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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鬼大师全文阅读

作者:那夜夏寂     捉鬼大师txt下载     捉鬼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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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十年前

    传说有一鬼城,名唤酆都,这酆都城不知何时何人所建,只道城中有一道鬼门关,直通十里黄泉路。凡是人间死者,魂魄离体,或是有黑白无常拘捕,或是自行到本地土地庙报到,之后都要走这十里黄泉,过奈何桥,上阎罗十殿受审,十殿之后便通着十八层地狱。

    奈何桥下为奈河,也叫忘川河,河中无水,尽是血污,内有冤魂万千,终日哀嚎不止,时时恐吓着路过的亡魂,那声音尽是叫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过了奈何便是十座阎罗殿,殿内分有十王,终日审判那些亡魂,若是生前不善不恶,功过相抵的,便准去再投人胎;若是多行善念,颇有功德,便入天道,升职为仙;若是那终日作恶之人,便要赎清罪过,再判入畜生、恶鬼、地狱三道。

    这黄泉路悠悠绵长,辗转难行;鬼门关高如崇山,入之无回;阎罗殿金碧辉煌,宏伟壮观。这三处本是地府每日最热闹的地方,每天都会有无数新亡的魂魄来此辗转,又有无数赎清罪过的亡魂前去饮孟婆汤投胎,可是今日,这地府居然空空荡荡,黄泉路上也只是三三两两的地府小鬼盘旋,而且脸上带着焦躁,时不时便仰头朝着阎罗殿后的地狱看去。

    那阎罗殿后有一条岔路,一条通往十八层地狱,而另一条则是通到一间破败石洞,洞口仅两米来高,两边书着一副对联: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好似秘藏,洞口无横批。进得洞去,方知洞内面积更小,只有一石床,一石椅,一石桌,桌上一盏长明台灯,并堆着些许经卷而已。

    此洞内住的便是地藏王菩萨,心已有佛性,怎奈不忍见地狱疾苦,故而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此时地藏王菩萨正左手立掌,右手持珠,微微闭目,默默诵念着往生经文,如今洞前虽并无跪拜的冤魂,却也不曾停口。

    石桌边跪着一只异兽,此兽便是谛听,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样貌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此时正慵懒地趴在地上小憩,不多时,懒哒哒地睁眼,却见站在菩萨身边的小童仍旧不安地望向洞外,心里不觉得好笑:

    “如此心性不定,主人居然说他能成大造化,真不知主人当年是否错算了……”谛听如此小声嘀咕着,那小童自然没有听到,菩萨却听得一清二楚,嘴上停了停,睁开眼默默看了看谛听,再看看那小童,也不说话,便闭上眼睛继续念经了。

    那小童名叫穆凡,本家姓敖,原是东海龙王的孙儿,也是一条小龙。他本可无忧无虑过完一生,怎奈那年东海龙王暴毙,龙王家九个龙太子为争龙王之位自相残杀,穆凡的亲生父母本性纯良,不愿参与其中,只可惜好人没好报,二人偏偏成了此次纷争中最早牺牲的棋子。

    穆凡本来也是不会活着的,那日龙宫内乱,穆凡已经受了重伤,那些个叔叔伯伯心中还有些不忍,因此没有对穆凡赶尽杀绝,只等他自生自灭,偏巧地藏王菩萨来东海巡游,见穆凡可怜,便将其救回,带到地府疗养。

    伤是好了,可是穆凡的神龙之息却因为这一次重伤而受了牵连,失掉了一个灵窍,而这灵窍又偏偏是那主阴阳平衡的,因此穆凡虽是龙族,却不能再用法术,地藏王菩萨便让他每日诵经,又叫地府的无常判官们教了他一些武艺,机缘巧合,还与蜀山掌门黄心灵有缘,学得了测算阴阳,趋吉避凶的法门,穆凡每日修行,倒也不会闲着。

    曾有一日,菩萨见穆凡于地狱边缘嘤嘤落泪,便问起穆凡:“可是恨那几个叔叔伯伯杀你全家,毁你灵窍?”

    穆凡摇摇头:“那几位叔叔伯伯杀我父母,毁我灵窍,我自是有些失落,却不曾悔恨,毕竟他们也都是为了自保……只是我看着地狱里面的冤魂凄苦不安,一开始有些怕,后来却越想越伤心,菩萨,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在此受苦?”

    地藏王菩萨不语,只是摸了摸穆凡的头,穆凡便闭目昏倒,沉沉睡去,轻轻倒进菩萨怀里,菩萨这才转身对谛听说:“此子天赋甚高,他日定能成大造化,你日后要多多帮扶与他,可别再欺负他了。”

    谛听跟在菩萨身边,晃了晃头,抬起自己的脚爪舔了两下,低声念叨:“自然是趁现在他还弱,才与他嬉戏,若是有一天他成了大器,便欺负不了了呢……”

    ……

    谛听看着眼前焦躁的穆凡,思索起那天对话,忍不住又将自己的脚爪举起,正要舔呢,却见穆凡猛然站起了身子,掂着脚尖想要朝洞外看,却不想洞内太矮,竟直直地撞到了头,双手捂着大声喊痛,谛听舔**爪,不禁嘲笑道:“你这小娃,又烦躁了,小心主人罚你抄经。”

    穆凡这一撞似乎确实重了,此时揉着头上的一个大包呲牙咧嘴,回身看向谛听:“你这白狗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开玩笑,神魔决战,这可是关乎三界的大事,菩萨能知前后,自然平静,我又没那个本事,怎能不急?”

    谛听听到这话又是掩嘴一笑,打趣儿地说:“平日里,你可没少跟我吹嘘你那卦象如何如何准,怎地今日却不灵了?主人,罚他,罚他,定是他没有跟着那黄心灵认真修行,现在才如此技穷。”

    “你这白狗懂什么?这可是天上星君都算不出来的,太上老君也才和菩萨一样知其五六,哪里是我技穷?”穆凡反驳两句,却又忽然疑惑起来,“奇怪,你这白狗虽然道行不浅,可是也没有知先后的本事,怎么,你就不着急吗?”

    谛听张大了虎口打个哈欠,又一次懒懒地趴在经案旁,随心地说:“我主人不慌,我便不慌;主人如果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主人要是说有事,他搞不定的,那时也轮不到我来处理。更何况我还能听尽人间心事,若是发生了什么,我会不知道?”

    话音刚落,穆凡刚要反驳,却见菩萨睁开了双眼,悠悠念到:“谛听,这回你可是真的错了,此次决战,魔族已经答应鬼王不牵扯到人间,因此在西域雪山开辟了战场,此战场不在五行轮回之中,你是听不到的。”

    谛听咂咂嘴,倒是不再说什么,地藏王又问穆凡:“你刚刚为何突然起身?”

    穆凡朝着地藏王弯腰一拜:“菩萨,凡刚刚掐指,算到会有鬼差前来报信儿,只是却算不出这信儿是吉是凶,凡惦念那些天兵阴兵的性命,因此想要起身望望,看他来了没有。”

    地藏王菩萨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穆凡,所以吉凶祸福,皆有天道论之,你虽学的是趋吉避凶,测算阴阳的法门,可也不能算这天道,此次决战……”

    话还没说完,忽然门口有一尖声响起,声似高音鸣笛,十分刺耳,大叫着:“小鬼前来参见地藏王菩萨,有要事禀告!”

    穆凡一惊,便回身出洞,将那小鬼迎了进来,经案边的谛听确实有些惊喜:“倒没想到,你这小娃这次居然算准了。”

    穆凡怒瞪谛听一眼,心说我算的卦有几次不准了?却没有明说,而是满眼焦急地看着那小鬼:“快说快说,是不是决战出胜负了?”

    那小鬼面黄肌瘦,细胳膊细腿儿,此时正跪在地上不住打着颤,穆凡一见这情形便顿觉不妙,那小鬼声音尖利,断断续续地说:“菩萨,此次雪山决战,共战九九八十一天,本来鬼王所统领的天兵阴兵是占上风的,谁知,谁知……”

    “到底怎么了,快说!别磨磨蹭蹭的!”此时说话的却是那谛听,虽然嘴上说不担心,心里却也惦念着呢。

    “谁知,魔族的蚩尤居然伙同西方地狱的恶魔撒旦,不但毁了地府的互联网、电子生死簿和通讯系统,还偷袭神族后方侧翼,鬼王欧阳青及其下属鬼姊欧阳静,鬼后秋语飞,鬼将张聘婷尽皆灭亡于阵前,力战而死,重阳真人程阳和蜀山掌门黄心灵被鬼王用最后的法力送走,不知所踪……”

    听到这些,穆凡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石椅上,谛听满脸都是惊异,完全没想到鬼王欧阳青会输。之前二郎神领兵大战魔族,也是败多赢少,鬼王已经是整个三界最后的希望,谁能想到……

    此时洞内唯独地藏王菩萨仍旧淡如湖水,正要说话,穆凡却瞥见那小鬼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簪子,尖头锋利无比,小鬼脸上露出凶相,起身便猛然朝着地藏王菩萨刺去,菩萨不躲不闪,只是闭上眼睛,穆凡虽无法力,但是身怀武功,眼疾手快,脚下一蹬便拦在菩萨身前,那碧玉簪子硬生生捅向了穆凡的心窝。

    小鬼似乎没想到会如此,惊异之间,早已被谛听一口咬住胳膊,拖到一边,动弹不得了。穆凡盯着胸前的碧玉簪子一阵莫名其妙,这簪子虽然锋利,却不痛不痒,解开衣服才发现,竟是被自己心口的护心龙鳞挡住了。

    “这是你第一次感激自己生身为龙吧?”地藏王菩萨不看那小鬼,冲着穆凡问,“但你又何必前来护我,我劫期将至,今日便要坐化渡劫,那小鬼杀了我,还可以回魔族请赏,何不成全了她?”

    “又要渡劫?”穆凡听了这话,将碧玉簪子丢到地上,跪在菩萨身前说:“菩萨,万万不可,如今地府已空,十殿阎罗皆受苦难轮回转世,地府只剩崔判陆判和黑白无常四人掌管轮回,若是菩萨再去渡劫,地府还有谁来当家?”

    菩萨不语,谛听却将那小鬼踩在脚下,大嘴一张,一口将小鬼的头咬掉,吞进了肚里,这才看着菩萨:“主人,若是谛听没记错的话,主人已经轮回百世,遭过十九大劫,八十一小劫,佛法早已通天彻地,此次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还需要渡劫去化解?”

    地藏王菩萨叹声:“世间皆苦,我却缩在地下,只想着渡尽地狱亡魂,如今地狱虽空,却不是我渡的,尽皆灰飞烟灭,我自当受罚。加上此次神魔大战,催促许多上古灭绝生灵再现人间,如果不除,必有大患……”

    顿了顿,菩萨看向穆凡:“你可知那小鬼为何刺我?”

    穆凡摇头。

    菩萨双掌合十,看着谛听和穆凡:“那蚩尤知道,佛道不合,又因佛祖远在灵山,赶不及来此助阵,因此此次能阻止他的便只剩下我,我能力不及黄帝,此次耗尽法力,也只能将他困上百年,百年之后,我便要耗尽所有功力,从凡人修起,这百年之中,天上的事你们不用管,一定要迎回阎罗十王,再找鬼王继位,如此才有能力再和蚩尤一战……”

    菩萨话音刚落,穆凡却早已是泪流满面;谛听一张虎脸严肃的很,脚下狠狠用了用力,那行刺的小鬼便灰飞烟灭,地藏王菩萨随手一推,猛然将穆凡和谛听二人推出洞外,随即双掌合十,原地坐化。

    穆凡和谛听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不多时,便已飞过了阎罗殿,飞过了鬼门关,飞过了十里黄泉路……

    ……

    “阿嚏!”

    打个喷嚏,穆凡猛然从床上醒转,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不禁叹了口气:“如今已是二十年过去了,怎么梦里回忆起这段,还是如此清晰?如此不舍?”

    说完,便轻擦一下眼角。

    捂着额头轻摇两下,看看床头上的闹钟才指着五点半,便想多睡一会儿,谁知房门外猛然响起脚步,不多时,敲门声响起,一个娇嫩的女声响在门外:“凡凡啊!起床了!有一个老大爷一大早就来找你呢!”

第二章 二十年后(上)

    “我说了,别叫我凡凡!”我冲着门外大叫了一声,心情本就不好,这丫头又来捣乱,真不知我这辈子命数究竟如何,居然让我遇见她。

    不过我还是坐在床上摇了摇头,张口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下去……真是,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这么一大早就来了……”话音刚落,门外面一阵的笑,随后轻快的脚步声就消失在楼梯口了。

    在衣柜里左翻右翻,却发现那些衣服居然大多都是换下来的,翻了许久,才翻出一件皱巴巴的外套,看起来还算干净,我便穿在身上,合上衣柜,却看到穿衣镜中的自己略略憔悴,猛然拍一下自己的脸,20年前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的好。

    我的名字叫穆凡,出生在大唐贞观十九年,是东海龙王九太子的小儿子,命中属木,便叫敖木凡,只可惜那年东海内讧,我全家并无心争权,却还是被那些叔叔伯伯杀了个干净,那时地藏王菩萨救我,我一气之下,便舍了姓氏,并立誓从此再不以龙族自居。

    只可惜,这样也不能改变我本身就是龙族的事实。

    那年激斗,毁了我灵窍,让我几百年不能习得法术,还好地藏王菩萨怜我,许那些判官无常教我些功夫,又跟着蜀山掌门学了几年阴阳八卦之术,虽然在神仙里面也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一类,可也算有些自保的本事。

    本以为我的日子只会在地府一天一天过,我倒也不会厌烦地府的生活,虽然每日和血雨腥风作伴,但也经常遇到些经历丰富的鬼魂,听他们讲讲人间的历练,倒也是件趣事。

    不过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二十年前消失无踪了。

    那一年,蚩尤势大,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冲破了当年黄帝的封印,带领魔族入侵人间,当时的新任鬼王欧阳青虽然才不过上任几年,但是法力颇高,与二郎神互相配合,倒也让蚩尤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欧阳青为了人间少遭祸患,约定蚩尤于西藏雪山展开决战,谁知蚩尤居然私通西方地狱的恶魔撒旦,侵扰我军后方,偷袭地府,逼得十殿阎罗全都喝下孟婆汤轮回渡劫去了,因此欧阳青及其下属也是全军覆没。

    佛道一向不和,如来佛祖在西天灵山本不想插手,当得知撒旦也来参战时,再想支援也来不及了,地藏王菩萨无奈,只好以自身造化封印蚩尤,换得三界百年平安,我与谛听也是那时候被菩萨强行推进轮回隧道,我转世成了现在的穆凡,而那谛听,却转世成了一条白狗。

    小时候羸弱,因为没喝孟婆汤,所以我自然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不过又不能太张扬,免得被魔族的斥候发现,只好和一般的人一样,从小长到大,而刚刚来叫我的那个丫头便是我的大学同学,名叫林梦儿,只是现在已经死了,变成了鬼就一直跟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去投胎。

    想想刚才她敲我房门的样子,大家便应该知道,这丫头实在是没什么女孩子应有的细心,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吃货,自从死了以后,知道自己再怎么吃也不会变胖了,于是一天到晚就没见她的嘴闲下来过,只是有一点我确实承认那丫头的确是个美女,谛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眼睛都直了。

    她虽然性格比较粗,可也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白痴,这么一大早就来烦我,看来是有生意上门儿。

    为了追查十殿阎罗转世的下落,我刻意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职业,侦探。不过若是那些凶杀案,绑架案,还有查什么婚姻出轨的,就莫要来找我,我是只接与鬼有关的案子,平时捉捉鬼,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些关于十殿阎罗的线索。

    不过这样一来,自然就不可能得到人间政府的认可,我无奈,便只好将自己的侦探事务所改做了卦摊儿,人间的父母留给我的二层小楼,让林梦儿取了个“听灵轩”的名字,我和谛听都曾大叫俗气,谁知林梦儿不依不饶,谛听也顺了她,我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换好了衣服,再照照镜子,还好,镜子里面的这个人也算是帅气,虽然不能用法术,但怎么说也是个龙太子,样貌自然不会太差。

    “喂,你给我!这是最后的了,别和我抢!”这声音显得娇嫩。

    “给你?莫不是要本神饿着?上次让了你,这次可不让了!”这声音浑厚,但含糊不清。

    我刚刚打起精神出了卧室,慢慢走下楼梯来,耳边便充斥起了谛听和林梦儿的争吵,这两人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因为吃的吵上一架,刚刚忘了说,那谛听也是吃货一个,他虽平时让着林梦儿,但是在吃食方面,他几乎没怎么退让过。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楼梯下面就是厨房,冰箱门大开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林梦儿手里正拿着最后一根香肠,却被谛听咬住了另外一端,二人你来我往,在厨房里面拔起了河来,不过明显是谛听在力量上略胜一筹,林梦儿此时为了吃食,连鬼脸都憋得青紫了。

    “行了!安静点,让客人看见像什么话?”我小声埋怨了他们两句,还好要再过一道门才到大厅,争吵声掩盖了不少,但是这两个吃货刚才的吵闹实在太噪,也不知道林梦儿所说的那个老头儿听见没有。

    两个吃货听见我的话,也就不在朝着对方喊叫,可是双手和一张嘴的角力依旧没有结束,我无奈摇头,这事情管了好多次,根本不见效果,我也懒得再说,闻了闻空气中没有茶香,便念了一句:“不是说了,客人来了要先上茶的,你们快些争,争完了,输的那个端茶出来。”

    说完,轻轻推开厨房与大厅之间活板门,一抬眼,我便看到一个衣着华丽西装的老汉,正一脸愁容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显得十分拘束,眼睛一下一下朝我这边瞟,不过在我出门的一霎那,那老汉忽然释然了。

    我心生疑惑,慢慢走到沙发对面的桌前问他:“大爷,您是,想问些什么事?”

    那大爷看着我,忽然悠哉地一笑,一张嘴,一排的大金牙差一点闪花了我的眼:“哈哈,久闻这‘听灵轩’有一个活神仙,能上算天时下算人和,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老汉这是来求教来了。”

    “哦,您是来求卦的……”我往椅子上一靠,“想算些什么?”

    那老汉见我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满,不过也只是微皱了皱眉头,又笑脸盈盈:“想必,你是那活神仙的徒弟吧?我自然知道名师出高徒的道理,但不是老汉我不信你,这事情实在太复杂,你可处理不了,快叫你师父出来吧!”

    “师父?我的师父?”我听了这老汉的话,却没反应过来,反而想起了我那早已不见踪影的师父黄心灵,下意识摆了摆手,“我师父你见不到的,早在二十年前就……”说到这儿,我忽然觉得不对,皱着眉头看向那老汉,“老先生,您说的什么话?这听灵轩的主人只我一人,你若信不过我,那再找他家吧。”

    话说完了,我就准备上楼补觉了,谁知那老头倒是不恼,阴险一笑,摆摆手:“无他无他,这种事见得也不少,许多‘大师’都是这样摆架子,不就是钱吗?”说着,从自己口袋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朝我推了过来,“咱也就不拐圈子了,这里面是十万,算作定金,快叫穆大师下来吧。”

    听到那个数字,心里一紧,倒没有表现在脸上,平日里只因为觉得有些委托太过无聊,因此拒绝了许多生意,这才使得冰箱里面少了食物,不然林梦儿和谛听也不会争吵了……不过我还是将银行卡朝着老汉又推了回去,毕竟要先了解了底细才好。

    我又坐回了椅子上,拄着桌子细声细语地说:“明人不做暗事,我说了,我便是你要找的穆凡,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赶紧说,要是不信我,自可回去,我这边也不差你这一单生意。”

    “莫要诓我,莫要诓我!”那老汉似乎有些气恼,摆着手念叨着,“先不说你这个岁数,也就和我孙子差不多大。你若是穆大师,刚刚在厨房,又何必跟那小姑娘抢吃的?还自称本神,真不嫌害臊。”

    听了这话,我算是明白了为了刚出来时,老汉看到我会有释然的表情,那厨房里只有林梦儿和谛听两个,他自然不相信狗会说话,一开始错愕就在于以为狗说人话;后来看我从里面出来,便以为和林梦儿抢食的是我……倒没想到这老汉挺会观察。

    我不禁抚着额头摇了摇,冷笑两声:“大爷,我真的是穆凡,刚刚……算了,就算解释你也不懂,我再说第三遍,你若信我,就跟我说你的想法,若是不信我,你这便去吧,听灵轩不缺你这单生意。”

    那老汉这一下倒是真的有点怒了,猛地从桌上抄回银行卡,刚想说什么,活板门一响,却看见谛听头上顶着茶盘,上面放着两杯碧螺春,从门后走出,如此看来,要么是谛听抢输了,要么就是他又心软,将香肠给了林梦儿。

    谛听听了我刚才的话,抬头大吼,自然是满嘴的反对:“别别,这单生意要是再走了,本神岂不是要饿上一整天?”不过这谛听也真不愧为神兽,虽然抬头说话,头上的茶盘却是纹丝不动。

    此声一出,桌前的老汉顿时吓得跌了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看着化作白狗的谛听,一下一下朝着门口挪过去,大嘴长着,两手抖着,三魂七魄好似已经吓走一半了,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看看白狗,再求救似的看看我。

第三章 二十年后(下)

    “你这馋狗,和你说了人前莫要讲话,你看你,又把人吓着了吧……”

    说着,我慢慢绕过办公桌扶起那老汉,帮他拍了拍西装上的土:“大爷,实在抱歉,吓着你了,这白狗是我大师父的宠物,乃是灵物,自然会说话,你刚刚听见的争吵,便是他和那丫头发出来的。”

    老汉平生估计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硬喘了二三十口气才算将魂魄勾了回来,我又拿起盘子上的碧螺春递给老汉,那老汉不怕滚烫,嘻嘻溜溜地,居然三口两口就喝下了一杯茶,喝完这才算平静了下来,自言自语:“无奇不有,真是无奇不有……”

    谛听撇撇嘴,也不管这边的事情,便回身到厨房继续找吃的去了,老汉平静了心神,我也做回了办公桌后,轻声问他:“如何?现在可是信了?”

    “信了,信了!”老汉听见我的问话,好像被领导点名了一样,啪地一下站起来,站得笔直,伸出双手朝我握了过来,“活神仙,您果然是活神仙,这听灵轩居然有这样的神物,我想不信都不成啊!”

    “好好好,大爷,你先冷静下……”我朝老汉摆摆手,那老汉便再次拘束地在沙发上坐下,好似我刚出来时看到的一样,我高叫一声:“梦儿,再倒杯茶来!”便捧着自己没喝完的那杯,慢悠悠地喝着。

    没过一会儿,林梦儿就端着盘子出来了,这次盘子上没有茶杯,而是只有一个茶壶,林梦儿似乎有些焦急,放下盘子之后埋怨了一句:“那馋狗,真是不仔细,只端了茶,居然忘记茶壶了……”说完就急匆匆回了厨房,不知是不是也去找吃的。

    我也不管他们,为老汉的茶杯续上一杯,却发现那老汉一直盯着林梦儿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怀疑地神色,我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大爷,我这伙计确实长相还过得去,只是您这一大把岁数了,未免有些为老不尊吧?”

    老汉被我说得一愣,忽然再次露出满口金牙哈哈大笑,喝了一口茶之后,摇摇头说:“没那事情,老汉虽说生平确实少见这种美女,可也过了痴迷的年纪了,只是……”老汉说着,脸色又严肃下来,“老汉我听说老年人阳气不足,容易见鬼,我看那姑娘似乎有点……”

    我点点头,也不等他再说下去,就接过了话茬:“大爷你想的没错,这丫头已经死了,是没轮回的鬼魂,现在在我店里做些杂事……不过也不要再说我们了,大爷,你到底有什么事?此时还不说,你还不相信我的身份?”

    老汉却信服地摇摇头:“没有没有,老汉哪里还敢怀疑?此次来这儿一趟,倒是见了一辈子也没见过的东西,还真是开了眼界……”说着,这老汉又从另给一个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照片,摆在了我面前,“大师,我这次来,是想让你算算这个人。”

    我拿起照片一看,这照片质量十分上乘,不论布光还是构图,都能看出是出自有名的摄影师,大概拍出来也不过三两个月的光景,照片上一男一女两位老人,背景似乎是海南的沙滩,搭眼一瞧便看出那天风和日丽,二人都笑得相当开心,而那个男的,自然就是眼前的老汉了,只是比起照片里面,此时眼前的老汉却是憔悴不少。

    “怎地?要我查这老太太的下落?”我将照片仍会老汉身前,“不知大爷你知不知道我这听灵轩的规矩,凡是人与人之间的事务……”

    “我懂得,我懂得!”老汉没等我说完,就打断我的话,“这听灵轩的规矩我知道,凡是人与人之间的事务一概不接,除非见鬼,或者是出现灵异问题……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情,我想请大师看看,这照片上的‘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拿起照片,我再次端详起来,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第三个人在哪,正要问问那个老汉,却忽然又从照片中,两人的缝隙之间靠近女人那一侧,发现一个奇怪的小点,开始时我以为是洗照片留下的,但仔细一瞧,那分明是一只眼睛!我便抓起桌上的放大镜,仔细查看起来。

    见到我认真了,那老汉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大师啊,这么一会儿就看出了端倪,我之前找的那些大师,不是胡说八道就是乱扯一通,还让我平白搭进去那许多人民币,早来你这儿该多好……”

    虽然这大爷说的真切,我却不愿听废话:“赶紧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老汉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和我老伴儿结婚四十年了,那照片是我们最近出去旅行时照的,开始,也就是觉得好看,就摆到了客厅,老伴儿可喜欢这照片,每天都要擦一遍……可没过多久,我老伴儿发觉出了照片上不对劲儿,那时候是他第一次指给我看这只眼睛。”

    我没有打断,老汉接着说:“后来,就慢慢有点不对劲儿了,从那时候开始,我老伴儿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到昨天为止已经下不了床了,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只说是身体老化的正常现象,可是我知道,这不简单,一定就是这眼睛在作祟,求求你了大师,找到这眼睛,救救我老伴儿吧!”

    说着,那老汉捂着眼睛,指缝之间居然渗出了三两滴眼泪,不过我却没空去可怜他,而是在办公桌下偷偷一掐指,配合着八卦命盘和阴阳五行的推论,便瞬间明了了这老汉的身份。

    这老汉名叫肖有财,年轻时被起绰号叫小油菜,那个年代动荡不安,他就做了些背良心的生意,虽然后来改邪归正,做了正当生意了,但是做的孽却还是得了恶报,那只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看来这老汉并不知道,那其实并非什么“眼睛”,而是在黄泉路上挨着彼岸花生长的鬼目草,形状似人眼,自种子播下,便以彼岸花的花泪为生,终日积怨,三百年一发芽,十年长一寸,长成十寸才会开始散叶,按照比例看这照片上的话,怎么说也该是千年的鬼目草。

    鬼目草虽然名叫鬼目,但叶片脉络貌似人眼,因怨气积累深厚,故而性凉,可入药,能败火,乃是人参的克星,不可同服。但是摘了鬼目草的,鲜少会选择入药,大都会拿着它做些其他的事,比如说下咒,以鬼目草的怨气,一旦下咒,九死一生。

    鬼目草只生长在黄泉路上,除非修炼成精,否则离了彼岸花便不得存活,所以十分鲜有,即便是地府的黑市也很少有,用他下咒自然也是下了血本儿,只是,看看这老汉虽然有钱,却也不会轻易招惹脏东西,要仅仅为了钱财,用鬼目草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

    “大师?大师?”

    老汉见我不说话,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大师,您是不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这到底是人是鬼?是不是他附到我老伴儿身上了?”

    如果老汉这话不是蒙我,那便说明他根本不懂这是鬼目草,大概是将这眼睛当做鬼了,我沉吟一下,认真地问他:“你可是曾经招惹过什么邪祟吗?或是做过什么傍仙谤佛的事来?”

    老汉似乎有些紧张,但最后还是满头大汗地摇摇头说没有,谛听不在,我自然也无从判断真假,便摆摆手,让他回家去等消息,等我准备好了再去拜访。

    老汉似乎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有些不舍地出了门,可是还没等踏出去,脚下方向一转,反倒回来了,再次站回到我的办公桌前,从自己口袋里面翻找着什么:“咦?奇怪,我名片呢……”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笑着示意他不用找了:“算了大爷,不用找了,你的电话号码和住址我全都知道,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你的,你现在就回去好好照顾你老伴儿吧……记得,不要让你老伴儿靠近火源,拔火罐也不行!”

    那老汉点点头,将信将疑地挪出了听灵轩,刚巧这时谛听又从厨房出来,看着老汉远去的背影,舔了舔爪子:“那老头,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坏人,只是心里藏了东西,不愿意告诉你,我闻不到他,实在听不出他心里作何感想。”

    我拍拍谛听的头:“好了,莫再多想,快去叫梦儿收拾收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晚上咱们要出去。”

    “出去?去哪?”谛听歪着头看我,满眼的不理解。

    “你和梦儿不是饿了?”我抬头望望办公桌边落地窗外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轻声一笑,“今晚带你们赴宴,让你们吃个饱……”谛听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叫林梦儿了,我却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接下来调查还要你们劳心力呢。

    毕竟这谛听来到人间,变得出奇地懒,一旦要行动时,是万不肯动地方的。

第四章 瑞金饭店(上)

    是夜,晚六点,杭州瑞金饭店。

    古人常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美景的确可谓是天下无双,而在杭州中堪比翘楚的,又只有西湖能胜,因此每年到此一游的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也让西湖周边的小店沾了不少的光。

    每年节假日,西湖四周必然热闹非凡,水泄不通,可唯有一处,却好似静谧山林一般,虽身处闹市中央,仍不改其清净恬淡,四处鸟语花香,平静祥和,偶尔开出几辆轿车,最次也是德系的,但没有一辆敢鸣鸣喇叭。

    这地方,便是杭州最有名的瑞金饭店,这瑞金饭店有三绝,美酒、佳肴、杂货店。前两样好理解,至于这杂货店……瑞金饭店虽然名义上是饭店,可也是整个江浙地区最大的黑市交易市场,每天都有人在这边一掷千金。

    不过今天来这,我主要由两个目的,第一就是调查鬼目草,虽然我对这黑市交易没什么兴趣,不过要是调查鬼目草,我觉得从这里查起自然是最方便的,这个地方号称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冥界的物品,也是贩卖的内容。

    至于第二个目的嘛,就像之前说的,要带着林梦儿和谛听到这边好好吃一顿,虽然这边敞开了吃至少也要十几万,不过我可不怕,嘿嘿,我既然敢出来吃饭,自然是不会花我自己的钱的,今天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在这边摆酒,庆祝孙子满月的。

    此时走在饭店门口,看着金碧辉煌的两根门前柱,倒是有一些东海龙宫的架势,默默惆怅了一下,我也就领着梦儿和谛听朝饭店门口走,正要进门,却忽然被门前的一个保安拦了下来,那保安看起来还挺客气:“您好,请问您是迷路了吗?”

    这话只要是个人就能听明白,这瑞金饭店四周围就跟戒严了似的,哪里可能迷路到这里?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啊。

    不过也不怪人家看不起我们,像我,虽然自认为长得不错,可是身上只穿了件旧外套,连领带都没打,林梦儿倒是比我好一点,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不过怎么看怎么像邻家小妹妹,谛听就更别提了,懒洋洋地朝边上一坐,硬是堵住了一扇小门。

    忘了说,这谛听光是坐着,就差不多有我腰身那么高了。

    我心想,说这话也怪不得人家,于是便淡淡地笑笑,轻轻从口袋里面拿出请帖,朝着那个保安递了过去:“没,没迷路,我们几个是来吃酒席来了,老吴头请我来的。”

    这请帖其实我一个星期前就收到了,本不想来的,可谁让家里断粮了呢?

    那保安忽然一脸的惊讶,拿过请帖,左看看右看看,却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也不让我们进去,却也不好意思轰我们走,正在踌躇着呢,不远处一个身穿套裙,胸上别着一枚“大堂经理”牌子的干练女人似乎看出了这边有事情,踩着高跟鞋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那女人只是随口一问,却顿时让人觉得心里一凉,而那个保安见到大堂经理早已吓得大惊失色,没说事情,倒是先点头哈腰地道起歉来,直到那个大堂经理又问了一遍,保安才将我之前拿着的请帖递过去,简单说明了来由。

    大堂经理瞥了一眼帖子,面无表情地轻轻朝我们鞠了一躬:“几位,真是抱歉,虽然你们有请帖,可是我们酒店规定,必须要着正装才可入内,还请几位换了装束,再来光临瑞金饭店,请吧……”

    说着又轻轻鞠了一躬,便要送客了,我也知道再多说也没什么益处,便苦恼地摇摇头,想要转身离去,心里开始盘算着究竟是回听灵轩煮方便面,还是就近找家饭店挥霍一把,毕竟早上才刚收了那肖老汉的十万卦礼。

    虽然我想走,但谛听却挪不动脚,早已被饭店里面传来的香气给迷住了,居然想要张嘴说话,我发现不好,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急忙闭紧嘴巴,总算没吓到这大堂经理和保安,不过还是装成狗吠,朝我叫了两下,却又用传音入密的法术问我:“喂,你们两个没穿正装不让进,我现在算是条狗,总不用穿正装的吧?”

    我无奈地扶上了额头,这白狗真是贪吃,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但我还是满足了他这个愿望,身手朝他一指,嘴上的话却说给大堂经理听:“这狗总不用穿正装吧?不如就把它放进去算了。”

    那大堂经理一愣,似乎还没遇见过这样的要求,还没等说话,身边的林梦儿却又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愿意,小声埋怨着:“哼,凡凡你真偏心,只顾让那条白狗享福,却不管梦儿还饿着呢……”

    除了小声回一句“别叫我凡凡”之外,我也不知怎么回答,也就只好不说话了。而那大堂经理反应倒是很快,摇了摇头:“不可,如果宠物没有主人陪同的话,我们自然是不能让它进去的。”

    “靠!什么臭规矩?本神在地府都是直来直往,怎地也没见过你们这臭架子!”

    谛听坐在门口,心一急,嘴上便不由自主地骂了出来,我心中大叫不好,却发现大堂经理见到白狗说话,居然并没怎么惊讶,只是略略一怔,随后便恢复了常态,回过身看我,脸上倒是多了些瞧不起,随意地说:“若是来贩妖的,不能走正门,到后头停车场走小门去。”

    这一下,可是轮到我惊讶了,贩妖?莫非说的还能贩卖妖怪?难道说,这瑞金饭店还有这样的交易?妖物十之**对人并不友善,而且大多数的妖物还善于伪装,人前百依百顺,回到了家,说不定就会把买主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我和林梦儿都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儿,而那谛听一听到妖字,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张嘴一吼,那吼声似狮似虎,似狼似豹,既有麒麟三分威,又带蟠龙两分傲,吼得震耳欲聋,四周围的七八个西装革履的先生太太,全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那保安和大堂经理自然也是情不自禁抬起双手,可没等吼声散去,谛听便猛地使力,一下将那大堂经理扑倒在地,两只前爪一只踩在经理身上,另一只抬起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这才慢悠悠地说:“你刚刚说哪个是妖?”

    那大堂经理虽然看起来见过些世面,可是这场面实在少见,被这么大一只白狗压在地上,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嘴上一阵一阵地讨饶,姣好的面容却也流满了泪水,不多时,一股淡淡的腥气飘了过来,低头一看,却发现大堂经理紧闭的两腿间慢慢流出一滩水来……

    哈,竟是直接被谛听吓尿了!

    我和林梦儿一起掩着嘴偷笑了起来,刚刚大堂经理的那句话可是说到了谛听的痛楚,他平生最恨别人喊他是妖怪。不过我见这女人样子实在可怜,便让谛听先将脚爪抬起来,谛听老大得不愿意,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苍老但是浑厚的声音远远响了起来:

    “呦!这不是穆太子和谛听兄弟吗?林小姐也来了吗?我刚刚听见那声怒吼就知道是你们,怎地现在才来?”

    人没到,声先到,不多时,忽然大厅边上一道门帘一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背。满脸堆着笑意,一边拱手一边就迎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禁觉得好笑,急忙跑到谛听身边,小心翼翼将谛听的脚爪抬起,也不管那个大堂经理,只一脸歉意地看着谛听,要将我们三个迎进饭店。

    那大堂经理见身上的力道没了,赶紧爬起身来,紧紧夹着双腿,脸早已羞得通红了,却还是很有职业素养,朝老吴头一鞠躬:“吴先生,虽然您是瑞金的股东之一,但瑞金的规矩不能改,不穿正装,不能进……”

    老吴头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谛听的火又起来了,转身朝着大堂经理一呲牙:“怎地?还要再耍一次?”

    大堂经理吓得连退三步,差一点歪倒在地上,这时我赶紧过了拍了一下谛听的头打圆场:“好了好了,你这白狗也真是的,撒欢也不挑个时候……老吴,给我借一套西装来吧,顺便帮梦儿打扮打扮……”

    “好的好的,没问题没问题!”老吴头一边点头哈腰地朝我们笑着,一边将我们引向了楼上,谛听却没有跟过来,早就扭着屁股跑进酒席去了,梦儿下意识挽上了我的胳膊,走上楼梯,我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又跟老吴头说:“顺便帮那个大堂经理也换身衣服吧,也请她赴宴,她也只是尽其本分罢了。”

    老吴头又是笑着点点头,回过身来,随便一打招呼,两个女服务生便扶着那个大堂经理去了另一个方向,而我和林梦儿,则是跟着老吴头走到二楼,进了一个化妆间,这化妆间也真叫齐备,里面三架大衣柜,美容师美发师服装设计师应有尽有,不用招呼,便有两个嗓音甜得腻人的女孩子拉着我和林梦儿坐到镜子前,做起了发型。

    “二位就在这边凑合凑合吧,有什么吩咐,就直接叫我。”说着,老吴头一弯腰,就准备出去了。

    “慢着!”我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任凭那个理发师摆弄着我的头发,却又把老吴头叫住,话说出口的语气十分之严厉,“你个贪心的老乌龟,什么事都敢做!贩妖可是犯天条的大罪,你也不怕遭天劫?”

    老吴头一听我这话吓得一哆嗦,扑腾一下就跪倒在地上了,那些美容师理发师全都一愣,不过马上训练有素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没听见我们说的话一样,老吴头哆嗦着双手拄着地,倒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第五章 瑞金饭店(下)

    这老吴头乃是当年我还在东海时,侍奉我父亲的龟丞相,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贪财,经常在龙宫偷拿两颗夜明珠什么的,不知被我父亲数落过多少次,却就是不知悔改。

    直到大约七十多年前,因为偷了淮河龙宫的一块翡翠,却直接被淮河龙王告到了天庭,本来龟丞相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可是到了天庭才知道,他拿的那块翡翠是西海龙王嫁女时点名要的青芙翡翠,是淮河龙太子的聘礼。

    虽然天下翡翠千千万,可是唯独这一块,却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仅此一块的绝世珍品,要真论价值,到也比不上许多奇珍异宝,可有一点功效,倒是其他珍宝所望尘莫及了,那就是药用。

    有药用价值的珠宝可并不多见,而这青芙翡翠,却是那地狱灵芝的药引,地狱灵芝主要功用是补气,还有偏方可以医心痛,那时西海龙王的王妃便有心痛的顽疾,淮河龙王便是想用这青芙翡翠联络西海和淮河的感情,谁知却被来淮河送公文的老乌龟偷了去。

    这物什可是关系着西海和淮河两个地方的利益,西海龙王和淮河龙太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却全都是老乌龟的不是,龟丞相本就嘴笨,此时更是插不上话,最后玉帝便判了龟丞相的过失,直接贬为一世凡人,后来到地府找了我,上下打点了关系,才算托生到了杭州这么个人间天堂,出生后被起了个名字叫吴归。

    不过也真是老乌龟会经营,虽然也喝了孟婆汤,早不记得自己前世是什么龟丞相了,赚钱也算真有办法,当年年仅二十二岁就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整整五十万,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公司开得一家接一家,而且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但也算他机灵,违法的事还真没干过几件,不过灰色的事,干的可就不少了。

    直到两年前我开了这间听灵轩,开业那时,他刚巧在周围遛弯,见我的牌子新鲜,便进来看看热闹,那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却也没想打扰他在人间的生活,就不准备接他的生意了,可谁知他心情好还是怎么着,不依不饶,偏要我算算,我也就只好给他算了一卦。

    结果这一卦算完不要紧,倒是吓了我自己一跳,我居然算出他会在三个月内破财,败光自己所有的家底,最后流浪街头,要以乞丐的身份过完这一生,享年85岁。

    我那时候有心想要帮帮他,和他说了,他却摆摆手不信邪,哈哈大笑着就从听灵轩走了出去,可是就在两个月之后,忽然有一天,他跌跌撞撞就冲到了我这里来,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浑身上下的精致西服都快被撕烂了,脸上也带着一块污泥,跪在地上就磕头,要我救他。

    仔细一问,才明白,原来是以前只知道赚钱,亏心事做得多了,居然被几十个竞争者追杀,走投无路才跑到了我这里。

    我便和他说了他前世的罪孽,前半生的富贵就是为了后半生的穷困而准备的,一个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可贵,这便是他的宿命中的劫难,若要想度过去,那就要趁现在还有钱的时候多做善事,只有在七天之内救得九条性命,便能破解。

    那个时候老乌龟也是将信将疑,不过回去之后,立刻筹备了一个慈善机构,几乎将自己百分之九十的财产全投了进去,专门帮助那些重病又没钱治的穷人,结果还真的在第七天的亥时之前救活了九个小孩子的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连救九人,不但过了这道坎儿,还让他直接开了仙根了,顿时便回想起前世做龟丞相的日子,如此一来也开怀许多,时不时就会到听灵轩喝喝茶,如果有生意还会给我介绍介绍,我这个“神算”的名声也就是这么来的。

    说实话,毕竟这龟丞相在我出生时就已经百十来岁了,虽然是下人,我却也一直尊重着,可这一次倒真是让我气急,明明才破了一难,现在又来做这犯天条的事情,莫不是这老乌龟越活越糊涂,不想混了?

    老乌龟一脸惆怅,听见我的话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可怜巴巴地低头跪在地上,我看看着四周围都是他手底下的人,让他这么丢脸也不好,便低声吼了他一句:“赶紧站起来,丢不丢人?”

    那老乌龟赶紧点点头:“谢谢,谢太子……”说完这才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身后一个小姑娘赶紧寻了把椅子递过来,放到老乌龟身后,可是老乌龟还不敢坐,看了看椅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轻叹了口气,便轻轻吐出一句话:“坐吧。”老乌龟这才放心地坐下,不过他刚坐下,我就接着说,“赶紧想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出来,要是我满意了,就帮你套问个行刑的时辰,也好让你整理后事……”

    我这话刚说出口,老乌龟腿一软,又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太子啊太子,您大人有大量,这事情可不是我参与的啊,是这瑞金饭店的老板,他见贩妖赚钱,便纠结了一帮不学无术的道士,整日捉妖回来贩卖给富人,我倒也是买了几只,可我买的全是成精的水族,而且尽皆放生了啊!”

    “哦?有这事儿?”因为发型师还在给我弄头发,我也不敢动,便盯着镜子说着,“那瑞金饭店的老板什么来头?竟有这么大的能耐……对了,你赶紧起来吧,既然你是为了放生,那便不怪你了。”

    “多谢,多谢太子陛下……”老乌龟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颤颤巍巍地坐回了椅子上,“至于那瑞金饭店的老板……这,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知道那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是店内来了稀世珍宝才会露上一面,也是坐在包厢里头,小的还没曾见过他长什么模样呢。”

    “哦?连你这么有钱都不知道?”我随口问了一句,却发现此时发型师已经帮我做好了发型,镜子中的穆凡又平添了许多英气,身后站着的几个小姑娘又将一整套的西装西裤衬衫领带递给我,我走进更衣间,她们却似乎也想进来,吓得我赶紧摆手,紧紧锁上试衣间门上的插销。

    虽然这西装不是定制的,穿在我身上也算合身,试衣间里也早就备好了和西装配套的皮鞋,踩上去,再转身看看穿衣镜,哈,我竟摇身一变,成了个富二代了。

    打好领带走出门来,就看到林梦儿也换好了一套礼服,金色的连身长裙微微拖地,上身配了一件白绒小袄,香肩半露,深邃的黑色长发挽了一个发髻,双耳搭着一对珍珠耳环,手上摇着一把小扇子,脸上也被化妆师上了一些淡妆,林梦儿见我出来,便在我面前轻轻一转,活脱脱一个贵族小姐。

    之前听说老乌龟买妖是要救那些水族,我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了,此时又见到如此美景,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林梦儿走到我身边轻轻挽着我的胳膊,我便扭头跟慌里慌张的老吴头点点头:“行了,今天是你孙子满月,毕竟我也是来喝喜酒的,贩妖的事,等一下再算吧。”

    老吴头这才算长出了一口气,赶紧领着我们两人回到一楼大厅,进了餐厅,却发现之前那个大堂经理穿着一身崭新的礼服,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倒也并不局促,只是见我进来,似乎被我的模样吓到,轻轻倒吸口气,便不敢再看我了。

    整个餐厅至少有近八百平米,而这大概还只是瑞金饭店一个中等规模餐厅罢了。此次满月酒摆的是自助餐,虽然也分主客席,但却是要客人拿着盘子自己去盛的。当我们三个穿过桌子间的过道时,倒是有几个人侧目过来看了看,而大多数人,却只盯着一个方向。

    那方向便是此时餐厅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张桌子,上面摞着七八个碗碟,一只白狗爬到桌子上狼吞虎咽,自然是谛听,身边有三个服务生负责给他盛菜。我隐约能听见身边有人议论着,不明白这是谁家的宠物,怎么这么放肆。

    听到这话我也放心了,应该是谛听自打进来了餐厅嘴就没闲着,因此也就没说上话,我倒也没说什么,却看到林梦儿快步走了上去,伸出手掌就狠狠拍向了谛听:“你这馋狗,怎么吃了这许多?不知道给我留点?”

    谛听这才抬了抬头,刚要呵斥梦儿,却愣住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梦儿的装扮,又抬头望了我一眼,这才嘿嘿一笑,传音入密地说:“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想不到你们两个小娃打扮起来还真不赖。”说完就又用爪子抓起一只鸡腿咬了起来。

    也真不怪林梦儿生气,这白狗就趁我们换衣服的这点时间,硬生生是快要把自助餐桌子上的肉食吃完了,其他的客人也只能捡些蔬菜和蛋糕来吃,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坐等大厨上菜,我却找了张桌子轻轻坐下,并不去等菜,因为我知道,既然林梦儿来了,那么这餐厅的吃食怕是要被这一鬼一狗给平分,抢不到的。

    刚一坐下,老吴头就巴巴地凑上来给我斟了一杯红酒,我倒是喝不惯这个东西,不过在场这么多人,倒也不好折了老吴头的面子,便和他轻轻碰杯,慢慢喝了起来,还没喝到第三口,就听见餐厅外猛然想起三棒锣鼓,“当当当”三声,声音不大,却十分悠长。

    我还没问,老吴头便低声念了句:“这就是开市的信号,杂货店开张了!”

第六章 杂货拍卖(上)

    耳边的三棒锣鼓十分悠长,似乎能像灵山的金钟一样传出十万八千里似的,响了许久才渐渐消散,我再抿一口红酒,晃着酒杯盯着进来时的那道门帘,嘴里的话倒是说给老吴头听的:“怎的?杂货店,现在**妖怪了?”

    老吴头却摇摇头:“不不不,这里现在虽然贩妖,可毕竟妖物不会随便在人前出现,也并不好捉,所以这东西要看运气,我买到的那几只水族也都是误打误撞撞上的,今天有没有妖怪卖,只有进去看了才知道。”

    “哦,这样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头一仰,将所剩不多的红酒全都喝干之后,便放下了杯子,准备起身去那边看看,却被老吴头拦住,一边神经兮兮地跟我挤眉弄眼,一边又给我倒上了半杯红酒。

    我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只好再碰一下杯,又抿一口,老吴头才小声地凑到我耳边:“太子陛下,虽然只是个黑市小店,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每个人进去了都要验明身份,身价低于三千万就连门槛儿都跨不进去……”

    “哼,我若是想进,他们还能拦得住我不成?”我嘴上满不在乎,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老吴头无奈笑笑,朝我摆了摆手:“太子陛下,若您还是真龙之躯,这一般的凡人自然挡不住您,可毕竟您现在也是凡人一个,虽然还有龙魂和神龙之息,**凡胎也不见得能挡得了子弹。还有您要是这么一闹,以后不就没法继续调查了……”

    “行了行了!”我发现老吴头真是越说越多,几乎没完没了了,便轻轻一扬酒杯,“一大把年纪了,嗦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长进……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有办法就说,没办法就闭嘴。嗦嗦得连我都想不出招了……诶!对了,我直接给你当保镖,不就能进去了?”

    “这个……”老吴头搔了搔后脑勺,一脸无奈地冲我苦笑两声,“太子陛下,这可不是小的不帮忙,一旦进了杂货店,别说保镖了,连夫人都不能带进去,怕的就是出问题,我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说完,老吴头又举起酒瓶想要给我倒酒,我摆摆手挡开,捂住了自己酒杯的杯口,虽然这酒估计要上万一瓶,但我实在是喝不惯,总觉得还不如白开水来的划算。老吴头见我不快,也就不再勉强。

    我心里却仍然盘算着究竟该怎么混进去,下意识朝着整间餐厅扫了一眼,很多客人都曾经是我的主顾,见我看向他们便举起杯朝我打了个招呼,我也一个一个点头回应,直到看见了坐在门口依旧拘束的大堂经理,回想起他说过的话,我不禁想到了一个计策。

    计划渐渐浮现在脑海,我的脸上也就不经意地笑了出来;老吴头看我笑了,就想打听打听我的想法,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别乱打听了,一会儿啊,你也去参加杂货店的拍卖,我自有办法进去……”

    说完,也不管老吴头怎么想的,我径直起身朝谛听和林梦儿坐在的位置走了过去,可是刚走两步我就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谛听吃了那么多,胃还是像个无底洞,林梦儿也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动作可是一点也不淑女了。四周围的人不管是服务员还是客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得。

    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有这种宴会,打死我也不会再带他们两个!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事情还是要办的,我走过去朝着他们两个头上一人弹了个脑瓜蹦儿:“别吃了,搞得跟饿死鬼投生似的,小心死了以后进饿鬼道,到时候就算地藏王菩萨回来了都保不了你们!谛听!赶紧放下那只羊腿,办正事了!”

    我刷虽然说出了口,眼前的一鬼一狗却完全不当回事,林梦儿一边啃着一只鸭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有事情你们去嘛,我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帮不上什么忙的,一会儿你们办完了事来找我不就好了?”

    谛听传音入密,也是一个说辞:“你小子真不够意思,我连七分饱都没吃到呢,哪有什么正事要办?现在的正事就是吃!”说话间,一整条羊腿已经啃完了一半,吃得嘴角直流油。

    我真有心在他们两个人脑袋上一人砸上一拳,但现在毕竟是公共场合,让人看到我和一只狗还有一个女孩子过不去实在是不太好,于是我只好假装很遗憾地说:

    “没办法了,刚刚老吴头说给我准备了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想要带我独自品尝,我本想带上你们,办完了正事就去尝尝的,既然你们吃得这么开心……算了,我自己去吧。”说完,我便作势要走。

    一鬼一狗一听到美味佳肴四个字,耳朵同时“蹭蹭蹭”抖了三下,嘴上手上立刻停了,眼巴巴地看着我,四只眼睛几乎要放光了一样,林梦儿清清嗓子,假装很正式地说:“啊,那个,还是办正事要紧啊,我们这边走吧!”说着就站起了身。

    谛听没说话,倒是用行动验证了心里的想法,啃了一半的羊腿也不管了,在椅子上连蹦三蹦,直接跳到我身边亲昵地蹭着我的大腿,倒真像一条跟主人撒娇的白狗了。

    见到他们两个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故意又问了一句:“千万别勉强啊?”

    两个人同时摇头,一个张嘴,一个传音入密:“放心,一点也不勉强!什么事,说吧!”

    我便带着这一人一鬼走出了餐厅,刚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老吴头已经推开对面杂货店的门进去了,我便牵着谛听走出饭店大门,先让林梦儿隐去了身形,再绕到停车场,之前那个大堂经理说过,贩妖的要在这里进去的。

    这饭店的停车场几乎和一个足球场一样大,却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车,靠近饭店的方向开了三个小栅栏门,一个写着人,一个写着菜,一个写着货,因为字都是用小篆写的,所以一般人估计还看不懂。

    我看到这三个字便明白了,径直朝着写有货字的小门走了过去,刚站到门口还没等敲门铃呢,一个驼背的干巴老太太就颤悠悠地晃了出来,跛着脚慢慢挪到栅栏门前,拼命抬头才能看得到我的样貌,隔着栅栏门沙哑地问我:“什么货?”

    我倒是没想到会问得如此直接,稍稍一愣,随即便拍了拍身边的谛听,那谛听也是聪明非常,看看我,再看看眼前的干巴老太太,突然狗脸大变,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要跑,我赶忙拽着手里的绳子才没让他跑掉。

    不过这白狗力气倒是不小,死命地跟我较劲,而门后面那个干巴老太太却有点不屑一顾:“不过就是只癞皮狗,哪里值得许多钱?想要当狗肉卖的话,去那边……”说着随手朝中间写着菜字的栅栏门一抬,转身就要回去。

    我此时正咬紧牙关和谛听较劲,却也没时间去和老太太解释,只好先在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梦儿,快帮忙啊,别在一边看戏了!”

    话音刚落,我手上绳子的力道立马就减弱了不少,谛听就这样硬生生被拉了回来,见自己逃不了了,谛听扯起脖子大喊:“你个贼小子,怎地这么不讲情面?枉我们在地府共同生活近千年,今日却要将我卖了,我死也不从的!”

    平日不想让他说话,就是怕招惹是非,如今它高声大叫,反而帮了大忙,往回走的那个老太太一听到这白狗讲话了,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又跛着脚转了回来,脚虽然不利索,手却伶俐得很,卡拉一下就拉下门上的锁链,一边拉着一边渍渍称奇:

    “不错不错,平日里尽是些没成气候的小妖,没有几个会说人话的,即便会说,也只能吐出几个字来,没想到今日倒来了这么个奇物,啊,快,快请进来!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可别忘了老婆子!”

    我却没什么机会回应这老太太的话语,只是和隐去身形的林梦儿一起将谛听抱起来,免得他再挣扎,结果一路上,谛听叽叽咕咕地骂了一大堆,说得大多都是我不仗义之类的话,我自然也没往心里去,毕竟我也不是真的想卖他。

    不过被骂的久了我心里也烦,就朝着谛听耳边低声一吼:“你这白狗若是再骂,我现在就回听灵轩把你剁了,炖上一锅狗肉火锅,免得耳累心烦!”

    话音刚落,身边隐去了身形的林梦儿顿时咽了口口水,那声音也清晰地响在谛听耳边,谛听虽然看不见林梦儿的身影,可耳朵确实好用,瞬间便不再做声了,只是苦着脸,好似要流出眼泪来。

    跟着跛脚的老太太在黑暗中拐了三四个弯,我隐约觉得似乎是来到了一个舞台的后台,一个穿得好像道士一样的中年男人坐在上台的过场门那里,一看到谛听便大吃一惊地站起了身子,好似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心里大叫不好,担心若是被他发现谛听的真面目岂不是要坏事儿?

    不过这中年道士看起来有点道行,却似乎没到火候,还看不出谛听的本体,只是主动上来找我们问话,问我这是个什么妖怪,我便随口编了一个“白狗精”的名字,谛听一听就十分不满,刚要反驳,又被我用威胁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吭声了。

第七章 杂货拍卖(下)

    仔细看看四周围,帷幕笼罩的后台停靠着十辆精致的推车,每一个推车都由一名膀大腰圆,戴着墨镜的保镖看护着,看样子全是价值不菲的物件,不过倒是没见到什么妖物,恐怕这次是要跑个空了,但看看这些东西是什么也好,总会发现点什么的。

    只是我又要纳闷儿了,后台乌漆墨黑的,带个什么墨镜嘛?

    我们自然是被排在最后一个出场,在拍卖开始之前,那个道士又来问我底价是多少,我随口就答了个三百万,结果那道士一愣神儿,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我的报价,我以为是要价要高了,便牵过白狗,假装很生气地说:

    “喂,你这小道可别欺负人,老子抓这条狗费了多少精力?三百万还嫌贵吗?”

    那道士却摆摆手:“不是不是,咱可没资格议论价高价低,只是怕你卖亏了,这边贩的妖怪,便是刚刚成精的小妖崽儿也是七百万起价,想必您这是第一次来卖,可别放着到手的钱不赚啊!”

    “七,七百万……”我小惊,倒没失色,也真没想到这妖怪在人间现在这么吃香,但我稍稍一想,就跟那个道士解释说:“没,你误会了,我说的三百万是三百万美金,折合人民币是多少你们自己算吧……”

    那道士恍然大悟,拿过计算器啪啪啪一敲,又在手中的一张表格上写下几个数字,再问了我的名字和住址,这才离开了我们身边,我嘻嘻笑着蹲下身子,附上白狗的耳朵:“怎么?至少七百万啊,真有心直接把你卖了,不知能换多少排骨……”

    白狗眼睛一瞪,作势又要跑,可是还没等迈开步子就反应了过来,一脸狐疑地盯着我:“怎地?听这意思,你小子没准备卖我?”

    我噗嗤一笑,冷不防在它的狗头上拍了拍:“你个傻谛听,都说了是叫你来办正事的,哪会卖掉?而且以你的本事,就算卖了,你会逃不出来?我看没等你想逃,人家就喂不起你的狗粮了!”

    谛听这才吐了吐舌头,放心地趴下,与此同时,我们眼前的帷幕慢慢拉开,一道探照灯一样的舞台灯光瞬间打在了我的脸上,刺得我眼睛一酸,但我们并没出现在舞台上,我们身边刚好被一块幕布遮着,而之前见到的那十个手推车,此时却已经暴露在聚光灯下了。

    如此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戴墨镜。

    迎着灿烂的聚光灯,这十位保镖倒好似牵线木偶一样,同时抬起双手推起推车,迈着等同的步伐往舞台中间前进,动作整齐划一好想排演过一样,如果不是他们胖瘦样貌各有不同,我便要怀疑这些都是人造的傀儡了。

    十人推着推车刚一出场,全场便想起了一阵一阵的掌声,站在舞台上看不得下面坐着多少人来,听着掌声,却知道至少百十来人,竟有如此多的富豪,那老吴头的产业又只排到中流,想必台下观众并不仅拘泥于浙江一省了。

    待掌声渐弱,便见一个婀娜的少女款步上台,身着礼服,头挽发髻,耳边颈上所戴的首饰皆不是凡品,仪态落落大方,脸上挂着淡然的笑,看来便是这次拍卖会的主持。

    乍一看觉得眼熟,仔细一瞧,方知这不就是某个卫视的新生代主持人?主办方看来真是下了血本儿。

    主持人上来先是问好,声音煞是好听,便听得台下响起零落的几声口哨,不知是不是挖煤的暴发户。主持人心态倒也安宁,只当没听见,便说起自己的开场白,三言两语之间,倒是将在场的大老板们捧上了天了。

    “这娘们儿嘴也忒伶俐!”白狗听着那主持人的话倒有点佩服她的口若悬河,“若是我坐在下头,想必也要被唬得神魂颠倒,多出些价格才好了。”

    听见谛听的言语,我只是机械点头,眼睛却全都盯在了那十个金灿灿的推车之上,十个推车布置得好像高级西餐厅送餐的车,我却丝毫看不出那圆盖子下面封的是什么物什,偶然偷偷掐指,竟也算不出个所以然,真是怪哉。

    不过这也无妨,转生为人后虽仍有龙魂,但却也没了通天彻地的本事,看看那些盖子似乎也有点诡异,算不准也是常有的事了。

    台上主持人虽然口齿伶俐,但毕竟不是主角,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了挪到了身后那十架手推车上头,顿时灯光一散,随后便尽皆聚到第一架手推车上,黑衣保镖慢慢掀开盖子,却见到其中还有一只玻璃罩子罩住,而罩子中央,毅然耸立着一株火红的珊瑚。

    主持人随着盖子打开慢慢解说:“此珊瑚产自西沙群岛,是距离海岸大约三十公里的一处深海海沟中采取,初时只是粉红,遇见空气便血色上涌,开采至今不过十日,已鲜红如火,具专家言说,火珊瑚乃是珊瑚中的王者,可解凉症,暖百十平米的面积……这一株火珊瑚,底价十万,请各位老板出价!”

    主持人话音刚落,观众席上便开始亮起了牌子,都是些led灯映出的两位数号码,十万底价,举一次便是加价一万,不多时便有三十多人举牌,一株小小的珊瑚愣是炒到了四五十万的高价。

    舞台边的老道看起来似乎是见过些场面,可今日看看台下的叫价,仍旧唏嘘不已。

    趴在一边的谛听见到这一幕却并没有多少惊奇,嗤之以鼻道:“切,不过是个暖身的物件,哪里值得这么许多?倒不如花这些钱多买几只澳洲龙虾自在。”

    听见这话我不禁一笑:“你这白狗,怎就知道吃?”不过心里却觉得谛听说的有道理,这火珊瑚虽然世间难见,倒也不值得这么多钱,不过人间的凡夫俗子自然不如我等在地府呆过,见过世面,在他们眼中,想必这珊瑚也算得上珍品了。

    台下又举了几下牌子,最后便锁定在了八十六万的价格,买到珊瑚的号码似乎是二十六号,我见那老道看价格定下了,便在手中的文件上记下号码,想想刚才他也把我的地址写在上头,看来那文件便是所有卖家的资料。

    东西卖了,黑衣的保镖便推着推车从舞台两边的坡道下去,直接将珊瑚连同推车一起送给了那个二十六号,那二十六号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得了珊瑚好像宝贝一样,便心满意足地推起推车离开了会场。

    我心生疑惑,正要问问,身边的老道却先解释了起来:“道友莫急,这是这杂货店的规矩,凡是买了物什的,现场交货,随后便要离场,免得哪位财大气粗,让别人没了竞价的**,东西便卖不上价了。”

    我点点头,自然是理解的,谛听却有些慌了神,蹭蹭我的小腿,低声念到:“小子,看这架势,这拍卖可并非儿戏,要是到时候直接将我卖出去,现场交货……这要是翻了脸,便不太好吧?”

    “嘻嘻,你这白狗何时开始瞻前顾后了?”我忍不住想嘲笑他一句。

    他却打了个响鼻:“小子,可别不识好歹,我不过是只白狗,惹了事端,人家自然是找你,可没人找我算账,好心可别当做驴肝肺!”

    轻轻拍拍谛听的狗头,我蹲下身子假装给谛听梳毛,却凑近他耳边:“犯不着担忧,我早就跟那个老乌龟商议好了,到时候一定会出最高价将你买下来,即便是现场交货,你又有什么好怕?”

    谛听这才放心,拍卖会也继续下去,这第二件到第七件宝贝,也都是世间稍加劳累便能寻到的宝石而已,价格虽高,也只是用来玩赏的物件,实在称不上天下无双,不过第八个推车一开,却突然惊得我倒吸了口凉气那竟是一节深紫色的木头。

    即便是有玻璃罩罩住,也难掩这段木头的灵气逼人,这木头我如何不识?那可是取自黄泉路上独有一棵的紫霖寒柏,虽是最末的一段枝桠,也有手腕粗细,传言这紫霖寒柏每每遇见世间真情之人,枝叶便会落泪,泪珠坠地便凝做珍珠,鬼魂服下此珠可还阳七个时辰,乃是为了让世间有情人今生道别的。

    因此树只生长与黄泉路上,故而从没有活人有幸品尝那凝出来的珍珠,不过百十年前我还在地府时,倒是听说过,若是在世之人食了这珍珠,便能分辨此人的真心,真情实意之人,便百病尽消,后半生逍遥自在;而虚情假意之辈,则后半生惶惶不可终日,体虚气衰,再活不得二七之数。

    如此说来,那珠子既是良药,又是猛鸩。

    台上的主持人所说的与我所知也并无二致,说完了枝桠的来历,便宣布此段木枝叫价二百万,台下的观众尽皆哗然,忽有一位富豪举手提问:“你尽说那珍珠的功用,这枝桠已经离树,怎么流泪?即便能流,我们又去哪找真心实意之人?”

    主持人自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手卡上似乎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便对照着上面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念:“这株枝桠,乃是一位世外高人不惜犯险从黄泉路上摘回来,已经施了法术,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凝出一粒珍珠……”

    话音刚落,那罩在玻璃罩里面的枝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风自颤,缓缓在枝桠的尖端凝成了点点光亮,没多久,便只听轻微的叮铃一声,那珍珠便坠下,砸在玻璃罩底部,略略滚动既稳定下来。

    接着舞台的灯光一打眼,便能知道那珍珠晶莹剔透,即使只是做了珍珠项链,也是极其华贵的,更何况这珍珠竟还能量产,台下的老板便跃跃欲试准备叫价了,就在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却又加了一句:

    “不知在座的各位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在本杂货店出售的鬼目草?那枝桠便是出自那位摘得鬼目草的高人之手,定不会坑害各位的……”

第八章 拍卖尾声

    这话倒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响在我的脑海。

    我正愁不知从哪里开始调查这鬼目草,便想着到这边让那只老乌龟帮我打听打听,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在这里让我听说了鬼目草的来源。

    我偷眼瞧了一下站在一边的那个老道,他仍将文件拿在手里面,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下的那些大老板举牌竞价,手上的文件倒是紧紧合着,看来也只有等到这件东西卖出去,才能看出那个所谓的“高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了。

    这段树枝倒是颇受欢迎,没一会的功夫,价格就翻了一倍,但是看到这里,我却忍不住又想起一件事情:鬼目草也不是一般人能遇见的东西,为什么台下的人一听到鬼目草和树枝出自同一人之手,就不再怀疑了?莫不是那个肖老汉已经将事情宣扬了出去?

    哦,也对,那肖老汉来找我之前也说自己找过许多“大师”,想必是那个时候传出去了。

    叫价叫了整整十五分钟,最后一锤定音,让38号以七百二十万的价格抱回家里去了,黑衣保镖把推车刚一推下,身边的老道就抬手打开了文件,在上面挥笔写着号码。于是我轻声叫了林梦儿一句,再使个眼色,一股淡凉的清风便从我背后一掠,看来是隐了身形的林梦儿去看文件上的字去了。

    我正要把目光放回到舞台上最后的两个推车里头,如今已经出现了地府的物什,想必这两件也应该是来自于地府才对。

    可是还没等我定下心来,忽然身边“咔嚓”一下响起了一声相机快门声,我和那个老道同时吓了一跳,那老道差一点就把文件丢到地上去了。

    “奇怪,见鬼了?”老道搔搔后脑勺,一脸的怀疑神色。

    我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背后又是一凉,看来是林梦儿回到了我身边,如果我没猜错,想必是林梦儿刚才用手机拍了照,却忘记关快门声音了。无奈地摇摇头,我有点埋怨她:“你这丫头真是粗心,一个地址都记不下来?倒是关了快门声音啊。”

    “凡凡啊,没关快门真是我错了,可是至于我的记性……”林梦儿声音忽然响起,距离我近的很,倒像是趴在我肩上说话一般,“我可实在是看不懂那个老道在纸上写些什么东西,所以才拍下来的,你不喜欢,我大不了删了就是……”

    说着耳边又响起手指点击屏幕的声音,我倒是没时间反驳她叫我凡凡的事情,只好赶紧示弱:“好吧好吧,我错了还不行吗?赶紧把手机收好,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高人,小心被别人识破了。”

    林梦儿在我耳边“嘻嘻”一笑,声音渐远,看来是到周围寻一个安全的地界躲起来了。与此同时,舞台上最后的两个手推车也推了出去,奇怪的是这最后两样东西居然是一起推出的,莫非是什么成对儿的物什?

    果然不出我所料,女主持人见两辆推车同时推出之后,顿时严肃了许多,捧着手卡的双手也平抬至胸前,默默念着:“这两件,便是本次拍卖会的极品,卖家并不愿意透露来源,但是却曾经记录在史册上的,名字叫做阴阳双勾玉……”

    猛然听见主持人念的名字,我下意识地以为主持人念错了。可是当两个黑衣人将两个推车同时打开之后,我却惊奇地几乎要将眼睛从眼眶里蹦出来,没错,眼前的两个推车上面分别摆着一只上圆下尖的勾玉,一只亮白,一只昏黑,单单看上一眼,便有一股灵气直逼心壁!

    我之前在龙宫的时候,天下珍宝早就识得七七八八,眼前的勾玉却绝不会是赝品,因为那种灵气假不来的。

    可是,我在地府那么久,一直知道这对阴阳双勾玉供奉在地府阎罗十殿的第五殿阎罗天子殿中,就算有人能有本事去到黄泉路上摘些鬼草仙木,又怎么到得了阎罗殿内?就算崔陆二判和黑白无常无暇顾及十殿,殿内守卫的神兽总不会偷懒吧?

    难道说,真有什么人能下地府将这东西偷出来?还敢拿来卖?

    我想问问谛听的看法,却发现他正趴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打哈欠,仿佛困倦了一样,完全不在意这东西曾经放在哪里。虽然有点气恼谛听不闻不问,可是想想也就释怀了,这白狗整日就知道吃,到了阎罗天子殿,恐怕只惦记那里的贡品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中,台上的女主持人再次开始介绍起阴阳双勾玉的功效:“之所以将这两块玉分别摆放,就是因为只要于每年中元节那天,双玉合并,这阴阳玉便能实现持有者的一个愿望,历史上自大禹治水时开始,一直到宋代,历朝历代都有许愿的记录,唯自宋代之后下落不明,今日偶然得之,底价三千万!”

    报价一出,台下又是唏嘘一片,似乎大部分的人都不信这东西能让人心想事成,大家都没有举牌,正在主持人无奈地摇头准备宣布流拍时,在台下角落的一个地方忽然举起了一个号码为14号的牌子,主持人眼尖,赶紧大声叫价:“14号出价三千一百万,还有出价的没有?”

    此时一举便是一百万的价码了,却还是挡不住下面那些老板的踊跃,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犹犹豫豫,但见有人出价了,大家唯恐落后,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只可惜说得多做得少,全场都好像苍蝇乱飞一般杂乱,举牌的却只有三五个人。

    没几分钟,便再没有人举牌了,最后价格定在了三千六百万,买下的便是最初举牌的那位14号,我再低声叫了一下林梦儿,身后又是凉风一道,这次却速度快了许多,也没有相机快门的声音了,果然,她明白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不过看看老道和台上的主持人倒是并不高兴,看来这一对勾玉并没有卖出他们想要的价格,主持人指挥保镖将两辆推车送去14号身边之后,沮丧之象便隐隐现出,不过主持人毕竟专业,表情稍纵即逝,并未让台下的那些富家翁察觉。

    拍卖会到此,似乎就要落下帷幕了,台下的买家也都准备起身离去,但就在这时,舞台另一边跑上一个工作人员,又将一张手卡递在主持人手中。

    主持人一看,先是一愣,接着淡然的摄魂微笑又一次浮上脸颊,轻声宣布说:“今天还有一个意外惊喜,在拍卖会刚开始几分钟的时候,一位道友送来一只白狗精,故而没有布置在舞台上,下面,我们就请这位道友出场!”

    话音刚落,主持人朝我一摆手,我拍了拍谛听的头,他似乎老大不愿意,我只双眼一瞪,他却也不敢再反抗了,半推半就地就跟我一起走上了舞台,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聚光灯打在眼睛上微微有些炫目,真想也搞一副墨镜来戴戴。

    主持人见出来的人是我,微微有些吃惊,不知是不是我没穿道袍的缘故,因此上来先将话筒递到我嘴边:“请问,您就是捉住白狗精的道友吗?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知我们各位老板您的尊姓大名,师承何方?又是怎么捉住这只白狗精的呢?”

    我微微一愣,却没想到会有自我介绍这一关,踌躇一下,也不知该怎么编瞎话,索性便捡些事实说了:“在下姓穆,师承蜀山仙剑派。至于这白狗嘛……也是巧合,几天前在长白山游玩时刚好撞见它被冰封在雪山中,就使了个三昧真火的法术救它,它却并没什么感激之情,索性拿来卖了。”

    这几句话倒是说的主持人有点失望,看来她是希望听见些更激烈的故事吧,只可惜我实在是没什么编故事的天赋。

    主持人虽然失落,却也不忘自己的职责,开始念念有词地说起白狗精的功用来:“俗话说,狗肉有一黑二黄三花四白的排位,可是应用在妖怪身上却要调一调,唯白狗精的肉味最为鲜美纯净,不但能够美容养颜,还能强身健体,壮阳补阴,熬出来的高汤更是大补……”

    刚说这几句,身边的谛听早就吓得颤颤发抖了,我听着主持人讲的那些话也是目瞪口呆,难不成,这里之所以可以贩妖,也是为了将妖怪买来吃的?真是奇哉,以前古时候尽听说妖怪吃人,却不成想现在人开始吃上妖了!

    还没等我和谛听回过神来,主持人已经念完了台词,开始准备叫价了,忽而又听见台下有人开始叫嚷:“喂!你说这白狗是妖精,它就是妖精吗?至少要给点证据吧?否则回家炖了,还不就是一锅香肉而已?”

    听见了这话,谛听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忽然昂首挺胸,张口怒吼,并非狗叫,却好似狮虎一般的啸声响彻整个会场,随后高声叫道:“尔等凡人真是残酷!今日本神便要看看,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吃我!”

    全场包括主持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吼吓愣,却没过多久,全场顿时掌声雷动,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大家全都赞叹:“好好好!真是个好妖精!竟能说这等流利的人话,看来定是美味佳肴啊!”

    谛听此时再次傻了眼,没想到自己怒吼一声居然起了反效果,我看着谛听恍然若失又略带惧意的神色,心中也是酸楚,却又觉得可笑。

    我便是以美味佳肴为诱饵引他来的,现在他自己却成了别人的餐桌食材,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兴许,是开始后悔认识我了吧……

第九章 弄假成真

    我和谛听互相看看,却两相无语。主持人宣布的低价是2500万,换算下来,倒是比我三百万美元的报价要高上一些,可是台下的那些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一个个好像钱多得没处花,不多时就将价格炒到3500万了。

    我在台上向下看,努力想找找那只老乌龟缩在哪里,有没有叫价。但是舞台上灯光实在晃眼,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有各种号码的led牌子在眼前乱飞,也真亏得那个女主持人的眼力,谁举了牌子她居然全都知道。

    等到叫价到4000万之后,再举牌的便寥寥无几了,只剩下一个72号和一个37号在互相竞价,看来那个老乌龟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了。虽然还在竞价,不过这二人倒也有个区别,那就是37号明显有些犹疑,举牌飘摇不定,下不得决心;而72号就潇洒多了,只要37一举牌,他立刻就跟上,丝毫没有迟疑。

    看来这72号就是老乌龟了吧?嘿嘿,倒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财大气粗,之前我还担心叫价太高他承受不了呢。

    又僵持了几个回合,37号似乎撑不住了,犹豫了几下,终于没将牌子再举起来,最后成交价已是高达4700万。

    谛听听到落槌的声音仍旧是不高兴,不过毕竟刚刚已经和他商议好,他也就没再挣扎,顺从地让一个工作人员用套锁套住了脖子,但当那套锁一勒紧,谛听突然怪叫一声,紧接着就开始原地打滚,拼命撕扯着那套锁,张张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了。

    我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吃一惊,仔细查看之下,竟然发现那套索的内里构造居然和太上老君的幌金绳有异曲同工之妙,虽不及太上老君幌金绳的精纯,但此时束缚住转生成白狗的谛听,竟丝毫不费力气!

    “这,你们要干什么?”我的大惊失色地问那个工作人员,还想上去解开绳子。

    那个工作人员却皱紧眉头,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不用这绳子捆上,谁能放心?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不像你们修道的会用法力,妖怪尽都是些诡计多端的残暴家伙,不栓好了,吃了人怎么办?”

    如此说来,倒好像是我的行为另类起来了,虽然看着谛听凄惨扭捏的模样心有不忍,但毕竟买下它的就是龟丞相,想必这苦也不会吃多久,我便狠狠心,放任那个工作人员将白狗拖了下去,回了后台。

    随后的落幕就十分简单,主持人说几句总结的话,等到话说完了,台下的那些老板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知道全部散场,主持人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似乎是最后白狗卖出的价格颇令人满意,她应该能拿到更多报酬了吧?

    刚回到后台,之前站在舞台边的老道一脸媚相,毕恭毕敬地将一张银行卡捧到我面前:“嘿嘿,恭喜道友卖了个好价钱,这里面是三百万美金,道友可要收好啊……”

    “三百万?”我看着眼前的老道微微一愣,回看了一下舞台,便疑惑地问道,“怎么只有三百万呢?刚刚要是我没听错的话,不是卖了4700万?就算换算成美金,也应该在六百万以上的吧?”

    那老道一愣,随后就再次笑了起来:“道友差意了,想必是还不了解我们这边杂货店的规矩,在这边不论卖什么东西,你卖出去了,只能拿到你报的价格,至于剩下的差价,那就是归瑞金饭店所有,所以……哈哈,道友辛苦了!希望以后再捉到妖怪,也来捧场啊!”

    这一声“辛苦”看来就是逐客令了吧……

    本以为只是按比例分成而已,我却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拍卖规矩。但这里毕竟还是人家的地盘,自然要守人家的规矩,我无奈地摇摇头,便拿着银行卡,轻叹口气,离开了后台,

    顺着进来时候的路,没多久就又绕回了饭店后面的停车场,之前那个老太太还是佝偻着背在栅栏门边上守着,见我出来,满脸的皱纹都拧到了一起,露出个夸张的笑,似乎在讨要赏钱,我心有疑虑,也就没搭理她。

    见我不理,她一噘干瘪的嘴,随口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却小得我根本听不到。

    打开栅栏门,我本想去寻那龟丞相,可是刚一抬眼,就看见龟丞相一脸着急地守在栅栏门口,伸长了脖子往我这边望,一看到我出来了,脸色一变,距离老远呢就朝我大叫:“太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慌成这样?”我十分不满地撇了他一眼,可是走出栅栏门之后,却没看到应该在他身边的谛听,我心里就隐约闪过了一丝惊慌,只好赶紧问老乌龟,“怎么了?不是让你把谛听拍下来吗?谛听去哪了?”

    老乌龟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太子陛下,可不是老龟不出力,我当时也叫价了,可是你也知道,最近几年我在这边买下了不少成精水族,手里的钱本就不多,等到价钱叫到了4000万的时候,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真是,老龟真是办事不利啊……”

    龟丞相说着居然直接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虽然心急,却也知道这不能怪罪龟丞相,赶忙扶他起身,却发现他别在衣服上的号码是09号,感情72和37都不是他。

    我赶紧让林梦儿现了身形,又扭过头朝着龟丞相用近乎吼得声音说:“快点起来吧!这边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要赶紧先把谛听救回来,不然说不定真的被做成一盘菜了!老吴头,你可知道怎么寻找?”

    “大概知道!”老乌龟一拱手,忽然转身一招呼,接着一辆十分拉风的跑车便开了过来,开车的是一个正值双十年华的女孩子,老乌龟也不给我们介绍,直接打开车门让我和林梦儿坐了上去,绕出停车场之后,老乌龟眼尖,直接锁定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便吩咐女司机跟上他们。

    车辆启动,女司机紧盯着前面那辆车,远远跟随,并没有让对面起什么疑惑,趁这时候,老乌龟给我们讲了对面车里的状况:

    原来对面的车就是属于那个72号老板的,姓郑,之前老乌龟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却也不知道那家伙的底细,只知那人是个外来人,二十多岁时开始在杭州打拼,没两年就娶到了一个婉约的江南女子为妻,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今年已是80高龄,膝下有三个儿子。

    不过最让老乌龟诧异的是,这位老板似乎知识储备相当丰厚,老乌龟灵根未开之时便和他打了交道,那时只觉得这老板博古通今,似乎是个学者。开了灵根之后,老乌龟忆起千百年的记忆,倒觉得这位郑老板似乎和自己差不多,许多历史上的事情,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

    “因此我就想着,这位老板会不会也是什么仙妖轮回而来,早早开了灵根的?但今日一看就可知不然,若真是上千年的妖怪,恢复了记忆,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谛听?那可是在三界都名声广播的神兽,敢买下它,也不怕地藏王菩萨降罪!”

    世人现在自然是不知道地藏王菩萨已经轮回去了,这件事情我连龟丞相都没告诉,许多妖兽也是忌讳着这一点才没有去强攻地府,如果地藏王轮回的消息传出去,想必崔陆二判和黑白无常四人是守不住的,真想早日迎回十殿阎罗,也好让他们四人的压力缓解一点。

    我正想着地府的事情,跑车一转弯,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城郊去了,此时路边的车辆已经少了许多,前面的保时捷却还是没有发现我们在跟着,看来这和女司机跟踪的技术相当不错,不知是不是老乌龟经常跟踪别人。

    又过了没多久,跑车跟着保时捷,穿过一片高级住宅区之后居然来到了一处庄园,庄园大门缓缓敞开,保时捷也就慢慢开了进去,我们的跑车停在远处的阴影间,倒也看得清楚,这庄园便是那个郑老板的家。

    见他们的车进了庄园,我们并没有贸然跟进,而是下了车,仔细查看这整座庄园的建筑和周围环境。

    如此一看,这建筑倒是颇有些古风,顶上飞檐林立,屋顶浑然一体,又被雕上一片一片的细瓦,乍一看多此一举,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细瓦之间绘制的是龙凤狮虎,按照黄心灵师父所教授的风水学来说,龙凤呈祥,狮虎相伴,乃是大吉大利,多子多孙的绝妙风水,在人造风水中也堪称一绝了。

    庄园门前还耸立着两尊石狮子,每一尊都有一人多高,似有威震四方的架势。我是凡人自然不会害怕这石头东西,可是林梦儿毕竟是鬼魂,一见那石狮子就吓得又钻回了车里,只知摆弄手里的手机,再不敢出来了。

    “想从正门偷溜进去是不太可能了。”我盯着大门仔细查看了下,不禁缓缓摇头,“若是我们去那边,守门的狮子一定会找麻烦,这倒不是我所怕的,我怕如果那个郑老板真的不是凡人,想必是会察觉……不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翻墙进去?”

    老吴头驼着背,听了我的话慌张摆手:“太子殿下可万万不要冲动,这些围墙看起来白白净净没什么机关,其实墙表面密布着铁丝网,并且通了高压电,这四周的私人别墅皆是这等布置,早电死了不知多少胆大妄为的窃贼,以这**凡胎上去尝试,绝无生还的机会啊,还请殿下三思……”

    如此看来,想要偷偷进去是不太可能了,我只好将希望寄托到眼前的老乌龟身上:“丞相,不知你和那个郑老板交情如何?”

    老乌龟沉吟了一会儿,面露难色,半晌才说道:

    “太子殿下,其实也不瞒你了,我跟这个姓郑的倒还有点交集,只不过算不上什么好交情,大概半年前吧,我们两个竞争生意,我那时候将他挤了下去,令他赔了五百多万,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估计那家伙是不会待见我的……”

    “那这可怎么办?”

    我不禁叹了口气,可就在这时,耳边忽然想起一声马达转动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此时在我们头顶上一个监视器正左右摇摆着,接着就紧紧对上了我们几个人,想必已经发现了站在树荫下的我们了。

    我心里正大叫一声不好,准备跑路,可是不知哪里来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一道十分苍老但是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庄园内响起:“远来即是客人,吴老板刚刚一直跟着我回来,到了这边,怎么不敢进门了?快来快来,郑某刚好有要事相商!”

    话音落下,回声也渐渐消散,我却听得这人说话颇有古风,想必也真像老吴头说的,是个活了几百几千年的怪物。老吴头听到这声音左右不安,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进去,便搭眼看向了我。

    我深吸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也罢也罢,既然人家主人来邀请了,再不进去坐坐倒显得我们小气!”

    说完我朝车内一看,林梦儿依旧拿着手机,冲我摆摆手,仍是不敢出车门,只紧皱着眉头看手机,我便冲老吴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抬头挺胸,和老吴头一起大踏步迈向这庄园高耸神秘的大门了……

第十章 有事相求(上)

    “嘿嘿,真是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

    眼前这位姓郑的老板实在是热情得有些过了,我跟老吴头刚进大门,这郑老板就一脸谄媚相地迎接出来,老吴头本以为是来接他的,结果把手伸出去想跟郑老板握手,人家却根本没有正眼瞧他,而是把手朝我伸了过来。

    老吴头似乎有点尴尬,我也觉得不怎么自然,按理说我也就是在拍卖舞台上露了个脸,顶多算是个捉到了白狗精的小道士,从身份上来说是觉得比不上老吴头的,怎么到了这人面前这么受欢迎?

    心里疑惑着,眼前的郑老板却丝毫没有给我问问题的机会,只是十分热情地拉着我进了那座独栋别墅,这郑老板看上去精神矍铄,虽然满脸的皱纹林立,却丝毫不见有什么体虚的征兆,十分硬朗,脸上时刻保持着笑,看起来阳气很足。

    而郑老板居住的这座庄园也是大的出奇,在杭州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光是这一栋独栋别墅恐怕就要上千万,而这座庄园中还有一座游泳池,紧挨着假山,院子里面珍稀植物应有尽有,我甚至看到许多地府才能见到的物什就那么种在院子中,在人间自然价值连城,可却连一个看管的人都没有。

    三言两语间,我和老吴头就被请进了别墅之内,在外面看这独栋别墅的修造颇有些古风,可是一进内室,却还是现代化十足的地界,各种设备的布置与一般人家无二,唯独门厅处一座香案上,却摆着一座石人,不知做什么用处。

    我眼睛一看到这石人,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再看几眼,眉头便不自觉地皱起,这石人乍一看似乎有些粗笨,可是仔细观察,又能发现这石人于细节之处刻画的非常精致,只是长相也不是很好看,还有些呆愣愣的。

    我隐约觉得这石人似乎有点邪门儿,但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觉得四周围的气氛有些妖异,却发现石人自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这石人面前摆着三炷上好的紫檀香,上供的瓜果也都是十分新鲜,想必是每天都会更换的。

    奇怪,我平生也见过仙佛无数,却也想不起来这石人是哪个神仙的法相,怎么会供得如此认真?

    我看了一眼郑老板,有心想要问问石人的来历,可是郑老板却热情得紧了,只是嘻嘻笑着将我让进内室,在客厅落座,客厅内人也不少,至少七八人坐在四周看看电视,聊聊闲话,时不时有年纪小的朝这边望望,便会被年长的人打下脑袋,也就不敢再往这边观瞧了。

    老头和我们刚一坐下,不一会儿,就见到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端来两杯清茶,香气并不是很浓郁,喝在嘴里却又满口的甘甜,看来也是好茶,却是我平生不曾喝过的,也不知是什么茶种。

    我和老吴头随口品了品茶,放下茶杯,就想等着这郑老板说说意图,可是那郑老板仍旧陪着笑脸,只顾跟老吴头聊闲天,慢慢地,居然回忆起了以前商场上的争锋,说到了赔钱的时候,老吴头明显不好意思了,郑老板却跟说书一样,仍旧笑笑,并不怪罪。

    开始还好,聊上十几句之后,我便明白这姓郑的就是拖延时间而已,便假意起身告辞,这时候郑老板才神色一变,赶紧将我拦住,说了许多好话,直到我再次落座了,才一脸的愁容涌上来,再次面向了我,无奈地说:“其实,我也知道您是为什么事而来的……”

    说完,郑老板朝着内室深处抬了抬手,之前送茶来的那个女子便牵出一条白狗,我回头一看,可不就是谛听吗?那谛听在女子手中十分不自在,脸上愁云毕现,扭捏着略略有些抗拒,却不知是不是脖子上那仿制幌金绳的功劳,他只能伴着女子前进。

    可没等走上三五步,谛听略略抬头看到我的身影,顿时精神起来,四脚一蹦就要往我身上扑,而那个女子一不小心,手上的劲力狠了点,轻轻一拉,谛听呜呼一声从半空摔到地上,眼中却隐隐潺出泪水了。

    这谛听即便在地府也是横行无阻,可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看见谛听受苦,我心中不忍,脸上也就现出了关爱的神色,那郑老板见到此景,顿时勃然大怒,大骂眼前的女子不知轻重,怠慢了客人,如此我方才知道,原来这女子居然就是郑老板大儿子的女儿,也就是郑老板的孙女了,四周围坐着的,也都是他的亲戚后人。

    听见爷爷大骂自己,那女子有些委屈,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幌金绳交给了我,便无奈地离去,自然也没有道歉,郑老板看着那孙女的背影,叹着气摇摇头:“真是对不起上仙了,平日里这丫头并不无礼,不知今日为何……老朽必定严加管教!”

    我手上慌张,赶紧解开了绕着谛听脖子的幌金绳,心里却咂摸着刚才郑老板说的这几句话,倒不像是管教自己的孙女,只像一个土财主管教手下的婢女一样,莫非这孙女不是这郑老板的亲孙女?

    心里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慢下来,三两下就扯开了幌金绳,可是刚一扯开,那幌金绳便猛然化作一片轻雾,飘散在屋子中,再也寻不到了……原来这幌金绳居然是一次性的,看来是什么量产物,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创意,连老君的法宝也敢仿制。

    摘下了幌金绳,谛听泪眼涟涟,趴在我身边却再也不愿动地方了,我却从口袋里拿出从瑞金饭店得来的银行卡,递与郑老板:“郑老板,今天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这白狗不卖了,眼下我也只有这三百万美金,余下的欠款,日后必将补齐!”

    郑老板却摆摆手:“无妨无妨,这钱嘛,对于老朽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上仙一上台,老朽便认出了上仙的身份,拍下这狗,也是为了能够见上仙一面……敢问上仙可是东海龙族,到凡间轮回渡劫的?”

    我心底忍不住大吃一惊,这一个做生意的老头,单单叫我上仙,还可能是什么仙魔志怪的小说看得多了,此时却能看出我这个**凡胎是东海龙族,莫非这人真像老乌龟说的,也是什么万年的老妖怪不成?

    不过这人也就说对一半,轮回渡劫可不是我的本愿,由此可见这老头对我的底细所知也不算多,看来顶多是看出了我内在的神龙之息吧,我也就顺势点头称是,想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一点头称是,老头低声不语,摆摆手让远处坐着的那些亲戚家人全都避开,那些人也十分听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同时起身,上楼的上楼,回卧室的回卧室,整个客厅忽然便冷清下来,安静得有些可怕。

    忽然,那老头眼中猛地一道光芒闪过,诧然间,我隐约觉得那是一抹杀气,但一闪即逝,紧接着,姓郑的老头就起身朝我跪下,二话没说先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仰面朝我大喊:“上仙!上仙救我一救,救我一救啊!”

    这一下更是让我诧异了,可毕竟在人家算是救下了谛听,也算于我们有恩,人家有求,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我只好先将他扶起来,然后再问他事情来由。

    直到这时,他才涕泗横流,开始诉说自己的境遇:

    “老朽自二十一岁来杭州,今年七十九岁,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八十大寿了,可最近老朽在外面得到消息,说是在山东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老头,穿得破破烂烂,整日疯言疯语,偶有一此我去山东时,他在路边乞讨遇上了我,竟说我是他的爷爷,还说我害死了他的父母全家,您说这可笑不可笑?我也不过八十高龄,哪里来的八十岁的孙子?”

    听到这里,我却隐约有了点抵触,随口便带着嘲讽的口吻回敬了一句:“如今世上能活八十高龄的又岂止几千几万个?能看出我来自东海,是龙族一脉的,也不就只有你了?”

    郑老板不禁讶然,似乎觉察出自己说错了话,随后赶紧抱着歉意嘿嘿一笑:“上仙误会了,老朽只因为年轻时也跟着师父修炼过几年光景,只可惜不学无术,只习得一点点法术皮毛,见上仙虽是**凡胎,却暗含神龙之息,这才凭空猜测,不想一语中的……”

    学了几年,就能看出我又神龙之息,莫不是现在修仙的也有捷径可寻了?我摆摆手,他这话我自然不会相信,却也表示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他也就笑笑略过,接着说起自己的事情:

    “那个老头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打听到我在杭州居住,因此就要来寻我,因此……”

    说到这里,老头话一停顿,我便自顾自地接上:“怎么?是想让我帮你把那个老头除掉?我虽然也算半个神仙,可是神仙也不能无理由地妄杀生灵,若是到了地府记我一个滥杀的罪名,就免不得要到剐龙台上去挨一刀了。”

    郑老板却急忙摇头:“不不不,上仙误会了,在下知道上仙就在听灵轩居住,在杭州那也是出了名的,想必那个老头到了杭州一定会请求上仙出手帮忙,上仙不必杀他,只要对他的请求不作理会便好,只要如此……那4700万就当没有的事了……”

    郑老板说着,又是一笑,我这才算明白,原来他绕了这一大圈,只是为了不让我去帮那个老头来寻仇啊!

第十一章 有事相求(下)

    不过就是袖手旁观而已,与我自身自然没什么损害,而且我又是任务颇多,近有研究鬼目草的来历,远有寻找十殿阎罗的转生去向,又哪里有什么精力去管这郑老板的家事?他是不是那个乞丐的爷爷,自然不关我事。

    因此稍稍沉吟一下,我便想点点头,可是谛听此时却在我腿边忽然动了动,伸出脚爪抓了抓我的裤脚,看似撒娇,实则是提醒我三思而言。

    这谛听虽然转世成了一条白狗,可也没荒废了辨听世间万物的本事,单单靠一只鼻子就能闻出端倪,再用耳朵听上一听就知真假,此时我们和郑老板相邻并没多远,想必是谛听听见了他心中所想了。

    既然谛听提醒我要三思,我就又想了想,最后终于点点头说:“郑老板过虑了,如若这老乞丐找到我,我自不会偏听偏信他一个,如若是他无理取闹,我便教训教训他;如若是他人作奸犯科,却也不能怪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我有意没有将话说的完全,郑老板自然也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我们两个互相望望,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郑老板知道是谛听扯了我的裤脚我才改主意,便又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我见这白狗也不是一般的精怪,上仙究竟是怎么到手的?竟如此乖伏?”

    我倒没想到他会问起谛听来,也只好含含糊糊地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揭过去了,不过由此看来,郑老板似乎并不识得谛听的真面目,看来所说的“拍下白狗就是为了见您”的话应该是确凿无疑了。

    再东拉西扯了几句废话,又饮了三两杯香茶,见时间差不多了,我和老吴头便起身告辞,那郑老板还是只在我身边相送,对老吴头仍旧是不理不睬,看来他也不知道老吴头前世是龟丞相,让老吴头平添许多的尴尬。

    三转两转出了庄园大门,郑老板也没有远送,到了大门前就径自回去了,我和老吴头也牵着白狗回到了车里,刚一坐下,老吴头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吩咐那个女子开车:“不知怎的,只觉得那屋子似乎有古怪,气氛压得人抬不起头一样。”

    听了老吴头这么一说,我也隐约觉得从庄园里面出来之后轻松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扭头看看林梦儿,对于谛听的归来显得十分高兴,正温柔地摸着谛听脖颈,我却又开始拧紧了眉头,忍不住思考起之前那个郑老板的姿态。

    虽然郑老板说那个疯子不过就是个山东的老乞丐,可是神色之间不但有些慌张,而且似乎隐瞒了许多东西,倒像是害怕那个山东乞丐一样,一个家财万贯的老财主,如何会害怕一个身无分文的高龄流浪汉?

    “小子?你也觉得那老东西有问题对不对?”

    此时谛听已经清净了下来,看我眉头紧锁,随意一听自然就知道我心中之事。

    我点了点头,谛听接着说道:“来的一路上,我一直呆在那个老家伙身边,总会听见他心里藏着许多的事情,驳杂而又琐碎,稍加梳理,却发现那些事物的时代竟横跨二三百年,不过却一直没听说刚刚和你商议的那件事,想必是刻意瞒了,就连自己的心也要控制住,不去想它。”

    林梦儿听了这话却是不相信:“那里有这样的人?嘴上自然可以守住秘密,又怎么可能不在心里思考?心里若是不想,嘴上又怎么说呢?”

    “这也是我怀疑他身份的一个依据。”

    谛听不知不觉便收了平常的玩闹之心,此时正襟危坐,端得谨慎至极:“若是一般的凡人,自然逃不过我的耳朵,但他似乎有点道行,懂得收心凝神的法门,却不是一般的小道士会的,可见他说的早年学过一些皮毛定是在敷衍我们,此人非仙即妖,还是要小心应对的好。”

    林梦儿唏嘘两下,似乎还想再问,谛听却摇摇头不愿再说话了,林梦儿便苦苦哀求,谛听只好耐心解释:“非是我不谈这法术,这些法术都有许多法门和神通,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不如有机会我给你寻本书来,你自己去看。”

    林梦儿却只以为谛听嫌她笨,不愿意教,伸手去抓谛听的耳朵,车内狭窄,谛听躲闪不及,只得大声呼痛,我却知道是假的,林梦儿不过一个寻常小鬼,那里能扯得动它这一尊神兽,呼叫几声,不过是为了让林梦儿心生怜悯,能得些清净罢了。

    只是虽然玩闹,林梦儿手里面还是紧紧攥着自己的智能手机,我稍稍一打眼瞥见了画面,显示的正是拍卖时那道士手里拿的文件,可是上面居然画的是各不相同的八卦符号,看起来有一定规律,却不知是什么密码。

    不多时林梦儿玩累了,我就指着手机屏幕问她:“怎么?看了这许久,看出什么来了?”

    林梦儿却撅起嘴来摇摇头,好似要哭出来一样:“虽然我以前也喜欢玩儿解密游戏,一般的密码倒也难不住我,可是这上面画的却只有断断续续的横线,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真不知道是不是要拿超市的扫描仪来扫一下。”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要笑出来了,林梦儿刚死不久,生前又不曾研究五行八卦之术,对这些东西不熟也属正常,只是她居然将这些断断续续的条纹当做超市商品包装上的条码,真也算是想象力丰富。

    林梦儿见我笑她,以为我和谛听一样,也觉得她笨,却不敢来扯我的耳朵,就只将手中的智能手机丢给我,假装生气地背靠到座椅上,轻哼一声,随即闭目养神,手上仍旧抚摸着谛听的脖颈,却不愿意再看我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自然知道这丫头只是赌气,便将心神凝聚在了手上的手机画面中,只见画面上似乎画着一道表格,横八竖八共六十四格,除了最后一列是空白的,用来写代号之外,前面的所有空格都用八卦符号代替,每格一卦。

    我见这六十四格的表格,排版倒是很干净简洁,可是内里的八卦走势却并不是按照八卦特有的元素,乾不在上,坤不在下,八卦内涵的规律在这张纸上倒是找不到一点合用的地方,我又将八卦逆转,却还是不得要领,真不知道这瑞金饭店的老板是何许人也,能够做出如此复杂的密码来。

    看着眼前的东西,我也忍不住心烦了起来,便关掉手机屏幕,又将手机扔回了林梦儿怀里,林梦儿嘿嘿一笑,知道我也看不懂,倒也不来嘲笑我,只是自己再打开手机,又继续去研究,忽然这时,我隐约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啊啊!我真是鲁莽,光记得来追谛听,倒是忘了那紫霖寒柏和阴阳双勾玉,这两件物什可都是地府极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寻找鬼目草的主人,还有阎罗王包的下落就在这两样东西上了!”

    身边的老吴头本来十分紧张,听了我说的话,却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这倒是不用惊慌了,我知道太子殿下看重这两样东西,早已暗中派人去监察他们的去向,顺便探查卖家的情况,如果顺利明天就能收到消息。”

    我这才放心,这老乌龟办事十分踏实,当年在龙宫时父王就时常夸奖龟丞相办事牢靠,只可惜了贪财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

    既然明天才有消息,那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老吴头见我们都安静下来了,便下意识地问了我一句:“太子殿下,咱们现在可还有什么要去的去处?如果没什么事了,直接回去听灵轩如何?”

    我正要点头,谛听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不回不回!此时家里面只剩下一包包的茶叶,连根香肠都没有了,回去做什么?不如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此言一出,林梦儿似乎也十分赞成,不住点头。

    但听到这话,我却惊奇了:“你这馋狗,刚刚在瑞金饭店,你跟梦儿两个差点包圆儿了整场自助餐,如今还没过一两个时辰,这么快就又饿了?莫非你要学貔貅一样,只进不出?也不怕得了胃下垂了!”

    “切,本神可是神兽,哪里会得那寻常人的腌病症?”谛听不耐烦地舔舔自己的脚爪,略略有些后怕,“今晚一行,本神精神恍惚非常,一惊一吓间,肚里的吃食早消化得一干二净,怎么能不赶紧补补?”

    看看林梦儿,虽然不像谛听这般急切,可是一听到“吃”字,也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似乎赞同谛听所说。

    我也只好叹了口气,和老乌龟说:“今日已经晚了,只在听灵轩附近找个还营业的饭馆凑合一顿就好,你和这位司机小姐也忙活了一晚上,若是左右无事,就来一起吃点宵夜,若是你想赶紧回去抱孙子……”

    我还没说完,老吴头却已经叫司机调转车头,然后嘿嘿一笑:“我那孙子,自有他父母宠着,今日抱抱,还是明日抱抱,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分别,如今太子赏脸了,在下定然要再尽地主之谊。”

    话说着,车已停在一家装潢不亚于瑞金饭店的酒店前方,又是山珍一顿,喂饱谛听和林梦儿,此处却不提了。

第十二章 蛛丝马迹(上)

    此时站在此处,我心里一阵一阵的犯嘀咕,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昨晚谛听和林梦儿一顿宵夜愣是吃到了凌晨两点,饭店不得不打烊了,我们一行人才回了听灵轩,谛听和林梦儿进了屋子倒头便睡,一直到今天早上八点多钟我起床的时候,这一鬼一狗还是没醒。

    偏偏这时候老乌龟又托人来传消息,说是找到了那两个买到物什的买家,这两个老板也都是浙江有名的财主,除了钱多一点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想要索回那两件东西,只等着下次老吴头做东,一起交流交流便好,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而另一个消息倒是让我十分欢喜,因为在本地的各大银行老吴头都有熟人,便着人去查了一下几个银行的汇款记录,毕竟几百几千万的金额也不是每天都有的,于是没费多少功夫就拿到了收款方开卡时记下的地址,只是少不了要用点非正规手段了。

    来传话的人说完了经过,便将写有地址的纸条交给我,径直走了。我心里也不知道赞叹了老乌龟几次,只觉得他的确办事沉稳。

    只是心里也急躁了些,就没有去叫谛听和林梦儿,自己打车来到了纸上所写的地界。

    可刚到目的地,我竟有些慌神,此处地址,在地理位置上唤作城乡结合部。

    但若单单只是城乡结合部,我还不算惊奇。可眼前我所站的位置,居然是位于杭州西郊的一座公墓!名字叫仙林洞的,地址刚好是这个公墓的营业大厅,难不成,这个贩卖阴间事物的人居然是个公墓的老板?

    这一下我又有点纳闷儿了,按理说从事这种殡葬业的老板大多对地府的规矩了解颇多,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而盗采地府事物流落凡间,那罪名大概跟阳间的贩毒差不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是站在门口,我也丝毫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有叹了口气,便推开晶莹剔透的玻璃大门,一个十分气派的营业大厅就展现在了我的面前,空空荡荡的,耳边听不到半点噪音,主要颜色只有黑和白,倒像是个没人气儿的地方,还真带着几分肃穆。

    大门距离前台大概十几步远,我还没走几步,那个前台后面便站起了一位唇红齿白的美貌小姐,脸上带着稍显僵硬的笑,我觉得此人虽然看起来面色红润,却如僵尸一样,胸脯不见起伏,丝毫没有呼吸间隔,见我走过来了便赶紧轻轻鞠了一躬:“先生今天来这边,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一路走来,却发现偌大一个营业处竟然只有我和这位小姐两个人,虽然是在室内,可还是时不时地就有阴风缓缓吹起,倒也不激烈,我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问那小姐:“请问一下,肖逢生先生在吗?”

    那肖逢生就是银行开户卡上登记的名字,虽然我觉得十有**不是真名,可现在也没其他的线索。而眼前的那位小姐听完我说的话,微微一愣:“先生,不知……不知您找我们董事长有何要事呢?他昨天晚上刚刚连夜开了一个董事会,现在怕是还没起床。”

    “哦,这样啊……”我本来还担心这个名字是假的,找不到人,却也没想到能对上这么**人物,“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才起床呢?我实在是有件要紧事想要请他指教,能不能……额,这个请求可能确实有点过分,只是,能不能帮我催上一催?”

    那位小姐看起来有些为难,似乎是准备拒绝我了,但低头思考了一下,却又十分谨慎地和我商量:“这位先生,实不相瞒,人家毕竟是董事长,我只是个打工的,叫他起床,我恐怕没这样的能力,不过看您也是有些急事,不如说说是什么事情,如果真的特别要紧,那我也就帮你这个忙了。”

    虽然这位小姐说的隐晦,可我也听明白了,这个公墓应该是有个规矩,那就是先定下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一旦有客人提出了关于这件事情的问题,那么不管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都必须告知董事长。

    换句话说,就是有一个紧急联系方式,估计和军方的应急系统差不多,不用层层递进,直接打电话进司令部就行了。

    可是,究竟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引出这个名字叫肖逢生的老板呢?

    我假装站在原地踌躇着,表面上是在纠结到底问不问,其实心里却是在想究竟该问点什么,不知不觉僵持了三五分钟,那前台小姐似乎心里有点不耐烦了,嘴上说话倒还恭敬:“先生不必太多顾虑,如果不是大事,说不定我就能办了。”

    听着语气,这女子似乎还有点自信,我便深吸口气,做出下了大决心的样子,开口说道:“其实,今天来,也是道听途说,听说他能找到些常人寻不到的东西,我有所求,因此想来和他做个生意……”

    这话说出来,我心里是十分没底的,可是眼前的小姐却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眼中多了许多蔑视的神色,嘴上却还是恭敬的很:“原来是做生意的,只是我们董事长平日里也做许多生意,卖许多物什,不知您要买哪样?”

    我站定身子,心里一定,便轻声说道:“鬼目草……”

    我本以为听见这东西,她无非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就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和效用,然后惊奇;要么就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东西,觉得疑惑,并且将我大致归类到神经病那一方面。

    可是眼前的这位小姐却一不惊奇、二不疑惑,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要我填写,此时再看她的手法倒是熟练许多,不像刚进门时那么生疏了,难不成经常有人来这边买鬼目草,让她早已习惯了?

    我看看单子上面的内容,居然是一份保密协议,说的就是除了宣传需要之外,决不能透露任何关于这桩生意的细节,我只随便扫了几眼就签上了名字,这可是地府的私事,我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到处去说。

    签完了名字,那小姐便将协议收好,在黑曜石一样平整的前台桌面上随手一摁,忽然摁下的地方闪起一道红光,紧接着“吱呀”一声机械响动,平整光滑看不出丝毫切割痕迹的桌面居然滑开了一个巴掌大的盖子,里面刚好躺着一只纯白的电话,只一个听筒,电话线却是连接到桌子里面去的。

    拿起电话,这小姐也不是很尊敬,“喂喂”了两声,似乎也没等对面说话,就直接报了一句:“生意,鬼目草……”说着,他将话筒捂住,又笑着看向了我,“您想买多少鬼目草呢?我们这边是按叶片算的,一叶十万。”

    这一报价可是把我吓了一跳,一叶鬼目草就要十万?

    可是人家正眼巴巴地在那边等着,我却也无可奈何,翻了翻口袋,才发现此时身上只有之前那个肖有财给我的十万元银行卡,倒也只够买下一叶的。

    于是我将银行卡递给前台小姐,并且用手势做了一个1的模样,她倒也不惊讶,又在我签的保密协议上头写了点什么东西,这才接着跟电话里说:“鬼目草,一叶,现钱。”说完也不等对面回话,便啪地一下将电话放下,拿出pos机刷卡去了。

    电话刚一放下,那个盛电话的小格也再次慢慢合上,仍是看不到任何痕迹,我好奇心起,正想上去摸摸,那个前台小姐便地过来了一张收据和一支笔,我签好了名字,她再指了指大门边上的一片座椅:“请您拿好这凭据,先去那边坐一下,不多时就会送来了。”

    我拿着凭据,却还是不想离开,毕竟我今天是为了见人,而不是为了买这东西,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踌躇之间,便还是站在原地。

    前台的小姐扑闪着大眼睛看我,不理解我还站在前台干什么,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问:“那个,请问,肖逢生肖董事长,他不来见我了吗?”

    “哦,您说我们董事长啊……”她脸上有恢复了我进门时弯起的微笑,“这点小生意有我们打点就好了,自然犯不上去打扰董事长,他可是做大事的人,几十万的小数目是不需要他亲自过目。”

    听见这话我忽然泄气了,一脸颓废地走到了门边的座椅上,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悔:这种东西只要给崔判官手下的小鬼去个消息,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哪像现在这样,刚进口袋的十万块钱,一天就被我花没了!

    正坐在大门边低头懊悔着,身边的玻璃门吱呀一响,又有一个人急匆匆地闪了进来,直直朝着前台跑过去,根本没注意到我还坐在大门边上,我下意识一抬头,就觉得这身影十分熟悉,不多时我就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个郑老板吗?怎么他也跑到这里来了?

第十三章 蛛丝马迹(中)

    仔细想想,我大概也猜出了这个郑老板的想法,估计是昨天我在他家里时对他说的话模棱两可,他担心我会帮助那个乞丐对付他,所以才到这里来找那个叫肖逢生的董事长帮忙吧。

    但是看看郑老板的脸色,十分的惊慌失措,好像是被追杀一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老板走到那个前台小姐的身边,手舞足蹈地和那个小姐说着什么,前台小姐初时也和接待我一样,笑得有些僵硬,可是听郑老板说了几句话,居然也吃惊了起来,拿起电话说了几句,就朝着营业厅边上的一个小门跑了过去。

    郑老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眉头皱得和五岳山川差不多,不过没多久,那个前台的小姐就伸出手来招呼郑老板,郑老板好似如获大赦一般,迈起大步朝小门跑了过去,没几秒钟就消失了,这身体机能,实在看不出是快80岁的老头子。

    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也就持续了两三分钟,郑老板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厅里面还多了一个我,前台小姐也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小心地站起身,朝着那个小门望了望,便迈步走了过去,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先生,您是购买鬼目草的穆凡穆先生吗?”

    我正要迈开步子,忽然身后门轴一响,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这声音虽然不响,却好像是从九幽深渊传来的一般,顿时惊得我背后冷汗直冒,慌忙转身,却见到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子看我。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倒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模样,个子不高,细胳膊细腿儿,肚子却又不小,整张脸灰突突的,獐头鼠目,小小的鼻子下面还留着两撮八字胡,绿豆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个小耗子似的。

    这容貌真可谓是世上难寻了,我乍一见这个中年男子,手上便掐指一算,可奇怪的是,算来算去,去好像在雾里看花,明明此人就在眼前,却总好像隔着一层窗纱一样。不论八字还是命理,乱作一团,根本看不出底细。

    我正暗暗吃惊呢,眼前的中年男子却“嘿嘿”一声笑了出来,声音还是那样的阴沉,嘴角一弯,却看见这人的牙齿比常人尖锐许多,我顿时起了防备之心,莫非是什么妖怪化作了人形,来这里欺负我来了?

    眼前那中年人笑完了之后,见我一脸戒备,便弯腰朝我鞠了一躬,然后一脸抱歉地说:“哎呦哎呦,真是抱歉,我这样貌的确难看,不想又惊吓了客人,只是现在公司人手不足,只得遣我来给客人送货,客人点一点?”

    说着,就将手中的塑料袋子递了过来。

    “哦,这样啊……”我轻轻拿过袋子,那袋子是好像装垃圾的那种黑色塑胶袋,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什么,袋口又扎得十分结实,三两下居然没有撕开,我便又将袋子递回那人手中,“怎么扎的这么紧?你帮我开吧。”

    那个中年男人却摆摆手,不愿再接回来:“穆先生,这时我们这儿的规矩,卖出去的东西一概不能拿回来,这袋子,您只能自己拆了……还有一句话,希望穆先生拿到货物之后尽早离去,此地并非久留之地。”

    听见这话我忍不住纳闷儿了起来,这做生意都讲究留客,如此才能财源广进,怎么这个地方反而要赶客人走的呢?不过也对,这个公墓大厅居然也变成黑市交易地了,想必规矩也是自成一统,我便一边解袋子上的那个结一边往门口走。

    但是走了两步,我又想起之前郑老板进的那个小门,便再次回身朝那个小门一指,问中年男人:“还劳请再问一句,那边那个小门……诶?”

    我正想问问那边那个小门是干什么的,可是只一转身的功夫,那里哪还有什么小门,只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罢了,而之前见到的唇红齿白的前台小姐,仍旧坐在那台子后面,头径自低着,好像从没站起来过。

    我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手指着之前小门的方向却说不出话来,那个中年男子却好像忍不住一样露出了一丝嘲笑的神情,可是嘴上还应着:“客人说的是什么?哪个小门?这营业大厅只是独成一栋,连更衣室都没有,哪里会有小门呢?”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转生二十年,我倒是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双眼来,虽然转生后失去了看破天下本源的阴阳眼,但是利用五行阴阳测算之术,我经常能分辨身边的妖魔,怎么这一次不但测算不灵了,反而连自己眼睛也不愿意信了?

    心里想的虽然乱了,可是手上打开袋子的动作却丝毫不乱,不知不觉间,扎得紧绷绷的袋子口突然就开了,我见袋子开了,低头一看,恍然间一扑白色的粉尘从袋子里头扬了出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面粉,但稍待一会儿我就紧张了起来,这白色的看起来像面粉的东西,居然让我开始头昏眼花,站不稳脚步!

    我立刻反应过来,扔掉了手上的袋子,但是已经晚了,那些粉尘好像活的一样往我鼻腔里头钻,梨花一样的香气瞬间就萦绕进了脑子里,耳边似有丝竹管乐之声,煞是好听,却听得人昏昏欲睡。

    坚持了几分钟,我便迷离起来,腿一软就栽倒在地,耳边丝竹声减弱,却混杂着一丝冷笑。

    迷迷糊糊地,耳边声音越来越远,眼前好似凝了一团化不开的雾,只能看见一团一团莫名其妙的光,那光时而明亮,时而灰暗,时而黑白分明,时而五颜六色,轮换了不久之后,眼前的变化就停了,满目皆红,好像躺在火里。

    就在这时,耳边的声音又拉的近了,却只听到“啪啪啪”的声响,辨认了许久我才听出来,这声音分明是皮鞭抽打在皮肉上发出的响声,转生前在地狱中见识过各种酷刑,鞭打也只是其中最轻微的手段。

    虽然听出了声音,却听不出这声音到底抽打在什么地方,耳边模糊,只感觉鞭打声好像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样,我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会不会鞭子是打在我身上,不过没多久就否定了,不光是因为我感觉不到痛苦,而是因为我耳边又响起了声声惨叫。

    这惨叫声似乎有点耳熟了,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脑子混沌了,时光流速也就不知长短了,我也数不清执鞭的人打了多久,被鞭的人又挨了多少鞭,只觉得打了许久许久,那个执鞭的似乎打得累了,停下鞭子,噗通一下坐在了什么地方,接着就是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听来,想必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喝完了水,喘息声响了起来,一个是刚喝完水的大汉疲累的喘息声,一个是被鞭打的伤者虚弱的喘息声,听起来煞是可怜。

    不知是不是被伤者喘得烦心了,大汉忽然“轰”地一下拍到了什么,站起身大吼:“你还敢在这装可怜?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哪里会招惹到这个家伙?”

    被鞭打的伤者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嘴上只得有气无力地说:“我,我也是按照,按照规矩做事,大,大老板说了,单买一叶的,都,都,都是奸细,要捉起来,我,我没做错什么啊……”

    “不是你错,难不成是我错?”

    话音刚落,又是“啪”地一声响,一道清脆的鞭声再次响起,自然是打在了那个伤者身上,伤者再次痛嚎一声,我却将他的声音认出来了,这人不就是在公墓服务大厅里面,给我送货那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吗?

    大汉又是一下一下地鞭打,一边打一边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前台的僵尸小妞私自抬价,五万一叶的鬼目草你偏偏卖十万,又担心被人发现才早早送去,你知不知道你刚走命令就下来了,只有四个字:‘莫要惹事’!”

    被鞭打的伤者此时却是只顾哀嚎,连辩解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个大汉像是又打累了,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多久,大汉接着说:“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这人是东海龙宫九太子的儿子,也是个龙太子,一直待在地藏王菩萨身边修行,此次是来人间渡劫的,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龙宫主人,你这一下子,直接将地府和东海全都得罪了,你说你该不该打?”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凛,这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对我如此熟悉?莫非是前世结下的故人?

    有心起身看看,却只觉得浑身酸痛难耐,肌肉似乎凝固了,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大汉这时倒是说得兴起,便又开始数落:“主人现在还十分积弱,对付一般的小道士还好,要是真的将地藏王菩萨引出来,到时候咱们都是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罢了罢了,这次也打得你够数了,快去把这家伙送回去……要是这次再办砸了,信不信我破了你的妖丹!”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锁链的哗啦声,好像有人谢了谢恩,接着将我抬了起来,我的眼前颜色便又开始改变了,耳边的声音也渐行渐远,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第十四章 蛛丝马迹(下)

    “谛听,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一个温柔清丽的女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这个嘛,不好说,睡得有点死了……不如我扇他两巴掌吧?”浑厚的声音好像有点俏皮。

    “不好不好,你那脚掌又大又厚,一巴掌下去,扇死了怎么办?”女孩子语气逐渐乱了,好像没了主意似的。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亲他一下,看看他能不能醒?我以前看过几本书,好像里面的女人都是被男人吻醒的,只是不知道女人吻男人是不是一样的效果。”浑厚的声音又响了,语气倒是十分认真,不像乱说的。

    “嗯,想必,也,只有,只有这样了……”女孩子又说了句话,怎么感觉声音越发地害羞了起来?

    之前几句就是发生在我耳边的对话,自从听完了那个大汉和中年男人的对话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一阵红一阵白的,等到总算安稳下来,耳边也渐渐能听见声音了,却突然就听见了上面的对话。

    女孩子听起来像是林梦儿,而那个浑厚的声音,自然是谛听没错了……我靠,难道说……

    惊吓之际,我慌忙睁开眼睛,眼前顿时一片白光闪过,一张极美的脸涨得通红,嘴唇撅得高高的,双眼紧闭,头发有些散乱,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狠狠朝我扑了过来,我被吓得大叫一声,赶紧原地打了个滚儿,这才避开了唇印。

    而那个女孩儿可不就是林梦儿吗?

    本以为见我醒了,她会停住,怎知她去势不减,竟差一点将整张脸贴到了地上,女孩儿转过脸来看我,不知为什么,竟然是喜忧参半的表情,咬着嘴唇顿了顿便说:“凡凡好烦人,快点躺下,让我亲一下你才可以醒的!”

    我此时脑子还有点混乱,听到林梦儿这句话又惊又恼,看看身边的镜子,我竟然脸也红了,只好指着她大吼:“亲什么亲啊?我是晕过去,又不是被什么邪术诅咒,哪里需要这样?谁给你出的主意?”

    林梦儿脸上越发地有些沮丧,跪坐在地上朝身边一指,坐在那里的正是化身白狗的谛听,只不过它却背对着我们,坐在地上盯着电视哈哈大笑,电视上正播着郭德纲的相声,但我可想不起来这贪吃白狗有这样的高雅爱好。

    深吸口气,我直接上前拧住白狗的耳朵,将白狗从电视前面拽了过来,白狗大声呼痛,我也不管,只将它拎过来放到林梦儿身边。林梦儿此时也坐直了,只是一双妙目仍旧直勾勾盯着我,好像不亲下这一下就不罢休似的。

    眼前一鬼一狗,一个深情款款,一个泪眼涟涟,看着这两个家伙,心里纵使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四周,却发现我此时正站在听灵轩里面,窗外已是夕阳西下,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衣服。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我问了一句。

    谛听和林梦儿互相看了一眼,却又同时回答:“我们还想问你呢!”

    原来今天一早我出去之后,眼前的一鬼一狗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见不到我也不怎么惊奇,只当我出去买吃的去了,二人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便听见听灵轩外想起了汽车声。

    本以为是我采购回来了,一鬼一狗兴高采烈出去接我,谁知站在门口发现那是一辆特别霸气的豪华跑车,一鬼一狗刚跑到门口,那车上就扔下一个黑布袋,扔下就跑,看得他们愣了半天。

    后来他们将黑布袋拖进屋里打开,才发现是我,那时我正昏睡着,摇了我几下也不见我清醒,于是就出现了之前的那段对话,想必林梦儿不来亲我的话,我现在脸上已经挨了谛听好几爪子了。

    “见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吗?”我问。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我咬着嘴唇回忆了一下,隐约想起之前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的那些话,也渐渐想起了在公墓大厅时那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

    不行,我必须再去一次那个公墓!

    想到这里,我便迈开步子朝听灵轩的大门走去,可是刚走两步,谛听忽然起身,一把咬住了我的裤脚,含糊不清地说:“喂,你小子都消失了一天了,回来也是什么吃的也没带,现在又要去哪?至少也要让本神吃饱了你再走吧?”

    这谛听嘴上说饿了,力气可是一点也不见小,只是咬住我的裤脚就让我寸步难行,我想让谛听松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只好求助一边的林梦儿,想让她帮我把谛听拖开,谁知林梦儿居然撅着嘴摇了摇头。

    “谛听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天你可是收了十万块的卦礼了,也不知道给我们买点东西吃,刚刚不让人家亲你,现在又急匆匆要走,至少你也要说说你去哪,不然再被别人捉住了,我们也好知道去哪里给你收尸嘛!”

    “可恶,干嘛平白无故,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听了林梦儿的话不由得无奈,越是着急就越是混乱,也就越是说不清我的想法了,正在我愁眉苦脸地难受的时候,听灵轩门边的铃铛一响,我们同时调转视线看过去,却发现老乌龟正推门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甚是不解,愣在原地一问:“你们……玩什么呢?”

    老乌龟进来的同时,谛听和林梦儿一起愣住,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全都朝着老乌龟扑了过去,老乌龟惊吓之间大叫一声,后退三步,却将手上的两大袋饭盒扔了出去,谛听和林梦儿一人接住一袋,便在我办公用的桌面上铺开,里面自然是满满登登的美味佳肴。

    原来老乌龟是来送饭的,而这两个家伙……可恶,真是见到美食比爹还亲,一鬼一狗狼吞虎咽,哪里还顾得上来阻止我。此时倒是更加怀疑这一鬼一狗是不是真的在饿鬼道待过。

    看着一鬼一狗吃得开心,我也就不去打扰了,转身看向老乌龟:“怎么了丞相?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哦,是这样的,我的部下找到阴阳双勾玉的买家了,只是,有点奇怪……”说着,老乌龟从口袋里翻了一下,找出一张叠好的打印纸递给我,“买家的地址,和上次我给你的卖家的地址居然一模一样。”

    “什么?有这种事?”

    我急忙拿过打印纸,发现上面写着的果然和我早上去的地方地址完全一样,如果买下双勾玉的是他们,也就排除了他们从地府将东西偷出来的可能,可是,作为卖方,为什么要买下这些?

    虽然不明白,但肯定不是单纯为了赚钱!

    “不好,赶紧出发!”我大吼了一声,就夺门而出,坐进了老乌龟开来的车里,谛听和林梦儿吃得正开心,见到我慌里慌张的样子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无奈地摇摇头,只一瞬身便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们一个是神兽,一个是鬼魂,速度自然跟正常人不一样。

    虽然这两个是不折不扣的吃货,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我们三个坐上了车之后,我立刻给司机下了命令,要他朝早上我去过的公墓开过去,司机也没有迟疑,踩下油门便一溜烟地朝着目的地进发了。

    不过车开出了几乎十几分钟,我才忽然想起来老乌龟还没上车呢……

    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不知为什么,距离目的地越近我就越是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回想起早上那个郑老板进的小门,我就更加紧张,坐在车里面连拳头都是握得要捏碎自己的骨头了。

    一路上我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司机也真给力,居然在市内将车开到了七八十迈的速度,连续超了几十辆车,被超的车主叫骂声响了一路,林梦儿开始担心罚单的问题了,谛听倒是很不在乎,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景物,一声一声,大呼过瘾。

    等到车开到了目的地,司机已经虚脱的几乎要瘫了,我们打开车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公墓的晚上居然如此热闹,几乎每一个墓碑边上都有一个鬼魂或坐或卧地喝着酒,吃着贡品,偶尔有那墓碑年岁较远的,没人来上贡,便蹭着邻居的酒食,三三两两把酒言欢,倒也和睦。

    “这,这是怎么回事?”鬼魂和睦倒也正常,毕竟都是同类,可是这些鬼魂不是应该下地府轮回的吗?为什么安葬了之后还徘徊在这里?还肆无忌惮地显露身形?如果有鬼怪在阳间显露身形惊吓到凡人的话,是要堕入冰山地狱的。

    难道说,那个叫肖逢生的董事长居然禁锢魂灵?这可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重罪!

    但那些鬼魂似乎丝毫没有什么顾忌,即使见到了我们,也当看见寻常的猫狗一样视而不见,我虽有心学习地藏王菩萨的精神超度他们,可是现在时间紧迫,我就只好越过这些公墓,朝着之前的营业大厅飞奔而去,也好再问问关于这些魂魄的问题。

    谛听与林梦儿两个自然也是跟我我的后面,可是没跑几步,我们就愣住了。

    此时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废墟,哪里还有什么营业大厅的影子?

第十五章 一片焦土(上)

    看着眼前的一片焦土,我的心里隐约不安了起来,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仅仅因为我是东海九太子的儿子,为了不让我找到他们,所以就连自己的产业都烧得一干二净?我有那么大的威胁吗?

    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我又回转脚步来到了公墓里头,那些幽魂还在自顾自地饮酒作乐,好像没看到我们三个一样,我站在公墓门口,大声问了一句:“你们都在这干什么?不去投胎,难不成是等着鬼差来拘你们下地狱吗?”

    此话一出,整座山坡上忽然鬼火缭绕,所有的鬼魂都朝我望了过来,紧接着就是哈哈大笑,一个离我稍近的鬼魂捧着酒壶大喝一口,擦擦嘴角嘲笑我:“哪里来的小毛孩子?敢教训起你爷爷来了?还鬼差呢,地府都没了,哪来的鬼差?你是鬼差吗?不是就赶紧滚,扰了爷爷们的清净!”

    “你!”这家伙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自小在地藏王菩萨身边,每天都有无数的冤魂在我们殿前跪拜忏悔,哪想此时居然被这个鬼魂骂了一通,有心上去抽他一个嘴巴,可惜他只是个冤魂,我又不会法术,自然是奈何不了他的。

    于是我平心静气,慢慢问道:“谁告诉你地府没了?”

    那个冤魂放下酒壶,又从墓碑前的贡品中举起一只烧鸡,撕下两只鸡腿之后一手一个便咬了起来,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自然是肖大仙说的了,肖大仙法力高强,通天彻地,他说九龙居早晚会将地府夷为平地,到时天下的魂灵尽皆逍遥自在,再不会去地府受那些鬼差的窝囊气了,哈哈,我们这些人就是逍遥自在的例子啦!”

    肖大仙、九龙居……难道是那个肖逢生?九龙居又是什么?我赶紧又问:“那,你口中那个肖大仙现在什么地方?九龙居又是什么东西?”

    那个鬼魂听到我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怔,随后将两只手里的鸡腿扔给了邻居,接着凑到我身边,朝我招了招手,似乎有悄悄话要告诉我。

    我走上前,附耳过去,只听那个鬼魂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小的比蚊子还不如,我就催促了一句:“你在说什么呢?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刚说完,那个鬼魂暗吸口气,突然在我耳边“啊!”地大叫了一声,吓得我连续朝自己后方蹦了三蹦才停住脚步,捂着自己嗡嗡作响的耳朵,却见到整座山上的魂魄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恶鬼一笑,惊得方圆十里阴风四起。

    此时的我即使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慢慢从口袋里头掏出一片玉简,这是我十八岁那年成年时崔判送我的通灵玉简,我轻轻捏住,接着仰天怒吼:“人无自在,鬼且逍遥,地府崔判何在?还不出来捉鬼吗?”

    我的这一生吼,却又惹得山上一种魂魄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他们笑了没多久,突然一道金光自地面升起,紧接着一个肤色偏黑的白发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朝我微微拱手:“呦,太子,好久不见了,在人间的生活可还顺心?”

    “一般一般……”我朝着崔判摆了摆手,“最近地府事情多吗?看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想必是清闲得很吧?”

    崔判官似乎有点尴尬:“没有没有,十殿阎罗的工作现在全都压在了我,陆判,还有黑白无常身上,哪有什么空闲呢?我是刚刚轮班下来,正要去休息呢,忽然就听见了太子招呼,这不就赶紧赶过来了?”

    此话一出,谛听却不开心了:“切,谁不知道地府鬼差里头就数你崔判最懒?当年你去凡间办事,我要你帮我带几斤水晶糕你都假装忘了,我看这次一定又是工作之间开小差,被这小子叫醒了才来的吧?”

    崔判听了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朝着谛听一指:“谛听,如今地府为了重建处处忙碌,你可不要污人清白,那日我确实是忘了,后来不也给了你十斤桂花饼当补偿了吗?你怎么还这么记仇?三百年前的事情也要说上一说?”

    谛听似乎还要翻旧账,我怒目一瞪:“正事要紧!”谛听便不说话了,接着,我朝着崔判身后的那座鬼山一指:“崔判官,这一次叫你来是送你一场功德,如此多的亡魂,数量想必不下上千,你都拘到地府去吧,免得他们为害人间!”

    崔判回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漫山遍野的冤魂确有上千个,只是各个都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一个一个全都掩到了墓碑后头,可是却也没人敢跑,我只是地藏王菩萨身边的小童,他们自然不认得我,可是此时站在眼前的可是地府判官崔钰崔府君,他们自然是知道。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逃……魂魄就是这样,只能在自己死后埋葬的地方徘徊,除非修成鬼仙,否则哪都去不了。

    崔钰望着漫山的魂魄,愣了愣,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大本子,他一页一页打开,时不时地抬头对照。我看看这个本子突然想起来,这应该是地府建立初期的时候用的生死簿啊,那年西方撒旦偷袭地府,早将科技先进的电子生死簿的硬盘毁了个一干二净,此时想必是还没有重建完全,只得用之前的旧物了。

    难怪现在地府工作效率这么低。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崔判官就将整座山上的魂魄一个一个对号入座,效率也算极高的了。对完了名号,崔钰脸上顿时展露出了笑意,又朝我拱了拱手:“太子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杭州的生死簿最近十年一直有空缺,却想不到空缺的魂灵一个不少,九百五十二个魂魄全都对上了,多谢太子。”

    虽然是感谢的话,我却还是听出了疑问:“怎么?最近十年杭州的生死簿一直有空缺?整整十年吗?怎么不见有人来将这些鬼魂捉回去?”

    崔钰有些无奈:“太子您也知道,地府实在人手不济,不然也不会任由这些鬼魂撒欢儿;再加上刚才我使了个神通,发现这地界居然被人布了阵法,地府中根本感应不到这处地界,要不是太子您叫我出来,就连我亲自出马也找不到这些魂魄呢。”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吃了一惊,如果有阵,那一定跟肖逢生有关,是他布的阵?还是他叫别人帮忙布的?他禁锢这些魂灵干什么?

    我正想着,崔判官却已经招呼起了谛听,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个枷锁,自己拿一个,给谛听一个,要他帮忙一起收了这些魂魄,谛听本不愿意,一脸哀怨地看我,见我不理他,也就只好去了。

    这枷锁便是地府小鬼勾魂用的,和黑白无常的斩魂刀与勾魂索有异曲同工之妙,二人忙碌了不多时,就将山上的魂魄收的差不多了,回来一点数,却只有九百五十一个,还有那一个魂魄去了哪里呢?

    崔钰再看这座山峰,忽然瞳孔中金光一闪,接着就猛然跳到距我不远的一处墓碑,劈手抓出了最后的那个魂魄,我看看这个魂魄,原来就是之前一边喝酒一边嘲笑我的那个人,此时却早就没了脾气,被崔判抓在手里战战兢兢地哆嗦着。

    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倒也有点本事,逼得崔判官开了阴阳眼才找到他。

    “好,数已点齐,套完这个我便回地府去了……”

    崔判官说完,就要将手里的枷锁套到最后的魂魄脖子上,那个魂魄却顿时大惊失色,不住撕扯着脖子上的枷锁,一边撕扯一边大嚎:“别,别拘我,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什么秘密到地府去说!”崔判官怒吼,手上又下了三分力。

    那鬼魂怪叫了一声,接着喊:“是关于阎罗王的!”

    此话一出,我和崔钰同时愣住,谛听也疑惑地叫了一声凑了上来,唯独林梦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地看看四周,就也围过来了。

    崔判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我伸出手将鬼魂脖子上的枷摘下,焦急地问他:“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鬼魂深喘了几口气,看看我,再看看崔钰,然后低声问我:“说出来了,能放我走吗?”

    崔钰二话不说自怀里掏出一直冰银判官笔,狠狠戳在了鬼魂的脸上,恨恨地说:“你tmd赶紧说!不然我让你灰飞烟灭!”

    我忍不住一愣,认识上千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崔判说脏话,看来十殿阎罗的消息果然是重中之重。

    判官笔一出,一股纯阳之力慢慢凝在了笔尖上,小鬼顿时大惊失色,迟疑一下,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

    “就是昨天,昨天我在营业厅,想,想,想找吃的,结果进到了一个房间,就听见肖大仙说了句话,他说,‘只要阎罗王的这对玉在我手里,他们十殿阎罗就别想归位。’”

    话音刚落,崔钰忽然双眼一瞪,紧紧抓住那只小鬼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是说阴阳双勾玉被那个姓肖的拿走了?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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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可知,所谓遥不可及者,非远在十年之后,乃近在昨日之前……捉鬼大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捉鬼大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捉鬼大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