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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胖会计     五代小僧txt下载     五代小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偷天换日(二)

    “哼,六军十二卫…?狗屁!”此人说话已略显含糊,眼皮半张不张,“凑了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便…便想起势?我朱友伦麾下将士,每个都可打他十个…不……一百个!!”

    “对对,朱将军乃梁王手下得意将领,您手下的士卒也必是身怀绝技!”

    “是啊是啊,刚训练一个月的新兵能有什么本领啊,根本不值一提!”

    在周遭人的奉承下,这位朱将军俨然已是妄自尊大,飘飘然不明所以了。

    “哼,告诉你们,这…这长安城早已是我叔父囊中之物,这皇城的一切不过是摆设,他想扩编新宿卫军弄个什…什么六军十二卫,叔父便派我来凑热闹,有我朱友伦在这里,长安早已在掌控之下了。”

    这一席话出来,已然大不敬,有些半醉者觉得不妥,赶忙出言道,“将军,这里毕竟还是长安,小心隔墙有耳啊!”

    “哼!狗屁!”朱友伦大声斥骂,“便是他唐昭宗真的听到了,他也得睁只眼闭只眼,否则小命休矣!”

    酒壮熊人胆,诳语漫天穹,

    这个朱温的侄子朱友伦将受到的惩罚,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哈哈,老子今天心情好,走,跟我去蹴鞠,本将军重重有赏!”朱友伦摇晃着身子,带着一帮奉承之人走向蹴鞠场。

    然而,在深夜之中,众人皆半醉不醒的情形下,一道身影逆向而来,朱友伦只觉得身前撞到了什么东西,再一回首,除了跟在自己身旁的士卒,什么人也没看到。

    “将军,怎么了?”一旁士兵问道。

    “你们有没有看到…”身经百战的朱友伦觉着刚刚仿佛间看到个黑影,但观自己周身数人皆没有察觉,便只觉是自己酒上心头产生的错觉罢了,“没事,我们走!”

    没人发现,在这十数人背后的一棵松树树枝之上,有一个身影两腿伸直,侧目望着他们,而且手中正攥着块物件,巴掌大小,似是动物形状。

    朱友伦带的这些人纷纷上马,而朱友伦自己,伸脚蹬身上马,连蹬数次,却接连蹬空,头晕脑胀,胸腔一阵翻涌。

    “将军,怎么了,是不是醉了?”一个跟班上前询问,却落得破头大骂。

    “放屁!”朱友伦回首赏了记耳光,“老子会这般不中用?”

    一个将军连马都上不去,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朱友伦回首翻身上马,到了马鞍之上晚风一刮,只觉一阵头痛,但周遭手下看着,也不好打退堂鼓。

    众人观瞧,皆上马。

    还未待比赛开始,朱友伦顿时眼前一阵昏天暗地,“噗咚!”额头朝下,摔落马下。

    众人大惊,皆拥上前,“朱将军,朱将军!~”

    天复三年(903年)腊月某个寒冬深夜,梁王亲侄朱友伦在与亲信蹴鞠时堕马而亡,此消息于第二日午时传入梁王朱温耳中,一年之内连丧两位得力亲侄,朱温并未悲伤,而是勃然大怒,可就在其知晓前的黎明时分,薛韧的偷天换日之计,已在紧锣密鼓地悄然进行。

    “薛兄,这便是那狂妄小儿的两万宿卫军兵符。”天色才刚蒙蒙亮,在长安城某处花园内,一位面带遮口面罩的黑衣人将手中一块巴掌大小,形同狮子的绿色物件丢向另一位银甲人。

    银甲人一手接住,露出那张英气逼人的俊朗面孔,正是昭宗心腹,薛韧薛英纵。

    “我已听闻朱友伦死讯,你确定太医来查检的时候,不会露出破绽?”今日的薛英纵一身银色紧身盔甲,看其质地无疑坚硬如铁,可挡兵刃,却丝毫不显笨重。

    黑衣人窈窕身躯背倚柳树,立于薛韧身后,“按照薛兄之嘱托,我连点他胸前膻中穴、额前百会穴、喉结人迎穴…”

    膻中穴:被点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百会穴:被点中后脑晕倒地不省人事。

    人迎穴:被点中后气滞血淤、头晕。

    黑衣人继而道,“我点穴之时力道拿捏得当,加之当时他已宿酒大醉,气血上涌,我所做的只不

    过是让他上马后无法驾驭,跌落时多症并发促使毙命罢了,待太医检查尸体的时候,绝不会发现这几处穴位有何不妥。”

    后者点点头道,“做得好,待我用完这梁王手下兵符时,还要劳烦你将其物归原主,决不可让其有所察觉,梁王疑心慎重,尤胜当年曹孟德,若是被发现兵符被盗,只怕长安皇城之内无人能幸免。”薛韧说罢转身欲离。

    身后黑衣人倚树不动侧目道,“薛兄此番北上,不用鬼某助你一臂之力么?”

    薛韧身子一怔,片刻后道,“待我走后,梁王势必不会留我薛家一草一木,贱内如今又身怀有孕,耗去大半元气保儿于腹,如果可以,不知可否劳烦您鬼…”

    “哼,那个鲜卑女子,你不怕我杀了她?”黑衣人所出之言颇含嗔念,显然不是单纯的开玩笑。

    “…原黄巢靡下‘灭罡诛煞’第三番队队长,怎会有不敢做之事?”薛韧身影渐渐远去,边走边道,“鬼队长的好意薛某心领了,只是如今寒冬之际,北上乃是战场,不宜劳烦您的‘鬼队’出马。”

    黑衣人看着薛韧,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显然颇有不满,但旋即摇头道,“即便是有灭天罡、诛地煞之能的我们,也奈何不了你这薛家后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民间相传黄巢前世乃是地藏王坐下一谛听神兽,由于当年“木连救母”时打破地牢,使得无数天罡星、地煞星趁机破牢而出散落人间,地藏王大怒,便派其坐下谛听兽堕入轮回,转世为人,于尘世之间捉拿消灭这些天罡地煞,故而黄巢起义之时,同时兴建‘灭罡诛煞’五只番队,各队中人皆是实力非凡,身怀神通之辈,尤以五位队长为甚,到了黄巢起义后期,五只番队均投入这白热化的征战中,黄巢死后各番队下落则不了了之。

    而助薛韧巧杀朱友伦,暗夺宿卫军兵符的这位黑衣人,正是当年黄巢靡下‘灭罡诛煞’第三番队队长的后人,第四任队长人称鬼蜘蛛。

    薛府内…

    薛韧一身银甲装扮走进内寝,榻上正躺着一位绝色女子,观其模样二十出头,柳眉秀口,明眸玉鼻,更有几分异族艳丽,此刻额头枕于皓腕之上,其美艳之色不似人间所有,而此时看着入门来的薛韧,强堆欢笑面上却又掩不住疲惫之色,白皙的皮肤透着三分病态,双唇泛白带紫,两臂强撑身体坐了起来,再看其腹,俨然已是身怀有孕,临盆在即之状。

    “薛郎,你回来了。”声音暗哑,单只是听其说话,便知此时这位貌美佳人定在受着常人难忍之苦。

    薛韧看着自己的妻子,难掩心中苦涩,两步跨前端坐一旁,打开双臂将其半拥入怀,“月儿,小心别动了胎气。”

    女子看着薛韧,苦笑道,“哪有什么胎气啊,如果有的话,我就感觉得到了。”

    薛韧伸手将其额头抵在自己肩上,“你既知道,为何还这般执意折磨自己啊?”

    女子反笑道,“当年闹东海的哪喳不是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呆了足足三年才肯出来么?我们的孩子一定也是来历不凡,这才一年罢了,便是不作哪喳,怎也要强过他一半吧?”见薛韧面色不见好转,女子又道,“你若不信这民间传说,那司马迁不是也说过你们的始皇帝和汉高祖也都不止十月才降世的吗?正所谓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对吧?”

    薛韧看着自己怀中娇妻,鼻子酸楚却只得叹气,“要我如何说你才好,太医都已断言…”

    “哼!”未待薛韧语毕,其妻便先嗔喝,“那日若不是你拦着我,姑奶奶非得活剥了那几个胡言乱语的混蛋!竟敢说…竟敢说……”

    哽咽之声,断了她最后那“胎死腹中”四字。

    薛韧心中又何尝不是如刀绞般,只得紧了紧双臂,“其实,你我二人还都年轻,何不…”

    女子如削葱根般的玉指抵住其唇,双眼波动,“薛郎又自欺欺人了,这是你与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孩子的机会,昨日你与皇上商讨北御契丹一事我都听说了,你真的以为唐廷还有复兴的转机么?”

    薛韧瞳孔黯淡,默

    不作声。

    “月儿每日耗费元气留我孩儿于腹中,无法助君你一臂之力,可是…”月儿口气斩钉截铁,“莫说少了我这一个长孙孤月,便是再多你十个薛家神将,也早已无力回天了!”

    这些话算是大逆不道,还是阐述事实?薛韧已无力反驳。

    长孙孤月看着自己默不作声的丈夫,自顾自地道,“薛郎你早已心系大唐,势必要与唐朝廷共存亡,而唐的灭亡,早已是时间的问题,哪日他梁王一个不高兴拥兵而来,便可推翻这大唐江山,唐若亡了,你肯为了我而苟活,跟我浪迹天涯吗?”

    薛韧开口,却没能发出半字声响,而后侧过头,愁容满面。

    长孙孤月笑了出来,一对白玉般的手掌抚在薛韧脸颊两侧,四目相对,眼中含泪道,“而没了你,月儿亦不会独活,所以这是月儿唯一一个为你薛家传宗接代、传递香火的机会,你宠了我这么多年,就再让我无理取闹、任性一回吧!”

    无多言语,便是英雄,也被温情融化,两泪纵横。

    再观长安城重玄门门外,此刻已集结两万军队,而有些奇怪的是,这整整两万军士,每个人脸上都纹了奇怪的图案。

    一军校骑马在军队中穿行,手握兵符传达一则消息:

    “朱友伦将军被梁王深夜调去洛阳议事,命皇城内两万宿卫军紧急出发,前往太原支援。”

    这条假消息在这两万兵士听来却是那般合情合理。

    “我们梁王又和他晋王又开战了。”

    “不奇怪啊,他们两位可是世敌。”

    “三年前梁王两攻太原均告失利,这次连我们驻守皇城的宿卫军都调动了,看来是要孤注一掷了!”

    “蠢货,你以为你在这真的是来驻守皇城的?”

    “喂喂,小声点,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小心你人头不保。”

    “不过同是从黄巢起义期间走出的两位枭雄,如今究竟谁更强一点呢?”

    “当然是我们梁王了,没看到秦王李茂贞的下场吗?如今怕得连尚书令的职衔都丢了。”

    “可是晋王手下那十三太保各个骁勇绝伦,其嫡子李存勖近年来名声显赫,更是了不得,可是反观我们这边,梁王亲侄朱友宁将军于凤翔一战中战死,最得意的长子朱友裕将军也英年早逝,三公子才十五岁,二公子又不得宠,听说朱友文将军又受了伤,可谓后继乏力啊。”

    “少罗嗦了,这次攻打太原,成败便是结论!”

    队伍中出来一位骑马将军,拿着手中宝剑剑指向天扬声道,“各位将士,你等皆是我大唐子民,如今藩镇割据,各诸侯不肯服从朝廷,尤以河东为甚,身为吾皇左膀右臂,我等能否放其不管!?”

    “不能!!~”即便多数人心知这分明是强词夺理的讨伐借口,但总要有个理由。

    马上的将军微微抬头,露出面容,竟是一脸浩然之气,好似曾在哪里出现过…拍马前进,口中喝声道,“宿卫军的将士们!”

    一声断喝,响彻云霄,振奋精神。

    “冉冉旭日正从东方升起,大唐子民是时候打起精神,捍卫我这神州浩土!”

    这句话有着双重含义,将军有着自己的意思,军士们也有着自己的理解。

    军士们很久没听到过这么振奋人心的话语,或许在他们心底某处,还是想以一个正义之师,保家卫国的名义出战,更能打起士气。

    这位将军悄悄地将手中兵符交于身前一名亲信,这位鼓舞大家士气的将军……竟是太极宫议事其中一人!!

    两万大军向东行去,皇城对外是这般公布的:新宿卫军,六军十二卫由黎明出发前往雁门,薛韧率领两千名薛家军,加之各将领亲信卫兵共五千人在一个时辰之后赶去。

    而至于梁王朱温要攻打太原这一消息,只有朱友伦那两万军士知道罢了。

    真正的六军十二卫,早在昨日深夜,薛韧与唐昭宗商讨之后便忙碌着在脸上纹刺青,以假乱真…

    偷天…换日。

第七章:河东太原(一)

    河东太原,自古便有“锦绣太原城”的美誉,气候温和,届时已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所处黄河以东,临近水源,南北东西交通要道,占据绝对的地理优势。

    单说此次薛家军北上,太原便是必经之路。

    而此时这座古城的拥有者,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正在寝宫内与自己年前新得的婴孩戏耍。

    “哈哈,看看你的小手小脚,哪能拿得起兵刃,但是你这双大眼睛…”李克用眯起自己仅有的一只眼睛,伸头贴近手舞足蹈的婴孩,“…老子没那只眼睛是不是全跑到你那里去了,浓眉大眼的小子,哈哈哈!~”

    老来得子,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李克用自幼患有眼疾,瞎了一只眼睛,这也是他别号独眼龙的由来。

    观其身量体型,可谓高大威武,睡服所露出的皮肤上大大小小伤疤无数,肌肉线条强健分明,皮肤下透着力量,脸上胡茬覆面,模样五十上下,乍看之下必是一届粗人,可是此刻与自己的孩子玩耍,开心得不似其实际年龄,更似顽童。

    “父王,您怎地起来这么早。”门口闪出一人,看到眼前情形,面上闪过笑容。

    看此人面相尚很稚嫩,也就是十八上下,未过加官之年,却是相貌伟岸,浓眉利眼,体格健朗,假以时日必有大将之风。

    李克用下意识的望向窗外,果然,太阳还没出来,只有一缕缕晨光闪烁。

    “呵呵,本王心里高兴,哪里还睡得着啊,起来逗逗本王的小儿子修碣!”李克用将这个数月大的婴孩交给一旁奶妈,奶妈小心翼翼地将其接过,生怕有个闪失,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修:本有趋于完美之意,再取修身养性之理

    碣:本意石壁,有坚如磐石之意,取坚不可摧,不败之理

    而修碣二字便是由李克用眼前这位大儿子所给,这位李克用年轻的长子便是…

    “存勖,本王想到你那一石四鸟之计便心头振奋,难以入眠啊,”李克用望着窗外,面露豪情,“想着如今长安城内无人可用,他梁王朱温狗贼进退两难,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李存勖上前一步,拱手道,“昨日长安城内探子来报,听闻昭宗要将那位与父亲你颇有渊源的薛家后裔派去抵御契丹入侵。”

    “哦?他有多少兵马?”李克用问道。

    “回父王,对外声称…”李存勖顿了下道,“两万。”

    “两万!?”李克用皱了皱眉,随即不屑道,“哼!他李晔小儿这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他长安城内哪来的两万军队?薛家军,加上那个耍铁锤的吕猛手下培养的兵士,和一干乌合之众,能凑出八千人便已不错,何来两万?虚张声势罢了,这样也敢北上拒敌?哎~!可惜了我那忘年小友了。”

    李存勖听其父所说的确在理,但还是补充道,“父王,年前梁王朱温大败凤翔节度使李

    茂贞,废神策军后,长安皇城内又新招宿卫军,改名六军十二卫由那位薛将军亲自指挥、教导,听闻如今确有两万不止。”

    李克用再是一声嗤鼻,“不过是两万黄口小儿罢了,便是我那薛小兄弟自己有何神通,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训练出一支军队,如果到时他们当真北上,只是送死罢了。”

    “可是父王…”李存勖听罢父言,下意识提醒道,“皇城之内,尚有他梁王训练有素的两万宿卫军在。”

    李克用听来转过身去笑道,“我的儿啊,那朱温老儿怎可做这等行善之事?便是当真他良心发现怕我晋王中途埋伏而借唐廷长安之名发兵北上,可他梁王的兵,怎可能由薛家统帅?你还小,当年他朱温在薛氏父子身上吃的亏你还不知道,虽然父王我也一知半解,但不知为何,他朱温对薛家后人极为忌惮,他的兵,是不可能北上的。”

    “…是,父王。”即便李存勖不知当年渊源,但依常理来讲,他也知晓梁王的这两万宿卫军,唐昭宗是指不上的,可不知为何,那位与他有着数面之缘的薛韧,总是让他心中忐忑,好像那两万宿卫军放在长安城内,不是掌控朝廷,而是随时有可能被这薛英纵一口吞掉的肥肉一般。

    具体要怎样做,李存勖也猜不透。

    “存勖啊,今日你有何安排吗?”李克用问道。

    “回父王,孩儿近日又寻得一瑶琴老师,其琴艺绝伦,琴音沁人心脾,我将于今日午时前去拜访。”李存勖回道。

    李克用一听,连连摇头,“你身为枭雄之子,怎地就迷上那女人东西。”

    李存勖心中反驳,古琴琴师自古以男子为多,更有伯牙子期之典故,但跟自己的父王,说这些是没用的。

    “父王,奏乐古琴可助孩儿保持平静的心态,才能更沉稳的分析事态,出谋划策主导大局,当初孩儿给弟弟取名修碣当中的这个‘修’字便有此意,您那时不也大为赞同么?”

    李克用对自己眼前这位嫡子十分满意,听其理由又很充分,便也不多做争辩,“好吧好吧,以后你也好生教导你的弟弟。”

    “孩儿知道。”

    “嗯,”李克用微微点头,“拜访完你的老师以后,为父还有一件事要你来做。”

    李存勖抬眼询问,“何事?”

    “我要你写密函一封,交给这次的契丹酋领,耶律阿保机,告知他此次对手虚实情况,这是本王事先许诺过他的。”果然,魏国夫人张氏与薛韧所预料的不错,这次契丹敢贸然进军中土,的确与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有关。

    “…是,父王。”李存勖的回答似乎口不应心,慢了半拍。

    李克用察觉后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有话直说,莫要这般遮遮掩掩。”

    “是,父王,”李存勖将心中疑虑吐出,“此次契丹一族来势汹汹,在防备女真族的情况下已将可能调动的所有兵力全部发动出来,可谓倾巢,这般举

    动,绝不会只是来侵扰中原,帮助父王您调虎离山这么简单,耶律阿保机此次拥兵二十余万,怕是真的想越过雁门外三关,攻破麟州占我河东,与北方连成一线。”

    “哼,占我河东?”李克用嗤之以鼻,“他耶律阿保机还没这个胆量,他所贪图的只不过是跨过雁门,在河东占据新城,以及燕云数州县而已。”

    李存勖道,“可是父王,看这次战局实力悬殊,恐怕他们真的可以达成目的,到时他当真占了河东一处,日后东窗事发,先陷入战局的便是我河东太原啊。”

    李克用拍了拍前者肩膀,“儿啊,世间万物都有它的价值,你不可能请人帮忙却不付丝毫代价,想我与他老贼朱温争斗数载,僵持不下,还记得当初你劝告父王的那番话吗?”

    “孩儿记得,”李存勖回想着当年掌控河南一带的朱温朱全忠将李克用牵制围困,李克用兵力不足,地盘狭小,非常悲观,李存勖便说了这样一番话,“朱全忠恃其武力,吞灭四邻,想篡夺帝位,这是自取灭亡;我们千万不可灰心丧气,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不错!”李克用沉声道,“他朱温老贼这些年来攻占榆林,火攻破了朱槿兄弟,今年又大败李茂贞,已完全控制了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中原大地,如今已超过本王成为中土最大的地方势力,便是都城长安也在他的掌心,即便几年前我两度击退他对太原的进攻,但不可否认,我二人间的差距正逐渐拉开。”

    “孩儿知道。”李存勖当然知道,这便是他为何会给李克用出这“一石四鸟”的计谋,只是如今契丹声势浩大远超预计所想,在他心中,大败朱温固然重要,但怎也不愿让异族人踏入中原,攻占土地。

    李克用看着自己的儿子,似是明白其心中忧虑,便宽慰道,“我只是利用他契丹势力来对付梁王,只要梁王耐不住性子谋帝篡位,我便将新城、燕云一处让于他契丹,待合力诛灭他朱温老儿后,本王随时可驱他契丹回到北方,朱温一死,天下间还有什么是我李克用对付不了的?哈哈!~~”

    看着成在胸竹的父王,李存勖只是心头担忧,“只怕引狼易,驱狼难啊。”

    在李存勖心中,有一个小小的侥幸心理,那便是,“如果薛韧率领的薛家军和宿卫军能将契丹大军驱逐出境,朱温篡夺皇位后,联合各路诸侯共同讨伐便是最完美的情况了。”

    可这个念头在李存勖脑中也只是一闪而逝,“没可能的,薛韧手下根本无人可用,别说这两万军士是虚张声势,便是当真给他两万,不!便是五万精兵良将,也绝对阻不了这波契丹大军的,而且各路诸侯也不见得会与父王合力讨贼。”

    李存勖曾与其父李克用北上与耶律阿保机会面,而他们对这只契丹大军有一个共同印象:异常骁勇,战力难测,深不见底。

    李克用回身去逗躺在摇篮里的婴孩,李存勖看了看,躬身退下。

    …………

第八章:河东太原(二)

    太原城内,有当代枭雄李克用驻守,繁华之极已是中原之最。

    路上百姓熙熙攘攘,却偏有一处幽静淡雅,草木繁花美不胜收。

    琴音飘荡,音律动人,连河面水波也都荡开伴奏。

    此曲意境优美,乐曲结构严密,旋律古朴、典雅,节奏平稳、舒展。

    音乐主题旋律变化无常,新的因素层出不穷。

    宛如一幅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引人入胜。

    半晌过后,琴音戛然停止,一阵拍手声适时响起。

    “好一曲春江花月夜!莫老师当真琴艺超绝,更胜传闻,晚生今日请得老师前来,当真荣幸之至!”李存勖的身影在荷花荡旁闪出,走向凉亭之中刚刚奏毕一曲的老者。

    老者白眉白须,乍一打量便觉至少八十有余,双眼由于岁月的洗礼已眯成两条细缝,但其内的瞳孔却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射出别样的灵光,身旁站着位琴童,低头不语。

    此刻老者正捋着胡须,打量着朝自己前来的李存勖微微点头。

    “公子何时来到,为何不派人通告?”老者指着身前座椅道,“李公子请坐。”

    “老师琴艺绝伦,今日存勖有幸听得,岂有打断之理?”李存勖走到老者身前,与其对面而坐。

    老者脸上带笑,捋着胡须深深点头,其实他并不是不晓得李存勖已在自己身后等候多时,李存勖也明白老者一早便已察觉自己的到来,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以表诚意罢了。

    “久闻莫老师盛名,今日一见,更胜存勖心中所想。”很多人在憧憬自己心中理想的时候,内心深处都会有一丝莫名的恐惧,如果理想成真了,但远没有自己当初所想的那般完美,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位莫老师,着实没让李存勖失望。

    “呵呵,”老者轻笑,“晋王长公子大器早成,老夫早有耳闻,识文断字、带兵打仗、出谋划策无所不能,便是这音律方面,也令无数名家自惭形愧,今日一见,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哪里,哪里,莫老师过奖了。”李存勖说着将自己的古琴摆在石台之上,宽头朝右,窄头朝左,细线朝内,琴轸悬空于石台右侧外。

    莫老看着前者细腻小心的动作,暗暗颔首,“好一把连珠式(注解1)…”

    “莫老刚刚一曲春江花月夜的水深云际(注解2),时而幽静,时而热烈,着实让晚生大饱耳福,同时也技痒难耐,”李存勖双手搭在古琴两端,朝着莫老微微颔首,“献丑了。”

    莫老单手拄腮浅笑,伸手示意,“请。”

    一指弹琴,声音四散

    与老者之前的恬静全然不同,这琴音激荡,好似在畅想平生壮志

    曲音变化多端,引人入胜,便是年过八旬的莫老,此刻体内的血液也不自觉的有沸腾之感,仿若惊雷在胸,不甘平静一般。

    再看李存勖眉梢眼角,先前的谦逊之态早已荡然无存,豪情四射取而代之。

    少年郎,壮志在胸

    上苍惊叹,尘世多骄

    琴音骤停,李存勖双手按稳琴弦,胸腔起伏。

    便是已有八十高龄的莫老,也都瞪大着双眼不住地点头,心中惊骇久久难平。

    一旁的小琴童,自始至终低着头的他也抬起了双眼开始打量这位年长的大哥哥,双眼中灵光闪现,观其模样不过八、九岁的光景,眉头微皱似是思索着什么。

    “呵呵,”莫老平复了下心中惊叹,赞许道,“李公子不愧是人中龙凤,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造诣,当真奇才!”

    “呼~~”李存勖深出口气,朝着莫老浅笑道,“此曲‘星下凡尘’,为晚生自创,还请莫老师指教。”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一窒。

    奉承之言,李存勖自幼听到至今,从前所拜访的老师,也都是在他一曲作罢,出言请教后便自知无法驾驭此等学生,只得灰头土脸的被前者“送客”了。

    莫老到来之前也曾有耳闻,当下收起笑脸,面上略带严肃之意,右手捋了捋三寸胡须,半晌后浅笑道,“‘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独称雄’。”

    李存勖闻言瞳孔一张,竟是稍有错愕道,“莫老师您…识得此琴!?”

    “呵呵,”莫老继续道,“唐琴之中,以雷公琴为最;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雷威一生所造琴中,又以‘春雷’为最佳,可谓是古琴之中的神器,想不到李公子能得此琴,实在是羡煞旁人。”

    若是以往,李存勖单是展示自己琴技,便已使得大半琴师自叹不如,若是能识得自己这把‘春雷琴’的,更是退避三舍,自行告退,而这位莫老已识得此琴,却仍能如此谈笑风生,可见其见识之广,连自己这把传世神器一般的‘春雷琴’都未能让其动容。

    李存勖深施一礼,“此琴乃是当年我父有功于朝廷,深知晚生自幼喜好音律,便舍去万两黄金之赏换得此琴。”

    “‘春雷琴’乃是无价之宝,便是黄金百万,也难求此等神器,”莫老点点头,“老夫老眼昏花,刚刚听罢公子那曲‘星下凡尘’,方从音律中的惊荡之意识得此琴,当世之中,李公子这把‘春雷琴’可谓是连珠一式之最了。”

    闻言李存勖眉头一皱,莫老只说是连珠式当中之最,心道莫不成世间仍有可胜春雷之琴不成?

    也不知莫老有没有看出前者心中疑惑,而是端详了下自己身前,再看看李存勖道,“公子可识得老夫这把瑶琴?”

    李存勖刚刚早已端详过老者这把瑶琴,加之已听其一曲“春江花月夜”,心中有了大概,道,“老师此琴为‘伏羲式’,音色极佳韵味十足,乃是上品。”李存勖所说不假,莫老此琴的确为上品,但在李存勖眼中,尚远不及自己这把‘春雷’。

    “老夫再来问你,李公子既知‘伏羲式’,那你可知上古时期伏羲氏曾留下两样无价之宝流传后人。”莫老继而问道。

    李存勖想了又想,旋即皱了皱眉头道,“晚生不才,只知其一。”

    “说来听听。”莫老道。

    “上古伏羲一画开天地,坐于方坛之上听八风之气,做八卦,开我华夏文明,尊其为八卦祖师,全因他留给后人的智慧,才会有之后周文王于纣王牢房中吞食儿身,卧薪尝胆二十年总结概括出后来的周易,加之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学派创始人孔丘大才,才有的我等如今所学之易经。”李存勖道。

    “嗯,不错,”莫老轻捋胡须道,“易经所流传下来的智慧经得起数千年考验,着实是伏羲氏流传后人一大财富,你既知易经,可知这易经乾卦第一爻‘初九’爻辞为何,所指何意?”

    “这初九爻…”李存勖霍地眉头一皱,眼神里竟是生出微怒之意,“…爻辞为潜龙勿用,意指潜心充实自己,无用。”

    “呵呵…”莫老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拨弄了两下琴弦,浅笑道,“这伏羲祖先留给后人的智慧,不仅由文字流传下来,同时在瑶琴中也得以体现,想必公子每次需要做抉择或是心慌意乱之时,都喜欢坐在古琴前面,拨弄三两曲以使头脑冷静,心气平和,老夫说得可对?”

    李存勖深深地看着老者,眼中多了几分敬畏,“回莫老师,没错。”

    琴声清静淡雅,莫老继续道,“这古琴之中,包含了我华夏数千年的悠久历史,奏琴者所追求的远不只是音律上的造化,更是自身心性的修养,自古文人雅士口中常说‘琴、棋、书、画’,瑶琴一直被置于首位,其清、和、淡、雅的音律品格寄予奏琴者凌风傲骨、超凡脱俗的处世心态,内中玄机精妙,老夫七岁始弹琴,至今仍未参透。”

    李存勖听得哑口无言,只觉心中高傲的自尊心深深受挫,这是为何呢?

    “那么请问老师,您刚刚所指的伏羲氏所流传给后人的第二样财富,又是什么呢?”李存勖只觉今日自己已是灰头土脸,想解决自己心中疑惑,便告辞退离。

    琴声停止,莫老抬首仰望苍天,深叹了口气才道,“伏羲琴。”

    “伏…伏羲琴!?”李存勖一惊道,“那…那不是民间传说的上古神器吗?史料中根本没有记载!”

    “不错,史料却是没有记载,不过…”莫老看着李存勖道,“‘古书’中却有记载。”

    “古书?”

    “嗯,古书记载,伏羲琴拥有支配万物心灵的神秘力量。”

    “支配万物!?”李存勖不可置信。

    莫老看到李存勖的反应,顿时一阵威严之气,后者浑身不禁一颤。

    李存勖看了看莫老站起躬身道,“今日得见莫老,晚生当真受益匪浅,只是家父还有事交代,今日便先告辞了,如今战乱不断,我太原相对安逸,莫老师若是不弃,便多留些时日,好让晚生再能登门造访。”

    莫老抚了抚琴弦浅笑道,“李公子有事便去忙吧,不必多礼。”

    李存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一句,“告辞。”便离开了这凉亭。

    片刻过后,莫老停下手中动作,转首望向身旁琴童道,“弦儿,刚刚老夫提到‘支配万物’后,你可看到了这位公子瞳中之物?”

    “老祖宗您果然是有意提及‘伏羲琴’,听到‘支配万物’后那大哥哥眼中满是贪婪呢。”琴童回答。

    “哎~~弹奏古琴者,应以自身修养为首任,而琴技次之,这李公子能弹得出如‘星下凡尘’那般的曲子,琴技已可谓是颇有造诣了,可那份贪念竟如此执着,哎…”莫老扶首摇头慨叹,“可惜他在古琴上的天赋了,只是一十八岁的孩子,便已被战场上的戾气影响了心境,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嘿嘿,老祖宗,你还说别人,你不是最想得到‘伏羲琴’的人了吗,既然这位晋王家的公子对你的话大都相信,何不找他帮忙一起去西方寻找?”

    “胡说什么,那般神器,凡人遇了多半会丧失心智而死,若不是心境心法极高者,是绝无可能的。”莫老道。

    “是啊是啊,弦儿真是不明白,老祖宗你是为什么放弃了筹备已久的西行计划,倒是跑到了河东太原来会这位晋王长子呢?”琴童道。

    “哎…老夫也不知为何,仿若这太原之内有人在呼吁老夫一般,见了这位李公子,老夫仍不知是否找对了人……”

    “老年人就是麻烦,说起话来拐弯抹角、含沙射影,就像你一开始便提到这位大哥哥‘大器早成’,之后又有意让人家自解乾卦初爻,这潜龙勿用的内涵寓意便是大器本该晚成,那个大哥哥注意到了这点,一下子便灰头灰脸起来,起初来时的威风荡然无存。”

    “呵呵,你个小精怪,不愧是我莫工令的重重孙,了不起,”老者本名莫离,字工令,莫老抚了

    抚自己重重孙的额头笑道,“那你再说说,老夫为何这样做。”

    孩童翻了翻眼睛道,“这位大哥哥虽是面上谦逊,但内里却是盛气凌人,听罢老祖宗你的一曲春江花月夜之后,便用一曲境界、难度与之相当的曲子作为回敬,以他的琴技完全可以弹奏意境更高的曲子而他却没有,表面上是不想冒犯你,可那首‘星下凡尘’是他自创之曲,实则已技高老祖宗你一筹,争强好胜之心,不言而喻。”

    “不错,不错。”莫老点头笑道,十分满意。

    孩童听到表扬得意的笑着继续道,“而老祖宗你身为长者,除了弹古琴外一无是处,被后生这般挑衅,自然要好好教训一番了!”

    孩童一语中的,可是那个“一无是处”着实让莫老的脸沉了下来。

    莫老道,“此子自始至终未正眼打量过你,你可知道?”

    小孩咧了咧嘴道,“大器早成难免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这不是老祖宗你说的吗,况且这大哥哥只是把我当成个琴童罢了。”

    看莫老面色凝重,稍显阴沉,小男孩有些不解地问道,“老祖宗,整日把修身养性挂在嘴边的你,怎地今日竟是这般愁容满面呢?”

    莫老看了看自己的重重孙,微微摇头道,“虽说你是人小鬼大,可是有些事还不是你能理解的。”

    男孩一听撅起小嘴,“你又装模作样了老祖宗,你不说怎就料定弦儿理解不了呢?”

    莫老深吸口气,“大唐气数已尽,中原藩镇割据俨然乱世已定,唐灭之后这般乱世必定尤胜隋末,可比肩战国七雄,东汉末年的三国鼎立,南北朝后的五胡十六国,而乱世之中,百姓才是永远的受害者啊。”

    男孩不语,莫老继续道,“如今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大唐之内虽有如薛韧、独孤损等良将忠臣,却无兵权,藩镇虽各个实力雄厚,可却相互防备,给了蝼蚁之辈可乘之机,唯有早一日平定此等乱世,中原方可安宁,百姓才可安逸。”

    “莫非…”小男孩抓了抓头,斜眼猜测道,“老祖宗你看好河东势力日后平定中原?”

    莫老点了点头,“就中原来说,凤翔节度使年前与梁王一战大势已去,卢龙节度使刘仁恭如今虽是势力不可小觑,但与晋王相比,仍很悬殊,加之二人之前仇怨,早晚会被朱邪父子所灭,镇海节度使吴越王钱、淮南节度副大使杨吴王杨行密,西川节度使蜀王王建等亦均不是小角色,日后或可成为一路诸侯,可是不足以称帝,当下具有称帝一统中原实力的,唯有梁王朱全忠和晋王李克用二人。”

    “梁王、晋王?他二人可是世敌啊。”男孩道。

    “不错,就目前来看,梁王实力更胜一筹,近年来一直压制着河东势力,可是…”莫老站起身来,“朱温此人奸诈,尤胜当年曹孟德,且嗜杀成性,不得民心,当初讨伐秦宗权之时,借朱瑾兄弟方才破敌,却是恩将仇报,攻陷兖州,擒杀朱宣,朱瑾逃奔杨行密,梁王四面树敌且不得民心,加之长子朱友裕的英年早逝使其后继无人,日后必敌不过他河东一处。”

    男孩听罢,点了点头豁然开朗,“弦儿明白了,若是梁王日后称帝,天下必定民不聊生,反之若是晋王称雄,情况则要好得多,届时不论是梁王或是晋王都已是垂老之人,天下则要取决于其后人,朱温之子除已战死的朱友裕之外,皆是平庸之辈,而刚刚那位大哥哥年刚十八,却已是人中龙凤,日后或可胜其父,如果是这样的话,老祖宗你该高兴才对啊。”

    “哎~天下的确落入朱邪氏父子手中更好,只是老夫恐怕这位李公子成才太早,心性难稳,日后成了周郎之才啊。”莫老慨叹。

    小男孩眼中灵光一闪,道,“弦儿懂了,老祖宗是怕‘既生瑜何生亮’。”

    莫老回首看了看这位八岁的重重孙,自己有时都会摇首困惑,这些话怎会从一个八岁孩童的口中说出?

    “往往乱世出英才,便就老夫所知,当下时局,便有一位雄才伟略都远胜此子的大才,只奈何其受限枷锁,难施拳脚。”这一老一少两个尘世中的琴师,却有着不小的来头,他们的谈话,也在日后一一应验。

    傍晚时分,李存勖回想着早些时候与莫老的会面,内心深处竟萌生了有生以来少有的羞耻感,无名之火悄然而起,仿若被人羞辱般,“我怎会这样想的?莫老师是前辈,这不正是我一直所追寻的老师么?”

    多年来,李存勖已很难找到一位可从中获益的老师了,而今日突然出现了一位,李存勖却突然间觉得,自己竟是十分抵触,这是为何?

    不知不觉间,已走进自己父王李克用的府中,只见李克用此刻双手负背,背对自己,看不见其神情。

    “父王,儿臣回来了,早些时候您吩咐我的……”

    李克用伸手打断前者话语,右手食指指向桌上一封信道,“勖儿,你来看看这封信。”

    李存勖一愣道,“这信是谁写来的?”

    “你看过便知。”

    “是,”李存勖拾起信来,一目十行扫视起来,但旋即瞳孔放大,逐字而读,读至信尾已是惊得合不拢嘴,“这…这是……!”

    (注解1:古琴亦称瑶琴,分为十四式,连珠式为其中之一。)

    (注解2:水深云际为春江花月夜中的一个曲目章节。)

第九章:长生道人(一)

    六个时辰之前,长安城薛府内…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大战前夕,这般婆妈抽泣,被将士们见了,该如何是好?”

    不知何时,薛氏夫妇屋内多出了个人影,而这个人是何时进来的,连薛韧都没能察觉。

    见了来者,薛韧起身相迎,长孙孤月却是撅起嘴,把脸扭到一旁不愿理睬。

    “贤弟,你何时回来的?”薛韧双手搭在其肩之上,面上露出难得的欢喜,

    “今日五更一刻,希望贫道没打扰二位才好。”这位被薛韧称作贤弟,又以贫道自居的男子身材萧条修长,比薛韧矮了两寸的身量,一头长发均过腰际,皮肤白皙尤胜女子,那头长发保养得更是绝色女子都可欲不可得,剑眉丹凤眼,发髻是中尖两凹的美人尖,面色红润宫廷饱满气色极佳,可见道家养生之道此人做得甚好,二十三四的模样,却有着女子、婴孩般的皮肤。

    “哼,牛鼻子,门都不会敲吗?”长孙孤月看了看时辰,现在便是五更一刻,便知这位道士才刚到罢了。

    薛韧回首对自己的娇妻嗔道,“月儿,不得无礼!”

    长孙孤月全不把自己相公的责骂放在心上,撇过脸去轻吐舌头。

    “哎~,”道士拉过薛韧道,“大哥,我又怎会跟个女子一般见识,无妨,无妨的。”

    耳闻此言,长孙孤月嗔怒,道士面上堆着笑容,言辞之间却毫不吃亏。

    按说有薛韧在此,一个是自己的夫人,一个是自己的贤弟,本都该收敛的,可是薛韧对这个场面也全然没辙。

    “莫要动气,伤肝伤身,有违我长生之道,”吵了会儿后道士转身叹了口气合上双眼,“既然你不想知晓腹中孩儿缘由究竟,贫道也不好勉强,告…”

    “辞”字还未出口,薛韧一只手已经抓在前者手腕上,长孙孤月也霎时没了声音,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道士身影,道士转身摇头轻笑,大摇大摆地拿了个凳子,端坐其上,却不做声。

    多年相识,薛韧无奈地看着自己娇妻,后者心领神会,眉宇间虽仍是大大不满,却只得硬着头皮软下声来,“任道长,您知道什么了?”

    道士本姓为“任”,长孙孤月虽是服了软,可这位道长还是仰面朝天,没有开口的意思。

    长孙孤月大为不满,眉头一皱看向自己的夫君,薛韧只是无奈摊手,好像在说,“谁让你一见面就把人家招惹了,自己想办法吧。”

    长孙孤月在心里将这位任道士骂了千百遍,可是面上还是得和颜悦色道,“长生道长,您道行无边,长命百岁,必可参悟不老之谜,永保青春容颜,您老能不能发发慈悲…”

    任道士听得颇为受用,得寸进尺,笑得合不拢嘴,却还是没有相告之意。

    长孙孤月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凶芒,“好哇,你个短命老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找……”

    “死”字还未出口,薛韧赶忙一把捂住其口,他深知自己这位自取道号为“长生”的贤弟最忌讳的便是“短命”跟“死”的字眼,这一个“短命老道”说了出口,前边的好话就算是白讲了。

    任道士的脸也阴了下来。

    薛韧赶忙开口道,“贤弟,为兄知道你此番西域之行极为辛苦,你兄嫂口无遮拦,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大哥的面上,别再卖关子了。”

    长孙孤月嗔了其一眼,但此事有关腹中孩儿,她也无心其他,赶忙盯着任道士,听其后文。

    “……我是道士,僧、佛的面子都不给的,”任道士也觉得差不多了,笑了笑才将这次来的目的相告,“贫道此番前往西域,果真如大哥你所说遇到了几位从天竺而来的苦行高僧,我便与他等谈经论道,切磋一二,佛家讲究因果关系,后得知当年玄奘高僧前往天竺国所带回的经书上便有关于佛家‘十二因缘’的记载……”

    佛家十二因缘的大意为:“生从何处来,死归何处去?”。佛教讲生命的流转无始无终,人既来世间生活,就有生命,有生既有死,三者一体。进一步以佛教的“十二因缘”来阐述生死轮回相状:有情生命与生俱来就有“无明”烦恼;无明是生死的根本,为多生累劫所造的因,遇缘投胎转世的过程是“行”;生命轮回的主体,我们称为阿赖耶“识”;阿赖耶识在母体子宫里渐渐孕育成生命是为“名色”;名是生命体的精神部份,色则指物质部份,数月之后,生命体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成熟,称为“六入”;胎儿脱离母体后开始接触外界,在婴儿的阶段都属于“触”;长大以后,渐渐对外界有许多苦乐感“受”;从而对苦境、乐境产生“爱”与不爱;并且努力去求“取”所爱;生命体身、口、意的行为造作,又种下了后“有”生命体的

    因;如是继续“老死”的轮回。

    听了一大堆,长孙孤月听得头都痛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的孩子是哪一种情况?”

    道士解释道,“显然,贫道侄儿是在‘行’、‘识’与‘名色’上出了问题,贫道将情况与几位高僧相商后,他数人苦坐冥想三天三夜,终于给出一个答复。”

    “什么?”薛氏夫妇瞪眼相看。

    “在投胎转世的‘行’中,魂魄迷失,生命轮回主体的‘识’中,生命去错了路,这所导致的便是…”道士看着长孙孤月道,“孕育生命的‘名色’本该失败流产,常人是无法将婴孩强留腹中的。”

    “贤弟,你说了这么多,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薛韧还不是很明白,他所关心的是孩子到底还有无降世的可能。

    长孙孤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虽然不是很懂,但越听越害怕。

    “佛家主张同一日月所照的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蟾部洲、北俱卢洲为一‘小世界’,合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合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因大千世界中有小中大三种‘千世界’,故名‘三大千世界’,”任道士与那几位天竺高僧谈经论道,苦研佛理整整十日,此时多少有些卖弄之心,所说言语颇为复杂,在他这位大哥面前也满足了一回自己的虚荣心,“简而言之便是我侄儿的魂魄在‘六道轮回’中迷失的方向,去错了‘世界’。”

    “魂魄…去错了…‘世界’?”二人似是已明白少许。

    “是的,”任道士继续道,“魂魄没有尘世‘千世界’之限制,若是魂魄去错了世界,将会迷失于‘大千世界’之中,寻不得路的话,就会成为孤魂野鬼,便是寻得了路,如果错过了降世之日,胎儿流产没了可回归的**,便只得再堕轮回,来世做人。”

    “我…我没有堕胎,孩儿仍在我腹中,那…”长孙孤月瞪大眼睛道,“是不是只要找到懂得招魂引魄的方士或法家,便可引我孩儿魂魄归来,对不对?对不对!?”

    若不是薛韧紧搂着长孙孤月,她便要扑过去追问了。

    任道士道,“你所谓的招魂引魄乃是佛家所称在‘小世界’中的奇门异术罢了,若想从‘大千世界’之中招魂引魄,那乃是佛门上乘佛法,可如果这魂魄在异世界中投了胎,那便是其祖师释迦摩尼转世,我道家道德天尊下凡,也已无能为力。”

    “那…那该怎么办?”长孙孤月慌不择路,转首看着自己的夫君薛韧,“薛郎,我记得你不是和南禅寺的普善住持那些高僧们颇有渊源么?你快…”

    “咳哼!~”一声咳响,打断了前者话语。

    薛韧看着抬眼望天,口吹哨响的任道士,霎时瞳孔一张,“贤弟,莫非你…”

    任道士嘴角微扬道,“贫道研习‘天书’多年,早已参透道家生死法门,那几位天竺高僧听闻兄嫂之事,大发慈悲,破例将佛家法门传授于我,只要贫道日夜施术,召回侄儿魂魄还是尚有一线机会的,只是不知兄嫂你愿否一试。”

    “我愿…我愿啊!~”想都没想,长孙孤月一口答应了下来,在她自己内心深处已经逐渐泯灭的希望,此刻又重新燃起了火苗。

    看着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的娇妻,薛韧的眼角也湿润了。

    虽是万般不舍,可是天色已逐渐放亮,薛韧深知,若是再晚些待朱友伦的死讯被告知到洛阳,恐怕再想走便难了,北上拒敌一事关乎整个中原,孰轻孰重,薛韧还是拿捏得清的。

    薛韧吻了下娇妻额头,而后伸手拍下任道士,示意其与自己出来说话

    给妻子盖好被子,嘱其好生调理身体后,便与任道士出了屋门。

    “贤弟,照你刚刚所言,真的还有希望吗?”薛韧问道。

    “希望是有的,但…”任道士脸色一沉道,“非常渺茫,远没有贫道刚刚说的那般乐观。”

    薛韧心头一痛,“还有多少机会?”

    任道士沉着了一下道,“这么跟你说吧大哥,难产堕胎本是常见之事,可兄嫂的‘拓跋氏’原来曾居于西北之地,后又于‘党项族’生活在北方一处,其氏族内有秘法是我中原不曾出现的,兄嫂借由这些秘法强留婴孩于腹中本就有违常理,我道家主张修身养息,深知这个中弊病,只怕兄嫂是在以自身根元为婴孩续命,便是道行、法术再高深的奇人,也绝撑不过一年,如若一年内寻不得婴孩魂魄,只怕母子的性命…就都没了。”

    “哎~~”薛韧长叹一声,“你兄嫂执意如此,我也是拦她不住,贤弟,你要如何才能知晓婴孩魂魄是否已在异界投胎?”

    “八到九个月,”任道士道,“八、九个月的婴

    孩便可降世,兄嫂腹中孩儿的魂魄在月前未能降世人间,便开始寻找可用肉身,如果过了这八、九个月,他便会以另一肉身降世,或是再也无法归位,届时便是大罗金仙降世临凡,也必无计可施。”

    薛韧长出口气,仰望东方刚刚升起的骄阳,负手于背,沉声道,“贤弟,为兄有一事相托。”

    任道士也负手在背,迈着四方步走到薛韧身旁与其并肩而立,看着朝阳道,“自我任天啸十六岁自取道号‘长生子’,八年来,这尘世间只有大哥一人可让我臣服,当年我刺王杀驾,败于大哥之手,而后几经辗转你我二人结拜之时,贫道即曾说过,‘我长生道人甘为英纵老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哥有事,但讲何妨?”

    薛韧看了看贤弟任天啸,眼中止不住的感动之情。

    “我这一走,待朱温前来讨问其侄猝死一事,长安城内我薛家家眷怕是无可幸免……”薛韧话尚未说完,其弟任道士便抢过话来。

    “放心吧老大,只要有我长生道人在,担保他梁王兵将近薛府者死!”

    “啪!~”薛韧一巴掌打在任道士脑后,疼得后者“哎呦”一声。

    “亏你还是道家中人,修身养性,怎地就这般冲动,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改过?”薛韧叹了口气继续道,“贤弟,你这般冲动鲁莽的性格,应回道观中重新修炼心性,这便是你过早得道,眼高于顶之大弊病。”

    “……知道了,大哥教训的是。”嘴上虽这么说,不过薛韧也看得出其并未真的往心里去。

    可惜现在没有多余时间让薛韧管教其弟,否则的话他说不定可以阻止日后任天啸所酿成的祸端。

    “不只是我薛府,朱温此人嗜杀成性,便是此次将与我同行北上的吕将军等人,家中亲眷说不定也在劫难逃,”薛韧说着转首看着任道士道,“我要你一路护送你兄嫂、以及其他家眷朝东北方行去,去往‘涿州城’。”

    “‘涿州城’?”任道士先是愣了一愣,想了下才道,“涿州城不是隶属河东势力范围吗?”

    “不错,”薛韧扬手道,“涿州城隶属河东势力,其西南二十公里处便是‘祁沟关’,祁沟地势险要,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西南有南拒马河,东北有北拒马河,西边亦是运粮河,一旦长安、洛阳、榆林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可倚仗祁沟关为屏障。”

    “可是河东李克用对大哥你垂涎已久,一直痴心想将大哥你招入麾下,若是把兄嫂送入涿州,贫道怕他会趁机起歹心。”

    薛韧摆了摆手,“不会的,涿州城这个地方,北上不远便是外三关,且临近麟州城,西边距洛阳、长安、榆林都很近,说它归属河东,可从地形来看,更像是个交界之处,契丹贼人若是攻入中原,稍有战事祁沟关便首当其冲,所以晋王也很少派兵驻扎避免损失,刘仁恭更是远避三分,尤其是这次契丹大军压境,若我弃掉雁门三关转守麟州城,便可引导契丹兵分兵攻他河东祁沟,届时李克用若是不发兵,与契丹勾结一事便难以遮掩,若是发兵,便是自讨苦吃,搬了石头砸到自己的脚,所以他绝不会动我薛家家眷使我分心而弃掉外三关的,况且我与他晋王也算是忘年之交,便是基于这份交情,他李克用也该不会做此祸及妻儿之事。”

    “至于梁王朱温…”薛韧继续道,“除非撕破脸皮,否则他不会贸然进攻涿州,虽不知为何,但他朱全忠似乎对我过于在意,便是真的撕破脸皮,也要等战事完毕,我归来再说,而且…此次与契丹一战,我还要他李克用助我一臂之力,这封信到时候也麻烦贤弟去太原帮为兄转交一下。”

    “大哥一向料事如神,我也不再担心其他,护送兄嫂一事责无旁贷,只要我长生子尚有一口气在,必保薛家家眷全数平安抵涿州城,万无一失!”任道士接过信来,微微躬身,照他之前的性子来看,这一躬身举动已经俨然十分恭敬了,其继续道,“只可惜此番兄长北上,为弟的不能一同前往,助你一臂之力。”

    薛韧双手拍了拍自己贤弟两肩道,“替我照看好这薛府上下,大哥还是那句话,为道者,切忌戾气太重,嗔念蒙心,凡事不可极端而为,尤其你研习道家法门,更该以清心寡欲为重,按部就班,以免日后酿出祸端。”

    任天啸恃才放旷,这话换做旁人来说必定只是耳旁风,即便如今换了其口中唯一可放入法眼之人,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多少。

    “知道了大哥,”说着任道士从怀中掏出一物,其状为珠,色灰白,乍一看有如缭绕云雾般模糊不清,“大哥,带着这枚吐云珠,或许会有帮助。”

    薛韧瞳孔一张,盯着这枚吐云珠,“这不是…”

    谈及两者渊源,还要追溯到五年前……

第十章:长生道人(二)

    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四月,梁王朱全忠与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修好,会魏博兵击李克用,在钜鹿败河东兵万余人,逐至青山口,连取、邢、磁三州。

    五月,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攻衡州,斩城守。又进围永州,六月陷城,殷以李唐为永州刺史,马殷本有二州,加之衡州、永州,以四洲统一湖南一代,自乾宁三年(公元896年)七月开始离都流徙的唐昭宗得以还都,改年光化,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八月二十日,昭宗自华州返都,

    而薛英纵与任天啸这两个兄弟的邂逅,便发生在唐昭宗返长安的途中…

    昭宗李晔乔装坐在轿中,周遭侍卫如影随形,四周查看,草木皆兵。

    这时忽有人来报,“主子,前方…前方有一个小道士拦路,说是想要见见轿中人。”禀报者在说道前方来者,想到其身份后顿了一顿,好似大不自然。

    “道士?”昭宗李晔眉头一皱,抬开轿帘看到前方有一个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脚步虽慢却是一步一丈之遥,径自走来的年轻人,看其装束的确是道士模样,眉清目秀,美人尖丹凤眼,身材萧条长发过膝,观其模样也就十八、九岁,脸中尚有稚气,而在稚气未退中,还夹杂着些许邪气。

    唐昭宗有些纳闷,因为……

    唐宣宗李忱当年卧薪尝胆,假痴不癫,终于于大中二年(公元847年)即皇位,由于其上位之前曾拜为僧,故此报恩禅师齐安,其崇信佛教,对道教极其厌恶,后大反唐武宗兴道灭佛一举,改为兴佛灭道,他在位期间,拆毁道观上千座,改为佛教寺庙,唐武宗的亲信道士们也大都被他诛杀。

    这一举动使得中原道家元气大伤,道士亦成罕见之人,这便是昭宗看到眼前小道一头雾水的缘由了。

    小道飘渺散漫的步伐,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轿前,周遭侍卫大惊,有二人手握钢刀上前拦住其去路喝声道,“留步,不准再靠近轿子。”

    道士额头抬得很高,似乎在用鼻孔视人一般,只是瞥了眼身前两个拿刀侍卫,鼻子里一声不屑,眼睛瞥开,看向前方轿子,全然不把两个侍卫放在眼里。

    这般嚣张态度,着实使得两位侍卫怒从心起,但也只是怒目相视,不曾动手。

    “这位小道士,不知你有何事?”昭宗李晔看其模样,年轻气盛,挡在自己轿前,自己又不想节外生枝暴露了身份,便先是好言打探虚实,谁知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道士下一句话便令整个场面僵持住了。

    “你可是唐昭宗李晔?”

    直呼皇帝名讳,抬眼直视皇帝,这分别是两条夷九族的大罪,更何况这个小道士明显心中已有了答案;先抛开冒犯君上不提,他一个道士,明知道轿中是当今圣上还敢大摇大摆的阻在前方,究竟是何用意?

    周遭侍卫全都暗暗地将手放在佩身武器上,脑中猜测着来者的目的:行刺!

    唐昭宗下意识地往两边瞧瞧,心说不对,若当真是行刺,仅有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愣头小子能有何作为?

    “别看了,这里就你道爷一人!”

    大不敬,再从此子口中说出。

    “混账!胆敢这样跟殿下说话!”一个侍卫拔出手中佩刀架在道士白皙脖颈之上。

    道士不惊反笑,“哦,这么说你当真是昭宗李晔了?”自始至终,道士的视线都没在刀上,或在侍卫脸上停留过。

    昭宗眉头皱了起来,即便如今唐朝衰落,但自己毕竟是一国之君,被一个黄口小儿屡次直呼名讳,冒犯自己,心中已起了怒意。

    “朕便是唐昭宗,你究竟何

    人,来此所为何事?”自己的人已将刀架在了其脖颈之上,这边又人多势众,昭宗下了轿子,有兴师问罪之意。

    “呵呵,你承认便好…”道士脖子一歪笑道,“记着,今日取你唐家昏君狗命的是你家长生道爷,到了阎王那儿也做个明白鬼!”

    “混账!!”唐昭宗怒目圆瞪大手一挥,一旁侍卫下一秒皆有了动作。

    “大胆!”将刀架在道士脖颈上的侍卫见状就斩,同时也一泄刚刚被这个小孩鄙夷的愤怒。

    长生道士气定神闲,挥手一打打在侍卫挥刀手腕之上,侍卫只觉手腕一松,钢刀便顺势脱落。

    “啪!~”如风而至,不见道士如何发力,一掌打在侍卫肩胸之上,只听得“噼啪”声响,其肩胛骨碎裂数段,侍卫一声痛喝向后跌去。

    另一把钢刀与此同时横向斩来,道士全身一震,单手抵面三指合拢朝前一弹,只听得“叮!~”的一声竟把钢刀震退,刀刃上还留下几道裂痕。

    道士如风随行,身法自在悠哉,转眼几个回合竟已放倒昭宗精选护卫数名,而且看其拍打身上尘土的轻松模样,显然仍有余力未发。

    护卫不敢再贸然上前。

    道士打理完身上尘土,斜眼观瞧昭宗,“本道爷说得明白,要杀的只是你唐家昏狗,不想滥杀无辜,别让你的随从们再上前送死了,否则本道爷不会再手下留情!”

    看着地上失去战力的护卫,皆是骨裂创伤,或是口吐鲜血,没有一人重创危及生命,或是残肢断臂之辈,可见虽然道士出手准狠,但仍是手下留情,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其道行当真深不见底。

    道士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陛下小心!”

    昭宗只觉前方一阵劲风袭来,浑身的血都凉了。

    恰是此时,后方一道银色身影飘出挡在昭宗身前,朝着迎面劲风一拳打出,道士一惊,飞身一掌对了一招,银甲人后退半个身位,道士空中原路翻回,又到了残影所在位置。

    残影未消,本尊又回,煞是模糊。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好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但当这一拳掌相交后,在唐昭宗身前多出的这个银甲人,着实让众人心中大石放下:陛下,无事矣!

    银甲人转身背对道士面朝唐昭宗施礼道,“卑职救驾来迟!”

    唐昭宗见到来者后惊魂方定,稳了稳心神,“薛将军免礼,你在,朕便安心了。”

    银甲人正是薛家薛英纵。

    “薛将军?”道士将仍在不住颤抖地右手置于身后,不羁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显然刚刚的一次接触他吃了暗亏,让他对来者有了些忌惮,“你是何人?”

    “大唐游骑将军,薛韧,”一身银甲的薛韧转过头与前者对视,牙间挤出数字,“草民,安敢犯我圣驾!”

    “嗯,果然是你…”显然道士对薛韧这个名字也是有所耳闻的。

    “既然知道本将军名讳,还要一意孤行么?”看着地下唐兵伤者,道士并未下杀手,薛韧有意放他一马,只是他卖的这个人情,对方并没有笑纳之意。

    任道士没有说话,周遭侍卫都凝视着他,只见任道士伸手入怀,拿出一颗形似珠,色灰白,乍看之下有如云雾缭绕一般模糊不清的珠子来,握于手心闭眼掐诀念咒。

    “年少气盛,冥顽不灵!”薛韧伸手摸向背后长物。

    道士瞳孔一张大喝道,“想活命者,滚!”双手捧着灰白珠子向上扬起,由珠子为中心向四方升出云雾。

    周遭侍卫大惊,朝施术者跑去欲阻止其动作,可是待他们

    到了那里,道士早已失去了踪影,而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也都模糊起来。

    “怎么会这样?”

    “那个小道士跑哪里去了!?”

    “陛下小心!”

    卫兵们虽皆训练有素,但此时事关皇帝安危,都不自觉的慌乱起来。

    “安静!!!”一声断喝,刚刚还有些混乱的场面霎时异常安静,说话者不是旁人,正是薛韧。

    在迷雾中,所有人都丧失了视野,昭宗李晔强作镇定,但心中慌乱不堪,因为…他已经看不到刚刚还在自己身前的心腹了。

    相反的,昭宗的背影却在另一双眼中逐渐清晰起来,这双眼的主人逼近昭宗,昭宗只觉身后一阵凉气,汗顺着两颊留了下来,双眼突兀。

    本能地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看不清其模样,只能看到一双极其古怪诡异的眼睛,赤红得好似要瞪出血一般的眼睛,竟连黑色瞳孔都已不见。

    近了,看得清了

    这双赤红双眼的拥有者正是自称长生子的小道士。

    唐昭宗的衣衫被汗水尽皆打湿,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道士抬起手,手落便要取李晔性命,只是任道士忽地眉头一皱,眼角微微侧目瞥向一旁,然后整个身体纵身侧跃,再次消失于浓雾之中。

    而昭宗刚刚似乎又看到了另一个手持长物的身影。

    “英…英纵,是你么?”

    任道士一边后撤,一边心中叫屈,“这般浓雾之下,何解此人行动如此自如,竟尤胜本道长!?”

    任道士只觉一道道劲风夹杂着强大的威胁朝自己一次次袭来,自己所造出的云雾此时不但没能帮到自己,反而使得自己落了下风。

    在躲开又一次来袭后,任道士双眼一阵刺痛,“可恨…”任道士转身跑开,云雾逐渐放晴,其不甘心转首一看,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游骑将军薛英纵,而此刻的薛英纵,正闭着双眼。

    “什么!?”任道士瞳孔一张,大跌眼界。

    离开人群,二人到了一处空地,任道士见刺杀未成,大为恼怒,年轻气盛的他,对上了薛韧薛英纵。

    “竟闭目以耳力判断我的位置,好家伙!”任道士眼露凶芒。

    “年纪轻轻,竟有高人助你练成此等瞳术,当真难等可贵,可惜…”薛韧张开双眼,“急攻心切,过于焦躁,你的瞳术火候未到,若是金眸开眼,刚刚浓雾中我不是你对手。”

    “哼!”任道士长袖一拂,手中赫然多出柄剑来,“我长生子自三年前下昆仑山,你是首个迫我拔剑的人,安心的去吧。”

    薛韧看了看前者手中宝剑,眼神一变,皱起了眉头,“好张狂的小子,我薛家后人精通十八般兵刃,本将军今日便用剑跟你较量一下。”

    薛韧将捍龙戟立于一旁,伸手摸上腰身宝剑。

    二人一战,风云变色

    只知道这次刺杀昭宗李晔一役后,中原出了位道人,除了他自号的长生道人外,还有人称其为邪眼道人

    而与薛韧一战,日后他又多了个更加响亮,人皆闻风散胆的别号残剑道人。

    临行前任天啸赠了薛韧一句话,“为弟已找到败兄之法。”

    薛韧离去之后,丧侄盛怒的朱温怒杀宰相崔胤,后者至死不明何由

    光化元年(公元904年)正月,朱温再次表请唐昭宗李晔迁都洛阳

    李晔本力保崔胤,却不得奏效,无奈之下,随朱温迁都洛阳

    梁王朱全忠自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声势尤胜河东霸主李克用,成为届时中原无可非议的第一藩镇势力。

第十一章:初战告捷(一)

    冬去春来,谁的血染红沙场

    刀起剑落,谁家的儿郎再返不得故乡?

    三月打春,北方冻体寒冷之气渐已退散,而如冰刃插在心间的那股寒意,却愈见浓郁。

    这雁门一关本是历朝历代,所必争御外敌之天险屏障,而今藩镇割据,各自屯兵为王,皆不愿分兵于北,才使得这天朝大国,对付一个番邦小国,显得那样孤立无援,声势薄弱。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一首古从军行,慨叹心中万千思绪

    李颀当年作此诗的本意是想暗讽盛唐君王好大喜功,而到了薛韧这里,更像是对晚唐将士们手中有剑,却只得自相残杀,无法保我中原的愁绪万千。

    打开家书,一目十行,得知爱妻腹中胎儿仍无降世征兆,圣驾仍被软禁于洛阳,梁王朱温在夷宰相崔胤九族之后,接连排除朝中异己,各藩镇对此无有动作,皆静观其变。

    薛韧合上家书,双目紧闭,长声愁叹,握有家书之手缓缓攥起,青筋暴跳,身躯痉挛。

    门外传来熙攘之声,似有少许争执,待薛韧再睁眼后,数个身影已夺门而入。

    薛韧抬眼,入门者均是当初于长安大明宫内,共领圣旨率兵北讨的大将军士。

    薛韧深吸吐气,正襟危坐,看着前方数人,眉头紧蹙,却不言语。

    众将士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前方中央,怒发冲冠双目圆睁的武将身上,此人双臂足有常人腰身粗细,面相粗野脸带伤疤,加之此时气势,常人绝不敢与之相视。

    “薛将军,吕将军他…”一旁一人上前一步似要解释,薛韧单手一扬,示其收声,盯着其口中所指的吕将军,待其亲言。

    “薛老弟,”这位吕将军上前一步,双手一拱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吕某就直说了!”

    军中自有规矩,薛韧此番北上被昭宗任命为大将军,这一句薛老弟出口,已是犯了军纪,一旁之人面面相觑,见薛韧没有动怒之意,便也都收声不言。

    见薛韧不做声,这位吕将军接着道,“我等来此雁门已三月有余,这契丹狗贼屯兵六十余里却未曾有何总攻之意,只是偶尔的夜袭与小股作战,而昭宗已被朱温那厮逼迫至洛阳三月之久危在旦夕,若是我等不早日班师回朝,怕是昭宗随时会身首异处啊!”

    见薛韧仍不做声,吕将军心生恼怒,一旁有位身穿青衣,模样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微微皱眉道,“吕将军的意思是,弃守雁门关?”

    “当然不是,雁门关故然要守,但皇上更要保,就契丹贼人这么个攻法,便是只留你薛家军便可镇守,待我等回去救出昭宗,反正也都已经迁都了,这次我们干脆护送昭宗去太原李克用之地,这

    样一来,他梁王纵是有谋害之心,也绝无谋害之力了。”

    “哼!吕将军这是何意!?”刚刚那位青衣男子微怒道,“我薛家军自会誓死保此雁门,但你这般说话,莫不是想涣散军心不成!?”

    “混账!”吕将军怒喝一声双眼圆瞪,似是要渗出血来,“好你个薛青,竟敢这般污蔑我!”

    被称作薛青的青衣男子转过头去道,“哼,如今敌方数量众多,军士心中本已有压力,你若再分兵撤离,士气必定涣散,难道你这不是想陷我军于绝境?”

    “黄口小子,你懂个屁!你只是个教头,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这仗怎么能这么打……”吕将军大发雷霆之际,身后伸出一只手按在其肩之上,吕将军回头,只见一位年纪四十出头,面带少许胡须,眉宇间透着睿智,身着金甲的男人,朝其微微颔首,让其冷静下来。

    金甲男子上前一步朝薛韧拱手施礼,“将军,吕猛将军虽是脾气暴躁,但其对打仗一事天赋异禀,嗅觉灵敏,便是我也有几分赞同之意。”

    该男子一说话,场中再无争吵声,可见其不禁年长于旁人,还有着很高的威望。

    薛韧依旧不语,待其继续。

    “末将以为,契丹大军虽是没有挥军夺城,却早已谋攻在先,是为‘无攻胜有攻之举’,”一旁有人已露出疑惑之情,金甲将军看看薛韧,仍是无开口之意,便继续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吕猛将军听得一头雾水,反倒是这分懵懂使得其火冒三丈的怒气消减不少,瞥了一旁将军一眼,后者心领神会道,“王矩将军的意思是两军交战,百战百胜并非最好的用兵策略,不战而使敌投降才是最高明之法。”

    金甲的王矩将军继续道,“‘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王矩将军继续道,“而今敌方兵力强我方十倍不止,甚至百倍而不为过,且粮草充足,虽不能围,却可鸡犬相闻,意在丧我军士气,不战而胜。”

    见众人听王矩之言十分受用,将士之列又闪出一人,身着金甲年纪不大的男子道,“末将张郝,与王矩将军所想不谋而合,我军自从长安出城以来,一路虽收兵不少,又凭薛将军威名得各路支持,可如今雁门可用之兵也不过七千余人,薛将军虽有两万宿卫军,但郑老将军与曹子祥将军至今未至,便是来了,那两万无战意之人也委实难以投入战场,便是壮大声势,也仍然与契丹军相去甚远,怕是还会使得军中产生变故。”

    听罢此言,后方有人感叹道,“是啊,此番契丹军骁勇善战,在我中原混乱之时,他们番邦之国竟已培养出这等雄壮之师,寻常军队根本无法与其作战啊。”

    此时,连一开始有意劝阻吕猛进谏

    的将士们心里也都动摇了,王矩见此情形,叹了口气朝薛韧道,“将军,敌我实力本已悬殊,那耶律阿保机又以三月谋攻之计降我将士士气,如今为人将者尚且如此,更莫说下属兵士,与其我等以卵击石全军灭于此,不如返都洛阳保圣驾周全才是啊。”

    正当众人皆已心生此意时,一声断木巨响让场内所有人闭口安静下来。

    薛韧单臂青筋突起,身前木桌已被其轰成两半。

    “为人臣子,不可保其疆土,试问有何面目回朝见君?”薛韧开口说话,气场十足。

    薛韧踱步上前先至吕猛面前沉声道,“为人将者,士不退,将先馁,军必败!”

    而后踱步至王矩身前,“两军交战,纸上谈兵,瞻前顾后,是为兵家大忌!”

    再至张郝身前,“见风为雨,质疑主将,消极揣测,扰我士气,你是何居心!”

    “哼!!”薛韧转身坐下,“如今中原各藩镇狼子野心,至河东太原昭宗便可安心?他李克用与契丹交好,汝等可知!?”

    闻罢此言,众人一惊。

    “王矩将军所言不过他契丹按兵不动原因之一,坐等梁王篡唐再攻入中原与李克用合击洛阳征讨朱温才是其本意,”薛韧双眸圆瞪横扫众人,“本将军自有破敌良策,或许日后他契丹可攻破雁门、麟州,但绝不是今次我薛英纵所守之雁门、麟州,汝等莫再胡言乱语!”

    虽是薛韧所言,但众将刚刚心中所生的退意并没能因此而打消。

    薛韧道,“莫有通传直闯帅营,有违军纪扰我士气,吕猛吕忠义杖刑八十!王矩、张郝扰我军心,各杖刑五十!”

    “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您……”

    “莫再多言,来…!”

    “人”字未出口,门外传来急促的通报声,“报!!~~~~~~”

    一名士兵灰头土脸的进了帐营,“禀将军,敌军来袭!”

    “来敌多少,将领为谁。”

    “来敌…约有两万,将领自称耶律胡莱,为统帅耶律阿保机麾下大将,如今…如今正在城下叫阵!”

    “两万!?”吕猛皱眉道,“终于要动点真格的了么。”

    薛韧单手抚颚思索了下道,“各位将军,我阵中还有多少兵力?”

    一名将士上前道,“回将军,经契丹军几次袭扰,如今雁门尚有可用军士六千有余。”

    “好,点兵全军,出城迎敌!”薛韧回身拿起自己的长戟丢下一句,“哼,破他三月谋攻,只需一战告捷,你们的杖刑先记着,待歼灭契丹贼人,本将军再找你们算账!”说罢,夺门而去。

    王矩等人面面相觑,战场之上质疑主将,乃是兵家一忌,而且回想起来薛韧所言尽皆在理,当初众人离开长安北上拒敌时便该有所觉悟,如今抗敌救主犹豫不决,敌人所施展的不战而胜之法还未使得军心涣散,各个将领便先丧失斗志,着实有违带兵之法。

    薛青看看一干人等,冷哼一声跟着薛韧走了出去。

第十二章:初战告捷(二)

    场中恐怕只有吕猛一人与众人想法有所异同,“妈的!终于来了,憋死老子了,来人,拿我的铁锤来!”说吧,亦夺门而去。

    众将士见此,都因刚刚情形觉得有些羞愧,跟着吕猛一起去了。

    然而吕猛心中所想则颇为简单:留守雁门无仗可打,闲得发慌,而中原传来昭宗被软禁一事,一时间怒火中烧,又不得杀敌发泄,导致今日情形,与王矩等人缜密所想迥然不同。

    雁门城上,众将士俯看敌军,浩荡之士不胜言表,将领军士各个身材魁梧,体态彪悍,单是这份士气,已足以震慑旁人三分。

    薛韧看在眼里,脱口道,“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各将领相互看看,王矩开口道,“回将军,此番敌人来势汹汹,观此阵势怕是当真有两万军士不止,末将以为,闭门不战,设弓箭手,掷石手于城墙之上,其余军士顶住城门,傍晚前必可退敌。”

    “守?”薛韧眉头一挑,“王将军不怕丧了我方士气不成?”

    王矩一窒,回想自己刚刚所言,低头不语。

    正当城上商讨之时,城下已有契丹将领骑马提枪上前,破口而道,“闻言汝等号称带兵两万,我兄前些时日不忍欺你中原人士体弱怕寒,加之我契丹兵强马壮,可以一敌十个中原士卒,故只派寥寥千人前来叫阵,不料尔等当真胆小,躲在这天险之关不敢出战,更享受缩头乌龟、苟且而活的日子,当真让我等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一声长笑,其身后将士也皆狂笑,声音浩荡,震人心脾。

    叫阵者停了笑声,抬手示意身后将士收声继续道,“如今冬去春来,我家酋领耶律阿保机决定早些取你雁门,不愿以多欺少,又想表示尊重,故此!本将亲率两万军士,叫阵于此,汝等可敢应战!!”

    城上军士将领心头早已燃起怒火,却奈何城下敌军声势浩大,且深知己方根本无有两万军士,先抛开对方士兵整体战力远胜于己方不谈,单是军士数量上也甩开己方一大截啊。

    “城下将军,可是耶律胡莱?”薛韧语由丹田而发,声音浑厚清晰。

    “正是你胡莱爷爷!”

    此言一出,对于雁门之上一干人等无疑火上浇油。

    王矩年长于他人,观此情形赶忙劝道,“将军,切莫中了敌人激将之法啊,敌人声势浩大,不宜出兵,而且此时出兵,很可能会暴露我方真实兵力!”

    吕猛怒目圆睁上前一步道,“来的人少了也守,多了也守,这般守法要守到何时!?”

    王矩见薛韧尚不曾开口,吕猛却先反驳自己,有些不悦道,“这雁门乃天险之设,只要凭借此等屏障,我军兵力足以退其大军!可若是开门迎敌,只怕前功尽弃啊!”

    吕猛皱眉沉声道,“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什么百战百胜不是最好的打仗法子,那什么不战而胜才是,这样下去,我军士气尽失,还打什么了!?”

    “可是…”王矩正欲反驳,薛韧已抬手示意其收声。

    “够了…”薛韧说罢转首看向城下的耶律胡莱道,“你承认便好。”

    “众将谁愿请缨出战,前去取此厮首级回来!”

    此言一出,不禁薛韧周遭众将哑言,连城下的耶律胡莱也是一愣,他虽是字字逼人,但还真的没料到对方会当真应战。

    闻听此言,吕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前躬身请命道,“末将吕猛,愿请命前往。”

    “好!!赐马!”

    吕猛上马出战,怒发冲冠,双手各持一把乌黑铁锤,锤杆如常人手腕粗细,可锤头却极其硕大,此刻怒骂道,“大唐左先锋吕猛吕忠义在此,不怕死的便来吧!”

    耶律胡莱见来者气势汹汹,丝毫不为自己大军所惧,加之数月来雁门不曾派下一兵一卒,皆是闭守不战,自己对城门后的形势全然不明,一时间也谨慎三分,故作镇定浅笑道,“哦,吕猛?不才胡莱对如今苟延残喘的大唐武将所知甚少,亦或是唐朝廷中早已无人可用,不过听闻有一名姓薛的将军尚算名门之后,”说着还往雁门城上瞄了数眼,“不知是哪一位,派你这无名小卒前来送死,怕也不是何英雄人物,当真不敢亲自下来应战吗,薛.将.军!”

    最后三字,耶律胡莱有意加重,挑衅之味更浓。

    “杀鸡安需宰牛刀!”吕猛听罢再不多言,拍马上前直奔耶律胡莱而去,声势逼人,“纳命来!”

    耶律胡莱名头一皱,口上虽是大话漫天,但始终不知对手底细,此刻也握紧手中长矛,小心提防。此时其身后一阵马蹄声从他身旁抢过,马上之人用契丹语在耶律胡莱耳旁嘀咕几句,便手持长矛直奔吕猛杀去。

    “叮!~”枪锤相交,契丹勇士不料对手力道如此霸道,猝不及防,所骑之马两条前腿骤然程半跪之状,这第一回合,吕猛已然压制住了对手。

    “死吧!”吕猛双手各持一锤,刚刚攻势只不过其中之一,而今另一只手持锤横向推进,契丹勇士见状双腿蹬马身弃驹而去,吕猛另一把锤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马头之上,马头爆开,当场毙命。

    耶律胡莱与其后方将士大惊,那名手持长矛的契丹勇士虽称不上己方什么大将军,但也是此番士兵中的小番队长,勇猛彪悍绝非常人能及,实不料竟被对手一击压制,两击坠马。

    吕猛乘势不做停留,未对坠马契丹勇士追下杀手,而是调转马头奔向耶律胡莱。耶律胡莱也不慌忙,单手前挥,身后随即又闪出两员乘马勇士,从左右两端夹击吕猛,而后者一往直前,粗壮双臂交叉身前,蓄力左右出锤,有了前车之鉴的两名契丹勇士见状不敢怠慢,竖起长矛抵挡,奈何吕猛力道之强,生生使得两名对手路线偏移让到了身后,继续朝奔胡莱而来。

    胡莱眉头微皱,伸出三只手指,指落人至,又是三名乘马契丹勇士从其身后杀出,之前两名契丹勇士调转马头继

    续从左右两处攻击,而一开始便坠下马的那位仁兄待发麻的双手恢复知觉后,拾起长矛欲徒步从后与己方实施围击,但才踏出一步,却忽觉胸前剧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前胸多了只箭矢,鲜血成股而下已然是活不了了。

    耶律胡莱看在眼里心头一惊,“好箭法!那种距离竟也能准确射中目标,是何人?”耶律胡莱抬头观瞧,只见城墙上一青衣男子正缓缓收弓。

    身着银甲的薛韧点点头道,“做得好,薛准。”

    青衣男子微微躬身以示谢意,其身旁将领皆是被其箭技所惊,“好箭法,不愧是薛家军的弓箭教头,百步穿杨名不虚传。”

    吕猛被五人围攻亦毫无惧色,反而是敌方五人拒不硬战,只以长矛之便拉开距离小心围攻。

    “妈的,这般打法,尔等是战也不战?”吕猛破口大骂,奈何身前五名契丹勇士不懂汉语,吕猛只得把矛头转向不远处的耶律胡莱,“小儿!想以虾兵困你爷爷,做梦!”

    吕猛语毕,右臂大力一掷,右手黝黑铁锤锤头在前砸向身前一人,后者不料吕猛会舍弃兵器加以刁难,情急之下举矛抵挡,奈何几次交手手臂已被前者震麻三分,这一接,长矛扭曲浑身一颤直接摔落马下,才待他刚刚张开眼睛,吕猛已手起锤落,直砸胸腔,鲜血混杂着内脏渣屑吐出口来,俨然活不了了。

    其余四人见状,已难成围堵之势,一时慌乱,吕猛双手握单锤,挥锤速度比刚刚快了一倍不止,凶猛之势连攻之下,又使得一人中招落马,不待吕猛取其性命,三根长矛齐发刁难,吕猛一怒,大锤头来了个“横扫千军”,三人不敢怠慢皆牵马后撤,吕猛不做停留双手横掷铁锤,铁锤以旋转之势奔向三者中间之人,刚刚那位契丹勇士的下场如今还历历在目,此刻这名契丹勇士也不做多想,直接弃马而躲。

    其余两名契丹勇士虽是惊魂未定,但也意识到此时吕猛乃是赤手空拳,硬着头皮驾马举枪便刺,动作略显僵硬。

    吕猛看在眼里,咧嘴一笑,双腿用力夹马身上前相迎,两条粗壮手臂前伸牢牢地握住了两根矛头颈部,双臂用力大吼一声,竟是生生将两名契丹勇士提起,伴随着两人的惊呼声将其掷向身后摔得七晕八素。

    才躲开吕猛飞锤攻击的契丹勇士回神后本能出矛朝着奔自己而来的吕猛刺去,可是下一秒吕猛整个人竟凭空在马鞍上失去了踪影,契丹勇士大惊,待他颔首一看,原来吕猛右臂裹着马腰,整个人伏在马下,另一只手拾起自己第一次掷出的铁锤,右臂拉马猛一用力,整个人借势翻身,左手握锤上扬砸向敌将马腹,力道之大连人、马一同砸出一丈开外,马已然是失去生机,马上的契丹勇士摔得虽重,但内心恐惧缠身不敢停留,顺着摔倒之势赶忙后退,想撤回己方阵营以保性命,可是…

    “哼!”一声冷哼,逃跑的契丹勇士回首时胸前已被刺穿,“我契丹大军岂容临阵脱逃者!”杀人者,耶律胡莱。

第十三章:初战告捷(三)

    吕猛一边盯着他一边拾起自己另一柄铁锤,此轮参战的五名契丹勇士仍有三人尚存,但此时他们看看吕猛,已毫无再战的斗志,再看看耶律胡莱,更没有撤退的勇气,进退唯谷,十分尴尬,只得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小贼,你的话可不要说得太满才好,一会儿你跟老子打了起来,碍于面子不肯跑的话可会丢了性命啊!”吕猛声音粗犷,却是咄咄逼人。

    “驾!”耶律胡莱身后闪出二人,其中一人道,“主上,我兄弟二人愿会一会此匹夫!”

    耶律胡莱微微颔首,“上吧。”

    “驾!~”二人催马上前,各持长矛迎上。

    “呦呵呵,终于来了两个会说人话的吗?”吕猛目眦欲裂,显然已是杀红了眼,双手提锤迎上。

    两名契丹将领仍不敢靠近吕猛,而是拉开距离采取夹攻,但与刚刚五人不同的是,此二人枪法极佳,出枪奇快,一时间吕猛的双锤显得有几分笨重。

    耶律胡莱看了看,见己方依旧占不到丝毫上风,皱了皱眉头轻轻伸手前指,又一武将从其身后催马向前,一时间吕猛以一敌三,渐落下风。

    雁门城上,一持枪男子眉头大皱,道,“卑鄙!”

    青衣男子薛青道,“将领出战,先以兵士探清虚实,而后武将才出,真可谓小心翼翼,而且还不肯单打独斗!”薛青转向薛韧请命道,“老大,让我去助吕将军一臂之力!”

    薛韧单手轻摆道,“不可,你擅用长剑,尤以身法为重,马上功夫平平,若是出阵对你限制太大,得不偿失。”

    薛青咬牙道,“可惜薛穿兄不在,不然的话…”

    持枪男子闻言上前一步道,“既如此,请允末将前去。”

    薛韧轻轻摆手道,“郑将军莫要着急,好戏尚未开始。”

    众将看着城下吕猛孤军奋战,已是心头焦虑蠢蠢欲动,可观薛韧仍是如此从容,都是大为不解。

    王矩看着城下,皱起眉头道,“此耶律胡莱先是以数名兵士与吕将军交锋,再对症下药,以快打拙。”

    被称作郑将军的持枪男子道,“不错,吕兄双锤锤身以天山寒铁制成,精细,质地轻,却坚韧无比,即使锤头是百斤重的玄铁也绝不会使得锤身有何损坏,使得双锤锤身没了不必要的重量,将重量都集中在锤头,破坏力和攻击力固然会极大增强,可同时避免不了的缺陷便是头重脚轻,挥锤后难以很快回守,易露出破绽,若是和实力与自己有差距的对手较量尚无影响,但若是高手过招,这些短暂的破绽很可能会是致命伤。”

    王矩微微点头,同时瞥向薛韧意味深长地道,“这契丹将领用兵谨慎,怕是很难触犯兵家大忌啊。”

    薛韧似是听出王矩深意所指,回首对其道,“王将军不知道‘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么?”

    王矩一愣,薛韧已然转身面向诸将道,“契丹族中,唯有贵族精通汉语,此耶律胡莱可驾驭诸多武将,即便不是耶律阿保机近亲兄弟,也必然不是小角色,我薛某今日便要大败此军,杀此贼人祭旗,震我军威!”

    场中除了薛准、薛青以及一干薛家军目光炯炯外,其他人皆是一脸震惊,不可置信。

    “可是敌方人数足有…”张赫的话还未说完,已被薛韧凌厉的目光喝了回去。

    “行军打仗,兵力不过兵家诸多法门因素之一,汝等莫再多言!”说着薛韧先是转向薛青道,“一会你带五百薛家军前去接应吕将军返城。”

    “是!”薛青道。

    “薛准,待敌军被引入射程内,你率一千薛家军全力狙击。”

    “是!”薛准道。

    “王将军,”薛韧转向王矩道,“你与张将军众人将其余军士集结起来,分为两拨,一批于城墙之上手持弓箭,不论是否精通射术,另一波聚于城下,接应薛青的五百薛家军,一旦敌军撤退,势必全力追击!”

    “…是

    。”王矩张赫心中皆有一个疑问,“契丹军,会退吗?”

    “郑将军!”

    “在!”

    “待吕将军以一敌五时,你便前去接应其撤回城门。”

    “是!”

    说话间,吕猛的对手已经增至四个。

    王矩看在眼里道,“若不是敌军太过小心,过于忌惮吕猛的铁锤,此刻吕猛他怕是已多处受创了。”

    王矩此言不假,当下吕猛以一敌四,四人多次有机会得手可伤及吕猛,奈何吕猛双锤太过霸道,契丹的这几位将领心存忌惮,又找不到机会对其造成致命伤,一旦伤不及命,便很可能被对手反咬一口,而那对铁锤的厉害,他们刚刚也都见识到了。

    耶律胡莱觉得差不多了,自己提枪拍马也杀向吕猛。

    “郑良!”薛韧一声大喝,城下城门打开,一人一马飞速奔出,而后又跟有由薛青率领的五百名青衣薛家军,徒步前行。

    “吕兄,我来助你!”

    郑良长枪所指,角度刁钻,奇快无比,加之吕猛凶悍,一时间迫退耶律胡莱五人,契丹军见四名武将方才勉强压制住的吕猛如今又来了个帮手,加之主帅也被卷入其中,过百人一拥而上。

    郑良见状道,“撤!”

    “什么?”吕猛显然并不甘心,但见眼前形势,也只得双锤猛挥破退敌人,调转马头与郑良撤回。

    耶律胡莱左右观瞧,眉头一皱大喝道,“不要让他们跑了,快追!”一时间声明雷鼓,浩荡大军狂奔而来,耶律胡莱心道,“其城下不过伏兵千人,我等与此二将距离不远,只待我们追身杀过去,这些军士绝不可皆入城门,便是弃一半军士在外强闭城门,这城外兵力也会被我铁蹄踏平,或许会因城墙上的箭雨损失些许兵将,但若能攻下雁门天险,便是大功一件!”

    城下铁蹄铮铮,震人心肺,城上薛韧单手扬在空中,看着城下的一切。

    城下守城军士除了少数训练有素的军士外,其余之人虽有一腔热血,但此时也不禁腿软,喉间干涩。

    “准备…”随着薛韧的说话,城墙上拉弓声不绝于耳,待城下两军还有咫尺之遥时,“发!!!”

    “嗖嗖嗖!!~~”无数箭矢从天而降,惨叫声,马嘶声响天彻地。

    耶律胡莱抬头打量一眼城墙心道,“果真不错,唐军这点兵士注重培养射击,是以充分利用雁门天险之势,城墙上弓箭手轮番射击,怕是没有四千,也有三千,务必要尽快破开城门。”

    但当耶律胡莱转眼看向城门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向他预想的那样,唐军不但没有撤回雁门的意思,反而还不断有军士从城中涌出,包括刚刚的吕猛以及郑元贵二人,此时也正杀得兴起,当中更有数百人战力极强,更胜己方精锐,一时间耶律胡莱大感错愕,万万想不到唐军竟然大开城门,出门应战,在己方契丹军的分析中,若唐军能出门应战便是最佳情况,因此设想了诸多计策,但耶律胡莱今日无非是说了几句俏皮话,并无施展何计策,根本没料到对方竟会出城应战,这一变故使得耶律胡莱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来在契丹军攻至城下之时,城上除薛准率领的一千薛家军外,其余约三千人皆从城上转至城门,才会不断有人从城内涌出。

    耶律胡莱今日来时并未指望可攻破雁门,毕竟敌方号称唐军两万,与己方兵力上对等,虽坚信己方兵士战力远胜对方,但唐军拥有雁门为障,若是可引诱唐军大开城门,便一举攻入,若是不能,便莫要硬闯从长计议。

    如今雁门城门虽是开了,但一时间又攻入不得,城上又是箭雨不断,己方分秒都在损失,可若是退,又舍不得这大敞的城门,犹豫之间,城门内杀出一人。

    此人手持长戟,银甲着身,坐下白马神采奕奕,灵敏非常,必是名驹宝马,穿梭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只是片刻功夫,已斩杀契丹武将军士十数人,方向不变,直奔耶

    律胡莱。

    契丹数位武将看在眼里,救主心切,勒马举枪,“勇士骁勇,待与末将切磋一二!”

    三名武将一齐发难,薛韧环顾一周,握戟之手微松,戟刃触地,手持戟杆一端,横向一扫只听马嘶惨惨,三只马六条前腿尽皆斩断,三名契丹武将还未进自己的攻击范围已皆是一个大趔趄,薛韧也不做停留,坐下宝驹猛地跃起跃过三人。

    另有一武将挡在薛韧身前,两人对飙一击,薛韧以戟刃别其枪头,阔马长枪大转一圈,契丹将领力道被压制,枪随戟动,薛韧虽没有吕猛那般霸道的力气,但借巧劲之势,硬是迫敌跌下马来。

    耶律胡莱看在眼里,心叫不好,骤生退意,但己方兵强马壮仍占优势,且雁门城门依旧大敞,心生犹豫不忍坏了己军士气,伸手示意数将近身保护,伸枪指向薛韧道,“阁下英勇无匹,不下我契丹勇士,不知是唐中哪位英豪?”

    说话之间,二者已近在咫尺,“将死之人,无需知晓!”说罢,薛韧大喝一声,丈余之远便挥戟下斩,劈开一契丹将领手中长枪斩碎其头颅。

    这一招“霸王崩山劲”着实霸道,敌方数将皆是一窒,自认谁也招架不了此绝技。

    “你…你是大将军薛英纵!?”耶律胡莱失声道。

    “你知道的太晚了!!”薛韧再不留手,双手握戟戟刃精芒大盛,瞳孔怒张,“呵啊!~~~”矛来戟往,血溅马鸣,区区十数回合耶律胡莱此番带来的精锐武将已折去大半。

    耶律胡莱再无犹豫,调转马头便欲撤退,露出惊惧之色,示意己方勇士阻那银甲猛将掩护自己撤离。

    “关城门!!”薛韧语从丹田而发,声音浑厚,耶律胡莱听得瞳孔一张,迟疑回首观瞧城门。

    只见唐军集结城下欲关城门,奈何契丹军已有少许杀入城中,双方缠斗在一起使得城门一时难以关拢。

    耶律胡莱心道,“若我能带军一鼓作气,凭我军战力必能攻入城中,可是依照情报,唐军似乎还有兵力埋伏于城内,加之城上弓箭手冷箭不断,以陆地士卒阻我军头,却以弓箭之便射我军尾,意在削我兵力,看其意不但是想守住我军攻势,更有歼灭之意,可是……”耶律胡莱转首看着势如破竹的薛韧心中疑惑,“他麾下的兵力该没有这个实力才对,究竟设的是怎样的计谋?”

    耶律胡莱用兵谨慎,倘若能给他片刻时间冷静思考一下,便可洞穿这八成是虚张声势之计策,可是背后浓郁的杀气,以及己方兵士分秒锐减的趋势已使他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撤!!”权宜之计,一是想先远离身后那穷追不舍的银甲将军,二是不想自己麾下的兵力全都损耗在这里,“我耶律胡莱统领两万契丹精锐,乃是为了日后在中原建功立业,岂能为了一个小小关隘而损兵折将至此呢!”在他看来,中原的“外三关”随着各藩镇势力的弃守,早已是契丹的囊中之物,其此番请战也只是为了夺得耶律阿保机的信任,使得日后入驻中原后能得到更多施展拳脚的机会罢了,可不料单是雁门一关,已是这样难啃的骨头。

    “全.军.冲.锋!”薛韧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什么!!??”耶律胡莱下令撤退不过须臾之久,回头只见才刚闭合的城门已然打开,唐军陆续涌出,而城墙上依旧站满了弓箭手。

    本以为下令撤退后便可得以喘息重整旗鼓,这银甲唐将再怎地骁勇也绝不会孤军追来必当回守城门,可是薛韧坐下宝驹足下生风,一路斩荆披棘不曾间歇,与耶律胡莱的间距丝毫没有拉开。

    自耶律胡莱下令撤退后形势大变,契丹军战力无匹实力雄厚,奈何这一撤已沦为逃跑一方使得士气一泻千里,反观唐军只有千余薛家军战力不俗,其他人皆是各府人丁与一路上慕名而来的志愿兵士,可谓鱼龙混杂,不可谓军,只是这一转守为攻,使得数月来心中不安、焦虑得以发泄,声势浩大乘胜追击杀得前者溃不成军。

第十四章:初战告捷(四)

    耶律胡莱心头焦急,有意转向再攻,但每每回首看到如索命鬼神一样逼近自己的薛韧,心头都是犹豫不决。其身前一武将眉头大皱,跟到耶律胡莱身旁进言道,“主上,此刻唐军已远离雁门,没了天险的唐军势必不堪一击,绝非我军敌手,我等当转守为攻,想这平原战不正是我契丹游牧之军最为擅长的吗!?”

    耶律胡莱道了一声言下有理,咬咬牙下令全军投入战斗,在此歼灭唐军。

    唐军士气虽盛,但契丹军彪悍骁勇,两军实力仍有不可弥补的差距,在耶律胡莱下令后片刻的功夫契丹军便再次压制住了唐军。

    可与此同时,有五人五马过关斩将直取耶律胡莱。

    薛韧居于当中,吕猛与郑良位于其左右两侧,王矩与张赫跟其马后,一路杀来。

    耶律胡莱大手一伸,如今四周开拓,再无弓箭袭扰,己方虽是兵力受损,但整体实力犹存,欲下令围杀银甲将军,可恰逢此时…

    “嗖嗖嗖!!~~”无数道破空之声划响天际,契丹军抬头一看,又是一轮箭雨袭来。

    “是弓骑兵!!!”契丹将领心头叫苦,“想不到战况会发展成这样!”

    本来契丹人马上功夫高强,骑马射箭之术尤其厉害,奈何原以为唐军必会利用雁门之势居高而攻,己方若是仰射敌军实在是自讨苦吃,便分配两万军士长矛、长刀以及圆盾应敌,实不曾想战局竟会发展成对唐军最不利的平原之战,故此无法以弓箭还击。

    唐军以薛韧等武将打头阵切入敌军腹部,其余军士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围攻,而是跟着前方行进,将数百名弓骑兵包在中央,反而逐渐被数量更多的契丹军包围。

    战事混乱,不过耶律胡莱逐渐发现了不妥,可惜为时已晚。

    “契丹贼人,纳命来吧!”薛韧提戟杀到。

    耶律胡莱心生畏惧,薛韧这一路杀来可不是虚张声势,气势如虹所向披靡是看在眼中的,但己方如今占据上风,唐军追击,实在不宜再退,且周身仍有十数名精锐武将,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王矩、张赫以及郑良一路过来奈何敌军太多,陷入苦战一时难以行进,吕猛本也被数人围截,但见薛韧孤军深入,情急之下怒喝一声不顾防御,接连挥锤将数人打下马来,同时也使得自己的盔甲破损不堪,浑身多处受创,但也因此杀开一条血路跟上薛韧。

    耶律胡莱率十数将与薛韧打在一处,后者阔马长枪,刃走八方,竟是游刃有余,打得耶律胡莱一干人等节节败退,胡莱心头惊骇,同时又得兼顾周遭战局,奈何他看得一头雾水,一时间两边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心头烦乱不已,又不得不小心应付薛韧,马下脚步接连后撤,情急之下竟是破口大骂。

    “薛家小儿,用兵凌乱,不符章法,究竟葫芦里所卖何物!?”

    薛韧嘴角扬起仰天长笑,手中捍龙戟一横道,“契丹贼子,自以为熟读我中土兵书,实则肤浅非常,我中原千年兵法岂是尔等可懂?兵家打仗虚则易懂,实则万千变化,今日你便纳命来吧!!”

    薛韧震退身旁武将举戟刺向耶律胡莱,后者双手握矛招架下来,却是被震退丈余远,心头大骂。

    “混账,这…”突然,耶律胡莱目光不自觉地向两侧瞧瞧,霎时间因薛韧一路猛攻而浑浊的思路捋顺开来,口中不住地念叨,“‘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薛韧看着耶律胡莱眉头一皱,心叫不好,大喝一声震开一员武将长矛,刺穿前者心房,又借力以戟杆打中另一员武将马头,勒马喊道,“吕兄,助我!!”

    “呵啊!!~”吕猛闻言杀到,此刻已是浑身浴血,颇显狼狈,但却愈杀愈勇,不见疲色。

    吕猛双锤摊开打开一条缝隙,薛韧借势冲出,杀向耶律胡莱,后者仍旧环顾战场局势,骤地回首看向己方军尾,不知何时自己竟已退至大军尾部,几乎没有多少兵士在自己身后了,霎时间从自己下令撤退后的战局发展仿若平面图展开在自己脑中一般,竟是那般清晰,顿时豁然开朗,心头骇然,“中计了!”

    劲风袭来,乃是薛韧杀到,耶律胡莱下意识地双手举矛招架,口中还不住地喃喃道,“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

    耶律胡莱骤然抬眼怒视薛韧,且目中还夹杂着震惊之情与不可置信,“你帐中兵力根本连一万都不足!!??”

    “哦?”薛韧挑眉道,“何以见得?”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耶律胡莱猛挥矛点指薛韧,“你这乃是兵法第六之虚实篇!”

    耶律胡莱所指,是说要使敌人暴露原形却不让敌人察明我军的真相,这样我军的兵力就可以集中而敌人的兵力就不得不分散。我军兵力集中在一处,敌人兵力分散在十处,这就能用十倍于敌的兵力去攻击敌人,同时会造成敌寡我众的有利态势。能做到以众击寡,同我军当面作战的敌人就有限了。敌人防备了前面,后面的兵力就薄弱;防备了后面,前面的兵力就薄弱;防备了左边,右边的兵力就薄弱;防备了右边,左边的兵力就薄弱;处处防备,就整体薄弱。造成兵力薄弱的原因是处处设防,形成兵力集中的优势在于迫使敌人处处防备。

    耶律胡莱环顾战场沉声道,“你一路追来,意非取我性命,而是示弱于我兵,却强压于我将,将我得意将领聚于中央一路抵御于你,迫我中央一路连连败退,奈何我军实力更胜,兵力更多,使得我军行进不断,更将你等围住,可是围你军为虚,被你将我军一分为二才是实!”

    “呵呵,尔等以打猎为生,与猛兽为伍,在下还以为汝等的脑子也早已被猛兽同化,与禽兽无异,没想到还有像你这般的聪明人,只可惜…”薛韧听罢再不留手,杀意大盛,“你还是太迟钝了!”

    战场如今的趋势正如耶律胡莱所想的一样,唐军已从中路将契丹军一分为二,弓箭手被包于中央,不断外射,其余唐军以包围之势掩护弓箭手向两边迫退,而可调遣军队的契丹将领几乎全在抵御薛韧一干猛将,且已死伤大半,加之大多契丹军无法看清战场形势,一时间兵力分散,无侧重攻击点,成了无头苍蝇一般乱闯,哪里有敌人便闯向哪里,而唐军阵势不乱,兵力集中,一时间迫使契丹军处处防备,真的好似唐军此刻在以众击寡一般。

    “用兵的规律好像水的流动,水的流动,是由于避开高处而流向低处;用兵的规律是避开实处而攻击虚处。水流是根据地形来走流向,用兵是根据情况来采取致胜方略。所以,战争无固定不变的态势,流水无固定不变的流向。能够根据敌情发展变化而采取灵活的措施取胜的人,才叫做用兵如神。五行相生相克没有哪一个固定常胜的,四时没有不更替的,白天有短有长,月亮也有晦有朔。”

    这便是耶律胡莱意识到薛韧之意那时口中所讲的,“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所指,避实而打虚。

    耶律胡莱此刻已彻底明白了过来,可惜大局已定,无法回天;懊恼不已的他回想着,倘若自己一鼓作气直破雁门,好点则大军可胜,即便坏点也无非两败俱伤,自己兵强马壮也不至于会落到下风;再者若是自己不受吕猛挑唆,薛韧故意开城门的诱惑,隔岸观火也可继续耗敌军士气,不至大军损失惨重;若是撤退时能够全

    速撤离,无非多损失几百号兵士,也不会落得如今被人牵着鼻子走,尸横遍野,更不会集中武将掩护自己,使得薛韧一路杀来,将才尽失。

    而这一切,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谨慎,以至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才导致这一连串的失误。

    薛韧依旧咄咄相逼,耶律胡莱一时怨怒中生,握紧手中长矛与薛韧打在一起,后者咧开嘴角,从容相迎。

    耶律胡莱马上功夫着实扎实,且枪法高深,但面对薛韧仍是相去甚远,只是十数回合,耶律胡莱手中长矛便被薛韧利用寸劲拨向一边,再以反作用力双手顺势横斩,捍龙戟在前者喉咙间笔直划过。

    下一秒,鲜血迸溅,耶律胡莱头颅掉落被薛韧以戟刃接住,高举悬空朗声道,“尔等主将耶律胡莱人头在此,还有何人不怕死,便来相战!!”

    一时间唐军士气暴增,大挫敌军;反观契丹军虽多半不懂汉语,但闻声而望看到了己方主帅的项上人头,不禁心头沮丧之意骤升,战意锐减。

    加之可替代主帅耶律胡莱担当指挥的将领在集中抵挡薛韧一干人等时也已死伤大半,看到唐军主帅骁勇无敌,连耶律胡莱也已战死,更没人想触这个眉头引火烧身,这下子契丹军俨然成了一盘散沙。

    “哼!”薛韧下挥戟身,将耶律胡莱头颅甩落在地,回首看着吕猛等将领喃喃道,“我唐中并非没有名将,只因中原兵力已被乱臣贼子所瓜分,反使得忠臣良将无兵可用,没了施展拳脚的机会罢了…”如此想着,薛韧不禁黯然神伤。

    有几位契丹残将见大势已去,彼此相商然后高声道,“莫要恋战,速速撤离!”

    闻言薛韧长笑一声道,“全军追击,莫使贼军一人返营!!”

    “吼!!!~~~~”唐军士气已致鼎沸,追杀叫喊声不断。

    张赫跟在王矩身旁,二人此时已伤痕累累,张赫朝后者道,“王将军,我等强杀敌将已是身心疲惫,加之我军兵力为虚,此刻应返城调息才是,更何况穷寇莫追…”

    “你懂什么!?”王矩嗔喝一声,随即看着眼中沙场慨叹道,“薛将军真乃用兵神人,如今战局并非敌我两军恪守一方,若有一方逃离另外一方追击不过截击军尾,当下可是我军将敌军一分为二,不论敌军从哪个方向逃走,皆会有过半军力要遭受我军阻截,更何况敌军已成散沙,首尾不能相聚,我军此刻追击逐一克之,正是大好时机!契丹将领在此刻下令撤退,说明其已是彻底乱了阵脚,若是再做垂死反击,或可重创我军甚至同归于尽,可是这一撤反倒帮了我军大忙,敌军反抗之势势必大大消弱,我军追击,损失也将大大减少。”

    此刻这次来的契丹军除了已死的耶律胡莱,皆还深以为唐军有两万兵力,己方大势已去便无心恋战,若是他们知道此次唐军总数不过七千,便是如今再做反击也不见得毫无胜算,只可惜…那个唯一看穿真相的人还未待寻得机会将这一消息告知他人,便已被薛韧斩去了人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攻守交易,破敌四散

    战事万千变化,如水流不可琢磨,兵少一方亦可造成敌寡我众之势

    薛韧用兵之神,着实对得起唐昭宗赐他英纵之才的美称,也使得此次随军将领再无多猜疑,一心追随。

    契丹军只觉好似唐军中的弓箭手骤然增多一般,一支支箭矢划空而过,引来一声声惨叫,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唐军四处追击,足足追了六十里之远,待快看到契丹军大本营后,薛韧方才下令返城,一路打扫战场,所获颇丰。

    这一战,契丹两万大军得以返城的不过剩下了千余人,不但给耶律阿保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也震惊了中原内的各藩镇势力。

    耶律阿保机所仰仗的这只自认无敌的契丹大军,受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再无初来时的锐气,而他那自认可凭这四十万大军完成的雄心壮志,也留下了道深深的伤疤。

第十五章:芥蒂萌生

    雁门一战,契丹首次大规模进军,两万骁勇几近全军覆没,一时间不仅中原各路诸侯为之侧目,连塞北契丹各部也对耶律阿保机此次进军中原的作战议论云云,其临族女真更是大跌眼界,与契丹常年争斗的他们,深知耶律阿保机此四十万大军何其骁勇善战,同等兵力相敌绝无失败之理,更何况打得还是平原战。

    各路诸侯大都心中庆幸,虽说他们不愿出兵,但心里也皆不愿契丹人攻入中原,因为届时群雄割据还要畏他异族三分,中原岂不乱哉?

    宣武节度使梁王朱温乐得坐山观虎斗,他不想契丹攻入与李克用合力击己,但又似更不愿薛家后人凯旋归来,所以若能两败俱伤,或是同归于尽对其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距雁门最近的河东一处,此刻表面虽然平静一如往昔,内里却是蠢蠢欲动,暗藏杀机。

    河东幽州城内,有一人放下手中书卷,露出一张中年人的嘴脸,鼠眼轻眉,薄唇猴腮,眼露精光,面色泛黄,气色不佳,俨然一副小人嘴脸,但一双瞳孔中却隐隐闪烁着精芒,此刻站起身来仰望窗外,似是被何事所困扰着。

    在这节骨眼上进来一名女子,体态妖娆,风情万种,只是短短数步,便已将腰肢左右摇曳得春光乍泄,双手皓腕搭在男人肩上,风情万种,瞳孔半张不闭,斜眼观瞧道,“大王何事烦闷,且是妾身昨夜间不曾服侍安好?”

    男子闻言回首眯眼笑道,“罗美人怎出此言?昨夜晚间本王畅快淋漓,岂有不满之理。”

    “哼!”见男子拥来,罗氏反倒娇嗔一躲把背身给了前者,“大王就顾自己痛快,妾身如今腰间还酸痛难耐,怕是今夜无法…不能服侍您了。”

    男子闻言面上故作心疼,上前拥住女子柳腰道,“本王疏忽了,马上派人去寻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贵的药品给美人熬汤做药,担保药到病除!”

    罗氏娇笑,“谢过大王了,可是妾身这腰间疼得紧,怕是今夜当真不行了。”

    “当真?”男子皱眉故作失望。

    “请大王恕罪…”女子说着眼含泪光便要下跪,却被后者双手扶住。

    “哎,美人今夜好生歇息,待身体好些后,本王再来…”说着粗手在罗氏后臀扭了一把道,“再来探望你。”

    罗氏一疼,霎时间面若红杏娇羞不已,嘴里含笑着匆匆跑了了出去,可这几步也是跑得腰肢乱颤,风韵不减,看得男子口若悬河,恨不得过去将其按倒在地,但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影,让其打消淫.念,面色一转一本正经。

    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与罗氏擦肩而过,双手抱拳似是施礼,罗氏还礼后便匆匆退去了,再瞧这青年男子,模样二十左右,却是与中年男子一个模子雕刻出来一般,五官相貌足有七分相似,当下上前施礼道,“父王。”

    在幽州城内可自称为王的,只有卢龙节度使刘仁恭,而这青年男子称其为父,便知是其子,名为刘守光。

    “守光,雁门之事,想必你也都已听说了吧?”刘仁恭一改适才**。

    “是,孩儿已经听说了,”刘守光沉着了一下又道,“想不到唐朝气数渐亡,薛家却反有回勇之势,薛冰薛仁礼死后,竟又出了个薛韧薛英纵,且看此人似是有更胜其父之态,当真了不起。”

    “不错,”刘仁恭点点头旋即叹道,“儿啊,你可知为父心中如今所惦何事?”

    刘守光鼠眼转了数转道,“莫不是父王您有北上助唐之心?”

    刘仁恭道,“正是。”

    “父王,此事万万不可!”刘守光一惊道,“我幽州城在他李克用虎嘴之下,自保尚且难以,若不是近年来梁王与晋王战事频繁,他李克用分身乏术,我幽州早就难保了,如今又怎可再分散兵力呢?父王切勿有此念想。

    “哼,你当老子不晓得?”虽然刘仁恭自知其子所言尽皆属实,但让人把自己比作刀俎上的鱼肉,怎也无法开怀,伸手将一纸书信丢在刘守光身前道,“这是为父今日所收密函,你看看吧。”

    刘守光观其父神色古怪,伸手去拾信,还未待触及,便看到信上写有“薛韧亲书”的字眼,一惊道,“父王!莫不是他薛韧写信前来讨援军北上?”

    刘仁恭喝道,“你看完再问!”

    刘守光逐字斟酌,看到最后瞳孔暴张,不禁失言道,“竟有此事!?”

    刘仁恭见其读罢书信,便道,“守光,你作何想法?”

    后者凝眉思索半晌后道,“儿臣以为值得一试。”

    “哦?”刘仁恭单眉轻挑道,“为何?”

    刘守光道,“想我卢龙势力与河东李克用早已水火难容,便是再有何动作,也不会坏到哪去。”

    “那么梁王朱温呢?”刘仁恭回首盯着自己的儿子道,“你不怕开罪了他么?”

    刘守光脸色一惨,强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薛家小子将利害关系在信中尽皆挑明,我幽州城已是不助他也得助,别无选择,至于梁王,但愿真如信中所写,方法可行吧。”

    刘仁恭点点头道,“嗯,为父也是做此想法,你…先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二人对这信中内容有着同样的一个疑问,“这薛家后人,当真可瞒天过海吗?”

    刘守光才回到自己府上,便瞧到一名女子,女子体态妖娆风情万种,正是刚刚与其父刘仁恭**的罗氏。

    刘守光见此,非但全无避嫌之意,贼眉鼠眼稍一变化,猥琐之味更胜其父,上前一把将罗氏搂在怀里疼道,“美人啊,你可让我好想。”

    罗氏娇羞道,“没办法啊好郎君,你的死鬼老爹不放我假,就这还是妾身谎言腰身酸痛,才得以来服侍你呢。”

    “真是辛苦美人了,”说着刘守光眼睛一眯,“如此说来,美人今夜可留此小住了?”

    罗氏双眸娇嗔一瞪,却不说话。

    刘守光兽性难掩,一把将其推至榻上,便是**一度。

    这刘氏.父子荒淫无道,共享一妻,最后使得父子反目,先是父逐子,再是子囚父,成为了后人一大笑柄,但那还是后话。

    同在河东,此刻李克用看罢手中书信,勃然大怒,愤将信纸撕毁成渣屑散向空中,胸前因怒意起伏不定,着实是怒从心中起。

    其子李存勖站在其身后低头不语,待李克用消气。

    片刻后,李克用道,“勖儿,你可知信中说了些什么吗?”

    晋王李克用手下能人辈出,高手如云,更有如“李克用十三太保”等猛将独步中原,可谓人人羡慕,但与契丹勾结一事李克用只得跟亲儿李存勖商讨,毕竟他打的可是保唐的旗号,若是被天下人知晓,难免落得个狼子野心,难以服众的结局。

    李存勖虽还没来得及看信中内容,但

    以其聪颖智慧,也是猜出十之八.九,“回父王,想必是那迭刺部的耶律阿保机此番损失惨痛,心中不满,又质疑我们给出的情报,在信中抱怨了几句吧?”

    李克用闻言十分欣慰,朝自己的儿子满意地点点头后道,“不错,那耶律小儿竟质疑本王,还说什么要本王对此次他们的损失作出补偿,要我燕云多州数县,当真岂有此理!”

    李存勖忖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看着李克用愤怒的背影,李存勖上前劝道,“父王,孩儿觉得不该为此事动怒。”

    “哦?”李克用眉毛一挑道,“本王我戎马一生,冒犯过我的人,如今尚在人间的只剩下那小人刘仁恭和老贼朱温,他耶律阿保机一个区区番邦头目如今也敢犯上同本王讨价还价,当真岂有此理,你叫我如何不生气!”

    李存勖却莞尔一笑道,“父王,几个月前您曾教导孩儿世间所得皆要有相应的付出,故而投其所好以小利诱其攻打雁门,合力讨伐朱温,儿臣思索多日后方觉此计甚好。”

    “哦?说来听听。”李克用怒退七分,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存勖继而道,“就中原地势来说,我李家河东势力位于东北一处,近有那刘仁恭心怀叵测,虽是实力不济,但也贵为一方诸侯,西有父王夙敌梁王朱温,与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北有契丹蛮夷对中原之势恺趣已久,若是交战中原我河东太原必是首当其冲,可谓三面皆树有强敌。”

    “所以?”李克用知前者必有后文。

    “所以父王欲借契丹之力共享河东,如此可一举歼灭朱温,再者回首攻陷幽州灭了刘氏.父子,待他日以保卫中原为名驱除异己,撕破脸皮将契丹一众打回塞北,一举消灭三大威胁,岂不妙哉?相比之下,让他契丹占少许州县又有何不可?”

    李克用听罢茅塞顿开,自己初衷只因朱温势大又与自己不共戴天,彼此皆是将对方杀之而后快,为此才欲割地于异己,本以为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待李存勖说罢,李克用不禁连连点头,笑容展开,“如此说来,本王还得罪不得他耶律小儿喽?”

    李存勖一旁浅笑道,“古人早有先训,大丈夫欲伸则先屈,只要灭了河西势力,它小小契丹又算得了什么?”

    “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李克用大手一挥道,“吾儿言之有理,本王即刻亲笔书信一封,你即日启程,前往雁门之外他耶律阿保机本营,告诉他只要他攻破外三关,拿下麟州城,入了中原助本王灭掉河西一带,本王愿将他刘仁恭的燕云十六州拱手相让!”

    燕云十六州乃是交通要道,对于常年恺趣中原的契丹人来说,着实诱惑非常,垂涎已久。

    “…是。”李存勖踌躇了下才道。

    李克用轻轻一笑道,“儿啊,你是不是心有不愿啊?”

    “儿臣…不敢。”

    “要想取信于人,我等需先展出诚意,儿你年纪虽清,但城府却不浅,性情温和,不似父王我。”不错,李克用乃是当世枭雄,若要他去跟番邦小族低三下四,着实也是办不到的。

    李存勖回礼道,“父王英明!”

    李克用挥挥手道,“你下去吧,父王要去看看本王的小儿修碣乖不乖,哈哈!~”

    一提到自己的小儿子,李克用立马眉开眼笑,待其走后,李存勖摇头而笑,却是心中不由地一酸。

第十六章:芥蒂萌生(二)

    再观洛阳城内,圣驾迁都使得这里热闹非凡更胜从前,可这份歌舞升平的背后似隐藏着缕缕不安的气氛。

    唐昭宗李晔居于寝宫之内,终日抑郁不安,跟随自己而来的二百余名侍从,皆被朱温掉了包,换了一批人,至于原来那二百余人的下场,李晔心知肚明,必是已被朱温命人毁尸灭迹,此刻自己这个万金之躯,早已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只得心中那股信念,才使他坚持至今,没有崩溃。

    昨日在得知北方薛韧带军力挫契丹军后,心头欢喜,精神也是为之一振,可是他面上,甚至是心上的这些变化,也都没能逃过朱温的耳目。

    洛阳城梁王府内,朱温端坐饮茶,副手座旁坐着位中年男子,一身青衫,头戴纶巾,儒雅之余,更有智者风范,与朱温粗犷之相反差极大。

    “王上,今日怎有如此雅兴,召臣前来饮茶呢?”儒雅男子道。

    朱温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好似喝水,随即道,“敬翔,雁门一战,你都听说了吧。”儒雅男子正是敬翔,朱温手下第一谋士。

    敬翔一笑道,“自然,此事如今满城风雨,臣也听得了,薛韧将军竟能以那宿卫残兵抵挡契丹军,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本王却不以为然。”

    “哦?”敬翔皱眉一愣道,“这是为何?臣听闻那契丹军中各个骁勇善战,连与王上您分庭抗礼的河东军也有三分敬畏,那薛韧却以两万未经训练的新兵将其击退,难道王上您一点都不吃惊么?”

    “他手下可有两千薛家军啊,自王仙芝发动起义开始,薛家便因受限权力,只得少数兵权,故而开始培训薛家军,至这薛韧一代已是第三代薛家军了,两千这一数目也是期间最多的,”朱温望向窗外,追忆往昔,“当年那薛家老贼不过是唐朝军队中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本王彼时却早已是黄巢旗下一员大将,担任行营先锋使,统军数万,可却被一小股军队数次逼入绝境,险些…险些性命不保。”

    敬翔眉头大皱道,“可是那薛冰所为?”

    朱温微微颔首,算是默认,随后道,“后来本王转投唐朝,唐僖宗昏庸无道一无是处,唯有斗蟋蟀是一把好手,他竟封我这反臣为左金吾大将军,统领大军,而那薛老贼竟仍是默默无闻,郁不得志,可是…”

    朱温脸色一变,顿了顿道,“一次大战,黄巢军败逃,那薛老贼竟凭着几百个他口中所谓的薛家军孤军追敌,于狼虎谷(后山东莱芜西南)将其重创至死,回来后也身负重伤,可那唐僖宗当真草包一个,原来迟迟不肯给薛老贼加官进爵竟是因惧怕薛老贼重走那薛篙于安史之乱时的反唐之路,于是本王便有了主意。”

    敬翔听到这额头不由地冷汗滑落,只因他辅佐朱温多年,深知此人心狠手辣,接下来要听到的内容必是其心底秘密,若是自己日后稍

    引其怀疑,只怕是万死收场。

    敬翔所猜不假,朱温说道,“第二日便传来黄巢于狼虎谷的死讯,可是当日深夜,那薛老贼亦已毙命,你可知为何?”

    敬翔道,“难不成…他不是重伤不治而死?”

    “哈哈!~~”朱温大笑道,“黄巢武学造诣极深,功力奇绝,奈何他薛老贼更胜一寿,内力浑厚无匹,虽是重伤,却非不治”

    “难道说…”敬翔声音有些发虚,似是猜到了答案,却又不敢说一般。

    “不错,是本王!”朱温歇斯底里的笑了出来,似是阐述着平生最痛快之事,“那薛老贼武学独步当世,本王数次想除掉他,奈何无人有这个本领,加之我叛降不久,若是以将军身份出面强以军法处置于他,又怕惹人非议,但那时他身有重伤便全然不同了。”

    朱温继而道,“本王牺牲数匹千里神驹,日夜奔驰,于薛老贼重伤回归开始,终于于两日内从大雪山请来两位不世出的高手,老夫再命人于军营外调集千余人马,假借酒醉寻事为由,与他那薛家军发生口角引开注意,那二人再潜入营中行刺,不料那薛老贼虽是强弩之末,竟仍将两大高手打得一死一伤,后来余下那人来到本王府上寻要赏金,本王见她深受重伤,本想杀人灭口,可奈何当时时局不似今日,本王尚且立足不稳,不想招惹他们这些江湖异士图惹麻烦,便以万两黄金给其封口,想不到大雪山的人当真守口如瓶,至今也无人知晓,那唐僖宗得知薛老贼死讯,故作伤悲,朝中不少文武心有怀疑想要彻查此事,但那僖宗却是一口咬定薛老贼是与黄巢战至两败俱伤而死,且大发雷霆不允他人彻查此事。”

    “彼时薛家虽是有了天大的功劳,后人却只有个八岁的孩童,唐僖宗倒是不吝啬封一个死人功勋,在薛老贼死后入殓之时才追封他为护国公兼镇北万骑将军,那时的昭宗李晔有意将此功名寄予那小贼薛韧,但是僖宗却义正言辞地说,‘国家大事,不能一时冲动,我等尚不知这孩童日后能耐,怎能提前允诺此等众任?’后来昭宗即位,有意培养这小贼,可是朝中半数要职,皆已是本王心腹,他昭宗便是想封也无能为力了。”朱温一口气,道出当年真相。

    敬翔心头忖道,“王上当年入唐时便有覆唐篡位之心,所以绝不会允许像薛冰这样的人存在,想必这也是为何王上如此迫切的想除掉薛韧将军的原因,只怪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吧,这薛韧的确有更胜其父之相;哎~,要怪只怪那僖宗无能昏庸,倘若早些重用薛家后人,便是薛冰难逃一劫,那薛韧也仍可执掌兵权,维护朝廷的,只可惜如今大唐根本没了丝毫的兵权。

    “敬翔,”朱温再沏茶一杯,一边玩弄陶瓷杯盖,一边斜眼观瞧敬翔道,“这雁门战事,你以为…走向如何?”

    敬翔一怔,见朱温前言不搭后语,语气转缓,

    心知朱温这是有意让自己知道这个秘密,意在确定自己立场,若是这次的回答稍有不慎,只怕这项上的人头就要难保了,敬翔心虽有惊雷却是面若平湖,慢慢品了口杯中茶水,斟酌了下才道,“万幸将军您早已洞穿他李克用的诡计,否则一旦我们将…”

    敬翔忽觉不妥,轻咳了下继续道,“一旦昭宗在洛阳城内出了意外,李克用势必借此大造文章,莫说届时薛韧势单力薄守不住雁门、麟州,便是他真的能敌得过契丹四十万大军,晋王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必会暗助契丹攻陷外三关,杀入中原联合诸侯讨伐洛阳,所以只要昭宗一日不出意外,那李克用便一日无可奈何。”

    朱温听罢眉头并未舒展,反倒有几分不耐之色,握着茶杯的手又紧了紧道,“本王关心的是,昭宗何时才可出意外。”

    朱温长篇大论给他讲了那么多,意在告知他薛韧得死,昭宗也得死,可是如何才能置他们于死地同时又不给自己惹上麻烦才是敬翔需要回答的,敬翔也不心急,因他早已有了对答之法,“臣有一计,可使王上鱼与熊掌两者得兼。”

    “哦!”朱温虎眸一圆赶忙道,“速速道来。”

    敬翔道,“塞北一战,无非两种结果,要么契丹军攻陷外三关入得中原,要么薛韧守住外三关迫退契丹军。”

    朱温心道废话,但因其迫切等待后文,便也没开口说出来。

    敬翔继续道,“若是契丹军攻入中原,届时薛韧多半会战死沙场,便是他侥幸存活,那么将军亦可以败军失守要地之罪,将其处死,而后契丹军与河东势力联合一处,但只要昭宗一日不出意外,他们便一日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的话,晋王会因与番邦勾结之由被人唾骂,尽失人心,各藩镇也不会帮他,反而会耻笑,且这藩镇之中有一个势力很可能会与王上您结盟,共讨他李克用。”

    “哦?有此人?”朱温瞳仁不住地大转,霍地道,“是刘仁恭!”

    “不错。”

    朱温摇头道,“我与那等小人没有来往,且多有摩擦,他怎会帮我呢,若是可行,本王早就联合他将晋王歼灭了。”

    敬翔一笑道,“王上,刘仁恭此时虽可在河东生存,但您想想,契丹军一来,势必会占新城,再对燕云州县加以夺取,届时刘仁恭便自身难保,我等再适时施以援手,邀其共讨李克用驱除契丹贼人,对他刘仁恭乃是雪中送炭之举,他势必会答应,只要灭了晋王,驱逐契丹贼人,不但昭宗意外可出,就连刘仁恭的幽州也逃不离将军您的手掌。”

    “嗯…此计甚好!可是…“朱温踌躇了一下道,“若是他晋王也想到此,不主动扰袭他幽州该如何是好?”

    敬翔从容道,“那将军便可再邀微臣饮茶消磨时间,图得清闲了。”

    “嗯?”朱温眉头一皱,大为不解。

第十七章:芥蒂萌生(三)

    “契丹数十万大军入驻中原,供给势必困难,他河东也需出力,可是河东屯兵无数,单是供养自己的军队便已十分吃力,更莫说供给那异族之兵,天长日久必生矛盾,有诸多不便之处,契丹军的军费也是其一,这也是为何他契丹军整个冬季都无大举工程的动作,在雁门塞外临近契丹族落,供养尚算容易,可是一旦攻了进来,冬天寒冷势必会给供给军粮造成麻烦,而且冬季攻城,守方可得地利天时,不是聪明之法。”

    “嗯…”朱温听得十分受用,大为认同,随即又道,“军师好计谋!那么倘若是他薛韧凯旋,又当如何?”

    “虽说这等可能性微乎其微…”敬翔深知薛韧麾下兵力匮乏,胜算渺茫,但朱温仍要追问,可见朱温对这薛家的后人忌惮非常,“若是薛韧凯旋,便意味着契丹军无法与李克用同仇敌忾,王上您便可……”

    朱温又一次听得眉开眼笑,可见其对此敬翔依赖非常。

    不过正所谓见招拆招,薛韧早已对敬翔这两个计策有了对策,只是能否奏效,还要待时间来揭晓…

    次日,塞北之外契丹帐营之内。

    有一人召集文武,大发雷霆,古人愿以七尺来形容男儿,十有七八都是夸张,但眼前这人,足是七尺不止仍有富余。

    帐中人皆身着左衽、圆领、窄袖的长袍,袍里面衬衫袄,下身穿套裤,脚着皮靴,这是典型的契丹服侍,不过随着气候渐暖,也有些许变动。

    “两万精锐,我契丹两万精锐啊!!”高大男子怒目圆瞪,拍案而起,“这仗你们究竟是怎么打的!?”

    场中人大多面色铁青,将目光投在数人身上,这几个契丹人便是前些时日败退回来的残将,此时的脸色发紫,极其难看。

    “首领,”一旁一位身材枯槁,面容憔悴,气色不佳,年过六旬的赤面长者起身道,“听他们几位言下之意,我契丹大军最后竟是败在了平原战上,这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说话的枯瘦长者身着一身紫金色袍子,为场中唯一一个服侍异同者,可见其身份特殊。

    首领在契丹语中为‘夷离堇’,而此番契丹军的夷离堇正是,耶律阿保机。

    “的确,”这时耶律阿保机副手旁一身材魁梧,面若刀削的精悍男子道,“按他晋王所说,此次不过是唐军的一些杂军,且毫无战场经验,未经训练,怎可能破我契丹大军,又是平原战?”

    又有一人揣道,“莫不是他晋王诈我等?”

    一听到此,那几名脸色发紫的败将有一人抢话道,“对!一定是他李克用欺诈咱们,那唐军战力骁勇,骑射之术甚至不逊我契丹勇士,怎可能是杂牌军!?”

    见话有转折余地,其余几个败将也都你一言我一语,道此番唐军多么多么厉害,不仅军士精通骑射之术,连武将也都骁勇无匹。

    听到这,那名赤面长者也大感不对,虽说他不太懂得

    行军打仗,但听那几名败将将那些唐军将领形容得那般神通广大,也不禁皱眉,转向耶律阿保机道,“首领,老身觉得当下不宜动怒,应将那战事情形、原由问清,才好作出对策。”

    耶律阿保机痛失两万精锐,又损自己表亲耶律胡莱,盛怒之下也着实有些意气误事,听罢长者之言,方才深吸口气道,“好,我便来问你等,本首领战前再三嘱托胡莱将军,若是唐军闭门不战,便叫阵辱骂,伤其士气,不可强攻,待黄昏三刻便撤军返营,更何况胡莱将军用兵谨慎,绝不会有如此莽撞之失,误我大军性命,这是为何?”

    “回首领,”一名败将闻言道,“胡莱将军的确按您所嘱,行军谨慎,但是我等方刚叫骂,那雁门大门便敞开来,出来一员虎将,自称先锋吕猛,力挫我数位契丹军将,后合胡莱将军等五人之力方将其败下阵来,这时唐军又派一员长枪好手,和那员使双锤的虎将退回城门。”

    “这分明是诱敌之计!”契丹一员将领道。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却有些怀疑地道,“依胡莱谨慎之作风,绝不会这样便中计的。”

    那名败将继续道,“是啊,可是那唐军不但大敞城门,更将军士至于城下,颇有硬拼之意,胡莱将军见此,便命全军一鼓作气,攻陷雁门。”

    “那城下唐军有多少人?”耶律阿保机皱眉道。

    那败将脸色一惨,看了看身旁几位同僚,但大多低头不语,一时间他只记得那时唐军阵型紊乱,粗略估计城下军士绝不会多过五千,可他又怕首领怪罪,只得硬着头皮道,“当时战事混乱,末将只记得那雁门城上城下都是人,加在一起绝不会比我军少,而且雁门之中还陆续有兵士涌出。”

    众将士面面相觑,听到这里,谁也挑不出耶律胡莱用兵的弊病,都扪心自问,倘若换了自己,也会做相同的命令。

    “这一招拒军头而打军尾,是守城军常用的战略,看似大敞城门以城下的军士与我军硬拼,实则重点在城头,以弓箭之便射我军尾部,损耗兵力,但…”耶律阿保机心头忖道,“胡莱兄并没做错,饶是如此,我契丹军也可大破城门使雁门沦陷,无非多损失些许兵将。”

    耶律阿保机也觉得蹊跷出在后边,便命那名败将继续。

    “是,”败将应了声继续道,“我契丹军骁勇,非他唐军可敌,顷刻便有些许勇士杀至城门,渐入城中,可是…”

    “唐军下令关城门了?”耶律阿保机揣测道。

    “不错!首领英明!”败将一惊,也不忘拍其马屁,道,“那唐军下令关城门,胡莱将军见我军后方中箭惨叫声络绎不绝,便下令暂且撤兵。”

    “雁门天险一旦关闭,强攻之难不胜言表。”一旁有将领点头附和道,心说胡莱将军所下的令并无不妥。

    “可是…”耶律阿保机脸色一黑道,“他想关门,便关门?我契丹军士骁勇无敌,将领更是善

    战英勇,竟已杀入城中,便可阻他一阻,只要三军用命,绝对可争取时间攻破雁门,怎可叫它说关便关的!?”

    败将见耶律阿保机心生怀疑,赶忙解释道,“首…首领,那是因为…攻入城中的……皆是士卒。”

    “什么!?”场中诸位皆露惊色,这行军打仗武将冲锋陷阵引领大军乃是兵家之理,更何况攻城更当如此,怎会被士卒跑到武将前面?

    “你们这些武将怎会掉到大军后边的!!??”一旁将领叱喝道。

    那败将脸色一惨,回想当时情景道,“那…那雁门之中冲出一个银甲唐将,所过之处必有我军哀嚎,他行于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直追胡莱将军而去,我军数位勇士好手见此皆以身抵挡,奈何全然无用,一时间胡莱将军身陷困境,将领们不得已一齐出手阻止此人,使得我军主将集中于城外与此人缠斗,而非争抢城门。”

    “什么!?”一位将军闻言拍案而起,面露不信,“我军将领骁勇,怎会敌不过唐军一将?要知此番足有数十名武将好手前去,你必是搪塞推辞,以此为借口!”

    听罢此言,一旁几位默不作声的败将也都站起嚷道,“这绝非虚言,那人过关斩将,一路所向披靡,我军过半武将…皆是死于此人手上,包括…胡莱将军。”

    看这几人的面色绝非虚假,但众文武皆是不可置信,唯有耶律阿保机听到这却是耐下心来,双手报肩沉思一会儿道,“你们说的这个人,可是二十几岁,手持八尺长戟,胯下神驹白马,银甲着身?”

    败将闻言一愣,“首领,这您是如何得知?”

    “哦…”耶律阿保机伸手在颚下抚了抚忖道,“此人当真如晋王所讲……”

    早在唐军出兵前,耶律阿保机便从河东得来一封密函,没有署名,但阿保机心中有数,信上说,“唐廷残喘,诸藩镇不肯出兵,梁王朱温拒不北上,故此唐昭宗以诸多新兵北上凑数,总兵力不会超过两万五千,但都是不堪之辈,以耶律兄契丹雄兵,必可一举破之打通外门三关,暂驻麟州城,届时若是朱温谋反,我等便合力围剿,而后转首河东攻陷幽州,耶律兄可得新城,若是朱温按兵不动,我二人可先合力攻陷幽州,再行对策。”

    “此番唐军带军将军,乃是唐朝名门望族,薛家后人,此子天纵之才,有其精心培养的薛家军千余人,这股兵士有个特点,大都精通数样兵器,且实力颇强,然而,这领军之人名为薛韧,才是耶律兄要十二分提防之人,此子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熟读兵书,当世无双将才,切记切记。”

    回想当日情景,耶律阿保机不禁握紧双拳,要知道,这出身契丹的耶律阿保机乃是一壮志雄才,如今也不过才而立之年,便已成了契丹部落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心怀雄才壮志的他不但有着要将契丹八部统一的意图,更有占据中原,取汉人而代之的野心。

第十八章:芥蒂萌生(四)

    闻得李克用在心中如此褒扬他人,心中豪情不禁大盛,只以为其过于夸大,便是如何勇士,也不过是一人罢了,至于那千余薛家军,在百万雄师的战场中不过沧海一栗,何以扭转局势?

    如今加之这几名残将的添油加醋,薛韧这个名字在耶律阿保机心头更是多了三分铭记。

    “你等继续。”耶律阿保机心头怒气渐平,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沉着。

    众将士见状,也都回首听那名败将继续言语道,“是,首领。”

    “胡莱将军见城门渐合又不得阻止之法,一时间城上箭矢如雨而下,将军心疼将士,故此下令远离城门,可不料…”

    耶律阿保机骤然抢过话茬道,“不料大军方才后撤,敌军却是全军冲锋,一路追杀?”

    败将闻言一惊,赶忙道,“首领盛名,料事如神!”

    耶律阿保机皱眉,虽是猜对了这一节,但眉宇间仍有不解之情,伸手示意败将继续。

    “后来我军撤出了雁门城上弓箭手们的射程,胡莱将军见已将大半唐军引出雁门,便下令调转行军以我军最擅长的平原战在雁门外将这些唐军剿灭,可是…唐军阵型诡异,加之胡莱将军被斩,我军阵脚大乱,以至……”

    营中诸将心头豁然,这契丹军士骁勇无敌,一往无前,乃是平原战之根本,可是一旦迷失方向,军队被冲散,便失了根本方才被逐一击破。

    听罢败将的描述后,耶律阿保机沉思半晌不住地点头,“以主将为首追我统帅,引将领聚集一举歼灭,其余唐军以点跟随,将我大军一分为二,再以弓骑兵聚于当中强行刁难,如此一来,击败放弃攻门而撤退的我军,便是他唐军只有一万军士也足以做到了。”

    耶律阿保机所想不假,此次薛韧以七千不足的军士大挫两万契丹大军,可是这几位败将心觉羞耻,又无暇顾及敌军,在此一口咬定唐军势众,有不下两万军士。

    一旁将领听罢,转首起身朝耶律阿保机施礼道,“首领,此番唐军实在狡猾,几位将军虽有失职之处,但仍罪不至死。”

    众将领心头皆如此想,可是随着耶律胡莱这一败,契丹军这一个冬天所用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谋也算是白费了,反而使得如今唐军士气大盛。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正欲说话,忽地帐外有人禀报,“报,晋王公子,李存勖李公子求见!”

    场内所有人闻之一惊,耶律阿保机微微皱眉,点头示意通报官,后者打开帐门,迎进李存勖。

    李存勖一袭青衫,气宇轩昂,与在李克用身旁的维诺之态不同,此时小小年纪的他竟是一身王者之气,短短数步之遥,举止投足间霸气内敛,与耶律阿保机对眼相望,微微颔首道,“耶律首领,在下晋王李克用之子,李存勖。”

    虎父无犬子,场中人心头皆如此想。

    虽说他们当中没有人见过李克用,

    但单单独眼龙与飞虎子这两个名号,他们都是久仰于心。

    耶律阿保机没有应话,只是继续看着前者,这时一个契丹将领会意,拍案起身道,“晋王公子,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契丹大军为你父入驻中原讨伐贼子,可此番一役,我军已损失如此惨重,不知令尊对此作何说法!”

    此将领说话态度蛮横,李存勖瞥了眼耶律阿保机,见其对此不作反应,心知这是其有意刁难,便轻笑道,“将军说笑了,此番贵部落号称大军四十万,各个精良骁勇善战,与我父也有言在先,若是此番北上拒敌的为梁王军队,我父势必全力施以援手,反之若是唐廷出兵,我父则会避嫌于河东,交予耶律首领解决外三关,事后会以新城作为报酬,不是吗,耶律首领?”

    契丹诸将领闻之哑言,面露难色,不错,这的确是事先之约,他们也无从反驳。

    耶律阿保机闻言哼声道,“你中原内部混乱,我虽有所耳闻,本以为唐廷苟延之际已是任人宰割,又因敬佩令尊威名,才会做此顺水人情替你河东攻下这雁门,可是如今似乎有不妥之处,这天朝大国似是仍有所底蕴。”

    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耶律阿保机虽是认同此点,但生性骄傲不肯示弱于人前,便以天朝大国用以暗示。

    李存勖依旧面带微笑,从容道,“这不过是满嘴獠牙已被拔掉的狮子在垂死挣扎罢了。”

    “可是雄狮还有爪子,濒死前的一击往往最为致命,我契丹军可不想在这里耗损太多的元气啊。”耶律阿保机微微摇头道。

    一丝戾气在李存勖眼中闪过,面上依旧笑容不退,心头却哼道,“不想在此处耗费元气,分明是想留主要兵力到中原割据一方,还好父王没来,否则当真要大发雷霆!”

    李存勖听得出来,耶律阿保机说到此处意在暗示李存勖自己要更多的利益,否则很难再让他挥兵南下,可是李存勖没有马上就将李克用要割让燕云十六州的决定告知,而是突然仰天长笑。

    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有着三分疑惑和七分不满,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心头有气,一人起身道,“臭小子,你笑什么!?”

    李存勖双瞳凌厉一瞪道,“我笑你契丹大军也不外如是!”

    此言一出,四周响起“藏朗朗”的拔刀声,耶律阿保机也是瞳孔一张拍案而起,“黄口小儿,你何出此言!!”

    李存勖扫了眼四周,毫无惧色地道,“我只问你一件事,这雁门之中,有唐军多少?”

    契丹各将领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这所为何意,一名将领上前道,“哼!这消息不是你们给的吗,唐军两万!”

    “哦?”李存勖先是一笑,随即微微摇头道,“已经搭进去了两万大军,你们也没看出唐军的虚实吗?”

    听至此,耶律阿保机忽地虎目一圆,瞪向那几名败将,后几人背后忽地冷汗直冒,赶忙

    起身反驳道,“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与唐军大战一场,敌军虽是人员混杂,但那阵势绝不比我军人数少的,不然怎会败下我军!?”

    旁边将领也都应和道,毕竟己军实力强悍,若是人数对等绝无战败之理,这次的失败各自也都在心中归结为雁门的天险以及唐军将领的狡猾。

    看着李存勖不屑的表情,耶律阿保机按耐住心头的怒火,问道,“难不成你知晓唐军兵力。”

    李存勖收起面上笑容,大手一挥道,“六千,唐军便是以六千杂军败的你们大军。”

    “什么!!??”帐内顿时炸开了锅。

    “这不可能的!”“休要戏言!”

    你一言我一语,皆无相信之意。

    这时耶律阿保机大手扬起,示意众人停口,七尺巨汉站起了身,走到李存勖面前俯视着他道,“这你如何得知?又有何凭证?”

    李存勖仰视前者,顿觉心头压抑喉咙干涩,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自己,那健硕的身材必不是装饰,以及脸上的疤痕也是其身经百战的印证,瞳孔里的沧桑透露着智慧,李存勖悄声咽了口口水道,“我来此之前经过雁门,便一探虚实,且经数日前那一战,恐怕已折去大半。”

    几名败将面如死灰,一人不甘道,“不可能的,那日的阵势,便是没有两万,也不会那么少的,不可能的!”

    李存勖转过身边踱步边笑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薛韧便是以这一条败下的贵军。”

    耶律阿保机面如死灰,抬手示意手下道,“把这次领军逃回来的残将拖出去,斩!”

    场中的人皆已沉默,既然耶律阿保机也已默认,说明这唐军兵力很可能就那么少,如果这样的话,当时便是胡莱战死,那余下的兵力再做殊死一搏,最后的战局也绝不会这般惨淡啊。

    几位败将也没了言语,纷纷被拖了出去,带着不甘和疑惑离开了尘世。

    看着场中情形,李存勖才将李克用要他捎带的书信拿了出来,依旧浅笑道,“耶律首领,这封信是家父亲笔所写,家父也已同意只要首领攻破外三关入得中原,助我河东军讨伐逆贼,这燕云十六州便是你的了。”

    本来对契丹人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如今的耶律阿保机,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地践踏,他培育出来的两万精兵竟会被少于己方两倍有余数目的军队全歼,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替本首领转告令尊,多谢了,请…”耶律阿保机背对着李存勖,伸手示意其一旁的侍从道,“送李公子出营。”

    李存勖浅施一礼,便离营而去,留下帐中一片死寂。

    乱世之中便是紊乱,各路诸侯也都心怀不轨,加上个外族番邦,这芥蒂之种在彼此之间开始发芽,日后又将是怎一个乱字了得呢?

    还有,李存勖是如何知道这雁门虚实的?

第十九章:无眠之夜(一)

    在李存勖抵达契丹帐营的前一晚…

    月明星稀悬挂于夜空之上,晚风吹过,给人带来的除了拂面的凉爽,也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晓风残,夜阑珊

    谁人知晓太平的代价,又有谁能理解乱世的苦楚

    帝王背后的代价,一将功成万骨枯

    雁门城下尸横遍野一直延续到契丹本营,足足六十里,契丹军的尸体已在运回家乡的路上。

    奈何雁门上的唐军,活下来的要比死去的少许多,只得昼夜加工将同胞们埋于城下。

    这是一个胜利的夜晚,只是…没有庆祝。

    六千军士只余两千,薛韧的一千五百薛家军也折去了一半,庆幸的是将士们先前的气馁已随着此番胜利消失得毫无影踪。

    “真是想不到,我们今天居然赢了。”

    “是啊,薛将军果真料事如神,行军打仗更是出神入化,那契丹军一直都被咱牵着鼻子走哩!”

    “可是…如今就剩这么点人了,契丹军再打过来可咋办啊?”

    “这事咱们想破脑袋也没用,薛将军一定会有办法的,快睡觉吧,明儿个早起,还有些弟兄的坟没挖完咧。”

    …………

    另一边,李存勖身携李克用书信,于子夜到了雁门,“雁门果真天险,可薛韧究竟是如何凭借那不堪之兵歼灭契丹那等骁勇之师呢?”李存勖自幼成才,生性骄傲,且确有真材实料,可他多次设想,若换成了自己,虽有信心凭借雁门之险抵御住契丹几万军士,但要想打开城门再将其大败,他连三分把握也没有。

    雁门距河东太原颇近,又属军家要地,李存勖自是对此地形十分清楚,他身法轻盈,躲过薛韧布在此的数处暗哨,如若鬼魅出没,无人可查。只是片刻功夫,他已避开了所有唐军眼线,到了雁门内的一处城角。

    “暗哨布设的非常合理,位置也没有遗漏,若是普通人绝对无法潜入。”李存勖心头称赞,暗道这薛韧确有见地。

    李存勖走上城楼,俯看雁门城下,那斑斑血迹至今仍存,“若在此率兵的是我…”李存勖心头忽地一股热血上涌,大感豪情而生。

    忽地一阵箫声传来,音律平静淡雅柔和,深熟音律的李存勖甚至还从中听出了无奈、感伤、思念……

    李存勖如惊弓之鸟,猛地转身,眼前映入一蓝衫男子,手持长箫闭眼吹奏,离李存勖不过几丈之遥,而其却直到听到他的箫声才发觉。

    二人谁也不动,只有那箫声延续,沁人心脾。

    一曲作罢,蓝衫男子这才起身面向不远处的李存勖道,“令尊最近可还安好?”

    李存勖拱手回道,“谢薛兄关心,家父一切如故,老当益壮。”

    “哈哈,闻听人说令尊老来喜得一子,实乃人生快事,在下本该登门祝贺,可无奈朝廷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还请见谅。”

    晚风拂过,吹开蓝衫男子散落的长发,露出那张精明俊朗的面孔,正是薛韧薛英纵。

    李存勖杵在哪里,心头无数疑问,“他怎会在这里?他事先料知的吗?他会对我做什么?”

    “没多久不见,

    你似乎又长大了呢。”薛韧看着李存勖点头道。

    “谢薛兄关心…存勖还不够成熟。”一语双关,李存勖深意在于今夜被薛韧撞见,便是自己不成熟之失。

    薛韧点头笑笑,侧过身来仰望梵天,俯看被血染红的大地,“也不知存勖你的琴技有无增进?”

    李存勖笑道,“薛兄见笑了,不过存勖年前当真找到一名老师,此人琴技卓绝,意境高深。”

    “哦?”薛韧闻言侧目看过去笑道,“能得到你这般评价,当真不简单,是个怎样的老师?”

    李存勖强笑道,“是一位带着琴童的八旬老者。”

    “可是姓莫?”薛韧挑眉道。

    李存勖一怔道,“薛兄怎地知道?”

    薛韧摇头笑道,“也没什么,在下与此人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印象颇深罢了。”

    “哦,”李存勖与薛韧不同,他此刻心头早已闪过万千想法,心思全然不在说笑,聊天上面,“那可真是巧啊。”

    “唉~”薛韧轻叹一声道,“可惜存勖你今日身无瑶琴,否则你我二人在此共奏一曲,岂不妙哉?”

    李存勖笑容一敛,道,“薛兄初战告捷可喜可贺,必已是劳顿非常,不回营中歇息,怎地有此雅兴在这里赏景吹曲呢?”

    “等你。”薛韧瞳孔一缩,笑容转冷道。

    李存勖下意识后退一步,全身做好防范道,“薛兄怎知我今日会来?又怎知我走这雁门而非山间小路?”

    薛韧脸上的笑容已全然不见,“契丹军大败而归,必当重新权衡得失,若是令尊之前所提供的条件不足以令契丹军再冒风险,势必会要求索要更多城池,而令尊不论同意于否,也会派人答复的。”

    李存勖面色一惨道,“我若是走山间小路呢?”

    薛韧摆摆手道,“若是旁人会走山间小路以保万无一失,但你不会。”

    李存勖眉头一皱道,“为何?”

    “依照你的性子,必会对此战十分感兴趣,加之又对你沙陀族朱邪氏不外传的‘处月身法’十分自信,故而选择子夜从雁门而过,一探虚实。”

    李存勖脸色惨淡,不甘道,“那我父若是派旁人前来,你便落空了,对吗?”

    “你争强的性子还是没变啊,”薛韧道,“我在这里的山间小路也安放了暗哨,若是发现有人经过,便带来见我,若是反抗…”

    薛韧语气一沉道,“杀!”

    李存勖脑袋一股凉气袭来,“为何?”

    薛韧道,“我想你身上必有晋王亲笔的密函吧?”

    李存勖后退一步到,“你是冲着密函来的?”

    “是。”

    “你想做什么?”看着面色不变的薛韧,李存勖脑筋一转,豁然道,“你想夺取密函,假借信使身份前去刺杀耶律阿保机!?”

    “不错,”薛韧点点头道,“你还是那么聪明。”

    李存勖的确自认为聪明人,也钟爱掌控大局,对所有事运筹帷幄,可眼下的情形使他十分不悦,自己的行动竟全在他人掌控之中。

    李存勖面色一寒道,“倘若如此,那送信人便不可活了

    吧?”

    薛韧面容阴晴不定,仰视着星空不置可否。

    李存勖心头忖道,“果然,父王的计策早就被他看穿了,恐怕猜到我河东与契丹人勾结一事的不止他一人,但…他若出手,我有胜算吗?”

    “我无意杀你,把密函留下,你走吧。”

    李存勖眉头一皱道,“我若是回了河东,父王便会知晓,我们仍可与契丹军联系,他们仍会进攻雁门的”

    薛韧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只要我明日以信使身份入得他的帐营,我便可杀了他,届时契丹军将群龙无首,其余七部也皆是由于耶律阿保机而镇压下来的,内部实则混乱,一旦他死了,势必没人可压得住其余七部,他们也将不会再赞成发兵中原一事,契丹军势必将收兵返回塞北。”

    李存勖一窒,驳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罢了。”

    薛韧微扬嘴角,大手向前一伸道,“那么你敢不敢跟薛某打个赌,将密函交予在下,让我去试试。”

    李存勖凝眉道,“若是你赢了,父王的计划便会付诸东流,可若是你输了呢,你似乎没有相等的赌本啊。”

    “不,我有,”薛韧食指一伸点指前者,“你的命。”

    李存勖牙关一紧,随即从身后抽出一长一短两把利剑道,“薛兄,这些年来,存勖可不只是琴技和身高有长进啊。”

    无需多说,权衡过利害关系之后,李存勖是不会交出密函的,一旦薛韧刺杀得手,届时河东失去契丹的帮助,便无法消灭河西的朱温,会误大事。

    而且,自尊心不允许李存勖不战而败。

    李存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可这时,薛韧的面上反而露出了犹豫之情,仿若心中万般纠结,难以抉择。

    “薛家神将,可保唐廷千载无忧,今日…”李存勖说着双剑绕腕一转,三步并一朝薛韧杀了过去,“存勖赐教了!”

    薛韧侧目看去,突地瞳中精芒一闪,犹豫不定瞬间烟消云散,“不自量力!”

    薛韧手无长物,只得一杆绿箫别在身后,见前者双剑袭来,不退反进,前身下伏二马一错蹬闪过李存勖一远一近两次刺击,届时二人只有半寸之距,薛韧盯着李存勖惊愕的双瞳不屑的一笑,后者眉头大皱,双臂一收欲再下杀手,但薛韧身躯一动,右肩前推便把李存勖迫退数丈之远。

    “你的‘处月步’还不到家啊,与令尊相比,实在相去甚远。”

    李存勖对前者的从容除了恼怒之外,还有的便是疑惑,想他沙陀族独传‘处月身法’本是中原武学所没有的,可这薛韧竟是简单一个动作便破了,可见他似乎对此步法并不陌生,待薛韧语毕后,李存勖便也豁然了,想必当年其父李克用也与他有过切磋。

    “家父自然厉害,”李存勖重新摆好架势,“便是我今日殒命与此,中原日后也必是我父天下。”

    薛韧听罢此言浑身一颤,瞳孔中透着苦楚,随后摇头惨笑道,“呵呵,好小子,有志气,既如此…”

    薛韧单臂一震,长箫指地,一改不屑之情,正视李存勖道,“三招之内,我薛韧若是败不了你,从此不再保唐,甘作你河东一将!”

第二十章:无眠之夜(二)

    李存勖听了霎时一愣,心中忖道,“父王对此人垂涎日久,若得此神将,我河东之师平定天下,便如虎添翼。”

    “反之,若薛某侥幸得胜,你要为在下做三件事。”

    李存勖闻言道,“哪三件?这密函我是不会给你的。”

    “不,你若如此执意,这密函不要也罢。”薛韧摇首道,“这第一件事,令尊乃当世枭雄,俯仰于世,亦为翘楚,可是勇猛有余却缺乏智谋,只如此,是不足以打败其世敌梁王的,在下希望你日后辅佐令尊,铲除逆贼。”

    “这是自然,第二件呢?”李存勖道。

    “第二件…”薛韧踌躇了下才道,“唐朝时日无多,这多娇众生大地落入朱温手中乃天道不容,待日后除掉此逆贼,还请你作为贤德之君,造福黎民苍生。”

    李存勖听罢此言不禁一怔,双指并合点指薛韧,“你…你既知唐朝已无力回天,天下终将易主,为何仍如此执迷,将韶华青春寄于这唐廷!?以薛兄你之大才,若来我河东,日后必将丰功伟绩,加官进爵,名留青史!”

    薛韧闻言口中喃喃重复着李存勖的话,随即仰天长笑,“哈哈!~~我薛韧若有心思,大可割据一方作个诸侯,天下亦可得之,只道造化弄人,我薛家忠良,岂可侍二主?”

    李存勖看薛韧笑得轻狂,但听入耳中却大是凄凉,不禁惋叹,大概是英雄惺惺相惜吧,同为壮志在胸的李存勖可以理解,英雄一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天下只有一个,有平天下雄才的英豪,却受限枷锁,无从施展,薛韧心头悲凉,着实让人惋惜。

    “薛兄,这第三件……”

    薛韧收起笑容,道,“这第三件,此番随薛某北上拒敌的皆为英豪,其家眷为避朱温魔爪,已逃至涿州城,若是日后东窗事发,我希望河东可收留涿州百姓,为其庇护。”

    李存勖听罢正色道,“此三件事,便是薛兄你不说,我也一定会做。”

    言罢李存勖双剑一并,薛韧长箫前指,二者打在一处。

    三招过后,李存勖两剑脱落,薛韧长箫抵其颔下,胜负已分。

    自幼恃才放旷,望苍穹而小天下的李存勖,除其父李克用罕有敬佩之人,如今受此大挫,不禁心神惨败,“不会的,我不会输,我从来都不会输!”。

    薛韧身形一转,将长箫别在身后道,“天下英豪,亦有居于人下,惨败之时,你年纪尚小,迫我使此‘潜龙出海’已算不俗,你不必耿耿于怀。”

    眼前的男人,抛去将才不提,单是武功自幼便惊艳中原,如今更是当今不二高手,李存勖不得不甘,“……薛兄,我答应你之事,一定会做,不过…”李存勖抑郁之下,忽地戾气中生,“薛兄如此安置后路,怕是自知守这雁门不住吧?”

    薛韧忠心为唐,俯仰于世无愧天地,也因此使其才华一直受限,如今终得良机,带兵于此,却无奈其麾下兵力不足…

    薛韧苦叹一声,随即将雁门虚实全盘托出,李存勖听后更是大跌眼界,竟已六千军士败下契丹骁勇大军,不由得心中妒意横生,暗暗道,“此人若不能为己用,留在世上,必是大患!”

    “存勖,便如你看到的,

    如今雁门的铜墙铁壁,只是徒有其表,若是薛某日后战死于此,还望你依言而行。”薛韧仰望夜空,慨叹道。

    李存勖听着忽地一皱眉,心头忖道,“他既知我此番去与契丹联络,为何如此说话?”而后话锋转道,“既如此,薛兄为何强守于此?岂不白白误了性命?”

    薛韧听罢瞳孔射出两道精芒,正气凌然道,“薛家人,生为唐朝人,死是唐朝魂,若能战死雁门城下,也算成全在下了。”

    李存勖闻言茅塞顿开,不禁对薛韧的忠唐之心由衷敬佩,低头拱手道,“兄长忠良,实乃大唐之幸,存勖必不忘今日兄之教诲!”

    薛韧与李克用本为忘年好友,与李存勖也有着竹马之情,本为后者儿时楷模,后因其父多次为薛韧执意护唐的愚行而慨叹,加之李存勖自身也无法理解薛韧这种顽行,而各为其主,往来渐少,如今李存勖再以兄长相称,薛韧心头不由一暖。

    薛韧不理李存勖之礼,别过身去道,“李公子,令尊借番邦之力,或可解眼前强敌,但只怕会给日后树立更麻烦的对手,还请转告晋王,务必权衡得失,三思而行。”

    这一点李存勖又何曾没考虑过呢?闻薛韧称自己为李公子而非存勖,后者不禁心头一紧,看来今晚过后,二者下次见面,便是敌人了;薛韧于此意在阻契丹入关,而河东想借契丹之力平定中原,立场所限,注定日后不会再是朋友。

    “存…李某,知道了。”说罢李存勖下盘轻点一步,越下城墙,向着契丹本营而去。

    看着李存勖离开的背影,薛韧忽地面色一改,再回从容不迫之态,浅笑道,“玉是好玉,只是还有欠雕琢。”

    李存勖年纪不大,但大局观已然成熟,即是个人感情,绝不会影响他的抉择,于是他入了契丹大营,将雁门内的虚实全盘告之给了耶律阿保机,意在催其破了雁门,入驻中原共商大事。

    然而,或许李存勖确有成为一代枭雄的潜质,但这一次,他却被薛韧彻头彻尾的算计了,包括耶律阿保机也算在内,年仅十八岁的李存勖此时与这二人比起来,仍然十分稚嫩。

    随着次日李存勖的离开,契丹本营陷入了空前的沉闷,一向自认骁勇的契丹人,竟会打出以多负少的战役,这让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首领,你觉得…”那名身材枯槁,面色憔悴的赤面祭司道,“那名晋王家的公子,所言可信吗?”

    一旁将领见耶律阿保机沉思不语,不禁开口道,“首领,我怎也无法相信,抛开场中战事不谈,单是按照兵家常理,若他只有六千士卒,理应闭门倚靠雁门地势抵我大军,他怎会以鸡蛋击石呢?”

    听至此诸将皆附和称是,耶律阿保机大手一抬,诸将皆收声不语。

    “倚仗雁门之势,六千士卒或可抵御两万大军,但能否阻我大军入驻中原呢?”

    一旁将领闻言一怔,“首领,你是说…”

    “不错,”耶律阿保机站起身,这个足有七尺的长人不仅在身高上给人压迫感,便是气势神态间也有很强的威慑力,“若是死守雁门,我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会渐渐从精神上击垮唐军士气,此番胡莱率军两万,若是唐军死守,

    固然雁门不可破,可本就没有多少训练有素的军士,唐军内部不久便会产生分歧,随后便将丧失战意,军内将领分裂,弃守雁门,所以这姓薛的唐军将领才会决定殊死一搏,意在借此战恢复己军士气,将压力丢给我方,而依照今日那几人对唐军战术的描述,六千人的确有可能完成,特别是那当中有很多是多栖兵种。”

    “可是虽说六千军士足以完成这一战,但那不代表唐军没有两万兵力啊。”一名将领质疑。

    “不错,”耶律阿保机也点头道,“可是如今中原形势紊乱,晋王李克用的中原第一藩镇势力头衔渐已不保,又树那刘仁恭为敌,而我契丹与那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也多有争执,不共戴天,他李克用绝无欺我之理,更是迫切需要我军帮助,所以我觉得那小子的话,七分可信。”

    赤面长者闻言皱眉道,“那…剩下那三分呢?”

    耶律阿保机听罢眉头下陷两分,双眸紧锁,心头忖道,“那姓薛的唐将用兵胆大,不符常理,己军薄弱处却被那晋王家的小子得知,纵使他不知道我契丹与河东结盟,也着实大意了些,那三分…只怕又是那姓薛的将领有意捣鬼啊。”

    “众将士给我把耳朵竖起来!”耶律阿保机一声断喝,场中所有人霎时双目紧盯,两耳绷紧,生怕听失了一个字,“此番胡莱将军光荣战死,我契丹两万大军折戟雁门,乃是战前所不曾预料之大损失,不论雁门兵力真假虚实,我以夷离堇的身份,决不允许我契丹军再有如此损失,我等皆怀壮志至此,为的是杀入中原大展拳脚,中原这外三关不过是我等一块试金石!”

    “雁门试金,我等志在中原!!”场下将士齐声喝道。

    “左先锋耶律胡广!”

    “末将在!”契丹帐营中那位面若刀削的精炼男子站起身。

    “五个月前我契丹本族征粮储蓄至今,已有不少,你带人前去取粮,其余部族若有阻挠者,”耶律阿保机眼中寒光一闪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杀!”耶律胡广狠道。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随即看向另外一名将领道,“千骑将军耶律呙呵!”

    “末将在!”一名精壮男子起身道。

    “当年黄巢起义,本首领率众潜入中原熟悉中原文化,曾有幸巧得两件神兵,你率众回族,取来给我!”

    精壮男子忽地一窒,忘了言语。

    耶律阿保机怒目一瞪,“没听到本首领说话吗!?”

    耶律呙呵赶忙低声道,“末将领命。”

    “若有人阻挠,”耶律阿保机将自己贴身佩剑朝其一扔道,“你携本首领佩剑,见此剑如我亲临,可先斩后奏!”

    “是!”耶律呙呵不敢怠慢,赶忙双手接剑道。

    “其余将领听令!”

    “是!”众将领皆起身躬背施礼。

    “限尔等半月时间,务必找到一人。”耶律阿保机眉宇间闪过不定的阴晴。

    众将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唯有赤面老者双眸一圆,面色复杂。

    “此人装束独特,身高平常,体型中等,面容不似我契丹人豪迈,更似中原人多一些…”

    “首领,此人是异族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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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小僧介绍:
残唐五代,藩镇割据,战事不断,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年代,人们开始置疑当权者的统治,新的理念开始浮现,宗教信仰成了当下人们精神的寄托, 而此时在太原境内的五台山上,有一个孩子,对一切还很迷茫,前方的旅途是不曾预见的,看着人来人往,潮涨潮汐,他的脚印印刻在来时的路上,然而当旅程结束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感谢读者的每一次点击收藏以及打赏支持,小胖倾心创作的《五代小僧》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五代小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小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小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