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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诸     幽谷仙踪txt下载     幽谷仙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冰泉之夜

    桂雾又唤做合欢果,一些异性同修的妖常用以增加双修时的乐趣,钟离阜只知其效,却不知除了合欢,有无他法可解。

    不想此果的毒性竟连他都无法清除,眼下只能暂时压制,等桓翁回来。

    钟离阜抱起桑虞回到心明殿,殿后有一潭冰泉,泉水极寒却从不结冰,水面上泛起的如烟寒气笼罩着泉边的竹亭小榻。

    钟离阜把桑虞放在榻上,施法把四周的帏幔降下,这里是他修行之地,从未让第二人踏足,即便是红鹤也是止步于大殿。他用灵力压制桑虞体内的逆气:“希望这泉水的寒气能让你好受些。”

    桑虞痛苦的神情渐渐平复,看来确实有所用。

    “大叔……”桑虞声音虚弱沙哑。

    “嗯。”钟离阜伸手去抚了抚桑虞的脸:“你闭眼凝神,不要说话,红鹤会尽快带回桓翁帮你解毒,这期间,大叔会帮你压制毒性。”

    桑虞却推了推他:“你把眼蒙起来,转过身去,我想褪去衣物。”如果还不能减免体内的燥热之感,唯有去那冰泉里泡一泡了。

    钟离阜依她,化了一黑布条蒙住双眼也转了身去。

    桑虞随即褪去所有衣物,赤着身子盘腿调息,冰泉的寒气打在身上虽有缓解却是杯水车薪。

    又见钟离阜抬起手道:“你把手给我。”

    桑虞摇头:“我觉得好多了。”话刚说完,那没了灵力压制的毒性变本加厉而来,让桑虞胸口一紧,嘴角渗出血来。她立即飞身而起,落入冰泉,不想极热与极寒二者冲击之下令她更加难以承受,渐入昏厥。

    钟离阜听到落水声,接连唤了几声无人回应后,他扯开眼上布条,惊见桑虞没入水中,便顾不得其他,飞身过去将人救了起来,又放回榻上,随手拾起一旁的衣物盖在桑虞身上。又耗费灵力助桑虞恢复神志后,心中暗忧:红鹤此去祈山,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将桓翁带回,兴许太慧殿中有书记载如何解毒,只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此处。

    “我用离魂之术去书殿寻解除之法,虞儿切莫再入泉水,如有不适,触我的神庭穴。”钟离阜如是叮嘱。

    桑虞点头,为了不让钟离阜忧心,把口中的血生生吞了回去,待钟离阜神识离体而去,她终是忍不住喷了一大口血出来,染红了一旁的帏幔,后被她用法术消去了。她一边调息一边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过去摸了摸钟离阜的脸:“这脸真是如泉水般冰凉。”

    毒性又袭来,桑虞扑倒在钟离阜身上,脸贴在了一起,那舒适的凉感让她忍不住上下磨蹭,心里虽知此举乃轻薄,可身体无力抗拒,甚至将唇移到他的唇边,隔着一指之距,缓缓将钟离阜的灵力从口中吸入。

    “一点点,就一点点。”

    此种吸食灵力之法属修行大忌,然而此时的桑虞已然失了大半理智,屈服于求生本能。

    身体渐有好转,可她却不罢手,还解开了他胸前的衣襟,一边蹭着冰凉的身躯,一边肆无忌惮吸食。

    太慧殿中的钟离阜惊觉有恙,瞬间移神回体,双眼睁开就看见此等画面,更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大量流失。然他并没有推开桑虞,还任由她继续,片刻后,桑虞猛然僵住,瞪大了双眼。

    “我……在做什么……”

    “好些了吗?”钟离阜有些虚弱道。

    桑虞从钟离阜身上弹开,匆忙抓起衣服遮身,岂料体内毒性愈压愈长,来势汹汹,这会儿连吞都没机会吞,直接吐到了钟离阜的身上。

    钟离阜不再迟疑,一把将桑虞抱入怀,翻身拥在身下,吻住还有血渍的嘴,源源不短将灵力输入,却不料桑虞又原原本本输还给了他。

    他放开她:“为何不要?”钟离阜不解。

    “因为”桑虞眼中透着无奈,她大概知道了这所谓何毒,竟不想要做得如此下作:“毒只有一个办法可解。”

    她勾下钟离阜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钟离阜心知此举并非她本意,他若趁人之危确实不齿,可若不管不顾,又怎忍心看她如此痛苦。他推开她:“虞儿,你清醒一点,我再帮你输灵力。”

    桑虞的手却在下边轻轻解开了他的衣带:“我不想死,也不想你灵力枯竭而死。只是不想你阴山如此圣洁之地竟有这般妖淫至极之果。”

    也罢,反正蝶族女子不拘贞洁,反正说到底她也曾给过他身子。体内愈发肆虐的情毒让桑虞顾不得矜持,又一施法将帏幔落下盖住二人,也不给钟离阜再推开她的机会。

    幔中身躯交叠,吟声不断,春意融融。

    毒自然而解,桑虞醒后见钟离阜立在泉边,身上盖着他的外衫。回忆起昨夜种种,她自嘲一笑:又是自己霸王硬上弓了。

    “身体可还有不适?”钟离阜见她醒了,走回榻前坐下。

    桑虞摇头默然穿衣,而后淡淡道:“我想桓奕和红鹤应该快回来了。”

    “桓奕?”钟离阜想了想:“虞儿说的是桓翁?”

    桑虞点头:“他如今是俊朗少年郎,唤桓翁不适合。”

    钟离阜想到在客栈时见到的那个扣儿唤作师傅的男子,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桓翁,想来过了百年,他都忘了桓翁年少时的样子了。

    忽听殿外红鹤唤道:“仙尊,桓……翁回来了,人在殿外侯着。”

    桑虞有些举足无措。

    钟离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别急,这里除了你我,谁都进不来。”

    桑虞躲开:“可是你我这般走出去,也是难以自辩。”

    “为何要辩?”

    毒性消退后,理智全然回来了,桑虞心知自己已然对不起季大哥,已然不能再与季大哥成亲。但却也不愿以桑虞的身份与钟离阜有纠葛。

    她不是窦扣,更不是窦扣的替代品。

    她需好好琢磨,寻个理由让季大哥心平气和退婚,至于鱼夜容所说的荒古魑兽,既然已经找到《万魔录》,那也无需靠别人。

    “你先出去吧。”桑虞转过身。

    “怎的不唤大叔了?”

    桑虞垂眸:“我不是窦扣,不想再做回窦扣,一刻都不想。”

    钟离阜莞尔:“扣儿虽爱玩闹些,确是机灵可爱,不过无论怎样的你都好,你想做谁我都依你。”

    意思是她没有窦扣机灵可爱,让他委曲求全了?

    桑虞心中升起无名怒火,匆匆理了理衣裙,不顾钟离阜困惑的神情,头也不回走出殿。

第一百二十二章 桓奕回山

    红鹤与桓奕并肩站在殿外,红鹤正思忖着要不要再唤一声时,紧闭的殿门被人拉开了。

    两人见桑虞这时间从大殿走出,先是一惊,红鹤神经大条没多想,只是道:“从没见你那么早来心明殿学习。”

    桓奕则是上下把桑虞打量个遍,瞄到了她腰间系错的衣带以及没有整理好的领子,这丫头他可不是第一天认识,再迷糊也不会如此衣衫不整,反倒像是心虚匆忙所致。

    “你……”桓奕试探问道:“是窦丫头?”

    祈山匆匆一别,他本想马上回阴山一探究竟,奈何邬落英之死搅得祈山上下不得安宁,隋何作为护教暂代掌教之职,一面稳定人心,一面查凶,杂事繁多分身乏术。桓奕便暂留山中,一来不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趁,二来帮着打理邬落英后事,原打算等掌教之位尘埃落定再回阴山,却不想红鹤突然上山把他连夜给载了回来,说是仙尊有急事让他马上回玄云宫。

    桑虞瞥了一眼桓奕,原本她是挺想念他的,但一听他口中唤的窦丫头,刚才那股无名火又烧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是冷漠无比:“老身乃幽谷蝶族之族首桑虞,窦扣乃老身于凡界历练时用的名字,如今凡躯已死,以后再无窦扣,莫再唤错。”

    红鹤一听,满头雾水,那榆木脑袋正在捋这话的意思,又听桓奕道:“幽谷?刚回山之时见……”

    “桓奕。”声音从殿中传出:“你入殿来,我有话要问你。”

    桓奕走过桑虞身边时,又瞧了她一眼,轻声提醒道:“小丫头,衣带系反了。”

    桑虞不予理会,佯装镇定径直走出心明殿,红鹤则跟在其身后一路喊:“那个谁!你说清楚!刚那是什么意思……”

    殿内,钟离阜坐于案前,先是定睛瞧了瞧桓奕,接着道:“幽谷之事,你暂不要说予她听。”

    桓奕其实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于空中见天界神将天兵聚集在谷口,此等阵仗,不容忽视,眼下又听仙尊如是说,那便是与幽谷蝶族有关了。

    “是。”桓奕不多言。

    “另外。”钟离阜似有不悦:“你为何将那桂雾酿成酒,还埋在树下。”

    桓奕一惊:“仙尊饮了?”

    不会吧,他可从未见仙尊饮酒。

    “虞儿饮了。”

    桓奕噗通跪地,匍匐着身子道:“那酒是我胡乱酿制的,起先不知桂雾毒性,只当是寻常妖果,见沐良好酒,便酿了一些打算赠予他,也是后来恰巧在书上得知此果原来……,于是想着把那些酒扔出去,但又怕给不知情的妖兽拾了去,便将它全部埋在了地下当树肥。”慌忙解释一通后,他抬起头看着钟离阜又问:“那她……没事了?”

    那不就是……

    与仙尊?

    桓奕面上一阵青白,不敢往下想。

    “应是无碍了。”钟离阜说得轻描淡写:“这么说来你倒是无心之过,所考虑也在理,那酒已让我化为草间之露,此事我便不追究了。”又转了话题问道:“我听说祈山近日颇不安宁。”

    桓奕回道:“掌教横死,凶手尚未归案,山中一片杂乱。”

    “我既已带你回来,望你能置身事外安心修行,凡事皆有定数,善也好,恶也罢,终归不是你能改变的,修行不易,切勿逆天而行。”

    桓奕又是一拜,恭敬道:“桓奕谨记。”

    钟离阜忽而想到什么:“对了,你近日若无事,代我去寻一寻嗜鬯,我命他守池,他却无故离去,不知所踪。”

    桓奕不解:“嗜鬯成日里虽行止懒散,可您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此举有异。”

    “我知他品行心性,故忧心他的安危。”

    “那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寻。”桓奕行了一礼后退去,刚走几步,又回过头看着钟离阜道:“我来此百年,终是见仙尊有了些变化。”

    “何意?”

    “情爱乃修行大忌,只要是来寻求指点的小妖,您都会提点这句。”桓奕浅笑:“如今身在其中,仙尊是否有不一样的感悟?”

    钟离阜漠然:“此乃我劫,既无可避,不妨顺其自然。”

    桓奕敛去笑意,面上严肃却不失恭敬:“仙尊若只把她当成劫,桓奕斗胆请仙尊不要误人终身。”

    “你逾越了。”钟离阜说完隐身而去。

    跟在桑虞身后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红鹤,终是让桑虞忍无可忍,一转身施法把他绑在了某颗树上,还封了他的声音。

    红鹤这下相信眼前的女子不是当初的窦扣了,施法迅捷,灵力醇厚可不是那小丫头能及的。

    “你要是听不明白我的话,就自己去问小五,法术几个时辰自解,但你若是再来烦我,可就不是绑在树上了。”桑虞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脸欲哭无泪的红鹤使劲挣扎。

    谁来救救他?谁来管管这个凶悍的女子?

    虽说只剩两天,为了不让那几个丫头担心,桑虞还是写了灵鸳打算告知自己身在玄云宫之事,岂料钟离阜设了结界,灵鸳压根飞不出去。

    桑虞捋了捋钟离阜一连串的怪异行径,先是让红鹤放假消息骗她来玄云宫,接着让她留宫三日,还大费周章的设了结界阻她出宫,也阻她与外界联系。

    这不像他的作风,到底为什么?

    难道那树下之酒也是他安排的?

    桑虞摇头自语:“他断不会做如此不入流之事。”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却少不去那一份怀疑。

    对了!桓奕,那酒既然是他埋的,钟离阜知不知情一问便知,至少桑虞相信桓奕不会骗她。

    桑虞回寝居后院的温泉洗了个澡,见头顶那不拘花期的粉梅依旧开满枝头,飘落在她身前的几朵顺着水纹溜到了她的锁骨上,她心一悦,飞身而起化了一身同色留仙裙,开襟露臂,艳中带雅,又随手将那锁骨上的一朵取下嵌入眉心,更添妩媚。

    她穿过回廊正要去寻桓奕,见钟离阜迎面而来。昨夜之事让桑虞心里羞愧得紧,此时再见钟离阜竟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便侧了身去假装在廊间看风景。

    这一身桑虞认为再平常不过的穿着装扮,却让钟离阜紧了眉,加快了步子来到她身边,二话不说直接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宫里毕竟还有其他男子,以后衣着不要如此随性。”

    桑虞心里怀疑钟离阜,所以赌气掀下他的外衫推还给他:“迂腐!”

    说完要走,不想手臂却被钟离阜拉住,将她猛拽入怀。

    “你哪都不许去。”

    他不许她以如此妩媚之姿出现在别的男子面前。

    桑虞挣脱无果,干脆由他抱着。

    又听钟离阜道:“换身衣裳,我们去青漠庄。”

    桑虞抬头:“去青漠庄做甚?”

    钟离阜顺了顺她的额前发,眼带柔情亦又无奈:“近日顿悟,虽身居尊位,仍锢于天地,惑于常情,虽身居尊位,亦与这芸芸众生一般无二,突感渺小无力,我能做的唯有护你。”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信或不信我?”

    桑虞顿了顿:“我信你会护我。”但是我不信你没事瞒着我,她又在心里嘀咕。

    钟离阜在她额头轻啄一下:“上次去凡间听到一说书先生说故事,讲的是一个唤作阿浓的女子与比她年长二十岁的叔辈互生情意,两人不顾双方家人反对,经历重重困难后,结婚生子的故事。堂下有人就笑说真是老牛吃嫩草,现在想来,我此举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呢?”

    且不看他俩仙龄,就说窦扣十二岁时便唤他做大叔,时至如今俩人却有了肌肤之亲,要说老牛吃嫩草,还真像那么回事。

    桑虞不禁笑了:“那我可委屈了。”

    “既是如此,那你我需得结婚生子,才能把这句话做圆满。”

    竟不想这铁树开了花后,说起情话来不输戏本。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同入庄

    钟离阜特意避过幽谷上空,绕了远路行云,桑虞虽不解却不在意,只当他不熟路。

    一柱香后,二人落于青漠庄湖边,钟离阜化了一身素色深衣,看着身旁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黛绡襦裙的桑虞,他用指尖掠过她的眉心,消去了桑虞额间的花钿,问道:“我之前在谷中见你,你那时的妆容要比如今素雅,怎的突然换了喜好?”

    桑虞耸肩:“时而素雅,时而艳丽,没有什么喜不喜好,只看今日何物入我眼。”

    “仙道久长,虞儿倒是活得随性惬意。”

    “你还没说来清漠庄所为何事。”

    “预言并非不可破,事在人为,我不愿坐以待毙,相信虞儿也一样。”

    “可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钟离阜握住她的双肩:“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会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此番深情却让桑虞难掩失落:“你对窦扣真是极喜欢的。”

    钟离阜却笑了:“你这是吃自己的醋?”他拥她入怀,又道:“不要胡思乱想,桑虞是你,窦扣亦是你,我喜欢之人只有你一个。”

    桑虞咬唇不语,那个与钟离阜朝夕相处的人是窦扣不是桑虞,窦扣是她但也不是她,钟离阜若只因同一张脸就皆可接受,那说明钟离阜喜欢的是这张脸而不是这个人,她与窦扣性格迥异,如今钟离阜却对她表露情意,丝毫不念及曾经的窦扣,难道她桑虞相中的至始至终都是如此肤浅之人吗?

    她已然做不回窦扣,无需用属于别人的爱温暖自己,自欺欺人。

    罢了,尚且剩两日,毕竟是她曾经用命护下来的人,那便护到底,等一切得以解决,等她俩的命运不再纠缠在那石册上,是该寻个世外福地举族迁徙了。

    再花个万余年忘了他。

    “你在想什么?”钟离阜见她走神,又柔声问道。

    桑虞浅笑:“在想你的解决之法是什么。”

    钟离阜用宽袖挡了挡阳光:“烈日当空,我们先进庄讨杯水喝。”

    守卫见有人穿过曲桥而来,其中一人上前,打量了一阵钟离阜和桑虞的衣着后问道:“公子与姑娘来此有何事?”

    钟离阜指了指桑虞,向那守卫道:“这位姑娘是你家少主的师叔,祈山近日门中生乱,特来传述。”

    那守卫问:“那公子又是何人?”

    桑虞接过话:“这位道长此前凌庄主曾见过,是你家少主师傅之友,你速速去传话,莫误了要事。”

    那守卫赶忙让至一旁,恭敬道:“既是贵客,那二位请先随我入庄。”

    在凌央这,窦扣是已死之人,待会见着人免不了一番解释,不过倒也费不了多少口舌。

    二人被守卫领至偏厅,随后见凌央匆匆而来。在看到桑虞后,他先是站在门口愣了一愣,而后缓缓朝桑虞走来,神情激动,声音发颤:“小豆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

    见凌央越靠越近,钟离阜上前一步拦在了两人中间:“少主若想叙旧,尚有时间,眼下可否先安排两间客房,长途跋涉,口干身乏。”

    桑虞甚感无奈,钟离阜竟是这般不懂为客之道。她不顾钟离阜神色不悦,越过他上前一步,朝凌央笑得温和:“这人常年居于深山不懂礼数,你莫怪,凌央,我知道你有话问我,我会一五一十都告诉你,此次前来需得打扰几日,不知方便与否?”

    “别说几日,你就算长住也无妨,寻儿多次在我面前提及你,我都不敢跟她说你已经……你来了她定是十分欢喜的。”凌央看了看钟离阜:“至于这位,连师傅都对你礼敬有加,我就更不能得罪了。”说完让厅外侯着的婢女去准备客房,又回头问桑虞道:“你们此次来有何事?”

    桑虞看了一眼钟离阜:“问他。”

    钟离阜却突然握住桑虞的手,关心道:“昨夜应是累到你了,今日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在说。”

    好端端的提什么昨夜?桑虞揪眉瞪眼,欲言又止。

    此话让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微妙暧昧,凌央不可置信的看着桑虞,小豆子该不会与此人……

    客房相邻,凌央送了一些换洗衣物过来,此时正与桑虞秉烛夜谈。桑虞告知凌央她是封了元神入凡界历练,身死得以归位,并未告知她的身份和天魔大战之时救钟离阜而死之事。

    “大致上就是这样。”桑虞喝了口茶水润润嗓:“我名唤桑虞,那来还麒麟坠的女子是我收养的妹妹。”

    凌央以为桑虞是天界某一方仙位,更是惨然自嘲:“当初我向你表述心意,你那时还是个凡人小丫头都不曾看上我,如今这身份,我怕更是痴心妄想。”

    桑虞意外:“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放下你了?你以为我接受了敖吟?我当初也是这般自欺欺人,直至得知你遇害的消息,方知何为痛苦至极。”凌央站起来走到桑虞身边:“如今你安然回来,我不奢望你留在青漠庄,不奢望你喜欢我,只要你永远记得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

    桑虞如鲠在喉,爱而不得的痛苦她懂,却终归是强求不来。

    “凌央,我对你真的没有……”

    “我知道。”凌央打断她的话:“你喜欢的是隔壁那人,我瞧着他与你是般配的,而且看得出他也是喜欢你的,当初在禁阁公示的宴席上我就看得出来你喜欢他,只是当时他对你似乎没有那种心思,如今你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亦为你感到欢喜。”

    桑虞却摇头苦笑:“有些人和事变了就无法再回去,自然那份情也是如梦一场,是我不愿醒来,却是该醒了。”

    “如此悲情真不像你,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他若负你,我虽打不过他,但是我清漠庄的门永远为你而开。”

    桑虞泪目:“凌央。”

    “嗯?”

    “谢谢你。”

    凌央勾嘴坏笑:“要真谢我就亲我一口。”

    毫无意外被桑虞赶出了房门,凌央却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出了客苑。

    而房内,桑虞正要熄灯就寝,怎料钟离阜风一阵扫进屋,还把门关上了。

    桑虞惊魂未定:“你这是做什么?”

    “他喜欢你。”钟离阜站在桌前,冷眼。

    桑虞不以为然,点头‘嗯’了一声后就把钟离阜晾在一边,自顾去整理凌央刚送来的衣服。也真是的,不过两三日,竟送了一大箱来。

    “他还让你亲他。”语气明显不悦。

    “你难道听不出那是玩笑之语吗?”桑虞一愣,转身看着钟离阜横眉质问道:“你偷听?”

    “本座修为以臻化境,万物声息皆入耳,何来偷听一说。”钟离阜走到桑虞身后:“我问你,何谓如梦一场,何谓该醒了。”

    桑虞停了手上的动作,沉了沉声:“予你心者,是蝶音,是窦扣,不是桑虞。三日后我要走,你拦不住,也莫再纠缠。”

    钟离阜一把转过桑虞的身子,愤然道:“你为何要屡屡说此话来气我!是报复我当初辜负了你的心意?还是怪我在于府时没有赶在蓝渊之前救你。”

    “窦扣死前是对你心有埋怨,故我元神回归后,蓝姨让我吃乌冠枣忘了你,我毫不犹豫。”桑虞伸出手抚上钟离阜的脸,惨惨一笑:“既然她得到了你的心,那自然是没有怨了。”

    “那为何要走?”

    “是啊,为何呢?”桑虞深吸一气:“许是腻了,不喜欢了,累了,见异思迁了。”

    钟离阜加重了力道,握得桑虞的肩膀生疼:“你莫不是忘了昨夜你与我已有夫妻之实!”

    “那又如何!”桑虞轻蔑道:“我族向来不重贞洁,男女关系随性洒脱,昨夜于我而言无非一场欢爱,你情我愿,两不相欠。你虽是我桑虞第一个男人,却不是最后一个。”

    “桑虞!”钟离阜猛得抱住她,被她这话气得微微发抖,强压怒意低吼道:“你到底怎么了,自你回来,自你恢复了记忆,言语,神情,处事都甚是奇怪,就算你变了性子,我不信你连心都变了。”

    她过不了窦扣那道坎,桑虞眼眶红得紧,不发一语。

    桑虞不推拒让钟离阜渐渐平复了心情,他抚着她的发,软了声又道:“待一切结束,我便卸去阴山神职,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若不喜欢玄云宫,我们就寻一处外岛仙山避世,或是凡间也行,总之你不可离开我。”

    桑虞亦沉默以对,也许错的人是自己,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的生死离别,所有的情深不寿,都是她造成的,然却从未与她有关,仿若如外人般观看死局,不想却自陷其中。

    静默良久,桑虞才缓缓道:“我累了。”

    钟离阜松开她,又把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将她放在床上,还替她盖好了被子。

    “你睡,我在这守着你。”

    他怕,他怕她刚说的话,他怕她突然化作万千星辰消失,如泠河之畔,如于府之中。桑虞两世于他面前灰飞烟灭,若预言如期而至,若结局无法扭转,那这一世,他会护她,纵使阴山陨,神魂毁,他都弃了。

    桑虞随他,默默侧了身去闭了眼。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帮助敖吟

    桑虞昨夜睡得踏实,翌日过了辰时才醒,昨夜那说要守着她的人已不在房内,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简单梳洗后,桑虞推开窗户,见园中一簇海棠开得正盛。遂想以之化一身衣裙,转念又思及昨夜凌央送来的那一箱,总不好拒了人家的好意,且钟离阜总念叨让她衣着不要太随性,暂随了他,免得耳边呱噪。

    她无奈关上了窗,从凌央送来的那一箱衣物里寻了一套颜色相近的穿戴,琢磨着钟离阜一大早是去了哪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窦扣,窦扣你在吗?”

    门外是凌寻的声音。

    昨日凌央说他并未告知妹妹窦扣已死之事,桑虞虽不愿认这个名字但也不想麻烦,便应声:“我在,你进来吧。”

    凌寻推了门进来,把手上托着的点心放在了桌上。

    “这是我新研制的口味,你尝尝。”

    桑虞心思不在此处,敷衍的‘嗯’了一声。

    凌寻又问道:“那个……小五她还好吗?”

    桑虞点头:“能吃能睡能跑,挺好的。”

    凌寻忽而走过来拉住桑虞的手,忧心问:“那你呢?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

    桑虞莫名:“我这不好好的?为何这样问?”

    “一月前,有一晚禁阁那边漫天兽啸,其声甚是凄厉,我整夜担忧,可第二日爹跟哥都说没事,我想着你是麒麟之主,有何异样会不会关乎到你。”凌寻又好好把桑虞瞧了瞧,笑道:“现在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桑虞回想一月前,正是窦扣身死,麒麟离主而归,且死前一晚破身毁约,应是触怒了兽灵。这下换她忧心了:“那晚之后可有何异样?”

    万不可因她之过而连累凌家。

    “第二日便消停了,那之后庄里也没出什么事。”凌寻走到桌前拿起一块糕递给桑虞:“热的才好吃,你快尝尝。”

    桑虞心不在焉接过,想着窦扣既已破身,唯有一死方能阻止麒麟主血脉外流,以护凌家与兽灵的世代契约。

    凌寻见桑虞边吃边出神,便又寻了个话题道:“对了,最近总有一个姑娘来找哥哥,每次来都要住上几日才走,长得还算漂亮,不过我觉得你比她好看。”她撅嘴一跺脚:“哥哥明明喜欢你,却又对那姑娘不拒绝,如此三心二意,真是气死我了。”

    “姑娘?”难道是敖吟?

    “嗯。正巧这几日在呢,住在隔壁苑,你要不要过去会会她。”

    说得像正宫抓小三似的,桑虞啼笑皆非:“许是我相识之人,若真是她,倒是一位不错的女子。”

    凌寻叹气:“看来你是真不喜欢我哥。”

    “喜欢有很多种。”桑虞边说边朝门外走:“走吧,听你的去会会她。”

    敖吟对桑虞的造访显得惊讶万分:“你……你不是……”

    桑虞打断她的话,对一旁的凌寻道:“寻儿可否去帮我做一些紫薯糕,刚才的新品我觉得太甜。”

    凌寻看了看敖吟,又看了看桑虞:“你们还真认识啊!”

    桑虞推了推她:“去吧,我的好妹妹,你的手艺别人可替不了。”

    明显要支开她嘛,有什么悄悄话不能听的,凌寻嘟囔:“泥馅都用完了,还得重新煮,怕是你们聊完了还吃不到。”

    “我就是想吃你做的紫薯糕,哪怕等一天一夜也是值得的。”

    待凌寻离苑而去,桑虞转过脸与敖吟对视,正色道:“我为何没有死,你去问凌央,他会告诉你。”

    敖吟却凄然一笑:“也好,你回来了,他就不会再颓废度日了。”

    “想来你这些时日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似乎没有得到回报。”桑虞叹一气:“感情之事确是强求不来。”

    “即便是求来了又如何?”敖吟眼中含泪:“他不喜欢我也好,免得多伤一人。”

    桑虞不解:“此话怎讲?”

    敖吟凭栏坐下,犹豫片刻后才道:“不瞒你,下月初七,我就要嫁予南海新任龙王。”

    “既是如此,你为何屡屡在此徘徊?”

    “为了能再多见他几次。”

    桑虞问道:“为何联姻?”

    “西海水域缩减厉害,居于西海的水族不断外迁,领土小兵力弱,实难御敌。”

    “上古至今,四海共存,即便是再缩减,四海亦不会全然干涸,天象气候如常,并无大改,西海缩减意味着海域流动使得其他海域扩张,到时天帝自会重新划分海域,龙王未免杞人忧天。”

    “你所说的,父王怎会不知,但天帝已不管四海之事多年,一直以来四海相互制约倒也相安无事,眼下三方冷眼看我西海此番境遇,未有相助罢了,北海还连连犯我边境落井下石。”敖吟苦笑:“其实此次与南海结亲是我自己求来的,那南海老龙王重病在床,已不理政事,新主是他的第三个儿子,我曾见过几次,虽未言明,却看得出对我有心,索性遂了他,既能帮父王分忧,也能了结我这错付的痴心。”

    “南海龙王敖钰?”桑虞挑了挑眉:“我好像有三万多年没见他了,那时他还挺能喝还能唱,身壮如牛,怎的现如今重病在床了?”

    当初她还未迁徙到幽谷之时,与族人居在南海一处孤岛上,某日偶然救下了在与水妖恶斗的敖钰,此后二人便成了朋友,时常把酒言欢,笙歌达旦。后海岛逐年下沉,桑虞便领着族人迁到了幽谷,此后去见敖钰的次数也少了。

    “说是偏信驻颜神药,不仅催老还坏了身子。”敖吟突然反应过来,讶异道:“你认识那老龙王?”边说边来回上下又把桑虞看了一遍,眼中满是疑问:“你确实同之前不一样,周身散的灵力亦非寻常妖仙,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看起来仙岁修为同我相差无几,如若不然,难不成你年纪与那九万多岁的龙王一般?”

    “驻颜神药?”桑虞不忍笑了出来:“他若看到我这张脸估计什么药都吃不下去了。你可知我比他还年长两万岁,驻颜术我族最是擅长。”她看着敖吟那不可置信的神情越发觉得逗趣:“你唤他做老龙王,不过我可不喜人家唤我做老婆婆。”

    桑虞说完从掌中化出一片龙鳞又道:“你把这个拿去给敖钰,见此物他会允你一事,这是他当年承诺于我的。你告诉他,想要驻颜就来阴山幽谷寻我,此番之后还嫁不嫁由你自己决定,我帮你是因为觉得亏欠凌央,亏欠凌家,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凌央错过你。”

    敖吟颤颤接过,心里虽然有莫大疑问,却无心探究,她现在只想去见凌央,既然已无顾虑,她便不再轻易放弃。

    “虞儿。”

    敖吟顺声朝苑口的月洞门看去,见一牙色长衫的清秀男子款款而来,灵力之厚亦非寻常。

    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桑虞不悦,未予回应。

    钟离阜走近了又道:“我四下寻不着你,听婢女说你同凌家小姐来了这里。”他看了看敖吟,问道:“是相识之人吗?”

    未等桑虞接话,敖吟朝钟离阜行了一礼:“我是西海龙王之女,未知仙长是何人?”

    钟离阜神色淡然:“原是西海龙女,本座乃阴山神尊钟离阜,与你家兄也算有些渊源。”

    提及敖聪,桑虞心里虚了一虚。

    敖吟一听,赶忙跪地匍匐行礼道:“晚辈不知道仙尊大驾,失了礼数。”

    钟离阜仍是一副清汤面容:“倒不必如此,说起来山神之职不及四海之主,你父尚比我高一个仙阶。”

    “尊位之仙,天界之帝,瑶池王母,上古石祖,为三界共尊,您委身于山神指点万千妖兽修行,在四海九州可是美名遍传。”

    钟离阜不喜阿谀奉承之语,抬手让跪在地上的敖吟起身,又侧了身去看着桑虞道:“为何不说话。”

    桑虞睨着他:“要说什么?”

    “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脚长在你身上。”

    敖吟听桑虞如此傲慢无礼,冷气直抽,却又不敢插话。

    “昨夜你睡了,我思及你心里仍是气我,便去了趟附近的城镇向几个凡人问了些哄人的法子。”钟离阜从掌中化出一支发簪:“那商贩说此款最受女子喜欢,你看看喜不喜欢。”

    又化出一糖人:“我看一男子买这个给他身旁的女子,那女子笑得甚是欢喜,我便也买了来给你尝尝。”

    又化出一植株:“这是一个外域商人贩售的稀有花种,说是其花香气独特,还有驱蚊虫之效……”

    正当钟离阜准备化出第四样,猛的被桑虞拽了手下来。  先不说如此呆板生硬的哄人方式让桑虞尴尬不已。这还有晚辈在呢!他仙尊的形象和名声还要不要了!

    桑虞把三样匆匆收下,拉着钟离阜闪身而去。

    留下敖吟久久回不过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凌氏之祖

    正堂中,三人落座,钟离阜和桑虞坐于堂下,凌央站在父亲身边附耳简略解释了桑虞死而复生之事,凌肃芒听后只是颔了颔首,并不显意外。

    待仆人奉茶退去后,钟离阜将那本《万魔录》从袖中化出放于桌上,对堂上的凌肃芒道:“庄主可知此书?”

    凌肃芒示意凌央去拿上来,被钟离阜抬手制止。

    只见钟离阜小施一法,将《万魔录》浮在了半空,接着道:“此书第八至十页记载了一些关于荒古石册之事。”

    凌肃芒神情自若:“道长不妨开门见山。”

    “众所周知,此书只记载关于魔物,魔族之事,但为何将拥有神预言能力的神器归入,着实匪夷所思,不过后页的记载已然解惑。”钟离阜意味深长看着凌肃芒:“庄主可要一同参阅?”

    凌肃芒顿了一顿,而后偏头对身侧的凌央道:“你先下去。”

    凌央不明父亲为何让他回避,但这堂中气氛严肃让他不敢多问,只得行礼退了出去,经过桑虞身前时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凌肃芒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缓缓道来:“荒古魑兽本是魔兽,其可化四种形态,兽态可吞天地,石态可预未来,人态可祸众生,器态可斩万神。”

    原来那石册便是荒古魑兽,鱼夜容此前说要替她寻来,莫不是与她说笑?寻来和有没有本事制服是两码事。桑虞想到这不禁哧鼻一哼:“好个城府心机。”

    “庄主似乎没有说到重点。”钟离阜收回《万魔录》,亦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后才道:“那我便接着说了,第一任魔君之坐骑数斯被天界擒获,后与看守之将互生情愫,生下后人,此婴被天帝下令送入轮回道,后代子孙皆不可入仙籍,并奉天命看守被神兽之灵镇压的荒古魑兽,且若四方神兽之首麒麟认主,需与麒麟之主结合衍后,以表臣服之意。”

    凌肃芒嘴角上扬:“道长既都明了,可否说明来意?”

    “重启预言。”

    钟离阜四字说出,让凌肃芒先是一怔,接着放声笑道:“道长说笑了,我凌家虽有魔族血脉,却没那么大本事。”

    见钟离阜神色严肃,凌肃芒尴尬的收了笑,又语重心长道:”重启荒古石册预言需取其兽态之血附于其石态之上,方可终止预示,而让魑兽化型需得降服四方神兽令其等解除对魑兽的禁制。即便道长有能力降服四方神兽,那禁阁中的魑兽你又如何能让它听令于你?况且预言终止并不代表所预示之事了结,预言中所关乎的人和事仍旧会如期而至,这般大费周章实乃无意。”

    “也许对你我无意,但对她们而言,如若没有那一行字,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钟离阜看着桑虞:“事在人为,前方如何,我不想由石册决定,而是由我们自己决定。”

    凌肃芒惊道:“你们自己决定?你们是……”

    桑虞亦看着钟离阜问道:“你难道想……”

    钟离阜握住她的手,浅笑:“尊位之仙可降万兽,所以降服四方神兽于我不难,至于荒古魑兽。”他想了想道:“师傅曾说魔物皆以实力为尊,只要我打得过它,它便会听我的。”

    “不行!”钟离阜的手猛被桑虞反握紧:“兽态可吞天地,器态可斩万神!如此危险,不可贸然!”

    钟离阜用另一只手刮了一下桑虞的鼻尖,语气宠溺:“我不做无把握之事,你这么担心我,怎的昨日还说要离开,小谎话精!”

    凌肃芒在堂上瞧得一愣一愣的,这俩人不但不回答他的问题,还自顾打情骂俏,他便咳了一声,打断:“两位可否自报家门,为凌某解惑?”

    “庄主体内流着的数斯之血对魔物来说乃是致命毒药,石册所指关乎我二人生死。”钟离阜化出玲珑孔雀扇:“还望庄主不吝指血三滴入我这扇内。”

    凌肃芒又把堂下二人细细瞧了瞧,迟疑片刻后道:“我凌家世代看守魑兽,亦肩负守护凡界之责,一旦预言开启,便要以之为目标,若是好事,听之任之,若是坏事,定要尽全力阻之。前一次预言,我凌家虽无本事与魔抗衡,可若不是内人……”说到这凌肃芒神色哀伤嚅了嚅唇又道:“若不是内人以麒麟之主身份献祭天地召唤出上古群兽,天界那些残兵怎敌得过魔族的有备而来。”

    桑虞心一沉,凌肃芒此番话的意思很是明确,妖蝶乱世,必诛。

    然听钟离阜接话道:“是好是坏,不可取信笼统片面之词,本座乃阴山之神钟离阜,预言所指是因本座曾欠下一桩救命恩情,如今本座寻得恩人,亦想与之结为连理,奈何尚有牵绊,且事不宜迟。”

    对于钟离阜的身份,凌肃芒更讶异的是桑虞,他看向桑虞不可置信道:“你?你是麒麟之主,怎可能又是上古妖蝶?”

    桑虞处之泰然:“正如庄主所言,既然之前麒麟认我为主,那会不会我虽是预言之祸端,却不是预言中那该死之人。”

    此时忽然听到一声震天兽啸,只见凌肃芒猛地站起来,惊道:“石册有了新的预示!”

    “生非生,死非死,西州山,林中人。”

    更换后的预言,前言不搭后语,让凌肃芒顿失了方向,不过刚桑虞最后说的话确是让他疑惑不已,是啊,既是麒麟主又怎会是万恶之源,若真是矛头对错了人,那此前所做的筹备,集结的能人异士岂不是白忙一场,直至今日,各方都还在找此刻正在他庄里的‘妖蝶’,预言里除了所指到的上古蝶并无提及其它,他要如何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与交代。

    既然如此,那不如关了这预言,之后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且走一步算一步,再者如今麒麟主位无人,若真遇神魔大事,他凌家亦无力援手。

    禁阁前,凌肃芒对钟离阜伸出手道:“三滴足已,切莫伤了它性命。”说完轻轻一掐,指尖渗出血来,被钟离阜挥出孔雀扇吸附而入。

    “庄主请放心,魑兽虽恶,但荒古石册乃至宝,本座知轻重。”

    钟离阜说完又对身旁的桑虞柔声道:“已至午时,你去房里吃吃点心,小睡一觉,我便回来了。”

    桑虞不依:“我可以帮你。”

    钟离阜摇头:“你不善打斗,在我身侧会让我分心,我亦不想你受伤,我答应你,不用一个时辰我就会回来。”

    凌肃芒附声:“桑姑娘且随我回去等吧,若有情况,禁阁外的守卫会马上来报。”

    “不会有什么情况。”桑虞说完转身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仇旧恨

    没有人知道禁阁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这过去的半个时辰对桑虞来说仿若过了一年之久。客苑突然进了一个婢女来,让她心里咯噔不停,那婢女走到廊下朝桑虞行礼后说:“门卫来报说庄外来了一女子说是姑娘的朋友,似乎有要事,看起来甚急切。”

    “朋友?可有说名字?”桑虞松了一口气,不是禁阁那边的事就好。

    “说是叫小五。”婢女回道。

    “确是我相识之人,劳烦你引人进来。”

    小五寻到这来作甚?难道是嗜鬯醒了?

    “奴婢这就去。”婢女又行礼退了出去。

    片刻后,小五被刚那婢女领着进了苑来,她一见到桑虞,眼泪便止不住了,连着整个人瘫软下去。

    桑虞见此状莫名万分,她蹲下抱住小五,忧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五咬唇抽泣,缓缓抬头看着桑虞:“我去玄云宫寻你,红鹤说你跟仙尊来了清漠庄,我便寻来了这里。”

    “我答应了钟离阜,三日后才能回谷。”桑虞擦去小五的眼泪,追问道:“快说,怎么了?”

    嘴唇被咬出血,小五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幽谷没了,你的族人没了。”

    “呃?”桑虞愣是没反应过来:“没了……是何意?”

    小五紧紧握住桑虞的手:“你离谷翌日,天界派兵屠杀所有蝶族,不止幽谷的蝶族,连其它在外修行的,无一放过。幸得蓝姨相救,我和朦胧得以逃出来,可是荼青和潇潇……”

    “荼青和潇潇怎么了?”桑虞转过小五的身躯,紧紧握着小五的双肩。

    小五仍是抽泣:“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俩没有和我们一起逃出来。”

    “屠杀所有蝶族……”桑虞摇晃而起,怔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小五,你莫不是同我说笑……”

    小五更是泣不成声。

    桑虞缓缓看向禁阁的方向,颤声道:“仅凭一则笼统之言便杀我全族,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正,所谓的苍生大义。”

    “虞儿!”钟离阜一身血渍进了苑,面上欣喜,边走边道:“石册已关闭,此后再无关于你我之言。”然他瞧见跪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五后,止步在原地。

    “虞儿,我……”

    桑虞面上惨白,朝钟离阜走去:“你知道天界要杀我族。”

    沉默。

    “你留我在玄云宫是不想我回去送死。”

    沉默。

    “你让我成为抛弃全族,苟且偷生的罪人,可知?”

    “我只能护你一人,无力护你全族。”钟离阜痛心道。

    “我身为族首,在族人危难之际却和你在殿中翻云覆雨。”桑虞仰天厉声大笑:“此番罪恶和羞辱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她看着钟离阜凄然万分道:“你修习十万年余,不明爱恨情仇,不懂失亲之痛,不知家国之重,不顾仁义忠孝,你这不叫护我,你这叫毁我。”

    “虞儿……”钟离阜已然慌乱,他不知该如何安抚桑虞,也不知如何反驳她的话,不过她怪他也好,恨他也罢,他只要她安然无恙。

    巨翼猛的从桑虞身后迸出,只听她声如二月寒风:“不想我退居三界,却还是没能逃避厄运,既然如此,那我便重回三界,新仇旧恨一起算上一算。”

    “虞儿你先冷静。”钟离阜想靠近她:“如今预言已经关闭,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桑虞却抬手化出长剑,逼退钟离阜:“凡世数载,伴你身侧的是窦扣,你心里爱的人从未是桑虞,荒唐一世,大梦初醒,我对你再无留恋,你既是天界之尊,亦我族之敌,此后陌路不相见。”

    说完凌空飞入云霄,走得干脆利落。

    小五站起来擦了擦脸,对钟离阜道:“小五虽修于阴山,却不齿天界此番作为,这种仙位不升也罢。”说完亦消失而去。

    钟离阜站在原地闭上眼,脑中回想数日前天帝在偏殿召集四主。

    “天界四方神山,若有一方坍塌陨落,天门则失去守护结界,这些年陆续出现已经消失的魔兽踪迹,预示着练灭世魔功之人大有成效,若那时其召集魔兽强攻而来,先不论胜负,生灵涂炭无可避免,魔兽肆虐,凡界必然灾疫不断,既然预言指引,唯有防范于未然。”

    钟离阜当时闭口不言,他若告诉天帝预言的缘由,告诉天帝那预言中的神山便是阴山,无疑是将桑虞推了出去。

    当日回宫后便让红鹤传一封纸鸢给小五,未思虑其他。

    弃苍生为救一人,弃一人为救苍生,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但未到最后,岂能妄下定论,既然一切是因他而起,这罪孽本不该桑虞承担,但……

    但竟想不到天帝所说的防范于未然竟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

    南华宫。

    “仙翁前日从蓬莱回来说是吃了颗仙果坏了肚子,便去了药宫至今未归。”仙童沏了茶后,退至一旁对突然造访的钟离阜毕恭毕敬道。

    见钟离阜饮下一口后锁眉不语,仙童又试探问了一句:“仙翁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何时回来,需要弟子给您整理偏殿住下吗?”

    钟离阜放下杯子:“无妨,本座在此等候即可,你去忙你的吧。”

    仙童正要退下,却被钟离阜叫住:“之前那只小鲤鱼呢,怎的不见人?”

    “他在洛河的亲人生了变故,告假回去了。”

    钟离阜颔首,又问:“你跟随你家仙翁有多少时日了?”

    那仙童挠头想了想,答道:“两千年有余。”

    钟离阜略略意外:“两千余年,你为何还是孩童模样?”

    仙童憨实一笑:“仙尊有所不知,弟子是天蚕蛾一族,未结蛹羽化前都是这般模样,我族结蛹亦靠修为机缘,弟子愚钝,久修不遇,所以才一直止步于此。”

    “原是如此,那既已随侍许久,你对你家仙翁应知之甚多。”

    “仙尊是想问什么吗?”

    “南华他……”

    “勾言,我让你修的院子可修好了?”殿外之人打断了钟离阜的问话。

    二人闻声看去,名唤勾言的仙童见自家主子恰巧回来了,匆匆迎出去,将南华手中的药包接过问道:“仙翁可好些了?”

    南华叹气:“药宫刚换了掌事仙君,下头的人也跟着换了一批毛手毛脚的,连放药的盒子都能搞错,差点没把我治死,这不刚给我换了药就回来了。”

    “仙翁今后莫要再乱食,我这就去煎药。”勾言朝殿内的钟离阜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南华优哉游哉走入殿又优哉游哉走到桌前,自顾倒了杯茶水,一口饮下,而后才落座道:“钟离仙尊想知道什么,但问无妨。”

    “仙翁到底掺了一脚,如今想置身事外,恐怕说不过去。”钟离阜神色淡然。

    南华捋了捋胡子笑了:“仙尊言重,只不过仙尊都无力之事,老朽又有何能耐?”

    “想必仙翁对上古时期千翼蝶族之事知晓一二。”

    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南华便娓娓道来:“我亦是天蚕蛾一族,祖上曾受恩于千翼蝶族,命世代守护之。千翼蝶全族被屠之时,我父将尚在茧中的桑虞救出藏于族内众茧之中瞒天过海,后被父亲封入万里冰层之下,多年后各方止战,三界定主,众人渐渐忘了千翼蝶族,父亲却死劫已至,离世前命我将她从冰层下取出,助她破茧修身。为求自保,桑虞退居三界外,永不争权夺势,与苍龙一族约定井水不犯河水,她偶来我这南华宫做客,遇着天帝也是互礼而已。”

    “传言千翼蝶族虽不善战但易蛊惑人心,挑起事端再坐收渔翁之利,是被众族联合绞杀。”

    南华又是一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再找人一起分担杀孽之罪,这都过去几十万年了,如今的神族,天界以苍龙为主,火凤为辅,九尾狐隐于长洲多年未出,鲛龙执掌四海,其他的神族至今都死得差不多了。上古时期,为夺权争域,各神族之间明争暗斗,千翼蝶首领无心权势拒绝各方拉拢,至此得罪一众,既然不归顺也不合作,为避免日后成为绊脚石,苍龙首当其冲联合火凤趁千翼蝶日出灵力最弱之时攻入,见人就杀,一个不留,我父恰巧去族内会友,得以救出桑虞。”

    “上古族群数十万,能入神族的屈指可数,仙尊以为靠的是什么?若无非比寻常的能力又如何能脱引而出,晋升为神。”南华叹道:“不是不善而是不战罢了。天帝仅凭一言便再次屠族,新仇加旧恨,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非比寻常的能力?”钟离阜不解:“我同她交过手,确是不善斗法。”

    “他族本是混沌初期魔灵所化,原型虽与蝶类一般,可实质不同,至于何处不同,无人知晓,不过听父亲说,桑虞的本元是五行混合体,由无数元神汇聚而成,她那时为了救你被祭昼打散本元致使形体飞灰湮灭,以她的本元特征,即便我当时不救她,她都可以在多年后元神重组化形,我是想带她去蓬莱有助于她更快恢复,后发现她的五行本元无法合一,便寻了个凡胎蓄养,元神重组后,她跟我说要借此机会历一历人间疾苦,贪嗔恨痴癫五世轮回。”南华意味深长道:“我那时问她原由,她说许是历得太少才看得太重,感情的事我老头子也懂,自是知道她所指,便应了她,就有了后来的事。”

    “那为何仙翁要助她入阴山?”

    “顺水推舟罢了,倒没想过她真能遇上你,还扯出荒古预言,如今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想来都是我的错。”

    钟离阜却起身一拜:“若没有仙翁此举,我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钟离在此谢过。”

    南华叹:“那钟离仙尊接下来可有打算?”

    “如仙翁所想,她必是恨了天帝,也恨了我,我身为一方神山主位,护一方万物生灵,若真如预言所说要付出性命,也决不负苍生亦不负她。”

    钟离阜离了宫后,南华把勾言唤了来:“你去准备一下,明日跟我回墉山。”

    勾言纳闷道:“仙翁好些年没回族里了,怎的如此突然?”

    “去等一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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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所有章节免费。) 众仙皆道他虚无寡淡,万事心中不起波澜,却被南华仙翁送来的这女娃弄得头疼不已,当神祇预言再次现世,他凝眉自问:这数万年间,我可曾遗忘了什么...... 她身附最上层封印,冥冥之中受人指引来到他身边,到底是命运纠葛?还是劫不可避?亦或是......因为一段被她亲手抹去的历史。幽谷仙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幽谷仙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幽谷仙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