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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于深秋     三国新马超txt下载     三国新马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城门破

    襄阳正北城门,高高收起的吊桥和关得没有一丝缝隙的大门,阻隔了襄阳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然而,成功完成陈到交代的关平,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成就。反而双眼冷漠无情地望着城前幽暗的虚空,和着城头上几支幽幽燃烧的火把,更显出他的沉毅不屈。

    而城下,五千襄阳卫已然排成一大方阵,兵士个个身强体壮、目光犀利,当先一骑,赫然正是霍峻。此刻一身戎装战甲,豹盔红缨,手持混钢长枪,立于这样焦躁不安的夜里,再配上他身后严整有度杀伐阵容,越发显得襄阳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快快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平叛!”霍峻长枪一指关平,大声叱喝道:“我们襄阳卫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你们有何理由不放我等入城!!”

    霍峻一言既出,城下五千襄阳卫随即便是三声震耳欲聋的呐喊,炸雷般的声浪直冲云宵,城楼上的大耳军闻声,尽是怒气勃发之色。两军城上城下相隔,但凝重的杀气却在空间冲撞,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霍峻!”关平擎刀顿地,面露讥讽之色喝道:“今夜换防,襄阳城中发生任何事,均再与你们襄阳卫无关!你等若敢乱闯,休怪我以叛乱之罪惩治!”

    关平话音一落,城上两千襄阳郡兵脸色难看。不过,关平的亲卫却个个都是机灵之士,闻言四下高叫道:“襄阳卫?哼,若不是做出了什么对不起襄阳的事儿,刘使君为何今夜要我军接管城防?”

    “城中叛乱,我们刚接到消息,你们便大军压境。如此所为,谁知你们是不是勾结乱贼叛乱!”

    “便是如此,否则为何今夜一换防,城中便有叛乱发生?!!”

    “……”

    五十亲卫大声叱骂,将黑锅狠狠按在襄阳卫头上。一轮攻势下去,虽然气势不如襄阳卫勇悍雄壮,但其攻势却直击人心,令霍峻哑口无言,难以自辩。就连城头上的襄阳郡兵,闻言也面露狐疑之色,不知到底该相信谁。

    面对如此形势,霍峻没有半分动容,嘴角反而更撇出一丝不屑。而就在此时,五千襄阳卫之中,一人一骑缓缓而来,步伐落处,两旁襄阳卫无不跪地施礼。随着那人步伐的行进,这怪异的气氛持续蔓延,直至城头上的关平也摸不准霍峻究竟请出了何等法宝。

    终于,那人越过了襄阳卫方阵,来到霍峻身旁。在城头火把的照耀下,关平看到那人头戴斗篷披风,身量颀长,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高贵气质。尤其是面对霍峻下马叩地的大礼,似乎连看都没有看到一样。

    他来到了襄阳的正门之前,看着城上那些如临大敌的守军,微微停顿了一下。可能默默讥笑了一声之后,才缓缓的摘下了自己的斗篷帽子,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而当斗篷披风落地,关平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身上穿得竟然是玄武龙袍!

    关平的出身虽然导致他没有亲眼见过龙袍,但他却不是傻子,那人玄色上衣、朱色下裳,上下有描金刺绣绘制的章纹,且还有蔽膝、佩绶、赤舄等一应皇家图案。虽然他没有佩戴东珠冕冠,但这等装扮,除非是他活得不耐烦了,才敢穿戴在身!

    也就是说,眼前之人,乃是这十四州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当今的大汉天子!

    而那人亮出这一身衣着之后,没有其他的废话。只是微微抬头,让关平看清他那清秀光华的面容之后,轻轻微笑,缓缓开口。

    “开门吧。”

    ……

    关平这个时候只觉自己的心呼啸而起,在飘到云端之后狠狠跌落尘埃!

    这怎么可能?!

    大汉天子怎么可能突然在襄阳?又怎么可能同襄阳卫混在了一起?!

    自己假若不开门,那毫无疑问便是杵逆抗旨大罪,论律夷灭九族都不为过。毕竟,整个天下都是天子的,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敢阻挡天子的龙翔之行,这无论如何都是无力辩驳的!

    可若是开门…….

    关平是刘备二弟关羽的义子,对于今夜襄阳之内的大事心知肚明。更何况,此刻天子现身襄阳,而且还有五千襄阳卫为助。这样完全可以扭转襄阳局势的不确定因素,他同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入城内的!

    开或不开?

    这看起来关平完全做不了主,但事实上,他恰恰完全有权力决定城门的关或闭……

    而就在关平完全陷入震惊莫名状态当中时,伏地的霍峻猛然开口大喝:“陛下亲临襄阳,城上之人还不速速见礼!”

    一声令下,城上两千襄阳郡兵完全慌了手脚。面对着他们曾经的上级,且还有襄阳本地人的情缘,更加上他们对于高高在上、无边无际的皇权威仪的恐惧,很快便有人软下了膝盖。而有一人带头,剩下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整个城头上士气全无,再无与襄阳卫抗衡的半分可能。

    事已至此,关平反而横下了一条心。他虽不懂天下大势,但却知这个乱世的原则。当下,他上前一步,大声吼道:“奸贼霍峻,竟敢找人冒充当今陛下,人人得而诛之!!”

    刘协闻言,仿佛饶有兴致地看了关平一眼,但仍旧抿嘴微笑,他缓缓松开了手里的缰绳,悠闲的站在那儿。眼睛越过了城门,越过了关平,甚至越过了襄阳城内的条条大街,看向了襄阳正中心,那座金碧辉煌的郡守府。

    “逆贼……”刘协微笑着,他完全有资格如此称呼关平:“你或许还在等待着襄阳郡守府那里传来的好消息,但朕却要告诉你。今夜,朕若是不入内的话,里面会少很多热闹。”

    “开门吧……”刘协的语调很轻,但在这连战马都不敢嘶鸣的夜里,却很清晰地传入关平耳中:“否则,你会见识到天子之怒!”

    “大胆反贼!”关平已经豁了出去,当下一不做二不休,并指喝道:“天子当在许都安坐,怎可能驾临襄阳!你这罪大恶极之人,吃我一箭!”

    当下关平解下背后四石挽力铁胎弓,又从亲兵手中的箭壶里抽了一枝拇指粗的狼牙箭绰于弦上。接着丝毫没有半分犹豫,吐气开声,四石挽力的铁胎弓霎时张满,陡听嗡的一声颤响,蓄于弦上的狼牙箭已经闪电般射了出去。

    可刘协就平平静静站在城下,连脸上的微笑也没有减缓半分。直至关平的右手松弦,他才猛然张开双臂,用一种雄浑无匹的狂傲大声喝道:“朕乃大汉天子!区区暗箭,怎能伤朕?!”

    再之后,‘铛’的一声脆响,霍峻手中的枪尖狠狠荡开那支狼牙箭。而刘协却狠狠放肆大笑起来:“汉室威仪,竟然堕落到你这等逆贼都敢弓弩加身的地步?!不过,朕毕竟是皇天之子,今日,你要为你这等行为负责!!”

    “霍峻!”刘协猛然转头望向霍峻,清秀的面容已满被怒火覆盖:“攻城,胆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事后夷灭九族,鸡犬不留!!”

    “诺!末将遵命!!”霍峻当即翻身上马,举枪大喝道:“城上襄阳郡兵听着,当今大汉天子在此,尔等若有顽抗者,灭其九族!!”

    下一刻,霍峻一抽马鞭,又急声对着城上的郡兵大吼道:“还不速速助我等擒拿反贼?!!”

    关平惨然回头,他知道,自己一箭没有射死刘协,便已经注定败局。看着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襄阳郡兵,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住这城池五百大耳骑兵对两千襄阳郡兵,纵然战力相当,可守护城门和吊桥的,就是他们襄阳郡兵啊!

    ‘哐当!’

    这个念头刚从关平脑中闪过,襄阳城的吊桥已经狠狠掉落在地,将关平奋死一战的决心击得粉碎!

    下一刻,四面八方涌来挥舞着环首刀的襄阳郡兵,一支飞箭猛然射穿关平身旁亲卫的咽喉。这个时候,关平脑中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地闪过,将他悲痛恼怒的精神一下子点醒: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我还要回去,去告诉大伯这个消息!

    “大耳骑兵随我来,冲击,一定要冲出去!”关平尽自己的全力大吼道,在内外敌军还没有完全包围的情况下,他这样果断的决定,救了他一命。

    而之后,襄阳东城再无悬念……刘协翻身上马,朝着襄阳城中最辉煌的府邸纵马而去,去参加这一年美好一夜的美好宴会。

第一千二百七一章 刘备的演讲

    刘琦的双眼里充满惊愕和狂喜,在这样豪强士族云集的宴会上,他连手中的酒杯都端不稳,摇摇晃晃的葡萄美酒仿佛他此刻摇摆的心境。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在座诸人心中都哀叹一口气。就连主位上的刘表,看到刘琦此时的表现,脸色也蓦然升起几分黯然。

    不过,事已至此,刘表也知开弓再无回头箭。他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刘琦身上移开,艰难说道:“今日之事便是如此,长幼有序、纲常有度,荆州之位非刘琦不能胜任。纵然襄阳小有动乱,然有玄德亲力镇守,襄阳……”

    话音未落,门外已有一传令浑身是血跑入,直接扑倒在那鲜红的波斯地毯上:“主公,陈到叛乱,诛杀我襄阳守卫校尉王威、吕公,此番正率兵屠杀襄阳守卫。不出三炷香时间,恐怕就要杀到这里来了!!”

    刘表的遽然变色,他长身玉立的身形这一次狠狠摇晃了一下,几乎与刘琦猛然晃动的酒杯一般。他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刘备,长剑一指勃然大吼道:“刘备!!我以至诚相待,你却如此恩将仇报!!”

    终于,这个时候,刘备这位一直仿佛在荆州有些低调的人成为整个大堂里的主角,一些离他本来就有些距离的宾客,更是匆匆又避开几分,仿佛他身上有疫病一般。可刘备面对众人锋利如刀的眼神和仓皇失措的举动,反倒镇定非常。他缓缓起身,白皙的面庞上仍旧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以及眼中,还是那一成不变的哀伤和叹惜。

    “刘使君,你还记得有一日你我共饮,我曾说过的一句话吗?”

    面对刘表痛彻肌肤的指责,刘备辩解的开场白竟然只是这一家常。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引起他人共鸣的,甚至,连平息情绪的作用都没有。

    所以,刘表对刘备仍旧怒目相视,手中长剑虽有颤抖却更为激愤:“刘备!今夜你狼子野心暴露无遗,还有脸跟我说什么共饮一醉?入荆州之后,我可有半分对不住你?!”

    “刘使君你高雅贤亮,待人有礼,若在盛世,定然是为能臣良士。可惜,你永远看不破这乱世迷局,就连荆州内乱,你都需请我来平乱……”刘备的语句很轻,仍旧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味道:“你请我入荆州有所谋,我入荆州有所图,再怎么说也逃不出这份本质,刘使君还是莫要自取其辱。”

    “好!”刘表嘴角抽搐,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苦笑:“可纵然我请你入荆州有所谋,你却要取我整个荆州?如此所为,你还有脸……”

    “住嘴!”刘备猛然大喝,直接将刘表的气怒掀回,随之更厉声说道:“荆州何曾是你刘表之荆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刘表身为汉室皇亲,深受皇恩厚泽统领荆州,不思报效,反倒将荆州视为你自家基业,如此不忠不义之语,你也敢堂而皇之道出?!”

    一番话虽然将刘表气焰打下,但刘备仍旧没有占领道义的制高点,至多不过由一场引狼入室的悲剧演化成两狗相争的闹剧这种基调,实在让这个中秋夜蒙羞。而刘备也深知这一点,由此,他再度恢复之前那悲悯的语气,继续说道:“如今汉室分崩析离,大汉社稷摇摇欲坠,你我身为汉室皇亲,更该励精图治,收复山河以报皇恩,如此才不负血液当中流淌的高祖血统!可你刘表,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形势逆转,刘备虽手中无剑,但语气如刀,丝毫不比刘表手中那剑威力弱上半分。刘表脸色灰败,气血攻心之下,竟也无话可说……的确,刘表取得荆州七年之后,面对大汉十四州纷扰动乱,却如沉睡的雄狮,丝毫再无建树。

    尤其这个时候,刘备还特意向马超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众人自然也顺着刘备的目光望去,随后立刻懂了刘备的意思:七年之前,马家不过还是马腾手下率领不足三万骑兵的流寇。可如今,马家却已然成了这个世间最大的诸侯。而这七年间,刘表坐拥一州,麾下十万精兵…….与马超一比,两人高下实在有天渊之别。

    同时,也让人一时联想到,刘表此人心胸何等狭隘,才能何其不足!

    “刘使君,现在我知,你的确忘了那次你我共饮之事。”逐渐掌握了大堂里基调的刘备,再度闲话飘来,带着一种知微见著的痛惜:“那一日我如厕之时,看到髀里肉生,感慨悲伤不已。那一日,我带着最后一次祈求,说道‘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之语,可你刘表呢?你可敢告诉诸位,你说了什么?!”

    “我,我……”刘表面色惨然,手中长剑翻然掉地。刘备这一句话,真切刺入他的心间,他恍惚看到了这七年间自己只顾高朋满座、推杯换盏的雅逸,以及面对天下纷乱、天赐良机时的处心居虑不错,他的确不是没有想过出兵荆州,也曾有过豪情满怀,更**气吞万里如虎。可最终呢?那些良思妙策都化为了纸上空谈,一腔豪情和着美酒下腹,再也难以寻见。

    “你告诉我,千秋功业,不如美赋一篇,更不及慨然一醉!”刘备忽然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一丝幽怨。就在这一串惨然的笑声之中,刘备缓缓开口:“那天,我便知,荆州若在你手,则汉室永无翻身之日,社稷难以复兴!”

    这时,刘备陡然昂起头来,紧紧盯着刘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定论道:“我夺荆州,非为我一己之私欲,更非大逆不道之举。而是为了汉室基业,为了千万黔首黎庶之安泰,为了大汉火德能够光耀千秋!!”

    最终语落,坐在左首上席的马超连已经送到嘴边的美酒都没有心思品尝,他望了望身边的貂蝉和大乔,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嘿!刘备这哥们儿,穿越到前世,至少也是传销大师啊!看这满大厅嘴巴都合不拢的文武脸上陡然升起那慷慨激昂的神色,恐怕不当场生撕刘表都是客气的了!!

    马超只为刘备这一番精彩演说震惊,可震惊之余,他又十分、非常、特别想笑:刘备这一番话,看似大义凛然、看似毫无破绽,但若换上马超,他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打发。

    “哥们儿你说这么牛,能告诉你得荆州之后怎么做吗?是挥军北上灭了马超,还是大军东进,屠了曹操?这振兴汉室的确是个不错的借口,可你能告诉我,你这么牛,坐在许昌的天子他知道吗?”

    可惜,刘表此时已经被刘备一番话击得七晕八素了。而席间真有慧眼之人,也不能替刘表说出那一番话来毕竟,自己和曹操都在这里坐着,真问出那一句话来,先不提结果会如何,但得罪自己和曹操却是绝对的。何况,许昌的那个刘协天子,也真不知道刘备有这么牛……

    在马超看来,刘备此时的表现只是一个十分牛的传销演说家而已。越梦幻的泡沫吹得越大,破碎时就越虚无。只是,这个乱世,有时就需要这种胆大脸厚心黑的家伙……

    所以,当马超看向对面曹操的时候,便发现曹操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抹凝重。而从曹操的眼中,马超看得出来,自己的表情变化是与曹操一般无二的。

    可令马超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便有一个声音传来,欣然当中深藏一抹嘲讽:“皇叔果然乃汉室忠臣!这荆州,的确不该令刘表这等蝇营狗苟之徒所得!!”

    马超和曹操同时转头,两人脸色一时大变:门外,那个身姿实在太熟悉了。可是,今天出现,也太过陌生了……

第一千二百七二章 天子亲临

    刘表的身子止不住踉跄了一下,而他对面刘备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仅这两人,整个大厅里的文武,包括身份最为高贵的两位异姓王,此刻望着郡守府的门口,脸色都十分难看。

    满堂文武想不到,今夜中秋,大汉天下竟然会毫无征兆地亲临。并且,还是在襄阳城门已经关闭、城内已经内乱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出现。

    刘表想不到,自己一番酒宴定后继人之策,意外招来了立意不明的雍王马超便也罢了。怎么连大汉天子也会现身!他们这些人的不约而至,其幕后究竟有自己如何看不破的玄机?!

    刘备也想不到,自己之前刚用一番慷慨激昂的叱喝呐喊,定下了整个大堂的基调。可天子突然降临,使得自己一切苦心积虑至少在大义上化为了破灭的泡沫自己今夜纵然得了荆州,可天子一句话,自己难道要拱手想让吗?

    曹操更想不到,许昌防备重重,靖安曹又无处不在,刘协居然能从许昌那金碧辉煌的牢笼当中挣脱,并且一路畅通无阻地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这里。不过,仔细看了一眼刘协身边并没有自己那个才干不亚于男子的乖女儿身影后,曹操又微微笑了笑:的确,对于一个连妻和子都肯选择放弃的人来说,逃出许昌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马超想不到的是,他有什么是该想不到的?

    刘协是如何出现的?这有意义吗?他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刘协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除了跟自己的一样,想要将荆州攥在手里之外,别无他事。

    刘协会如何将荆州取到手中?这的确是自己该考虑的……可随即马超就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密谋了一年半的荆州之策,已经将荆州的各方势力,用一种无形的利益链圈成了一个比铁锁还要牢固的链条。刘协多年来的阴谋诡计和异想天开,一直没有胜过自己。

    所以,大堂之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马超,他站起身来,朝着刘协深施一礼,却不是臣子拜见君王的叩拜大礼,开口道:“参见陛下!”

    曹操随即醒悟,同样站起身来,与马超一般行躬身之礼:“参见陛下!”

    刘备和刘表百般不奈,却也只能就地拜倒,高呼道:“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大堂所有文武齐齐起身,随后全部拜服于地,声音虽不整齐,有失礼品,但对于这些极少入许昌的臣子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易了。

    这样的结果看在刘协眼中,他似乎很满意,缓步登上郡守府大堂上九龙玉阶,径直越过刘表。在那张刘表坐过的主位大椅前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了下去。

    或许宽大的座椅坐上去并不舒服,四面不靠边,想坐直了,就必须要靠自己挺着腰,坐了不一会儿,刘协就觉得有些累。这样的小细节令他的心情略微有些不爽,但他仍旧表现出了皇家极好的礼仪,宽大的袖袍一挥:“众爱卿平身!”

    马超此刻真心想放声大笑,之前不知道,他还无所谓。但早已得知刘协也是穿越人士之后,他便感觉今日的再次重逢,就跟自己在前世横店那里表演一副最拙劣的电视剧一般。这种感觉,跟切切实实生活在这个时空的人完全无法交流,好在他身边还有…….

    等等!

    马超因为对刘协丝毫没有敬意,所以施礼也极为粗疏,更在刘协话音还没有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头。而这一抬头,他清楚看到,刘协说话时的眼神,是明显朝着自己这个方位的!

    那种眼神当中,没有两人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有的是一种和煦而充满爱意的温馨!

    那种温馨的眼神,马超自己也曾流露过,在对蔡琰、貂蝉、刘、甄宓、糜缳等女愧疚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来宽慰那些女子脆痛的心!

    而自己的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让刘协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马超将眼神瞟向大乔,他看得出来,大乔那明媚的眼睛深处有一种感动和无悔,而当自己的眼神射过去的时候,那抹深处的情感立时化作了一丝惊慌!

    这等惊慌完整出卖了大乔:她曾说过她没有再联络过刘协,但此刻两人的眉目传情,表明事情根本不是如她所说的那般!

    他们两人早就联系过!这是马超脑海当中立时浮现出来的念头,而随之而来的设想便是两人若是联合,会给今夜的荆州之变带来怎样不确定因素!至于遭遇情感背叛的恼怒和痛恨,却没有过分让他心的寸寸刀绞。

    这样的发现,让马超有些惨然:原来,自己早已被这个乱世同化,马家家主身份的权衡远大于前世那位技术员的心伤啊……幸运的是,马家家主仍旧笃定,今夜荆州之变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因为,他从来没有让大乔知晓自己在荆州一丝一毫的布置。而貂蝉的存在,也完全避免了大乔可以获悉马家任何机密情报的可能!

    想至此处,马超眼神突然一寒,嘴角却挂上了一抹冷笑:他觉得今夜实在有太多的意想不到了,他真感激自己来了这里,可以亲眼目睹所有人一张张掀开底牌,最后决定荆州的归属!

    所以,接下来马超不待刘协的吩咐,随意坐回了自己座位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开口道:“好了,今夜该来的人都已经来齐了。除了江东那些没有礼貌的家伙,稍后会带着大军从江夏全力相攻之外,我想,还是现将眼前的戏唱完吧…….”

    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堂里顿时寂静无声,安静的几乎连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而更诡异的是,众人不是对马超这等比当今天子还要威凌的气势。而是他语句当中那抹轻飘飘的随意:江东幼狮孙策,将会率大军讨伐荆州?!

    这样的消息,怎么连荆州之主都不知道!!

    众人的眼神一时望向刘表,这个时候,他们原以为会看到刘表一幅失魂落魄、甚至羞愤吐血的神情,可想不到刘表只是惨然一笑,向着马超说道:“想不到,这等事,雍王已然得知了。”

    “能来这里的,都不是轻予之辈,我想,陛下、魏王、蒯家双雄,蔡瑁将军,嗯……刘豫州这里,应当也知晓一些吧?”最后说道刘备的时候,马超的眼睛,是看着刘备身旁诸葛亮的。

    诸葛亮含笑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向了正位上的刘协:他知道,老师庞德公有一个侄子可是在刘协手下的,据说长得十分丑陋……

    而刘备却有些警惕地望了望马超,心头升起了一丝侥幸:当初马超劫走庞德公和黄承彦的时候应该没有预料到诸葛亮的才能,被自己所得,实在是莫大的幸运啊!

    此时,原本是荆州实际主人的刘表,却没有赢得重量级人物的半分眼球。不过,身为局中人的他,是不会让这样的场面继续下去的。他望着马超微微一笑后,面色当中竟奇怪的又涌起一抹红润:“既然雍王将今夜之事都已挑明了,那老夫也不提雍王四万南阳精锐枕戈待旦之事。今夜既然人已到齐,那么就正式拉出荆州之争的帷幕罢!”

    刘表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起来!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刘备,目光当中尽是讥讽和不屑。忽然,他轻轻一拍手掌!

    大堂两侧的侧门忽然打开,迅速的,两队穿着襄阳黑甲的武士蜂拥而入!每个黑甲武士手里的刀斧闪烁着寒光!!

    这个举动,顿时让许多人都吓呆了!

    原来,在这场博弈当中,谁都不是傻子。区区言辞犀利,若没有绝对的实力做后盾,那便是一场悲哀至极的笑话!

    “刘备,你此刻还以为荆州便是你的吗?!”刘表猛然大喝,这位雅士未尝没有冷硬之骨、雷霆手段!

第一千二百七三章 刘表的布局

    刘表……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只见这两队黑甲刀斧手冲进来之后,顿时占据从九龙台阶下一直到大堂两侧的位置!整个大堂当中,蓦然升起一抹血腥来临之前的肃杀,由不得众人想起,当年刘表就是用了这一鸿门宴的手段,将荆州之权悉数尽取。

    今夜看来,刘表是要故技重施了!

    这样的变动,使得大堂之内不少胆怯之人,两股战战、几不能言,可也有一些心神动摇之士,四下瞄瞅之下,却看到一场最诡异的情景。

    就在这些黑甲刀斧手鱼贯而入的时候,大堂之内那些重量级的大人物都面无表情,尤其是正位之上的天子,他看着刘表那激动的身形,仿佛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这是……在……

    笑?

    心神一时被拉回,他们惊疑的目光小心谨慎地依次扫过马超、曹操、蒯良、蒯越、蔡瑁还有刘备、诸葛亮的时候,均发现这些人嘴角竟是同样一抹动作!

    不错,那是一抹冷笑!

    看到这些,那些人的心脏减缓了慌乱不堪的突跳难受,脑袋也终于恢复了几分正常,开始明悟起来:不错,今夜的确有可能是鸿门宴,但结局却不可能同当年一样!当年那些不过是罪无可恕的宗贼,刘表奉圣旨诛之,无人不应!可今天呢?能够发布圣旨的人,可是坐在这大堂之内啊!

    好,即便汉室如今只剩下一张薄薄的遮羞布,刘表命不久矣,也愿担下弑君的罪名与汉室同归于尽。可大堂之上,还有手握重兵的魏王啊!虽然声名在此刘表的疯狂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可魏王的身后毕竟有二十余万曹氏大军,一旦魏王今夜在席间薨灭,那二十万曹军定然踏平荆州,鸡犬不留!

    刘表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今夜宴会便是为荆州后继之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荆州的根基在此斩断。更不要说,除了魏王之外,这大堂之内还有比魏王更有权势、更可以迅疾而快速夷平荆州的雍王!

    两家如今的确财贸凋敝,无力动兵,可一旦发生那等不敢相信的大事……傻子都会想到后果的严重!

    也就在众人悟这一点的时候,事情果然发生了转机。刘表看了一眼堂下黑甲武士,手心一转,五指猛然并拢,那一排黑甲武士如得了什么指令,急速变幻位置,放过他人,堪堪将刘备等人紧紧包围在其中:如此一来,形势顿时明朗,刘表安排刀斧手的目的,只是刘备!

    或许,在他看来,陛下的到来的不确定因素,还没有完全展露出来。攘外必先安内,解决掉这个摆明眼前的毒瘤,才有心力对付之后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后果。

    然而,这样的举动,在马超眼下实在是一种鄙陋到极点的闹剧,他又微微抿了一口葡萄酒,感觉自己已经有了一种微醺但却极为明晰的状态后,巧然弯起一抹微笑:“刘豫州,赶紧掀开你的底牌吧,这一夜,还有很多我们都预料不到的波折呢。”

    刘备也回以一笑,这一次,他躬身向马超行礼道:“雍王,众人早已不耐,亦知你我关系。那今夜,备便献丑了!”

    马超一摆手:“酒已冷,血未热,是该上正餐了!”

    两人对话一完毕,刘备坦然上前一步,根本未将那些黑甲刀斧手的寒刃放在眼里:“刘使君,这等粗鄙伎俩还是莫要拿上如此雅堂为好。我有三弟在侧,些许鼠辈岂能伤我?!”

    刘表闻言面色不由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厉声喝道:“不错,早闻你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你刘备亦然提剑策马的之将,不过,你真以为我只有这点手段?”这声话落,刘表复又一拍手,大厅之外立时响起一阵马蹄之声,众人极目远眺,只见大堂之前的偌大广场上,有一片黑压压的骑影,疾驰而来!

    不一时,五百虎牙健骑将郡守大厅团团围困,而每个骑士身后更都背负一张硬弩,此番前排几十张硬弩前幽亮的弩尖齐齐瞄着刘备,组成一道逃无可逃的死亡之网!

    这一变故令满座宾客大惊失色,就在虎牙骑举弩的同时,他们还看到刘表身后又涌入一队甲士,这些士兵手中没有兵刃,反而都擎着一人多高的巨盾上前,一字排开将整个大厅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盾牌之内,是正位上的天子、刘表,雍王马超、魏王曹操以及刘表的子嗣刘琦刘琮还有荆州真正掌握实权的豪强之家!

    “你刘备向来低调,宴饮从来不居上位!”刘表此时看到如此布置,忍不住出口大笑:“想不到吧,刘玄德,便是你这小心谨慎的举止,也被我算计在心。你此刻还以为,你可以在乱箭当中逃生?!”

    这一刻,大厅之上的气氛已经慌乱到了极点,那些无权无势的末流文武,清清楚楚知晓刘表已经将他们当做了最廉价的诱饵狠狠抛弃,当下有人磕头求饶、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也有人双眼无神瘫坐在地。而刘备身旁的张飞,腮边的胡须已经犹如钢针一般根根扎起,犹如一尊怒目金刚,可奇怪的是,平时暴躁意怒的张飞,却只是忿怒作色,丝毫没有任何暴跳如雷的冲动。

    “刘备,张飞,你二人此刻是不是已经感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刘表再度放声大笑,只不过,这声大笑当中还夹杂着一种自嘲和悲痛:“我这三月来重病在床,前些日子查明幕后黑手之时,才深感这毒药杀人于无形的威力!今夜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全力以赴,那些药物,只会令你们手脚酸软无力。若你无谋夺我荆州之心,今夜回府酣睡一觉便好。可你成功骗过了我,才使得这一手段,今夜有了用武之地!!”

    话说到这里,刘表神色越发狰狞,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趋向。他不顾堂下那些忠心为他卖命效力的属下,反而猛然将头转向马超,带着悲愤莫名的气息,直言道:“马超,你很强大,也很幸运,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伤你。但今夜我也想让你知晓,荆州乃是我刘家之荆州,你马家想通过刘备这条狼倚为屏障,乃是万万不可能的!”

    马超缓缓回头,用一种极为怜悯的眼光看着刘表,直盯得刘表那疯狂的气息不由消弭之后,才叹息地摇了摇头,低语了两个字:“蠢货!”

    刘表一代名士,于乱世风云当中也旁观了许久,此番又布下如此天衣无缝之计。本以为可一展才智,令在座众人震服,却不想只换来马超这样一句评语,当即再无半点风度,大吼道:“马超!你以为刘备今夜还有胜算?郡守府这里全是我的人,城内那陈到……呵呵呵,你当真以为他可能会赶来救援刘备?!!他刘备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却一步步掉入我妙计当中,还有何翻身可能?!”

    “刘备能不能翻身暂且不提,但我却知道一点……”说到这里,马超又端起了酒杯,可送到嘴边之后,又放了下去。

    刘表看到马超如此成竹在胸,甚至还有心情保持冷静思维,心头蓦然冒起一丝冷意,开口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胜券在握之时,就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实施。笑到最后的人才能笑的最开心,可你这等文人,就是喜欢显摆,徒逞口舌之利却错失良机!”话音刚落,马超的耳际一动,嘴角复又绽露出一抹微笑,忍不住饮下一口酒:“谁跟你说过,陈到不会如约而至?!”

    “不,这绝不可能!”刘表满脸错愕,随后恍然大悟,急声高呼:“动手,给我杀了刘…….”

    然而,越过那高高的巨盾,刘表看到的,是虎牙骑之后,一支利箭射破黑暗,直接贯穿两骑性命,急促的惨叫声堪堪盖住了刘表的命令。而之后,隆隆的马蹄声翻然响起,整个郡守大堂似乎都为之颤抖起来……

第一千二百七四章 濒死豪情

    “刘使君,看来这结果被我预料到了。”马超晃着酒杯,悠悠说道:“潜藏在襄阳城中的虎牙骑,似乎没有截住陈到的大耳骑啊…….”

    刘表此时简直不敢置信,颤抖着手指着马超道:“你,你竟然连这层布置也知晓?”

    虎牙骑是刘表麾下唯一一支嫡系兵马,其统领乃是刘表的族侄刘磐和外甥张允。人数有三万余,骑兵占其三千五百之数,其中五百,便是此刻郡守府之前这些将士。这支部队是刘表入荆州之后倾其心力打造的外战之兵,精锐无匹。一直奉命驻守在沔阳,防备自统江夏一郡的黄祖。

    今夜事关荆州未来,刘表不得不用上杀鸡取卵之法,将虎牙军当中的三千虎牙骑全都调入了襄阳城中,化整为零潜藏起来。只为刘备叛乱时一刀见血,却不想,刘备已当真叛乱,这里却没有传来虎牙骑的半分信息!

    “我非但知晓你这层布置,事实上,刘备可以破袭这层,完全还要归功我在荆州的谋划……”说这话之时,马超瞟了一眼高坐上位的刘协和对面的曹操,其目中含义自然是指这两人也费尽心思在这襄阳一地当中,只不过此刻两人却还都未出牌而已。

    面对马超那满含深意的眼神,曹操这番倒也洒脱,捋须轻笑道:“雍王运筹帷幄,料事无双,老夫今夜前来,便是抱着侥幸之心来看一看荆州之事是否可为。不曾想见雍王亲至,心下所谋,已尽数放弃。”

    说罢这句,曹操的眼神转向了高坐正位上的刘协。而刘协若有所思,好像没有听到曹操的回话,静默不语。马超不经意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大乔,也没什么表情,更没有逼迫刘协当下表态。可刘表却没有心思关注三人之间的猫腻,待曹操话音一落,他便上前一步,用一种亟不可待的不甘语气开口向马超问道:“你究竟在襄阳内做了何等谋划?这襄阳之内,何曾有你马家之兵!”

    马超没有回答,他眼神悠悠回转,落在身后蒯良、蒯越两人身上,最后定格不动。刘表顺着马超的目光巡梭,看到蒯良和蒯越两人脸上三分愧疚和七分坦然之后,他终于觉得气闷胸塞,忍不住一声重咳,喷出几缕血线:“你们竟暗通马家?为,为什么?!!”随后更是并指如剑指着蒯越,悲愤至抽噎一般说道:“异度,我一直视你为心腹,今日所谋,更是那日你看了刘备表现之后,亲手布置,为何现在?……”

    “刘使君……”蒯越的称呼已经变了,他有些怜悯地看着刘表,似乎在斟酌词句:“刘备,枭雄也,难以屈居人下。他后入荆州,却长袖善舞、笼络人心,我深为不忿。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却非常对,那便是荆州在你手中,我等只能与草木同腐。那夜我让你召刘备入后堂,本想借用黄祖买通那仆役之事将刘备除掉,可你却妇人之仁,欲借此事再试探他一番。可结果呢?……”

    说到这里,蒯越缓缓站起身来,直面刘表那双羞恼绝望的眼睛:“可结果便是,原本不需一兵一卒之事,你却要我费尽百般心思,牺牲东城数千百姓,才使得刘备之狼子野心暴露无遗!如此所为,你可对得起那些死不瞑目的无辜百姓,可曾对得起当初你入荆州时豪情壮志?!”

    被蒯越一番直言刺入心扉,一瞬间,似乎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咔吧”一声断裂开来。刘表的双肩轻轻一晃,突然又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委靡地软下去。而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一直离刘表寸步不离的蔡氏,却再没有半分表示,只是下意识捂住了刘琮的眼睛,不让刘琮看到刘表的惨状。

    刘琦倒是快步走过去,不顾前襟淋漓的鲜血,扶住刘表的肩膀悲痛不已:“父,父亲,你不要有事!我们不要这个荆州了,我们将荆州让出去好不好?…….”面对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境地,这个之前还有可能接任荆州的膏粱后裔,只能呼喊出这样的软弱之语。

    “大公子勿要悲痛,”蒯良终有不忍,开口道:“雍王未曾说过要取刘使君性命,甚至为了牵制……”说到这里,蒯良猛然看到马超眼中射出一道锋利如刀的警示,当下意识到自己失言,立时坐回原位再不言语。

    而这个时候,面色煞白的刘表在遭遇这一番打击之后,似乎吐掉了最后一口生机。不过他仍旧还有最后一道固拗的执念,强撑之下,反而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生机假象。他这次语句平和,带着血的凝透:“敢问雍王,虎牙骑为何没有截住大耳骑?襄阳城当中,莫非还有一支劲旅?”

    马超摇了摇头,看着刘表双眼当中流露出的那种哀伤和黯淡无光。这种生志已断的神色和失神落魄的惨状激起了心中一丝怜悯,他没有正面回答刘表的问题,反而回到之前蒯家身上,道:

    “刘使君,蒯家最终归降于我……怎么说呢,异度之言,的确是蒯家最后选择马家的***。但在此之前,使君就应意识到蒯家这些年越发兴盛,其原因便马家利用商贸逐层渗入蒯家自仆役至宗族管家上下阶层,面对触手可得的利益,他们完全没有拒绝的能力。而乱世诸侯分合,也是由这看不到的利益纽带牵绊,最终滚入刀兵洪流当中,使得江山色变。”

    这句言简意赅,点到为止,刘表沉思之后或有所悟,含笑点头。一旁曹操也颌首不语,唯独正位上的刘协,听得马超竟然说出这等话语,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在他预料当中,但神色里总有一分不屑。

    马超没有在意刘协的反应,看着刘表渴望的眼神,再度说道:“刘使君或许还忘了,你当初编制虎牙军之时,为保证其绝对领导权,特意挑选一些水贼乱党充入其中。他们这些人在荆州毫无所恋,只能对你奉献忠诚。这一手法十分不错,只可惜,这里面有两人,一个唤作陈生,一个唤作张虎。”

    刘表的眼神一亮,他猛然转向蒯越,似乎在求证什么。蒯越此时也再无保留,点头说道:“不错,当初这二人便是由我说服归降,自此之后,蒯家也一直对其有过资助。由此也导致他二人的部下全入选了虎牙骑当中,今夜之事,正是两人接我密信,谎报军情才让虎牙骑连大耳骑的面都未曾见到……”

    这一番计策环环相扣,每每一步都走在了刘表根本意想不到之处,败在如此细节之上,刘表心悦诚服。不过,他毕竟还是荆州之主,临死前更要有诸侯的荣耀。他想到了易京城中举火自尽的公孙瓒,虽未与那位白马将军相晤一见,但他临死前那一刻的骄傲和荣耀却清晰传到了刘表的身躯之上。

    更何况,眼下广场上的战乱才刚刚开始,只需一支弩箭射中刘备,他便还有可能破灭马超这一盘大局。如此幸事,临死之前,为何不搏杀一次?尤其是,他这一生,始终没怎么尽力拼搏过……

    “雍王妙计,鬼神无双,马家在雍王手下如此星耀崛起,果然不止有锦将军那铁蹄无情、纵横不败。不过今夜,似乎雍王百密一疏啊。”刘表扭头望向一直扶着他的刘琦,艰难说道:“琦儿,你已是荆州之主,此刻,让为父看一眼你生平的第一战!”

    刘琦口舌发干,面对父亲此刻目光灼灼的请求,他感到有一种使命加身。当下青白的脸上布满狰狞,无视马超眼中那悲悯的嘲弄,狠狠高喝道:“大堂武士听令,动手诛贼!得刘备首级者,赏百金,擢为偏将听用!!”

    而此时堂下的刘备却仿若没有听到刘琦声嘶力竭的高呼,反而同诸葛亮一齐怔怔望着蒯越直至这个时候,两人才发觉,原来那一夜蒯越亲入他府,诉诸东城动乱一计,背后竟然还站着马超这一英姿勃发的,诸侯王!

第一千二百七五章 大堂血战

    大堂中之上风云变幻,当马超掀开荆州蒯家这一张底牌的时候。新接任荆州之位的刘琦,在刘表的临终前的期盼中,一声大喝,终于将整座大堂当中的紧绷的风云完全爆放!一场刀与剑、血与火,阴谋和实力的较量,彻彻底底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所以,刘备与诸葛亮的震惊也仅仅存在了一瞬,下一刻,当一柄闪亮的刀斧快逾闪电一般朝着刘备后脑劈砍而来的时候,刘备猛然身形一动,开口喝道:“三弟,保护好军师!”

    下一刻刘备一个矮身飞进,从那个刀斧手的身侧划过之后,那刀斧手只是怔怔看着自己胸腹之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轰然倒地。其他刀斧手见状,也才反应过来,只见不知何时刘备手中竟然多了一柄匕首,刀尖上的血珠正缓缓滴落波斯红毯上,分外殷红诡异。

    很显然,刘备今夜料定自己会有一番血战,特意还藏匿了一柄利刃防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可那惊艳一刀之后,他忍不住踉跄两步,服过药物的身体毕竟支持不了他如此奋力的拼杀。众刀斧手见状,瞬间一哄而上,五六柄手斧从各个方面砍来,刘备纵然有分身之术,也难逃丧命之厄。

    “贼人焉敢?!”

    张飞一声大喝,他在初闻刘备命令之时,已然一把举起诸葛亮,朝着大盾墙另一侧扔了过去。他实在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早就看得出来,一层薄薄的大盾墙,其实就是生与死的分界岭。诸葛亮到了另一面,无论如何是都不会有危险的。

    这一动作刚完,张飞就看到众人持斧击杀刘备的一幕。随即大怒,伸手一夺,蛮横的力气直接将一持盾兵士带起,扔入那群刀斧手身上,顷刻间一片人仰马翻。之后他雄壮的身躯犹如山熊一般跃到刘备身旁,狠狠将刘备压在自己身下!

    ‘咄咄’两声立时响起,张飞肩膀和后背立时被两支弩箭射中,他却没有半分呼痛,反而第一时间将肩膀上那支弩箭拔出,狠狠贯入身边一刀斧手的眼眶。那人惊叫一声捂着空洞的眼眶满地打滚,凄厉的叫喊立时使得整个大堂成为人间地狱。

    仿佛之前零碎的弩箭只是预演,下一刻,几十支弩箭从正门当中飞蝗一般倾斜而来,那些被无情抛弃的宾客一下遭了池鱼之灾,之前还在优雅饮酒赋会的士大夫瞬间喋血大堂。就连那些擎着大盾的兵士,也在接连不断的弩箭冲击下渐渐后退!

    可大盾的另一侧,却没有半点弩箭射入。甚至排除尽在耳边的惨呼,这里仍旧是觥筹交错的宴会美景。最多就是刘琦欲捡起刘表之剑扑杀被扔掉七晕八素的诸葛亮,被马超一脚踹飞:“这一处,不可有半分血迹滴落!若你荆州连如此风度都没有,你要明白之后将面临怎样的后果!”

    话音一落,曹操也同一时间点了点头。很显然,这些拥有极高全力的上位者,已经被权力的高贵有了苛酷的要求,且容不得别人将这种高贵玷污半分!

    而这个时候,广场上的陈到骑在马背上,将硬弓重新挎在背后,心跳之急速,就如同胯下战马的马蹄一般飞驰奔骤!

    “杀过去,保护主公!!”

    看着郡守大堂当中已经大乱还有那四散奔逃的宾客,陈到的心更是砰砰狂跳,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随着他扬起长枪,身后两千大耳骑兵发出了呼喝嘶吼,骑兵队列在高速奔驰之中立刻变换了队形,形成了一个锋形的冲锋队列,犹如一把尖刀,朝着那郡守大门狠狠的扎了过去!!

    “投枪!”陈到大声下令。

    眼前五百虎牙骑全都聚集在郡守府门口,如此密集的范围,最有力的进攻武器莫过于投枪。大耳骑军一面向前逼近着,一面放出死亡的投枪雨。刹那间,条条投枪从天而将,犹如闪电雷罚,组成一片死亡之网持续不断地落在虎牙骑阵中。返身欲与大耳骑兵对冲的虎牙骑还未加速起来,随即便被劲力十足的投枪穿倒,人死马亡,血肉横溅,密集的枪雨一层层覆盖着开始饱饮鲜血的广场青石。

    很快,郡守门口前的广场上就生长出一片“枪田”。

    一轮投枪完毕,陈到胯下宝马如龙,早已奔入虎牙骑阵当中,当前一挑,虎牙骑当中正急声呼喝的一员小将已经被陈到挑飞在地。下一瞬,他手中长枪摆动,如巨龙出水,似怪蟒翻身,梨花点点,闪光四射,很多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虎牙骑第一时间就被陈到斩杀,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进入大堂当中。

    在大堂的中心,陈到看到虎牙骑正如疯了一般围攻一处,刀剑齐下,乱刃纷飞。可阵心当中,张飞犹如一头疯虎咆哮连连,手中举着一方案几当做武器,上面尽是弩箭。战至酣处,张飞干脆扔出案几,信手抓过一人当做风车一般抡开,虎牙骑哪曾见过如此猛力,不禁乱刀齐上,将可怜的袍泽生生砍死,连一声惊呼就来得及发出便只剩伤口处的血液如不要钱一般喷洒,原本金碧辉煌的大堂那雕梁画栋之上全是斑驳的血红,犹如抽象的血色油画一般触目惊心。

    张飞周遭三步变成了一个死亡禁区,每个虎牙骑看到之前袍泽惨状,再也不敢轻易上前一步。而张飞却越战越勇,那些药物被疼痛和凶悍盖过,更让他那一张黑脸犹如恶煞狂魔,左冲右突之下,虎牙骑无不仓惶后退,乱叫连连。看样子,若不是他还有倒在地上的刘备要保护,早就冲出这等包围。

    而陈到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如越过龙门的飞鱼,猛然出现在张飞面前,随后长枪一扫,三步死亡禁区立时又扩增两步。陈到的出现令张飞猛然又清醒了一分,他仰天狂笑一声,可声音还未传出,左臂便是一疼,终于又挨了一刀,这一刀几乎砍入他的骨头,张飞猛然如暴狮一般狂吼一声,吓得那骑士面目惨白,随后张飞一脚踹出,直接将这人踹飞至军阵当中,将他身后三个虎牙骑士也带倒,那人在半空就口鼻喷血,眼看不活了。

    张飞呼哧呼哧的喘气,忽然就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可就在此时,又有士兵冲到他身边的时候,陈到却狠狠一枪斩过去,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拦腰斩断!断裂的肠子喷洒出来,花花绿绿,叫人望之欲呕。

    幸好,此刻局势已经明显,两千五百名大耳骑兵对毫无防范的五百虎牙骑,结局早已注定。更何况陈到之前就杀了负责指挥这五百虎牙骑的小校,失去组织的他们只是凭借着对主公的忠诚,将性命奉献在此而已。然而,乱纷纷的反击和被张飞、陈到两人无匹战力打消下去的士气,已经不能带给他们什么荣耀。当整个大堂之中的波斯地毯一脚踩下去都能挤出血的时候,整个大堂当中就只剩下了连续不断的**,而随着大耳骑无情冷硬的补刀,这些**声也渐渐随之归于平静。

    而这场厮杀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些手中没有半分武器却只有大盾的兵士,在战斗的开始至结束,除了张飞疯狂时击杀的一人外,其他虎牙军和大耳骑均没有一人动这些人半分。

    而这个时候,这些已经茫然无措举着满是弩箭的兵士,终于稍稍偏移了一分大盾,切实看到了大盾前方已经结束的战场。看到襄阳军已经尽数被诛的悲哀结局和身后那已经失神落魄的刘琦,他们全都四顾茫然,不知该如何做。

    而这个时候,马超当仁不让站起,双手一拍之后又急速分开,开口道:“散开吧,阴谋夺权永远避免不了血流满地。接下来,谁知还有什么好戏要上演……”

    话音一落,大盾防线缓缓退开。而众人的目光,也随着马超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了正位上刘协的身上。可刘协面对那死尸遍地、血腥欲呕的大堂,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有些认真而疑惑地问道:“蒯别驾,陈生、张虎谎报的军情是什么?”

    蒯越连思考都没有,脱口而出:“襄阳卫叛乱!”

    “怪不得,”刘协微微点头,带着几分原来如此的神情道:“原来这一点,你们也有预料啊……”

第一千二百七六章 毫无意义的厮杀

    襄阳城依山环水,只有东、南、北三门,刘协与襄阳卫从正北门破关平之后直入襄阳。之后,他便带着少量侍卫纵马直奔襄阳街,留下霍峻处理北门事宜那等残局,按照正常的收编速度,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从刘协入大堂至虎牙骑与大耳骑厮杀完毕,这期间足足用了约有半个时辰有余。这么长的时间,郡守府外根本没有传来襄阳卫半分消息,这便由不得刘协不心生疑问了他思索了所有可能的因素,唯一能想到到的,只有一条。

    那便是如蒯越所提及的、被刘磐、张允两员大将统率的三千虎牙骑,在所谓的‘谎报军情’下,真正遇到了襄阳卫,而霍峻当下的表现……对于只忠心刘表的刘磐、张允二人来说,他的行为的确是叛变无疑!

    事实上,刘协猜得半分没错。收编完北门襄阳郡兵的霍峻,随即便整军向着郡守府疾驰而来。可隐藏在东门处的虎牙骑,却因陈生张虎的假情报,直接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真相,直奔北门而去!

    如此,两军在郡守府前两里处的大街上轰然相遇,事情诡异的发展连当事人陈生张虎都感到莫名其妙。而霍峻这位少年战将亦然连半分客套都没有,直接挥枪下达了冲锋的命令!的确,一方为报答皇恩,另一方要保荆州安宁,两方势如水火,除了用刀剑和死亡来谈话之外,实在没有半分必要再废话。

    霍峻纵马奔驰,紧紧感受着这中秋月圆的苍凉。身前身后,所有的襄阳卫骑兵都是满脸肃杀之气,眼看那敌军已经就在眼前,每个士兵都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杀!”距离敌军还有五十步的时候,霍峻猛然爆出一声嘶吼:“为报皇恩,有死无生!”这声吼罢,他左手轻轻摸了摸腰间的一个水袋,眼中闪出的无悔赤诚简直比天上的皓月还要明亮。

    在襄阳城这座派系林立的漩涡圈当中,没有人清楚霍峻的选择。这个少年将军,多年前归来的时候,就带着几百兵士投入刘表,此后凭着出众的才略和武艺成为襄阳城中渐渐升起的新星。可他表面上虽然忠于刘表,却总与襄阳那团政治漩涡相距甚远。面对蔡瑁的拉拢,他直接选择了拒绝。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举动却换来了刘表的青睐,甚至直接让他统领襄阳卫。

    不过,纵然刘表此后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恩宠,可他仍旧只忠于自己的职责,对于荆州内的风云,没有半分参与的意思。而他这样做的唯一原因,就在他腰间的水袋上面。

    霍峻的确是南郡人,但与一般土生土长的荆州将领不同,他幼年时期是跟着自己的兄长在长安长大的。他的兄长名叫霍笃,曾是当朝天子身边的一位宿卫统领。年幼的霍峻自小听说的便是他兄长告知他天子英慧神武、忍辱负重的话语,也就是在那些年,以霍笃为心中偶像的霍峻除了习得了精湛武艺和统率技艺外,还继承了这个世间已经逐渐淡薄的美德忠君爱国!

    腰间那个水袋是他兄长霍笃给他的,袋上用火漆涂了两个隽永的大字:“忠笃”。那个时候李、郭汜祸乱,汉室穷得叮当响,能拿出手的东西,只有几个皮水袋,可纵然这样,那位天子仍旧用御笔火漆写下龙迹,分赏给宿卫众人。

    后来,匈奴大军践踏长安,马超挥军来援,战乱当中,霍笃为保陛下出逃,被匈奴迅骑射杀。临死前的那一刻,霍笃将这个水袋用染血的手交给了霍峻,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忠于陛下……”

    后来,陛下与马超在深林当中以棋定天下,霍峻便是那棋盘当中一枚棋子。之后入许昌时,年幼的天子对霍峻说了一句话:“我看得出,你很悲痛,也很不安。去找一个更强大的主公吧,为你,也为了朕。”

    那个时候,霍峻还不懂天子的意思,只是觉得天子那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仿佛直刺肺腑,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令自己惭愧不已。他连半分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升起,便遵从了天子的意。回故土襄阳后,霍峻越发感觉愧对兄长,总觉得一件大事没有做完。而直至两个月前他突然得到一封密信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了天子当年的规划……

    接到信之后,霍峻没有太多震惊,他看着手中的水袋上的字迹,感觉自己就跟水袋上的火漆一样,怎么都洗不掉汉臣忠将!霍峻在内心一直如此标榜自己。

    而今夜,就是他这位汉臣忠将为君效忠的时候!

    霍峻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枪,感受着自己已经同身后的那些高大健硕的战马铁骑融为一体,挟着无比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向对面的虎牙骑,就像一记重拳狠狠迎面砸在了虎牙骑的脸上。

    短短一瞬间,十几名士兵被生生撞飞,闷哼着摔在地上或墙上。襄阳大街上一时大乱,对于骑兵而言明显狭窄的街道使得骑兵们没有迂回掠杀的可能,只能凭着一往无前的士气摧毁敌军!

    霍峻与胯下的战马已有三年的熟悉,此番撞击,不同于一般前排士兵闭着眼睛挺枪硬捍,霍峻是死死睁着眼睛,将全身的精气都调运起来,在高速的奔骤下,他仍旧拨开对方的长矛,操纵胯下的战马寻求最微小缝隙的穿插而入。这些得益于兄长教导的诀窍,令他在这一轮的冲撞当中,在人仰马翻和尸体抛飞的惨烈中,在最凄厉痛怒的嚎叫当中,犹如一把最犀利的尖刀,狠狠刺入虎牙骑内腹当中!

    速度终于停滞不前,霍峻明白这等巷战最重要的是什么。他的眼神一直牢牢锁定,一直看着张允那雄壮的身躯在前方奋力高喝着。他嘴角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身躯伏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肚子,将长矛平斜伸出去,借助着奔马的速度,将那些侥幸向两侧闪避的士兵挑中,蓬起无数朵血花,朝着张允冲杀而去!

    无上的忠诚给了霍峻非凡的杀意,他勇往无前,长枪索命,所过之处犹如劈波斩浪,胆敢挡在他面前的敌人统统成为跌落战马的倒霉鬼。天上的皓月给了今夜最好的视野,霍峻眼中也只有张允!

    四五支铁如灵蛇一般从四方八方钻来,霍峻长枪更快,如点睛之笔,三枪皆点在那三名虎牙骑的咽喉,最后两支铁他也没有躲避,而是左手放弃了缰绳,抽出环首刀一记横削,两颗头颅就如被血液冲顶出来,高高抛起。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柄大刀无声无息袭来,恰恰在霍峻两招都用老之时,直劈霍峻脖颈!

    “陈生,干掉这个逆贼!”张允距离霍峻只有五步,此刻看到妙机,更是兴奋高吼道。

    霍峻冷冷一笑,双腿放松,放弃胯下战马倒入地上,正巧躲过陈生那致命一刀。随即他左手又用力一挥削掉陈生战马前腿,战马猛然嘶鸣,狠狠扑倒在地,失去重心的陈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支幽冷的长枪枪头已经等在他的面前。可怜的陈生,看起来仿佛故意朝着那长枪撞上去一般。

    长枪透体,霍峻迅疾抽出,本欲再翻身上马,可看到陈生衣甲装扮还是校尉,顺手一刀又割了他的首级这一场巷战,无非就是要拼勇力和士气,一个校尉的头颅拴在马前,对于敌军的士气打击,可是十分有效的。

    当然,霍峻想要的,是在马前再拴上张允和刘磐的脑袋!

    然而,就在这个糟乱喧嚣的战场上,一个不高的身影却站在了一间房舍上面,他俯视着底下乱成一片的战场,狠狠敲起一面铜锣,并且高声喊道:“诸将住手!刘使君本就是朝廷重臣,已迎陛下入主荆州。诸位速速止息干戈,入郡守府诛杀逆贼刘备!!”

    清越的铜锣声还是盖过了整个战场,每个正在红着眼睛厮杀的士兵听清楚那人的话语之后,纷纷都懵了:不由分说开战,又这样一句话止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放屁!”阵心的刘磐破口大骂:“告诉你这个丑八怪,荆州乃是我们刘家的荆州,纵然天子亲来,荆州也还是我们的荆州!”

    “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现在若是不入郡守,荆州便就会是刘备的荆州!”庞统对于这等粗人,还是很有办法的:“就算你想与霍将军一决雌雄,到了郡守府再打又有何妨?!”

    刘磐和张允对视一眼,觉得在襄阳这个地盘,这位庞德公的侄子实在没有必要骗他们,不由气愤一吼:“走!去郡守府!”

    “对了,先把陈生张虎那两个家伙杀了……”已经转过身的庞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回头交代道。

第一千二百七七章 白痴

    “大公子!”蒯良这等一向中正有度的谋士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带着百般不信和极度错愕高声问道:“你当真决定要将荆州拱手想让?!”

    “蒯良!你这卖主求荣之徒,有何脸面在此狂吠!”刘琦面色赤红,看着地上父亲眼中渐渐消逝的光芒和嘴角噙着那一丝微笑,并指如剑戳住蒯良道:“拱手想让?这大汉荆州何时不是天子的荆州,父亲之前不过奉皇命牧守一方,今日陛下亲临,我等自当垂首效忠!”

    蒯良被一言羞辱,拂袖坐下再不出言,心中却知刘琦这番话根本言不由衷。事实上,这个决定也根本不是刘琦他能做出来的。而是在大局似乎已定之后,刘琦突然感觉刘表轻巧拉了一下他的袖袍,凑近之后才听到刘表轻声说道:“天子还有底牌未出……”

    刘表这位此刻全凭一个执念吊着性命的荆州旧主,在生命垂危之时,已然将自己一生的智谋发挥淋漓至尽,不到亲眼看到荆州尘埃落定之前,他是绝不可能停止思索的。

    也就是这位平时半分看不出有搏杀相争血气的雅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完完全全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高贤雅亮。看到此刻场中似乎大局已定,他仍旧不甘心失败,将今夜所有一番连环计在脑中反复推敲几遍之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很没有败者风度的选择宁可食言换回一世虚名,也不能就此拜倒在马超这位胜利者脚下!

    刘表也算一代名雄,从刘协刚才与蒯越的一番对话当中,他隐隐间便猜出了霍峻的效忠主人便是刘协。更猜出了此刻襄阳卫与自己的虎牙骑正在进行一番毫无意义厮杀,巧思妙转之后,他陡然抓住了马超这一番密谋大局当中的一丝缝隙,利用天子刘协这个变数,誓要看看今夜到底究竟还会发生如何意想不到的变故!

    此刻,郡守府前的广场上虽然尸横遍野,断裂的铠甲刀剑,残破的肢体尸体布满这血腥之地。但仍旧如一座座战神矗立的铁骑,却全是刘备手下的大耳骑!且随着刘辟、龚都、关平这三员战将的陆续赶来,广场上刘备大耳骑兵的数量已经足足有四千之多!

    刘备此刻有些精神委顿,张飞更是就地被医正救治,但放眼看着面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还有那一片片雪亮的长枪刀光。刘备死死凝视着正位上已然纹丝不动的天子和面色狰狞的刘琦,一时目光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

    下意识的,刘备又将询问的眼神望向了诸葛亮。而这位头上已经肿了一个包的小智者,想宽慰地笑笑,却感到脑袋有些疼。随即将眼神看向马超,示意刘备这个时候但凭马超抉择。

    “至高无上的地位,镇守襄阳的襄阳卫,还有一招瞒天过海、御驾亲临,以及隐忍的耐性静待襄阳暗潮汹涌……”马超根本没有看刘表刘琦,目光直接放在了刘协身上,似乎如一位专业的阴谋大师在评判一项谋划般点道:“虽然看似你这些所为没有我的布置环环相扣,但却直击襄阳卫这一重点,又跳出繁杂后发先至,的确算得上一招妙棋。”

    话音落下,刘协仍旧没有开口。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寂静下来的大堂上却又微微开始颤动起来,杂乱但澎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搅动着空气当中已经暴虐不堪的血气又开始挑动冲撞,月光之上,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如穿流在街道上的洪水一般瞬息涌至,泾渭分明的虎牙战旗和襄阳卫战旗映入众人的眼球,让本就复杂难言的心境止不住又多一份惊恐和不安。

    大耳骑立时警觉,当即摆出战斗阵型。可虎牙骑和襄阳卫那里似乎有一阵争执,片刻之后,才有人一传令上前高声喊道:“刘磐、张允、霍峻三位将军请求上前拜见!”

    闻言之后,大堂上刘表、刘琦以及已经强撑无力的刘备都微微摇了摇头,而魏王曹操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局外人神情。唯独此刻真正的主角刘协和马超对视一眼,随后马超微笑道:“陛下,还是你来决定吧。”

    “今夜如此壮烈,怎能不让三位前来?”刘协也是轻笑。

    很快,三人在少量亲卫的护卫下步入广场,刘磐、张允二人看到刘表惨状,急速冲入堂中便上前向刘表请罪。而霍峻则在广场上对着刘协,恭恭敬敬行一大礼。他身后一人,也微笑跪地行礼。随后抬起头,一张有些不堪入目的面庞先扫了一眼马超,随后就停留在了诸葛亮身上,似乎一眼就认定了什么一般。而待看清诸葛亮头上还有一大包之后,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诸葛亮则撇了撇嘴,少见地流露出一正常少年的情绪。

    “卧龙、凤雏啊……”马超看到那张丑陋的面容之后,不禁开口喃道:“二者得其一可安天下,想不到这中秋佳夜,龙凤竟然齐至襄阳。”

    “马超,”看着众人都不懂马超这番话的意思,刘协第一次从正位上缓缓走下,悠悠问道:“这名著里夸张之言,你信也不信?”

    “我?”马超神情看似也有些奇怪,但很快就释然说道:“我已用不着相信!”

    刘协脚步不由一顿,显然有些气怒,但随即他傲然一笑,脚下不停直接下了九龙玉阶。描金的龙靴踩着浸血的红毯,红裳下摆甚至还蹭到不少战死将士的肠子脏器秽物,他却丝毫不顾,看样子便要直接走出大堂。门口的陈到眉头一皱,手中长枪微动,看似欲要阻拦。可马超却冷笑一摆手:“几步之遥,他去任他去!今晚这结局,注定要石破天惊!”

    陈到不是马超麾下战将,却被马超此话当中的决厉感染,恭身让开。刘协见状,眉宇当中又蕴一分愠怒,昂首挺胸穿过了刀剑如林的大耳骑军,直接走到了广场之中,站在了霍峻的身边。

    霍峻看了一眼刘协,见他毫发无伤,这才重重低下头,缓缓道:“陛下,末将来迟了。”

    “该来的自然会来,不必多说。”刘协抿嘴一笑,回过头,用那闪亮的眸子,看着已经有些远了的马超:“一万余战骑,皆会听我朕调遣,马超你可看见了!”

    可马超却有些懒洋洋,用一种随意至极的语气回道:“你身为堂堂天子,恐怕第一次亲手调动一万兵马吧?哦……好像这两千多虎牙骑与你还不是一条心。”

    “马,超!”刘协的声音冷得近乎残酷:“今夜不论你如何装腔作势,但我告诉你,我已然是这一夜的最后赢家!你马家的确不可一世,但你却也败在了你的目中无人当中!你不要忘了,如今襄阳三门紧闭,完全隔绝,你四万南阳精锐纵然能攻破襄阳,却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今夜一万对四千,我赢定了!!”

    刘协一向自视甚高,前世的优越感更导致他几番轻视马超,被马超一次次击败。今夜积蓄的所有怨恨仇眦一经释放,再无半分天子风范,更像一个赌输之后急欲翻盘的赌徒。而马超却又瞟了一眼自己身后一直静默无声的大乔,看着大乔那双复杂无比的眼神,他明白今夜刘协的失态。

    这次襄阳郡守府当中,除了那位碧眼紫髯的少年未至,三国霸主已有两位在座;同时,卧龙凤雏这两位在这个时代最具有传奇色彩和智慧化身的人物也现身亮相;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齐:那便是三位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同时出现在了这个郡守府当中!

    马超不能判别刘协与大乔之间的交往有多少,但却从两人的极力隐藏的一些细节当中看出两人已经知晓各自真实身份。尤其此刻大乔还站在自己身后,刘协恐怕早就开始隐忍着难以释放的挫败邪火毕竟,在前世两人唯一未谋面却交过手的战役当中,刘协轻而易举地击败了自己。故而,男人的自尊,便令刘协决不允许他在大乔面前输给自己!

    不过,可惜的是,男人的那种所谓的自尊,马超也有。甚至,比刘协还要强上几分。所以,面对刘协这一番几乎为叫嚣的言论,他只回复了两个字:

    “白痴!”

第一千二百七八章 西门

    刘协愕然回头,看着高台之上的马超,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完全出乎他意料,完全颠覆他思维的一种怪异。就好像一匹穿行在钢铁丛林当中优雅的狼,看着一只耗子猛然变幻成了最飘逸威霸的图腾巨龙,对着他露出眨出不屑一般。

    在刘协的内心深处,他几乎从来没有将马超当做一个同等级的对手。前世他拥有着帅气的跑车和时尚前沿气息,在白领环绕、美女送抱当中享受着马超这等人只有梦中才能想象到的优越。他自认为自己高雅、潇洒,带着那个世界上层社会的符号元素。所以,他连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夺走了这个可怜家伙恋爱三年的女神。

    也就是这种连不需会面就已决出胜负的强大胜利,实在更在知晓真相后,会享受到无比愉悦的成就感。

    或幸运抑或不幸,穿越到这个乱世当中之后,刘协仍旧享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导致他带着前世虚妄的假象和风格,一如既往地在深宫当中玩弄起他的企业发展与管理。

    只可惜,他没有想到,在穿越这种完全没有道理的作用力下,在两人拥有了相同起点…..不,可以说,刘协的起点要比马超还高出许多,他先穿越过来,辉煌时,手下更有最聪明的谋士贾诩和最英武的战将吕布。那个时候,他假如把握住时机,完全可以给大汉一个新生。

    可结果呢?结果便是这最聪明的谋士和最英武的战将都成了马超的手下。而如今,他仍旧只拥有着一个‘天子’的虚名,而马超却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强者。甚至!他还找到曾经的女神,让她乖乖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种强烈被挫败的反差,让刘协实在无法忍受,他静静地、很奇怪地看着台上的马超,看着他那飘逸仿佛刀削的头发、棱角分明充满男性气息的脸还有嘴角仿佛永远挂着若有若无的冷意……他仿佛看到眼前的锦绣的光华,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华美又犀利,无与伦比。

    在这个乱世、在这个只崇尚强者的时代,刘协第一次感觉自己站在这人面前,自己只是这个人的陪衬,一个强烈鲜明反差的陪衬,一个成功者和失败者的无言对比。第一次,刘协不得不承认,马超此刻流露出来那丝毫不做作的傲气、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对周遭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气质,正是这个时代真正强者的标志。

    失败了吗?

    刘协根本难以接受,但也在无法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马超一句短促而威力十足的侮辱,仿佛顶破了他的肺:“白痴?我白痴?!”刘协向马超走近一步,嘴角已经很难勾勒出一丝冷笑,几乎是用一种狞笑的神情说道:“一万对四千,这场仗,稍微有些数学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你竟然说我白痴?!”

    “你当然是白痴,”马超很肯定这一点,甚至完全不顾忌在场所有这个时代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错愕,语气清晰明确的说道:“你从未上过战场,四千对一万的战役,孰胜孰负,你根本没有半分认识。你这个皇帝对这些虎牙骑和襄阳卫来说,不过是一个太过遥远的人物,我不相信他们会为你奋战到底。而大耳骑这里……亲卫这个词你还是了解的吧?”

    说道这里,马超下了论调:“你以为打仗就是一对一的互砍,谁人多谁就能胜?我告诉你!这些跟刘备朝夕相处的亲卫,可以为他们主公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你手下这一万兵士,在临死前,还要想自己为什么要不明不白死去!”

    “你?!……”刘协的确没有亲身统率过兵士,他的自大和骄傲让他理所应当这些有将领便可以了。不过,马超这一番话还不能完全击垮他:“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你是白痴,我自然有十足的理由!”马超当下拦住,斩钉截铁继续说道:“的确,从数学上来看,你还真有几分可能击败大耳骑,将阻碍你统御荆州的敌人杀尽。当然,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你空降荆州,浪费至少三年时间,在刘家、蒯家、蔡家等荆州豪强的压制下破蛹而出……可你认为,你会有那个时间吗?且不说三年之后马家已然如何,但说三天之后,四万南阳精锐便可兵临城下!马家旌旗所指,你以为飘零破碎的襄阳能在你的统御下守得住?!”

    “我,我……朕,朕…….”刘协面色一时煞白,马超这层论设完全刺到了他的如软肋上。的确,他只是一个空有帝皇之名的可怜虫,在内雄外威的马家面前,面对气势汹汹的马家军,他的确没有半分反击之力!

    “马超,你这是犯上作乱,是篡逆!!”刘协将所有可能都预想了一遍,实在找不到能阻止马超的理由之后,不甘且愤怒地狂吼道:“你如此所为,朕当诛你全族,杀你全家!!”

    “那我就先废了你这个被董卓提上前台的可怜鬼!!”

    马超这一句话脱口,整个大堂的温度一下陷入冰点,冷得人都感觉到骨头渣子开始颤抖。尤其曹操身后的典韦和许褚,更是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当然,他们不会因为语句的内容而感到警惕,但也感受到了马超说这番话时的那种决然和认真。只,只不过……这,这种大逆不道之语,可是堂而皇之可以说出来的?!

    可奇怪的是,就在马超身上那种雪山一般冰寒气息散发出去之后,人们看到马超嘴角那丝似笑非笑的自信后,突然感觉大堂的温度又好像回到了原先的温度。一瞬间的光阴,他们猛然意识到:的确,他马超有这样狂傲的实力和威望!

    眼前这位天子,的确如马超所说,不过是董卓搬出来的一个傀儡。既然董卓那祸国之贼的帽子已经戴稳,那他鼓弄出来的天子又怎么能算作正统?这些年世人都没有再关注这点,无非是汉室的威仪实在没有任何可谈之处。可假若真如马超所说,他另立一帝,那实际掌控凉、雍、司、并、冀、幽六州之地的天子,跟目前惨淡至只有一万兵马的皇帝来对比……

    显而易见,所有人都会选择马超新立的那位帝皇的。因为,人心都是奇妙的,都是向往美好而强大的如今的汉室根本毫无复兴的迹象,那何不破而后立?追寻一处令北方戎狄都俯首陈臣、天威浩荡的朝廷?!

    亦或者说,这其实就是马超一直谋划的一项大略?一个顺应这个乱世、可以最快平定这个乱世的方略?马家大势已现,谁又不愿当一从龙之臣,而非要抱着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牌子,悲惨地腐朽在黄土当中?

    若马超所言为真,那又该是一项何等令人欢欣鼓舞之事啊!

    “马,超!”仿佛被雷电彻底击中,刘协已经陷入疯狂:“你真敢如此?!不要忘了,衣带诏还在你手中,你若是如此施为,曹氏头上的那把刀,立时就会消失不见!”

    这句话一出,连曹操都动容了。虽然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但这不妨碍曹操这位奸雄捕捉到他最关心的这点:不错,若马超新立一帝,那衣带诏就会随之失去威力,他也再不用担忧千夫所指、群议汹汹,甚至州下郡县皆反的情景,曹氏只需休养完毕,仍旧可以是这个乱世当中不可撼动的一位诸侯强国!

    然而,满心希冀的眼神望向马超之后,曹操看着马超已经盯过来那令人恨不得一拳砸过去的坏笑,心中熊熊的火焰立时遭到了一盆冷水。随后,他果然听马超说道:“让曹氏就这么逍遥躲过一劫的蠢笨方法,我现在自然还不会用……要知道,孟德世叔,您可是一直被我重重放在心里的啊。”

    最后这一句是对着曹操说得,虽然是溢美之词,但曹操却只是客套笑笑。而刘协见状,终于忍不住仰天狂笑:“说了这么多废话,我至少还可以夺得荆州!四万南阳精锐,哼,差些被你骗了过去。你若真有雄资,早就会派十万、二十万大军入襄阳!马家两年发展的确惊人,不过,能够支撑那四万精锐攻打几日襄阳?!而我今日可以同刘表联合,更可以同江东孙策结盟,届时,你认为你马家还可能入襄阳半步?!!”

    “你敢?!”说这句话的不是马超,而是一直在照顾刘表的刘磐:“狗皇帝,我刘家与孙家世代之仇,你敢与孙策结盟,我们今日便投效马家!!”

    刘协一下傻子,这个时候,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马超:“你连这点都料到了?”

    “怎么可能?……”马超笑着摆摆手,神情愉悦至极:“只不过你是白痴而已,自然会自寻死路。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逗你玩儿的。今夜,你根本不可能夺下襄阳。江东那头小狮子,还是让我去会会他吧……”

    “你,你胡说!!!”刘协猛然痛入心肺一般狂喊,涕泪都流了下来,高贵威仪的龙袍簌簌抖动,仿佛汉室倾塌的预演:“你根本不可能再有底牌!!”

    “谁说的?”马超嘴角一弯,目光终于第一次盯住了一旁沉默无语如空气的蔡瑁,随后才轻声说道:“今夜襄阳的确很热闹,北门、东门都有动静,为何单单西门没有风波呢?……”

第一千二百七九章 襄阳落定

    毫无疑问,荆州最强大的一支战力的掌控者,是军师中郎将蔡瑁。

    听三国演义,不少人觉得这个家伙没出息,没本事,全靠着自己的姐夫是刘表,把持荆州,为非作歹,欺负忠臣,排挤刘琦,祸害刘备,投降曹操。最后让蒋干偷来假书信,让曹操一刀砍了脑袋,去了孙刘联军的心病,出了拥刘派的一口恶气,大快人心。

    可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蔡瑁根本不需要依靠刘表,反而是刘表要倚仗他。

    蔡家是荆州最大的家族之一,在荆州盘根错节,各郡各县都有着势力。蔡瑁他本人的亲姑姑嫁给了当朝三军总司令太尉张温,他的长姐嫁给了名士黄承彦。事实上,刘表若不是正妻身亡,都不敢向蔡家提亲,迎娶蔡氏。由此,可见‘汉末诸蔡最盛’这句话的确名副其实。

    这位如今的蔡家家主,早在刘表入荆州前,就已经拥有三万私兵和数不清的佃户僮客。而刘表入荆州之后,他更是凭借着拥立之功,一举将蔡家推向了整个荆州最大豪强的地位。此番他手下那七万战力,并没有领用荆州岁赋一分一毫,是完全独立于荆州军事体系之外最恐怖的力量。若不是顾忌这个时代的道德传统和缺少真正可以出谋划策的能士,又加之刘表也没有对其做过令其很不悦的事情,说不定他早就成为荆州的实际控制者了。

    而这位蔡家家主的七万战力军营,就在襄阳的西门郊外。马超刚才与蔡瑁一番相询,对眼下已经开始崩溃的刘协来说,实在又是一次五雷轰顶的打击!

    “不!不可能!!”刘协大步跑入堂中,却不小心被一截尸体绊倒,满脸血污抬起头之后,分外狰狞,却仍旧不甘大吼道:“历史上蔡瑁只与曹操交好,而你又掌握了衣带诏,逼得曹操不敢动用荆州他这支最重要的力量,所以我才敢来这里!而你,我知道你唯一的可能,就是通过蔡邕那条线结连蔡瑁,可这项计划已经失败!你不可能令蔡瑁也臣服于你马家!!”

    霍峻此刻见刘协如此狼狈悲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想上前扶起刘协,却被刘协一把推开,嘴上仍喃喃自语道:“不,马超,这不可能!!”

    刘协失神落魄,而大堂中已经渐渐成为配角的地方,有两个人的脸上也露出完全不可思议的神色。尤其最震惊的刘备,似乎再强力的药物也无法让他昏睡过去。他双眼直直看着诸葛亮,期待着诸葛亮还有后手翻牌,可诸葛亮沉痛地摇了摇头,默默说道:“太晚了,我原以为借马超之势,就可以让主公稳稳坐上荆州之主的位子,却想不到,马超除了蒯家之外,竟然连蔡家也一同招降了过去……”

    刘备的双眼蓦然黯淡,他其实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马超招降蔡家的恐怖:荆州政局虽然混沌不堪,但基本格局便是蒯家掌政务,蔡家掌军权。马超若没有招降蔡家,那他刘备为荆州之主,凭借马家的扶持,其军事力量不出半年便可将蔡瑁压制。至于蒯家那里,刘备却不太担心,他毕竟也有一套班底,只要手段精妙,打造出一支由他刘备为主的军政集团,并不是什么难题。

    可若蔡家也效忠马家,那情况便大大不同了。马超虽然没有明确吞并荆州,但荆州军政二权俱在其手中,他刘备只能成为一个提线木偶,而这个木偶比刘表更可悲的是,他还必须要听从马超的指令行事。否则的话,马超就有可能如今夜一般,轻而易举将他刘备从荆州之主的位子上赶下来!

    所以,从某个层次上来讲,他刘备比刘协更期望听到马超没有招降蔡家的消息!

    可现实是残酷的,只见马超亲自走到蔡瑁案桌之前,与蔡瑁对碰一下酒杯,两人同时带着笑意饮下那杯葡萄酒之后,他才开口说出令刘协和刘备心中瞬间冰封一样痛苦的话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刘协,你知道我在皇陵之事上会与你合作,难道就没想到,我也会在蔡家之事上与曹氏合作?”

    说道这里,马超的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瞟到了刘备。刘备心中一惊,明白马超已经看穿了他的图谋,不禁将头一低,借不胜药力的样子继续委顿下去。而马超的眼神也并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反而随后朝着刘协缓缓走去:“你所认为的不可能,无非是你不想承认真正败在我手下而已。你以为在另一个世界,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我,而在这个世界,照样也应该是位胜利者。只是你没有想到,扒去你在那个世界生下来便带有的富贵外衣之外,你其实根本不如我!”

    马超这一番话令整个大堂上的人都有些不解,更有些看不懂两人之间的关系。可随着马超那奇妙的步伐律动当中,他们又不知不觉被其吸引,全神贯注听着另一个时空的恩怨情仇。

    “或许,在你的眼中,我们这些在社会底层打拼的家伙,只是一群没有梦想、没有目标、没有勇气的失败者,我们只配每天耗尽自己的精力和体力,赚取微薄的工资,然后看着你们这些年少有为、聪明高雅的上层人物尽情释放激情、挥霍青春。同时,你的这种自大无知,在那个铁一般的现实当中,又让你们成为骄傲自信的代言词,可以肆意站在我们这些只是缺少一个良好出身或者一个机遇的奋斗者头上,无情嘲弄着我们。”

    脚步越来越近,一个昂然的身躯和一个倒伏在地上起不来的空壳,成这个大堂最鲜明的反差。可马超的话语仍旧深沉魅力,带着一个时代的无奈:“现在,你知道,我们这群人,其实比你们更有能力,更应该是那个社会的主旋律!有时,我甚至也想不通,为何那个时代物质那般丰富,但枷锁却为何那般牢固荒诞!幸好,现在我不用思考了,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有能力就可以赢的时代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话语落下,大堂之外突然一阵喧嚣,虎牙骑、大耳骑、襄阳卫三部兵马斥候皆急速跑上大堂,几乎异口同声喊道:“不好了!蔡和、蔡中两人率七万大军从西门扑入襄阳城!此番襄阳当中处处兵马、满是刀枪!!”

    最冷酷的现实终于成真,刘协双眼茫然地抬头望着马超,惨笑说道:“果然不是什么一万对四千啊……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完完全全。”说完这句,刘协似乎什么都放下了,全部的精气仿佛一下从身躯内全都抽空。但最后一个疑惑仍萦绕脑中,经久不散,令他痛苦不堪:“马超,你能告诉我,你究竟与曹操做了怎样的交易,才使得曹操会亲入襄阳说服蔡家也归顺你?”

    “没什么,只不过同意了免除了曹氏欠马家的那笔巨债而已。嗯……”说完这句,马超的眼神变得有些很奇怪,也有一分悲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了回去。

    “全部说出来吧,今天我连自尊都输在了这里,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刘协转起身来,似乎恢复了一分天子的威严。

    “还有就是,替他搬走他头上的你。”语气有些低沉,但马超明白这是给刘协最后的尊重:“如今天下,已经不需要你这个皇帝了。他不能亲自动手,自然需要一点外力。原本,我同意两年之后另立一帝,现在看来,你好像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马孟起!!”曹操何等聪慧之人,马超话还未说透,曹操便隐隐猜测出了马超的所谋:“我们之间的协议,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马超转过头,带着一副吃定了曹操的得意:“天子从许昌搬到了襄阳,你魏王的确再没了掣肘啊。”

    “可,可衣带诏……”曹操脱口而出,但话到半截又戛然而止。

    “衣带诏那可是一个神奇的魔咒啊,我既然不用亲手解开,为何又要成全你曹氏?”马超笑得更加灿烂,今夜作为最大的赢家,他的确不可能不欢悦至极。不过,很快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建议的语气说道:“若魏王真想拿掉那个魔咒,也未尝不可。目前荆州这里,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不!!”刘协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马超接下来想干什么,他凄厉大喊一声,随即狠狠喷出一口怨血,重重倒在马超身前,久久不能起身。

    而马超再也不管脸色铁青的曹操,也不管门外数万浑然不知阴谋险恶的兵锋,只是悲悯地望着地上的刘协,淡淡说了句:“就这样结束吧,我们两人之间的争斗,不可能无休无止。波澜壮阔的乱世,可是容不得前世那些微不足道的争风吃醋啊……”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周瑜的谋划

    孙策在两侧的护卫的拱卫下,走向点将台。

    十万江东子弟的方阵如波浪一般裂向两边,让出一条宽阔的甬道,露出方阵中央高高的高台。在孙策身后,程普、周泰诸将排成一个新月阵形,护在他的身后。三军将士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黄祖面色有些阴翳,却也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绪。看到孙策超高的人气和魅力,他一时也有些恍然:或许,自己这个做下的这个选择,也不是很荒谬错误吧?

    站在高台之上,孙策轻轻举手,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消失。天地之间,除了呼呼风声再无其他动静将士们足以令天地变色的肃杀之气,让点将台周围凝结成一片冰冻的火海。

    孙策在台上举起令旗,轻轻挥下:“祭旗,发兵!直入襄阳!”

    这一天,是八月十六,也就是中秋之节的后一天。

    孙策不理解周瑜为何非让他让襄阳城咫尺可见的时候,弄这样一次华而不实的动员。从庐江发兵之后,大军一路高歌,更是顺利接收了江夏黄祖的三万战力。十三万大军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无可抵御。仅仅七日的时间,便已经到达了沔阳,只需再有三天时间,大军便可以兵临襄阳城下了。

    事后,孙策也问了周瑜这样做的原因,可周瑜没有给出任何回话。直至又行军一天,结营扎寨之后,孙策又来到了周瑜的营帐。这一次,他一定要搞清周瑜到底在搞什么鬼。

    “荆州变天了。”孙策刚掀起门帘,还未开口,周瑜便没头没尾给了这句话。

    “什么?”

    “我们需要增兵!”周瑜的第二句话更是石破天惊,让孙策完全摸不着头脑。

    “公瑾,你旧伤未愈,一路又鞍马劳顿,是不是……”孙策感觉周瑜在开玩笑,但看他那凝重的面容,又完全不像。

    “主公,公瑾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关我们这次能否尽克襄阳的要事!”看着孙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周瑜身旁的鲁肃解释道:“据探子传来的可靠消息,中秋之夜,襄阳城中大乱,有人亲眼看到马超亲卫和曹操虎卫营的身影出现。”

    “然后呢?”孙策根本听不懂吧周瑜和鲁肃在说什么:“所以荆州变天了,而我们就要增兵了?”

    周瑜和鲁肃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孙策不是一个无谋的领导者,而是在杀父之仇即将得报的热血激动中,暂时蒙蔽了理智的思考。而这一点,同样也是令他们担心的。由此,周瑜沉下心来,指着身旁的座位示意孙策先坐下来之后,才开口说道:“伯符,你知道,自乔烟姑娘突然消失不见之后,我们江东在情报这一块就成了短肋。我们不知道中秋那一夜里,襄阳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想象,雍王马超和魏王曹操亲入襄阳,这样的举动对我们这次征伐有多大影响!”

    见周瑜语重心长,孙策也不禁重视起来:“贤弟,你是说,这次我们不仅要面对荆州刘表,更还有可能要面对雍王或魏王?”

    周瑜点了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若是能早些赶在襄阳变天之前……”说道这里,周瑜随即看向鲁肃,继续陷入沉思:“此番襄阳动乱极其隐秘,除襄阳东城那里有一场乱贼叛乱之外,其他一点内讧拼杀的迹象都没有。如此看来,雍王马超或魏王曹操,在这一点上极有默契,使得襄阳根基未受半分动摇,各支战力尚存……”

    可话刚到这里,却听孙策洒然一笑,如春花绽放:“雍王或魏王均几番征战,国穷力弊,俱在休养生息当中,纵得荆州,又能出兵几何防守荆州?若只靠荆州之兵,又怎能敌得过我十万江东将士?!”

    周瑜和鲁肃见孙策如此轻敌,眉头不由双双皱起。可随后孙策却笑得愈加灿烂,直将心中所想道出:“且这番相争,两人其一必为统帅。这二人皆不世之军事奇才,我若能与之一战,何等荣幸!”

    周瑜苦笑,原来孙策不是不知道两人之能,反而因此战意愈浓。当下不由又有些凝重,开口劝道:“伯符切不可如此,虽然目前看起来状况便是如此,但襄阳城中究竟如何,我们一无所知。今日誓师,便想让黄祖先当那探路之兵,我们随后相机而动……”

    孙策立时恍然大悟,如今黄祖已背叛刘表,然这一路上大军又势如破竹,黄祖未立寸功。他若还想安心独掌江夏一郡,必须拿出一些功绩来他孙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刘表,断然不会让黄祖依旧那般逍遥自在的!

    自己是身在局中,才没有看破周瑜这番用意,可黄祖只要不是傻子,就会知晓这一举动的弦外之意。孙策对此忍不住颌首点头,他承认,有时候周瑜妙计一出,便如琴弦铮响,奏出一曲震撼心间的肃杀之曲,胜过直来直去厮杀百倍。

    可这一次,他却没了倾听周瑜此番征伐之曲的心境。面对乱世当中两位军事大家,孙策心中的热血勃发,他断然说道:“公瑾,此番出兵,我一直听你良言,所过之处丝毫不曾滥杀。然当下的襄阳之战,我必要第一时间会一会那二王其中之一!”

    “主公!”鲁肃见孙策一意孤行,有些愠怒:“敌不动,我方便先露了底牌,实乃兵家大忌!”孙策闻言变色,正欲开口斥责,却不料周瑜又突然摆手:“不见得……”

    “公瑾,你……”鲁肃还欲再劝,可这时周瑜咬着下唇,看着地图,眸子里闪耀着如孙策一模一样的光彩,不过的是,孙策眼中是永不熄灭的战光,而他眼中却是智慧的神光。

    “大军倾出也未尝不可,无论雍王还是魏王,昨日才拿下荆州,立足不稳。我军湃然尽出,定会令襄阳人心惶惶。”眼中的智慧神光不减,周瑜这时魅力无边,继续说道:“今日誓师之事,又已然在黄祖心中种下了种子,他由此只会更急迫立功。”

    “最后一点,如伯符所说,雍王或魏王俱在休养生息当中。无力南下,此乃我天赐我江东先机,若不握住,实在辜负天意!”

    “知我心者,公瑾也!”孙策闻言大喜,当即转身喝道:“传令,今夜好生休整,明日大军齐发,兵进襄阳!”

    之后事情的发展果如周瑜所料,天刚亮,黄祖便入账请为先锋,被孙策拒绝后,面色更加焦恐。随后再行进一日,入了江之后,襄阳城的反应才姗姗来迟。

    不过,虽然襄阳这边反应有些迟,但对于阵容却不可小觑。这次出战的是,是襄阳城中的一对冤家刘备和蔡瑁。刘备此番两万步骑尽出,而蔡瑁也带了三万嫡系大军,合兵五万以抗孙策。

    面对刘备和蔡瑁两人,孙策有些不以为然,初次交战便发动总攻,刘备蔡瑁不能挡,被击退二十里。可当夜刘备又趁孙策大军立寨未稳,与蔡瑁两方合击,专袭黄祖营寨。黄祖那夜正郁闷醉酒,被刘备杀得溃乱炸营,江夏乱兵齐齐涌入孙策大营。若不是小霸王当即立断,拔营撤退,恐真可能被黄祖祸及。

    此役之后,孙策对刘备略有了解,一扫之前狂妄之态,几番出击如迅雷烈火,强大的兵势压得刘备和蔡瑁根本喘不过气,连连败退。可无论孙策如何勇猛,刘备和蔡瑁依据城池地利,死死困守,总算遏制住孙策之前势如破竹的攻势。双方就在距离襄阳只有一日之遥的战场上,你争我夺,杀得天昏地暗。

    不过,总得来说,刘备和蔡瑁联军虽然争取了不少时间,但战役还是负多胜少,求援的书信如雪片一般传入襄阳。让襄阳城中的马超连叹气都有气无力,终于直到甘宁和太史慈风尘仆仆赶来之后,马超才焦灼的面容才露出一分笑容:“江东小霸王,我们这南北之雄,便开始尽展风姿吧!”

第一千二百八一章 甘宁、太史慈

    文聘的精锐在中秋夜后的一天便已经驻守在了襄阳,可马超并没有半分轻动。直至甘宁和太史慈赶来之后,才走入了那处仍旧可以闻得到血腥味的大堂。

    “陛下,此番,臣要率虎牙骑和襄阳卫上阵杀敌。至于襄阳的镇守,由臣手下文聘摔两万精锐负责。”马超对着正位上的刘协微微一拜,真犹如前来奉命出征的忠君之臣一般。

    只不过,无论马超的语气如何宁静,似乎都唤不醒尊位上的天子。刘协略微抬了一下头,连话语都懒得说,挥了挥手便抬腿欲走回了后堂辗转来到襄阳,他又过上了被软禁的日子,且所有底牌全在中秋一役时消耗殆尽,更连豪情野望都输个干净。此时的他,真如一具行尸走肉。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请。”马超丝毫不为刘协的失落所动,开口拦下了他。

    “何事?”

    “臣斗胆请侍中庞统一同随军。”

    刘协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熄灭不已:“准”

    马超随即大步离去,只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又道:“魏王那里,臣已经询问过了,三天之后,皇妃及皇子便会来到襄阳。”言罢,再无多言,将这个曾经动乱过风雨的大堂抛在脑后。

    刘协闻言,目光有些泯茫,他知道马超的用意,也明白这是一种怜悯。可现在他却连一种强烈的情绪都表达不出来,只有愣愣看着马超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随即无言走向后堂的时候,他看到,一袭自己曾经熟悉的曼妙身影静静站立,朱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

    太史慈和甘宁并肩走入郡守府旁的一座府邸当中,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即将出征大战前的严肃和沉凝,彼此看起来,竟是兴奋欢悦的成分多上一些。

    两人虽都是马超手下大将,可几番大战分隔,倒是没有多少交集。此番一同被马超传唤,真一见如故,亲近的不得了。都仿佛都感觉找到另一个自己一般,越聊越投机。

    “子义,你说这次主公这次特意将我俩调来,所为何故?”

    “依我猜,主公已实际拿下荆州,而你手下三万水军,整日只在黄河操练,那里湾多滩险且九曲回肠,与长江水脉断然不同。主公雄图大略,自要一统天下,此番调你过来,恐怕是让你先在这里打出名头,随后将马家水军狠狠扎在荆州此处,扼住江东那些鼠辈的出兵源头!”

    “我却不这样想,倒觉得这次征调你来应有重用。如今兖州曹氏疲敝,自不用多忧。西川那处皆守成之辈,不足为虑。马家一年后进兵方向,唯独江东这一片广袤。此番调子义入荆,恐就是为了让你再立下一个战区!”

    两人说罢,相视哈哈大笑,眼中闪动的都是马家一统天下的豪情。可随后,两人又同时将目光转向西方,那里一百里处,便是江东小霸王所在。

    是的,这一次是孙家送来门的一次预演,两人在畅想马家一统天下之前,首要任务就是先把孙策这一次的进攻击退。

    南北这一次大战,不仅对于他们,就算对他们的主公马超来说,也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北马南孙的传言,在这个乱世里已经跳跃很长时间了,世人对这个时代两位最杰出的战将的旷世之战瞩目不已。

    想到这里,两人脚下更是不停,朝着府邸的大堂而去。步履扯动太史慈背上的宝弓,隐隐还有轻鸣,应和着太史慈激荡的心情。而甘宁腰间的铜铃声更是清脆嚣张,远远便传入马超的耳中。

    大堂之上,年轻的雍王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一手支腮,对着太史慈和甘宁亲切而又落寞地笑着。他听力惊人,对于两人之前的谈话已经听了个七八分。所以,未待太史慈和甘宁行礼,便直接摆手示意两人免礼,开口道:“你们二人,未开一战,倒已想到马家水军和荆州战区……”

    二人本欲落座,听马超这一言,又赶紧站起来,抱拳请罪道:“末将妄论大略,还请主公责罚!”

    马超笑了笑:“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们言论自由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还带着一种调侃:“我想不通的是,你们二人难道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对我的谋划知道地如此一清二楚?这样,以后还如何在你们面前伪装一副英明神武的形象?”

    不错,这二人在历史上也俱是独挡一面的大将。只不过相对于其他战将来,这两人似乎一直缺少几分运气,始终没有拿下很耀眼的功绩,撑起两人挑起南方大略的威望。此番马超特意将二人从长安调来,便是为了日后的南方大业。

    而甘宁和太史慈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马超的意思后,慨然跪地:“主公如此器重末将,末将定然肝脑涂地以报!”

    “起来起来,”马超上前将二人扶起,又亲切拍了拍两人肩膀后才说道:“我从来不需要肝脑涂地的大将,那是兵士要做的事。我需要的,是能在战场拿下一次次胜利的大将!”说到这里,马超将他案桌上的地图一洒,铺在两人面前,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说说吧,这个孙策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儿。”

    两人见状相识一笑,显然在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当下还是甘宁这位既急躁又沉静的矛盾体率先开口:“主公,孙策十万大军亲征,一路上虽未屠杀一兵一卒,但荆州与江东之仇,早已深入百姓之心。此番孙策孤军深入,江夏郡根基不稳,若有一支偏军突江夏,断其粮道、祸乱后方,则孙策十万大军便成死军矣!”

    马超点了点头,这个计划他也想过,想要动用的人也正是眼前的甘宁。毕竟,这位锦帆贼当初就是在江夏打出了名头,熟门熟路,最合适不过。不过同时,这个计划也太过凶险,不亲入战场那里摸清情况之前,是断然不敢贸用的。

    太史慈见马超默认了甘宁的战略,也赶紧开口道:“主公,属下也有一计。”

    “子义但讲无妨。”

    “末将闻黄祖此人生性暴躁、轻慢好杀,且从他投靠孙策一事上看,此人贪欲甚重。此番他手下有能战之士三万,主公若能离间此人,令孙黄联军内讧,则破孙策指日可待!”

    马超闻言又点了点头,显然这个计略他也想到过。眼见自己几条战略当中的两条都被这二人说了出来,马超越发肯定历史果然不会骗人,能留下赫赫威名的战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兴霸、子义,你二人之计,虽能见其功效,不过却也需见了那孙策之后才知能不能实行。此番我们也不再赘言什么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奔赴江!”

    “主公,早收拾好了!”两人异口同声,看来早已迫不及待了。

    可马超却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说道:“那就回去看看给你们二人各调拨的一万南阳军,别到了战场,他们连你俩这大将都认不出……”

    甘宁不解,可太史慈眼尖,看到后堂那里无意飘出来的一角红衫,知道马超还有后堂之事要处理,拉着还想开口的甘宁便告辞离去。

    待两人离去,貂蝉那芳华的身影才后堂中走出。马超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问道:“他们两人,果然秘密见面了?”

    “是的。”

    “很好,”马超的语调听起来依旧平静,不过对于貂蝉来说,她还是能感受到马超那细微的波动:“我离开之后,暗影要大片部署在荆州。这件事,就交由你费心了。”

    “我知道,”貂蝉如此回复,看着马超便又离去的意思,她上前一步,从后面拥住马超那宽厚的身躯,贴住他结实的背:“超儿,你知道,每次你要出征,我都想这样抱着你不让你离去。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对你……你放心,尽管全心去对付孙策,有我在,你的后方就不会乱。”

    马超深深叹息一声,只觉满满的感动溢出胸间。想着自己在平凡的夫妻生活当中觉得无趣,又招惹前世情劫时,换得貂蝉其他妻子那般的心碎痴痛,更是愧疚无比。他转过身,狠狠亲了貂蝉一口,直至在她唇上都留下烙印之后,才动情说道:“蝉儿,我现在才知,什么是真情。一个在我出征前牵肠挂肚还要忍住泪放我离去,另一个却在这个时候忘不掉前男友,孰轻孰重,我真的知道了…….”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火烧云渐渐覆盖,世间也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窗外,鸟鸣不闻。

    只有清风,吹动帘幕。

第一千二百八二章 来得好啊

    刘备和蔡瑁的求援信还是一封封传到马超的手中,可纵然如此,马超的进军仍旧有些不急不缓。因为他知道,首先总体来说,刘备在打仗上是个不错的高手,绝不是历史上那个一见曹兵就被杀得丢盔弃甲的笨蛋。他的每次失败,大多是面对上了亲自出手的曹操。

    而只要不面对曹操,就算是对夏侯、夏侯渊这样级别的高手,刘备也几乎没有失败过。虽然这次孙策来势汹汹,可刘备打得却是一场拖延战,马超不相信刘备在短短三四天之内,就会被孙策完全击溃。

    而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蔡瑁这个家伙。事实上,马超可以掌握荆州,蔡瑁在其中的作用自不用多说。可这个蔡瑁却不是马超招降而来的,真心还需要验证。此番他的实力又完全压过荆州各势力,不让他在这场仗中失掉些肉,马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

    蔡瑁这个家伙不可能不清楚马超的用意,所以,在这次战役中,他出力也会最大。更不要说,刘备身边还有一个诸葛亮,肯定不会让刘备吃亏。

    综上亮点考虑,马超虽然心忧战事,但也不是十分心急如火。并且,这一路上,他连自己的战旗都没有打出来,前方几色大旗上,都是‘霍’、‘刘’、‘张’这类历史超二流荆州战将的大旗。

    不错,此番马超统帅两万嫡系南阳精锐,五千襄阳卫、还有三千虎牙骑。合计只有两万八千战力,不过,算上征调的民夫、辎役,便有五万余人。一路上也算浩浩荡荡、颇具声势。

    此番马超看完刘备最新的一份战报,上面仍旧说孙策勇悍如虎,他与蔡瑁大营连连被逼退,几乎不敢应战。请求马超火速支援,不过这种信看多了,马超也就有些麻木,他在前线战场上,也不是半分眼线都没有。情况虽然跟刘备说得差不多,但绝对没有那么严峻。

    “小凤雏,你说这次南北争雄,究竟谁会更胜一筹?”马超放下战报,对着一旁的庞统问道。

    “你。”庞德崩出一个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为何?”

    “孙策的确是员不错的统帅,只可惜,他之前只在袁术手下为将,后来平定江东。便以为天下豪杰不过如此,然江东刘繇、许贡、严白虎、王朗之徒,岂能与中原袁绍、曹操、吕布等人相提并论?世人只见他孙策功绩,却不见他对手如何。更何况,中原几番相争,其战力兵势,与江东比起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庞统说完哼哼两声,似乎不想夸耀马超,但无奈自己说的又是事实。

    听得庞统说得在理,马超心中其实也有几分欢喜。可又不爽庞统这份孤傲,更气这个家伙还差点将他长安老窝端掉,不由想起一事,故意说道:“庞德公在长安不错,我安排他在太学教书,名望与日俱增啊。记得当初,绑他入长安的时候,他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看来,恐怕就是赶他走,他都不想走了。”

    马超这句话原本想调侃一下庞统,可不料庞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时有些扭捏,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黄公最近如何?”

    黄公指的自然是黄承彦,但马超却不这样认为,看庞统的神色和连他亲叔叔都不太在意的情况,他自然不会对黄承彦有什么思念之情。随后一个人名浮在脑中,马超诡笑一声,回道:“黄公也过得不错,就是心忧阿丑,适婚年岁已至,却还未找到一个合适人选。不过你放心,长安那里英才荟萃,我回去之后,必然会为黄公觅得一佳婿!”

    “你胡说!”庞统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大声叫道:“我与黄公有过赌约,他日我能名扬天下,他便要将阿丑下嫁…….”

    “唔?”马超双眼闪闪看着庞统,没想到意外还得出这一劲爆消息,直看得庞统那糙黄的脸上都泛起红晕之后,马超才突然又问道:“那你当初私自出山,为的就是要证明给黄承彦那老头儿看?”

    这非常有可能,庞统和阿丑算是两小无猜,而聪明的家伙一般又早熟,庞统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能有这想法也不为过。更何况,马超还亲眼见过黄月英,她其实一点都不丑,只不过头发略有些焦黄,可这对于看惯前世那些头如染色坊的少女的马超来说,黄月英那微黄的头发,反而更有几分时尚清纯气息。

    庞统没有回答,但这对马超来讲,已经是默认了。马超当时忍不住就想哈哈大笑,可看庞统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后,才努力忍了下来。然而,又一念头晃过,他又有些惊愕:“不对啊,我记得黄老头一直念叨要将阿丑嫁给诸葛亮的啊,难道说,就是因为那家伙长得比你帅?…….”

    马超愈加狐疑,可庞统却勃然大怒,想着又不是马超对手,干脆如赌气一般,再也不开口回话了。马超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开口狂笑:真想不到,历史竟还有这等龙凤相争的趣事!而这个时代的庞统提前出山,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富贵,反而只是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热血上头啊!

    可就在马超好不容易捉弄到庞统的时候,前方大军突然有些骚动,一骑迅速驰来:“主公,前方发现有大量难民逃来!”

    马超神情立时一冷,这个时候还有难民逃来,想来只能是前方战场失利的缘故。也就是说,刘备又一次被孙策逼退,甚至还在追袭期间。由此,马超又急速问道:“难民大约有多少人?”

    “约有千余人。”

    马超又点了点头,战事一开,当地百姓一般都已经逃散,此刻逃难的能有千人已经不算少了。马超当即挥枪下令:“南阳精锐在前,列阵以待,襄阳卫和虎牙骑两翼护卫,放过难民和防备之后的溃兵,之后听令反攻敌军!”

    “诺!”斥候得令而去,随后令旗次第传递下去。

    甘宁和太史慈随即闻讯指挥列阵,虽然南阳军不是他们亲手操练,但马家军的号令早已统一,两人指挥仍旧如膂臂使。相反从未跟马家军配合过的襄阳卫和虎牙骑反应倒是有些迟滞,不过只在两翼防守,霍峻、刘磐、张允三人表现还算很不错的。

    阵列刚成,雄浑肃杀的气氛便在官道上弥漫起来,那些逃难的百姓望着森严的刀枪盾阵,哪还敢上前冲击,纷纷从两侧绕道而去。随后果然见荆州溃兵呼喊着逃将过来,都是连兵器都丢了、衣甲也脱个干净,神情恍怖奔逃而来。看到援军在此,非但没有重振旗鼓,反而高叫着冲来,想混入战阵当中寻求庇护。

    “架枪,举弩!”马超见状微怒,这种情况在马家军那里是断然不会发生的!

    瞬间,严密的方阵一下成为放出利刺的豪猪,长约两丈的拒马枪冷幽的枪头直指苍天,细密却致命的箭头无情平举。那些溃兵见到如此情况,一时都傻了眼。还是霍峻最终有些不忍,看着马超随时可能下令击杀这些溃兵,高声呼喊道:“冲两翼绕过去,不冲击战阵便可!!”

    溃兵如蒙大赦,顿时化作两道溪流糟乱涌过战阵。马超微微皱眉,心下恼怒且疑惑。怒他们见援军在此,不思稳身反攻,反而对援军还有猜忌;而疑惑的是,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吓得他们如此惊慌失措?

    很快,蔡瑁也慌里慌张地出现了,狼狈逃到马超面前后,开口便道:“孙策来了!!”

    马超当即一抽腰间宿铁剑,那一剑如闪电惊现,照着蔡瑁就劈砍过去。蔡瑁吓得脸色煞白,连反应都不及。只听一声脆响,头上的狮首盔应声而断,而他的脑袋却毫发无伤。

    “现在能冷静说了吗?”马超缓慢收剑,但杀气却未减一分。

    这一剑直接劈出了马超的冷硬无情,劈碎了蔡瑁的心神肝胆,在这年轻主帅那双幽冷不屑的眼神当中,蔡瑁终于努力咽了一口唾沫:“我军听刘备之命,连日防守不出,孙策明里骂阵搦战,暗地里却以黄祖手下斥候为向导,偷袭我营。末将奋起反击,不敌孙策神勇……”

    话音未落,蔡瑁看到,马超竟然已经笑了。回头望去,只见一支站起高高扬起,旗下一白袍战将持矛猛冲,身后数千江东骑兵紧紧相随,正是孙策。

    “来得好啊,第一战就见面了,孙策。”马超目光越过蔡瑁,直接锁到了孙策身上。

第一千二百八三章 遭遇战

    “杀!!”

    面对前面严阵以待的荆州援军,孙策虽有一丝惊愕。但此刻他手下将士士气如虹,正是趁胜追击扩大战果的良机。一向狂傲的孙策因此并没有半分停留,反而更想借着这股气势,彻底摧垮荆州之兵的战心。

    可惜,这次,他错了。而且,错得非常离谱。

    眼前这支大军,丝毫不像他平时见到的军伍。面对三千骑兵和数万步兵势如破竹的冲锋,他们严整的军阵没有半分松动的意味。甚至,看得出来,混在军阵当中一些骑马的战将,还微微对他招了招手,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孙策突然被滔天的怒火烧尽身躯,他大吼着前冲,誓要给那些胆敢撩拨他江东猛虎虎须的家伙挑落马下。然而,就在距离敌军三百步左右的时候,他那滚烫的身体仿佛被凉水狠狠泼灭一般严严实实的盾牌之后,闪耀着无数冷幽的箭头!

    “不可能吧?”孙策有些怀疑,眼前还有不少荆州溃兵,难道这些人,要将他们的袍泽也一齐射杀?!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无情的现实就捏碎了孙策心中的侥幸。方阵当中一下箭如暴雨,带着尖锐的风声,狠狠攒落至自军前进的道路上来!铺天盖地的飞箭简直要将天上的太阳都遮盖住,孙策只觉晴朗的天空一下暗淡下去。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荆州军疯了?有多少箭支是这样浪费的?!

    可现实已经来不及让孙策细思,他非但没有撤退,反而急速朝着方阵冲击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样攒射的箭支,只有前进才能避开,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所幸,他身后的江东骑士也知道这一点。或许可能并不知道,但他们却相信孙策,他们都是随着孙策征战多年的老兵,对于孙策战无不胜有着如神话一般的迷信。他们意志坚定,手段狠毒,不在意生死,自己的,别人的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就是前方主公的身影。

    可惜,这一次他们的意志却没有升华他们的身体,狂乱的箭雨瞬息而下,不少正在急驰的骑兵惨嚎着从马上滚落下来,身上插着至少三支以上的弩箭,随即又被后继的骑兵践踏成一滩肉泥。一轮箭雨过后,停止波动手中长矛的孙策蓦然回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紧紧跟随自己的三千骑士,能跟上来的不足两千人,而自己的身边更仅仅只剩下几十人!前方那支军阵第一轮箭雨完全集中了准头,几乎用弓箭的死亡将三千骑兵截成了两段!孙策从未见过如此精准的密集弩箭杀伤这跟他印象当中的荆州军一点都不同!

    他瞬间便想到,这一次虽然一下就发射了至少五千支弩箭,但取得不少于一千人的战果,并不是乱用箭支的浪费,而是一次全局战术先机的掠取!骑兵的冲锋一直是战役的锐气所在,可这一轮箭雨过后,后方的步骑定然为之惊怖,至少会暂停半刻的冲锋。可战场上的攻势一旦有所迟疑,就会带来完全不可预料的后果!

    五千支箭换来士气的翻转,这等战术精妙,非有多年杀戮凝练才可得出!前方那支大军,绝不是普通的援军,很可能是雍王马超或魏王曹操的精锐!

    “前方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孙策举矛大吼,激荡的身躯立时又带起身后江东子弟的悍勇。

    可马超却丝毫不为所动,死死盯着场上的局势,继续冷硬下令道:“前方前两列换投枪,看孙策还敢不敢上前!”

    看无人回应,而箭雨仍旧不停攒射,孙策感受到了一种被蔑视的侮辱。他陡然回头,对着身边几十亲卫喝道:“可敢随我冲锋?!”

    “有何不敢!”几十亲卫慨然回复。

    孙策豪情大笑,纵马再度上前,可眼见距离方阵只有五十步的时候,他一下睚眦欲裂:前方突然飞来了威力更大的投枪!而且,更无耻的是,那些最前面的兵士,还都从腰间解出铁蒺藜,狠命扔在拒马枪之前,形成一片战马难进的地面丛林。

    孙策挥动长矛挑起一支投枪,心下已气愤莫名:这究竟是何人部下,何等战法?!怎么每一环都如此冷静,每一步都这般精密!还未接战,他们如战斗机器般的冷酷战法气息就已经让自己焦头烂额、肝火大动!

    孙策不是傻子,更不是明知不可胜还莽撞硬冲的傻蛋。当下见先机已失,他咬牙泣血回头喝道:“撤!”说罢,一拨马头,当即逃离战场,江东将士多有不忿。可孙策实在是天生的统帅,驰至各大将身前之时,还特意又高吼一句:“不从军令者,杀无赦!”

    很快,远处陆续赶来的江东兵马都看到了孙策的身影。虽然对于这次的军令有些不解,但孙策在军中的威信如日中天,一时也没有人质疑。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原本来势汹汹的大军就在马超五百步的地点形成一个转弯点,那些江东子弟或趾高气昂、或迷惑不解、或惊愕不堪地看着前方的战阵,随即调头离去!

    “雍王,下令追击吧!”霍峻赶到马超身旁,抱拳请命道:“如此良机,若不趁胜追击,实在……”说道这里,他突然自动住了口,因为他意识到创造出这样未伤亡一人便击溃孙策大军奇迹的,正是马超手下的南阳精锐。而眼前这位雍王,虽然年岁与他相差不多,但战役经验却要胜过他百倍,其战神威名更是不容置疑!

    果然,马超一句话说出,霍峻就更加确定了他的推测。只见马超望着孙策飘飞的身影,丝毫没有之前不屑的蔑视,反而多了一丝凝重:“两军初遇,非是生死拼杀之际,而孙策此番退得又如此决绝干脆,军阵虽略有乱象,但士气未堕。且前方战况不明,孙策还有十余万大军在手,贸然追击,不是什么良策。还是收拢溃兵,与江刘备汇合为上。”

    说完这句,马超就没有再管军阵之事。那些善后事宜,自然有手下代劳。他只是望着一旁面色含笑的庞统,心中有些隐约的遗憾:这场遭遇战,果然只是遭遇而已。可就是这场遭遇,一下让孙策看到了他马家风格的作战。眼下虽有小胜,但损失却更多。如孙策那般天才,忍耻归去之后,定然会百倍慎重对待。如此一来,自己耗费几年精力打造出跨越这个时代的科技优势,就会丧失几分突然性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不偿失。

    “庞统,此番你再说南北之战,胜负之分几何?”

    “当然还是你会胜,”庞统依旧不改自己的之前判断,但这次却带上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胜得可能要麻烦一些了…….”

    “嗯,”马超面无表情地点头,任由庞统脸上那抹笑容绽放之后,他才又一副十分认真地模样,开口说道:“如此看来,此番还要多多倚仗刘备手下的诸葛亮了。说不得,我要同意黄老的要求,将阿丑许配给诸葛亮了……”

    庞德脸上的笑容立时被一抹怒气替代,他狠狠转向马超,大声说道:“马超,你这是在激我?”

    “不错,”马超抽出靴底的七星宝刀转了转,成功又掌握话题的主动权:“用计多年,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阴谋不可怕,可怕是那些明明很容易被对手识破,但偏偏对方还不得不跳进去的阳谋才最可怕。我不管你倾心不倾心阿丑,但能用她来威逼你一番,对我也没有什么损失。”说道这里,马超展颜一笑,摸了摸庞统的脸,笑道:“更何况,我又不是要杀了阿丑,对不对?”

    “好!”庞统咬牙:“那我就帮设下一计,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以后不许称呼阿丑这个名字,这不是你应该叫的。”

    马超一愣,但看着眼前这个可怕又可爱的少年,猛然又诡笑道:“那称呼‘月英’,你看如何?”

    在汉代,女子的芳名一般是极其保密的。一般至婚配之时,才会在南方送来聘礼之后,进行‘纳名’这一程序得知女方闺名。而如马超这般说出黄月英全名的,除非两家世交才有可能。

    庞统当即又是一番又惊又怒,可自从刘协被马超彻底击败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下也没了对付马超的能力,只剩下被马超玩弄在掌上的悲哀。可在气恼之余,他偏偏又感到一种从未体会到的亲近,当下也不知再该如何开口了。

    不过,这个时候,马超的神情又已经恢复了凝重,对着庞统又道:“好,我答应你了。不过,你也不要大意。这个条件成交的前提,是你要成功才行……孙策那个家伙背后,可是还有一个不太容易对付的周瑜啊。”

第一千二百八四章 孙策的惊愕

    周瑜仍旧眉目如画,全神贯注地盯着案桌上的战图,仿佛那上面用粗略线条勾勒出的山川河流都有生命一般,那些放置在各营寨据点的木俑也都活了起来,正在各处厮杀呐喊,诉说着战场上的风云变幻。

    整片地图上全都是犬齿交错的拉锯防线,不过,总得来看,代表江东的红色木俑一片艳红,密密麻麻盘踞在各山川关隘。而将代表荆州军的绿色则龟缩一地,孤零零地显得甚为可怜。

    而当周瑜那如女子一般的手提起一红色木俑,将地图上另一个刻着‘蔡’字的绿色木俑推掉之后,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份胜利的笑容:“子敬,如此看来,我等只需再拔去刘备这所大营,便可以直指襄阳了。”

    未待鲁肃开口,营帐外一阵嘈杂,周瑜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到一阵甲叶晃动的声响由远至近传来。周瑜听着那铿锵急速的脚步声,不由会心一笑,知晓是孙策得胜归来了。只不过,这次没有听到孙策那爽朗亲切的大笑,又让周瑜眉宇上多了一分不解。

    待帐门掀开之后,周瑜脸上的不解便化作了沉凝。孙策身上虽没有一丝伤,但紧绷的脸色却显出他此刻心情十分憋闷。进入大帐之后,更是想找一些东西狠狠发泄一番的样子。

    周瑜想了想,开口便问道:“伯符,可是襄阳那里的援军到了?”

    孙策满身的焦躁一下被周瑜这句话消弭,他大步上前道:“不错,襄阳的援军的确到了。只不过……”说到这里,孙策将已经倒下的‘蔡’字木俑重新扶起来,随后新拿出一个绿色木俑,放置在‘刘’字木俑和‘蔡’木俑之间。可想了一下,又拿起毛笔欲在那新木俑添上名号,但这个动作却又让他回忆起了刚刚那场憋屈至极的战役,不由右手用力,一把将手中的木俑捏成粉碎!

    “伯符为何如此?”周瑜此时真慎重起来了,与孙策相识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孙策这般无奈又气极的失态,不由试探询问道:“是援军兵力太多,还是主将勇猛,疑惑是伯符中了埋伏?”

    “都不是!”周瑜越假设,孙策越忿怒:“我率领三万大军追击蔡瑁溃兵,与援军遭遇。然而……”

    “然而什么?”

    “然而那支援军不足三万余众,也没有设下埋伏,可我却连他们的主将是谁都不知道,便被逼得退下了战场!”

    “什么?!”周瑜和鲁肃齐齐变色,孙策的统御之能,他们是十分心知肚明的。在两人心中,孙策纵然不能一鼓作气大败敌军,也可拼杀个旗鼓相当,大挫援军士气。可孙策口中的结果竟是这般,实在让他们张目结舌。

    所幸孙策磊落担当之人,当下三言两语便将之前那惊鸿一战描述完毕,尤其对那战阵严整雄浑的冷硬和匪夷所思的战具布置方面加入了自己的分析。最重要的,是孙策对那支军伍毫不吝啬弩箭而只取整个战术先机的精妙,他表达了既惊愕又敬佩的复杂赞叹。

    “公瑾,子敬,你二人熟读兵法,可曾这等战法有所耳闻?”孙策说罢,怒气显然已被这等异事牵引,墨绿名耀的眼珠闪动着渴求的光芒,昭示着他这位战术天才对于此等惊艳战法的艳羡和好奇。

    周瑜眼阔志高,对于谋篇布局多有心得,对于排兵布阵虽也有心得,但大多在治军统下方面。幸好鲁肃对此阵法战术颇有涉略,开口回道:“如主公先前所言,之前一役当是塞外阵法的一种。或可传自西域,其阵型方正、防守严密,循环无端又首尾相应。不过,那西域塞外战阵也仅防略精妙而已,绝无主公所言那般变幻多端又奇正相生。若属下所料不错,这支援军之主,当是雍王马超!”

    鲁肃这句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周瑜立时接口论断:“不错,唯有马家战神,才可能取西域战阵之精华,增我华夏风云变化于其内!如此说来,伯符此番惊鸿一战,非但不算小败,反而可称得上一场巧胜啊!”

    孙策立时就明白了周瑜的意思:此番他虽然在遭遇战当中丧失了一千骑兵,令马家援军取得一场战役的先机。但放眼整个战局来讲,马家却是在一场小小的遭遇战当中,就透露出了马家军的作战方式和风格,使得孙家把控到了对阵马家的先机。如此算来,那一千骑士确实死得其所了。

    可即便如此,孙策仍旧不愿白白咽下这口气,看得周瑜和鲁肃两人眼中皆慧光闪动,以为两人已有奇谋在胸,当即又问道:“如此既知来将乃是马超,公瑾子敬可有良策破敌?”

    可想不到两人却又同时摇头,最后还是周瑜开口:“公瑾,那马超成名久矣,用兵变幻莫测。眼下虽知马家军战法,却也只能随机应变。”看得孙策眼中那丝希冀蓦然消失,周瑜知孙策情绪低迷,转而劝道:“不过眼下我大军士气如虹,兵势如火,马超纵然阵法精妙无双,亦难扭转大局。伯符只需依旧猛攻,那马超便也无计可施,唯有落败之路!”

    孙策心下有些不愿,他是惜英雄重英雄的豪爽统帅,对于以强欺弱这等手段有些引以为耻。可同时他又是威震江东、主宰孙家的家主,冷酷的理智告诉他绝不能意气用事。因此,周瑜一番话落之后,孙策当时想到的折中方案便是:在战场上击败马家军,可在武勇上,一定要寻个机会与马超公平一战!

    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门外便有一传令入账,跪地道:“主公,刘备大营开门,引兵在阵前搦战!”

    “好个马超,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对我性子!”孙策闻言就知这肯定是马超汇合了刘备,意图扭转两方士气之举,当即起身喝道:“点齐兵马,我这便再去会一会那马孟起!”

    见孙策豪强万丈,周瑜身后鲁肃直觉便想劝阻,可话未开口,便被周瑜拉住了袖口。直到孙策大笑出营之后,鲁肃才放下强忍,带着两分责备的语气问道:“公瑾,马家军战阵那般莫测,主公此番前去,岂不有失?”

    “无妨,”周瑜似乎对孙策很是放心,直言道:“马超那战阵虽有奇效,可沙场之上,拼得还是一股血气。我军若不出营接战,反而才会有失。更何况,让伯符亲上迷惑马超一番也好……黄祖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已探明有一偏道,名曰华容道,大军奇袭之下,当日可入襄阳。”鲁肃说完这句,总觉得周瑜的谋划有些奇怪,忍不住又问道:“公瑾,你令主公正面营地惑敌,又令黄祖寻觅出这华容道也罢了,为何还非一定要让那黄祖领兵深入襄阳?主公麾下良将无数,遣一大将率重兵兵临襄阳城下,岂不一下便决了荆州军命脉?”

    “子敬,你以为那襄阳城可是那般容易便攻下的?”周瑜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让他那眉目如画的面容生出一种妖异的美:“更何况,黄祖还是亲手杀死老主公之人,那些江东旧将岂能容他?伯符他嘴上不说,但又何曾不想杀之而后快?这黄祖长期留在我军中,定然是一枚祸害,此番既有此良机,他也只想建功立业,何不就遂了他的心愿?”

    鲁肃悚然一惊,周瑜话说到这里,他哪能还不知道周瑜的谋划:之前誓师动员,便是激黄祖;后一番被刘备大败,黄祖军在江东军中已成笑柄,黄祖本人更是气急败坏想凭一大功扳回这一现状。兵临襄阳之后,他定然会不死不休。而江闻大后方襄阳有失,定然军心大乱,届时江东大军齐出,荆州一股而下。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当真巧妙无形,杀人也无形……

    这江东有孙策,可谓一面勇烈的战旗。而战旗之下的周瑜,便是一股温和肃杀的微风,也是让战旗飘扬四方的根本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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