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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崖生     缥缈经txt下载     缥缈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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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雨来(三)

    九痴心系花难,执意要去,如何也劝他不得,正如先前紫儿来时,一心为救花难,怕是早将生死置之而度外了,花槿香暗自叹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若非师尊此刻正处紧要关头,自己恨不得随九痴一同前去,无论遭逢何等凶险,能见到花难一面,也就不留半分遗憾了。

    至此,花槿香叹道:“罢了,罢了,你们不听我劝,不过自身安危紧要,莫要疏忽。”

    九痴笑道:“是啦!槿香姐姐,我这就去了!”

    话音未落,九痴转身便走,齐元坤将他拦下,从怀中取出一枚青色小符递上,便道:“小友此去,祸福难测,此乃‘子母定位符’,小友务必贴身携带,若寻得花少侠下落,或是面临大险,以仙力催动此符,贫道手中的‘母符’便能知晓小友所在,才好及时援手,切记!”

    九痴心中感激,连忙抱拳道:“多谢道长!”

    说罢,便向山门外去了。

    此时话分两头,且说花难自厮杀中逃脱之后,向北疾驰而行,穿云破雾之间,耳边疾风狂啸,短短半个时辰,已跨数百里之地,又有萧安等人紧随其后,穷追不舍,当真是一刻也不得停歇,好在花难身怀龙象伏魔功,体内仙力浑厚无匹,即便如此急行,一时间倒也无碍。

    花难回首望去,见萧安三人气势凌厉,速度丝毫不落,心中不由一惊,暗暗想道:“此三人乃是成名多年的高手,道行非凡,修为不浅,远非常人可及,我先前与那谢平对了一招,虽说不分上下,却是因我借了外功横练之能,体魄之优,方能侥幸不败,修行内功之人,体魄本就不如,况且一心要将我等几人活捉,这才失了一筹,若是生死搏杀,那谢平手段尽出,我怕是早也逃了,此刻我虽负浑厚仙力在身,却也有断绝之日,论仙力浑厚,萧老鬼较我强些,那谢平与范无赦倒是差我几分,可他们均是一派上座,数十年积累如何能浅?神通手段定是层出不穷,若是这般无休无止,我怕也难逃毒手,单谢平一人已如此难缠,更遑论鬼王萧安恶名更甚,再有‘死有分’范无赦在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此刻心烦意乱,举目茫然,花难幽幽一叹,暗忖不已:“可这天地之大,我又能逃到何处去?大哥乃是鬼府中人,二姐所在的忘仙楼也要拿我,三哥与九痴才堪堪逃走,即便前往天山派与道门求援,人家又凭什么救我?至于花谷……”花难无奈摇头,一番苦笑:“如今娘亲生死未卜,姑姑怕也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我?罢了,罢了,我已落得如此境地,何苦再去连累他们,这世间也只有师尊能救我一救,可惜灵木仙岛乃是洞天福地,离开尚且艰难万分,又何谈再回去了。”

    念及此处,花难心生悲凉,不觉已起退意,速度渐渐慢了几分,忽听一声大喝:“小子莫逃,快快束手就擒!”

    声音似若勾魂,仿佛就在耳边,花难心头警起,倏尔冷汗直流,回首望去,见萧安三人近在咫尺,须臾便至,花难二话不说,当即提起周身仙力,速度剧增不已,再次令萧安三人落下一段距离,心中后怕不已,稍稍平复心绪之后,透过薄薄云层,见下方屋宅林立,街市喧嚣,远处石峰高耸,石林密布,放眼望去,一道巨仞直冲云霄,傲视群峰,那石峰之巅刻了两个大字,铁划银钩,气势逼人,是道:陨星。

    花难恍然,原是到了陨星庄的地界。

    此时念头一动,花难计从心来,不禁大喜,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支翠绿小瓶,暗道:“当夜在奉天城外桃花林中,我与紫儿重逢,她将这易容膏赠予我,却不想今日却得大用,妙哉,妙哉!”

    花难心思流转之际,暗暗强提仙力,一时间速度激增,当下便化作一道青芒,向下方疾驰而去,未待萧安三人反应,花难早已到了陨星庄中了。

    范无赦见此,当即问道:“府主,这小子躲到陨星庄去了。”

    谢平道:“这陨星庄乃是石家地界,那厮逃了过去,我们……”

    萧安冷笑道:“石家?石家又如何?追!”

    话未落音,萧安当先一步,一道幽光闪过,消失在天际之间,谢平与范无赦二人见此,不由分说,当即紧随其后,纷纷隐入陨星庄之中。

    萧安三人穿过一条长街,行至集市,见此地人影绰绰,热闹非凡,贩夫走卒吆喝不断,过往行人谈论不休,于是四下细看,却仍不见花难身影。

    但听谢平恭声道:“府主,那厮小小年纪,却比常人狡猾万分,如今入了这石家地界,若要拿他,只怕不易。”

    萧安面色阴沉,冷声道:“那又如何?我堂堂鬼王,岂会怕了石家?”

    谢平回道:“府主误会了,属下未有此意,只是九阳神火干系甚大,若是走漏风声,实在不利。”

    萧安闻言,倏尔笑道:“老七,你说得不错,可你却不知,忘仙楼那位莫老三,可不会心甘情愿,任由我等夺得神火,此事只怕早已传遍江湖,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但有差池,那必是一场恶战,正派那些个伪君子,自恃大义在身,定会群起而攻之,届时我等功亏一篑,不值,不值。”

    范无赦听得糊涂,问道:“府主之言,那是说机会不大么?”

    萧安摇头道:“非也,此时此刻,江湖各处未及反应,或在观望之中,只要我等行雷霆之势,一举将神火夺下,届时会返府中,凭借孟老的‘七情孽欲海大阵’,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我不得。”

    谢平若有所明,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可那厮隐在人海茫茫之中,短时间内……”

    萧安冷笑道:“他便是化成了灰,但有一丝魂魄尚存,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谢平闻言一喜,便道:“府主所说,莫不是‘引魂之术?’

    萧安点头道:“不错,我与那小子对阵之时,已取得他一丝魂魄气息,如今以此术为源,除非他生死魂消,否则那小子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立时便知。”

    此话说罢,萧安摇手一招,一抹幽芒掌在手中,流转不止,见他嘴边念念有词,那幽芒似得法令,倏尔猛然颤动不已。

    未过片刻,异变陡生,不料那道幽芒忽而静止不动,须臾间化作一缕紫烟散去,萧安面色大变,连连退了两步,立时惊道:“不可能!”

    范无赦见此,不由上前问道:“府主,怎么了?”

    萧安眉头微蹙,瞧了范无赦一眼,那目光寒意逼人,瞧得范无赦脊背发凉,立时低下头去,讪讪不语。

    谢平见状,悄然向范无赦使了个眼色,于是上前一步,恭声问道:“府主,那厮奸诈狡猾,远非常人可比,莫不是出了什么差池?”

    萧安散去仙力,大袖一拂,将手负在身后,面含冷意,沉声道:“那小子不知使了什么诈,先前那一缕魂魄气息,竟已尽数消散,这‘引魂之术’本以魂魄气息为源,以术为引,如今源头已失,法术自然失效。”

    谢平恍然点头,心中思绪颇也烦杂,正待说话,倏尔肩头一震,转身瞧去,原来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厮步履匆匆,无意间撞到自己。

    那小厮抬眼看来,见是几位仙道中人,不禁惶恐万分,连连吓道:“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瞎了狗眼,还请几位仙长大人大量。”

    谢平本就心烦,被他这么一撞,更生几分愠怒,可转念一想,此地乃是石家地界,如今风云暗涌,不好多生事端,故而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将那小厮驱走。

    那小厮如获大释,连连道谢不已,当即头也不回,拔腿便逃,转眼便穿过茫茫人海,到街道另一角去了。

    萧安几人漠然无视,向北同行而去,转入一条相邻不远的长街上,寻了一处客栈暂歇,不知如何谋划去了。

    待萧安几人步入客栈之后,正处客栈大门西北,一条小巷斜斜相对,巷口处悄然探出一道人影来,见他神情凝重,行动谨慎,四下环顾之后,又紧紧望向客栈大门不放,此时日渐西斜,灯火零星,街市却喧嚣依旧,繁华如常,行人来往有如流水不绝,贩夫走卒连连吆喝不断,那人躲在暗处,一心不生旁骛,有如一尊石像,过往行人也不曾留意。

    如此过了盏茶的工夫,那人收回目光,直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上街道,顺入人潮之中,借着灯影昏黄,火光微明,那人的面目长相,更加清晰几分,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步履匆匆,“无意”间冲撞了谢平的少年小厮!

第一章 序章(一)

    天山山脉位于西域仙洲西南之地,天下人视之为仙家圣境,东起天门峰,西至飞仙岭,终年仙气氤氲,山林茂密,瀑布飞泉崖间,野兽草木,皆有灵性,仿若天外之境。

    立身于天门山下,极目远眺,可见一道巨峰穿云冲霄,遥指九天琼宫,宛若一支铮铮巨剑,神山奇险,峻伟非凡,常人登之不得路,飞禽不渡半山腰,四周不见人烟,不知前处是否有驻客,更不知后方是否有来者。

    这奇峰不得不说,此处乃是西域大派天山派主峰的所在,号曰聚义峰!

    相传万千岁月之前,天地间生有灵剑,经日月光华所养,集众生万物之愿,日久竟生出灵智,遂化作人形,行走于人世之间,诛邪斩恶,成就一身功德。

    再于八百年后,于天山山脉渡尽三千天劫,白日飞升而去,从此天地逍遥,修成正果。

    天山本无聚义峰,那灵剑渡劫之后,一道金芒当即从天而降,震起万里烟尘,待烟尘散去时,众人方见,一座剑型高峰便伫立于天地之间,世人皆感那灵剑渡劫飞升之后,凡胎褪尽,然此山既为灵剑凡胎所化,故便称之为灵剑峰!

    无尽春秋之后,一名修士游历到此,面峰而坐,苦定多日,而后竟一朝顿悟灵剑剑意,修为大进,修得高深道行,从此仗剑天下,广传侠义,邀天下侠士共举千秋,聚义天山!

    此人又于灵剑峰闭关三百年,出关之日,金光熠熠,天劫临尘,羽化飞升,遂留下一门传世功法,名曰《羽化飞仙经》!

    此人只知姓李,号灵剑居士,乃是聚义盟首任盟主,一代奇侠!

    后世弟子仰祖师之功,敬前贤之德,立派名曰天山派,改灵剑峰之名为聚义峰,是为天山派主峰。

    这聚义峰往日之事,大抵便言尽于此,倒不如说一说今日之事。

    腊月初一,天山诸峰皆是银装素裹,一片苍茫,唯见那聚义峰上,却是红装耀眼,张灯结彩,一派喜意!

    “动作快些!今日杨师兄大婚,各大门派的贵宾已至,尔等务必好生招呼!”一名青年侠士在人群中高声道。

    但见人影来往,忙碌不止,宾客纷至,道喜之声不绝。

    那青年侠士正指挥着,忽见一名身形挺拔威武的大汉走上前来,问道:“商师弟,情况如何?”

    青年侠士见到来人,恭敬道:“宁师兄,此处已安排妥当,等杨师兄归来,便可举行典礼!”

    “宁大侠!商大侠!贫道迟来,还望恕罪!”三声大笑忽而传来,只道是说话之间,有一名道士模样的人已走上前来,朝那大汉以及青年侠士行礼。

    二人见此还礼,那大汉道:“原来是齐道兄!道兄前来参加婚礼,乃舍师弟之荣幸,宁某不胜感激,哪有恕罪一说,道兄莫要取笑宁某!对了,怎不见其他道兄?”

    那名道士笑道:“几位师兄弟仍在殿中与商掌门问候,不时便至!”

    说话这三人,在江湖中名气颇盛,若是江湖中人见了,还须得赞叹一番,这三人年岁不大,皆已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

    那青年侠士,乃是天山派掌门商义的独子,名为商正,一手“卓云剑法”使得是炉火纯青,曾大败鬼府高手,江湖人称“剑断九幽”。

    那名姓齐的道士却不是天山派弟子,乃是道门高手齐元坤,道行颇深,江湖中人将这齐元坤与其七位师兄弟一起称呼,号曰“八真人”。

    那姓宁的大汉更是了不得,乃是天山派掌门商义座下大弟子,姓宁名云,为人豪爽,义薄云天,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汉,人称“豪侠”,乃是“天山三侠”之首。

    齐元坤笑道:“怎么不见新郎官?”

    宁云道:“按礼数,师弟几日前已去往祝家接亲去了,算时辰也该回到了……”

    话未落音,正在这说话的当儿,众人皆有所感,遥遥望去,但见一道青光自天际而来,正往聚义峰方向飞越。

    齐元坤见此一愣:“宁大侠,这是……贵派弟子?”

    宁云眉头一皱,却不说话。

    按规矩说,这聚义峰乃天山派主峰,无论弟子来客,皆不可御器过山,当先落脚在山下,徒步上山方可,以示尊敬,这规矩不仅天山派一家而言,各大门派均有此规矩,江湖中人自然皆明,不会乱了规矩,否则便是敌非友。

    如今这道青光分明是御器而来,宁云闻此气息,定是自家兄弟无疑,如今这聚义峰上宾客齐聚,若是自家兄弟坏了规矩,倒叫他人留了笑柄。

    众人纷纷朝这青光看去,心中也是疑虑不已。

    须臾间,青光已至,但见是一个青年御剑而来,却好似御剑不佳,一人一剑颤颤巍巍而来,就要摔落殿前,宁云暗道不妙,一个飞身掠起几丈高,一把接过这名青年,那柄青色长剑失去操纵,打了个转,铛铛落至地上。

    众人上前一瞧,无不倒吸冷气,但见那名青年浑身血迹,狼狈不堪,嘴里还吐着鲜血:“宁……师兄……杨师……兄……他……”

    话未讲完,便已昏了过去。

    宁云大惊,急忙运起仙力,便往那名青年体内渡入,助他疗伤,这不渡仙力不要紧,方一渡仙力,宁云又是大惊,那名青年情况可谓极差,周身经脉已然尽断,肋骨碎了七八根,受伤不浅。

    宁云心中暗叹一声,怕已是无力回天,只得运起仙力,将其周身精血渡入心脏处,让他好有一段喘息时间。

    半晌,青年悠悠醒转过来,气息逐渐平稳,面色也红润精神了些,只可惜明眼人皆能看出,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之象,哪里撑得许久,众人一想,均心有不忍,暗自叹息。

    “宁师兄……”青年醒来一瞧,发现自己正躺在宁云怀中,当下便知自己已身在门派之中,不禁悲中带喜,又念及同去几人便只剩自己回返,悲意更起,只道是悲喜交加,心潮难平。

    宁云不忍瞧他,又想安慰,却道不出半个字来。

    正巧青年醒转之际,但见一群人熙攘而至,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仙风道骨,神武非凡。

    宁云行礼道:“师父!”

    来人正是天山派掌门商义!

    商义二话不说,飘然抚掌而出,一股仙力由掌中而发,自青年后背而入,这一瞧之下,也如同宁云一般摇头叹息,纵使商义道行高深,却也回天乏力。

    “弟子参见掌门师伯!恳请掌门师伯救杨师兄水火!”青年见来人是商义,二话不说,立马站起身来,行礼道。

    商义闻言眉头一皱,不待问话,便已知不妙,猛然一惊:“云儿!”

    宁云回道:“弟子在!”

    商义道:“你速速带领门中弟子前往祝家,接应你师弟!”

    宁云正色道:“是!”

    不到片刻,宁云便召集了七八名弟子,皆为天山派精英,更有“剑断九幽”商正、“剑侠”步欢、归一峰大弟子冉泉以及守静峰大弟子夏书瑶等人。

    时间紧迫,宁云等人得掌门之令,当即御器冲天,就往南荒巫洲祝家方向而去!

第二章 序章(二)

    众人未及祝家所在之处神火城,便已察觉一股惊天煞气在远处弥漫,宁云暗道不妙,当下再提仙力,率众疾驰。

    不到半日的功夫,宁云等人便至祝家大宅门前,眼前所见,众人无不骇然,忍不住寒毛倒竖,几欲叫出声来。

    此时的祝家大宅,犹如人间炼狱一般惨烈,火光冲天,映红天际。

    众人分明看见,祝家大宅门前横了七八具尸体,且这些尸体无一完整,或臂断腿折,或尸首分离,其中有几具尸体身着红衣,另有几具乃是黑袍,分别三三两两地横尸祝家大门前。

    此情此景,令人悚然!

    “鬼府!”

    众人心中生出如此心思!

    那些个红衣尸体,宁云等人自然认得,乃是祝家子弟,而黑袍尸体,却是鬼府弟子无疑!

    宁云等人不敢停留,一时间就往门内冲去。

    一经入内,寒意更甚。

    祝家大宅之中,残肢断臂四处散落,尸横遍地,放眼望去,尽是红衣尸首,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大宅前院之中,当中只有少许几个黑袍尸体,故而一眼看去,似是满地红花,血一般的景象。

    宁云让师弟步欢留在前院,其一为查看尸首,搜寻线索,其二乃是为了警戒,提防着是否还有敌人藏于此间,而自己则带了剩下几名师弟继续深入查探。

    这祝家称雄神火城数百年,基业宏伟,宅邸占地颇为广阔,宁云几人走了许久方才穿过前厅后院,再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将这偌大的祝家大宅走了个遍,在那前厅后院、演武场等地,尸横遍地,就连马厩处,也有几名妇人孩童的尸首。

    宁云等人所到之处,皆见惨烈。

    后院之中,红衣尸首倒是少了些,多是黑袍尸体以及其他不同服饰的尸首,除了黑袍尸体以及红衣尸首外,其余尸体想来皆是丫鬟家丁之类的下人,死状惨烈,七零八落地死在各处。

    宁云更是眼见角落处有两名孩童尸体,一男一女,正保持着相拥的姿势,被人用一柄长剑串死,那手握长剑之人,已是浑身焦黑,想必是被火行仙力所杀,须臾间以火行仙力杀敌致死,有此道行的祝家弟子,想来道行不浅,不知此时是否生还。

    再看院墙之下,几名华装女子与十数名孩童的尸体堆成一堆,这些人想必是祝家的女眷孩童,死前定然被人聚集到一起,一举杀害。

    宁云等人审视一圈,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哪里见过如此残暴的杀人景象,就连女人与小孩也不放过,不免心生强烈怒意,人也呆了。

    祝家乃是南荒巫洲大族,正道之家,传承几百年来,做了不少善事,功德无量,哪知天降大劫,遭此横祸。

    宁云等一众天山派弟子,乃是正道子弟,日间与祝家子弟也颇有往来,其师弟杨风更与祝家大小姐缔结良缘,如今见祝家此景,不免心生悲意。

    此际情况瞬息变化,众人只得强忍心中悲怒,将死者一一安葬,灭了大火,正要回返前院与步欢汇合。

    宁云将冉泉与夏书瑶二人唤来,吩咐道:“冉师弟,夏师妹,你二人四处查探一番,看看能否找到祝小姐的下落!一炷香后前院会合!”

    二人应了一声,分别就往不同方向而去。

    宁云等人自进入祝家以来,仔细查探,却并未发现祝家大小姐祝灵儿的尸首,生死不知,更是连自家师弟杨风的踪迹也一概不明,此时的宁云,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地难以平复,只求二人莫要出事才好。

    遣了冉泉、夏书瑶二人前去查探,宁云只得稍稍放下心来,携众人回返前院。

    途径前厅之时,宁云顿觉一股炎热气息经久不散,大感奇怪,方才只顾查探尸首,未能察觉,如今再经前厅,颇为意外。

    说来也怪,从祝家大门处一路走来,宁云等人所见各处皆有明火冲天,不仅前院,就连演武场、后院等地皆是如此,而单在祝家前厅,却只见一片焦黑,石山草木、断垣碎尸皆化作齑粉,着实耐人寻味。

    宁云脚下一顿,止步不前。

    “宁师兄,怎么了?”一名青年走上前来问道。

    这名青年是天山派剑冢弟子,姓彭名宇,天英峰一脉弟子中排行第六,辈分虽末,但道行颇深,天赋甚高,使的是“执剑剑法”。

    宁云一脸凝重之色:“此处不简单,有一股颇为强大的火行之力未散!”

    众人一听,纷纷肃穆而感,片刻便觉。

    宁云依感而寻,猛然一惊:“在这里!”

    众人加快脚步,跟随宁云冲至前厅之中。

    “地下?!怎会如此?!”彭宇一入前厅,便觉这股火行之力自脚底传来。

    宁云颔首道:“各位师弟,四处瞧瞧是否有暗格暗门之类的通道!”

    众人四散,奔向前厅中各个角落,仔细查探起来。

    半晌,搜寻无果,宁云顿感胸闷,行至厅外,倚在两旁雕栏处沉思。

    “找到了!”忽闻厅中传来彭宇一声惊呼,随即便听“轰轰”之声传来,宁云冲入厅中,便见得前厅东北角处露出一道门来。

    门口方开,众人只觉一股强大热浪扑面而来,温度奇高,灼气逼人。

    “不好!”宁云惊呼,须臾间闪身挡在前方,双拳挥舞,作举鼎状,一道铜色光罩浮现,将众人罩在其中。

    宁云不敢迟疑,沉喝一声,双拳再动,向前送去,两股拳劲自双拳而发,竟汇成一条暗铜色神龙,龙吟声大作,就向门内冲去。

    众人只觉天地震颤,半晌便尽归平静。

    宁云撤去光罩,灼气已失,众人瞧得门后铺下一条青石阶梯,阶梯一路而下便见得前方乍现一条宽阔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两人同行尚且留有余地,却不知这通道通向何处,众人不敢大意,纷纷手握武器,燃起火折子,谨慎前行。

    通道不长,行之半盏茶的时间,众人只觉眼前开阔,原来已至一处宽阔静室之中。

    众人将火折子高举过顶,静室突然便明亮许多,众人环首四顾,却发现这静室之中空空如也,只有遍地黑色屑末,彭宇提剑上前,用剑尖挑动黑色屑末,并无异常,随即收剑弯腰,就要用手去触碰。

    “不可!”宁云惊呼。

    彭宇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来,不解问道:“师兄,怎么了?”

    宁云道:“这里的火方才熄灭不久,若是徒手触摸,定会灼伤。”

    彭宇笑道:“师兄莫要担忧,火已熄灭,想必这黑色屑末只是残灰,并非很烫,我瞧瞧这黑色屑末是什么来路,也好得一些线索,至于若是不慎烫伤,倒也无妨,擦些蛇油便是,以我等道行,片刻便可痊愈。”

    彭宇说完,又欲徒手触摸那黑色屑末。

    宁云见状,一个健步上前,迅速格住彭宇右手,一把将其挽起身来,此举更是令彭宇不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宁云心知彭宇尚有疑惑,开口道:“师弟不可大意,这可不是寻常的火焰!”

    彭宇闻言一愣,似乎略有所思,不由惊出一声冷汗,沉声道:“莫不是……”

    话至半途,彭宇便说不下去,暗道侥幸,若非方才宁云阻拦,此刻他彭宇的手只怕是废了。

    宁云眉头紧蹙:“若是我所料不差,定是祝家圣物——九阳神火无疑!从此际祝家大宅的情形看来,四处皆有残火不灭,火光冲天,唯独这前厅之地却平静得很,方圆内竟空无一物,只有这黑色屑末随处可见,若是寻常的火焰,即便是将草木纸布燃烧殆尽,尚有残骸留下,断然不会如此。诸位师弟,切勿大意!”

    众人听宁云这番解释,心思行为更是愈发谨慎起来,打折火折子四处查看,却未曾发现任何痕迹。

    暗室寂静,众人小心翼翼地搜寻线索,正当此时,忽然从通道之中传来脚步声,窸窸窣窣,听声音不止一人。

    众人纷纷看向宁云,宁云眉头微蹙,摆了个手势,示意噤声,众人熄灭手中火折子,轻步移至通道墙边,隐蔽其身,待敌人一至,便可一举杀敌。

    只听脚步声逐渐逼近,众人已起势而待,忽见墙角有一道光亮逐渐扩散而来,片刻之间,来人已至。

    “什么人?!”对方已察觉到宁云等人所在,不由沉声喝道。

    宁云几人正欲出击,但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得放下警惕。

    说时迟,那时快,暗室门口已出现两道身影,一高一矮,手里拿着火折子,暗室之中并无风来,火苗兀自跳动。

    借着火光,宁云几人已看清来人,不禁松了口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冉泉与夏书瑶!

    “宁师兄?!”冉泉与夏书瑶同时惊呼道。

    “冉师弟?夏师妹?你们……找到杨师弟的下落了?”宁云心中一突,这冉泉与夏书瑶二人前去查探杨风与祝灵儿的下落,回返得如此之快,难不成已有发现?若杨风身受重伤,冉泉二人应当照应他才是,只遣一人回返,报声平安便可,既然二人共同回返,却也不见杨风的影子,莫不是杨风已出了什么不测?

    宁云不敢再想。

    “杨师兄的下落我二人倒是没有发现,但……”冉泉话至半途,神情却显黯淡,转而看向夏书瑶,后者也是神色不定,二人欲言又止,像是有口难言。

    宁云见二人神色有异,急躁不已:“究竟怎么回事?!你俩要憋死我不成?!”

    冉泉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见到了祝灵儿的遗冢!”

    “什么?!”众人闻言,不禁惊诧黯然。

    “事不宜迟,师弟前方带路!”宁云心系杨风安危,不愿在此久留,当下便带着众人跟随冉泉而去。

    众人快步穿过后院,行至后门处,又朝祝家大宅后山方向走去,复行一里多地,远远便瞧得山坡树荫下有一座孤坟,众人加紧步伐,须臾便至孤坟前。

    孤坟新立,一座木牌立于坟前,众人分明见得,木牌上刻了一排大字:

    爱妻祝氏灵儿之墓!

    六字赫然在目,笔势凌厉,锋不可当,似有万千恨意凝在字中,杀意凛然,经久不绝,坟头上插了一支木棍,一条白布绑在其上,白布上略有血迹,迎风飘扬。

第三章 序章(三)

    宁云仔细一瞧,便认出这白布条乃是杨风身上的衣料。

    冉泉缓缓道:“我与夏师妹方才搜寻杨师兄的踪迹,却并未能发现丝毫,忽然回想起大宅后门处有几处刀痕,痕迹颇深,使刀者道行非凡,于是我便联想到杨师兄,遂从后门处一路追查至此,才发现……”

    宁云叹了口气,率众人立于坟前,深深鞠躬祭拜,不由心生感慨,心中暗道:“此际种种迹象表明,新坟乃杨师弟所立,既然如此,杨师弟或许已逃离此地,只怕已回返宗门去了,我不如也回返宗门瞧一瞧情况,问过师父之后再作考虑。”

    此番心绪流转,宁云已有了决定,当下不再久留,携众人回返前院,与步欢会合去了,祝家虽大,后山与前院尚有距离,但众人御器而行,片刻便至。

    众人方至前院,便见得步欢正与两名黑衣人激斗不已,众人大惊,疾步而上,就要与这两名黑衣人大战。

    黑衣人见势不妙,急忙撤去攻势,纵身跃起,双双御器逃离,须臾间便没了踪影。

    众人方要去追,宁云摆手制止:“罢了!穷寇莫追!”转而问向步欢,“三师弟,你怎么样?这两人什么来头?”

    步欢负剑而立,回头瞧了一眼两名黑衣人离去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此二人黑布蒙面,面容不显,其中一人使的是暗器之类的手段,其仙力冰寒刺骨,厚重刚硬,不知什么来头,另外一人赤手空拳,仙力阴森慑人,据我推测,像是鬼府的人……其余的,我也不好定论……”

    宁云道:“你没事便好,是否有什么发现?”

    步欢摇了摇头:“方才我在此巡查,这蒙面人想要潜入祝家,被我察觉,这才与之相斗,其余的倒是没有异常,对了,大师兄,不知二师兄他……”

    宁云叹了口气,当下便将方才所见一切告知步欢。

    步欢一听,心中自也忐忑,遂向宁云请命,欲寻杨风而去,宁云担忧鬼府之人阴险狡诈,若是杨风身临险境,单凭步欢一人,只怕也无力回天,说不得还得搭上一条性命,当即拒绝,遂携众人御器升天,回返聚义峰去了。

    众人回到聚义峰上,宁云唤来执勤的守山弟子,问道:“今日可见到杨师弟回返?”

    那守山弟子摇摇头:“今日这峰上多有人来往,我却未曾见过杨师兄归来,或许人多杂乱,我漏看了也未可知,宁师兄不如去问一问其他师兄弟。”

    宁云眉头紧蹙,缓缓点头,携众人去了聚义大殿。

    天山派掌门商义见众人安然回返,心中松了口气,但见众人中间并无杨风身影,心头不由又猛然一紧。

    众人见了商义,躬身行礼,却无一人开口,此际片刻沉默,倒是宁云打破僵局,唤了声:“师父……”

    商义摆手摇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云儿,你来说吧!”

    宁云尚存犹豫,但最终仍是将心一横,尽事道出。

    半晌言毕,宁云问道:“师父,不知赵师弟他……”

    宁云所问,便是那从祝家逃回宗门求救的弟子。

    商义摇摇头:“他心脉已毁,只吊得几口气在,你们一走,他便去了。”

    虽心知结果如此,但宁云心中仍挂念不下,才有此一问,正如商义所说,事已至此,徒添感伤又待如何?宁云神色黯淡,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商义深深叹了口气:“南荒巫洲数百年,分崩离析一日间。回想我年少时,尚与祝炎兄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到如今,他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就连我的弟子,也身陷其中,鬼府,鬼府!萧安小儿,太也欺人!”说这话时,这商义本是叹息感慨,说到末处竟生愤怒,手中拳头不由攥得更紧。

    宁云见状,不由大惊。

    商义乃为一派掌门,年岁颇长,平日里仙风道骨,万事淡然,哪里会如今日这般。

    宁云试探地问道:“师父,您怎么了?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商义闻言,深深地瞧了宁云一眼,宁云被他这么一瞧,不由得心慌起来,正待开口,但听商义向步欢道:“欢儿,你去鸣剑。”

    步欢闻言一怔,其旁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鸣剑?!何等大事需要鸣剑?!

    这“鸣剑”乃是天山派一道重大举措,照常而言,外敌入侵,掌门战死等此类重大之事方可以“鸣剑”示弟子周知。

    “师父,我……”步欢话未说话,商义已唤出一道金光,已然向步欢驶来,步欢一把接过,但见一柄寸长小剑躺在掌心之中。

    这小剑可不一般,乃是天山派掌门剑令,有道是“剑令乃出,万侠归心”,步欢无奈,只得接过剑令,出了殿门,运起“羽化飞仙之力”以驱剑令,话说那柄小小剑令,须臾之间竟涨了几丈之高,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颤动不止,嗡鸣之声大作“嗡——咚——”,似是激昂高歌,又似热血澎湃,似角似鼓。

    剑鸣方起,无数光芒自聚义峰旁几座高峰中冲天而起,就往聚义峰激射而来,正是归一、守静、天英、观海等诸峰弟子。

    剑鸣声尽,步欢撤去仙力,剑令恢复寸长小剑的模样,但见那剑令飘然而落,步欢屈膝半跪,双手平举,行礼接过剑令,随即起身返回殿中,毕恭毕敬地将剑令交还给商义。

    商义接过剑令,命众人从旁站定,未到片刻,但见诸多门人自山门步行而来,已至殿中。

    众弟子分了四队而来,首先入内的是归一峰弟子,当首一人身穿锦衣,鹤发童颜,星目剑眉,正是归一峰首座归一阁主霍敬,紧随而入的却是守静峰弟子,此众皆为女子,当首一人乃是一名女子,束发结簪,杏目朱唇,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当是女侠!瞧模样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来岁,其实这女子早已嫁作人妇,已有五六十岁,只是修仙之人,往往驻颜有术,寻常人却瞧不出来,此人便是守静峰首座守静堂主邱芷芸!

    归一、守静二峰弟子入内之后,便是天英峰弟子,当首者便是“执剑”、“藏剑”二老,一为天英峰首座,一为剑冢守墓人。

    这最后的便是观海峰弟子,其首座于几年之前在与鬼府之人相斗之时殒命,故此缺席。

    众弟子站定之后,先前与宁云一同前往祝家的彭宇、夏书瑶、冉泉等人已各自归入其师队伍之中,几人大多为各峰首徒,自位列首座之后。

    宁云、步欢二人此际左右立于商义身后,宁云双目环顾,仔细打量着各峰首座的神情,如此一瞧,宁云心中疑虑更甚。

    他瞧各峰首座的神情,尽皆风轻云淡,一点惊诧也无,按理而言,“鸣剑”之举,不外关乎宗门生死之大事,几位首座的神情可谓反常,他心中只想,只怕今日之事,各峰首座已然心知肚明,但究竟为何事,宁云却是一点端倪也瞧不出来。

    半晌,商义见诸君已至,当即开口道:“祖师自开创基业以来,聚侠义于天山,传道业以立世,前辈贤者,惩恶扬善,救危救难,为弘扬侠义之道不遗余力,乃我辈之楷模,吾自继承大业以来,终日兢兢业业,虽有众师弟妹扶我于危难,共举侠义之事,然吾天生愚钝,惫懒不堪,经数十载,终难以望其项背,有愧先师之托也。”

    话到此处,各峰首座及长老纷纷上前行礼,齐声道:“掌门师兄言重!”

    商义摆手又道:“如今天下尚存邪道,我辈当以侠义为先,不忘祖师之教诲!然方此乱世,先师功德圆满,上天感召,特召唤先师飞升上界以弘侠义之道……先师羽化……万世之功……”

    商义所言,众人皆惊!

    话至末处,商义之声渐低:“然悟道之业不可中断,剑室须有人看守,吾虽愚钝,愿以残躯护佑天下,以期侠义,我退位之后,携众师弟妹隐于剑室,但祖师基业不可断绝,幸我派得前贤功德所佑,能才辈出,吾等颇存欣慰。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众师弟妹,不知对各峰首座长老之位有何高见?”

    若是外人,当是不知商义所言究竟何意,但天山派中弟子,无一不明。

    按天山派向来惯例,掌门退位之后,当携各峰首座长老隐于后山剑室之中,悟无上仙法,修行《羽化飞仙经》且创道传于后世,如今上代掌门已死,商义自然需要携归一阁主霍敬、守静堂主邱芷芸等几位长老一同归隐后山剑室,但这些人一经离去,天山派便是群龙无首,难以支撑,故而须推选掌门以及各峰首座长老,当以稳定基业。

    这掌门的当选也有讲究,一般而言,皆推选掌门首徒为下代掌门,以各峰首座之明察,验其品行,再以此代掌门与其切磋,测其道行,最后以剑令试之,观其机缘,一共三步,须步步到位,缺一不可,这三步说容易倒也不难,说不易却也困难得很。

    然而各峰首座之位,倒也简单许多,同样以各峰首徒继承,以掌门验其品行,再以首座测其道行,比掌门之选却是少了一步。

    此时归一阁主霍敬上前一步,开口道:“一切由掌门师兄定夺便是!”

    此话一出,各峰首座皆纷纷附议。

    话虽如此,对于惯例,各峰首座早已胸中了然,他们心中自有人选,便是首徒无疑,若无异议,掌门自会推选各峰首徒当选。

    故而商义当下便道:“我观各峰首徒师侄品行甚端,年少英雄,不失我天山派侠义之名,既然如此,我便代各师弟妹出个主意。”

    商义随即点了数人,分别是归一峰冉泉、守静峰夏书瑶、观海峰古洵,而天英峰较为特殊,须点二人,一人为其峰首座,另一人为剑冢守墓人,这天英峰为何以二人为首,那便是天英峰一脉修炼两种剑法,一曰执剑,一曰藏剑,执剑传人领天英峰首座之位,而那藏剑传人便深居剑冢,以护前贤佩剑。

    天英峰一脉点的是首徒唐义,乃是执剑传人,以及次徒唐默,乃藏剑传人。

    下代各峰首座候选人已定,商义便道:“既然各峰诸已毕,接下来便劳烦各位师弟师妹费心我主峰之事了。”

    这掌门之选,各峰首座毫无疑问便点了宁云。

    宁云乃是掌门首徒,品行自是甚端,又在江湖之中闯下“豪侠”的名头,道行也不必说,这品行道行,乃为佼佼,放眼整个天山派,二代弟子当中也无人能出其右。

    之后几日,便依照流程对宁云等人进行考验,期间并无异常,倒也十分顺利,这是无关之言,此处不表。

    经一系列流程后,各峰首座已定,便是归一峰冉泉,领归一阁主之位,是为归一峰首座,守静峰夏书瑶,领守静堂主之位,是为守静峰首座,观海峰古洵,领观海楼主之位,是为观海峰首座,天英峰二人,唐义领天英殿主之位,是为天英峰首座,其师弟唐默,为剑冢守墓人。

    而宁云通过剑令的机缘考验,便已是新任天山派掌门!

    商义及几位长老等人,又点了数名弟子,继承长老之位,其中便有杨风、步欢以及彭宇等人,杨风此时虽缺席,倒也无妨,位置空缺,待他回返便可。

    天山派此次新掌门上位之事,倒也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各路正道人士纷纷赶至天山,于新任掌门祭祖接任仪式当天向宁云道喜,只是宁云本人却是心事重重,毕竟师祖仙逝,师父归隐,而师弟又生死未卜,这天山派掌门之位,天下哪个英雄不曾向往,只是到了他的手里,却便得如此沉重!

    入夜时分,宁云趁着夜色,倚栏而立,放眼瞧着星空映照之下,天山的绵延风光,心中不由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在这天地之中,又将有一场血雨降临。

    他却自嘲一笑,这江湖之中,可有哪一日曾平静?又有哪一日,不是这般风云暗涌?可笑天下人皆向往上界,追求仙道,可相互厮杀,你死我活,又哪里是仙道之为?

    人生如梦,不知那些个大罗金仙,又可曾自醒自明?

第四章 缘起(一)

    秋水微澜,落英纷纷,萧瑟风起,天际苍茫,孤舟悬于江上,群猿啼于山间,飞鸟哀鸣,沙鸥静伫,雨落孤山,不见前路。

    距离南荒巫洲祝家灭门之日,已过了十年光景。

    山林小道上隐约间有一道人影从远处走来,此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后负一长刀,右手提了一只酒葫芦,稍稍走近了些,瞧得那人原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抬头之间,但见他满面胡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脚泥泞,一副乞丐模样。

    行走之间,将手中酒葫芦送至嘴边,饮一大口,或许是饮得有些急了,酒水从口角处溢出,那汉子却全然不顾,任由它滴挂在胡须上。

    见他姿态尽显醉意,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脚下泥水又溅在裙边袂角,甚是狼狈不堪。只是他似乎完全都不在意,时而仰天长啸,时而又踢踏脚下泥水,时而大口饮酒,时而又举头高歌:“红尘几度春秋,江湖一世风雨,唯有杜康美酒,饮尽千万风情。”

    此时烟雨濛濛,山林幽静,方圆十几里外倒也没有行人路过,不然却要将他当作疯癫,绑下他送到城主府去了,免得这厮在外面肆意伤人。

    只不过那汉子虽然举止疯癫,但若是看得久了,却觉他的身影竟透出一丝沧桑不意之感,令人颇觉奇怪。

    走了约有半日,秋雨方歇,艳阳高悬。

    那汉子行至天门城外,但见行人熙熙攘攘,从城门处出入,多是一些提刀握剑,侠衣华袍的江湖人士。

    去了斗笠、蓑衣,露出那件褴褛破烂的衣袍,那汉子又拿起酒葫芦往口中灌了口酒,大摇大摆地走进城去。

    众人见此人走近,忽觉闻到一股熏天的臭气,纷纷掩口捂鼻,避之不及。

    见他这般肮脏狼狈的摸样,众人本以为他是一个乞丐,却又见他身负长刀,尽显醉态,也不弯腰向他人行讨,又不免猜测,料想他定是落难的仙道修士,想到这天门城想混上一口饭吃。

    话说这天门城地处西域仙洲天山山脉,传说乃是九天上界的门户,故而得名“天门”。

    古往今来,天下人无不向往,纷纷来此寻求得道飞升的仙缘。不过若是想白日飞升,羽化成仙,那却是万分艰难,这漫漫的岁月长河中,成就仙道,位列仙班之人寥寥可数。

    尽管如此,天下修士仍是将天门城当作仙圣之地,每年来往之人不计其数,更有江湖中有名望的大门大派来此设立分舵外门等机构,许多散修不远万里来此,便是想若能有幸加入到大门大派之中,那岂不是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故而众人这般猜测,倒也合情合理,便不觉奇怪了。

    那汉子倒也不顾他人目光,在街道上慢慢悠悠地走着,又拿起酒葫芦正要喝酒,却发现这酒葫芦中已是空空如也,叹了一口气,将酒葫芦收起挂至腰间,想着去打些酒水。

    他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天门城,这街道虽然繁杂,但他倒是轻车熟路,穿了几个小巷,过了几家店铺,又走了几百步,行至一处酒楼前,当下迈开大步,就要走进店去。

    便在此时,突然间从店中走出一名身形魁梧之人,挡在他的身前。

    此人步履稳健,脚下生风,一看便知此人练过刚猛的外功,虽然功力不深,但也不是宵小混混可比,料想是店家雇的打手小厮。

    他见一个邋遢汉子想要入店,只觉他是来讨饭求财,心想:“这般肮脏的人若是进了我家酒楼,恐怕打扰了众位客官用餐的兴致,这可不行!”想到此处,心中微恼,喝骂道:“呔!兀那贼子!到别处要饭去,别在这里乱窜,再不离去,小心大爷拳头不长眼睛!”说着瞪起虎目,横眉怒睁,攥手成拳,作势欲打。

    那汉子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丢给那个打手。

    打手本想吓唬吓唬这乞丐,让他知趣离开,没曾想这乞丐竟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来,微微一愣,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待仔细一瞧,这东西确是银光灿灿的元宝无疑,那打手一双虎目登时发亮,大手捧着这银元宝翻来覆去不住端详,又将元宝放入口中重重地咬了一口。

    半晌,那打手露出一副讨好的模样,连连点头哈腰,恭敬道:“大爷,小人眼拙,不知是财神爷爷驾到,该死!该死!您且里边儿请,小的给您上好酒好菜!”连说了几句“该死”,一副小人作态,令人鄙夷。

    那汉子却不动身,将手中酒葫芦丢向打手,淡然开口道:“不必了,给这酒葫芦打满上好的龙舌火,再给我包一只鸭子,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打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酒葫芦,又惊又喜,这锭元宝少说也有百八十两,龙舌火这种酒虽然上好,却也用不了如此多的钱,这余下的油水,若是都进了他的腰包,顶得上他一年的酬劳。

    压住心中喜意,打手跑进店中,唤来一个伙计,指了指坐在店门的汉子,交代了几句。那伙计接过酒葫芦,看了那汉子一眼,便到柜前打酒去了。

    正当伙计打酒的当儿,那汉子懒洋洋地倚在店门口的柱子前,伸了个懒腰,正想打个盹,未等闭眼,便见到东北处走来一行五人,仔细一瞧,却是三男两女。

    其中两名男子,年纪尚青,二人手中各执一把长剑,另外一名男子较为年长,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留了一小撮山羊胡,手中倒是没有武器,只是神色有些严肃。另外有一名年轻女子,手中牵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这一行五人,除却那个小女孩之外,其余四人皆是一身黑袍,黑袍上尽都绣了一只展翅腾飞的火凤,那火凤通体银漆,火焰图样裹身,大展双翅,势要冲破九重云霄一般,栩栩如生。

    那汉子对这种衣服那是再清楚不过,黑衣火凤,乃是鬼府弟子的装束。

    他见一行人均以那年长的男子为首,不由仔细打量了这男子几眼,突然心中一惊,已认出了此人身份。

    幽山不度客,惟迎鬼使来!

    此人便是鬼府长老周同,号称“幽山鬼客”!

    周同几人越走越近,直向酒楼走来。

    似乎是不愿与那周同照面,那汉子倏地起身,正要离开,却听一个声音道:“哎!老汉子!你的酒!”

    那汉子闻言转过头去,但见那店中伙计已打好了酒,提着酒葫芦和一只拿荷叶包好的鸭子走了出来。

    他接过酒肉,却见周同几人已到了店门口,周同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入了店中,全然没有在意他的存在,只当他是一个落魄的修士,来这酒楼讨些冷酒残羹填饱肚子。

    见周同没有在意他,那汉子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伙计见有几位衣着考究的客官入店,将酒肉给了那汉子后也不再理他,招呼新来的客人去了。

    那汉子拿了酒肉却仍不离开,见几人都已入了店中,便蜷在门口,佯装喝酒晒太阳,实为探听周同几人说话。

    但听得那名伙计打着官腔道:“几位客官光临,不知有什么吩咐?”

    周同几人行至偏位,寻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却并未马上答那名伙计的话,环顾四周,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方才放下心来,对那名伙计道:“给我准备三间上房,且必须是相邻的房间,不是相邻的不要,再给我上一桌饭菜,动作快些!”

    伙计见几人手中都有刀剑武器,便知他们乃是江湖修士,见周同只要了饭菜,没点酒水,赶忙问道:“几位客官,可要些酒喝?我们这有十年的龙舌火,还有……”

    话未说完,便听周同冷冷打断道:“不必了,赶紧上菜便是!”口气果决,不容置辩。

    那两名青年男子闻言苦笑,心中暗道:“这周长老做事谨慎非常,在江湖中那是出了名的,怪不得府主将这重要的任务交予他。只是听闻天门城的龙舌火佳酿,那是酒香醇厚,滴滴醉人,如今摊上了这么个带头人,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伙计听得周同拒绝,也不好再行言语,只得悻悻地到后厨安排饭菜去了。

    那汉子在店门口听得二人说话,不禁心中猜测:“这幽山鬼客向来谨慎,滴酒不沾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连他的手下都不能饮酒,这般说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不知这些邪人又做些什么害人的勾当。”

    不多时,伙计便将一桌子菜备齐,周同一行匆匆用完饭,便回房歇息去了。

    那汉子躲在店外,见周同等人不再有什么动静,且黄昏将至,便提着酒葫芦慢慢悠悠地去了。

    走了约有一刻钟,行至一处小树林,但见林中有一座破屋,他便在林中拾了些枯枝,来到破屋之中。

    但见此处屋顶破漏,四壁空空,看样子此地倒是无人居住,又见得屋中东北角处有一堆草谷,约有一人高,看起来年月已久,颜色暗黄,旁边还残留着一些柴灰,那汉子伸手摸了摸,触手温度冰凉,想来是之前的路人停宿所留。

    那汉子只觉倦意袭来,匆匆吃了酒肉,又生了火,便倒在草谷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哗哗”之声须臾大响,那汉子睁眼一看,但见夜色沉沉,屋外下起瓢泼大雨,一股冷风吹来,不由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衣袍,回头一瞧,方才暖烘烘的柴火早已熄灭。

    正当此时,从屋外着急跑进来一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第五章 缘起(二)

    那汉子一惊,仔细一瞧,随即松了口气,来人原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模样,身材瘦削,满脸污垢,头发散乱,衣衫褴褛,左手拿了一只破碗,右手拄了一支木棍,料想是这天门城中的乞丐。

    “原来是一个小乞丐。”那汉子心中自嘲,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变得如此胆小易惊。

    小乞丐刚一进屋,便见屋中有人,心中一凛,暗道:“这间屋子平日里无人问津,那些个恶贼子霸占了那座大破庙,想来也不屑来此,好不容易让我有了一个落脚之地,这才住了一个多月,怎地又会有人?!”

    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个邋遢肮脏的老乞丐。

    他看这老乞丐正躺在他的“床”上,不由得心中恼怒,大了胆子,装模作样地喝道:“呔!兀那老贼!你凭甚占了小爷……”

    这“地盘”二字尚未出口,眼睛便瞥到了那汉子身后的长刀,不由吓得小脸煞白,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那汉子倒没见他脸上神色异常,只道他小小年纪便出来乞讨,心中生出怜惜之意,从怀中出一锭银元宝,丢给小乞丐,道:“小乞丐,拿去买些肉吃!”

    小乞丐慌忙伸手接住,一看竟是银子,不由一愣,转而大喜,正要说话,却见那汉子已侧过身去,呼噜声传来,料想已经入了梦中。

    那汉子是睡得熟了,可小乞丐此时却是五味陈杂,心绪澎湃。

    他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银子,捧在手中似有千万斤重,心中暗道:“这人出手这般阔绰,又怎会是乞丐,只是他这般打扮,莫不是个疯子?倒也不像,他背上背着一口长刀,只怕是山上的强人,可听人说山上的强人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尽做些杀人放火,**掳掠的勾当,这老汉既然施舍我银子,那便也不是山上的强人了。罢了罢了,管他是什么人,总之给银子的就是好人,是大爷,我可莫要惹恼了他才好。”

    这般心思流转,小乞丐稍稍回过神来,感觉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心中喜意更甚,看了那汉子一眼,见他仍是睡得深,也不去管他,寻了一处干爽之地躺下,裹衣便睡。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小乞丐忽听得一些声响,睁眼一瞧,但见那汉子已然站起身来,神情严肃,似有大敌将临一般,目光盯着屋外。

    小乞丐又惊又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屋外夜凉如水,漆黑一片,连只老鼠都不见,哪里又有什么东西。

    他猛地一惊,突然想起从前听天门城中的老人讲,这天门城颇具仙名,天南地北的修士纷纷流连于此,但天下正邪大派两分,势不两立,更有小帮小派常年摩擦不断,若是不见着还好,一旦碰面,那必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

    故此天门城修士甚多,火拼厮杀也甚多,每次一经厮杀,那便是死伤枕籍,年复一年,这天门城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怨魂,厉鬼凶魄。

    此时骤雨初歇,风清气爽,但凉风吹来,小乞丐只觉背后直冒冷气,心中一阵胆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汉子忽然低喝道:“别动!”

    小乞丐不知那汉子是对他说话,以为那汉子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心中惊惧更甚,两腿发软,颤抖不已,眼前倏尔一花,那汉子已飞身掠至,一把将他揽过,须臾间便躲到草堆之后。

    小乞丐有些不明所以,大了胆子,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那汉子低声道:“噤声!”

    虽不知那汉子究竟何意,但小乞丐当下也只能闭上嘴巴,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小乞丐听得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无到有,渐渐清晰,须臾间便走进来一人。

    此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袭赤衫长袍,腰环白玉镶金腰带,脚穿飞云靴,头戴金缕冠,手执羽扇,眉宇间英气逼人,举手投足尽显潇洒优雅。

    那汉子虽未见过此人,但从他举止衣着来看,便知此人如传闻之中那般,当即明白了此人身份。

    这人来头不小,姓朱名禧,乃是神庭楚王府之中,“楚门四神将”之一,号称“凤羽神将”!

    朱禧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轻摇羽扇,四周环顾一番,便站在屋前远眺,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不久,听得脚步声再起,又走来一人,那汉子见得来人心头一惊,来的不是别人,便是白天在酒楼所遇之人。

    幽山鬼客周同!

    朱禧见得来人,眉梢一喜,上前拱手道:“周兄,别来无恙否?”

    周同回了一礼,笑道:“劳烦朱兄弟挂心,周某托朱兄弟的福,这些年倒是过的顺风顺水。”

    朱禧手摇羽扇,不紧不慢地笑道:“周兄过得倒是舒畅,小弟我这几年来,却是日日心忧,夜夜难免!”

    周同听言,不禁诧异道:“不知朱兄弟是为何事烦忧?不知周某能否有幸,为朱兄弟排忧解难?”

    朱禧嘿嘿一笑:“不敢,不敢。周老兄要为王爷排忧解难,便可令小弟我无忧无难,明人不说暗话,我本以为周兄堂堂英雄,坦荡大放,但如今,倒是让小弟有些失望了。难不成周兄认为小弟深夜不眠,来此约见周兄,是为了与周兄一起到那青楼里寻花问柳,把酒言欢吗?!”

    周同话中带刺,却也不恼,叹气道:“朱兄弟莫要心急,周某当然知道你的来意,只是此事所系甚大,一时半刻也难以达成,你这般催促,莫不是要周某把性命豁出去才好?”

    朱禧闻言便道:“周兄的难处小弟我是知道的,只是王爷近日催得紧,小弟也是束手无策,若是不能及时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小弟的身家性命恐将危矣,只怕到时……”

    话说了一半,朱禧便闭口不语,意味深长地瞧着周同。

    周同沉声道:“你在威胁我?!”

    朱禧笑道:“周兄莫要误会,小弟只是稍稍提醒周兄,免得周兄事务繁忙,不慎便忘了此事。”

    周同冷哼一声,道:“这种事情就不劳朱兄弟挂心了,周某自有分寸!”

    朱禧闻言,不禁抚掌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王爷对周兄可是十分地器重,平日里总是与我们兄弟说周兄的好,夸周兄做事谨慎,智慧超群,这等大事若是交给周兄去办,那是再放心不过的了。如此这般,小弟又怎会不相信周兄呢?”

    周同面不改色,心中却暗自冷笑,开口又道:“承蒙王爷错爱,周某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将九阳神火取来,不负王爷重托。只是如今鬼府防卫森严,况且当今鬼王也不是易与之辈,若是想得到九阳神火,想必不会那么简单。周某只能从鬼王口中探听些许口风,慢慢调查。”

    朱禧沉默不语,不知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周同又道:“朱兄弟且回去禀告王爷,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周某人定会取得九阳神火,到时亲自奉上。”

    朱禧一怔,冷笑道:“三年?周兄莫不是与小弟说笑?”

    周同笑道:“朱兄弟此言差矣,王爷心急,周某人何尝不急?再者说了,鬼王近日闭关乃出,功力大近,我可是不敢撄其锋芒,如此大事,还需斟酌计划,谨慎行事,不知朱兄弟看来如何?”

    “这……”朱禧面露为难,苦笑道:“周兄不是不知,小弟有心帮助周兄,但王爷那边,小弟可是担当不起啊!恐怕……”

    周同笑道:“这个你倒是不需要担心,朱兄弟大可回去禀告王爷,就说三年之后,若是周某人未将神火奉上,王爷大可遣将前来,取了周某人的性命,我定然不说二话!”

    朱禧故作惊诧:“周兄此话差矣,王爷并非嗜杀之人,乃是是非分明的明主,周兄还是好生保重才是,来日取了神火,小弟还要与周兄秉烛畅饮一番!还请周兄放宽心,小弟定替周兄禀告王爷,在此便预祝周兄马到功成!”

    周同拱手笑道:“好!如此便麻烦朱兄弟了!”

    朱禧也回礼笑道:“周兄客气,我等皆是为王爷效力,何来麻烦一说!”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各有各的套路,实在是话中江湖,比之刀剑也凶猛得多。

    那汉子藏身草堆之后,听着二人对话,暗暗心惊。

    此二人一是神庭神将,一是鬼府长老,皆是邪派大能,平日里坏事做尽,无恶不为,不知多少无辜性命断在其手。

    常言道,夜黑风高。

    二人深夜在这无人驻足的破屋之中约见,定然没有什么好事,想来又是商议一些害人的勾当。

    此时听了二人对话,那汉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二人是在合谋鬼府当年自祝家所得的九阳神火!

    那汉子心中冷笑,邪派之中尽都是些不仁不义的小人,让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才好,只是可惜了九阳神火这般天赐的神物,落入了鬼府手中,可谓是明珠暗投,可惜!可惜!

    连连叹了几个“可惜”,又听得周同说到“鬼王”二字,那汉子便知周同所说乃是如今鬼府之主萧安,号称“鬼王”!

    那汉子听得萧安名号,往日之事仿佛浮现眼前,心中无尽酸楚,无尽仇恨,无尽悲愁尽皆涌出,登时怒火中烧,五味陈杂。

    此时仿佛变了另外一人,双眼通红,面露凶光,杀意渐盛,气息紊乱,似是走火入魔一般,狰狞无比。

    小乞丐见那汉子听着朱禧周同二人说话,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变得如此骇人,正想开口询问,却觉那汉子本来揽在自己肩头的大手愈发用力,迅速收紧,勒住自己脖颈。

    但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涨得满面通红,小乞丐情急之下,使尽全身力气去掰那双勒住自己脖颈的手,却发现那双大手坚如磐石,怎么都掰不开,又想开口大喊,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那汉子却是浑然不觉,力量更大,仿佛如今被他勒住的是那鬼王萧安,恨不得将之勒死!

    小乞丐只觉眼晕眼花,金星直冒,两眼一黑,耳中嗡嗡作响,情急之下,双手乱抓,双腿乱蹬,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朱禧、周同二人正当商议偷取九阳神火之事,忽觉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杀意,登时警惕之心大起,又听得草堆之后传来动响,二人皆是脸色大变,齐声喝道:“谁?!”

    话音刚落,周同抢先一步,右掌前推,强大的仙力登时喷涌而出,向草堆袭去。

第六章 缘起(三)

    一股劲风向外袭来,顿时惊醒过来,当下抱起小乞丐滚地躲开,草堆不大,那汉子这一躲,便滚出草堆,现身出来。

    朱禧、周同二人见是两个乞丐,不由一愣,面面相觑。

    周同正要再出掌将此二人杀了灭口,却听朱禧问道:“阁下何人?”

    听朱禧这般问,周同这才心中了然,区区一名乞丐,竟能躲过自己的追魂掌,想必也不简单。

    既不是简单的人物,如何又能是一名乞丐,许是有心之人乔装打扮,跟踪自己来此,分明是觊觎九阳神火,想要分一杯羹。

    周同想到此处,心中又生警惕,决定探明此人身份,再杀不迟,当下收掌而立,两眼盯着那汉子不放。

    那汉子却大笑道:“久闻幽山鬼客与凤羽神将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比常人。”

    周同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心知那汉子话中有话,正要开口,但见朱禧手腕一转,手中羽扇白羽锋利如剑,须臾间便到了那汉子近身,一刺而出。

    这一刺快如闪电,来势汹汹,劲风四起,正对那汉子咽喉,稍有不慎,便命丧当场!

    那汉子却是仿佛事先知道朱禧发难,右手轻轻一推,将小乞丐推开,不紧不慢,脚下一转,躲开来势。

    朱禧心中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手执羽扇,猛地一挥,又使出一招“凤凰旋翎”,眼看就要割断那汉子的咽喉。

    那汉子只觉劲风又至,夹杂着一股滚烫热流迅速逼近,距离自己颈部不足寸许,当下脚步陡转,步法变换,身子后仰,使了一招“太白饮酒”,整个人凌空斜卧,却不着地,身姿怪异,却飘然躲过来势。

    但见此时朱禧手中羽扇已至,从眼前掠过,却伤不到自己分毫。

    又见朱禧腋下全然暴露,那汉子当下左脚一蹬,向后滑去,右脚一抬,脚尖直指朱禧右手腋下,招法凌厉,瞬息便至。

    朱禧倒也不慌张,手腕陡转,执扇向下刺去,正对那汉子右脚,如此一招,便轻易化解那汉子的攻击。

    眼看就要刺中,那汉子左脚又是一蹬,滑将躲过,朱禧手中羽扇便刺了个空。

    那汉子借着后滑之力,左脚脚掌向下用力,再是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凌空翻了个筋斗,右腿绷直,整条腿亮起耀眼金光,竟幻化出一柄开山大斧,怒斩而下!

    劲风四起,呼啸而至,朱禧急忙运起仙力,手中羽扇也是赤芒大现,一声凤鸣厉声响起,赤芒凝聚成一只仰首展翅的火凤,迎上那汉子如斧右腿,挡下攻势。

    只听一声撞击之声,两股力量相交碰撞,震得此间破屋几欲坍塌,屋内尘土飞扬,劲风呼啸,吹得几人衣袍猎猎作响。

    二人斗了几招来回,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周同却看得暗暗心惊。

    这凤羽神将朱禧以智谋闻名,仙术道行却是不及其他三将。不过能位列楚门四将之人哪有简单的人物,这朱禧就算道行不深,但怎么说也是仙道中的一流高手,非是易与之辈。

    可如今看来,这乞丐模样的汉子竟与他斗得不相上下,且潇洒自如,留有余力,道行应是不浅。

    看了那汉子与朱禧斗法厮杀所用的招式,乃是天山派的路数,顿时便知晓了此人的来头,当下周同便道:“好一个‘太白醉酒’,‘巨斧开山’,原来是天山派的高手,失敬,失敬!”

    朱禧与那汉子闻言纷纷罢了手,经周同这么一说,朱禧也看出了那汉子的招式路数,乃是天山派的功夫。

    这鬼府与天山派素来仇深,两派弟子若是碰了面,那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如今周同既已知那汉子的来头,心中杀意又增几分。

    又听朱禧冷冷笑道:“天山派自诩仁义正派,派中弟子各个英雄了得,侠义非凡,如今却是成了梁上君子,窃人话语的小人!就连名号也不敢报,如此这般,阁下莫不是一朝醒悟,欲要改投我邪派门下了?”

    正道弟子平日里自诩清高,不屑与邪道之人为伍,如今又听朱禧讽刺,那汉子气不打一处来,头脑稍热,冷哼一声,道:“贼子不必拿话激我,你爷爷的名号告知你也无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山派杨风是也!”

    话罢,朱禧、周同二人猛然一惊,不禁脱口问道:“刀侠杨风?!”

    那汉子冷冷道:“不敢当!”

    周同此时心中早已惊诧万分,刀侠杨风的名头在江湖之中不可谓不大,一身道行臻至化境,乃是顶尖的高手!

    这杨风乃是天山派前代掌门商义座下二弟子,与师兄宁云,师弟步欢并称“天山三侠”,三人少年成名,在江湖之中创下了不小的名头,“天山三侠”的名号一出,邪派弟子更是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杨风平日里刚正不阿,为人正直侠义,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又自认行事清白坦荡,如何能被他人污蔑!如今被朱禧这么一激,难以咽得下这一口气,便将自家名号说了出来。

    周同此时已没了底气。

    以杨风的道行,几个自己加在一起都难以抵挡,且这朱禧表面上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此人城府颇深,阴险狡诈,若是心中存有异心,自己也是防不胜防。

    朱禧的道行在杨风面前也是有限的很,无甚大的用处,且对方乃是天山派弟子,而周同自己却是鬼府之人,此间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这般想来,心中甚是无奈,莫说要杀了杨风灭口,就是从杨风手下逃脱都不是容易的事!

    朱禧如今心中所想,与周同一般无二,皆是忌惮杨风高深的道行,不敢妄动。

    正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却忽听周同大叫道:“不好!”

    话未落音,但见周同脚下幽光闪现,整个人化作一道幽光,冲将出去,须臾便不见踪影。

    朱禧见周同撇下自己逃走,心中暗骂不已,若是留他一人在此,哪会是杨风的敌手,当下也迅速祭起手中羽扇,化作一道赤芒,追周同去了。

    杨风见二人纷纷离去,却不追赶,默然而立,过了半晌,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喉间一甜,“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将出来,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

    他心中苦笑,若非周同二人离去,自己也撑不了多久,强行运气已使经脉受创,伤上加伤,若是再同先前那般厮杀起来,恐怕会被二人看出端倪,那么自己的性命恐怕就要交待在此,趁二人尚未回返,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想到此处,杨风大步迈开,正要离去,却又回过身来,但见小乞丐正躲在角落里发抖,满是惊惧之色。

    杨风叹了口气,对小乞丐道:“小乞丐,这里如今已成是非之地,你还是趁早离去罢!”说完转身便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小乞丐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方才从朱禧走进屋中,再是周同,二人谈话之后,又经历一场厮杀。此间种种,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小乞丐却觉度日如年,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如今破屋之中只有他一人,望着屋外茫茫夜色,小乞丐又想起杨风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于是不作他想,当下跑出破屋,趁着夜色夺路而去,心中如今只余逃跑这一念头了。

    走了不多时,依稀见得远处走来几人,来人似乎已然发现了他,小乞丐听得有人大叫:“小乞丐!小乞丐!”

    听得来声,小乞丐便知来人是谁,心中一惊,面露苦涩,暗道:“这几个恶贼子,深更半夜的,跑来此处作甚?”

    小乞丐站在原地,心中想要逃走,却又不愿再回那间破屋,犹恐朱禧等人再行回返,到那时却是逃也逃不走了,如今腹背受敌,却无甚法子,心想这几个恶贼子虽然可恶,却哪里比得上那几人凶残。

    心中思定,只得硬着头皮,迎将上去。

    那几人走到小乞丐身前,借着月光一瞧,竟是几个年青乞丐!

    几人手中各握一根木棍,身形瘦削,神态猥琐,好似城中泼皮一般。这几人的身形虽不及常人那般高大,却仍是比小乞丐高出几个头来,小乞丐本就矮小的身材如今更是矮了几分。

    几人站在小乞丐身前,仿佛是要将小乞丐生吞活剥一般,面露凶光,不怀好意。

    但见为首的一个乞丐走上前来,又叫了一声:“小乞丐!”

    小乞丐听言抬起耷拉着的脑袋,却是一惊,不敢与之对视,又垂下头去,低眉顺眼,颤声道:“狗子哥!”

    如此模样,正像极了那被债主上门讨债的老实人,小乞丐见了此人,便如老鼠见了猫那般害怕,恨不得跑得远远的。

    原来,这个名叫“狗子”的年青乞丐,乃是天门城中乞丐的头头。平日里,这几人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尽是做些欺老侮幼之事,行为举止,霸道难言,与城中的泼皮无异。

    小乞丐平时可是没少受他们的欺负,有时抢了讨来的饭菜银钱不说,若是他们受了那些个有权有势之人的气,那便是要找来小乞丐泄愤,打个鼻青脸肿,那是家常便饭,火气大了,下手重了,手脚骨折,那也是常有的事。

    故此小乞丐见了这几人十分惧怕,颇为无奈,心想恐怕今日是难逃此劫了。

    但听狗子冷哼一声,沉声道:“东西呢?!”

    小乞丐闻言一愣,这句话小乞丐听得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便开口问道:“什么东西?”

    狗子眉头一皱,随即脸色一沉,冷冷道:“怎么?不打算交出来?!”

    小乞丐仍是不明白狗子所言,正待说话,却见狗子身后两人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小乞丐双臂,将他按倒在地,又来一人上前将小乞丐周身上下搜了个遍,却搜出了一锭银光灿灿的银子!

    小乞丐急道:“狗子哥,我……”

    话未落音,狗子一个快步上前,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巴掌打将过来,小乞丐顿觉脸上一片火辣,半边脸颊登时肿胀起来。

    又听狗子恶狠狠道:“好小子,藏了这般好东西,想必那个仙宝更是价值连城!快说!藏在哪了?”

    小乞丐忙道“我没有……”

    话未落音,又是一巴掌打来,这下可好,小乞丐左右两边脸颊通通肿胀起来,犹如猪头一般圆了。

    狗子怒道:“还说没有?!这个地方破破烂烂,三更半夜的谁会来此,自打你那死鬼爷爷死了之后,便只有你一人在此,仙宝出世之时,金光赤芒相间大现,你岂会不知!速速将仙宝所在告知于我,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小乞丐虽然平时被狗子等人欺负,却从未见过狗子几人露出这等杀意,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狗子见他不答,当他是不愿说出仙宝所在,便恶狠狠地道:“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说罢,几个乞丐一齐上前,抓住小乞丐便打,拳脚相加,如雨落一般砸在小乞丐身上,小乞丐顿觉疼痛不已,晃过神来,双手抱头大叫道:“别打啦,别打啦!我带你们去……去找仙宝!”

    众人听言,纷纷罢手,站在一旁。

    小乞丐爬起身来,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狗子笑道:“小乞丐,这就对了,若是我得到了仙宝,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小乞丐连连称是,便带着狗子几人往破屋方向去了。

    他平日里受够了狗子等人的欺负,心想如今被他们冤枉自己藏了仙宝不说,又出手殴打自己,还对爷爷不敬,心中不由怒火中生,恶向胆边来,决心要耍他们一把,这才答应带他们去找“仙宝”。

    狗子却是一心只念着仙宝,不知小乞丐心怀鬼胎,此时心中甚是兴奋。

    几人行至破屋前,小乞丐一指屋中,道:“仙宝就藏在草堆里!”

    众人一听此话,哪还顾得许多,满眼尽是疯狂,争先恐后地冲进屋去,将屋中草堆弄得散乱,翻了个底朝天,却哪里有仙宝的影子。

    众人回过神来,方知上当,跑出屋来,却见小乞丐已远远跑出几十米去,狗子骂道:“兔崽子!敢骗我!”说着便带着众人追了上去。

    狗子在乞丐中作威作福,城中凡是乞丐,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哪是如今这般,似乎是被自己养的一条狗咬了一口,令自己颜面尽失,心中大感愤恨,甚是羞恼,于是奋力追赶,誓要擒住小乞丐,以泄心中愤恨。

    小乞丐如今已是使尽全身力气奔逃,但他本就人小力薄,再加上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更是气力不足,速度缓慢,哪里及得上狗子等人年轻力壮。

    双方的距离越发接近,小乞丐听见狗子在后面大骂,诸如“兔崽子,要是被我抓到不拔了你的皮!”云云,心中惊骇难名,心想若是被他们抓到,莫说被毒打一顿,若是逼得狗子狗急跳墙,那自己的小命可是不保。如此想来,脚步又加快几分。

    双方一追一逃,已至内城之中。

    奔跑了这许多时,小乞丐只觉气力不足,双腿发软,头晕乏力,耳边嗡嗡作响,快要支撑不住,几欲昏厥,如今夜半三更,城中哪有人影,小乞丐就是呼救也不行了。

    忽觉脚下一软,后背似有重物压上来,登时便被压倒在地,一时间又是如雨落一般的拳脚打在身上。

    狗子边打小乞丐边骂:“叫你骗老子!叫你骗老子!兔崽子,你他娘的!”

    拳影交错,往小乞丐头上,身上,腿上打去,小乞丐全身上下便被打得没有一处好皮,疼痛难当,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正在此时,却听“嗖、嗖”几声,随即几声惨呼,小乞丐便觉身子一轻,回头看去,但见狗子几人纷纷倒地,鲜血直流,一动不动。

    又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哪里来的蚂蚁!恁得烦人!”

    小乞丐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又遭此变故,心中骇然,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第七章 含冤(一)

    不知过了多久,小乞丐朦胧中似有所感,但觉触手冰凉,于是悠悠醒转过来,低头一看,却见满地的鲜血,自己如同坠入血河之中,衣衫尽被鲜血染透。

    小乞丐吓了一跳,猛然跃起,却觉自己除了头晕欲睡,身上并无疼痛之感,于是稍稍放下心来,但见狗子几人的尸体躺在地上,身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似乎是铁片碎铜之类的暗器所致,鲜血从几人的伤口处涌出,流了满地。

    心头一横,小乞丐胆子稍大几分,伸手至狗子鼻下一探,已无气息,却是死去多时,随即一一又探了其余几人鼻息,见几人尽皆绝了性命,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总之心中五味陈杂,心乱如麻。

    不知是谁救了自己,小乞丐昏迷前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后便一无所知了。

    如今却不知是什么时辰,但见天边泛起鱼肚白,小乞丐便知天将大亮,心中暗道:“我还是早早离开这里才好,不然城主府的人一到,必定要抓我回去问话,那些个差人护卫凶狠得厉害,若是被他们逮着,少不了吃苦头。”

    一念及此,小乞丐脚步一抬,便要离去,忽而又想到什么,随即弯下身子在狗子的身上摸了一阵,从他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正是方才被抢走的那锭银元,将银子放入怀中,小乞丐转身便走。

    刚走出一步,却觉双腿发软,全身乏力,又听腹中“咕~咕~”发响,顿觉饥渴难耐,四下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酒楼,灯火通明,不觉奇怪,这天还没亮,如何就开门迎客了?

    小乞丐未作多想,自己手中有钱,胆子也大了几分,走进店中,却见店中冷冷清清,一人也无,心中疑惑更甚,但此时他一心只想着找些食物填饱肚子,哪里想得许多,见无人在此,胆气又增,径直往后院去了。

    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登时脚步不稳,摔倒在地,忽觉触到了一些奇怪液体,小乞丐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了口冷气,险些叫出声来。

    但见不远处地下躺着三人,两男一女,三人气息全无,身上或大或小的伤口密布全身,与的狗子几人尸体上的伤口一般无二,小乞丐见三人所穿衣衫有些眼熟,猛地想起,在破屋之中,那名叫“周同”的汉子,也是身着这般模样的黑色长衫,料想这几人应是一伙。

    正在此时,忽闻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小乞丐登时大惊,连忙跑进后厨之中躲了起来,匍匐在窗下侧耳而听。

    但见一行人走进后院之中,或持枪,或提剑,大步前来,约有二十来人。

    小乞丐在暗处仔细一瞧,一下子便已认出,这些人正是城主府的差人护卫!

    但听为首的一名差人道:“真他娘的晦气!谁死了不好,竟死了鬼府的人!”

    又听另一人道:“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这次想必又是天山派下的手,说来鬼府这般势力,我们可惹不起,天山派势头更甚,我们照样是惹不起!随便找些线索交差了事便好!”

    为首那名差人眉头紧蹙,道:“从伤口来看,应该不是天山派下的手,但想来下手之人连鬼府之人也奈何不得,自然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不如就依你,找些线索,打发鬼府的人才好!”继而又对众差人道:“四下搜搜,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众人应了一声,便四散而去,在酒楼中搜寻起来。

    小乞丐见状,冷汗直冒,心想:“如今我可逃不了啦,若是被他们找到,那才叫苦!”

    一念及此,便听门外脚步声大起,正要逃走,但小乞丐此时吓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如何能逃得出去!

    但若是不逃,那便是再也逃不了!

    强压住心中恐惧,小乞丐硬撑着身子,正要破窗而逃,却觉肩头一沉,被一只大手抓住,疼的他嗷嗷直叫,小脸登时变得惨白。

    回头看去,竟是一名差人!

    那差人冷冷道:“好小子!躲在这里!”

    小乞丐大惊,正想掰开那人的手,但胳膊如何能拧得过大腿,小小乞丐面对凶恶差人,便是无处可逃!

    但觉身子一轻,便被那差人提起,丢出门去,落至后院之中,这么一摔,小乞丐只觉筋骨欲散,疼痛又起。

    众差人见此,纷纷回返,一看之下,不觉讶然!

    那为首的差人问道:“老徐,你抓个小乞丐来作甚?!”

    老徐嘿嘿一笑,道:“这小贼躲在后厨里不知做些什么勾当,贼眉鼠眼,畏畏缩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必定是他勾结天山派之人将这三个鬼府弟子杀害!”

    那为首的差人一愣,随即大笑道:“妙极妙极!这小贼小小年纪便做出此等恶事,若是放任下去,岂不要为祸四方?!来人!将他绑了,押回府中审问!”

    此话一出,便有两名差人上前,拿了一根麻绳,将小乞丐五花大绑,又塞了一块破布在他口中。

    小乞丐只觉受了冤枉,心中大感委屈,口中“呜、呜”直叫,却说不出话来,眼眶湿润,泪水几欲涌出。

    那些差人哪里理他如何叫唤,只觉得有了替罪羊,心情大好,一路欢声笑语,将他抬了出去。

    此时天已大亮,日出东方,紫气东来,雾霭氤氲,正是日暖气爽,凉风习习。

    凉风吹来,小乞丐却觉得冰寒刺骨,心中更是悲愤难名,恨恼不绝,于是使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口中“呜、呜”之声不断,仿佛一只被猎人擒住的小兽,双眼发红,喘息不止。

    此时街上已有贩夫走卒准备摆摊出市,大小店铺即将迎客,众人见是城主府的差人押了犯人,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上前,只是远远观望,不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乞丐挣脱不成,气力耗尽,自知无法逃脱,定要受这些差人拷问折磨,一时心如死灰,身体瘫软下来,又想起自家苦难,此番一去,性命定是不保,毕竟少年心性,呜呜咽咽地又哭了起来,任由众差人押着他走了。

    众差人也不理他,只当他是害怕恐惧,于是笑得更欢,大步流星地就押着小乞丐穿过几条长街,不时便行至城主府前,又穿过几条回廊,曲折环绕,左行右转,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来到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宫之中。

    当中一名差人燃起火折子,领着众人前行,沿途点起两旁墙上的油灯,周围空间渐亮,小乞丐一路而来,但见骷髅头骨,残肢断手遍地,四周尽是囚牢,腐臭酸风袭来,不觉腹中汹涌翻滚,险些呕吐出来,幸而如今饥渴万分,腹中空空如也,无物可吐,见此情景,心中惊骇不已,只恐自己将如这些枯骨一般,死于非命!

    众差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顾押着他走,不多时,众人便到了地宫深处。

    两名差人将小乞丐绑在柱子上,又见另外一人从盐水桶中提出一支皮鞭,向前一劈,朝小乞丐打来。

    冷冰冰的皮鞭打来,加上那差人劲力大得出奇,打在小乞丐身上,脸上,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那差人又打了几鞭,小乞丐吃痛不已,嘴巴又被破布堵着,只得发出“呜、呜”之声,喉咙喊得嘶哑,满脸涨得通红,双目满是惊惧之色。

    这般模样,却引得众差人哈哈大笑,笑声传入小乞丐耳中,犹如钢刺一般扎人,小乞丐心中为之气结,委屈、怨恨、无奈一时间涌上心头,眼眶湿润,竟落下泪来。

    那名鞭打小乞丐的差人听得众人大笑,又见小乞丐这般狼狈,越发兴奋起来,握鞭之手力道又增,速度加快,满脸尽是兴奋之色,随众人一般大笑起来,又打了小乞丐几鞭。

    小乞丐身上痛感逐渐麻木,喊声渐弱,意识模糊,头脑昏沉,险些就要昏了过去。

    但听为首那名差人摆了摆手,道:“先别打了,一会儿若是打死了,也不好交代!”

    那持鞭行刑的差人闻言冷冷一笑,又狠狠打了小乞丐一鞭子,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收了手,将长鞭重新浸入盐水桶中,再上前将小乞丐口中破布拿了。

    小乞丐嘴里没了破布,立时舒畅了几分,也不管此处酸腐臭味,大口地喘着粗气,又瞧见那差人冷笑不已,心中登时激起一股寒意,脑后发凉。

    忽听那为首差人高声道:“将你如何与天山派弟子勾结,杀害鬼府弟子一事仔细说来,若你态度诚恳,鬼府的大人听了欢喜,你便少受些皮肉之苦!”

    小乞丐闻言一愣,脱口道:“我没有啊!我冤枉啊!”

    那为首差人眉头一皱,使了个眼色,于是又有一个差人阴测测地看着小乞丐笑了笑,随即又从盐水桶中取出那支长鞭,用力向前一送,向小乞丐打去。

    方才小乞丐被鞭打已是伤痕累累,如今再受鞭刑,旧伤之上再添新伤,痛感更增,小乞丐只觉疼痛难忍,全身上下几欲爆裂开来。

    正当小乞丐正受残酷鞭刑之际,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人。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身形肥胖,脚步虚浮,一对绿豆小眼闪着精光,留一撇八字胡,眉头紧皱,不住地用手抹去脸上汗珠,慢步走来。

    这人方一走近,便大声嚷嚷:“李大人,你这儿好生闷热,环境也甚是肮脏,再来几次我这条命恐怕要交代在这里啦!”

    说话间,那人两眼微眯,脸上肥膘不住抖动。

    为首差人一见这胖子,便一改凶恶脸色,满面堆笑,道:“萧兄有所不知,小弟也不愿来此,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若有空闲,我还想去萧兄府上,喝两口小酒呢!”

    说话间满脸淫笑,众差人纷纷投来羡慕眼光。

    那胖子猥琐一笑:“好说!好说!待此间事了,李大人便带着众位兄弟到我家里去!好好玩个几天!”

    此话一出,众差人皆是双目放光,喜不自禁,心中皆是想着早早将这小贼送去鬼府,自己好逍遥快活去!

第八章 含冤(二)

    小乞丐认得这胖子,此人乃是天门城鬼府分舵的舵主萧奇,本身道行微末,只仗着鬼府府主是其族兄,揽了这么一个吃香的差事。

    这萧奇平日里好逸恶劳,猥琐不堪,常常光天化日下掳走不少良家妇女,当真十分可恶!苦于他府上却有真正高人,许多善人大侠为伸张正义皆是丧命其中,常人见了此人更是避之不及,城主府的差人又是欺软怕硬之辈,恐于鬼府威名,哪里会将他正法,幸有天山派弟子压了他那嚣张气焰,与他周旋。

    小乞丐思绪流转之际,须臾间又是一鞭打来,那差人听了胖子所言,更加卖力,手中劲力大增,打得小乞丐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倏尔寒鞭再至,小乞丐吃痛不已,又是大叫。

    为首差人见小乞丐顽抗,眉头微皱,高声喝道:“兀那小贼!看来你气力不小,还能叫出声来!如今鬼府的萧大人屈尊来此,你最好速速将事情前后说来,给自己留一条生路!若是不识好歹,就拿你去喂狗!”

    小乞丐心中惊惧不已,心想:“看来他们是吃定我了,若是我不说,恐怕激怒了他们,恼羞成怒之下定是要取我性命的。我所遇见的天山派弟子也就那刀侠杨风一人,只是此人为人侠义,还给了我银子,是个好人,我若是出卖好人,那便就是恶人了,不可!不可!”

    那几人是否为杨风所杀,却是无人知晓,但小乞丐心中认为定是杨风杀了贼子,故一心为他开脱,但既不愿出卖杨风,又不愿自己枉受折磨,心中思绪流转,便决定编造谎言瞒过那些差人。

    见那行刑的差人又要持鞭打来,小乞丐当下急道:“我说!我说!”

    缓缓吐了口气,小乞丐便将如何“收了”天山派弟子银钱,“勾结”贼人,“谋害”鬼府弟子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为首差人听罢,不禁展颜一笑,登时变得和蔼可亲,似乎换了一个人,但听他婉言道:“小兄弟,你早这般说来,不是少受些皮肉之苦么?”

    说罢,便使了个眼色,一名差人走上前来,解了小乞丐的捆绑。

    小乞丐得了自由,松了口气,两脚一落地,却觉双腿酸麻无力,支撑不能,重重地摔倒在地,顿觉全身筋骨欲散,头脑昏沉,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头痛欲裂,睁眼也觉乏力,四肢瘫软,无力动弹。

    耳边人语细微,声音时亮时细,听不清晰,又觉身下震动颠簸,摇摇晃晃,身子被震得时而左右时而上下,又牵动身上伤口,疼痛万分,又再昏死过去。

    小乞丐恍惚间只觉自己到了九天之上,放眼望去,但见云雾氤氲,光芒万丈,仙郎神君显现,天女仙姑起舞,尽是九天靡靡之音,仙界非凡之境。

    正当小乞丐惊叹此间美景,快意欣赏之时,突然脚下一沉,整个人从天间坠落而下,眼见周遭景色飞也似地闪过,倏忽破碎,随即重重地摔到地上。

    浑浑噩噩之间,小乞丐身躯一震,惊醒过来,浑身冷汗直冒,心中惊惧未消,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半晌,小乞丐逐渐平息下来,回想起方才做的梦,却觉梦境模糊,直至最后,再也想不起来,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

    小乞丐此时但觉精神抖擞,身上痛感全无,掀开衣衫一看,身上伤口尽都痊愈,一点伤痕也无,不禁心情大好,笑出声来。

    忽听东北角传来一人声音,那人冷哼道:“进了这幽冥鬼狱,还能笑得出来!不知是痴傻还是疯癫?”

    抬眼望去,但见那人躺在角落里,乃是一个大汉,脸上生有一个狰狞刀疤,披头散发,目露凶光。

    小乞丐不敢与之对视,随即转开目光,却见自己正处在一处牢房之中,此间大约有四五个囚徒,与那刀疤大汉一般尽皆头发散乱,胡须满面,看不出年纪大小。

    他这才恍然,自己已成了阶下囚,看着这四壁囚牢,铁链栅门,不禁悲从中来,大感委屈悲凄。

    又听另一人道:“小小年纪就被关到此处,想必是什么世家的小子,被萧安那个杂种抓来,抢夺家传秘籍的吧?喂!小子!你家人都死光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听他这般问自己,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世家”、什么“萧安”自己听都没有听过。

    当下颤颤巍巍地道:“啊?什么……?我……没有家人……我不认识……我只是一个小乞丐……”

    那人又道:“小乞丐?!他萧安没事抓你一个小乞丐作什么?!你少来唬老子!老子又不会觊觎你那破烂秘籍,你担心什么!”

    小乞丐正要说话,却听那刀疤大汉高声道:“杜瞎子!你今日话恁地多!说不得这小子是萧安遣进来的奸细,要探听我们的口风哩!”转而又向小乞丐凶狠道:“兀那小子,你最好安分一些,不然爷爷的拳头可不长眼睛!”

    进了此间牢房,小乞丐本就心灰意冷,悲戚万分,如今受这刀疤大汉出言恐吓,心头一震,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心想:“我如今受人冤枉,只恨老天不公,如今这刀疤脸又冤枉我是什么奸细,当真不如死了的好!|”

    杜瞎子突然大声道:“没错!定是萧安那狗杂种安插进来的奸细!他娘的!狗杂种!真够毒的!”

    小乞丐听杜瞎子这么一说,顿觉人心冰凉,不由怒火中烧,胆子一壮,脱口喝道:“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

    这些囚徒皆是在江湖之中混迹多年的高手,哪里会信他的话,一想到萧安对自己的百般折磨,不觉恨意更增,只当小乞丐是萧安派遣进来窃取他们秘籍的奸细,便将他视作仇敌一般,须臾间就朝小乞丐恶狠狠地扑来。

    小乞丐见此情形拔腿欲逃,但如今身处囚牢之中,四合铁壁,又能逃到哪里去,须臾间便被几人打倒在地。

    几人边打边骂:“狗杂种!狗杂种!叫你害老子!叫你害老子!”

    如此疯狂怨恨,当真似入魔一般,仿佛在他们眼前之人不是小乞丐,而是那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鬼府府主萧安!

    几人拳脚相加,似雨点般打在小乞丐身上,尤其是那个杜瞎子,手中愈发用力,嘴里不住喝骂,似野兽般咆哮,双眼渐红,竟落下泪来,最后气力用尽,却躲到一旁嚎啕大哭起来。

    其余几人见了杜瞎子这般,也勾起心中悲戚,手中力度由强减弱,最后一丝气力也无,瘫在一旁啜泣起来,嘴里嗫嚅自语,想起往事遭遇,饶是一群男儿,此时也如那失了玩具的小儿,嚎啕大哭,全无气概。

    这几人皆是满脸悲戚凄凉之色,真乃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再看那刀疤脸大汉,却不似这几人一般,反而殴打小乞丐正欢,哪有收手之势,拳打脚踢不够,又抓起小乞丐头发,将之拉到墙边,抓着他的头就往墙上撞去。

    这一撞,小乞丐但觉眼冒金星,双耳嗡鸣,两眼一黑,几欲昏厥,适时又吃一记,更加头痛欲裂,神志不清。

    刀疤大汉毫不手软,哪里会放过他,抓着他的头又撞了上去,再吃一记,当真是撞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死去活来!

    如此反反复复十来次,那面墙被撞得尘土飞扬,墙灰簌簌,墙面也被撞出一个凹处。

    小乞丐昏沉之间,几欲没了意识。

    此时但听一声惨呼,身子陡然一轻,失了束缚,全身瘫软,倒将下来,但觉头痛欲裂,全身筋骨欲散,双耳嗡鸣,迷迷糊糊,意识不清,险些昏迷,但心中又恐自己若是昏迷过去,这几人定会将自己残忍杀死,那时真的是一命呜呼了!

    一念及此,小乞丐狠咬舌尖,如此剧痛,倒是清醒了几分,但全身再无气力,且又疼痛万分,只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旧患且愈,新上又增,身上被几人打得是没有一块儿好皮,额头一块碗口大的血口正流着血,又觉胸闷腹痛,外伤内伤俱存,想是五脏六腑皆伤。

    小乞丐颇感自己命不久矣,悲从中来,一时内伤加剧,一口鲜血便吐将出来。

    此时忽听那刀疤大汉骂道:“直娘贼!老疯子!你他娘的暗算老子!”

    那声音之中尽是愤恨恼怒。

    小乞丐睁眼向那刀疤大汉看去,但见那大汉左胸处有被烧焦的痕迹,嘴角溢出鲜血,目光中隐约露出一丝惊惧,小乞丐顺着他的眼光扭头望去,但见隔壁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处坐了一人,此人须发尽白,手脚干枯,如同朽木一般,整个脸却被长发遮住,看不清真容。

    小乞丐心想:“方才定是这老者救了我,不然我只怕要被那刀疤脸给打死了!”

    又听那杜瞎子低声道:“哎,算了,他就是一个疯子,如今我等皆被封印了修为,别说是萧安,就是这老疯子,我们也惹不得的!”

    那刀疤大汉听了怒道:“他娘的,萧安这个狗杂种!若不是这劳什子封印,老子定要破了这狗牢房,出去与他萧安拼个你死我活!”

    又有一人叹道:“我们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只是这‘阎罗封印’非施术者不能解,否则我还在乎这条烂命么?”

    刀疤大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恶狠狠地看了那老疯子一眼,又转而看向小乞丐。小乞丐见他看来,心头一凛,害怕极了。

    那刀疤脸却是虎目一瞪,也不再动手,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小乞丐这才松了口气。

    扭头望去,小乞丐但见自己所处牢房与老疯子的牢房之间之隔了一道铁栅栏,心中便想:“若是自己能穿过这方栅栏,到那头去,便可逃脱此间囚犯的魔掌,只是那栅栏虽不小,却也无法容纳一人穿越。”

    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可能要丧命在这些强人手中,小乞丐心中伤悲又起,如今夜深人静,杜瞎子与刀疤脸几人也不理他,于是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便从眼角流了下来。

    如今既是伤心,又是惧怕,不多时倦意袭来,困倦欲睡,但一想到自己若是睡着,不知刀疤脸几人又将如何处置自己,于是猛地惊醒,狠咬舌尖,让自己清醒几分。

    过了不久,眼皮又不听使唤耷拉下来,小乞丐于是再咬舌尖,再次清醒。

    如此反反复复十几次,愈发亢奋,不再困倦,直至黎明时分,小乞丐嘴里已尽是鲜血,从嘴角溢出,舌尖疼痛难忍,他却也全然不顾了。

第九章 含冤(三)

    将近午时,眼见两名鬼府弟子提了饭菜而来,放到牢房前,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那刀疤大汉来了精神,冲上前去,提起菜篮一阵乱翻,从中端起一碗白饭,就着热菜大口地吃了起来,杜瞎子几人倒是一动不动,兀自坐着发呆。

    小乞丐见那刀疤大汉吃相豪放,勾起心中馋虫,于是咽了咽口水,如今他身子虽仍有些酸痛,但行动已无大碍,于是支撑着站起身来,正要走向菜篮。

    那刀疤大汉突然转过头来,小乞丐心头一跳,足下一顿,此时他身体遭受重创未愈,又饿了许久,气血不足,便是两眼一黑,头晕目眩,片刻方才缓过神来。

    但听那刀疤大汉盯着他笑道:“小奸细,饿了吧?想吃么?”

    小乞丐闻言却是一愣,心中暗道:“难不成这刀疤脸竟转了性子?”

    但听那刀疤大汉继续道:“既然他们不吃,那可便宜了我们两个,来、来、来!小奸细,这个鸡腿可好吃得紧啊!”

    小乞丐正想辩解自己不是奸细,却忽又想起前事,恐怕自己一说,惹恼了这恶人,定少不了一顿暴打,于是又将话咽了回去,只是不知这恶人今日为何突然似换了一个人,对自己这般温柔善良起来,不知是否有什么陷阱。

    正当小乞丐心中念头闪过之时,那刀疤大汉已撕了一个鸡腿,递了过来,小乞丐吞了吞口水,大了胆子,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又看了刀疤大汉一眼,见他只顾埋头喝酒吃肉,胆气又壮了几分,此时腹中早已饥渴万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

    一口下去,只觉肉嫩汁香,舌间肉香四溢,当真是天下美味也比不得了。

    小手中鸡腿须臾间便被他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下,那刀疤大汉见他吃完,又笑道:“过来过来!这般好吃的美味,你躲得远如何吃得?”

    小乞丐心中欣喜,走到菜篮旁边,那刀疤大汉又撕了另一边鸡腿递给他,再拿了个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放到他手中,小乞丐一手馒头,一手鸡腿,吃得不亦乐乎。

    刀疤大汉与小乞丐二人大快朵颐之时,杜瞎子几人仍是无动于衷,呆坐在一角,目光呆滞,似是失了魂一般。

    未过多时,刀疤大汉与小乞丐二人已是酒足饭饱,这鬼府囚牢的待遇倒也不错,菜篮之中仍是剩了半篮饭菜有余,若是让杜瞎子几人吃饱了肚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刀疤大汉笑嘻嘻地对小乞丐道:“小奸细,怎么样?吃饱了么?不再吃点儿?”

    小乞丐摇摇头笑道:“饱了饱了,这监牢里的饭菜可真是美味,在这儿真比当乞丐要好哩!”

    刀疤大汉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多吃些,反正这些饭菜不吃也是浪费,可惜!可惜!来、来!再吃一些。”

    小乞丐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方才吃了太急,现在我已经吃不下啦!”

    刀疤大汉可不理他,兀自又拿了一个大馒头,递了过来。

    小乞丐被他这般殷勤惊得有些措手不及,又不好拂了他的意思,于是接过馒头,送到嘴边,却觉如何也无法入口,只能吃得慢些,再慢些。

    刀疤大汉见状,道:“你这般吃馒头,怎的像个娘们儿?照你这般吃,几时才能品尝这些美味?我来帮你!我来帮你!”

    说罢,一把抢过小乞丐手中馒头,就往小乞丐嘴里塞去。

    小乞丐被刀疤大汉来势吓得小脸煞白,遭此突变,又无力回天,片刻之间,就被刀疤大汉塞了三、四个馒头。

    小乞丐嘴里的还未咽下,刀疤大汉又抓了一个馒头塞来,小乞丐口中发出“呜、呜”之声,伸手去抓刀疤大汉的手,却力气甚微。

    刀疤大汉边塞边笑,大声道:“怎么样?小奸细,这回可饱了吗?”

    小乞丐面色涨红,连连点头。

    刀疤大汉哈哈大笑,道:“你虽然饱了,但这饭菜也不能浪费了啊!”

    话未落音,便一拳打在小乞丐腹部,小乞丐受了重拳,只觉五脏六腑倒转移位,胃海翻腾,“哇”地一声,将方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刀疤大汉仍不停手,大笑道:“吐吧吐吧!吐个干净!继续吃!”

    说罢又抓了一把青菜、肥肉之类的就往小乞丐嘴里塞。

    小乞丐被刀疤大汉这般虐待,心中早已将刀疤大汉的祖宗问候了千百遍,却又无可奈何于他,乍看之下,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一口气提不上来,气力渐弱,眼看就要被刀疤大汉折磨致死。

    正当此时,又是一道红光闪过,随即听得一声惨呼,刀疤大汉吃了一招,松开小乞丐,猛地跳起,大骂道:“****的老疯子!这小子和你什么关系?你凭甚总与我做对!”

    小乞丐失了刀疤大汉的束缚,将口中食物吐出,瘫倒在一旁喘着粗气。

    但听隔壁牢房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饶了他吧,他与你有何仇怨,他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乞丐罢了!”

    刀疤大汉闻言冷笑道:“小乞丐?哼!老疯子,我屠手徐进该怎么样做,你还不够资格来教我!”

    “哦?是么?”老疯子问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徐进冷哼一声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破解了‘阎罗封印’,但是你既然破解了封印,为何不去找萧安算个明白账?在这里欺负我一个废人,看来你也只是个懦夫罢了!”

    老疯子闻言大笑三声,却不说话。

    “你笑什么?”徐进问道。

    “你说我是个懦夫,我却不能笑你是个莽夫么?”老疯子说罢又大笑三声。

    徐进咬牙低沉道:“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徐进是个莽夫!”

    老疯子却不再答他的话,对小乞丐说道:“小兄弟,你来我这,免得受这恶人的欺辱!”

    小乞丐此时有了救星,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要穿过栅栏,忽觉一只大手扣住自己肩头,疼痛不已。

    徐进冷冷道:“老疯子,你未免太也不把我徐进放进眼里,报上你的名号,虽然我被下了封印,但我徐进也不是草芥!”

    老疯子道:“老夫祝炎!”

    “祝炎”二字一出,小乞丐只觉肩头一松,回头看去,只见徐进双眼大如铜铃,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小乞丐趁机拔腿而逃,到了栅栏前,顿时惊喜万分。

    那栅栏不大不小,只容得半人通过,小乞丐本就瘦小,经此变故,更是骨瘦如柴,别人过不去,他倒是正好穿了过去。到了祝炎牢房,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但见那徐进仍是愣在原地,不仅如此,杜瞎子几人也同徐进那般,面露惊讶之色!

    那徐进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缓缓道:“早些年听说南荒巫洲祝家一日之间被血洗灭门,家主祝炎失踪,不想前辈却是在此,难道……萧安真的强大如斯?”

    祝炎淡淡道:“过去的事情无须再提,老夫如今已是废人,只不过强提仙力,何谈解开封印,更别说与萧贼对抗,若非心存遗憾,何尝不想解脱?”

    徐进、杜瞎子等人闻言,皆是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四周瞬间沉寂下来。

    祝炎对小乞丐招了招手,道:“小乞丐,你来!”

    小乞丐走近祝炎身前,好奇地打量了祝炎几眼,心中疑惑,不知此人是何等人物,连那凶恶至极的徐进都要惧他几分,祝炎始终低垂着头,长发将整个脸完全遮盖起来,看不见面容。

    祝炎道:“小乞丐,你脱了上衣给我瞧瞧!”

    小乞丐又感奇怪,这人怎么一张口就叫人脱了上衣给他瞧?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逆了祝炎的意思,一来祝炎几番救了自己,二来那徐进对祝炎也惧怕几分,想来他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自己若是得罪了他,定又无法解脱。

    当下走上前去,将自己的上衣除去,一时间便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要将他吹得散架,其上仍有好几处淤青,却是那徐进等人的拳脚所留,除此之外,虽说身子单薄,骨瘦如柴,皮肉倒也健康得很,却是并无甚伤疤旧患。

    祝炎本以为这小乞丐能到了此处,定然受了鬼府之人不小的折磨,但眼前之人身上并无鞭痕烙印,心中奇怪,便疑道:“小乞丐,你怎会沦落于此?”

    小乞丐听他有如此一问,心中顿觉一股委屈不甘之感喷涌而出。

    几日所经历之事,早已令他身心俱疲,大有寻死之心,眼前此人乃是自己救命的恩人,小乞丐仿佛将他当做了自己祖父,如同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童,郁结于胸中的万千言语正待尽皆吐露,却哽咽在喉,双眼湿润,鼻头一酸,不由自主地便啜泣起来。

    祝炎叹了口气,也由得他,待过了一会,小乞丐哭得累了,便渐渐冷静下来,只因几日郁结之气尽数散尽,不由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起来。

    小乞丐胡乱用手抹去眼角泪水,这才想起祝炎方才一问,于是深吸一口气,慢慢回忆起来。

    当听到小乞丐所说到在天门城郊破屋之中与幽山鬼客周同、凤羽神将朱禧二人相遇的情形,并将二人图谋“九阳神火”一事道了出来,祝炎一听,登时怒火中烧,恨意如潮,两眼险些就要喷出火来。

    小乞丐见他如此,不由一怔,心中甚是奇怪,这老先生莫不是与这劳什子“九阳神火”有些关系?

    祝炎经过多年的牢狱之灾,心性倒也磨练得非凡,即使片刻功夫,就恢复如常,示意小乞丐继续说下去。

    小乞丐见他平静下来,便继续道来,将自己如何被冤枉,又如何被鬼府的人屈打成招等诸般情况缓缓道来,再提及往事,小乞丐心中不由得恨意再生,双拳攥紧。

    祝炎听到小乞丐所说鬼府弟子对他严刑拷打,诸多酷刑加身之时,眉头微皱,心中又生疑惑,即是受了重刑,又是鞭刑烙刑一类,身上却并无伤疤留下,方才观察小乞丐身体,也未曾见到伤疤,有的却是徐进几人拳脚所留淤青之类的伤痕,想到此处,祝炎又问:“你所说当真?”

    小乞丐不知祝炎有此一问,心中不解,但也点了点头道:“当真!”

    祝炎眉头紧皱,摇了摇头,随即又眉头舒展,低头沉思,小乞丐见他这般,心中又是一阵奇怪。

    但见他突然正坐起来,一脸严肃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得作假,若有隐瞒,一有九天神雷降临毁灭你之灵魂,二有无尽地火灼烧你之身躯,你可想好了!”

    小乞丐被他这般神态言语吓了一跳,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祝炎目光深深瞧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不是萧安所派来的奸细?”

第十章 牢狱(一)

    小乞丐原以为祝炎与徐进等人不同,不会冤枉他,但如今看来,结果倒是一样,心中委屈又起,忍不住流下泪来,带着哭腔道:“我不是!我不是!”

    祝炎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莫要再哭了。”

    小乞丐听言渐渐止住了哭声。

    但听祝炎又道:“小乞丐,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不知你的想法如何?”

    小乞丐一听祝炎竟有事求他帮忙,不由一愣,当即正坐起来,心中暗想:“若是帮了他的忙,或许能令他感激我几分,不再似之前那般冤枉我。”

    想到此处,小乞丐忙问道:“什么事?”

    祝炎道:“届时你逃出这监牢之后,用你毕生的时间去找一个人,帮我给他带些东西。”

    “找人?!”小乞丐一愣,随即神态萎靡下来,黯然道:“老先生,不是我不帮您,实在是无能为力,这监牢如此之大,我一个小小乞丐,如何能逃得出去?说不得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说罢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的余生将在此牢中度过,再也见不得天日,小乞丐心中就一阵无奈心酸,但也不再哭了,想来是哭得累了,没了力气,或者是已经认命,只叹命运不公。

    祝炎笑道:“若是你能答应帮我完成此事,我定有办法助你逃出这方牢狱。”

    小乞丐闻言又惊又喜,激动道:“真的吗?您真的可以帮我逃走么?若您真的能帮我逃离这个鬼地方,我发誓,无论是天涯海角,抑或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您所托之事!”

    “好、好!”祝炎笑道,“有你此话,我就放心了!先前我检查过你身体,发现鬼府之人并没有给你施加‘阎罗封印’,或许是认为你小小乞丐,并没有修行过仙法,也就对你放松了警惕,这便是上天赐予你逃出这监牢的机会!”

    小乞丐不清楚何为“阎罗封印”,但若是说上天赐予他机会,他是万万不能苟同的,他生来便已没有父母,且祖父早年已亡,如今更是遭遇一系列的事情,险些丧命,早已令他没有活下去的心思,只恨苍天不公,心想这无情苍天,又哪里会眷顾他这般苦命的人。

    祝炎未曾发觉他心中愁绪,继续又道:“如今我传你一门仙法,你须刻苦用功,若你天赋卓绝,不出一年的光景,体内定能修出仙力,虽说并不强大,但定能助你逃脱出去,若是你稍有懈怠,到时恐会丧了性命,你可明白?”

    小乞丐使劲点了点头。

    “此功名为‘九阳神火功’,我先传你第一层口诀,你须牢牢记住。”但见小乞丐凝神倾听,祝炎暗自点头,稍感欣慰,于是缓缓诵道:“太阳之精,神火之源,九天之阳,至刚至烈……”

    祝炎低声诵诀,即便是此方监牢寥寥几人,十分安静,但祝炎声音之低,倒是只有小乞丐方能听见,诸如徐进等人,无奈如何也听不清楚。

    小乞丐凝神倾听,将祝炎所诵口诀牢牢记在心中。

    待祝炎将第一层口诀道尽,又对小乞丐道:“你可记住了?”

    小乞丐点点头:“记住了!”

    “很好,”祝炎又道:“如今身处此地,可惜是见不得天日,难以借阳气修行,更遑论修炼‘神火功’,但所幸我身上有一件宝物,可助你修成神功。”

    说到此处,但见祝炎袒露臂膀,以指力在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登时鲜血直流。

    小乞丐大惊,急忙唤道:“前辈……”

    祝炎面色不改,以二指插入血肉之中,竟从中取出一个红光四射的东西,瞬间便照亮了整座监牢。

    原来祝炎担心此物被鬼府夺去,竟在当初便将它藏入血肉之中,当真手段非凡。

    小乞丐但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却不灼人,一时便感无尽暖意加身。

    “温海炎玉?!”但听一道惊呼之声,小乞丐下意识望去,却是那杜瞎子开的口。

    身旁几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问道:“杜瞎子,这是什么宝物?你怎认得?”

    杜瞎子道:“此物名为‘温海炎玉’,乃是‘温海’所出,可温练丹田,虽比不上‘九阳神火’这等神奇天物,但也是一等一的宝物,此玉后来被凤凰道人所得,凤凰道人便将此玉与另一块名为‘寒海冥玉’的宝玉相融合,练了一个玉佩,这两种宝玉,一阳一阴,一刚一柔,融合之后功效更是出奇,凤凰道人将之常年佩戴于身,后人推测,他的道行高深莫测,与这玉佩关系匪浅。后来凤凰道人临终之时,便将此玉佩一分为二,还原成原先的模样,与‘九阳神火’、‘九阴玄火’一同分别传给了两名弟子……”

    说到此处,杜瞎子忌惮地看了祝炎一眼,见祝炎并不理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扭过头去,闭上眼睛,假意睡去。

    另外几人见杜瞎子这幅模样,也不好再问什么,但心中却是暗暗称奇,便也学着杜瞎子的模样,闭上双眼打盹。

    但听祝炎又道:“这宝玉的来历,那人方才也解释给你听了,这‘温海炎玉’对于修炼火行仙法之人,确有极大的裨益,就连凡人佩戴之后,亦可万火不侵。”

    小乞丐连忙将这温海炎玉塞回祝炎手中,连连摆手道:“这么贵重的宝物,我可不敢染指,还请前辈收回!”

    祝炎一愣,随即大笑,点点头道:“无妨,这宝玉我也并非就说赠予你,你拿去修炼,待到功成之日再还我不迟。”

    见小乞丐仍有犹豫,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祝炎又道:“你且宽心,这温海炎玉乃经历地火无尽岁月地煅烧,其中蕴含之火力磅礴非常,你用来练功,并不会损失多少,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听完祝炎所言,小乞丐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温海炎玉,随即按照“九阳神火功”第一层心法,默念法诀,借以修行。

    “一日之卯,一岁之伏,夏之三伏,极合卯辰,引阳入流,导流归海……”小乞丐手握温海炎玉,心中默念口诀,将手中传来的温润暖和之意引入经脉之中。

    正当此时,异变突生,小乞丐只觉经脉剧痛非常,身体里似乎燃起了大火,顺着经脉而起,瞬间便将周身经脉燃烧起来,正想撒手,却发现这温海炎玉如同那跗骨之蛆,紧贴手掌,如何除它不得。

    小乞丐顿觉死亡临近,这般灼烧,令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口中嗷嗷大喊,面容表情已是扭曲不堪,似乎是受了极大的痛苦。

    祝炎见此情形,更是一惊,不知怎会出现这般情况,立即上前查看,一看之下,当是惊异非常,小乞丐周身之经脉仿佛是那大树的根茎,一寸寸、一点点,皆是堕入火海之中,无尽火焰疯狂地燃烧他的经脉。

    祝炎大惊,连忙去抓小乞丐手中的温海炎玉,使劲全身气力也无法使它动弹一分,就像是融入了小乞丐身体一般。

    祝炎急得满头大汗,束手无策,心想若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令得这少年丧命,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但见这温海炎玉一点点地变小,到最终已是消失不见,小乞丐身体中的大火此时竟已灭尽,灼烧感瞬间尽去,小乞丐一时失了压力,竟是昏迷了过去。

    祝炎见小乞丐一动不动,心头大惊,以为他已丧了命,于是走到近前,急忙俯下身去,观察小乞丐体内情况,却发现小乞丐的周身经脉已是如同焦木一般,再看气海穴丹田之处,祝炎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但见小乞丐气海穴处空空荡荡,哪有丹田的影子,想来已是被这“大火”烧成了灰烬,一点不剩。

    祝炎叹了口气,一探小乞丐的鼻息,虽说微弱,但仍是一息尚存,祝炎松了口气,至少这小乞丐能保住一命,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接下来几日,祝炎时刻注意着小乞丐的情况,除了每日喂他些水喝,便是检查他体内经脉的情况,虽然小乞丐仍无苏醒的迹象,但他的呼吸脉搏逐渐趋于平稳,这倒是令祝炎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徐进等人尽皆看在眼中。

    徐进见祝炎如此紧张这小乞丐,便不解问道:“祝家主,倒不是洒家多事,只是有些不明,这小乞丐与你非亲非故,且不说这小子是那萧安派来的奸细,退他一万步说,就算不是,到了这“幽冥鬼狱”之中,那便是永无出头之日,除非鬼府灭亡,萧安身死,我等才有一丝逃生之机,不过那却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这小乞丐沦落至此,不像我等这般拥有萧安忌惮的筹码,不知哪一天就让这里的‘恶鬼’折磨致死,倒不如早死早超生好了,你为何还要救他?”

    祝炎回头凝望徐进,沉声道:“我们修仙之人,修的是仙道,心存大善,如何能见死不救?!再者说,这小乞丐乃是因我而伤,我又岂能坐视不管?!尔等以为萧安是为夺尔等的神功法门,而将尔等留至今日不杀,却不知萧安此人心狠手辣,若有一天他既知无法令尔等臣服,定是使尽千万手段,即使得不到神功也要令得尔等丧命!”

    徐进一听,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正当此时,异变突生,但见小乞丐面色变得通红,转眼之间,便似火烧一般,诡异非常,仿佛要滴出血来。

    祝炎大惊,上前伸手去探小乞丐的脉搏,却觉一股浑厚非常的力量自小乞丐经脉中流转,一道奇异的力量传至手腕处,便将祝炎右手一把弹开。

    祝炎惊异非常,暗自思虑不已,自己在江湖之上混迹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情形,按说小乞丐丹田不存,身体内本应一丝力量也无,但此时却有如此力量流转于经脉之中,真是奇哉怪哉!

    正当祝炎惊奇之时,但见小乞丐脸上通红之色逐渐退去,恢复平常,但见他睫毛微动,睁开眼来,但见祝炎在一旁惊色未去,呐呐问道:“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祝炎见他已经苏醒,当即问道:“你感觉如何?”

    小乞丐听他这么一问,这才想起前几日自己练功受伤昏迷之事,当下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腿,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睛,开口道:“我没事。”

    祝炎仍是不放心,上前又探小乞丐脉搏,却是瞪大了眼睛,惊异万分!

第十一章 牢狱(二)

    “这、这、怎么可能?!”祝炎惊讶道。

    “怎么了?”小乞丐心中忐忑,不知自己身子又出了什么问题。

    祝炎叹了口气,道:“我混迹江湖多年,却未曾见过如此情形,从未见过有人经脉尽毁仍能复生,且更加宽阔坚韧,不知是福是祸,唉……”

    小乞丐被他此话说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不知他是何意,自己身子究竟有何问题,便问道:“前辈所说何事?”

    祝炎摇头道:“无妨,你的身体已经恢复,或许是你身体的恢复能力天生便是超乎常人,经过那日之事,你的经脉恢复得比之以前更加坚韧强大,只是这……”

    祝炎欲言又止,小乞丐一急,追问道:“只是如何?”

    祝炎道:“只是你的丹田已毁,即使经脉强大,也无法修得仙法,不过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凡人罢了,唉……”

    说罢又叹了口气。

    小乞丐听闻祝炎所说修仙无望,当即如同五雷轰顶,心神不守,若是说修仙无望,那便是说自己无法逃脱生天,一点希望也无了。

    祝炎见他沉默不语,知他心中所想,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便道:“如今虽说无法修炼仙法,但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无,如今看来,你经历过此事,经脉强大,体质比之常人强壮许多,若是按照我的方法修炼,这拳脚招式,倒也能力劈巨石,拳打猛虎,以你的体质,若是习得这些拳脚招式,对付那一般的鬼府弟子,也可周旋一二。”

    小乞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当下坐直了身子道:“我愿意学!”

    祝炎点了点头,又道:“练体之法,不外乎外家功法一道,只不过……”祝炎语气一顿,一看小乞丐那双期待的明眸,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只不过这外功一途,非大毅力者无法修成,日精煅体,金气练身,无一是庸者所能忍受,你须做好心理准备。”

    小乞丐听得小脸煞白,日精煅体,莫过火焚,金气练身,不若刀劈剑刺,若是自己无法抗下,这一条小命也搭了进去。

    祝炎见他这般,便安慰他道:“不过你无须担心,我所传你的外功乃是我年轻时,族中一位长辈所授,虽只是残篇,但他曾言,当今修者,尽皆是修法却不修体,入了末流,不知身强之强,空具仙力而无神力。这门功夫虽是残篇,但你若是练成,出了这监牢,那些寻常的鬼府弟子也不是你的敌手。”

    小乞丐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来。

    接下来几日,祝炎用一些推宫过气的手法助小乞丐梳理经脉。

    说来也怪,只消几日光景,小乞丐脸色逐渐好了起来,不似之前那般枯黄干瘦,如今竟像是树上将熟的果子,白里透红,一双眼睛似是星辰,深邃明亮,乍一看也煞是可爱,如那仙宫里的小童子一般,只是这身打扮,仍是破烂衣衫漏风裤,灰头土脸凌乱发。

    祝炎见他状态已至佳境,便开始将外功传授于他。

    这外功即是外家功法,此法不同仙法,仙法讲究以心法正道心,明道法,修以仙力为基,再以仙术为技,故而道行越深者,仙力越强。

    然外家功法却无心法,本为上古时代为抗击猛兽为始而创的强体之术,外功以身体为基,再以武术为技,则身体越强者,外功越强。

    但在此之后仙法出世,外家武者却不敌仙力修者,故而外家功法逐渐没落,久而久之,便再无人问津,传至祝炎他们这一代,不知千百万个春秋已过,哪还有人识得这外家功法是为何物。

    祝炎道:“小乞丐,我见你十指修长,那正好我便先将指法传授与你!”

    说罢,祝炎当即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指为剑,对墙一送,之间“哧”的一声,二指瞬间便在墙上刺出一个大窟窿。

    如此手法,着实厉害!

    小乞丐一时间看得呆了,连连拍手叫好。

    此间乃是鬼府的“幽冥鬼狱”,与那些官牢大不相同,此处乃是以百炼精钢为骨,又筑以中土神洲奇石,浇灌东海沉沙,方得此间鬼狱,常人莫说以二指在墙上打出个窟窿来,就是拿着锤子也得好半天才能做到。

    小乞丐心中疑惑:“祝老,您的功夫这般厉害,何不自己破了这墙逃了出去?”

    他本想称呼祝炎为师父,但祝炎心中却觉自己并未传他本家武学,只是承了早年时那位大侠的恩德,便不愿收其为弟子,只说了一句:“若算起来,我那位族中长辈才是你的师父,我却是没有能力做你的师父的,你还是叫我祝老吧。”

    但小乞丐问起那大侠名号,祝炎却是摇了摇头,那人当时传他此功法却也是因为有缘,自己当时受伤昏迷,醒来那人已不见了踪影,而后自己在江湖上也逐渐有了名气,却也打听不到那人的下落。

    祝炎微微一笑道:“刚来此地之时我就已经尝试过一番,但这东海沉沙配以万剑峰石、百炼精钢,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破的,我虽然可破其表面,但越深入便越坚硬,到了那中心之处,天下万剑皆不可破,除非道行高深,借以神兵相助,方能一试。且我身加‘阎罗封印’,以这副残躯,如何破得这牢狱?”

    “什么神兵?”小乞丐问道。

    “神兵之事,虚无缥缈,自古以来便是传说,还是专心练功才好。”祝炎见他问题甚多,便搪塞了回去,待小乞丐还想问,祝炎便喝令他俯下身来,双手撑开,十指为支,教他做了三十个俯卧撑。

    三十个俯卧撑只消做了二十个,小乞丐便觉十指麻木,双臂乏力,全身似是有千斤之重,难以支撑,一口气提到半处,无以为继,就要倒下,此时却听祝炎喝到:“若是做不完倒下便再做五十个!”

    此话一出,小乞丐一惊之下,双臂一软,就趴倒在地,像极了一只大乌龟。

    小乞丐本就与常人不同,常年食之不饱,力之不足,难以完成也合理。但祝炎却是冷冰冰地又道:“我数到三,若是再不起身,便再加一百个!”

    小乞丐一听,怒道:“怎地一次比一次又多?!”

    祝炎也不理他,兀自数道:“一、二……”

    小乞丐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祝炎乃是督促他练功,心中傲气又起,紧咬牙关,支撑了起来,又开始做起俯卧撑来。

    祝炎点了点头,缓缓道:“每一次惩罚都会翻倍,若是你做不来,大可说一声,我也懒得将这门功夫传授与你,不若大家一块儿在这牢里死去,倒也悠闲得很,不比江湖那些个人心险恶,指不定你一出这牢狱,就丢了小命!”

    小乞丐本就无力再做,但听祝炎之言,心中被激,一时间力气又添了几分,硬生生地又做了十几个。

    待到做到二十个之时,小乞丐已是筋疲力尽,耳边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当真是后继无力,但靠心中一股不屈之意支撑不倒,双手发颤,全身抖若筛糠,眼看就要再次倒下。

    忽觉经脉之中一股热意流转,行遍周身,直至头顶,小乞丐只觉周身一丝疲惫也无,意识清醒无比,一股热血似乎就要冲出身体,仿佛此刻力劲大增,当这股热意流经天府、曲池直冲十指少商、商阳、少冲等穴,双臂便重焕活力,再做五十次也不成问题。

    小乞丐凭借此时状态,一口气便将祝炎惩罚他的五十个俯卧撑尽数做完,感觉意犹未尽,又再做了五十个,这才力尽作罢。

    祝炎在一旁看得惊奇,暗叹此子天赋极强,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只可惜丹田已毁,修仙无望,否则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随后祝炎便让小乞丐盘膝打坐,修养恢复,明日再练。

    过了七天左右,小乞丐已能十指撑地,做起一千来个俯卧撑毫不费力,祝炎见他已到此境,便让他改用双手拇指撑地练功。

    又过了几日,拇指之力也臻至小成,以此类推,又换为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待双手单指之力已尽皆练成,又换以单手单指,则双手十指便是二十来回修行。

    越是往后,修炼越是轻松简单,一来乃是小乞丐意志力不复之前那般脆弱,经此洗礼,更又强大几分,二来则是在练功时常有筋疲力尽之时,小乞丐凭借意志力支撑,经常令自己处在力竭而亡的危险之中。

    适逢当时,体内经脉便生出一股热意流转周身,不仅令得经脉较之从前强大坚韧几倍,又滋润了十指少商、商阳等穴,使之十指力道更足。

    小乞丐曾将此事告知祝炎,祝炎听后也是连连称奇,猜测这股热意乃是那“温海炎玉”在小乞丐体内肆虐之后,恰巧改变其经脉,令之有此功效,连叹道因祸得福。

    如此过了半年多的光景,小乞丐十指之力尽数小成,单靠指力已是不惧那屠手徐进等人,即使是如徐进那般的壮汉,小乞丐单凭一指便可刺穿其咽喉,要说断其骨,破其筋,以小乞丐如今功力,虽然有些难度,但也并非无法达到。

    故而徐进见此,有些愤愤然,毕竟他受了鬼府的“阎罗封印”,无法施展仙力,却也不曾练过外家功夫,如今与凡人无二,倒是惹小乞丐不得,但他心有不甘,想他当年凭借一身仙法行走江湖,也小有名气,却沦落得现下这般对一个小乞丐忌惮的下场,如此一想倒也正常。

    不过,虽说心有不甘,但徐进倒是识时务的人,也不去找小乞丐的晦气,更有祝炎在一旁相帮,他徐进就是有天大的本事,现如今却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想到之前对小乞丐那般虐待,再看小乞丐如今功力大增,徐进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大不是滋味。

    好在小乞丐似乎将他忘了一般,自从去了祝炎那头监牢,便不再去理会他,这倒让徐进松了口气。

    过了几日,祝炎见小乞丐双手十指之力已有小成,便对小乞丐道:“小乞丐,你看我做罢。”

    但见祝炎并起食、中二指为剑,面对墙面,倏地伸手向前一送,只听“噗”地一声,祝炎二指已没入墙面之中,竟有两个骨节之深。

    见此一幕,小乞丐自信心大起,如今他修行有成,也想尝试一番,于是学着祝炎的样子,并指为剑,向前一送,却听得“咔”的一声,二指并未如愿刺入墙中,倒是因为用力过大,险些折断。

    小乞丐倒吸了一口冷气,十指连心,剧痛无比。

    “哈哈哈……”祝炎在一旁大笑不已。

    揉着红肿的手指,小乞丐脸上浮现不甘的神色。

    之前祝炎以指破墙,着实令小乞丐惊叹,但自觉如今已练就神功,为何仍不能如祝炎那般?

    “凭你如今的功力,穿木碎石倒也不难,但我先前于你说过,这‘幽冥鬼狱’可不简单,万剑峰石配以东海沉沙,就算是寻常的钢铁兵器都难以破开。”祝炎道。

    小乞丐这回泄了气,讪讪道:“小子明白,请祝老教我!”

    祝炎点了点头,又道:“从今日起,每日以指为剑,就如你方才所做,每指刺击百次,从拇指开始,你可明白?”

    小乞丐点点头,道:“明白!”

第十二章 牢狱(三)

    接下来的日子,小乞丐便照着祝炎所指点的法子,每日勤练指法。

    日复一日,鬼狱之中不见日月,不知外界时日如何,依祝炎的推算,已是过了半年光景。

    小乞丐经脉异于常人,恢复能力又惊人无比,再加以祝炎这般明师从旁指导,指法已然臻至大成,再看此间狱墙之上,坑坑洼洼,已是布满坑洞。

    小乞丐将手指拔出,拭去指上石屑,沾沾自喜道:“祝老,你看我这般功力如何?”

    祝炎淡然道:“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小乞丐惊道。

    小乞丐自认为取得这般成绩已是难得,正沾沾自喜之时却被祝炎泼了一盆冷水。

    祝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下之大,强者无数,若是都如你这般骄傲自满,说不得何时便丢掉了性命。”

    小乞丐短短时日,便能修成此门指法,祝炎心中对此也是惊叹不已,但小乞丐毕竟少年心性,骄傲自满倒也正常,若是不加以雕琢,恐怕来日也是莽夫一个。

    虽说祝炎传授小乞丐的初衷,乃是为了使其能逃离此间牢狱,帮助自己,但这些日子以来,祝炎倒也将小乞丐当做自己的弟子来看待,自然不愿见其将来成了莽夫一类的存在。

    小乞丐听祝炎此言,脸上一红,随即正襟而立,向祝炎鞠了一躬,道:“小子惭愧,多谢祝老指点!”

    祝炎暗自点头,颇感欣慰,摆手笑道:“你若是能明白此间道理,倒也不枉我一番苦心。”继而又道,“如今你指法已成,接下来我便传你腿法!”

    小乞丐挺直身子,脸色凝然。

    祝炎忆起往事,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初那位前辈只传了我指、腿二法,可惜我只抱着好玩的心思练了指法,这腿法我却是没有再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脚,又道,“加上萧安这狗贼断了我脚筋,我此番行动无力,却是无法给你演示招式,只得口传,你须谨记于心。”

    小乞丐看了一眼祝炎双腿,心中凄然。

    祝炎以语相授,腿法精深万分,小乞丐时常不得要领,好在祝炎从旁指点,倒也学得几分皮毛。

    小乞丐天资聪慧,加之经脉异于常人,练得久了,自然也悟得个中精髓,一招一式,舞将起来,招招生风,神武非常。

    腿法一途,关键在于下盘稳定,故而小乞丐半日的时间,皆是用于扎马步。几个月下来,纵然是站个三天三夜,也是纹丝不动。

    时光匆匆,自打小乞丐入了这“幽冥鬼狱”之中,已是过了两年的光景。

    一日,祝炎见小乞丐练功已毕,正要扎马步休息之时,将他唤到身前,道:“如今你已将‘腿’、‘指’二法练成,以我残躯,实是没有可以教予你的了。”

    小乞丐闻言一惊,心想,祝老这番话,难道是要开始实施计划了么?

    祝炎见他已瞧了出来,神色也颇有些黯然,于是开口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年纪尚青,该是出去外面走上一遭,莫让这劳什子鬼狱害了你,虽说我不知萧贼为何将你关至此地,但我见你心性纯良,天赋异禀,自然是将此生心愿托付与你。这段时间乃是邪派大会,我料想萧安必定已去赴会,一时间恐怕未归,正是你逃脱的好时机。”

    小乞丐心知分别在即,回想这段练功的时光,不觉热泪盈眶。当即双膝跪地,朝祝炎拜了三拜,道:“祝老大恩,小子不敢忘,祝老所托之事,我定当竭力完成,豁出性命在所不惜!”

    祝炎心头大慰,展颜一笑便道:“我所托之事,你有心便可,莫说豁出性命这般话来。”说着便伸手将他扶起,又道:“你今晚且好好休息,明日未时,你便我用我所传闭气法门,作假死之状,待送饭弟子前来,我便依照计划行事。”

    小乞丐点头道:“小子明白!”

    祝炎又道:“看管这牢狱的鬼府弟子乃是萧安嫡系,实力高于普通的鬼府弟子,你须谨慎行事!”

    小乞丐点点头。

    翌日,到了未时三刻,有鬼府弟子前来查监,且送饭前来。这鬼府弟子如往日一般,随意看了一眼,表情淡漠,转身就走。

    待他走到拐角不远,便听得监牢之中传来打斗争吵之声,他本不愿管,继续前行,但只觉争吵声越来越大,忽然听闻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那名鬼府弟子暗骂一声,转身便慢悠悠地往里走去,行至祝炎这一方监牢,大声喝道:“吵什么!吵什么!再吵他娘的都别吃饭!”

    说罢一脚踢翻了方才送来的饭桶。

    只听那屠手徐进颤声道:“这位大人,你看这老疯子丧心病狂,方才又发起疯来,将这小东西给打死了!”

    鬼府弟子斜眼看去,却见小乞丐正躺在西北方墙角不省人事,祝炎披散着头发,口中嘶喊,不停地拉扯手铐脚链“铿铿”直响。

    正当此时,又一名鬼府弟子跑来,看此情形,皱眉问道:“庞师弟,发生何事?”

    庞师弟沉声道:“这老疯子……”回过头来,见得来人,登时惊道:“萧师兄?你怎地会来此地?”

    “我听见声音,恐会出什么问题,便赶过来。”萧师兄道。

    庞师弟心存疑惑,暗自摇头,心想这幽冥鬼狱曲曲折折,这吵闹之声即使再大,如何能传得出去?想到此处,庞师弟摇了摇头。

    萧师兄道:“庞师弟,打开狱门!”

    庞师弟一愣,道:“萧师兄,这狱门须府主下令方能……”

    “让你打开便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人承担!”萧师兄看了他一眼。

    “这……”庞师弟面露为难之色,心想这萧师兄乃是府主的族亲,在府中深受府主器重,若是得罪了他也不好,还是先解决了眼前之事,莫要吃这眼前亏。

    庞师弟转过脸去,却见萧师兄沉着脸瞪着他。

    叹了口气,庞师弟便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插入牢房大锁,又伸手上前,注入仙力,只听一声轻响,这大锁已被打开。

    萧师兄走进牢房之中,看了一眼祝炎,随即伸出右手,并指为剑,以迅雷之势点至祝炎左肩三寸,祝炎瞬间瘫软下来。

    萧师兄又走到小乞丐近前,伸手去探其鼻息,发觉小乞丐已是气息全无,心中冷笑,右手轻抚小乞丐胸口,速度迅速,神情自然,旁人瞧不出甚么端倪,只道他是在检查小乞丐“尸体”。

    旁人虽然不知,小乞丐却是惊惧万分。

    他只觉一只大手贴着他的胸口,登时一股冰寒透胸而入,刺痛骨髓,随着胸口穴道流窜在经脉之中,须臾之间,全身犹如被人冰封,四肢僵硬,经脉之力尽皆被封,周身一丝力气也无。

    且小乞丐正当闭气关口,不敢随意动力,只恐伤了心脉,此时周身冰寒也无可奈何,只得忍一时之痛,到时再做打算。

    转过头来,萧师兄问道:“怎么回事?”

    徐进见萧师兄盯着他,惊道:“大人,这、这老疯子不知为何就发起狂来,那小家伙不知其害,来不及跑开,便给这老疯子一掌打飞了去。”

    庞师弟闻言皱起眉头,道:“萧师兄,这其中恐有蹊跷。”

    萧师兄摇了摇头,道:“想必这祝炎意在冲破‘阎罗封印’的束缚,哪曾想却走火入魔。”说罢,瞧了一眼小乞丐,又道:“要说这小家伙,死了便死了,正好我家虎儿今日还未进食,庞师弟便将此人交予我罢!”

    “这……”庞师弟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萧师兄眉头皱起眉头,道:“庞师弟连这等面子也不卖我?”

    庞师弟闻言一惊,连连摆手,道:“师兄莫要误会,师弟怎敢?只是这上头……不太好交代……”

    萧师兄大笑道:“这个好办,你就说此事已交付我手,如若他们心有不喜,便是告到府主那儿去,我也不怕!”

    庞师弟咬咬牙,点头道:“那师兄便将……带去吧!”

    萧师兄满意地笑了笑,扛起小乞丐的“尸体”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曲曲折折,迂迂回回地将小乞丐扛出了这幽冥鬼狱。

    此时正值夜色,萧师兄走出鬼狱,便见照面走来二人。

    这二人看装扮也是鬼府弟子,见萧师兄扛着一人,也不奇怪,走上近前,见礼道:“萧师兄!”

    萧师兄点了点头,将肩上的小乞丐丢在地上,对那两名弟子道:“小心看好,莫叫他丢了性命,否则我等吃罪不起。”

    两名鬼府弟子齐声应道:“是!”

    萧师兄摆了摆手,两名鬼府弟子便一前一后,抬起小乞丐转身走远了。

    小乞丐此时双眼紧闭,气息全无,但经脉尚能活动,耳鼻皆通,虽说看不见周遭情况,但自幽冥鬼狱被那萧师兄扛出来,几人言语,皆是听得一清二楚。

    但觉那两名鬼府弟子抬着他走了一程,又听闻房门开启之声,随即便躺在了一张床上,又听房门关闭之声,周遭这才安静下来。

    小乞丐不敢大意,大约又等了一会儿,又听人语细微,逐渐清晰,伴有脚步之声,忽而又远,逐渐模糊,想来是巡逻的弟子路过罢了。

    再过了几分钟,只觉周遭无人,小乞丐运转经脉,冲破穴道,心脏复苏,双眼倏地睁开,气息尽归,大口地喘着粗气。

    正要翻身而起,却仍是丝毫不动,周身寒意未减,调不起一丝力量。

    小乞丐运转经脉,却觉寒意更盛,正当此时,小乞丐只觉经脉之中一股温热力量流转,周身又如火烧,那股冰寒力量受到威胁,遂与温热力量缠斗一起。

    小乞丐一时间或被冰封,或被火焚,冰火双重,冷热相交,备受煎熬。

    煎熬之中,只觉那股温热力量似曾相识,猛地一惊,想起这正是当初祝炎交予他的那枚温海炎玉!

    小乞丐心中暗道,既然这温海炎玉之力可抵抗这股冰寒之力,那我便与他斗上一斗,好叫他彻底消失了去!

    想到此处,小乞丐咬牙运力,经脉之中温热力量慢慢增多,逐渐压制住冰寒力量。

    那冰寒力量越来越弱,小乞丐周身也越来越暖,起初手指已微微可动,接着是四肢之力具复,到最后经脉之中冰寒之力尽皆消亡,小乞丐周身力量也逐渐恢复完全。

    危机尽去,小乞丐心头大喜,没想到那徐进竟会帮助自己,倒是承了他一个人情,再想当日与祝老商议,本是利用那监察的鬼府弟子打开牢门,没曾想竟半途杀出一个“萧师兄”,倒叫自己等人省了一些气力,只是不知那萧师兄究竟意欲何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小乞丐摒弃杂念,暗道:“管他神仙魔鬼,趁天色已暗,还是早早逃出去才好!”

    于是走下床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处,侧耳而听。听得屋外只余微微风声,这才放下心来,轻推房门,脚力大开地便逃了去。

    一路上时而见到巡逻的弟子,小乞丐反应灵敏,皆是躲了过去,只是这鬼府戒备森严,偏偏小乞丐却不识路,好似在走迷宫一般。

    绕左转右,小乞丐走了许久,走到一处院子旁,忽然听见前方人语细微,像是有人在交谈,小乞丐脚下一顿,躲在墙后,侧耳倾听。

    “听说府主两年前在‘幽冥鬼狱’之中,关了一个小乞丐?”其中一个声音道。

    小乞丐闻言一惊,心想:“这不是说的我么?”

    又听另一个声音道:“那小乞丐杀我鬼府弟子,自然是要受一些惩罚。”

    “可我听说,这小乞丐乃是府主派去的奸细,去探听狱中那些人的功法秘籍?”

    “你小声一些!莫要让人听了去!这可是府主的命令,乃是我们鬼府的机密。”

    “果真如此?若不是传言这小乞丐死在了狱中,我还被蒙在鼓里。不过,这小乞丐既然已死,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死?那倒不会,这不过是一个蒙蔽祝炎的策略,那个老狐狸,狡猾得很。”

    “可我明明听说……”

    “不过他如今不死,到时仍是要死的,你以为府主会留着这么一个身怀神功秘诀的人?”

    ……

    小乞丐听得二人对话,心中寒意陡生,斜眼看去,地上散落着些许碎石,小乞丐弯下身来,挑选了几颗尖锐石子,握在掌中,拿起其中一颗,屈指一弹,打在院旁一颗树干上,这一指劲力十足,打得树叶簌簌作响。

    那二人听得动静,惊声道:“谁?!”

    小乞丐听得衣衫破风之声,不敢怠慢,判断其二人身形,猜想对方定是跃上高墙查看,又向对处射出一颗石子,恰逢其中一人已跃至半空,就要落在高墙之上。

    那人身处自家门第,不想危险,大咧咧地就施展身形跃上院墙,只听耳边尖锐的破空之声,转头看去,一人一石,速度之快,便在须臾之间,那人避之不及,脸上露出惊恐神色,只见一颗黑色物事自下激射而来,只觉肩头一疼,只知穴道被阻,浑身酸软无力,便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小乞丐所射石子正是击中了那人穴道,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黑暗之中,小乞丐见到那摔落之人,身穿黑袍,其上银丝绣了一只火凤,正是鬼府弟子装束无疑!

    此间斗法,只在须臾之间,另外一人只听见一声破空之声,便见自己师兄被人暗算,一时间吓破了胆,拔腿便逃。

    那人速度之快,片刻便逃至院门,殊不知小乞丐正在此处等待着他,但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自树上窜下,还来不及说话,但觉后颈一疼,便昏死过去。

    小乞丐顷刻之间击晕两人,心中亦是惊惧难明,还未缓过劲儿来,但此时不容他考虑许多,再耽搁一刻,便有人到此,心中思绪流转,不顾许多,迅速将其中一人拖到从旁树林之中,藏在隐蔽之处,遂将其衣衫尽褪,披在自己身上,又摸到些许钱财,装入怀中。

    小乞丐只有十岁年龄,穿起这“鬼袍衣”有些宽大,当下这撕那剪,虽说尚不合身,但计在权宜,顾不得许多,看起来没有这么突兀便可。

    小乞丐左顾右盼,确定现下无人,便远远地逃了开去。

第十三章 紫儿(一)

    夜色正浓,幽风阵阵,树影之间月光流转,在鬼府之地,阴气森然,深夜中稀疏灯影似是孤魂飘然。

    鬼府后山院群之中,有一座院落,比之其他院落大了许多,正处中央位置,犹如众星拱月一般。

    萧师兄行至此处,见有两名鬼府弟子把守在此,便走上前去,拱手问道:“二位师弟,不知府主是否归来?”

    两名鬼府弟子见得来人,面露恭敬神色,拱手道:“萧师兄!府主尚未回府,不知萧师兄是否有事需要师弟帮手?”

    萧师兄摆手笑道:“不必了,二位师弟辛苦!”

    两名鬼府弟子受宠若惊,拱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萧师兄又叮嘱他二人警惕看守,便转身离去,想起半月前府主临赴会时交代之事自己已经完成,不觉畅快,便大步走去小乞丐所在之处。

    半月以前,鬼王萧安书房之中。

    当时书房中亮着灯火,其中家具摆设齐备,入门便见一张太师椅,雕龙描凤,一眼便知出于名家之作,两旁各摆六张木椅,其上雕绘飞鱼、孔雀、苍鹰各有不同,不过此时却是无人。

    待再入一瞧,正西处摆了一张书桌,此时一名中年男子正端坐桌前,锦衣玉冠,神情凌厉,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阴狠之气。

    此间又有一名青年男子,着一身黑袍,正是鬼府弟子的装束,赫然便是后来将小乞丐从“幽冥鬼狱”之中扛将出来的萧师兄,此时神色恭敬,正对着那名中年男子肃然而立。

    但听萧师兄问道:“府主,不知有何吩咐?”

    那名中年人道:“过些时日乃是三年一度的圣盟大会,我须前去忘仙楼赴会,你帮我注意祝炎那边的动向,但有情况,你自己把握便是!”

    萧师兄既称他“府主”二字,那此人便是江湖人称“鬼王”的萧安无疑!

    萧安此言但出,萧师兄当即应道:“是!谨遵府主法旨!府主放心,萧云定不负所托……”

    原来这萧师兄的大名叫做萧云,既是姓萧,料想是萧安的嫡系宗亲,乃是萧安的心腹,那庞姓弟子如此奉承他,想来也不足为奇。

    萧安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问道:“你有何事要说?”

    萧云踌躇片刻,便道:“弟子有一事不明!”

    “说!”萧安道。

    萧云应道:“是!弟子不明我鬼府精英弟子众多,府主为何派了一个小乞丐去与祝炎那厮周旋?”

    萧安冷笑,道:“你有所不知,祝炎此人疑心较重,若是派遣寻常修仙之人,祝炎定会瞧出端倪,虽说他已被我种下‘阎罗封印’,但毕竟成名多年,这些感知倒是有的。若是一个修有仙力之人前去,只怕祝炎防备之心更甚。”萧安站起身来,继续道,“那日见了这小小乞丐,我一瞧他,身上并无仙力痕迹,且其乃是先天废根,我在其体内作了些手脚,倘若祝炎与其接触得久了,便能被我的仙力影响几分。”

    “先天废根?”萧云问道。

    “不错,先天废根,即是没有丹田!”萧安道。

    萧云惊道:“没有丹田?!那岂不是修仙无望?”

    “正是!否则怎会称之为先天废根。”萧安道,“祝炎对一个小乞丐本无防备之心,加上我以‘**之术’隐藏于小乞丐体内,时日一久,便能令祝炎松懈下来。只不过这‘**之术’旨在迷乱对手心神,若是全力施为,恐怕祝炎仍能瞧出,小乞丐体内所藏‘**之术’仙力,不过游丝而已,料他祝炎定瞧不出来。”

    萧云一听,恍然道:“府主果真英明!”

    萧安听得奉承,十分受用,大笑道:“待我取得《九阳神火功》之日,便是我神功大成,称霸江湖之时!”

    萧云高声道:“祝府主神功大成!称霸江湖!”

    萧安眼见大业可期,不觉心中舒畅,大笑三声。

    回想此番种种,萧云更是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心情大好,闲庭信步,不觉已走到目的地。

    但见小乞丐所在院落此时安静得很,萧云在此安排的两名看守的鬼府弟子如今也不见踪影,萧云心中不安,快步走进院中,推开房门,心中大惊,床上空空如也,萧云环顾四周,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小乞丐的身影。

    萧云暗道不妙,又向院落四周查看一番,一道人影也无。

    正当此时,忽觉丹田一阵波澜,感知到附近一股尸气传来,顺着那股尸气而去,便眼见两具鬼府弟子的尸体躺在不远处。

    萧云轻身掠至,俯下身去查探两具尸体。触觉尚有余温,只道是刚死不久,目光移至胸口,却见胸口处各有五道爪痕,伤口间黑血流出,爪痕之上弥漫一股暗黑色阴寒之气,萧云见此,不由大惊,脱口而道:“幽冥鬼爪?!”

    萧云心知,这幽冥鬼爪乃是脱胎于本府《暗黑幽冥诀》的仙术,能使‘幽冥鬼爪’之人,至少将这《暗黑幽冥诀》练至四层之高,从尸体上的伤口看来,此人功力尤甚许多。

    想到此处,萧云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那便是——“幽山鬼客”周同!

    “周长老不是与府主一同去往‘圣盟大会’去了么?”萧云心中摇头,料想周同此刻已是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短时间回到此处杀人?但如此一来却说不通,这《暗黑幽冥诀》乃本门高层仙法,外人当然无法习得,既是鬼府中人,自己岂有不知之理。

    正当萧云纠结的当儿,后山处传来一阵叫喊声,萧云循声看去,只见火光大起,远处一片熊熊大火,耀遍天际。

    萧云暗道不好,随即张口吐出一个冰棺,手捏法诀,施展身形,祭起冰棺就向远处遁去。

    位于鬼府后山处,此时大火连天,鬼府众弟子正忙正扑火,但见一抹银光破空而来,有人眼尖,认出是萧云到来,大声惊叫道:“是萧师兄!”

    众人眼见萧云到来,欢呼不已。

    萧云立身于冰棺之上,悬在空中,手中法印变幻,双掌向前一推,一股寒气自掌间迸发而出,狂泻而下,须臾间便笼罩整片火势。

    众人见状,大声叫好。

    但见此间冰、火两股力量相持不下,火势不涨,寒气不增。

    这冰寒之气自然出自萧云,此时萧云却是眉头紧皱,心中暗暗叫苦,自家之事,那自是再熟悉不过,他的功力在鬼府一众弟子之中自是遥遥领先,不说这冰本克火,就是凭借自己二十几年的道行,怎地竟降服不了这大火?

    萧云丹田一动,再提仙力,掌间寒气瞬间大增,但此时萧云负荷不小,额间沁出汗珠,后背早已湿透,双腿发颤,就要支撑不了。

    好在火势逐渐被压住,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将这火扑灭,只余些零星火苗,唤了几名弟子用仙术扑灭了去。

    萧云支撑过久,竟受了些许内伤,喉间一甜,险些要吐出鲜血,但萧云心高气傲,如何能让自己在众多鬼府弟子中出了丑,故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众弟子见大火已灭,纷纷跑上前来向萧云示好,皆是“师兄神勇!”、“师兄道行又涨!”、“师兄果真厉害!”之类奉承的话。

    萧云强忍伤势,笑道:“各位师弟言重,愚兄只不过尽我所能为本府做些小事罢了。”

    众弟子见萧云言语谦逊,又是一阵夸耀奉承。

    萧云只是笑笑,又问道:“各位师弟在此救火,可知是因何起火?”

    众弟子见他这般问,纷纷摇头,皆道自己是听见喊声,看见火势这才前来。

    萧云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摆手便对众弟子道:“去吧,去打扫打扫,看看有什么损失!”

    众弟子应声道:“是!”

    见众人散开查看,萧云便在原地盘膝打坐,偷偷将那口淤血吐将出来,稍稍压制了伤势,这才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四下查看,心中暗道:“这火着实厉害,不知是什么来历,压制自己的仙力不说,竟将这方圆几里毁得一干二净!”

    正当萧云心思流转之时,忽听有人喊道:“这里有两具尸体!”

    众人快步走去,但见四五具尸体躺在前方,火势并未蔓延至此处,尸体尚完好无损,却是几名鬼府弟子!死状与之前萧云所见的两具尸体一般无二!

    神秘之火、鬼府弟子尸身、小乞丐失踪、幽冥鬼爪……这些线索联系到一起,萧云此刻心中泛起强烈不安。

    “九阳神火!”萧云猛地一惊!

    这九阳神火乃是鬼王十年前从祝家得来,一直镇压在府中,如今神秘大火出现,想必是神火出了什么差池,加之小乞丐又消失不见,两件事情加将起来,只怕鬼王归来时,他萧云只恐性命不保。

    萧云即刻在鬼府之内转了几圈,又吩咐一些弟子分头查探,却并未发现小乞丐的身影,连一个可疑人影也无。

    萧云此时已是心烦意乱,思绪万千,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打定了注意,吩咐众弟子道:“你们速将这里处理干净,今日之事,不敢泄露一分,免得外人知晓,只恐来犯,在府主归来之前,定要加派人手巡逻,不可出现差池,若发现可疑之处,立即拿下,待我回府再作处理,切记。”

    众弟子听他这般吩咐,也知晓事情严重性,应了一声,各自忙活去了。

    萧云心想,如今若想知道真相,须将小乞丐与周同找到,一切方能水落石出,想到此处,当即祭起冰棺,化作一道银光,向山下遁去。

    再说萧云所“挂念”的小乞丐,如今已下了山,远远地离开了鬼府。

第十四章 紫儿(二)

    小乞丐不知鬼府一夜风雨,只道逃出生天,神清气爽,不觉哼起小曲儿,悠悠走着,再看如今天已微白,应该是正处寅卯相接的时辰。

    回想起昨夜之事,小乞丐心头一阵后怕。

    话说昨夜小乞丐打伤两名鬼府弟子,换了衣衫,往后山的地方逃去,到了山崖边,只看无路可逃,却发现这山崖虽陡,却有一道道石壁突出,似天然石梯,若是大胆一些,逃到山下也无不可。

    小乞丐眼见后山周围鬼府弟子不多,守卫松懈,悄悄摸到崖边一块儿巨石旁,正要攀岩而下。

    但见远处一道幽光掠至,小乞丐睁眼看去,却是一只泛着幽幽玄光,阴森森的恐怖大手,仔细一瞧,大手上站着一人,此人同样身着黑袍,与鬼府弟子一般的装束,只是面容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再哪里见到过。

    小乞丐心中一凛,暗道不妙,没料想天上地下皆有巡逻的弟子,当即猫着腰,躲到巨石后边去。

    过了一会儿,小乞丐发觉没有动静,便探出头来,周遭寂静,那个乘着鬼手的人也没有了踪影。

    小乞丐大了胆子,攀岩而下,好在这怪石之多,落脚之处不少,小乞丐慢慢腾腾地攀爬,不多时已是到了半山腰处。

    正当此时,忽然一股浓烟之味传来,又听有人喊道:“着火啦!着火啦!”

    小乞丐心中一惊,脚下一滑,一脚便踩了空,坠落下去。

    这个高度摔下去,只怕性命不保,小乞丐不慌不忙,随即反手一插,五指牢牢地插入岩壁之中,借力摇摆,随即一个纵身跳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一个突岩之上。

    拭去额间汗珠,小乞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去,却见山顶上火光一片,只道是鬼府众人忙着救火,不顾其他,心头稍定,便又摸着突岩而下,不多时便到了山脚。

    一经落地,小乞丐似乎脚底生风,拔腿便跑,只盼再也不要回来了。

    又走了一日,这天夜里,小乞丐途径一个村庄,闻到肉香传来,腹中馋虫作怪,食指大动,便走进一户人家,掏出几粒碎银,与农家换了些吃食还有一套衣裳,晃晃悠悠地走了。

    行至一面湖边,小乞丐玩心大起,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洗去风尘,不觉一阵畅爽怡然。

    浴毕,又拾了些柴禾生起火来,倚在树边,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打斗之声大作,朦胧之间睁开睡眼,天色已近明亮,恍惚间只见远处光芒四射,幽、金二光缠斗不休,小乞丐一惊,躲到树后,探出头来看。

    但见两名中年汉子正斗得不可开交,小乞丐仔细一瞧,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前天夜里在鬼府后山上乘着鬼手出现的那个人!

    此人双手幽光大作,阴森恐怖,指甲尖锐,似是鬼手一般狰狞,分别从不同角度抓向另外一人,只怕被他一抓,登时便会被剜出一块儿肉来。

    另外一人眼看也十分眼熟,小乞丐一时间倒也想不起来,此人右手握着一把金光灿灿的长刀,劈砍架挡,招架来势。

    小乞丐猛地一惊,倏尔想起,那名拿刀的汉子,不就是两年前天门城破庙里的刀侠杨风?!

    这番想来,小乞丐随即认出了那个使爪法的汉子,也正是两年前出现在破庙之中的幽山鬼客周同!

    周、杨二人两年前在破庙遭遇之时,周同慑于杨风威名,不知杨风有疾在身,故而不敢相斗,但今日再次遭遇,不知为何又斗在一起。

    眼见杨风不是周同的敌手,渐渐落入下风,此时幽光大作,金光却如风中残烛,被狠狠压制。

    但听周同高声狂笑:“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下场,往日威风凛凛的刀侠到哪里去了?不是对我们邪派中人喊打喊杀么?如今怎地与丧家之犬一般?”

    周同力道递增,杨风不答他的话,只是苦苦支撑,面色苍白,恐要不敌。周同运起周身仙力,集于右手之上,往前一送,就要打在杨风胸口。

    杨风抬刀横于胸前,眼看便可抵挡来势,但周同鬼爪一至,杨风只觉一股强大劲力打在刀身之上,握刀之手一阵酸麻,颤抖不至,虎口登时迸裂,鬼爪又隔着刀身打在杨风胸口,前力未绝,后力又至,杨风胸口一闷,似乎被一块大石猛然击来,招架不住,倒飞出去。

    劲力之大,竟将杨风推至十几米开外,杨风五脏皆损,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周同见杨风已是强弩之末,大有奚落之意,便缓缓向前走去。周同此时泛起冷笑,双手幽光映在脸上,不由变得狰狞恐怖,阴气森森,走到杨风近前,冷笑道:“可惜啊!可惜!当年名震江湖的刀侠,今日就要死在我周同的手里!不过你不用担心,很多人都会死在我的手上,你定然不会寂寞!安心的上路吧!”

    最后一字说完,周同神色倏然狰狞起来,集周身仙力于右手之上,就向杨风狠狠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周同鬼爪将至之时,杨风手中金刀突然金光大放,与周同鬼爪抵在一起,隐约有压制鬼爪幽光之势。

    “怎么可能?!”周同大惊道。

    杨风拭去嘴角鲜血,冷冷道:“我虽是枯败之木,但周长老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难不成练功出了岔子,如今功力竟然不及七成?!”

    话刚落音,杨风便提刀自上而下,砍向周同。

    周同见其来势汹汹,不由大惊,双手抵住刀锋,但刀劲更足,难以抵挡,周同右腿一扫,踢向杨风腰间,杨风纵身跃起,躲过来势。周同趁机拨开刀锋,迅速又向杨风胸口抓去。

    “来得好!”杨风道。

    刀身立于胸前,挡住来势,此时不同之前,周同如何使力,也撼动不了刀身半分,只得抽身而退,左手结印,右手高抬,一道鬼爪虚影出现,自上而下,就要镇压杨风。

    杨风冷哼一声,刀身立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长刀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把巨刀,迎向周同的鬼爪。

    鬼爪与巨刀相斗,嗡鸣不止,周同此时实力不及杨风,鬼爪片刻便不敌巨刀,直接被巨刀刺穿,消散在空中。仙术被攻破,周同遭到反噬,一口鲜血吐将出来,险些倒下,不等杨风再攻,周同狠狠道:“算你狠!这笔账我定然再找你算!”

    话未落音,手中迅速捏起法诀,祭起鬼爪,便远远逃了去。

    眼见周同逃走,杨风也不去追,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杨风眼前一黑,支撑不住,便摔倒在地,长刀落在一旁,嗡鸣不止。

    小乞丐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距上一次在天门城看杨风与朱禧斗法,已是过去了两年光景,如今第二次又见如此场面,不由惊叹,心想不知以祝老当年实力,与鬼王萧安遭遇之战,又是何种场面?

    过了一会儿,小乞丐见周同不再回返,想必已遭杨风重创,四下也无人,便从树后走了出来,走到杨风近前,伸手探了探杨风鼻息,只觉杨风气息轻若游丝,恐怕已是性命不长,遂支撑着杨风上半身子,将其拖至湖边,依靠一颗大树坐下。

    在幽冥鬼狱之时,小乞丐便听祝炎提起,天下仙道之中,正派以天山派、天庙、道门为首,而正派之外,又分邪派,邪派即是以神庭、鬼府、忘仙楼为首,邪派之人,最是残忍嗜杀,冷漠无情。

    周同既是鬼府之人,小乞丐只盼他被杨风杀了才好,也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毕竟身陷囚牢,小乞丐已将鬼府恨到了骨子里去,恨不得鬼府之人都死绝了才好,反看杨风,乃是正道领袖天山派的人,想来是个好人,毕竟两年之前自己与他尚有一面之缘。

    如今眼见杨风就要身死道消,小乞丐心中不忍,但放眼望去,这方圆几十里皆无人家,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

    小乞丐眼角一瞥,瞥见路旁长了一大片“封血草”,不由大喜,大步跑去,摘了一大簇“封血草”来。

    这“封血草”倒不是什么名贵药草,许多地方都可见到,只是其叶有些许止血的功效,“封血草”其叶状若锯刀,边缘长满锯齿,锋利无比,其枝更是布满尖刺,若是不注意碰到,也容易划出血来。

    小乞丐担心杨风伤势,摘得有些急,手掌被划出几道口子,手中药草也染上不少血液,但他不顾许多,摘了药草回返,又以掌力劈断一颗碗口粗的树,截下一截木头,做了一个木碗,将药草放入其中,用石块捣烂,加了些湖水相和,便将药汁缓缓灌入杨风口中。

    小乞丐不知杨风受伤之重,只道年幼之时,每每与人争斗,受伤流血,爷爷总是摘了些许“封血草”制成药汁给他喝,不日便又生龙活虎,料想这草包治百病。

    殊不知这药草平凡,寻常风寒也治愈不得,况且杨风此时受伤之重,就是仙丹也难回天,小乞丐鲁莽无知,只怕到时却要失望。

    诸事做罢,闲得发闷,眼见湖水清澈,其中几条黑鱼游动,突然腹中雷鸣,顿感饥饿,不由脱了衣服,跳入湖中,抓了两条肥美大鱼上岸,随即剖腹挖肚,清洗干净,架起篝火,缓缓烤制。

    过了一会儿,香气传来,鱼已烤熟,小乞丐食指大动,抓起一条就吃起来,不到片刻,一条香喷喷的烤鱼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小乞丐仍未满足,正伸手欲抓起另外一条烤鱼大快朵颐之时,忽闻不远处草丛之中发出几声动响。

    小乞丐登时大惊,站起身来,如临大敌,喝道:“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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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萱推荐)混沌初开,宇内广阔无垠,诸天大地历经几万年的雷劫洗礼,暴雨不停,大地崩裂,分为四洲,是为中土神洲,西域仙洲,南荒巫洲,北疆冰原。其南荒巫洲以东有沧海,不知其尽头,上有诸岛,其数上千。天下修士,修炼无一不为了追求那极致天道,飞升成仙。明知登天之难,却欲行登天之事,难以圆梦,便不顾周遭一切,被迷雾蒙蔽双眼,人心也就变得难以揣测。终究是人,又如何看透那飘渺之事,茫茫红尘?缥缈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缥缈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缥缈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