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义庄
到达含山县之后,已是十日之后。沐芳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毕竟若是以她女子打扮,这般出现在县里,不仅对她的打算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甚至还会在路上增添许多的不便。
董妈妈拿了一些银两去投宿,沐芳任凭她张罗着,自己就打算去街上逛一逛,顺便去看看这个含山县的县衙。
然而,有些出乎她意料是,含山县的县衙看上去十分贫寒。
她一靠近门口,就有捕快走上前来。
“这位公子,可是有事吗?”
含山县的人倒是热情,沐芳心中多了几分好感:“之前听说含山县在招仵作,心中好奇,便想着来看看。”
“没事,我带你进去。”那捕快很好说话,一听沐芳是来应征仵作,立刻将她迎了进去。
一入内便是公堂,公堂两边有路,捕快把沐芳带进了公堂旁的一间内室,高兴地说:“恭叔!恭叔你快出来,有人应征仵作。”
那被称为恭叔的人是位有山羊胡子的老者,他佝偻着身子出来,直直地盯着沐芳看。还没几眼之后,就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这么年轻,哪能当仵作?”
那捕快急了,忙把恭叔拉到一边:“恭叔,仵作找人可不好找,这好不容易有人上来问起,你就这么放走的话,到时候哪里再去找人啊。”
“臭小子,仵作也是能随随便便找人的?年轻人是办不成什么事情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工作?你确定这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可以好好验尸?若是仵作敷衍的话,到时候可是要误导大人办案的。”
那捕快挠了挠头,仍是有些不解地说道:“恭叔,可是若是没有仵作的话,到时候难道让大人来一起帮你看吗?而且……他看上去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啊。”
恭叔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放在了沐芳的身上。
仔细看来,她的眼中倒是有几分睿智的光芒,气度也比较沉稳,穿着打扮更不像是穷困人家的。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上门来想要当仵作?
“公子,衙门不是你来玩的地方,还请回吧。”
恭叔丝毫不客气,直接给了沐芳一个“闭门羹”,直接就想将她打发走了。
沐芳正要动唇,忽然就门口又来了一个年轻捕快,他的双眼一瞄,落在了恭叔的身上:“恭叔,快!快去禀告大人,县西有户人家昨夜起火,今日才有人发现,将尸体送了过来!”
恭叔一听说这件事,立刻机警起来,马上就去办自己的急事了。
那捕快看了一眼沐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了啊兄弟,我这还有事要忙。”
说着也离开了。
沐芳没有打算走开,她在现代就是学法医的,即便是到了古代,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于是,她便也就跟了上去。
恭叔一出去,张口就厉色问道:“人呢?”
那年纪稍长的通风报信的捕快就说道:“现在在义庄呢,就等着叫上大人与恭叔一同前去瞧瞧。”
“好,我这就先去。”随后,转头又对那之前领着沐芳进来的捕快认真说道:“阿远,你去向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先去义庄了。”
“好。”
三人分头行事,各自紧张。
沐芳就跟了过去。
恭叔也没有说话,现在急事当头,他也管不了沐芳。
义庄恰好也在县西,一入内,便感觉到阵阵阴气逼人,像是从脚底就能涌起一股凉意。
义庄的门口有几条白布挡着,里面凌乱地放着几口棺材,有些则是直接搁置在地上,上头盖着几块白布。
扑面而来一股尸体腐烂的气息,沐芳忍不住就捏了一下鼻子。
“受不得这些苦,还想当仵作?”恭叔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后就到了几具尸体的面前。
他专程就看了几眼那些被布盖着的尸体,有几具焦尸,想来应该就是之前所说的,起火的那家人家。
恭叔翻开来看了一眼。
沐芳上前,试探性地随口说道:“尸体的鬓角并没有红肿的边缘,看上去不太像是烧死的。”
恭叔正视了她一眼,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把小刀:“你这般分析倒是武断,若是当真要确定的话,还需要其它办法。”
说着,他手中的小刀就已经对准了死者的喉咙。
沐芳心里一急,连忙说道:“住手。”
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要毁坏尸体了?可对于法医来说,尸体反而是最好的证据。沐芳只是这么想,情急之下就出言阻止了。
恭叔却置若罔闻,小刀割开了死者的喉咙,他将小刀拿了出来,仔细对着光瞧了瞧,发现并没有任何烟灰。
这种手法沐芳大概也是知道的,可在现代的时候,基本全是用到仪器。
正在这个时候,阿远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恭叔,不好意思啊。听说大人要接待贵客,所以不能来了。”
“什么样的贵客竟比人命还要重要?”恭叔显然有些不满,“也罢,你去回禀大人,这起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谋杀。”
“谋杀?”阿远有些震惊,但还是准备掉头回禀。没想到正在此时,县令大人已经到了。
“恭叔,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啊。”
踏入义庄的男子相貌儒雅,一袭布衣,看上去竟有些寒酸。而在他的身后,跟着的却是……
沐芳深吸一口气,暗暗祈祷孙千万不要认出自己。
他可没有把握,孙会不会拆穿她的女子身份。
季慕朗走了两步,似是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跟着孙,忙是不好意思地赔笑说道:“孙大人不好意思,下官可能还有些急事要办,怕是没有时间陪你了。”
孙摇了摇头,丝毫不介意:“即使如此,那我这个闲散人只能自己到处去逛逛了。”
季慕朗点头,也不再相送。
孙的官不低,可季慕朗这态度让沐芳微微有些钦佩。
看来,这应该就是含山县为官清廉的县令了。
孙一走,沐芳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恭叔,现在如何?”季慕朗走到恭叔的身边,张口就问。
“死者并非是死于火烧。”恭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接着,他又翻看了其它位置的尸体,有些下了刀,有些却只是看一眼摇了摇头。
大约五具尸体,皆是男子。
季慕朗并非是空手而来,他带着一本县志,对了一下之后说道:“这死者是县西的周姓人家是吧?可是我记得他家好像也没什么钱财,怎么会惨遭杀人放火?”
恭叔不言,又将五具尸体统统翻看了一遍。
沐芳向前一步,恭敬地做了个辑:“大人,小人愚见,死者的双手紧握成拳,腰腿蜷曲,应当是死于中毒。”
沐芳指向尸体,果真如她所说保持着这样的状况。
尸体烧毁的程度并不是很大,但多少还是掩盖了一些因为中毒而导致发紫黑的迹象。
季慕朗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
恭叔看了沐芳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情愿,口气有些生硬地说道:“这位公子是来衙门应征仵作的。”
季慕朗点了点头,看着沐芳的神色更加赞许:“如此人才应当留着才是。”
恭叔应道:“是。”
几个人回了衙门,当仵作的事情总算是敲定了。只是,沐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义庄那几具尸体,回客栈的时候,找了一家茶楼喝茶。
刚一落座,便听见一声类似吆喝的声响,听上去有几分说书先生的味道。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王为德可是整个和州有名的包打听,我骗你?这怎么可能?”说话带着几分狠色,这个人是有十足的底气。
“皇后失踪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可能会有她的消息,我说你就吹牛吧。”另外一个人嗤之以鼻地说道。
王为德一掌拍向桌子:“我说知道就是知道,你要是不信,你也可以去找啊。不过想要知道这个,就得给老子把银子交出来。拿钱办事,这是江湖规矩。”
话音一落,便已有了银子落地的声音。
沐芳的视线追随过去,有人直接在桌上敲下一锭金子,而那个人,正好是孙。
沐芳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连忙替自己倒了壶茶,闷声喝了起来。
现在若是起身离开,只怕更加容易引起注意。
孙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喏,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那王为德一看到金子,双眼就发直,之前的狠劲一下子烟消云散:“是是是,只不过有些线索还得确定下来,公子,你住哪里?不如小人明日再将东西给你送来?”
孙回道:“我就住含山县县衙,明日一早,把东西尽快给我送来。”
“是是是,小人马上去办!”
沐芳深吸一口气。
这是要同一屋檐下的节奏啊。
沐芳回到客栈,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既然已经当了仵作,那么她还是住在县衙更方便一些。
董妈妈见状,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小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第十七章 护城河碎尸
沐芳仍是低头收拾东西,但语气却十分缓和:“董妈妈,我只是找了份差事,需要搬过去而已。”
这样一说,董妈妈心里十分高兴。
“是什么差事?老奴能不能一起去?”
“您就留在这里好了,之前上楼的时候,我听掌柜的说这里缺个厨娘。”
董妈妈不解:“可是小姐,我要照顾你啊。”
“这没什么冲突的。”
董妈妈到底还是不放心,毕竟她是看着沐芳长大的,虽然家中情况并不是特别富裕,可她从小就没有受过什么苦,如今因为谣言而背井离乡,心里一定是难受的,生活也一定是艰辛的。
“小姐,你能不能让我跟着你?这样我也能稍微照顾着你一些。”
沐芳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回头,只见董妈妈诚恳的神色。心下一软,她有些难以拒绝了:“我找的差事,你一定会反对的。”
“不,小姐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我去当了仵作。”
“什么?”董妈妈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你去当仵作?”
比起相信她所听见的事实,更容易接受的反而是她年纪大了耳朵有些问题。
沐芳叹了一口气,随后坐在了床边,会心地说道:“你不要看不起这份差事,出门在外,本就不是来享福的。既然要为生活打算,自然不能东挑西拣的。”
“可是……”董妈妈犹豫地说道。
沐芳打断:“没有可是,你若是要跟着我,就同我一起去县衙,但是切不可拆穿我的女儿身。若是你实在觉得仵作这份差事难以拒绝,那么也可以在这里留下当厨娘的。”
董妈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跟着沐芳。
难以接受……就试着接受吧。
主仆二人当夜就进了县衙。一入内,便是之前那个叫阿远的捕快带路。他嘴甜,人又热心,就连董妈妈都对他很有好感。
“小姐,这小伙子不错……”
沐芳无语。
莫非她都已经女扮男装了,董妈妈还得帮她找个丈夫不可?
安顿下来之后,大家便一起休息了。其中恭叔送过饭菜来,端在桌子上的时候,对着沐芳说道:“县衙并非是享福的地方,若是你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沐芳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恭叔。”
恭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用过饭菜之后,也无事可做。沐芳翻看了一下县志,想好好了解一下含山县的风土人情。看了一会后,也几乎犯困,于是便也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董妈妈想让沐芳多睡一会,就起身去开了房门,想让外头的人安静一会,哪里知道这门一开,县衙里的人全都跑来跑去,无一人有闲暇之余可以停下来听董妈妈说话。
沐芳也起了,想必应该是有大事发生。
换了一身衣物之后,沐芳便走了出去,恰巧撞上了孙。与之前所见的几次尽然不同,此次他的脸色阴沉地可怕,不仅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而且还有一种随时都会发泄的隐隐怒气。
沐芳觉得,这种时候不开口会更好一些。
孙看了她一眼,随后眯眼说道:“你就是含山县衙新来的仵作?”
眸光带了几分审视,看得沐芳十分不自在。
想她还是女子的时候,到底还是与孙有几分交情,这一扮了男装,之前的好感统统都没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孙的反应可以证实,他并未认出沐芳来。
“是,大人有何吩咐。”
“你怎知我是大人?”
“听闻县衙来了贵客,自然便是大人。”沐芳说着,就点了点头准备离开。一回头,阿远正在找她。
“喂,原来你在这里啊。正好,快点跟我走!城门口有人被碎尸了,恭叔先去了,你也快点跟上啊!”
沐芳点头应道,忙跟了上去。
孙却是回了屋子,郑杭上前,替他宽了外衣:“大人,这么大的事,您不去一趟吗?”
“还去来做什么?如今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孙稳稳坐下,沉吟片刻后又说道:“你说会不会我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听孙这么一说,郑杭连忙反应了过来,他睁大眼睛说道:“对了大人!您还记得陆康吗?他眼下也在此处。”
陆康已经辞官多年,如今正在含山县改行从商。尽管看上去可能已经不再过问朝廷的事情,但听郑杭这么一说,孙的双眸立刻眯起了起来。
每当他眯眼的时候,眸光总是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去,派人盯着他。”
“是!”
沐芳到了护城河边的时候,却不见恭叔,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不少人围在护城河边。
阿远替沐芳开路:“各位乡亲父老,麻烦让一让。”
沐芳走近,才发现是一个麻袋。
她本来打算直接走近,但想到恭叔人还不在,便对着阿远问道:“恭叔人呢?”
“我不知道啊,他说他已经来了的,我怎么知道他根本就不在这里……”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阿远直接懵了,听目击者说,这是一桩碎尸案。尸体全都切成块被装进麻袋里,他当捕快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残忍!
沐芳靠近,只得自己下手来了。
这“些”尸体早已触目惊心血肉模糊,可是拿出来的时候,还是隐隐可以看见整齐的切面。
“这些切口都十分整齐,凶手应该是个有些力气的壮汉。而且,这其中没有一丝瑕疵,也没有什么痕迹,看来应该是先将其杀死,再碎尸的。”
阿远都不敢看那些东西,只是微微颤声说道:“究竟是谁这么残忍啊,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沐芳起了身:“我也不知道,对了阿远,你知道死者是谁吗?”
阿远点了点头:“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据说是含山县最有名的包打听,好像是叫王为德!”
王为德?
沐芳只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熟悉,闭了闭眸,马上就回想起来,是在茶楼里与孙有交易的那个说话有说书腔的人。
沐芳皱了皱眉,随后说道:“阿远,你去帮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凶器。”
“好。”
而后,衙门里的人又接二连三的赶到。四五个捕快,还有县令季慕朗。
季慕朗一到,就询问情况。
沐芳一一解释,声音清亮,口气不疾不徐。
季慕朗听完,也大概了解了情况。
死者是包打听,而后将其杀害把他碎尸。
“可是,既然已经杀了人,为何还要碎尸?”
沐芳拧眉说道,竟有那么一刹那仿佛回到了现代:“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这凶手若非是个变态,怕也不会是个正常人。”
究竟有多大的仇怨,竟然可以将尸体切成这般?
尸体带回衙门,阿远还是没能找到凶器。
恭叔来了就直接翻看,意见与沐芳并无不同。
季慕朗就问沐芳:“进了衙门当仵作,还不知道如何称呼。”
沐芳差点脱口而出,但想到孙住在这里,就随口说道:“大人叫我小陈即可。”
季慕朗点了点头:“恭叔,不如这桩碎尸案就交给小陈来办?”
恭叔有些不满:“大人,他是新来的,这么大的案子若是交给他的话……”
季慕朗打断:“无碍的,我相信他。”
沐芳的目光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睿智与敏锐,面对这样的尸体,仍是气定身闲。很难想象,这样的年轻人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场面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他觉得,沐芳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才。即便是个新人,可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这种镇定,故而很容易就给人一种信赖感。
沐芳心中微微触动,恭叔也不再多言。
只是心中仍是不快。
在他眼里,沐芳刚来没多久,即便是有些底子,可谁知道是不是卖弄自己的文采?
仵作这个行当,最不屑的就是从书中稍微学来的文采。具具尸首,哪些不是在控诉死者的无奈与冤屈?人命关天的大事,交给一个年轻人来办,他实在是很不放心。
时辰接近晌午的时候,阿远又出去晃了一圈,此时已经带着所谓的凶器回来。
这凶器是一把很大的刀,沐芳接过,对了一下之后发现,的确是吻合的。
此时,季慕朗开口说道:“小陈,不如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是,大人。”沐芳恭恭敬敬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县衙。
“你有什么想法的话,你可以直言不讳,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出县衙,季慕朗就开门见山,顿了顿,他又接口道:“恭叔这个人虽然有些固执,但到底不是个坏人。只怕只是若是在里头说的话,你也会担心恭叔心存芥蒂吧?”
第十八章 说服
沐芳对恭叔并没有任何意见,尽管季慕朗是个好官,也因为想听她的真心话而将周围的人支开,可沐芳本来就并非一个喜欢乱说别人闲话的人,故而她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凝重地说道:“大人,这件事事出蹊跷,小人昨日在茶楼听说孙孙大人想要买下死者王为德的消息,小人不才,倒是觉得极有可能是这个王为德知道得太多才会被人杀害。”
季慕朗双眸微睁:“有这等事?”
沐芳认真地点了点头,眸光诚恳,绝无半分撒谎之意。
“好,我知道了。”
事不宜迟,季慕朗就直接去找孙去了。此时此刻他正在房中作画,看上去一派闲适,像是根本不曾听闻县中大事一般。
季慕朗先是在门口敲了几声,待孙说了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一见到孙,他便直接开门见山:“孙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孙大人如实相告?”
孙笑了笑,他对季慕朗这样的官员多少是有些好感。于是便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和声说道:“请,大人直言即可。”
季慕朗心系悬案,便将沐芳所说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在孙面前重复了一遍。不过他所知的不多,只是听闻孙曾经有意向王为德买消息罢了。
当然,他急于寻找线索,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中似乎带了些许怀疑孙的味道。
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对沐芳这个所谓的仵作多了一分好奇。况且,他想知道的这个消息……的确是不宜让过多的人知道的。
“不知大人所说的那个小陈,可否让他来与本官见上一面?”
“这……”季慕朗有些为难,生怕孙是想为难他。
孙何许人也?如此也从季慕朗的神色之中看出了些许的端倪,然而,他的声音却如同春风,有了几分江湖中人的洒脱味道:“季大人不是说本官想要从王为德那买消息吗?可这消息并非是外人能够轻易得知的。既然此事你那仵作已经知晓,倒不如让我与他分享一些线索,到时候再让他与你一起判断结果便是。”
季慕朗想到沐芳,神色之中略带淡漠,淡漠之中却又多出几分认真,双眸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凝视别人一般,心中自然是多了好几分的信任。他点头,容不得半刻耽误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现在就去将他找来。”
待季慕朗出去之后,郑杭也已经将事情办妥,回来禀告:“大人,小人已经将一切事情全都办妥。”
孙点头,随后问道:“你可知这含山县衙之中有一名年轻的仵作?”
郑杭被问的有些懵了,事实上,他未曾留意过县衙里的人。于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恕小人不知……”
孙抿了抿唇:“昨日在茶馆之中,她听见了我找王为德买消息的事情,你说……”
郑杭已经明白了孙的意思,便打算退出房门。
孙背过身子,拈了窗边的一束不起眼的花在手中把玩着。
季慕朗并没有找到沐芳,到了董妈妈那里的时候,他就直接问道:“小陈呢?之前的碎尸案有了一些新的线索……”
话说到一半,董妈妈已经晕了过去。
她原以为当仵作虽然名声不好听了一些,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死人,这才答应了沐芳荒唐的要求。没想到她才刚一上任,便是一起碎尸案。
碎尸,光是听见这两个字,也已经够董妈妈血气上涌,晕上好一阵子的了。
“大人,您说什么……老身、老身刚刚没有听清楚……”缓过一口气之后,董妈妈又是不可置信地追问一遍,生怕自己是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听错了。
季慕朗虽然奇怪董妈妈的反应,可看到沐芳验尸的时候如此认真,即便是如此惨不忍睹的尸块,她也未曾眨过一眼,就不置可否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董妈妈的脸色就变得极度惨白,末了,她就拉着季慕朗说:“大人走,老身与您一同去找小……小陈。”
几近黄昏时分,沐芳还在街上游荡。她对含山县并不是很熟悉,对凶手是谁也并无半点着落。她是个法医,只能从尸体身上来寻找线索。但既然已经得知能够完成这起案子的人是个力气较大的壮汉,沐芳自然想要上街走一走,看看什么样的人比较容易符合条件。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有许多的法医知识在古代并不是特别有用。这样走走,在散心的同时也好尽可能地观察一下。
这一逛,反而逛到了一起晦气的事情。
街上的尽头,此时正有一批奔丧的队伍迎面而来。沐芳向后退了一步,正巧发现带队的人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而此情此景,这个壮汉并无半分悲痛的感觉。
前后有人指指点点,开始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你看,这就是张屠户家的娘子。哎,真惨……”
“你懂个屁,这个张屠户的老婆前些日子还红杏出墙呢,这种**,死了真的是活该。”
沐芳想上去问两句的,没想到还未开口,嘴便被人堵上,一路朝后拖去。
她初来含山县没几天,也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什么人,眼下被绑架,着实令沐芳感到措手不及。
一路被拖入了巷子里,四处都是没有人的。大家都去看热闹了,谁还会在这种阴暗僻静的角落里待着?
一路别拖到了角落里,那人便亮出了匕首。沐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戴着斗笠,根本就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只是这身形有几分熟悉。
眼看匕首对准自己,沐芳急急唤道:“阁下将我请到这里来,可否让我知道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惹了阁下?”
那戴着斗笠的男子却是冷笑一声,随后阴测测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该知道的事情?
沐芳仔细想了一下,从不认为自己有意外得知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容不得她多于思虑,那人正要下手,沐芳已经奋力将他推开。
与此同时,巷口处听闻一声历喝:“站住!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想做什么?”
沐芳循声望去,恰巧与季慕朗对上了双眸,而他的身后,正站着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董妈妈。
季慕朗一出现,那人似是也见得了形势不利,转身就跑。
季慕朗追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看沐芳的情况。
“你怎么样?”季慕朗关切询问。
哪知董妈妈情急之下已经喊了出来:“小姐,你没事吧?”
两字一出,季慕朗怔楞在了原地,原本抓着沐芳的手臂,此时也如同触电一般的弹了开来,随后,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沐芳,声色微微有些讶异:“你……你竟是女子?”
董妈妈自知失言,有些羞愧地低头。
沐芳颔首:“大人……若我当真是女子的话……”
“女子怎可来衙门当仵作?”季慕朗的视线在沐芳的身上打量,见她皮肤细腻,五官又是精致,董妈妈又是这般关心她,显然也不会是出身穷困的小户人家。既是如此,又怎的会来衙门当这个仵作?
“为何不可?”沐芳反问。
似是有些理直气壮的缘故,董妈妈也趁机说道:“小姐,仵作是什么样的差事,即便是寻常男子都是不愿意做,生怕自己就触了霉头,更何况小姐你又是背井离乡,日后还是要嫁人的啊……可若是被夫家知道你在做这样的行当,谁敢娶一个女仵作回家?”
古代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沐芳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恐怕也无法轻易改变他们的观念。
她拂开了董妈妈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尽管有些狼狈,可她仍是挺直腰杆:“董妈妈,女子自然是要嫁人的,可若是夫家接受不了我这份差事,他又如何能够对我一直一心一意下去?更何况,常人对仵作这份差事有偏见,纯属因为鬼神之说,可这天下并无鬼神之谈。另外,常人只道仵作是与死人和尸体打交道,却从不知道尸体含冤,真相便是从这其中可得。”
董妈妈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子:“小姐,我说不过你。”
季慕朗不免有些赞许,虽说得知了她女儿身份,可见她如此才思敏捷,又似乎对仵作这份行当有着独到的见解,让他不得不眼前一亮。
而沐芳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董妈妈听的,更是说给季慕朗听的。她觉得,董妈妈本就是闺阁奶娘,思想迂腐是需要时间来化解,可季慕朗不同,他为官清廉,自是以百姓为先,说服季慕朗比说服董妈妈更加容易一些。
于是她又接口道:“并非是芳不懂事,来含山县本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非下定决心,我又岂会拿自己的命运来开玩笑?这仵作在常人看来不是什么好差事,可生死有命,若是有人死后不得善终,即是死不瞑目的憾事,凶手逍遥法外,岂不是更给了他太多犯罪的机会?”
第十九章 别再插手
见沐芳神色倔强,双眸闪着光彩,季慕朗沉吟片刻,随后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就继续留在衙门里吧。”
他说的是留在衙门里,而并非是同意沐芳当仵作。眼下看来,这起碎尸案极有可能不会再交给她来了。
可是,那些尸块她还没有经过仔细的检查,只是从尸体的切口来进行初步断定而已,进一步的验尸,还需要有人将尸体还原之后才行。
这件事是季慕朗派了专程打理义庄的人来做。
三人一同回去,再无多言。董妈妈跟在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只是叹气。
这一来便是这么大的一桩案子,她心里哪能好受?
本来沐芳便是沐家的小姐,如今离开家中到这里来吃苦不说,居然还要验那些……那些基本被当成碎块的尸体!
一整天,她都食不下咽的。
回了衙门之后,季慕朗就先带着沐芳去见了一次孙,只是本该二人单独相谈,但此次季慕朗却是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离开。
孙也不恼,手指在桌上轻敲几声后便开口询问:“听说,你看到我要买下王为德的消息了?”
沐芳点了点头:“小人之前在茶楼,确实见过公子想要找王为德买下消息,只不过,如今出了人命,小人便很想知道,大人想知道的消息究竟是何,这样也能顺着线索尽快抓住真凶,避免更多人的伤亡。”
说罢,还偷偷看了一眼季慕朗。
后者抿了抿唇,神色和悦,暗藏赞许。
孙起身,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确有此事,不过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所谓的和州包打听是在吹牛,所以我也只是想试试看,他是否真的在吹牛罢了。谁知本约在第二日正午相见,他却没有来赴约。”
沐芳已经断定,孙并未认出自己,说话便也就多了几分底气:“大人可否告知,您与他是约在何处相见?”
“就约在城西失火的那家人门口。他说有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要拿,就在那里,所以地点便也是约在了那边。”
城西?
沐芳眉头紧锁:“可是发现尸体的场所却是在城东的护城河边。大人,您确定您说的都是实话吗?”
虽然孙救过她几次,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摆脱嫌疑。真要说起来的话,孙并非是嫌疑最大,但却是最有直接联系的一个人。
郑杭听了来气,就上前一步,不满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人是我家大人杀的吗?”
孙拍了拍郑杭的肩膀,郑杭立刻后退,不再多言。他踱步走到沐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这位小公子,你没有证据,如何认为我是在说谎?”
沐芳不敢抬头。
孙只是靠近罢了,却让她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压力,这种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有些凝重。
她想不到,孙竟还有这样不怒自威的时候。
“大人误会了。”沐芳故作轻松地说道:“小人只是想确定地问一遍罢了。”
“哦?”孙挑眉:“若我当真是在说谎,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会让季大人少了一些可以更快查到真凶的线索罢了。这凶手既然杀了王为德,那么显然对王为德所知道的事情十分清楚,亦或是,王为德想要回头拿的那个东西,就与这个凶手有关。”
沐芳敢肯定,孙一定是想从王为德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若真是如此,那么她这番话也能直接说到孙的心里,好让他可以配合这个案子。
“我与他相约的地点,就是城西失火的那处人家,他为何会到了城东,这就并非是我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孙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沐芳。
沐芳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眸中未见一丝一毫的波澜:“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人了。”
说罢便要告退。
正欲推门,孙却是叫住了她:“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若是这个案子有些新的线索,就来知会我一声。”
沐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一出房门,季慕朗已经挡在了沐芳的身前:“接下来的验尸,我会让恭叔来看,你还是暂且先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为何?”沐芳不解:“难道大人也与其他人一样,对我的身份心存偏见?”
“不。”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与沐芳的相处时日虽然不多,可到底也能看穿她的倔强。他不是对仵作存有偏见,而是因为,这是一起碎尸案!
这尸体即便是他亲眼所见,都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更何况沐芳一介女流之辈?
季慕朗对沐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见,从得知她是女儿身开始,他也明白,沐芳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护着她。
那双明亮睿智的眼睛,或许不该看到太过污秽可怕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大人又为何阻我?”
之前不是还说的好好的?这起碎尸案就全权交给她来负责吗?
季慕朗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随后摇头微叹转头离开。
沐芳没有跟上。
或许在古代想要当个仵作真的没有那么容易,有些现代要用到仪器来检测的东西,到了古代仪器不足,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
沐芳只能想,可能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事情。
待她走远之后,郑杭才准备向孙汇报当日的情况。
“大人!”
“事情办得如何?”
“小人去调查过了,那个新来的仵作,他是外地人,至于究竟是来自哪里,还得另外去查才能知道。”郑杭抬头,才发现孙真正想问的并非是这件事,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认认真真地禀告:“那个陆康,据说最近好像手臂受了重伤,小人跟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好像并无可疑之处。”
孙冷笑:“一个曾经在皇宫之中当过侍卫的人,岂会莫名其妙伤了手臂?你继续盯着。”
“是。”
郑杭退下之后,孙便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衙门不大,花园之中也没有几棵像样的植物。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孙反而觉得,住在这里有一种别样的舒心。
这随便散散步,也是极其巧合地遇见了沐芳。她正弯腰打理一些花草,神色看上去有些颓然。
他缓步走近,沐芳还没有发现。
只是料理花草之间,不免叹了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
声音一落,沐芳便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步趔趄,差点就这么摔下去。
孙将她捞起,只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
沐芳男子装扮与女子多有不同,此时即便近身瞧着,最多也只会让孙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她缓了一口气,随后不着痕迹地挣开了孙的手臂,恭敬地说道:“小人不知大人在此,冲撞了大人,当真该死。”
“你在做什么?”孙低头看下去,才发现沐芳只是在修剪罢了。
沐芳见状,便解释道:“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她心烦意乱,不得验尸,她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恰巧经过花园,便打算随处看看。
季慕朗的意思,或许是不打算让她继续当仵作了。可是这样不行,她是喜欢这份工作,而并非是想利用这份工作来赚钱,对她而言,除了仵作,其它事情都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她始终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在回去之前,若是能帮忙办上几件案子,那就更好了。
孙盯着她看,说道:“莫非你不需要去办碎尸案吗?”
说到这件事上,沐芳的声音便沉了下来:“小人自然是愿意为大人尽心,可大人……大人不愿让小人再牵扯其中。”
“他不同意,我同意。”
沐芳愕然抬头,却见孙笑着,他的五官俊朗,此时此刻看上去竟是狡黠如狐狸。
“可是……”
“我看你也是很想将此事办成,不经过大人又如何?晚上就由我带你去义庄好了。”
“……”
沐芳也不知道孙究竟是说着玩的,还是认真的。可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次机会。只是,即便是能查到真正的凶手,这份功劳也与她无缘。
沐芳想,她需要的不会是功劳。眼下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到了深夜子时,孙已经是在衙门口等着了。
沐芳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出来,一眼就能看见孙。
她真的怕被人看见,可孙却悠悠然,好像只是出来逛街一般。
见沐芳这副样子出来,孙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小伙子,你胆子那么小,也敢深夜去义庄?”
沐芳只是淡淡应道:“我怕人不怕鬼。”
上路之时,沐芳还背了个包袱。到出了衙门之后,孙才注意到。
沐芳拎了拎包袱:“我准备了一些工具。”
古代的仪器毕竟有限,所以她在出来之前,还另外做了一些能用的工具,这样一来,她翻看尸体也能方便一些。
二人深夜到了义庄之后,沐芳一眼就看到了王为德的尸块。
他的衣服都已经烂成碎片,唯一完整的,只有腰间的那一块玉佩。沐芳将他的玉佩拿了下来,随手就放到孙的身上:“先在你这里放一下。”
一到工作,她整个人就变得认真而又凝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糊涂话。
孙没有追究,只是借着微弱的烛光,盯着玉佩看。
第二十章 新的线索
这种时候来义庄,还真的是头一回。
但是无可奈何,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这件事,非王为德不可。如今王为德死了,除非找到真凶,否则他将不会有新的线索。
义庄的人根本就没有好好照料过王为德的尸块,如今已经发出了恶臭。
沐芳从包里拿出了两块粗布手帕,对折之后便蒙住了自己的口鼻。孙学着她的样子多,不觉之间也觉得有点意思。
而后,是沐芳自己替自己做了一副手套。
“这是何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沐芳想说:“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然而她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就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话吞了回去。
所谓的不对劲,是因为摆在尸块旁边的,阿远找来的凶器。
那把凶器,是一把杀猪刀。
沐芳举起来细细端详的时候,孙已经解释道:“莫非凶手是个屠户?”
“何以有此一说?”沐芳反问。
以凶器来判断的话,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她手上的这把刀上虽然有血,可她却觉得,似乎并非是人血。
“你看,这把刀平常所见,无非就是屠户专用的杀猪刀。会武功的人,更不可能会使用这样的刀,手柄太短,刃也不够锐利。”孙说着,又将手中的玉佩举了起来。这一举,他的神色在月光之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沐芳注意到了便直接问道:“这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沐芳想,或许孙来含山县并非偶然,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毕竟,她绝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孙来此处是来找到自己。故而她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开始料理王为德的尸块。
阴风一阵,几块挂在外头遮掩的白布忽然飘了起来。
孙似乎也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就忽然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是王为德的尸体?”
都被剁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他觉得沐芳也算是有些本事。
“第一,他身上有王为德的随身之物,第二,那日茶馆之中,我留意到这个王为德是跛脚的,此时你看他的一对鞋子便能看出来高低不同。第三,凭直觉。”
这么惊人的观察力?
孙有些难以置信。
沐芳一边看,一边说道:“你看他身上的尸斑,他死去的时间已有两天,若要仔细推算的话……”
按照古代的时辰,她还真得认真算一下。
“应该是两日之前,也就是说,茶馆你与他分别之后的当晚,他就已经死了。”
孙微微一愣,看来,他的行踪或许真的已经被人知晓。
沐芳知道,孙这个人有太多的秘密。当日被毒杀,亦或是眼下出现在含山县,再加上这个王为德。
她并不好奇孙的事情,只是隐隐觉得,或许这个王为德的死与孙的目的有莫大的关联。
“你还能看出什么?接着说下去。”
“另外的便是我当日所说,这凶手应该是个力大无比的壮汉,否则无法将尸体切得如此整齐。还有……”
话音一落,阴风又起。
这次,却是惊动了义庄之中的管事。
“嘶……这天气怎么那么冷啊。”那管事打了个哆嗦,便起了身:“哎,该不会是谁的鬼魂又来了吧。”
自言自语,顺便再自己吓自己。
那管事猫着步,就打算进来看看。
沐芳与孙相视一眼,躲在了暗处。这一动,王为德的一块尸块便落在了地上。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在这静谧又诡异的义庄中引起一小阵动静。
那管事不走了,惶惶然地盯着里头瞧。
孙压低声音,在沐芳的耳边附语:“此地不宜久留。”
点头之余,孙已经环过了沐芳的腰肢。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孙已经带着她从义庄的窗户之外飞了出去。
原来他还会轻功。
沐芳算是松了一口气。
孙将她送回了衙门的房中,看着她进去,临别之际,还不忘嘱咐道:“明日子时,再去会一次。”
点头之余,已回到了房中。
董妈妈已经睡着,并未发现她曾出去过。
第二日一大早,沐芳才惊然想起自己的那个包袱竟还留在义庄之中。
等她发现已经太晚了,恭叔当日正好去看了一下王为德,也恰巧捡到了那个所谓的包袱。
义庄的管事对恭叔解释道:“昨晚我就觉得奇怪啊,怎么这里头阴风阵阵的,太冷了睡不着,起来想撒个尿的,哪里知道里头竟然有动静。”
沐芳碰巧经过,听得清清楚楚。
季慕朗也在,他听得仔仔细细,一边听着,一边低头思索。
恭叔说道:“你无非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怎么可能!我的耳朵又不会有问题。恭叔,你想想啊,谁会大半夜跑到义庄里面去?”
怎么不会?
那他捡来的包袱难道还是鬼魂送进来的吗?
不过这包袱之内的东西……统统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且一看便能知道,都是一些工具。
“义庄里是有人进去过了,不过那个人好像并无恶意。”恭叔向季慕朗汇报道:“王为德身上的东西一样没少,我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被人摆放整齐,除了一小块落在了地上,没有任何问题。”
季慕朗颔首:“我知道了。”
沐芳松了一口气,打算绕个道再回自己的房中,谁知季慕朗朝着自己直直地走了过来。
“小陈,你过来一下。”
像是被领导叫去罚站一般,沐芳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没什么好事啊……
她乖乖地走近,低头有些心虚地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昨日去义庄的人,是不是你?”
“大人何以有此一说?”沐芳抬头,显得十分震惊:“大人也知小人的真实身份,小人没事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而且还是深更半夜!
“除了是你,我想不到别人。”
而且,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这么做。
“大人多想了,昨夜我与董妈妈一同在屋中休息,并未出过房门。”
季慕朗无奈地叹声说道:“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松了一口气后,沐芳回到了屋子里。
董妈妈见沐芳回来,就拉着她说话,话里无非就是一些关于季慕朗的事情。
“小姐,你与季大人相处得如何啊?”
“能如何?无非就是大人与小人之间的交往罢了。”
“我看这季大人不错,似乎对小姐你也有点意思。哎,若是没有当初那件事就好了……小姐若是能与季大人成了好事,回去也能扬眉吐气一把。”
正午过后,沐芳又在房中休息了一会。
休养生息本就是好事,毕竟晚上的时候,她打算再去一次义庄。
与此同时,孙那边也有了消息。
郑杭告诉他:“陆康那边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大人,会不会搞错了?”
孙本来一门心思全都挂在了陆康的身上。这个曾经深陷朝廷之中的人,是最有可能知道他真实身份,也最有可能对王为德下手的人。
要说王为德的死与孙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太可能的。他找到王为德,当晚王为德就被杀害,只能说明有人不想让他知道他所追查的真相。在整个含山县,最有可能认出孙的人,只有陆康一个人。
孙心中略有思索,郑杭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坊间说到一件事,兴许与这件事也有些关系。”
他眉梢微微挑起,郑杭已经领命开口:“就是街上有一户专门卖猪肉的张屠户,我听说他的妻子前些日子死了不久。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这个张屠户的妻子前段时间红杏出墙,但是那个奸夫,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如何?”
屠户……
倒真的有可能是杀了王为德的元凶。
“属下也不知道,只是任何与他妻子有联系的男子,最近似乎都神秘失踪。那些男子没什么家属,故而也就无人报官。”
孙已经明白了郑杭的意思:“你是想告诉我,那个王为德极有可能与张屠户的妻子有染,所以张屠户嫌疑最大,对么?”
“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有查过,这个张屠户的妻子,是否真的与王为德有交往过一段时日呢?”
郑杭默了片刻,随后摇头说道:“没有,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第二十一章 龙阳之好
正是这个死无对证!
此时看来,倒也真的是这个张屠户嫌疑最大了。找到的凶器是一把杀猪用的刀,而郑杭所汇报的所有情况之中,这个张屠户也确实举止有些怪异。
但孙并非草率之人,此时也无法妄下定论。更何况,这个案子已经由含山县衙来交管,或许他只需要顺着线索查到最后的那个凶手即可。只是,这个所谓的凶手,必须先经过他才行。
因为他有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于是,孙安排郑杭将那几个人失踪的事情找几个人来报官。当夜,也出现在了与沐芳约好的地点。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带上包袱了。
也许是看出了孙的疑惑,沐芳解释道:“昨日我将那包袱落在义庄了。”
故而今日开始,她再也不敢乱带东西。
孙也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丢三落四,只是事情有了新的线索。他竟第一时间想要与这个扮相清秀的男子分享一下。
于是,他将今日从郑杭那边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沐芳。
“大人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
一句话就把孙给问得懵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沐芳。其实就连一起去义庄的事情,他都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些过于奇怪了。
若是以往,他即便是自己一人去查探也没有关系。可眼下,他却莫名其妙对沐芳有一种奇怪的欣赏。可……眼前的清秀之人,分明就是个男子!
孙收起了心思,轻咳两声说道:“那是因为,我比较信任你。”
这句话,既是说服沐芳,亦是在说服自己。
到了义庄之后,只得翻墙而入。那管事的躲在外头睡觉去了,沐芳与孙自然是可以直接入内。
本来她还打算小心一些,可是想到今日恭叔也说了,闯进来的人并无恶意,想来季慕朗这种儒雅性子的人,也不会专程来此地蹲点。
沐芳胆子大了一些,可事情还是出人意料。
王为德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难道是有人偷了尸体?
“怎么回事?”她皱眉说道,转头看向孙的时候,也发现孙正在思虑。
难道真的是张屠户将王为德的尸体偷了?
沐芳怎么也不敢相信。
孙忽然问道:“这几日,你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沐芳仔细回想了一下,若要真的说是奇怪的事情,那便只有一件:“前些日子我在街上,差点被人杀害。”
“被人杀害?你不是才来含山县不久?”
“大人怎知我才来含山县不久?”沐芳柳眉微挑,竟有娇嗔的味道。这在一名清秀男子的脸上,更显得十分灵动。被她这般瞧着,孙竟莫名其妙双颊一热。
孙微哂,他总不可能说,他早就派郑杭去查了他吧。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郑杭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他查人向来都是有点水平的,没想到查他却用上了一段时日。
至少到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查到呢。
“季大人告诉我的。”
沐芳总觉得,季慕朗应该没有多嘴,但是碍于孙位高权重,她又不好意思说破得罪人,于是便岔开话题:“当日有位头戴斗笠的男子想要置我于死地,还说,我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孙的反应。
要说这件事,孙对她下手的可能性最大。可这几日看来,她倒觉得那个想要杀她的人,只是利用孙这件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罢了。
“你有什么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
“这件事还与大人有关。大人也知,小人刚来含山县不久,自然不可能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要说唯一有一件的话,那便是在茶馆偶遇大人,撞破大人与王为德之间的交易了。”
孙拖着下巴想了想,随后就执起沐芳的手:“现在这些事情只怕都是想不出来的,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个张屠户,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都排除试试。”
沐芳只觉得自己冰凉的指尖被温暖的掌心牢牢地抓在了手心里,还没反应过来,孙已经拉着她出了义庄。
她的手,经常触摸尸体,这孙不但不嫌弃她,竟还将她的手温和地抓在掌心里。
不过……她现在可是男子身份,而且孙也明显没有认出她来。该不会……该不会这个孙有龙阳之好吧!
而孙那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抓着沐芳的手。一路带她走出义庄,也不需要寻人打听便能找到张屠户的家里。
那张屠户没什么朋友,是住在县外的市郊。从一个小门出去,到了树林里,一眼即可瞧见的茅草屋便是那张屠户的家宅。
虽然看起来落魄,可他要养的东西太多,住在县内自然是不如这县外。
如今已是深夜,可他们二人却听不到一点活物的声音。而且……而且这里还有一股死气。一股浓重而又阴冷的地带,明明是树林里,可是却感觉不到半股清新,总觉得周围都弥漫着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就连沐芳,此时也有些受不住这个气味了。
孙的手直接揽过沐芳的腰,纵身一跃,便将她带到了树上。
低头,只见沐芳瞪着自己。
于是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得干笑两声说:“这里观察的话,倒是方便一些。”
方便什么?方便他的龙阳之好吗?
若非如此,沐芳实在想不通,这个孙干嘛老是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当初她是女儿身的时候,也从未见他有过轻浮之意。难道一旦换了男子,他就如此这般吗?
“大人,下次能否别再……”
“别再如何?”他转头,定定地瞧着沐芳。
说来也怪,眼前的清秀男子倒是脸皮薄的很。腰肢纤细,身上又带着一股子香气,而且好像对他的触碰十分不满似的。
大家都是男人,难道还不能碰两下吗?
若不是瞧他不方便,孙也懒得做这些事情。
沐芳见他眸色澄澈,也不好意思说他是因为龙阳之好而动手动脚。其实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季慕朗不是一个更好的对象?
怎么千不选万不选,偏偏就选了自己。
“别再这样了。”
“别再哪样?”孙忽然起了捉弄的意思,她越是不敢说,他就越想让她开口。
果然,他的话令沐芳难以启齿起来。倒不是因为她不敢说,还是碍于孙的身份。或许,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去找季慕朗?
就是因为她只是个小小的仵作,料定她不敢到处乱说?
偏偏自己就吃这一套,沐芳只得将自己的不适压了下去,随口说道:“别再偷看了。”
孙听着,就发了笑。声音低低的,一串笑声煞是好听。
笑了一会后,他又认真地凝视着沐芳:“偷看风景吗?”
他还打算继续接口的时候,张屠户忽然鬼鬼祟祟的出门了。沐芳正色望去,孙也跟着盯视。
那张屠户出了茅草屋之后,张望四周便带上了房门。与此同时,朝着另外一处荒地走去。
那块荒地,原是一户人家种菜所用。如今那家住户搬走,这菜地倒也就空了下来。常年无人打理,只能看到几棵枯萎的菜根。
看来这张屠户真的有问题!
深更半夜出门,而且还这般鬼鬼祟祟,显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沐芳忽然想到,自己前几日在街上的时候,也看到这个张屠户奔丧之时却无悲愤之意。难道他真的将所有与妻子有染的男子统统绑架了吗?
那么王为德……
走近一看,却见张屠户已经在那块地方开始铲地了。
大半夜的铲地,让人看着更是觉得十分奇怪。
“你猜,他这是在做什么?”孙忽然回头,看着沐芳询问。
“我又不是他,我如何得知。”
她是法医,只能从尸体身上找线索,观察细致也能轻易地了解一个人。可是此时张屠户要做什么,她还真的是看不出一点端倪。
铲地?想来他应该不会是真的在铲地。
否则那些菜根为何不会被全部拔除呢?
“你如此聪明,应该想得到。”
这话要说起来的话,倒还真的有些孙在抬举她的味道。沐芳朝后微微退了一些,随后说道:“不敢。”
这“聪明”二字从孙的口中说出,沐芳自然是不敢当。
铲了一会后,那张屠户忽然停下了动作,再次四处张望。
“这张屠户肯定是心虚的,否则眼下三更半夜,他何以会怕人偷看?”
沐芳不语。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防着像他这般无聊的人,眼下,不是正有他们二人在偷看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们,这张屠户忽然就不动了。
孙低声说道:“走。”
就又拉着沐芳离开了。
她对他的动手动脚实在无可奈何,如今自己扮相是男子,总不能说是孙轻薄了自己。越想越觉得吃亏,明明是现代人的思想,可她就是难以招架孙的触碰。
两人出了树林,回到了县上。
第二十二章 尸首无处
“小陈,你怎么看?”一离开张屠户那边,孙就想知道沐芳的看法。而且,自己竟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想知道她的看法。
沐芳摇了摇头:“眼下还不能断定,我觉得,我应该再看一下王为德的尸首才能知道。”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张屠户铲地时候的手法,倒真的有些将人碎尸的力道与狠劲。
如果是屠户的话,真的能够切出如此整齐切面的尸体吗?
不过就算这么说,也没什么用。王为德的尸体如今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应该是季慕朗安排的,沐芳作此猜想,果然第二日便听季慕朗所说正在筹备王为德下葬。
王为德光棍一条,故而也无人替他奔丧。
季慕朗就准备让衙门几个替他奔个丧,另外,还有县西起火那边的尸首也一起下葬即可。只是那放火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本想在含山县当个仵作,可谁能想到,近日以来竟是一事无成。
沐芳不觉便想到了张屠户,于是闲暇之余,就到街上走了走。
张屠户一如既往地摆摊卖肉,只是他的摊子从未听到一句吆喝声。此时正有一位妇人走到他的面前,张屠户都未抬头,只是一刀斩下,又碾了碾,便是将猪肉剁成了碎末。
“张屠户,你家最近卖的猪肉可都不新鲜啊。”
那张屠户赫然抬头,瞪着一双凶恶的圆眼就看着妇人:“你懂什么?如果觉得我的猪肉不新鲜的话,你大可以不要买。”
“你凶什么,哎,真是晦气。”
那妇人径直就走,可在张屠户那受了气,她总要和别人说说。到了另一家卖猪肉的摊位上,那妇人直接就说了:“哎,还是你这比较好,猪肉新鲜,哪里像那个张屠户,卖的猪肉吃起来特别老。”
做生意的在这种时候总免不了要替自己说两句,再贬别人几句,然而这家屠户是个老实人,只是客客气气地对着妇人说道:“那张屠户毕竟有丧妻之痛,这剁出来的猪肉,也许只是跟他的心情有些影响罢了。没事的,兴许过段时日就好了呢。”
这做生意的谁不是巴着望着别人都上自己家的门来买东西,更何况这屠户又与张屠户一样是卖猪肉的,此时竟然帮着他说话。
像他们这样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一些买菜的丫鬟与大婶,根本没必要虚伪说话,反而越是数落别人,越是容易博得好感。
沐芳看他目光诚恳,年纪又与张屠户一般大。只是相较而言,张屠户疲劳虚浮黑眼圈很重,而这个屠户虽然精神不错,可是砍起猪肉来,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走近,那屠户便客气地说道:“公子,买猪肉啊?”
沐芳点了点头,顺便问起:“我刚来这不久,也不知道猪肉怎样买新鲜……”
“是这样的,一般卖的好的就是猪爪与蹄,红烧吃味道比较不错。若是你手头有些紧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准备一些肉末回去。”
沐芳看了两眼,就说道:“帮我准备一些猪蹄吧,我家大人要吃。”
话音一落,那屠户举起刀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他抬眸开始打量着沐芳,过了一会后问:“公子是在衙门当差?”
“不是的。”此话却不是沐芳所答,而是恰巧经过的孙所答。
虽然知道沐芳口中的“我家大人”说的并不是自己,可孙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赖上这个位置。
“我才是他家的大人。”
那屠户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着不像是松一口气,只是几刀下去,很快就将猪蹄准备好了。
沐芳顶了一下孙,孙却是摇了摇头。
她无奈,只得继续说道:“对了,我看您与那张屠户杀猪的手法有些相似,那为何你家的猪肉生意要比他家的好呢?”
那屠户看了沐芳与孙一眼,也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其实我本来什么都做不成的,是张屠户张大哥教的我这身本事,又给了我一些碎银子用来养猪,所以,我才能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张大哥那的生意真的很好的,我这里反而没几个人。不过是因为最近,张大哥心绪不宁,所以做出来的猪肉味道有些偏差罢了。而我……其实我家的猪肉,一直都是如此。若非张大哥心情不好,我这恐怕还是一点生意都没有呢。”
沐芳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若是两人的关系当真如此的话,那为何之间还隔了几道摊子?
而且,这两人之间也是有些怪异。
沐芳拎了两斤蹄,走在孙的前头。
没想到孙竟是一直跟着她。
又走了几步之后,沐芳停下脚步:“大人没事做吗?为何要跟着我?”
孙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看看你有什么新的线索啊?怎么样,有收获吗?”
一说到案子上,沐芳就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日王为德去过的茶楼。孙也是静静地跟着,半天也没说上一句话。
几个人在那一边喝茶,一边闲谈。都是一些县里的没读过书的人,故而说起这些事情来,声音也就大了一些。
“那张屠户最近你看啊,他家的猪肉都不好吃了。看来他妻子那受的刺激也是挺大的,不然怎么会天天这样。”
“张屠户人挺好的,原本还很热心,我去他家买猪肉的时候,因为是常客,他也会多送我一些肉骨头。哎,这几日是连话都不说了,说几句不好听的,他就瞪着我,像每个人都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就是说啊,我们又没和他那老婆有一腿,他这样瞧我们做什么。这种人,还是不太适合做生意吧。听说那奸夫到现在都没找到,这张屠户当然一天都放不下这颗心来。”
“不是吧?王为德不是自称无所不知吗?他既然找了那个王为德,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奸夫是谁?”
沐芳正在核查,此时听到这番闲谈,杯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看向孙的时候,他的眸中也正闪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感觉仿佛是一种错觉。
“王为德不是死了吗?哎,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我看啊,搞不好就是这张屠户没银子买消息,一气之下就把王为德给杀了呢?”
“这不可能吧……天天剁猪肉,也够他好好发泄了,哪里还用得着杀人呢?”
沐芳喝了一口茶,缓了缓神。
正在此时,外头就来了王为德的奔丧队伍。
那几个闲谈的人又开始说到王为德的尸体,死状恐怖,有些人迷信地已经开始觉得这案子太过玄乎,搞不好是被什么野兽撕成碎片。
仔细想想,一个人哪有可能会将一个尸首碎尸万段?若非是为了掩盖死者的真相,不然就是一种过于庞大的宣泄。
沐芳起身要走,孙忽然拉住了她。
“我要回去了。”沐芳说道。
孙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点了点桌上的茶壶:“银子还没付呢。”
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口,沐芳放了一些银子在桌上,就准备离开。
孙好歹也是个大人,怎么喝两口茶都要自己来付银子?
“跟我回去,我把银子还给你。”
“既然你要将银子还给我的话,为何还要我来付?”
孙想,这不是有来有往吗?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只是摊了摊手:“我出门可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这茶我也喝了,让你全都付了岂不是有失我的身份?”
沐芳觉得自己说不过他,而他就连“有**份”这句话都放出来了,显然是不容沐芳再拒绝。未曾犹豫太久,她就与孙回了衙门。
眼下王为德的尸体已经下葬,沐芳想要再验尸,也没这个机会了。
孙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故而说道:“要不要今夜,本大人再带你去一次张屠户那?”
沐芳本来是不愿的,可这王为德的尸首已然下葬,她没办法再去其他地方找到线索。可答应了孙,她又觉得自己特别吃亏。
这个人,该不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在逗弄自己吧?
恐怕也不会,她一个女子去当了仵作,孙哪能与她之间相处得如此轻松?就连季慕朗,也不愿让她再去做一些仵作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回了衙门之后,沐芳就看到了恭叔正在房中做一些记录。
他不会写几个字,所以也只是拿毛笔来随手画画。沐芳心下觉得有些好奇,就走近了过去。
恭叔画的出神,完全没有留意到沐芳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看了一些时间,恭叔的画图技术虽然不好,可是该有的点全都有了一些。
过了一会,恭叔画完了,一回头便看到了沐芳。
“你进来怎么都不敲一下门?”语气带了一些责备,但好歹不是特别硬的口气。
沐芳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王为德的尸体已经下葬,所以……”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王为德的尸体?小陈,你是新来的吧?既然是新来的,那你就该做好新来的本分,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一来就处理这么大的案子,你难道就不怕你的判断错误,误导大人办案吗?更何况,这也是大人的决定,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查王为德的这个案子了,好好去整理那些刀具吧。”
第二十三章 新的进展
“好……”沐芳应了一声,就按照恭叔所说的去做了。
如今寄人篱下,她又从没办成过什么实事,难免会受到冷落。这种事情都很正常,所以她心里也不是特别在意。
只是这王为德。
没错,只是这王为德,就这么遭人分尸惨死,而凶手到现在都没个下落,实在是让人心中有些寒意。
到了下午的时候,孙便将这几日所有知道的线索全都放在了纸上,与郑杭一同商量。毕竟这些天遇到的事情绝非偶然,更何况,这王为德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在他与他约定好的时候才死。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王为德的死不可能与自己毫无关系。
郑杭看到这几日孙一直坐在桌子前摆弄,不然就是出去与那含山县衙新来的仵作出去,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好受的。
“大人,不如您休息一会?”
孙摆了摆手,皱眉说道:“不必了,若是没有办法找到当年失踪皇后的下落,我便暂时无法回去。而且就现在看来,这个凶手极有可能也是当年整件事的知情人士,你觉得呢?”
郑杭的手抚了抚自己腰间的佩剑,随后也是神情凝重地皱起了眉:“大人,这件事我觉得……会不会是您想的太复杂了?如果真的凶手也知道当年整件事的情况的话,他杀了王为德堵住他的口不就好了吗?何必要分尸?更何况,属下近日以来曾经听说,这张屠户的举止越来越怪异了。”
孙只是颔首,忽然有些奇怪地问:“你从哪里得知这么多奇怪的消息?”
“跟踪陆康的时候发现的,他去的那些地方,总有一些人在那边三言两语的说些闲碎话,听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一些。”郑杭敬畏地看着孙,犹豫片刻后问道:“大人,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乍一听下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几日郑杭跟踪陆康都没有什么收获,孙就打算还是把郑杭留在身边。眼下看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往张屠户身上绕了。说来也巧,这张屠户说不定还真的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而他也正好能与王为德扯上关系。事情发生之后,他的变化最是让人觉得奇怪。
当然,也有某种意义上的巧合,也就是这张屠户的妻子。
想到此处,孙立刻起身,去找沐芳了。
回头的时候又对郑杭吩咐道:“我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不便跟着。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放信号给你,你前来支援即可。”
郑杭点头。
在县衙里绕了大半个圈子,孙也没能找到沐芳,最后还是出了县衙,到街上的时候才找到。孙就看沐芳在盯着一个卖刀的铺子瞧,细细端详的侧面很是精致,竟让人有种快要忘记呼吸的错觉。
一刹那的失神之后,孙皱眉走近。
沐芳拿着一片小刀,对店家问道:“老板,这小刀怎么卖啊。”
一般的古代,坊间是很少有这种样子的小刀的。其实这刀并不锋利,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件装饰品而已,但很少有女子会喜欢带这种东西,故而这老板的生意也不是特别好。
沐芳只是在替恭叔整理刀具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什么工具都没有,无非也就是自己制作的一些小玩意罢了,逛街的时候恰巧看见这种并不实用的小刀,也忍不住要拿在手上把玩一番。
只是越看下去,越是爱不释手。
“小伙子,你要是喜欢的话,五文钱拿去。”
这老板也是个爽快人。
沐芳交了银子后,就将小刀配在了身上。这小刀虽是无刃,但沐芳直觉,说不定这个东西将来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心里想着,竟是没有发现孙跟了她一路。
走到了街中尽头之后,沐芳又发现今日那两家卖猪肉的屠户都没有来,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便打算转身回府。一回头,就看到孙站在那里。沐芳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番后还是朝着孙的方向走去。
“大人。”她原本就只是想打个招呼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孙的神情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似的。
一时之间,脚步就顿在了原地。她凝视着孙,等着他开口。
孙微怔,随后开口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很久。”
沐芳微微挑眉,难道他不是一直跟着自己吗?她回头的时候,可是正好看到孙盯着自己,如果碰巧的话,他又是专程来自己,为何不上来打个招呼?
“大人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你跟我来。”孙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拉着沐芳就走。一路到了含山县的东门口,再出去便是郊外。而这郊外的方向,不正是张屠户家的方向?
沐芳有些疑惑地盯着孙看,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孙紧紧抓着,心里别扭的同时,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然而,孙的手臂却是十分有力,偏偏她又不能抗拒地太过明显。万一别人并没有那个意思,那么自己岂不是多心闹笑话了?
孙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一直把沐芳往张屠户的茅草屋处拖。
“大人,你要做什么?”沐芳强压心中的不适,只得正经地问道。
孙一门心思就朝那边走,沐芳不理解他的意思,手又这么被他抓着,总得先弄清楚孙的想法才是。
沐芳的声音落下,孙便停下了脚步。
“你之前说,需要再查看一下王为德的尸体不是?”
她见孙说话之时并无平日里的那种轻松感,反而双眸凝重,便也就点了点头:“可是那王为德的尸体已经由衙门做主下葬,即便是再想看也是看不到了。”
总不可能把别人的坟墓凿开来吧?
就算真的去凿的话,衙门的人是不可能不管的。
沐芳虽然很想知道真相,可是也并非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的人。故而这件事除了算了,实在也别无他法。
“没关系。”
沐芳疑惑地颔首,想到孙将自己带来了张屠户的家里,应该也是有别的决定。于是她就静静地等着孙的下文,并未发声。
“之前我们不是把所有的线索全都锁定到了这个张屠户的身上不是吗?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个张屠户虽然出现的很突兀,但的确现在所以有关的线索都是引到了他的身上。”
孙并不是一个嗦的人,可是此时话说了大半还没有说到正题上。沐芳便忍不住打断,反问道:“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确定这个张屠户是不是凶手,而他是不是凶手,只要……”
沐芳已经反应过来了,此时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是想……”
“没错。”
孙赞赏地看着沐芳,挺不错的嘛!反应的倒是很快。
沐芳一会看看孙,一会又盯着地上看,随后忽然摆了摆手:“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不行!”
她并非是个思想迂腐的人,可是这种事情,她的确是做不来的。
“王为德的尸体已经火化,如今看来,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你想想王为德的死状,难道你真的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孙挡住了沐芳面前的去路,如果王为德的死真的与他有关,那么显然这件事还没完。
王为德的尸体已经火化?
沐芳实在是没有想到,她只听说下葬,也并未去跟丧。主要是她对古时候的尸体处理方式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此时听到孙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线索到这里的的确确就是直接断了。
只不过她之前的想法是,或许可以从恭叔那边将他所画的图给弄来。
现在看来,那恭叔当了二十年的仵作,也不太可能会把这么大的案子交给她了。
“其实就算你不去的话,我自己也会去看看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孙见沐芳已经有了犹疑,便又接口说道:“这张屠户的妻子死的蹊跷,坊间都说她是生病,可奇怪的是,先前从不曾听人说过她病了,而且死前还与人通奸。加上张屠户的怪异举止你也看到了,这些所有的疑虑,只有揭开张屠户妻子的棺才能得知结果。”
沐芳听孙这样说着,心里不知不觉地就冒出了一些热血来。
“好……我答应你。”
终于得到沐芳的点头,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现在并不急着去,偷偷开人家的棺这种事情还是不急于一时。至少大半天根本就是没办法做的,但是距离夜色还有些时辰,故而孙就借此名义带着沐芳四处乱转,打发时间。
含山县衙。
到了傍晚时分,董妈妈已经备好了晚膳,只是做了饭之后始终都没有见到沐芳回来。
别人是不知道的,可董妈妈心里却很清楚,沐芳原来也是个闺阁女子,不可能到了这种时辰还不回来,心中有些忧急,就去拜托了季慕朗来帮忙。
第二十四章 中毒而死
其实还未等董妈妈找到季慕朗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沐芳还没回来。也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有了那么一些担心。午时几次从衙门花园经过的时候,他都能看到沐芳在那边悉心地料理一些刀具,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
很多次,他的心里都会有些不忍。明明她心中怀有仁爱,想以仵作之名解天下冤案,而自己却因为她是女子会否太过**了一些?
想到此处,季慕朗就让董妈妈不要担心,自己出了衙门独自一人去找沐芳。
然而此时,孙正在烤一条鱼。
沐芳其实挺不解的,好好的他们可以去县里找一家酒楼吃,或者可以去衙门里用过晚餐之后再等时机成熟后出来。可孙就是赖在郊外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工夫,自己抓了一条鱼后放在火上烤。
总之,沐芳看得十分无奈。
“大人,不如我们回去吃吧?”
这孙好歹也是个大人啊。
“不必,就在这里吃,也方便观察张屠户的动向。”他闻了一下自己烤的鱼之后,就十分满意地开始吃了起来。
沐芳尴尬地候在一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孙把烤鱼给递过来。
“……”
再怎么说,她也没有吃饭啊。
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见沐芳盯着自己,随后有些慵懒地笑道:“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沐芳别开脸,一句话也没说。
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烤鱼,递了过去:“好了好了,给你吃行了吧?”
其实他只是想等沐芳自己开口罢了,没想到她就在旁边一直盯着,自己先开了口,她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现在他算明白了,只怕自己若是一辈子不开口,她也就在一旁就这么饿着肚子了。
沐芳接过,朝着孙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向来都是带着疏离与客气,此时说起来的时候,却是带着一种浓浓的阴阳怪气的味道。更让自己想不通的是,孙听着也没觉得多生气,反而还觉得特别有意思。
该死,他似乎对这个所谓的“小陈”关心过渡了一些。
沐芳吃着烤鱼,感觉味道还不错,所以也就偷偷地看了一眼孙。
她的目光一来,孙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两人四目相接。空气之中似乎燃起了一些什么东西,两人一时之间心都是狂跳不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偷看心虚造成的,还是其他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原因。
孙倒是更加清明一些,他忽然有些了一些担心。
这段时日与沐芳的相处让他感觉自己对这个新来的仵作小伙子似乎太过信任了一些,两人关系也是特别近,而他的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是让自己心里有些焦躁。总觉得……难道自己真的有什么龙阳之癖?
沐芳匆匆收回了目光。
两人再无任何言语。
迟了片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孙觉得,他似乎是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便打算带着沐芳去找到张屠户妻子的尸体。
两人先前来过,所以对这里也不是特别陌生。眼下两人是要找到尸体,可他们却不知道张屠户究竟是把她妻子的尸体葬在哪里了。
沐芳说道:“上次看的时候,他似乎在铲地,会不会是葬在了那里?”
孙摇头,这地方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坊间传闻,张屠户因为妻子的死而变得举止怪异,说明他对自己的妻子还是在乎的,若是在乎,那是绝不可能会翻动妻子的墓地的。
没过多久,沐芳就想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茅草屋后头的那一片空地。
除了这里,四周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空下的地方了。
然而,等到他们二人绕了过去之后,忽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里……好像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沐芳蹲下身来,就看到地上的一些烧焦的草根。不仅如此,而且这里一大片的空地,像是以前住过谁的样子。
孙也注意到了,目光变得幽深。
走了几步之后,似是感觉到地下的泥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走起来感觉比其它地方更软一些,沐芳就拉住了孙,对他说道:“如果真的在这里埋葬,那么尸体很有可能是在这里。”
孙看了一眼,沐芳连忙退后。两人行动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而后,孙就找了个工具开始来铲地。
沐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虽然动作像是个农夫,可也许是因为他天生的贵气,让他连这种粗活看上去都显得十分优雅。
没过多久,就铲到了一处较硬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眼,只怕,这里应该就是张屠户妻子的坟墓了。
沐芳上去开棺,一打开,便闻到了一股恶臭。两人头朝外偏了一偏,沐芳又将视线移了回来。
“这张屠户的妻子,尸体保存地倒是不错。”
孙想帮她一把,没想到手还未伸出来,就已经被沐芳给拍开。
“别乱动。”她的神情有些紧张,看着这尸体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不对劲。
“怎么了?”
她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吧,故而孙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看,她的全身发黑发紫,这人是被毒死的。”
此时借着月光,光线也不是特别好,是以沐芳根本就分不清楚她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毒,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让孙乱碰的。
若是什么剧毒,只怕沾了一下手就会烂掉。
“结论已经有了,盖棺吧。”
两人又处理了一番,总算是将这张屠户妻子的坟墓恢复了原样。
“此地不宜久留。”孙说了一句,顺手就拉着沐芳尽快离开了。其实他生来看上去就有些慵懒,万事也不会一惊一乍的,刚才若非是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他也不会如此仓促地离开。
两人到了县门口的时候,孙才说道:“现在看来,这张屠户定然是有所隐瞒了。按照他的情况来看,他的妻子真的死了,他绝无可能不去报官。”
不报官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想隐瞒什么事情,第二种便是他就是真正的凶手。
然而事情虽然有了新的转机,可是却与王为德的死背道而驰。张屠户与王为德的联系有些牵强不说,如今又多牵扯出了一条命案,沐芳只能静下心来慢慢理清这些思绪。
然而,两人快进入含山县的时候,孙忽然脸色一变:“退后!”
沐芳还未反应过来,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孙说话如此声色俱厉。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为首的黑衣人就盯着沐芳,目光森寒,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的表情。
这个眼神……
虽然沐芳看不清楚,可是想到当日自己被拖到巷子里差点被人杀害的时候,眼前这个黑衣人与那个戴斗笠的男子给自己的感觉并无不同。
他们竟是冲着她来的!
沐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看着孙全身戒备的样子,有些踌躇地说道:“他们好像是冲着我来的,你本来惹不上这祸事。如今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大人你先行离开。”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孙回头,神情却是温和如水。
沐芳心中微动,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那为首的黑衣人就不屑地说道:“死到临头还想着跑?你们两个,今天统统都要死!”
话音一落,几个人便朝着沐芳与孙同时冲了过来。
他们手中都有着长剑,可是孙手中却是什么武器也没有。他抓着沐芳,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随后认真地说道:“小心。”
沐芳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以免拖累了孙。
几招下来,孙都是狼狈地躲开,他的武功算是不错,只是因为还要照顾沐芳,难免就落了下风。尤其几次剑招,统统都是沐芳而来,也没想到,孙竟是宁愿用自己身体挡着也不让沐芳受伤!
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沐芳看到孙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心中微疼。
在现代的时候,她受到的关心就很少,没想到来了古代之后,竟是有这么多的人真心为她好。
而孙自己也是想不明白了,他并非是个爱逞强的少年英雄,可就是见不得沐芳受伤。尤其那剑一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莫非,他真的是喜欢上沐芳?
可眼下他眼中的沐芳可是个男子啊!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微怔之时,又是一把银剑穿过两人之间,硬是将沐芳与孙给挡了开来。
第二十五章 同屋禁闭
此时此刻,沐芳才算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孙那边也抽不开身,而自己这里又是被双面夹击,沐芳又不会武功,此时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她微微朝后退了一步,摸到了腰间的那把小刀。想到自己曾经在网上看的一些擒拿术,便想着搏一把试试看。
黑衣人似是看出沐芳架起了戒备,出手又准又快。她踉跄地退后一步,才躲开了攻势,然而转身的时候用力过猛,竟是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沐芳双手撑着地,也算是意识到了自己死到临头。
不过她却并不畏惧,只是盯着那几个黑衣人看。心里却想的是,死没什么好怕的,说不定她这一死就穿回去了呢?
银光一闪,沐芳感觉到刃尖带着风划过她的眼睛,太过刺目,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再睁开眼时,孙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没事吧?”
“没事。”沐芳摇头,倒是十分担心孙。
他的身上已经尽显狼狈,一身的华服此时布满了灰尘,更不要说绫罗丝绸那些被剑所隔开的地方了。他的一缕发丝微微垂下,虽然看着狼狈,但仍是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她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
那黑衣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玉佩。讶异地看着孙,他的声音并不清晰:“你是长孙叙谨?也罢,今日之事就算作废,我们走。”
这些人伤了孙,来势汹汹,却又莫名其妙说走说走,倒是让沐芳实在看不通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孙身上所受的伤,她到了孙的身边,随后说道:“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孙却忽然一把将她推开:“滚开。”
这一次,算是把沐芳搞得莫名其妙。
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何孙要冲着她发火?
“你若当真如此讨厌我,刚才又为何要救我?”
真的是莫名其妙。
孙抿了抿唇,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怕自己有龙阳之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沐芳太过特别。特别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害怕,不仅如此,还有就是心里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让他感到敬畏。以他的身份,他根本无法去爱一个男子。若是被人发现,那么这些年以来所有的一切全都会前功尽弃。
孙别过了头,也不敢再看沐芳一眼。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既然你是因为我而受伤,那就让我帮你把你的伤看完吧,到时候不用你让我滚,我自己也会离开。”她的本意也不是特别愿意与孙打交道。怎么说呢,她总觉得孙这个人太过复杂,别说身份悬殊,就算是相处的时候,她也很多时候都看不透他的想法。
这样的人于她而言,太过危险了。
她是早晚有一天到回到现代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古代自寻烦恼呢?
孙没有再乱动。
沐芳正准备打开孙的伤口,然而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张屠户站在树上,盯着他们二人看。
月光正高高悬挂,此处仍是郊外,还能听得见蝉鸣。可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的那一瞬间,沐芳只觉得仿佛周围全都安静了,而那张屠户的盯着他们的双眸之中还闪着人的幽光。
沐芳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就想拉着孙离开。她的手刚动了一半,只觉自己的脖子一沉,然后就晕了过去。
孙心中繁乱复杂,此时见沐芳晕了过去,一下子有些错愕,双手接住她的同时,脖子后也被人重重的敲击,最后不省人事。
张屠户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将两人拖着走了。
含山县衙。
季慕朗在外头转了很大一个圈子都没能找到沐芳,回到衙门的时候,发现孙似乎也是失踪了,便找了郑杭来问话。
郑杭记得孙是有事出去,加上这些日子似乎与沐芳的关系又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就随口说道:“季大人不必忧心,大人应该是有事想找小陈公子帮忙,兴许晚些就回来了。”
季慕朗也知道这些日子孙与沐芳走得很近,可他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即便郑杭已经开始打包票沐芳与孙出去铁定不会有事之类的,但他还是继续出去找。
季慕朗走后,郑杭也准备着手开始找人。
他办事向来有分寸,又明白孙十分重视那个新来的仵作小陈,故而先应付一下季慕朗,再出去寻找是最好的办法。孙此时还未归,若非发现了新的线索,那便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郑杭急匆匆地出了县衙,没走几步,就发现有人正跟着自己。
他刻意绕开街上,一路到了没有人的巷子。
此时已快入深夜,街上本就无人,到了这种巷子里更显阴森。
“出来吧。”郑杭冷冷地说道,手也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准备防范。
话音一落,便是几个从墙上跃下的黑衣人。按照郑杭的经验,这些人想必刚刚也杀过人,身上带着一股子血腥味,手中的剑也并不适很干净的样子。
“你们是杀手?”
为首的黑衣人哼了一声,不打算再废话下去,直接出招。
郑杭以为跟踪自己的是一个,没想到此时在巷子里蹿出来的至少也有四五个。
一时之间,便在狭窄的巷子里缠斗起来。郑杭虽是武功高强,几招之内都处于上风,然而还是抵不住那些阴损的招数,其中一个黑衣人放了毒,郑杭一个不小心就败下阵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郑杭也没有理由继续挣扎,不过,只不过孙还未有下落。
于是,他赫然抬头,盯着那帮黑衣人厉声问道:“你们……你们动了大人?”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你说的是长孙叙谨?呵呵,那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敢动他,否则也不会来杀你。”
郑杭算是松了一口气,剑撑着地上,单腿屈膝半跪在地上。他捂着胸口,嘴角溢出黑紫色的血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他顺手擦过了自己嘴边的血渍,随后便用尽力气想要站起身来。
那为首的黑衣人剑尖正要落下,巷口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走!”
一声令下,四五个黑衣人便消失在了巷子里。
郑杭体力不支,却要倒下。倒下之前正好看清了来人。
来人便是他跟踪了两三天的陆康,此时此刻,陆康正带着一帮家丁过来。在他看清楚之后,终是倒了下来。
第二日,天色大亮。
沐芳是闻着血腥味醒来的,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背关在一个陌生的柴房里。双手被麻绳捆着,似乎只要想动,那麻绳上的一些稻草便能轻易划伤她的手腕。
与她被关在一起的还有孙,沐芳微微一动,孙就醒了过来。
沐芳背对着他,是以也看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没有了支架,随时随地都会倒下似的。
“这是……”沐芳想问这是在哪里,可是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她就不再说下去了。
脖子传来一阵剧痛,沐芳就想到在树下盯着他们二人的张屠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恰巧听到了柴房外头有人在剁着猪肉的声音。
听着声音尖锐阵阵,想必那猪肉也是早已被剁成了肉泥。
沐芳动了动,只得问着孙:“你还好吧?”
孙“嗯”了一声,这一声却是有气无力的。
他还受着伤呢,沐芳心里想着,便开始环顾四周。她遇事向来十分冷静,此时也明白,没有最好的办法,所谓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先脱身再说。
“我想,我们应该是被张屠户绑架了。”这话就连沐芳自己也说得十分别扭。被一个屠户绑架,这种事情还真的是在电视剧里都看不到的桥段。但是经此一事,那张屠户定然是有极大的问题的。
孙动了动,随后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脱身离开这里。”
他遇事冷静,竟与沐芳想法一致!
“我知道,可是现在被困在这里,这里又是在含山县之外,也不知道衙门里的人能不能找得到我们。”沐芳皱了皱眉:“恐怕想要离开这里,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孙想,还有郑杭。可如今受了重伤,双手又被捆着,联系郑杭就变成了一个极大的问题。
两人静默无语,这个时候,张屠户推门而入。他站在门口,拿着一把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却迟迟不肯踏入这柴房一步。
沐芳直接问道:“你既是卖猪肉的,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们抓来这里?”
“无冤无仇?呵!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天天盯着我。我妻子的尸体你们也都看过了吧?反正事到如今,你们的死期也快到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
那张屠户的声音渐渐低沉,似是陷入了回忆,他的手牢牢地抓着那把刀,整个肩膀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二十六章 救命之恩
这个张屠户,算是压抑了太久太久,身上有一股郁气,总算是到今天全都发泄了出来。不,或者应该是说,他早就发泄了出来。可他的身上有着一种秘密,是这个秘密让他强忍到今日才得以宣泄。
这张屠户原本也是个有话直说的老实人,所以他一旦做了什么事,势必是无法掩饰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性子直,故而他对他的妻子很好,对另一个屠户也十分热心。
一切都该是和乐融融的,这个张屠户拥有平凡却又美好的一生。然而,事情就在前些天发生了转折,他发现他的妻子举止不对劲,就连房事也有了一些问题与困扰。
说到房事的时候,沐芳与孙都听得有些尴尬。
“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没想到这个贱人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偷人!”
“所以你一时气不过,你就毒杀了她?”沐芳接口道。张屠户的情绪已经有些隐隐失控的味道,若是能接着他的话问下去,说不定真的能问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我那么爱她,我怎么可能会毒杀她?”那张屠户先是仓皇地摇了摇头,随后又颓然低下了头,过了一阵子,又阴笑着抬起头来:“可这贱人死了活该!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想帮着外人来杀我,你说,她该不该死!”
沐芳眯了眯眼,还未开口,孙已是说道:“她当然该死。”
那张屠户就应道:“对!是她该死,可最让我痛心的是,我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她,而那个奸夫我也没能找到!我对她那么好,怎么舍得杀了她呢?一定是那个奸夫杀了她的!可是我实在找不到那个奸夫,所以,我就把知道这些事情的人统统都给杀了!”
沐芳叹了一口气,这个张屠户,他显然已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
别说他的话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就连他的神情也是一会苦恼,一会发笑。如此喜怒无常,加上他手上这么大的杀猪刀,刀口上还残留些许猪肉碎末,看着真让人觉得十分胆寒。
“你杀了?”孙问道。
“对,我统统都杀了。没想到吧?原本在这房子后头,还住着两户人家,呵呵,那家人笑我!他们有什么资格笑我,说我看不住老婆,老婆就是因为我才会死的!我呸!她如果不出去找个小白脸,她能死吗?这种事情也能怪到我头上来!”张屠户猝了一口,随后又咧嘴笑道:“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们都死了!死了,可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也省的我听得心烦!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人,可这世上好人是做不了的。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让你们死也能死的开心一点!”
沐芳问道:“王为德也是你杀的?”
“对!我杀的!我要把他们统统杀光,砍死他们,把那些嘲笑过我的人统统像猪肉一样剁碎!”张屠户神色发狠地说道:“你们两个也该等着了,下一个就是你们两!哈哈,你们是不是也想嘲笑我?嘲笑我的人,统统都不得好死!你们也别想跑。等着,在这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出去磨刀!”
说着,那张屠户就疯疯癫癫地跑出去了。
不怕君子,不怕恶人,这世上最让人恐怖的还是疯子。
沐芳看着那张屠户跑了出去,随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张屠户想必也是疯了。王为德的死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我们应该尽快回去禀告季大人,把那些受害者统统找出来才行。”
难怪先前的时候,沐芳发现那茅草屋的后头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原来这后面还是有人住的。
孙没有回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芳见他不开口,也不再多言。只是……事情真的是如此简单就结束了吗?
她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与孙的绑在一起,先前手有些酸麻,此时醒来已经好了一些。她把手朝着孙的手靠过去,想帮他先解开绳子,在让孙替自己松绑。
没想到手一碰到孙的,他就十分激动地说道:“你干什么?”
她的手一靠过来,他的心思就变得十分复杂,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这些天以来的相处让他觉得自己特别不正常,所有的反应让他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即便真的有龙阳之好,他为何对郑杭没感觉,偏偏就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仵作小陈有感觉?
好歹他与郑杭相处了也有十几年吧。
与此同时,郑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唇色苍白,一醒来就环顾四周,想要翻身下床,没想到,屋内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郑杭起身,有些不解地盯着那个人看:“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浑身上下都是戒备,故而这番话一说,他就受了内伤一般的咳了几声。
那人转过了身子来,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先别乱动。”
“是你?”郑杭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陆康,他已是中年,看到郑杭咳嗽,却是急急地跑到床边,脸上的关切如此明显。
“你认识我?”陆康挑眉问道。
“大人说笑了,整个含山县,有谁不认识大人您的。”
陆康摸着胡子笑了笑:“我不过是一介商人,你怎可叫我大人。来,你的伤还没好,快些躺下休息着。”
郑杭想到失踪的孙,便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只是,我家……公子如今下落不明,我得出去找他才行。”
“别急,我在含山县做生意也有了一些年数,不如小弟你先在这里好好养伤,我派人去找你家公子,如何?”
郑杭见陆康态度诚恳,自己这副身子骨去了说不定又是要连累主子,倒不如先让陆康查探一下消息,待找到孙的下落之后再去支援。仔细想想,这法子倒也可行,就点了点头。
一天一夜,再无沐芳的消息,董妈妈就坐在屋子里垂头丧气。
季慕朗恰巧回来,董妈妈才满脸希望地迎了上去:“大人?如何了?可有我家小姐的消息?”
季慕朗看着董妈妈,她已经有了一些岁数,此时因为担心沐芳而一脸气色不佳。年纪大了自然也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季慕朗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完全没有消息,只得安抚董妈妈温声说道:“您不必担心,我之前去问了一下,你家小姐应该是随孙大人出去办事了。”
“孙大人,哪个孙大人?”董妈妈不解地盯着季慕朗看。
“就是孙孙大人,他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强,你家小姐与他出去办事,应该是没问题的。”
听到孙这两个字,董妈妈忽然就想到之前在沐家的时候,沐芳被谣言困住,也是孙出手解得围。他的身份不凡,自己又是英年才俊,更何况孙帮着沐芳的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眼下这样听说,自然也是放心的。
而且孙为何会出现在含山县,董妈妈也毫不知情。只是在想,会不会这孙是专程奔着沐芳来的?这样想着,董妈妈心里反而又变得高兴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季大人,这段时间真的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啊。”董妈妈瞧着季慕朗也不错,那孙也挺靠谱的:“哎你瞧我,这些天担心地都快睡不着了,现在我就好好做饭,到时候等着小姐回来。”
说着,她就一路奔向了厨房。
到时候若是孙与那沐芳一同回来的话,她也好一起照顾着。
这孙对沐芳毕竟是有恩的,她与她家小姐都没怎么好好回报过人家。
这一高兴,也忘了问季慕朗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也罢,沐芳能与孙多相处一段时间总是好的,那孙也是个正人君子,想必也不会对她家小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快要入夜的时候,沐芳的肚子就饿的咕咕叫了两声。她与孙都被关在柴房之中,此时这肚子饿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清明。好在两人的绳子都已经解了,只是想要开门的时候,那柴房外头是被上了锁。
而外头也听不到张屠户的一点声音,应该已是出门了。
只要这张屠户一日不回来,那么沐芳与孙就只能被困在柴房当中出不去。绳子解了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这柴房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如今沐芳肚子也饿了,却只能在一旁干坐着。
柴房之中是没有窗户的,如若外头没动静,他们二人也无法判断这张屠户是否已经回来。
孙听到声音,伤口也缓过来一些了,便就直接问道:“你肚子饿了?”
沐芳点了点头:“难道你不饿吗?”
“我还好。”
胡说八道。
“像你这样身份尊贵的大人,应该从未饿过肚子……”
沐芳嘟囔了一声,却被孙听得清清楚楚。他反应十分迅速,直接抓着沐芳的手臂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份尊贵?”
自他来含山县,虽然住在含山县衙,可含山县也算是偏远的地方。在这里,基本没人可能认出他的身份。官阶又分品数,季慕朗并未对他刻意厚待,而那季慕朗又只是一个小官,他就算比季慕朗的官位品级大,也绝无可能算是有“尊贵”的身份。
第二十七章 聘请状师
沐芳微微皱眉,她差点就忘了,自己眼下是个女扮男装的仵作。既是如此,那就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孙的身份尊贵。其实当日若非徐耀宗的事情,她只怕也不一定可以知道他位高权重。
孙行事向来比较低调,故而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连沐芳亦是如此,即便到了今日,她仍是不知道孙做的是什么官。
“之前听季大人提过。”她含糊地说道,想要就此遮掩过去。
没想到孙却是趁胜追击:“不可能,季大人向来不会随意议论别人,更不可能在你一个新来的仵作面前说我的事情。”
他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就连看着沐芳的样子也多带了一份探究,一只手更是紧紧抓着沐芳的手臂,不容她丝毫的逃避。
她咬了咬唇,随后说道:“当日在义庄的时候,那个捕快阿远告诉小人,说是季大人要去见一名贵客,而后大人就住了进来,莫非大人并不是这个贵客?”
孙半信半疑的松了手,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些动静。很显然,应该是张屠户已经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迅速戒备起来。孙更是轻声走到了门边,伺机而动,等着张屠户开门进来。
迟了片刻,那张屠户已然在门外开锁。开门的瞬间,正是孙出手之时。他的手臂虽然受了伤,可此时出招却是十分迅猛,那张屠户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孙钳制在了地上。
“说!你为什么要杀死王为德,难道真的是因为你的妻子?”孙认真地盯着他,一双眼眸如鹰,丝毫不敢放过张屠户表情的一丝一毫。
“你要杀便杀,反正多的是人给我陪葬!”张屠户此时声音也发了狠,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挣脱,只是他整个脸都被孙按在了地上,即便是要用力,也不知究竟该如何用力。
孙只是看了一眼沐芳,沐芳却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一般,立即会意,便朝着柴房外头小跑而去。
到了茅草屋的前头,沐芳没绕两步,就找到了当日深夜,张屠户鬼鬼祟祟来铲的那块地。她看了一眼孙,孙便掐着张屠户跟上。
沐芳找来了一把锄头,当即就开始铲地。没过多久就挖到了张屠户所说的,那茅草屋后头邻居的尸体。最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那些人统统都是被碎尸而死。
她一下子怔住,就这么盯着孙看。
事到如今,孙也不得不信王为德的死就是张屠户造成的,别说他自己已经承认,这里的尸体也更是最好的说明。
“大人,眼下还是把这张屠户带回衙门吧。”
孙点头,两人便朝着县内赶回去。
季慕朗这几日一直在县内找沐芳,故而沐芳一出现,季慕朗也是得到消息迎了过来。
“你没事吧?”他见到沐芳的时候,她与孙已经走到了衙门口。他的声音关切,语气是焦急之中又带着一丝温和,听得孙完全就是莫名其妙。
难道……这季慕朗也是与自己一样,对这个小仵作放心不下不成?
“什么都别说,先进去吧。”季慕朗说着,就拉过了沐芳。这动作虽然不是特别明显,可在孙眼中看来,就是特别刺眼。
他竟然还会因为一个男子而吃醋!
沐芳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张屠户说道:“大人,之前的碎尸案已经找到了凶手。”
季慕朗顺着沐芳的视线望去,他所看见的,是已经晕过去的张屠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一路上张屠户不免是要折腾,而这含山县里的人大多数都在他家买过猪肉。进了县内,就怕这张屠户乱说话引起什么误会,故而孙就将他打晕,先带回来再说。
沐芳也是这般想的,可都不用她开口,孙就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他?不太可能吧……”季慕朗显得有些讶异,盯着这张屠户看了好几眼。
沐芳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我来。死者可不止王为德一个人,在他家茅草屋的菜园附近,还有许多被碎了的尸体。况且,眼下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承认,那些人统统都是被他杀害的。”
“先把他带进衙门再说。”
回了衙门,孙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郑杭,心里也是觉得奇怪。那郑杭即是他的护卫,又是要等着他的消息,怎么会莫名其妙不知所踪?虽然已经得知凶手是张屠户,可真的到他发现了张屠户是凶手的时候,他的心里不止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更加沉重。
他追来此地,正是冲着王为德来的。这王为德是在整个和州都出了名的包打听,孙就是知道,他应该会有皇后的消息才会到此处而来。哪里知道刚找到王为德他就已经被人碎尸,现在的他实在很难相信,王为德是死于和张屠户的妻子纠缠不清这样的事情上。
他还想交代郑杭几句,让他再去查些线索出来。然而整个衙门上上下下都没有找到郑杭,于是他便打算去问季慕朗。只是想到了季慕朗,他又想到了季慕朗对沐芳所做的那个漫不经心的举动。像是呵护,又十分悉心,让他心中烦躁无比。
他是看不清自己内心的,只是觉得自己近日以来反应实在失常。
一听说孙与沐芳回来,董妈妈连忙就迎了上来:“小姐,你没事就好了。这两天与孙大人出去办事,可有吃了什么苦头?”
沐芳摇了摇头。
董妈妈豁然开朗地笑道:“就是说吗,那孙大人可真是个好人。他若是喜欢小姐……”
“快别说了。”提到孙,她心里就起了微妙的变化。在她还是沐芳的时候,她自然多得是理由来抗拒孙,可眼下她是个男子,又是含山县的新来仵作。对孙抗拒地太过明显,只怕会惹人怀疑。她本就是女儿身,行事作风当然就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董妈妈也安静地闭上了嘴,可每次看着沐芳的时候,那神情总是特别暧昧的。
张屠户被关进了大牢里,不时便有人来审问。去大牢里探监的人基本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张屠户从小就没有亲人,唯独一个妻子,结果竟然还红杏出墙。可就是这样的情况,竟还是有人来探监。
这个人是位状师,准备替张屠户来料理案子的。
沐芳打算去大牢里再多了解一些线索,恰巧孙也来了。孙的想法与她一样,都是冲着那张屠户来的,只是两人的初衷不同。
沐芳想的是,她初来含山县的时候县西那儿有一户人家着火,时间只怕与张屠户烧了邻居家的屋子基本吻合,想来了解一下情况。而孙则是为着王为德来的,本来这事完全可以交给郑杭,然而郑杭却在此时不见了踪影,故而他只得亲自前来。
两人在大牢门口相遇,谁都没有先开口。
孙疑惑地跟在沐芳的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大牢里。
没想到这大牢里已经有人在了,沐芳前脚刚踏入范围之内,便听见那状师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张屠户,到时候上了公堂你可绝对不能这么说。如若你真的想要脱罪的话,你一定要在证据上面做文章。你自己好好想想,谁能证明那些人是你杀的呢?”
的确,没有直接证据。
说到底,这状师也真是缺德。
有些可笑的是,这个张屠户根本就不领情:“你别说那么废话!我告诉你,人就是我杀的,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要让他们好好认清楚我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议论随便嘲笑的!”
那状师急了:“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这些虚无的事情重要?”
“我的娘子都已经死了,我为何还要活在这个世上?无所谓,大家统统都去死了好了!反正我已经将所有我看不顺眼的人统统碎尸万段,此生无憾!还需要怕什么?恩?”
那状师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走了:“早知道那周公子让我来的时候,我就不该来的!朽木不可雕也。”
到了大牢门口,就恰巧遇到了沐芳与孙。那状师也是有些心虚地,索性装作没看见,低头打算溜走。
“等等。”
异口同声之后,沐芳与孙又是相视一眼。
“两位大人有何事吩咐?”那状师被叫住,只得客客气气地说道,生怕自己就这么得罪了人。
能出入大牢里的人,怎么说都比他这个拿钱办事的状师要强得多。
沐芳看了一眼孙,退后一步:“大人既然有吩咐,那还是大人先说吧。”
孙也没有退让,直接问道:“你刚才口中所说的周公子,是哪里的周公子?”莫非这案子还牵扯到了其他人不成?
“也是个卖猪肉的,就是跟张屠户原来关系还不错的那个。那卖猪肉的周公子听说这张屠户有了些困难,就出银子来让小人帮忙来了。”状师干笑了两声,随后说道:“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去问那周公子即可,小人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二十八章 羞愧难当
这状师也是个聪明人,本想说服张屠户的,哪里知道这种活的不耐烦的人,根本就是没得救的!此时说话若不再小心一些,只怕还真的容易惹上官非。像他这样的状师,能替人伸冤自然是好事,可碰到像张屠户这样的,搞不好自己还会落得个“同党”的罪名。
状师说着也不敢先离开,只得小心翼翼地抬头:“大人的话问完了,那小人可以走了吗?”
“自然不可,他不是还有话要问你吗?”孙看向了沐芳。
“我想问的大人都问完了,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沐芳如实说道:“你走吧。”
“是,那小人就告退了。”
待那状师走了之后,孙与沐芳都没有动作。大牢里只能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谁也没有先打破宁静。
过了片刻之后,沐芳走近张屠户所关的那间牢房,有些怀疑地问道:“那些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张屠户狠狠地说道:“是我杀的又怎么样?难道我还有三条命去还给他们吗?”
“那县西的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放火?杀人放火!谁不敢做?”张屠户笑了两声。
沐芳也没有话要继续吻下去,只得讪讪地离开。走出牢房的时候,孙却忽然拉住了她。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随后极其自然地用手肘靠着他的肩膀:“我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奇怪的是,这张屠户承认地太过轻巧。”
这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案子,这是一起碎尸案。王为德死的蹊跷,本来毫无线索,可这张屠户却像是一心撞出来似的,这案子结束地实在太轻松,让沐芳不免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错觉便是,并非情杀那么简单。
不仅如此,就那姓周的屠户也是奇怪。他若当真感念张屠户的恩德,为何不自己亲自前来探监?还花了银子找了状师来想要把张屠户给弄出去,疑点真的有很多。
然而,孙靠的她这么近,虽然这举止看似兄弟之间,可对于沐芳来说,还是有几分不适。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想要退开孙的接近。
也不知道孙的手肘是不是有个钩子,竟是让沐芳无法移动半分。
“我也觉得,你说王为德死的那么惨,他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若当真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那张屠户会不会是被人怂恿而去杀了这王为德?”
被人怂恿?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沐芳退开一步,随后恭敬而又疏远地说道:“大人的想法的确是很有可能,只是小人只是一名仵作罢了,对其他的事情并不是很关心。若大人想要知道是谁怂恿的,还请劳烦大人自己去查。”
“怎么,你利用完了我,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沐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小人什么时候利用大人了?”
孙眯眼看她,一双眼睛眨得狡黠:“你别忘了,当初你偷偷去义庄看王为德的尸体时,若是没有我保驾护航,只怕你早就被人抓到了。哎,你可真是无情,这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那么大人想要如何?”
“不如何,你陪我把这件事查下去。说不定还能翻出什么尸体来让你看呢,你说对不对?”说着,孙顶了一下沐芳。这顶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沐芳的胸口之上。
所幸的是孙并未发觉,沐芳无奈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出了大牢之后,她便跟着孙了。不,应该是说,她只能跟着孙。他的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沐芳也没必要忤逆他的意思来给自己找麻烦。现在只要能稳定下来过日子,到时候找到回现代的方法,那么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两人摸黑去了那周屠户的家里,这个人所住的屋子,正是在县东的一处角落。家境同样贫寒,可到底也算是过的不错。
这段时日,周屠户的生意好了许多,手头上攒了一些银子下来,就打算置办一些盘缠。
沐芳与孙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背着包袱准备出门。两人在门口瞧见他的时候,就见到周屠户的神色闪过一抹慌乱。
“大、大人。”
“你这是要上哪去?”孙慵懒地问道:“回乡探亲亦或是亲戚出了什么事,这样的借口就别再说了。我们不是特别想听,倒不如说说看,你打算去哪更好一些。”
那周屠户行色仓促,此时只穿了一件披风。看着孙,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包袱。
“我……我只是想外出走走,离开一段时间而已……”
“离开?那你准备去哪里呢?是不是只要离开含山县,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孙上前一步,口吻虽然不是咄咄逼人,但却无形之中带出了一丝压迫。就连沐芳也有些难以招架,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胆小的周屠户呢?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孙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不是不能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你必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怂恿张屠户去杀人?”
那周屠户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陆府内。
“陆大哥,怎么样?我家公子有消息了没?”一天过去,郑杭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他还是没能等到孙的消息,心里担心之余,已经准备开始动身自己去寻。一天下来,都是陆康在照顾他,不仅如此,陆康还说郑杭看着投缘,让他定要喊自己一声“大哥”。
两人算是成为了兄弟。
只是,郑杭还是很担心孙的情况。
陆康一回来就见郑杭已经理好了衣服,索性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道:“小弟,你放心吧,你家公子已经回了衙门,据说还将那张屠户一起给抓回来了。明日便会上公堂,到时候你家公子可真的是为我们含山县立了一项大功!”
奇遇的事情郑杭都不是特别在意,唯有那句已经回了衙门还有抓到了张屠户,让郑杭心里顿觉轻松,“陆大哥,多谢你了!”
“没事,你只要肯在我这里好好养伤,身子骨硬朗了,其他全都无所谓。好了,我让下人给你带一碗汤出来吧。”
“陆大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这是郑杭这几日在心中萦绕已久的问题。
他也就跟踪过陆康一段时间,两人算是毫不相识,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也是并没哟认出孙的真实身份,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又是搭救又是治伤的,这些天送来的药材全都珍贵无比,就连孙的事情,也有陆康帮他打点着。
“哎,此事说来也是有些让人唏嘘,在我的儿时有个弟弟,长得跟你很像。故而当日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了小时候的弟弟,出手搭救,完全都是因为缘分。”陆康感慨地说道:“郑小弟,你可有亲人?”
“没有。”郑杭老老实实地摇头。
“这不就对了吗?既然你已经失去了亲人,而我又失去了弟弟,那么我们何尝不能有结义之举?”
郑杭微微动容,顿了顿后便抬头唤道:“大哥。”
陆康应了一声,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出去了,临行出去之前,他对着郑杭说道:“既然你家公子没事的话,那你就在我这边多住一些时日。若是你家公子知道的话,想来你受伤也是情有可原,定然是不会怪你的。若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去替你跟你家的公子说一声,你看可好?”
郑杭点了点头:“多谢大哥照料,我家公子不会怪罪于我。”
陆康明白了之后,就退了出去,另外还吩咐下人再准备一些吃的给郑杭送来。
没过多久,孙就收到了一封信。是陆康送来的,无非就是说了一些郑杭在他府中养伤的事情。孙也没怎么在意,将信看过收了起来之后,便准备休息了。
一夜无眠,只要一躺在床上,脑海之中便能浮现那小仵作的面容。他的长相甚是清俊,身高也是比自己矮了那么一些,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故而特别容易让人引起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若是他猜的没错的话,那季慕朗应当也是如此。
孙双手枕于脑后,睡不着了便也就起来,打算去外头散散步。
碰巧,就在衙门内堂的花园之处,碰到了沐芳。
夜色清冷,她的衣衫十分单薄。孙不自觉地走近,替她披上了外套。
似是惊到了沐芳,她赫然回头,闪闪的眸子落入孙的眼中。她看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外套,疏离地退后一步,随后轻声说道:“多谢大人。”
“夜色清冷,明日那张屠户就要上公堂了,你眼下又是在做什么呢?”
沐芳背过身子,“只是想到今日下午的事情,感觉到有些唏嘘罢了。”
其实她也算是见得比较多了,在现代的时候也有那种杀人狂,将身边的人杀死随后自己埋了起来。亦或是大学生在宿舍中杀人,只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杀人从来也都是有些道理的。虽然知道杀人是错,可沐芳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感慨。
不过是一次错误的决定,却要毁了自己的一生,毁了他人的一生。或许这也正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睡着的原因吧……
第二十九章 此案了结
孙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故而也不再深问,两人就在这清冷的夜色之中站着。
过了不久后,沐芳便将肩上的外套拿了下来,奉于双手交还给孙:“大人,小人要先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花前月下,又是静美夜色,你该留下陪我好好赏花才是。”
沐芳微微汗颜,轻声提醒道:“大人,小人是个仵作。”
不仅是个仵作,而且还是个男仵作。孙心里是知道的,可他并不喜欢沐芳这样提醒他,至少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不觉间,就起了逗弄的意思:“你可知,我就好男色,留下陪我不是还能与我共度良宵吗?一夜之后便是飞黄腾达,难道你不想要锦绣前程吗?”
沐芳脸色寒了下来,就直接说道:“对不起大人,小人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那你又为何想当仵作?”
“无非不过是想替死人昭雪罢了。”沐芳轻描淡写地说道:“时辰不早,小人必须要回去了。否则待其他人发现,对大人的名声也有影响。”
说着,她便将披风还给了孙,掉头就走。
孙即刻追上,沐芳心中惶然,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可她哪里能跑得过孙?两步之间,孙已是将披风又盖在了她的身上,他轻笑着说:“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回去还有些路程,倒不如披上这件之后再走。”
“多谢大人。”沐芳急急告退。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季慕朗便上了公堂。平日都是身穿布衣,此时上了官服,倒是为他增添了不少的威严。季慕朗的相貌与孙不同,他的五官轮廓都较为柔和,故而一眼看上去就给人十分儒雅的感觉。平日里说话又是和颜悦色,也很会为手底下的人着想,便又是为他增添了不少平易近人的味道。
只是上了公堂之后,他便敛起了所有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坐在那边。
郑杭不在,孙便只能自己一个人前来听审。附近的百姓很多,大家都围在那指指点点:“你看,就是这个张屠户,听说他杀人了呢!”
“啊?我前些日子还在他家买过猪肉呢,真是可怕!”
孙没怎么留意听,只是目光放在那站在师爷与恭叔身边的影子。
沐芳低头,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
其实她并不是很明白古代这种公堂的规矩,不过跟着恭叔做,总是没错的。
此案开审的时候,季慕朗还一句话都未说,张屠户已经如同发狂一般地全都认罪。在公堂之上大声喧哗,一边说着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另一方面又说是那些人统统该死。
季慕朗说道:“那王为德也是该死?”
“他与我家那个贱人有一腿,自然也是该死!”张屠户神色发狠地说道。
“那你的那些邻居呢?”
“他们落井下石,只知道嘲笑我!而我平日里也曾帮了他们不少的忙,难道他们也不该死吗?”
张屠户的头发散乱,一边说话,一边发笑,光是看人,也够是让人的慌了。
季慕朗继续审案:“你可知与你家亡妻私通的人究竟是谁?”
“管他是谁!只要被我知道,我就统统把他们全都杀光!哈哈哈哈!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整个含山县的人统统杀光!都是一些忘恩负义的东西,留在这世上又有何用?”
季慕朗又审了几句,随后就已经开始让师爷写认罪书了。
这种案子其实已经没什么好审的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连那凶手自己也承认了罪行。
然而,到了即将签字画押的时候,恭叔却忽然站出来说道:“大人,这件事还有一些疑点,还不能将此案了结。”
沐芳诧异地看着身边站出来的恭叔,实在不解他为何要替这张屠户说话。
“大人,这件事已经证据确凿,这张屠户所杀的几个人,都是被碎尸的,而他们的尸体统统都被埋在张屠户所住的那茅草屋附近的菜地里,之前尸首也已经挖了出来,此案竟还会有疑点不成?”沐芳不自觉地就站了出来。
她虽然不清楚古代这种命案的规矩,可无论还有什么疑点,这张屠户的的确确是杀人放火,将他的邻居们已经碎尸。
那恭叔瞪了她一眼,呵斥地说道:“你不过是个新来的,还不赶紧退下?”
这张屠户已然发狂,此时若不将案子结了,只怕反而会节外生枝。这张屠户发狂起来也甚是可怕,他本就是个猛汉,昨夜在天牢里差点就将绑着他的锁链给挣了开来。再拖个几天的话,他只要有办法逃出去,那么就该会到处杀人了。
这件事或许别人不清楚,可沐芳的心里却十分洞明。
她想要将此案尽快了结,纯粹是因为周屠户。
昨个儿下午,她与孙去找周屠户的时候,才将整件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
本来这周屠户杀猪的功夫也是跟张屠户学的,如何养猪也跟他学了不少。可这张屠户的妻子天性浪荡,竟是想要勾引周屠户,这周屠户身材也是较小又是年轻气盛,鬼使神差之下竟是不小心做了糊涂事。
他当日出了茅草屋之后,都不敢再去张屠户家里。也是因为怕见了他会对不起他,之后,就是听说张屠户的妻子死了的消息。而且还是死于被人下毒,沐芳与孙也去打听过,周屠户那些时间的确也就是在街上卖卖猪肉,之后就是在自己家里头,亦或是去庙里烧香拜佛。
这张屠户与王为德是有过其他接触的,正是王为德告诉他,那个奸夫其实就是周屠户。故而周屠户心里害怕的紧,一方面想要补偿张屠户,另一方面又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避免自己被张屠户杀害。
可这周屠户却不能离开,因为张屠户的妻子被人杀害还没有找到真凶。
若是这张屠户的案子不能结案,周屠户势必还会再见到他。
季慕朗寻思片刻,随后扔了一块令箭。
“先将此人押入大牢,明日再审。”
季慕朗已经做出了决定。
沐芳想追上去追问此事,没想到却被恭叔拉住:“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新来的仵作,没有经验倒也就罢了,为何要阻断大人办案?”
她觉得恭叔一定是对自己有些误会,便和气地将周屠户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恭叔听后,固执地说道:“我们是仵作,仵作便是验尸,从尸体上来找答案,你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片面之词,根本毫无证据可言,若是你实在觉得不放心的话,倒是去把证据给我找出来啊。”
证据?
找到证据谈何容易?
那王为德的尸体已经下葬,其他人的尸首季慕朗也不让她碰。她眼下在这衙门里当的还是仵作吗?
沐芳微微顿了顿,随后说道:“我明白了。”
正午过后,她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房中。她知道,没有人愿意她当仵作,一方面是不相信她的能力,另一方面又是因为她是女子身份。故而此次,她的确是急了一些,急着想要证明自己。王为德的死若当真是如她所说,那么她在含山县当仵作也能更加顺利一些。
想到此处,门外却是一阵敲门声。
“谁?”
“是我。”季慕朗温声说道:“你眼下可有事做?没有的话,倒不如出来与我谈一谈。”
沐芳心想,这样也好,就退出了房门。
季慕朗正站在门口,房门一开,便见沐芳一袭白衣而出。她的头发高高地束起,神色淡淡,既有英气,又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妩媚。
季慕朗不自觉地怔了一下。
待房门紧闭之后,沐芳才低头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之前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想要当仵作吗?”
沐芳眨了眨眼,盯着季慕朗,等待他的下文。
“近几日我想了一下,我不过是个含山县的县令罢了,并不能阻碍你的决定。这段时日你的付出我也看见了,所以我想,若你当真是十分喜欢仵作这份差事的话……”季慕朗说到此处,又顿觉为难,只得偷偷地看了一眼沐芳。
“大人可是愿意替我保密?”沐芳双眸一亮,那本来淡漠疏离的面容此时大放异彩:“那小人就多谢大人了!”
季慕朗点了点头。
沐芳心情顿时明朗,便将那周屠户的事情也告知了季慕朗。
季慕朗听过之后,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你若是早些告诉我的话,那么我就将此案结了。也罢,明日,明日我就将公文报上去,这张屠户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令人胆寒,还是尽快行刑更好。”
沐芳不自觉地就想到恭叔所说的话,此时得到了季慕朗的话,心里反而更添了一层疑虑。
因此与季慕朗分别之后,沐芳就下意识地走到了恭叔那边。
恭叔已然出去,他的书桌就在窗边,桌上还放着王为德尸块的图画。
第三十章 刀疤杀手
沐芳不自主地靠近,那图画正好被风吹到了一页上。那一页是王为德的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她下意识地翻动起来。
这几页都做了十分精细的批注,恭叔虽然不识字,但基本都是用符号来代替。有些沐芳看得懂,有些她也看不懂。
正看到一半,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兴许是因为心虚的关系,她吓了一跳,回过头的时候,却见孙在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做什么呢,这么鬼鬼祟祟。”
沐芳心中微微负气,一口气就这么噎了一下。她也是没有想到,孙竟是如此幼稚地故意吓她,心中虽有不快,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只得没好气地说道:“鬼鬼祟祟的是大人吧?小人不过是恰巧看到了恭叔的笔记被风吹乱,想替他收拾一下。而大人却是在我背后出现,难道不是看起来更像是鬼鬼祟祟?”
孙看着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心中微动。
“这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感觉到眼前之人似是蒙上了一层虚无,孙别过头,岔开了话题。
沐芳也有这种感觉,奇怪的是,并没有其它线索告诉她此案究竟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张屠户自己都已经认下所有的罪行,而所有的线索全都直指他。
可即便是如此,沐芳仍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这种应是直觉。
沐芳点了点头:“其实小人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这张屠户自己都认了罪,而且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全都直指张屠户,现场外找到的那把刀子,加上张屠户自己的口供。”
然而这些线索虽然全都是对准他,却是缺少了最直接的人证。
“既然你也觉得奇怪的话,不如再随我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呢?”
沐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小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不劳烦大人了。”语气平淡,始终带着一分疏离与客套。
孙被她的这番说辞折磨地够呛,可又无可奈何。
若眼前之人是个女子……她若是个女子那该有多好。
孙转了身,随后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自己去查了。”
待他走远之后,沐芳才恍然回神。
没错,尽管所有的线索全都对准了张屠户,可是她一定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环节。比如说……既然这张屠户杀人碎尸,那为何要将王为德的尸首弃于护城河边?更重要的是,王为德怎么会到那里去?
杀人移尸,这显然是毫无可能的。尽管夜深过后街上无人,但要杀掉王为德,还要将它的尸体统统移到那边,势必会引起不小的动静。含山县到了深夜,会有人打更,这打更的时候却是一点都没有发现动静,那么王为德就是死在护城河边无疑了。
奇怪……
正想到此处,沐芳忽然想起了恭叔所画的尸体图画!
没错!那张屠户常年斩杀猪肉,故而在切口的下方会有碾磨的痕迹,可是王为德却没有!
沐芳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连忙动了脚步,想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找到季慕朗!
错了!她全都想错了!
这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操控着这一切。毒杀张屠户的妻子,再煽风点火引他做下恶事。声东击西让县西那户人家着火,以此来掩盖郊外的浓烟。另外,这个被她遗漏的幕后黑手一定是与王为德和孙的事情有关。
当日在茶馆内,孙想从王为德的身上得知的便是皇后的消息。
那么这个凶手一定是不想让孙再次查下去,故而她们会在路上遇到刺杀。而之前想要刺杀自己的人,正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因为刺杀她的时候,她已经将所有的线索全都引到了孙身上去。
可是,这个张屠户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呢?
他的确是杀了人,却并非是杀死王为德的真凶。
想着,沐芳的步子加快,开始小跑了起来。整个衙门上上下下,她全都跑了一遍,始终都没有找到季慕朗。
恰逢阿远回来,就疑惑地看着沐芳跑进跑出:“小陈,你在找谁啊?”
“季大人呢?”
“大人有事出去了,就是去处理张屠户那儿的线索。”阿远和气地说道:“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过去。”
“多谢,我自己去就好了。”
阿远点了点头,沐芳已经出了衙门。
若当真有幕后黑手,那么这个人一定曾经身处朝中,故而才会对皇后这种皇家之事如此敏感。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含山县有什么辞官退隐的人,这一路想下来,神智却是越来越清明。
难怪恭叔不愿让张屠户此次结案,若当真还有那么一个人,那么这个张屠户就会成为最大的证人。
沐芳是往张屠户家里的方向走的,季慕朗应是在那边没错。
可真的等她走到了之后,却发现此处并没有季慕朗。她想再去张屠户家中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刚靠近就听见有人说话。
竟然有人?
“这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想让我杀的是那长孙叙谨,银子不够,我是不会替你去办的。”这声音在沐芳听来有些耳熟,她的记忆惊人,也不难想,多听两句便知道说话的人正是当日差点要杀死她黑衣人。
看来,他是个杀手。
不屑的声音,冰冷的语气,市侩的语言全都带出了他的轻蔑。
另外一头有人回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会再给你一半。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是好不容易才把他身边那个护卫给引出来的,若此事办砸,你自己看着办。”
那黑衣人首领垫了垫手中的银两,笑道:“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沐芳新站一惊,两人一惊各自分散不再开口。
长孙叙谨,莫非就是孙?当日她被黑衣人刺杀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可是长孙是皇家姓氏!难道孙还与皇家的人有关系?
容不得她想那么多,沐芳下意识地就想将这些事情告诉孙,提醒他一声让他近日来小心行事。
无奈她又走不得,这里四处空旷,她只要一有动作,周围便会有人发现她的动静。是以她打算等一会待两人全都走远之后,再去找到季慕朗与孙。一方面是说张屠户的事情,而另一边则是提醒。
与此同时,孙是到了护城河边。
王为德的尸体是在这里发现的,尽管如今已经被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可孙还是忍不住想来瞧上一眼。站在河边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这个时候,就该有个沐芳站在他身边告诉他王为德的尸体是如何一般。
这些天来,他仿似陷入了魔障。
明明是应该离那小仵作远一些的,可是见到面之后就是忍不住想要打趣,忍不住想要逗弄。不仅如此,他始终对她恨不下心肠。
他向来都是一个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人,偏偏此次却无论如何都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心里似是甜蜜,又很是烦躁,孙在护城河边走了走。
忽的,似是感觉到自己有被人跟着的踪迹,他的路线便开始朝着县外走。
待到了没人的地方,孙便回头说:“谁?滚出来!”
不过是须臾之间,他腰间的剑已经离开了剑鞘,直指正对着他的刀疤男子。
是的,他面前的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此时他一边打量着孙,一边活动了一下脖子,似是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长孙叙谨,你的命我要了!”刀疤男子话音一落,便开始出招。
孙嗤笑道:“就你一个人,还想要我的命?”
若论单打独斗,那刀疤男子定然不是孙的对手。可若要说刺杀手段,那么孙便当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那杀手不是放毒便是用轻功,几十招下来丝毫未见脸红气喘。
沐芳赶到的时候,局面已经失控。她看着那个杀手从腰间甩出一条鞭子,连忙忧急地说道:“大人小心!”
这一声既清脆又悦耳,孙听着心里欢喜,手上的动作便也更加迅猛了一些。那杀手眼见形势不对,便逃到山谷边上。沐芳与孙同时赶上,他也已经退无可退了。
“说,是谁派你来的?”沐芳张口便问。
这种杀手,一般都是问不出答案来的。可是她必须去问,如此至少也能从他的话中了解到买凶杀人的这个人,会不会是杀死王为德的真正凶手。
那刀疤男子冷哼一声,直接冲着山谷跳了下去。
沐芳还想再追,幸而孙拦住了她:“别再追了。”
“为什么不追?之前我都错了,杀死王为德的凶手根本就不是张屠户!若是他的话,绝无可能将尸首丢弃在护城河边。王为德的尸首是一大清早就被人发现,很显然,凶手是故意想要让人看到,又将所有的线索全都引导到张屠户身上来。”沐芳神色凝重地问道:“大人,我想知道,是谁先向你提到张屠户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