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红色的殿门，在我的眼前缓缓开启，发出碾人心肺的声音，让我已经麻木的心，再次清晰的疼了起来。
我捧着墨非的牌位，一步一步走向他。在大殿中央直直的跪下，仰望着九重宫殿之上面色如万年冰山般的男人，用冷得可以将自己冻结的声音道：“皇上，民妇来向皇上请辞。”
龙轩烨冷眼看着我，仿若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只得再次开口：“民妇已经看破红尘，想一生清灯古佛为亡夫超度，望皇上成全。”
我将墨非的牌位放在身侧，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
他虽贵为九五之尊，这却是我第二次给他行这样大的礼。
而第一次是墨非入狱后，我求他放过墨非。但，他却冷冷的望着我，最后拂袖而去，最终还是逼死了墨非。
我恨过他吗？
恨过吧！
但，现在却已经恨不起来了。
这一切罪孽本是因我而起，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呢？
我一年前若不拼死拒婚，驳了他的面子，他又怎么会沦为天下间的笑柄？
“朕，如果不同意呢？”他如看戏一般的看着我脸上的冷漠，似笑非笑的样子，好似在笑我的不自量力。
“民妇求皇上成全。”
我再次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凉的地面上，重复着自己的决心。
抬起头时，额头渐渐的溢出了一些粘腻的液体。滚落在我的睫毛上，遮红我的视线，我才知道，那是鲜红的血……
“赫连暖，你不是一向都很有骨气吗？”他狠狠的念出我的名字，却仍是不解恨的用一双结满了冰霜的眸子盯视着我。
“民妇求皇上成全。”我好似着了魔般再次将自己流血不止的额头磕向地面。
“够了，赫连暖，你若是想死，朕随时可以成全你，但是不要脏了朕的御书房。”他被气得顿时拍案而起，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我真没有想到，原来我赫连暖还有这个能耐，能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气得爆跳如雷。
“真的要逼死我，你才能不恨吗？”我隔着眼前的血色薄雾，望向他，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慢慢的坐回龙椅上，片刻就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你说呢？”他慢慢的吐出三个字，虽然是疑问句，却也等于给了我答案。
“民妇曾答应过亡夫，无乱发生任何事，民妇都会勇敢的活下去。”我不会死，即便人生再多的苦难，我都永远不会忘记，曾答应过墨非的话。
“来人！”龙轩烨本就刚硬的线条绷得越加的紧，咬牙切齿的对着冲进来的两个小太监吩咐道：“将这个女人给朕拖下去。”
我连忙捧过墨非的牌位，便想自己站起身来，以免真的如死尸一般被拖出去，狼狈的退出他的视线。
只是，老天偏偏就喜欢与我作对，我刚刚才从地上爬起，身子还没等站直，眼前便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待我再醒来之时，我已经身在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中。
熟悉是因为，我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而陌生是因为，我只是离开一年，便已经物是人非。
我抬手摸上发痛的额头，摸到的却不是皮肉，竟是一层绷带。
“呵……”我不禁自嘲一笑，没想到我这个犯人家眷，竟还能受到这种待遇。
扶着额头的手渐渐落下，我神情有些神色木然的看着床顶，有谁会相信，那里曾经挂着一袋龙轩烨亲手抓的萤火虫……
他是什么时候变的？是从夺嫡开始？还是从我拒婚开始？
算了，什么时候变的都好，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死了相公的寡妇，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关心他。
而当他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踏上皇位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我的四哥了。
在这皇宫中长大，我不是不懂皇子们之间的争斗有多么的可怕。
只是，有些事情，我可以接受，有些却始终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倔强，我的执着，最终害死的人却是墨非……
可是，直到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仍是告诉我：“阿暖，我不后悔，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带你离开皇宫。”
可是，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情愿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也不会嫁给墨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是一身的罪孽。
“郡主，您醒了啊！”静寂的室内忽然响起一声故意放低，却仍旧尖锐的声音。
我一怔，转头望去，才看到赵公公静立在我的床前。
只是，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
我从床上坐起，淡漠的看向他，提醒道：“赵公公，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叫我墨夫人吧！”
我知道，他是龙轩烨的心腹，所以我才故意这般提醒他。
说起赵公公，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一声“墨夫人”，即使是墨非还风风光光的活着时，他也坚持叫我“郡主”。
他曾是先皇的心腹，在龙轩烨争夺皇位的事情上没少出力。
只是，即便有着这样的功劳，他也从来不拉帮结派，鲜少与任何的大臣来往，忠诚之心，显而易见。
“郡主，老奴好心劝郡主一句，切莫再提起墨家的人，对郡主没有好处的。”赵公公低眉敛目，恭敬的劝道。
“既然，他这么恨墨家的人，何必还要将我留下，给他自己添堵呢？”我嘲弄一笑，反问道。
“郡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赵公公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再往下说。
我的心微颤了一下，没有接赵公公的话，转而问道：“赵公公，墨家的其他女眷呢？”
我不知道赵公公会不会回答我，但却仍是带着一丝希翼的问了。
那些人都是墨非的亲人，我既然选择活下来，就不能对她们置之不顾。
“她们已经被送往漓州的行宫为婢了，郡主尽管放心。”
“哦。”我点点头，这个结果还不坏，最起码龙轩烨并没有送她们去苦寒之地：“那我呢？我要去哪里服役？”
我可不认为经历这么多事情后，龙轩烨还会让我做回郡主，风风光光的活下去。
赵公公微一沉吟：“现有御前尚义和浣衣局宫女两个空缺，郡主可以选一个。”
我不禁愣住，两个差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明智的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只是，我偏偏不是明智的人，面对他给我的翻身机会，我只是冷淡的道：“赵公公，我想去浣衣局。”
御前尚义，从三品，龙轩烨的贴身宫女，意味着要跟他朝夕相对。
而浣衣局却恰恰相反的离他最远，也是唯一一处不在皇宫内院的机构。
我想，我的决心，这次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赵公公轻叹，没有再劝，亲自送我出了皇宫的内院。
“郡主，什么时候后悔了，可以随时去找老奴。”赵公公对待我这个罪臣之妻，仍是客客气气的，不认识我的人，怕是一定不会相信，我只是个罪妇吧！
我将唇弯出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算是对他的示好和感谢。
而这抹算不上笑的笑，竟是墨非出事以来，我第一次笑。
如果排除赵公公是龙轩烨的心腹不说，这宫里，唯一一个让我愿意亲近的人，便是他了。
第2章
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没有少照顾在宫中孤苦无依的我。
其实，我本名叫赫连绾绾，而赫连暖是先皇赐给我的名字。
他的本意是希望，这座皇城可以给我家一样的温暖，却不想，于我而言，这不过是囚禁了我的牢笼。
“赵公公，就此别过吧！”我转身，刚欲走，赵公公却又在我的身后道：“郡主，要不然老奴去和浣衣局管事的李嬷嬷说一声，让她给郡主派些轻松的活吧！”
“不用了，我活得**稳，他心里不会舒服的。”我没有转身，视线一直望着前方，就如我和龙轩烨，墨非之间的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抬步时，我听到了赵公公微乎其微的一叹，我知道，他一定又在不赞同我的倔强了。
而我，仍旧没有转头，一步一步，步子规律的走向浣衣局，将那里当成了我人生最后的归宿。
其实，只要不用再面对龙轩烨，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
迈入浣衣局时，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听着他们语气中那明显的幸灾乐祸，我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毕竟，我是在这座皇宫中长大，见过太多龌龊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女人被困在牢笼中，得不到自由，就是喜欢拿别人的苦难当消遣的爱好。
对于她们那些有欠公道，道听途说来的话，我全当没有听到，处之泰然的走向站在房门口的那位正气势汹汹看着我的李嬷嬷。
我总是觉得李嬷嬷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怪，却又说不好是哪里怪。
终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全当是自己多心了。
“李嬷嬷。”我在她的面前站定，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
“跪到那边去。”李嬷嬷指着一处溢满了脏水的空地，像黑面煞神一般冷声吩咐道。
“啊？”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李嬷嬷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啪”
李嬷嬷在我一愣后，一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我的脸上：“贱人，居然敢顶嘴。”
我，顶嘴了吗？
李嬷嬷这一耳光真可谓是不留余力，打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半晌我都没能从这份震惊中清醒过来。
我直直的看向李嬷嬷那张陌生，而狰狞的脸，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小贱人，你还敢这么盯着我看，是不服气吗？”李嬷嬷好似打上瘾了，抬手便又想给我一巴掌。
而我出于自然反应，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让她即将落下的手，没能如愿的落在我的脸上。
我本就不是个性格温婉，好脾气的人，若不是墨非的死，我想我这一生都学不会凡事退一步，忍让一下。
即使我和李嬷嬷间发生了这样的争执，那些干着活的宫女都好似没有看到一般，仍旧忙着手里的工作。
“反了，你居然敢还手。”李嬷嬷挣了一下手腕，没有挣开，便对着院子里干活的宫女大喊道：“你们都给我过来，将这个反了的女人拉开。”
李嬷嬷果真是这里至高无上的权威人物，一声令下，那些刚才连热闹都不敢看的宫女立刻冲向了我。
我冷漠的凝视李嬷嬷一眼，才松开她的手腕，看向那群表情冷漠的宫女。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微微的有些害怕了起来。
做了一辈子的主子，我从没有想过有一日我会被一群宫女攻击。
很快，两个宫女便按住了我，我并没有做过多的挣扎。
这个时候，和他们硬碰硬，似乎有些以卵击石。
而刚刚扣住李嬷嬷手腕的那点骨气，不过是残存在我意识里的一点冲动而已。
也许，我的想法让人听着很没有骨气。
可是，如果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人，想要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就不可能时时的讲究骨气。
我本以为，我的退让，我的隐忍，会换来李嬷嬷的一巴掌，然后，她便会心满意足的消了气。
不想，她竟是远比我想的可怕许多……
“将这个女人的衣服给我扒光，再按到那边跪着去。”李嬷嬷的唇角挂起一抹阴狠的笑，看得我不可自抑的一阵瑟缩。
而按住我的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一眼，迟迟不敢动手。
毕竟，我曾经是郡主，曾经是先皇的心尖，曾经更是龙轩烨身边最亲近的女人……
“还不动手？还是你们也想被扒光了，陪着这个小贱人一起跪。”李嬷嬷带着明显威胁的历喝一声，两个宫女被吓得按着我胳膊的手都明显的抖了一下。
随即，她们再也不敢怠慢，向我伸出手，无情的撕扯起我的衣服来。
“你们干什么？”我拼命的挣扎，即使她们已经在扯我的衣服，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些人做出来的事情。
皇宫的黑暗，我早就见识过，但是，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一个宫女衣服的行为还是让我没有办法想象的。
毕竟，于我而言，从来都是士可杀不可辱的。
但，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我才明白，如果，卑微的人若是想在这深宫活下去，骨气是最要不得的。
纵使你有一身的傲骨，遇上那些魔鬼，她们也会将你的傲骨一寸一寸的敲碎。
“放开，放开我……”我一边嘶喊一边挣扎，这一次是真的打从心底怕了。
打我，骂我，我都可以不吭一声的忍着。
但是，如果要扒光我的衣服，让我赤身**的跪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观赏，那我情愿去死。
墨非，难道我就要命绝于此了吗？
“嘶……嘶嘶……”布衣撕裂的声音不停的在潮湿的空气中响起，被脱得只剩下亵衣的我，已然看不到希望。
渐渐的，我停止了挣扎，将舌头伸入两排牙齿间……
我，赫连暖，宁死，也绝不会受这种侮辱……
墨非，对不起，阿暖怕是做不到给你的承诺了……
闭上眼，慢慢的合上两排牙齿，而我此时竟是连一滴泪都没有……
不是我太坚强，实在是我对这皇宫大院早就已经失望至极，再为之流一滴眼泪，我都觉得多余。
牙齿渐渐用力，腥甜的血一点一点的从我的齿缝中溢出，顺着我的唇角留下……
“快点，快点给我捏住这个贱人的嘴巴，别让她咬舌自尽。”李嬷嬷尖锐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焦急。
原来，她也会怕啊！
我还以为出了皇宫内院，这里她便是土皇帝，什么都不怕呢！
两个宫女听到李嬷嬷的命令后，立刻手忙脚乱的来捏我的脸颊，掰开我的嘴。
终于，我的舌头在被我咬断前，被她们成功的解救了。
而李嬷嬷在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后，怒火竟是更盛了几分。
“啪……”她猛然出手，一巴掌便毫不留情的甩在我的脸上。
“想死？”她对我冷冷的嘲弄一声，看着我的眼神甚是不屑，“你以为这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地方吗？”
我转过被李嬷嬷打得偏向一旁的脸颊，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呵，一个人若是一心求死，是拦不住的。”
她以为她是什么人？操纵生死的阎王吗？
“死吧！快去死啊！反正很多人巴不得你去死。”李嬷嬷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又补充道：“放心，只要你的死与我无关，我绝不会拦你。”
我没有言语，只是死死的盯着她那张狰狞的脸。
能进来皇宫的女人，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保持住最初的美丽，而不变成李嬷嬷这般面目可憎？
这外表光鲜，富丽堂皇的皇宫，就像是人间的炼狱一般，将女人们的灵魂炼得扭曲，最后成魔。
“你们俩，把她给我按到那边跪着去。”李嬷嬷再次指着溢满脏水的空地，厉声对两个仍然按着我的宫女吩咐道。
两个宫女明显的瑟缩下，好似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那片空地，到底有什么？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第3章
两个宫女不敢怠慢，一人按着我一条胳膊，就往那边推去。
我几乎没有挣扎，便被推得跌跌撞撞的走向那片溢满了涨水的空地。
既然，今日必须要跪，我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站在那片空地上，我本想找个干爽点的地方跪下，却不想两个宫女竟是拼命的将我往水坑里按。
我从小被人伺候惯了，没干过一点粗活，又怎么会有两个宫女的力气大呢！
三下两下，她们便把我按到。
“噗通”一声，膝盖跪入脏水里，砸在地面上，发臭的脏水四处飞散，浸透我单薄的亵衣，溅得我满脸都是。
而这些远不算什么……
“啊……”膝盖落下的那一瞬间，我顿时尖叫出声。
好似，有什么扎入了我的皮肉中，让我疼得顿时冷汗淋漓……
我终于明白，那两个宫女为什么在听到这片空地的时候会这么害怕了。
原来，让我跪，根本不是最终的目的。
最终的目的是想让脏水里的尖锐物体刺入我的皮肉中，让我痛不欲生。
我本能的想要站起，身子才动了一下，却又被死死的按下去，动弹不得。
渐渐的，脏水渗入伤口中，伤口便如被针密密麻麻的刺入一般锥心的痛，痛得我的身子都跟着不停的颤抖起来。
这脏水……
我的眸子瞬间瞠圆，却硬生生的忍下了那锥心之痛，没有呼痛出声。
我一直以为，我早就见识了这座皇宫大院的黑暗……
可是，我今日才发现，这里的可怕，远不是用一双眼睛就能看尽的。
“李嬷嬷，你这样动用私刑，就不怕上头怪罪吗？”我转脸瞪向李嬷嬷，疼得牙齿打颤的质问道。
“呵……”李嬷嬷得意的冷笑一声，走到我近前，抬手便又是一巴掌扇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唇角再次有湿热的血流出。
“赫连暖，你怎么都到了这里，还这么的无知。”李嬷嬷掐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嘲道。
我抬起头，狠狠的瞪向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以为，就凭着你当初，用尽心机，媚惑皇上的狐媚作为，在落得这份田地后，你还能安度余生？”李嬷嬷说的一副大义凌然，就好似在她眼前的我，是什么作奸犯科，大奸大恶之人。
而这媚惑皇上的罪名，我听着只想仰天大笑。
如果，当初，我愿意做他的妃子，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李嬷嬷，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有报应吗？”我冷凝着她，忍下伤口的疼痛，竟是能声音无波的问道。
“呵，你以为，你膝盖上扎入点瓷器的碎片，跪在盐水中，就算是人间疾苦了？我就要有报应了？那我告诉你，这里的人犯了错，都要跪。而我，到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李嬷嬷得意的笑着，一张脸纠结成了一团，让我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女子曾经也受过严格的宫内训练。
她，简直就连市井的泼妇都不如。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渐渐的阴霾，天边让人惊心的闪了又闪。
“轰隆隆”的雷声紧跟着响起，瓢泼的大雨随即而至。
“给我按着她，跪不够一个时辰，不许她起来。”李嬷嬷狠狠的交代一声，急忙转身跑回屋里去避雨。
我转头，见两个宫女的衣服已经被急落而下雨水打湿，却仍是动也不敢动一下的按着我，心下不忍。
我已经落魄至此，她们却是无辜的，我何必牵连她们呢？
“你们进去避雨吧！我会在这里跪够一个时辰的。”我微微昂起脸，看着面无表情的两个宫女劝道。
“……”两个宫女无言，两人对视一眼，没有离开，亦没有理我。
我转回头，看着那片脏水，没有再言语。
而李嬷嬷刚刚的话，则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这里的人犯了错，都要跪……”
看来，他们是真的都怕了李嬷嬷……
而在雨中站一个时辰，总比跟她一样跪在放满瓷器碎片的盐水中要强很多。
膝盖，小腿被盐水浸得渐渐麻木，头上的绷带更是被雨水打得粘在我的伤口上，让我头上的伤口刺痛异常……
最后，就连我的视线都渐渐的变得模糊了起来，意识也开始跟着迷离。
如果，不是两个宫女仍旧扯着我的肩膀，想让我跪得笔直，我想我此时早就已经躺在了这片脏水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静静的活着，就这么难？
“暖儿”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意识前，一道焦急洪亮的醇厚男声唤醒了我。
他，怎么回来了？
鼻子猛的一酸，眼中瞬间便涌上了泪，可是，我还是咬紧下唇，没让那悬在眼中的泪落下。
其实，落不落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大的雨，哪里还会有人分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呢！
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我就是不想哭，也不能哭。
龙轩烨想让我受尽欺凌，活得期期艾艾的，好让他的心痛快，我就偏偏活的坚强，不称他的心。
我没有转身，也不敢转身，我真怕看到了“亲人”，我眼中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
其实，我一直不坚强，我的坚强不过是我的倔强在支撑……
“放手，都给本王放手。”他很快已经来到了我身后，对着两个宫女暴喝，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王爷，奴……啊……”一个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七哥扔了出去。
“嘭……”
我没有转身，只是听着那重物落地的声音，也知道七哥是真的怒了。
要不然，这位平时从不对奴才动手的温和王爷，又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呢？
另一名宫女见了同伴的下场，立刻松开了扯着我肩膀的手，生怕下一个被扔出去的是她。
而没有了她们的钳制，我的身子迅速软了下去……
那片脏水在我眼中渐渐放大的同时，也渐渐的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暖儿”七哥惊呼一声，长臂一伸，拉住我软下去的身子，在我差点倒入那片脏水中的时候，将我带入怀中。
“七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努力的撑开眼帘，孱弱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时，我竟是连七哥的脸都未曾看清，便失去了所有意识，落下了沉重的眼帘。
第4章
梦中，我的身子一直好冷，头更是痛得如被撕裂一般。
那一日，我在我御书房中苦苦哀求龙轩烨，龙轩烨拂袖而去。
那一日，天牢中，墨非饮下一杯毒酒，口吐鲜血的死于狱中。
两个场景，在我的梦中交叠，成为了我永久的梦魔，从那日起，便不曾散去。
“龙轩烨，求你，求你放了墨非，他是无辜的……”
“龙轩烨，求你，不要怪墨非，他只是为了帮我，他没有错……”
“龙轩烨，别走，求你，别走，是绾绾错了，绾绾不该那么倔强，可是墨非没有错……”
“墨非，对不起，阿暖不该拖你下水……”
“阿暖对不起你……”
“墨非，阿暖救不了你……”
“墨非，阿暖活的好辛苦，好辛苦……”
我在梦中不停的嘶喊，几乎喊破了喉咙，流干了眼泪……
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即使在梦中，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事实终究是那般的无情。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只觉得一口闷气在心里，堵得我呼吸苦难，整个人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绾绾”
突然，一声亦如多年前一般的低声轻唤打在我的心头，让我不禁努力的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想确定这声轻唤是来自梦中，还是真实的。
只是，努力再三，我还是没能掀开沉重的眼皮。
我的心顿时焦躁起来，竟是开始害怕那声音会消失。
而就在我焦躁不已，却又怎么都无法张开眼睛的时候，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绾绾，别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绾绾，别怕……”
我的情绪渐渐的被安抚，亦如我还是孩童时，在雷电交加的夜晚，不敢入眠时，被他安抚，然后静静的，安稳的睡去一般。
原来，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那在童年便潜移默化间形成的信赖，仍是留在了我的心底，没能随着他的无情，或是报复流逝……
只是，不管这一刻的信赖是错，是对，沉浸于梦中的我都没有能力去判断。
我只知道，当我落入那个温暖如昔的胸膛时，我虽然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挣扎，却还是在他一声一声的“绾绾，别怕”中渐渐的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而久久不散的梦魔，也随之散去了。
没有了噩梦连篇，这一觉竟是成了墨菲离开后，我第一次的好眠。
只是，当天光放亮，我一点点的掀开沉重的眼皮，理智渐渐的回归时，我才猛的警觉，我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昨夜，我怎么可以那般的接近一个害死了墨菲的人？
尽管，我昨夜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但是，我却清楚的记得，这世上，除了死去的父母，只有他一个人叫我，“绾绾”。
好在，床上，已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刚要松一口气，掀开一条缝的视线中，却闪入一双男人的靴子。
他，还在？还坐在我的床头？
刚掀开的眼皮急促的落下，坚强了多日，一直对他冷眼相对的我，这一刻，竟是非常害怕面对眼前的男人……
我闭上眼，抿紧唇，在心里思量着要怎么面对他，才不会尴尬。
算了，还是装睡吧！
他是皇帝，日理万机的，总不至于在我的床边坐一天吧！
只是，我才一有了决定，坐在床边的男人便出了声。
“暖儿，你醒了啊！”一声带了些倦意的低哑男声响起，顿时犹如一盆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激得我立刻睁开了双眼，看向声音的源头。
其实，不必看的……
不看，我也知道，这道声音是属于七哥龙轩瑾的。
“暖儿，你可算是醒了，吓死七哥了。”龙轩瑾握住我的手，满眼难掩的喜悦。
“七哥……”我轻唤一声，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不是滋味。
昨夜，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傻丫头”七哥轻唤我一声，声音竟是有些发哽。
看着七哥这个样子，我的鼻子也跟着顿时一酸。
不再想昨夜的梦，不是不够刻骨铭心，而是不该去想。
真也好，假也罢，我和龙轩烨之间，也已经咫尺天涯了。
“七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努力压下不该有的情绪，声音亦是有些发哽的问道。
“如果七哥不自己回来，你就不打算告诉七哥，一个人承受吗？”七哥压抑的甚是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怨怪，但我却知道，他不是在真的怪我，而是在怪自己，还是没有来得及让我毫发无损。
墨非出事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找七哥帮忙，但是思来想去，我还是放弃了。
七哥曾经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亦成了龙轩烨登上皇位最大的障碍。
在这个时候找他回来，替墨菲求情，我真怕龙轩烨会对他不利。
其实，我不肯找七哥帮忙，又何尝不是太过的了解龙轩烨的秉性，笃定了他一定不会放过墨菲。
如果，他还有一丝侧忍之心，在我跪下那般求他的时候，他已经放墨菲一条生路了。
龙轩烨登上皇位那一年，视乎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一直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七哥，竟突然间自动请命要去封地。
还记得，七哥临走前的那一天，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久久的没能说出一句话。
最后，就在我因舍不得他，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低低的哭泣起来时，沉默了半晌的七哥，才声音发哽的嘱咐道：“暖儿，你一定要幸福。”
话落，七哥转身便脚步急促，连头都不曾回一下的离开了。
七哥走的那一天，我没有跟着众人去送他，只是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他跟亲人道别。
我知道，七哥的母妃不喜欢我，所以这样母子别离的场景，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七哥为难。
一一道别后，一身白衣的七哥翻身上马，却没有立刻策马离开，而是昂头看向了城楼上的我一眼。
尽管，我根本看不清七哥的表情，心里却总是觉得，七哥望向我时的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后来，龙轩烨做了皇帝，我嫁给了墨菲，再到墨菲出事，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我的身边似乎已经风起云涌。
“七哥，你昨夜守了我一夜？”我有意避开七哥的问题，不答反问。
话才一问出口，我的心头便猛的颤了一下。
我这是在期待什么？还是在排斥什么？
这一刻，我竟是搞不懂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恩”七哥点点头，然**紧我的手，亦如一年多以前，他离开都城时一样，紧紧的，很温暖。
我的心头顿时一哽，好似被什么塞住了一般的堵得慌。
为了掩饰这份慌乱，我故意将话题岔开。
“七哥，一年多没见你，你又俊了。”
这样的玩笑话，我以前对七哥说了好多次，每次说，都会逗得七哥摇头失笑。
我很爱看七哥笑，这皇宫大院中，也只有他的笑，在我看来，只是单纯的笑，没有任何的深意。
而这样的话，即使玩笑话，也是实话。
七哥真的很俊，他不像龙轩烨，有一双深邃的眼，让人永远看不透心思。
他的一双眸子总是清清淡淡的，好似这世间的那些阴谋，都与他无关，他早已经超凡脱俗一般。
许是因为这双总是淡然的眸子，所以，从一开始我便认为，七哥是绝对不会争夺皇位的。
只是，我真的能读懂七哥的心？怕是也不能吧！
就如，我永远都想不明白，他一年多以前，为何要突然离开。
“一年多没见，七哥的暖儿嘴还是那么甜。”他伸出温暖的大掌，抚上我的发，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蓄满了笑意。
我像只温顺的小猫，窝在被子里，任由他顺着我凌乱的发。
“七哥，这次回来多久？”良久，我才开口问道。
七哥顿住手上的动作，神情微凝了下，才道：“暖儿，七哥带你离开，好不好？”
“真的？”我惊喜的得险些从床上跳起。
只是，这么一动，正好牵动了腿上的伤，疼得我顿时龇牙咧嘴。
“嘶……好痛……”
“暖儿，很痛是不是？”七哥抿眉看着我，在那双淡然的眸子中，我第一次看到了敌意。
腿上的疼痛，让我在一瞬间清醒。
龙轩烨又怎么会让七哥带我离开呢？搞不好只会牵连七哥。
“七哥，算了。”我在床上躺好，刚刚心间的那点喜悦，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暖儿，你放心，七哥一定会带你离开。”七哥攥紧我的手，眸中的认真，是他给我的誓言。
七哥从未对我失信过，望着他眼中的认真，我本来信他一定能将我带走的。
但，不知道为何，我心间总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七哥可不可以带我走，那么简单了。
第5章
七哥那日的誓言还在耳边，可是，他的人此时却已经被龙轩烨禁足。
龙轩烨好似怕我不知道一般，特意命人大张旗鼓的将七哥禁足在咏春宫。
而我，那日被七哥救下后，便被他带来了这里，七哥未出宫前的寝宫咏春宫。
今日，我本要回浣衣局，但是，七哥却不肯，硬是要我留下来养伤。
甚至，他离开前，为了防止我跑了，还派了一堆宫女，太监的看着我。
过了许久，七哥也没有回来，就在我担心得差点没有冲去找龙轩烨要人的时候，七哥被赵公公带人，请回了咏春宫。
因为侮辱圣意，所以被罚禁足，一直禁到七哥返回封地为止。
其实，这深宫中，于七哥而言，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回来的事情和人。
先皇宾天后，七哥将他的母妃也接去了封地。
而没有了自己最近的人在这里，这像牢笼一样的深宫大院，还有哪里好？
我知道，七哥待我很好，这次一定是为我而归。
可是，我，并不值得他如此……
像七哥那样喜欢闲云野鹤，不贪慕富贵的人，多回这牢笼一次，便多一次牵绊。
“呀，郡主，您也在啊！”赵公公一脸惊讶的看着我，一副意想不到的样子，装得还真像。
“公公，我可以见见皇上吗？”我掀开被子，便想下床。
“暖儿，你见他做什么？他已经不是我们以前认识的四哥了。”七哥按住我，不许我动。
“七哥，让我去吧！我想见见他……”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七哥按在我肩上的大掌便明显的一僵。
其实，我只是想说：“我想见见他，让他有事冲着我一个人来。”
“七哥……”我疑惑的看了七哥一眼，不解他为何如此的紧张。
“既然想去，便去吧！”七哥落下放在我肩上的大掌，转身对着门口吩咐道：“小路子，被顶轿子来。”
“七哥，不用了。”我连忙阻止他，“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
我现在是个罪妇，宫女，怎么有资格坐着轿子去找他？
“赫连暖”七哥怒吼一声，生平第一次吼了我。
“七哥……”我微一皱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七哥这是怎么了？
我试图从床上站起，想要走到七哥身前，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当脚真的一着了地，我才发现，我的腿痛得竟是无法站起。
低下头，在长裤的遮掩下，我看不见腿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但是，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却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如果，不是这疼痛的提醒，我差点就忘记了，我入宫为婢的第一日，就见识了这皇宫的黑暗。
默然的抬起头，我咬紧牙关，竟是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赫连暖，你就这么不珍惜你自己吗？”七哥的怒容此时已经沉黑一片，他快步来到我的近前，喝道：“坐下”。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垂在身侧，此时已经紧攥出了青筋的拳头，眼眶顿时便热了热。
从小到大，我便很少看到七哥生气，发怒。
即便是像此刻这般，被我气得浑身发抖，他仍是顾及着我的腿伤，不碰触我一下。
这让我突然间想起了龙轩烨，他和七哥似乎是正好相反的两种人。
如若，谁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准保会让那人痛不欲生。
他虽然不是个昏君，却真的是个暴戾的君王……
“七哥，今日，我必须去见他。”我抬眸望向七哥，口气异常的坚定。
“去见他做什么？想让他同情你吗？”七哥猛的嘶吼一声，一身戾气。
还真是兄弟，这个时候的七哥倒是跟龙轩烨有八分相似。
只是，这样的七哥，让我觉得好陌生，让我突然间觉得，我好似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外表温和的男子。
转过视线，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见怪不怪的赵公公，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只是，即便再傻，这一次，我也要傻到底……
我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是眸光静定的道：“赵公公，带我去见皇上吧！”
“这……”赵公公打量了一眼我，又转头看了看正在极力忍住怒气的七哥，才让开门口处，“郡主，请吧！”
看着如可这般的赵公公，我忍不住心酸……
原来，这世间唯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赵公公……
我刚要迈步向前，七哥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视线冷寒的盯视着我，“赫连暖，你若是这么不珍惜你自己，本王也不会再管你，本王明日就离京。”
记忆里，七哥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自称过“本王”。
看来，他今日真的是怒极了，才会用这样的方式与我划清界限。
只是，他终究是因为不懂我，所以才会只看到了表面。
是，我的确是想带着腿上的伤去见龙轩烨，的确想要博取他的同情。
可是，我这么做，又是为了谁？
墨非已经不在了，我在这世上，便只剩七哥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再让他有事。
龙轩烨的性子我很了解，若是七哥再为我的事情纠缠下去，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七哥，这次特意为了我而归，本就已经于法不合，让龙轩烨抓到了一处大把柄。
国的皇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封地，没有圣旨传召，是不得私自回皇城的。
龙轩烨特意派了赵公公来，这么高调的禁了七哥的足，为的是什么？
就凭着他对我的憎恨，他会不知道，我在七哥这？
想来，这场戏，不过是做给我看的。
他就是要我知道，一切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即便，七哥这个曾经与他交好的兄弟，他也一样的不给情面。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不去成全，他大男人，九五之尊，时刻想把任何人踩在脚下的心理呢！
其实，我也是在赌，赌他到底有多恨我，到底要将我逼到怎样的境地，他才会满意。
如果，他真的没有那么恨，也许，他会看在我受尽折磨的份上，不再迁怒于他人……
从咏春宫到他的御书房，就是腿脚没有问题的人，也要走上一刻钟。
而我，这样一个腿上刚刚受了重伤的人，徒步去见他，想必一定是举步艰难吧！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不知道怜惜自己，真的这么的不自爱，想要用自己的伤痛，去博取他的可怜吗？
如果，我早抱着这样的心里，大概早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了吧！
这一趟去见他，我不为别的，只是想让龙轩烨亲眼看看，他到底已经把我折磨成了什么样，让他心里痛快，痛快……
也许，就是这么一痛快，他便会心情愉悦的放过七哥了。
我咬紧牙关，忍痛抬起脚，再落下，只是一步，我便已经疼得额头上全是冷汗。
七哥扣着我手腕的大掌渐渐无力的垂下，即使我没有转头去看他，我也能想象得出，他眼中此时的失望。
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即使腿上的伤再痛，即使身后七哥的视线就快要将我的后背烧出了一个洞来，我也不许自己有片刻的停留。
七哥，你为了暖儿，不惜置国法，性命于不顾，暖儿为你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第6章
当我一步一步走向龙轩烨的御书房时，痛的又何止我腿上的伤？我的心要远比那痛百倍。
龙轩烨，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赫连暖情愿死，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可是，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死？
也许是这世间还有我不舍的人吧！
“郡主”赵公公轻叹一声，“皇上要的从来不是这些，郡主怎么就不懂呢？”
我一愣，眼睛却是看着地面，没有看赵公公一眼。
只是，心里却也忍不住的要问，“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想要我这条命，我恐怕不能给他。”我既然答应过墨菲，要好好的活着，我就绝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若是死了，墨菲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哎……”赵公公这次改为重重的叹息一声，“郡主何必非要装糊涂呢！”
“他是君，我是奴，我已经不敢再去猜测他的心意了。”我自嘲一笑，脚下的步子竟是也快了些。
曾经的那些回忆，好的坏的，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心，开始如撕裂般的痛，一并连腿上的疼痛都给麻木了。
“郡主这又是何苦呢！”赵公公无奈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打在我的心头。
是啊，我这又是何苦呢？
只是，不管为何而苦，我都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赵公公没有再劝，而是静静的陪在我身旁，配合着我的步子，一起向御书房走去。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走了多久，我才终于看到了那扇御书房的木门。
唯独让我一生无法忘记的是御书房中，那道冰冷无情的声音。
“皇上，郡主有事求见皇上。”赵公公站在御书房的门外，轻声禀报道。
我倒是真佩服赵公公，这个风口浪尖上，也敢称呼我为郡主，他就不怕龙轩烨听了会震怒吗？
“让她候着”龙轩烨虽没有怒，声音却是冰冷得没有任何的情感。
“是，皇上。”赵公公领命，然后看向我，“郡主，老奴扶您在石阶上坐会儿吧！”
“不用了”我摇头拒绝，静默的站在御书房的一侧。
我本以为，一向勤政爱民的龙轩烨是在御书房中，处理什么重要的国事，却不想，竟是……
女子的轻吟声，暧昧的喘息声，悉数透过门板，传入我的耳中……
那一刻，我一直站得笔直的身子，居然不稳的晃了晃……
我，到底在在意什么？
“郡主”赵公公上前一步，扶住我不稳的身子，“要不，老奴先送郡主回去吧！”
“不用了，我等他。”我摇摇头，不肯离开。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倔强，我执着，而是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满足在我拒婚时，他失掉的面子。
他是想告诉我，“赫连暖，你不要的男人，有很多人愿意承欢在他的身下。”
只是，为何我明明看的这般通透，却仍是逃离不了这一世的纠缠呢？
暧昧的声音，不断的传入我的耳中，一开始还微微发颤，发疼的心口，此时已经麻木得全无知觉了。
这日，我穷极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
不能忘记的，不是书房里边的人在做着什么。
而是，那一刻，我才知道……
原来，我对这个男人仍是没有全然的死心，还是有某种就连我自己都说不好的感觉在心间徘徊……
六月的天气，本就是个多雨的季节，再加之老天视乎特别的喜欢来衬托我的凄凉，所以，那一日，再次的下起了雨来……
冰凉的雨水从阴暗的空中泼下，片刻便已经将我的全身打透。
不过，这样的情形，似乎也不是很坏……
至少，“哗哗”的雨声，掩盖住了书房中，那暧昧的声音……
“郡主，到屋檐下，避避雨吧！”赵公公急忙过来扶我，想将我拉到屋檐下去避雨。
“不用了”我摇头，用力抽住被赵公公拉住的胳膊。
既然，我本就是来让龙轩烨看看我有多凄惨的，那我还避什么雨？
只是，我又忍不住自问，“赫连暖，你是真的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惨，还是害怕站到屋檐下，继续听着书房里，那暧昧的声音？”
“郡主，你这样做，只能是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其他什么都换不来的。”赵公公陪我站在雨中，一张终日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此时已经全是无奈何痛心。
我转头，望向赵公公，豆大的雨点，已经打得我睁不开眼。
但是，我相信，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赵公公，一定不会错过，我眼中的询问。
“皇上从来不是个心软之人，却也从来不是个绝情之人，郡主自己想想吧！”赵公公言罢，不再多说，却也没有转身离开，就这样陪我站在雨中。
我转头，将视线落在紧闭的书房木门上，在心里揣摩着赵公公刚刚说的那句话。
龙轩烨，我一向都知道，这世上，再难找出几个比你心还硬的人来。
而这样的你，真的不是个绝情之人吗？
一开始，我还数着时间，在心里猜想着，龙轩烨要多久才会出来见我。
到后来，当我的视线渐渐看不清那扇高大的木门时，我的心里，才有最后的答案。
龙轩烨，你果真是个绝情之人。
无论如何，你我也相识，相处了十几载，今日你明知我在门外，竟是能闭门寻欢，拒而不见，你真是够绝啊！
是我赫连暖不自量力，以为你看到我苦痛的样子，堵在心里的那口气，便会顺一顺。
原来，你真的是想把我生生的折磨死，才会甘心。
可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会开心了吗？
“赵公公，我又自不量力了，是吗？”我的声音发哽，眼睛也瑟瑟的，好似有滚谈的液体滑过满脸的雨水，在落入尘埃中。
“郡主，您次次都是为他人而来，您让皇上情何以堪？”赵公公不答反问，却一问，便将我问住了。
我答不上来赵公公的问题，便只好保持沉默，等待他的下话。
我知道，有些话，赵公公本是不想说的。
作为奴才，一个位高权重的奴才，赵公公从来不会评论，或是猜测主子心里的想法。
这一次，他算是为了我破例了。
“郡主只看到表面上，皇上有多么多么的狠戾，无情，却从不曾想过皇上的难处。
郡主可以因为厌恶了后宫的争宠，夺权，选择另嫁他人，离宫而去，而皇上却必须永远守在这冰冷的皇宫中，郡主可曾想过，皇上也需要一个女人，可以与他并肩作战？”赵公公重重叹了一声，没有等我回答，便道：“郡主，回去吧！老奴的话，郡主一天想不明白，即便见了皇上，也只能是相互伤害。”
相互伤害？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能力，能撼动他如冰山一般的心？
只是，即便心中对龙轩烨再不信任，赵公公的话，我却还是听进了心里去。
赵公公看着我长大，对我一向照顾有加，即便是我落难后，也不曾对我有一点的不尊重。
这样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说出的话，我又怎么能不上心呢！
在我看来，龙轩烨即便是孤军奋战，也不过是罪有应得。
那染满血的皇位，是他自己争来的，夺来的，皇宫就算再冰冷，他又能怪得了谁呢？
只是，我好想问问他，“龙轩烨，你可曾后悔过？”
“赫连暖”一声带着怒气的大吼划破雨帘，传入我耳中时，七哥也到了我的近前。
“七哥”看着同样一身湿透的七哥，我的心不禁酸了酸。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出来的时候，打把伞？
“跟本王走，本王现在就带你回封地。”七哥扣住我的手腕，就想扯着我离开。
“七哥……”我刚开口，想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七弟，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此刻走出咏春宫，应该算是抗旨不尊吧？”
第7章
“抗旨不尊”四个字，顿时让我全身一僵，用尽全身力气的甩开七哥的手，转头瞪向书房的方向。
龙轩烨呀，龙轩烨，你一直不出现，就是等七哥来找我，然后给他扣上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吗？
只是，当我愤怒的视线，刚一转到书房门前，眸中剩下的，便也只有呆愣了。
只见，龙轩烨一身明黄的中衣，一双凤眸中虽带着明显的倦意，却一点都融化不了，他眼里那层厚厚的冰。
而两片薄消的红唇，在这样阴霾的天气下，显得更加的滋润，有光泽。
想来，会这样色泽的红唇，都是龙轩烨怀中，这个只着一套白色亵衣，鬓发有些凌乱的美丽女人的功劳吧！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突然想起那一年，龙轩烨第一次吻了我之后，我看着他同这次一样，色泽红润的薄唇，笑骂道：“龙轩烨，你真是个妖孽，像你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祸害女人的。”
而他，却在我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才抬起头，眉眼含笑的道：“本王就算祸害，也只祸害你赫连绾绾一人。”
那时，他还只是个王爷，他还会笑，他还会将我捧在手心中。
而此时，他成了九五之尊，却已经忘记了如何笑。
他怀中的女人，早就不再是我……
到底有多早呢？
回想起赵公公之前说过的话，再看着眼前相拥的一对男女，我突然有种想要发狂大笑的冲动。
到底是谁，先丢下了谁？
又有谁想过，那一年，他大婚，当我亲眼看到他牵着一身红妆的女子走入大殿，接受所有的人祝福时，我的心便已经被一片一片的撕碎。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我抗旨拒婚，可又有谁想过，当曾经的誓言成空，换来的却是一道圣旨，一场恩赐时，我已经碎裂的心，到底有多痛……
于是，我带着一身的伤，逃了……
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逃离，最终害死了，陪我走过那段最绝望日子的男人墨非。
墨非死了，我沦为了皇宫中，最底低下的奴才，而造就这一次的罪魁祸首，却怀抱美人，活得如此舒坦。
老天为何如此的不公平？
越想，我便越怒，瞪着他的眼神，便也越是犀利，无情。
而龙轩烨，微蹙眉，抿紧唇，只是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便直接将我忽略，将两道森冷的视线落在七哥身上。
“七皇弟，你枉顾国法，抗旨不尊，你说朕应该给你定个什么罪？”他冷淡无波的声音里，让人听不出一点的亲情可在，有的只是阎罗一般的森冷和无情。
我眼中的怒火一瞬间散去，有震惊流转而过，随即便是了然。
我早就猜到，他要动七哥，不是吗？
只要是跟我扯上了关系，想要救我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不是吗？
“龙轩烨，你到底还要害死多少人，你才甘心？”我隔着重重雨幕，对着那个视生命为无物的男人嘶吼。
我本以为，在他背信弃义，在他害死墨非后，我对他的所作所为都已经麻木，他再做什么，我都已经不会再有情绪了。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
我还一样的恨他，恨他背信弃义，恨他对我赶尽杀绝，只不过是失去墨非的伤痛，让我的喜怒暂时麻木了。
龙轩烨微愣，随即我看到就连他怀中，刚刚还一脸娇羞的女人，此时都已经变了脸色。
呵，龙轩烨是出了名的无情，狠戾，而我一个罪妇，公然大喊他的名讳，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质问他，到底要杀多少人，才甘心。
“大胆，朕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龙轩烨怒得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就冲入了雨幕中。
“龙轩烨，真的要我死了，你才能放过我身边的人吗？”我看着瓢泼般的大雨，从他的头顶淋下，所有的怒火此时都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悲凉。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错，还是造化弄人？
权势面前，爱情真的不值一提吗？
可是，龙轩烨，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想要成就大事时，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的将我丢到一旁。
待你大事已成，你便一道圣旨，再将我召回。
可是，这期间，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是污了曾经美好的情感。
如果，必须要我死，你才能不恨，那我便成全你。
墨非，对不起，不是阿暖想要背弃给你的诺言，阿暖只是不想有人再为我埋骨在这无情的皇宫中。
“阿暖，我们走，不要求他。”七哥将我揽入怀中，声音坚定，不容置疑的道。
“呵，七皇弟，一年多不见，你倒是长能耐了。”
我听着他怒火滔天的语气，看着他能喷出火来的双眸，却读不懂他这样的怒火，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七哥……
龙轩烨直直的站在雨中，即使已经被大雨浑身浇透，却仍旧不减一分帝王的威严。
也许，这个男人，天生就适合站在这个位置上……
“臣弟愿意用国的两成兵权来交换暖儿。”七哥揽着我的长臂又紧了紧，出口的语气，没有一点的哀求。
是啊，这样好的交换条件，七哥不用求，龙轩烨也会答应吧？
国两成的兵权，换一个待罪的宫女，这样好的买卖，还有人会不愿意吗？
宫人迅速的撑了伞，遮在龙轩烨的头顶，却被他一把拂开。
“还真是笔合算的买卖啊！”龙轩烨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冷凝着我们。
“既然皇兄也这么觉得，那臣弟明日就让人送上兵符。”七哥声音无波的回了一句，好似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中一般，已经激不起他一点的情绪。
只是，一切真能解决得这么简单吗？
“暖儿，我们走。”七哥低头嘱咐我一声，便揽着我转身，想要离开。
这一刻，我的心竟是莫名的落寞……
虽然，这样的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心里却仍是有股异样滑过。
只是，这股异样到底代表着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带着这股异样，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在我以为，我将彻底的走出他的视线时，身后却再次响起了他低沉，冰冷的声音，“七皇弟，朕还没有答应，你走得是不是太急了？”
七哥揽着我，不急不慢的转过身去，语气淡淡的问道：“那皇兄何意？”
“如果七皇弟愿意用国两成的兵力换这名罪妇，朕自然是乐意之至。”龙轩烨意味深长的顿了话，将视线调向我。
而当我们四目相对之时，他轻蔑一笑，复杂的眸色中，我看得懂的只有“厌恶”。
心尖猛的一阵刺痛，我竟是想避开他的视线。
只是，我绝不允许自己做个逃兵，绝不……
“皇兄既然乐意之至，那臣弟就叨扰了。”七哥揽着我的大掌，已经明显的在收紧。
想必，看着龙轩烨那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他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笃定吧！
“七皇弟，你确定你能拿出国两成的兵力来？”龙轩烨不慌不慢的出声问道。
“臣弟手里有多少兵力，皇兄不是比谁都清楚？七哥的语气已经不再是平淡无波，里边明显的参杂了烦躁。
而这烦躁，又何尝不是来源于心里的那份不确定呢？
这一刻，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他想带我离开这里，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朕的确是很清楚七皇弟手里有多少的兵力，但是，七皇弟似乎不知道朕手里到底有多少的兵力。”龙轩烨微勾唇，笑得让人心里直打怵，“七皇弟，你今日错就错在，不该自是过高的跟朕谈条件。”
“来人，龙轩瑾罔顾国法，抗旨不尊，即刻将他打入天牢。”龙轩烨对身后的侍从冷声吩咐道。
第8章
龙轩烨下令抓七哥时，那冰冷的声音，远比那一日的大雨还要冷上许多。
我眼见着两个侍卫，离我们越来越近，最后在七哥身后站定。
“暖儿，对不起，七哥不能保护你了。”七哥揽着我的长臂无力的落下，面对两个来抓他的侍卫，他没有做任何无谓的挣扎，而是冷视着龙轩烨，嘲弄道：“皇兄，阔别一年多，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让臣弟刮目相看。”
“七皇弟，朕早就跟你说过，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妄动贪念。否则，最后受苦的，只会是自己。”龙轩烨一直保持的优雅笑意，看在我的眼里，却是一个王者，居高临下的无限嘲弄。
“如果我对暖儿动的是贪念，那皇兄呢？皇兄一心将她囚在皇宫中，让她受尽**，到底是为什么？”七哥如困兽一般，嘶吼着质问道。
我知道，他是在为我抱不平。
可是，皇权在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而言。
还有，他们的对话，我为什么有些听不懂？
“朕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臣子来管。”龙轩烨直接抬出自己尊贵的身份来压人，一点想讲道理的意思都没有。
“皇兄，原来你也有怕的事情啊！哈哈……”七哥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异常畅快。
眼睛看着龙轩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耳朵听着七哥那近似发狂的笑声，我突然很想逃，逃的远远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的人，都变得这么可怕，难懂了？
到底是无情的世事改变了他们，还是我赫连暖从来就不曾了解过他们。
“朕不懂你在说什么。”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声音，比这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还是冷上几分。
“皇兄，你若是真的恨一个人，你是不会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的。”七哥的语气太过的笃定，让听了的人，不尽有股想要相信的冲动。
比如说，我……
龙轩烨，你不杀我，是因为真的不恨我了吗？
可是，我情愿你恨我，恨我一辈子……
我真的不想再与你的人生，你的情感，有任何的交集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龙轩烨对着还杵在一边的两个侍卫喝道。
“哈哈哈……”七哥仍旧在放肆的大笑，笑得我的心开始慌，慌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七哥，不要再笑了。”我转头看向七哥，声音里全是哀求。
七哥停下笑声，甩开上来压制他的两个侍卫，奔到我面前，攥紧我的一双手，“暖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为什么要回来？”我哽咽着，嘶吼着，质问着，最后终是泣不成声……
一年多以前，阳光下，七哥握紧我的手，说：“暖儿，你一定要幸福。”
一年多以后，大雨里，七哥虽然同样是握紧我的手，说的却是，“暖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原来，我们的期望已经如此的简单，只要能活下去，便好……
既然，我们的愿望可以如此的简单，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如果，七哥没有回来，我又怎么会这么快的又尝到了生离死别的滋味？
但，我希望这次只是生离，而不是死别……
“即便明知是错，只要是为了暖儿，七哥也绝不后悔。”七哥握紧我双手的大掌慢慢松开，转身，刚要离开，我却急切的拉住他的手，“七哥……”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不久前，赵公公带着龙轩烨的圣旨，以及大批的官兵，破门而入，将墨家老小全部抓获，下狱。
而我得蒙赵公公的照顾，被单独关在一处僻静的牢房中。
在牢房中住了五日，我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吃的虽然不好，却很新鲜，干净。
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平静的五日后，龙轩烨会下了一道那样无情的圣旨。
墨家的所有男人一律被处死，而墨家的所有女人一律充为官奴。
那一日，我求了赵公公许久，他才答应了带我去见墨非。
与墨非五日未见，再见他时，他低垂着头，毫无生气的靠坐在牢房的角落里，一件白色的囚衣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已经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衣袂飘飘，脱尘公子的形象。
从囚衣破裂的口子处，我清晰的看到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墨非”我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在他的面前蹲下，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抚上他的脸。
他在我的呼唤声中，全身猛的一僵，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当他涣散的黑眸中，映出我的影子时，他眸中散乱的神色才渐渐的回笼，随即染满了喜悦。
他动作有些吃力的抬起大掌，覆上我抚在他脸上的手掌，然后看着我，痴痴的笑……
那一刻，我好想骂他，都伤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只是，我想骂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就听他呢喃道：“阿暖，真好，死之前还能再见你……”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不，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我拼命的摇头，反手握住他的大掌，紧紧的攥住……
可是，我颤抖得厉害的声音，根本不像是在承诺他什么，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阿暖，你相信我会勾结外敌，做出卖国的事情吗？”墨非眸中的笑意已经褪去，此时满满的都是认真。
似乎，我的答案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墨菲会做勾结外敌的事情。
墨菲是皇子的伴读，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怎么都不会相信，他那样一个平日里清心寡欲的男人，会做出出卖国此种不忠不义的无耻之事。
小的时候，七哥，墨非，龙轩烨，还有我，经常形影不离的玩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曾天真的以为，我们四个人，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之间渐渐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尽管，无论是墨非，七哥，还是那个时候的龙轩烨都仍是对我很好，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们三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后来，我与龙轩烨之间的感情渐渐变得暧昧，在小女子娇羞的心思作怪下，我开始害怕别人知道我与龙轩烨之间，已经超越了亲情的关系。
即使是七哥与墨菲，我也怕他们知道后，会笑我是个浪荡的女子，私种情根。
于是，我便不敢在他们面前，与龙轩烨走的太近。
只是，情到浓时，自然想要朝夕相处。
渐渐的，在我的不知不觉中，我与龙轩烨便总是单独在一起，疏远了七哥与墨菲。
我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段感情上，巴望着有一日龙轩烨可以求皇上赐婚，娶我为正妃。
因此，我也忽略了那段时间，三个男人之间的变化。
我似乎很笨，笨到在我眼里，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儿时那么要好的兄弟。
我似乎很蠢，蠢得直到龙轩烨背叛我的那一刻，我还在给他绣着荷包。
即使，我根本就不会刺绣，即使扎得自己的十指鲜血淋淋，我还是甜在心里。
直到那一日，墨菲冲入绾平阁，死死拉着我的手，大吼着说，龙轩烨不值得我爱，他要带我离开时，我仍是全心全意的相信着龙轩烨不会背叛我。
后来，墨菲重重的甩开我的手，对我大吼道：“赫连暖，你就是个傻子。”
是啊，我真的是个傻子，直到宫里挂起了红绸，我才在小宫女的口中，知道了那段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爱情佳话。
只是，佳话里的男人虽然是龙轩烨，而女人，却并非是我。
传言，龙轩烨与温丞相的女儿温夕月情投意合，两心相许，他为得美人相伴一生，甚至还亲自登门求亲。
堂堂皇子，看上哪家的姑娘，都大可以求皇上赐婚。
而他，却亲自上门，让全皇城的人都知道，他龙轩烨对温夕月的心有多真。
这样的良婿，温丞相又岂会再有不愿意的道理？
而先皇自然也是愿意成就如此门当户对的结合……
知道真相后，我竟是没哭没闹，静静的坐在绾平阁的矮榻上一整天，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想，我是在等，等他来跟我解释吧！
只是，我最后等来的却是七哥，而非他。
七哥站在矮榻前，温柔的将我的头揽入怀中，声音里尽是痛苦的哑声道：“暖儿，难过就哭出来吧！”
第9章
我静静的靠在七哥的怀里，半晌都没落下一滴泪。
我想，我大概是因为痛到心都已经麻木了，所以忘记了该如何流泪。
良久后，我在七哥怀里昂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七哥，你见过她吗？”
“……”七哥微愣，抿眉与我的视线安静的对视着，没有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我听说，她是皇城第一美女……”我苦笑，麻木的心，开始阵阵的发痛。
其实，我想问的是，“我真的比她丑很多吗？”
七哥的黑眸中迅速的闪过一抹痛，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抓住的时候，便已经换上了坚定。
“是，她的确被称为皇城第一美女，但是在七哥的心里，她却永远都不及暖儿一分漂亮。”七哥抱着我的手臂，更紧了几分，出口的语气铿锵有力。
我知道，他没有在故意取悦我，而是说了最真心的心里话。
只是，在七哥心里，我比温夕月漂亮，那在别人眼里，在他眼里呢？
我想，在他眼里，她应该是比我漂亮吧！
要不然，他也不会弃了我，亲自上门求亲，给足了温家面子。
“七哥，你说，四哥大婚，我要送什么样的礼物给四嫂，才合适？”我退出七哥的怀抱，昂头认真的问道。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些冷，有点清心寡欲，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在面对龙轩烨的背叛时，我仍是能冷淡至此。
那时，我想着的是，既然是他背叛了我，那凭什么流眼泪，伤心难过的人是我？
既然，你不珍惜我，那我也一定不会让你看扁。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真的高估了自己。
即便，我的性子再冷淡，当我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龙轩烨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我再也拿不回一颗完整的心了。
“暖儿，别再难为自己了。你知道，你现在这样，七哥看着有多心疼吗？”七哥眸子里的痛色开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挡不住的流露而出。
“七哥，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努力的弯起唇角，扯得自己的唇角都已经发麻了，却还在保持着一抹，让别人相信“我真的很好”的微笑。
只是，我到底好不好，自己却比谁都清楚。
没人会明白，在我知道彻底的失去龙轩烨的那一瞬间，我到底有多么的绝望。
那一刻，我唯一想的便是，我一定要保住自己仅有的尊严和骄傲。
因为，失去他，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就等于失去了所有。所以，尊严和骄傲便成了我最后仅有的，想要维护的。
可是，就在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来见我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来见了我。
龙轩烨大婚的前一日，他来了绾平阁，一如既往的挥退了所有的宫人。
“我听春儿说，你最经吃的很少。”他在我面前，一向不喜欢用“本王”这样的字眼，即便是在无情的背叛后，他的语气仍旧能温温和和的，与以前没有一点的出入。
坐在矮榻上看书的我，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轻应一声“恩”，便又低头继续看起手里的书来。
“绾绾，我答应你的，永远都不会变。”他暗哑的声音从我的头顶落下，刺入我的耳中，将我麻木到不会痛的心，再次撕扯得鲜血淋淋。
真是好讽刺的一句话啊！
他明日就要迎娶别的女人了，今日还能大言不惭的在我面前说他不会变。
难道，我在他心里就真的傻到可以一次一次的上当受骗吗？
“啪”的一声，我已经将书狠狠的扔到了小桌上，转头瞪向他，冷冷的嘲讽道：“温夕月不要你了吗？”
不要我，背叛我，我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是，我痛恨他在我好不容易心如止水的时候，又跑来说着虚伪的话。
他被我的态度激得沉了脸色，视乎要发怒一般，只是死死的盯着我，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我收回视线，捡起刚刚被我扔到桌子上的那本书，又看了起来。
其实，我此时还哪里看得下去书啊！
我不过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现我对他的冷漠而已。
室内沉寂了好半晌，再响起声音时，便又是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绾绾，再等等，我一定会娶你。”他的声音里，没有一分的怒色，有的只是淡淡的无奈。
他到底在无奈什么？娶温夕月是他自己愿意的，没有人逼他，不是吗？
让我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是想等娶完了温夕月，再娶我进门做小吗？
难道，他就不觉得，他说出这样的话，会污了我们之间的那份情吗？
话落，连反问一句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室内便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知道，他已经走了！
明日，便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又怎么会在我的绾平阁里呆太久，落人口实呢！
只是，他也该知道，我赫连绾绾从来就不是个痴缠之人。
既然，他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求他回头。
明日大殿相见，我给他的，只会是祝福。
只是，这祝福，会是我给他的最后祝福。
祝福过后，我只能待他形同陌路……
真的深爱一场，却被他无情的背叛后，我暂时还没学会，如何大方的释怀……
龙轩烨，国所有皇子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温夕月，国丞相之女，国有名的才女，皇城第一美女。
这样的两个人结合，又怎么会不大事庆祝，轰动全国呢！
那一日，大殿之上，所有人窃窃私语说着的都是这对男女有多么，多么的般配，是如何如何的天作之合。
原来，我与龙轩烨是因为不是天作之合，所以才会分开的啊！
我想，我给自己找的理由已经足够合理了，我不应该再对这个男人抱有一点的幻想，不能再与他有一点的牵扯。
他牵着他的正妃，一步一步，步子稳健的走进我的视野。
宽额饱满，下巴坚毅，一头墨发用金色的冠束起，身着一身大红喜服，昂藏七尺，脸如雕刻般俊美绝伦。
薄削的唇微弯，露出一抹浅淡，却极其优雅的笑意。
一双平日里冰冷，却只对我温柔如水的鹰眸，此时竟是也缀着点点笑意，像极了流转的幸福。
只是，为何眼前这抹带着幸福的大红色会刺得我的双眼发痛？
一路走来，他的视线一直平视着前方，竟是没有一刻与我碰撞。
原来，男人绝情起来，可以绝情到对你视而不见。
我的视线慢慢转向他身旁，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心里猜想着，她到底有多美。
手指渐渐的弯起，攥紧成拳，任指甲刺入手心的皮肉中，却丝毫不知痛。
那一夜，广乐殿歌舞平，祝福之声连绵不断。
龙轩烨唇角带笑，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众人敬来的酒。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酒量是这样的好。
想来，是因为那一夜太过的开心，所以他才会喝多少，都不醉吧！
我等到众人都敬过酒后，才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
“暖儿”七哥拉住我的手，黑眸中，满是担忧。
“七哥，让我去吧！‘兄妹’一场，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祝福他。”我对着七哥弯唇而笑，刻意咬重“兄妹”两个字，撇清与他的关系，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七哥缓缓的松开我的手，没有再阻止。
我身边的人，又哪个人是不知道我的倔强和执着的？
既然知道拦不住，七哥似乎除了放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我带着这抹笑，手里稳稳的端着酒杯，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我突然发现，我们还真是一类人，一样的凉薄，沉静……
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我还依旧能笑得如此大方得体。
而这一次，从我走向他开始，他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我……
第10章
我在他的面前站定，将手里的酒杯举向他，唇角挂起一抹祝福的笑意，“四哥，祝你与四嫂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他的鹰眸微闪一下，有抹异样的情绪闪过，我却没有来得及抓住，读懂……
他随手拿起酒杯，回以我一抹淡笑，随即将一杯酒昂头而进。
我宽袖掩唇，将手里的一杯酒，一口饮下。
只是，为何这酒水会这般的苦涩？
“四哥，这是给你和四嫂的贺礼。”我转身，拿过春儿手里的锦盒，递给龙轩烨。
他一双深邃的眸凝了我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礼盒，连看都没看一眼，便递给了身后的小安子。
“四哥，你不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吗？”我唇角的笑意开始变冷，淡然的眸子中渐渐的染上了怒色。
龙轩烨，难道就连最后的尊重，你都不愿意给我吗？
他的眉宇微皱，回手又接回我送的锦盒。
锦盒掀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高大的身躯顿时一僵，鹰眸中有震惊划过。
“这对鸳鸯枕，虽然绣的不是很好，但是我却认真的绣了几个月，绾绾就将这份心意送予四哥与四嫂做新婚贺礼吧！”我将唇角的冷笑转化为成一抹客套，且疏离的浅笑，用着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最笨方法，为我们之间这段年少时，懵懂的情，做了最后的了结。
从他打开锦盒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转身，不再留恋那张曾经让我朝思暮想的俊脸。
龙轩烨，这对鸳鸯枕，我辛辛苦苦的绣了几个月，于一个月前秀好，却因为害羞，而不敢拿出来给你看。
后来，我又秀了荷包，想先将荷包送给他，再给他看鸳鸯枕，却不想，最后，先送出的居然还是这对鸳鸯枕。
只是，讽刺的是，染上我血汗的东西，最后居然是他与别的女人来共享。
外表掩饰的再好，骗得了全天下的人，却始终骗不了自己。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彻夜未眠，瞪大眼睛，一直看着帐顶曾经悬挂过萤火虫的地方出神。
龙轩烨，到底还要多久，绾绾才能真的不再爱你？
龙轩烨大婚后，便搬出了皇宫，而我几乎将自己关在绾平阁中，足不出户。
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墨非几乎每日一下了朝，便避过耳目，带着民间的吃食，偷偷潜入绾平阁来看我。
然后，他会一边看着我吃，一边给我讲民间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只是，他那样淡然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讲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
而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一年……
试问，在这样的日子里，加深的情谊，又怎么能不珍贵？
所以，即便我信全天下的人会谋反，我也不会信墨非会那么做。
这是发自心底的信任，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和理由。
我对墨非的信任，已经超越了任何人，甚至是从小便疼爱我的七哥。
试问，在这样的信任之下，我又这么可能会相信他是那种不忠不义之人呢？
于是，那一日，我握紧他的手，拼命的摇头，“不，我不信……”
“这就够了，只要你一个人信我，就够了……”
“墨非，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龙轩烨，告诉他，你不可能叛国。”我松开墨非的手，便想起身去找龙轩烨。
“阿暖”墨非拉住的手，制止我的动作，“别去了”。
“为什么？也许，龙轩烨会答应重新调查呢？”我满脸泪水的望着墨非，焦急的说道。
“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水，“阿暖，别哭了，我并不怕死，也不怕死后会背上一世的骂名，我只怕你也会误会我。现在，你信了我，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傻傻的呢喃着这句话，心脏开始不停的收缩，一阵阵的痛着。
“阿暖，别哭了，你知道的，我最怕你哭了。”墨非微抿眉宇，眼底全是对我的怜惜。
“不行，我要去见他，他不可以这么做。”我使劲的甩开墨非的手，就奔出了牢房。
“郡主，你要去哪？”赵公公扯住我向前冲的身子，眉宇紧皱，担忧的问道。
“我要见龙轩烨，带我去见他。”我什么都顾不得的大喊着，使劲的想要挣脱赵公公拉着我的手。
赵公公犹豫一下，松开拉着我的手，“郡主，请吧！”
“谢谢你，赵公公。”我的鼻子不禁酸了酸，感激道。
这个时候，大多都是落井下石的人，像赵公公这样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愿意帮我一把的人，我怎能不感动？
在赵公公的带领下，我很快在御书房见到了正在处理公文的龙轩烨。
上次见他，还是一个月前的宫宴。
那个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我是他的臣子，御史大夫的夫人。
短短时日，再相见，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我却已经沦为了阶下之囚。
“噗通”一声，我跪在地上，将额头重重的磕向了坚硬的地面。
既然，我这次是来求他的，便没有资格再骄傲了。
因为知道他恨我，所以我选择了用最卑微的方法去求他。
我想，当他恨的人，这样卑微的跪在他面前，多少都会平息一些他心里的怨气吧！
再抬起头时，我看到他的鹰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惊愕，随即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赵忠，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私自放犯人出来。”他的视线死死的盯着我的脸，冷厉的话头却是指向了赵公公。
我的心口猛的一窒，疼便蔓延开来……
犯人？
原来，她在心里早就已经为我和墨菲定了罪啊！
怪不得墨非会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老奴知罪。”赵公公镇定的跪下，态度虽然谦恭，脸上却没有一点的惊恐。
“皇上，不关赵公公的事，是罪妇逼他的。”我昂头，满脸倔强的望向他。
只是，就算是再努力的让自己镇定，我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我并不怕他，而是因为太过的失望，来自于心的颤抖。
“皇上，是老奴擅作主张，不是郡主的错。”赵公公奸细的嗓音此时竟是那么的温和，温暖了我一颗冰冷的心。
“下去”龙轩烨抿眉看了赵公公一眼，才沉声道。
“谢皇上不怪之恩。”赵公公给龙轩烨叩了头，才站起身，步出了御书房。
“起来吧！”龙轩烨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叹道。
“皇上，墨非是冤枉的，民妇求皇上，重新彻查此事。”我仍是跪在地上，说出我今日来的目的。
“你凭什么说他是冤枉的？”龙轩烨刚见好转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语气已经在盛怒的边缘。
“民妇相信他的为人。”我对上他含了怒火的眸，坚定的道。
“呵，你信他的为人？”龙轩烨冷笑着反问道。
“对，我信他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叛国那种不忠不义的事情。”
面对他的冷笑，我没有一点的退缩，回答的更坚定了几分。
“可是朕只信证据。”他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逼出这句话时，一张俊脸已经难看至极，好似我再多说一句，他便会彻底的爆发。
“皇上确定那些证据都是真的吗？”我寸步不让的逼问道。
于我而言，墨非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若是失去了他，我便失去了全部。
因为我不能失去，我害怕失去，所以一遇上墨菲的事情，我便像一只抓狂的小猫，伸出利爪，拼了命的保护着他。
墨非在我心里的形象太过的美好，我又怎么能允许别人污蔑他？
“赫连暖，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质疑朕？”龙轩烨嚯的拍案而起，怒视着我的黑眸，似要将我烧死。
第11章
赫连暖……
龙轩烨一直以来都是叫我绾绾的，从不曾这样唤过我。
想必，这一次，是真的怒极了吧！
只是，赫连暖也好，绾绾也罢，叫的亲切与否，都已经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了。
“罪妇只是想给夫君讨一个公道，并不是想要质疑皇上。”我违心的回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龙轩烨已经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怀疑他冤枉了墨非，也就等于怀疑了他的人品，这样的怀疑应该是伤了他的吧！
可是，现在纵使要我伤害了全天下的人，我也要救出墨菲。
我就好比溺水的人，而墨非就好比水上的那块浮木。
我好不容易抱住了这块浮木，却人想要抽走这块浮木，我又怎么能不拼命的挣扎呢！
龙轩烨冲到我的面前，长指扣住我的下巴，狠狠的问道：“赫连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虚伪了？是墨非教你的吗？”
我不躲不闪，任由他将我的下巴捏着发痛，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墨非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不像某些人。”我反唇相讥的嘲讽道。
“这个某些人，指的是朕吗？”龙轩烨怒极反笑，笑得让人心里发颤。
“罪妇不敢”我嘴上说着不敢，但是直视着他，不曾闪躲一下的眼眸却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赫连暖，你真是只张了一双眼，没长心啊！”他脸上的冷意退去，唇角的笑意变得颓败起来。
他修长的指松开我被捏得麻木的下巴，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回书桌后，坐下，捡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他的话，他颓败的笑，让我一时间惊在了当场。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他在指责我吗？
可是，他到底凭什么指责我？我有什么错？
是他先放开我的手，是他先背叛了我。
也是他现在又对墨非赶尽杀绝，他凭什么还来指责我？
良久，他似漫不经心般，随口道：“下去吧！”
我猛的被拉回了神志，他还没有答应彻查墨非的案子，我不能回去，我不能……
“皇上，墨非是冤枉的，请皇上明察秋毫。”我再次额头重重的磕地，求道。
龙轩烨，你如果真的怪我伤了你的颜面，那今日绾绾就把自己的颜面都赔给你。
你若是恨，绾绾可以以死谢罪，但请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墨非的话再次在我的耳边徘徊而起，愧疚就如一根刺，扎入我的心里，拔不出，只能一直痛下去。
龙轩烨，墨非从头到尾都没有错，为什么你就不愿放过他？
龙轩烨静静的翻看着手里的奏折，表情沉静的不答我一句。
“请皇上明察秋毫，为墨非伸冤。”我虽然知道他不想理我，却还是故意提高了声音，不肯离去。
“赵忠”龙轩烨仍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奏折，对着门外淡淡的唤了一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如此，能对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
“吱呀”一声，赵公公推门进来，“皇上”。
“你带来的人，你负责送走。”龙轩烨从奏折上抬起眼，不带任何情绪的吩咐道。
这样的语气，一下子将我们之间的过往全都撇清，就好似我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没有爱过，亦没有恨过。
他没爱过我，我信。
但是，如果说他没有恨过我，我不信……
我拼死拒婚的那一日，他冷笑着，却语气异常温柔的对我说：“绾绾，你一定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龙轩烨，你想让我怎么后悔？就像此刻吗？
没错，我是后悔了。
可是，我后悔的不是拒婚，而是不该连累了墨非。
“是，皇上。”赵公公领命，走到我身旁，伸手来扶我，“郡主，老奴送您回去吧！”
“不，我不要回去。”我甩开赵公公的手，嚯的从地上站起，却因为跪得太久，起得太快，险些摔倒。
“郡主，小心。”赵公公连忙扶住我不稳的身子。
我险些摔倒的那一刻，龙轩烨的眸中好似闪过一抹焦急，只是在我仔细去看之时，他眸中有的只是疏远和冰冷。
呵，我还真是自作多情，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为了我而着急呢！
我抽出被赵公公搀扶着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唇角挂起一抹决绝的笑：“龙轩烨，你恨的人是我，如果我今日愿意一死，你是不是愿意放过墨家那些无辜的人？”
龙轩烨扔下捏在手中的奏折，就如那日我拼死拒婚时一般，冷笑着，语气异常温柔的说道：“赫连暖，你到底凭什么这么肯定肯定墨家人就是无辜的，朕就是在草菅人命？就凭那个男人曾经趁虚而入，在你难过的时候，给你讲讲笑话，送点吃的？”
我不禁全身一震，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震惊过后，我的心仿佛又死了一次……
而心死之人，自然也就连激动都不会了。
“龙轩烨，因为你总是喜欢俯视着所有人，所以你一辈子永远都看不到别人的痛。”我镇定的看着他笑，不是嘲讽，不是冷笑，只是一抹看透了事实的悲凉笑意。
“……”龙轩烨嘴角的冷笑瞬间僵住，静静的看着我，蹙眉不语。
“你知道墨非每日来看我，知道他给我送吃的，讲笑话，你却独独不知道，如果那些日子没有他的陪伴，我会把自己关在绾平阁中，直到疯掉。”我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语调平静，缓缓道来。
“绾绾”他用许久不曾用过的温和语气唤我一声，却已经唤不起我心里的任何波澜。
爱过一场后，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恨，而是绝望……
“我不哭不闹，并不代表我不伤心。我可以对着所有人强颜欢笑，让你以为我离开你，依旧过得很好。可是，我却永远都骗不了我自己。每每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曾经挂过萤火虫的帐顶，默默落泪。”我继续讲着那个远去的故事，第一次想要将那些曾经被我掩饰得极好的心情告诉他。
“绾绾……”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
只是，他眼中流转的伤痛，这次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我真没有想到，在距离他背叛我一年多后，我还能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原来，他还没有冷血到对曾经的那段情毫无知觉……
“所以，龙轩烨，你别怪墨非，他不欠你什么。如果说欠，只能说是我欠了他太多。”我随口感慨而出，没有想太多。
在我看来，一切本就不是墨非的错，而且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我说句实话，有何不可？
可是，就是这句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不妥的话，却让刚刚还满眸痛色的龙轩烨顿时勃然大怒。
“赫连暖，你真是为了那个男人无所不及。”龙轩烨冷冷的嘲弄一句，陡然大声对赵公公吼道：“将这个罪妇带下去。”
第12章
面对龙轩烨的突然震怒，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他为什么动怒了，我只想求他放了墨非。
虽然，说出那些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并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但却也是希望他明白，墨非不欠我们任何事。
可是，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的阴晴不定？
而他的一声罪妇，他的突然动怒，也让我一时间没有了好脾气。
“龙轩烨，你残杀忠良，你个昏君。”我怒瞪龙轩烨，破口大骂。
在我眼里，墨非就是一个合格的忠臣，龙轩烨此时就是在不分青红皂白。
“赫连暖，你若是想让墨家一家老小都跟着墨非去死，你就继续骂？”龙轩烨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冷声道。
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还能说什么？就算心里再怪再怨，我也不能拿整个墨家做赌注。
“你都可以放过墨家的其他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莫非？”我的声音已经气得不停的发着颤，泄气了满腔的戾气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哀求。
龙轩烨啊，龙轩烨，你就非要将我的尊严扔到地上践踏，你才开心吗？
“朕做事，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龙轩烨轻瞥我一眼，立刻转眼瞪向赵公公，“还愣着干什么？朕的话，你听不懂吗？”
“老奴该死”赵公公连忙来到我身边，“郡主还是先离开吧！”
“赵公公，他们都说你是忠臣，你帮我求求皇上。”我将赵公公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紧他的衣袖，哀求道。
“老奴恐怕帮不了郡主，郡主还是请吧！”这是赵公公第一次这样不留一点余地的拒绝我的请求，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很不近人情。
大家不都说他是忠臣吗？那么为何他不愿意救下同样也是忠臣的墨非？
后来想想，也许他的忠诚，不过是只针对龙轩烨一人。
话已至此，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欢迎我，而龙轩烨亦用了墨家一家老小的命来威胁我，我还怎么敢再纠缠不休？
只是，难道我真的要看着墨非就这样含冤莫白？
赵公公将我送回了单人牢房的五日后，我同墨家的一家老小，全都被放了出来。
而那日，亲自来接我的人，还是赵公公。
“赵公公，墨非呢？”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在攀升……
“郡主若是想去见他最后一面，这个时候也许还来得及。”赵公公的声音里虽有着淡淡的无奈，却没有任何的悲痛。
我知道，墨非于他们而言，死得越快越好。
我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入墨非的牢房，却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一切的发生。
“啪”酒杯砸在地面，碎裂的声音响彻整间静寂的牢房。
墨非随着手中的酒杯落地，唇角溢血，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墨非”我惊呼一声，推开门前的狱卒，奔到他的身边，将他倒在地上的身子抱入怀中。
“阿暖，你来了啊？”墨非缓缓抬起手，想要抚上我的脸，却在只抬了一半的时候，便垂了下去。
我迅速抓住他垂落的手，如他所愿，抚上我的脸颊。
“阿暖……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墨非的眉眼间开始晕出笑意来，面对死亡，丝毫没有一点的恐惧，“能再见你……真好……”
“墨非……”我哽咽着，想要忍下泪水，最终却还是无助的任由泪水滴落，就如我此时的心情一般，只剩下绝望的无助……
“阿暖……别哭……”墨非抚在我脸上的手慢慢移到我的眼角，拭去我的泪水，亦如每次一样，轻声的哄道。
“墨非，不要丢下阿暖一个人，好不好？”我抓紧他的手，眼泪越发凶猛起来。
我是真的怕了，怕他丢下我一个人。
这一年以来，若是没有他的陪伴，我真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曾经，龙轩烨，墨非，七哥，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后来，龙轩烨背叛了我，七哥走了，我孤寂的人生里，便只剩下了墨菲。
如果，墨非也死了，我该怎么办？
只是，纵使心中有多么的不想，人在死亡面前，也永远都是那么的渺小，无助……
“阿暖……答应我……你……你一定要……要坚强的……活下去……”墨非的声音越来越弱，好似随时都会断了气息般。
“没有你，阿暖要如何坚强？”我慌乱的拼命摇着头，拒绝着坚强。
从小，他们便将我保护得极好，长大后，唯一一次受伤，便是因为龙轩烨的抛弃。
好在，墨非不离不弃的陪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可是，现在就连他都要离开我了，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的我，因为被保护得太好，所以忘却了坚强。
直到墨非真的退出我的生活，我才明白，谁都陪伴不了谁一辈子……
若是永远都学不会坚强，一辈子便也只有受伤的份。
只是，让我学会坚强的代价太大……
墨非无奈的弯唇而笑，一双没有多少生气的眸子里竟是溢出满满的宠溺之情，亦如以前的那些个岁月，什么都不曾改变一般美好。
“阿暖……你可以的……”墨非的语气虽然断断续续的，却极为笃定。
墨非就是这样，不管在什么事情上，对我都是极为的信任。
“不，墨非，没有你，阿暖永远都不可能坚强。”我拼命的摇头，生怕自己学会了将强，墨非就会了无牵挂的离去。
“阿暖……你……你答应我……帮我好好……好好的照顾娘和妹妹……好不好？”墨非换了个方式，给了我一个不得不坚强的理由。
这一生，欠墨非那么多，却始终没能偿还他一分一毫。
现在，他有了这样的要求，我又怎能不答应？
“恩，我答应你，只要我赫连暖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一分一毫。”我举起右手，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郑重的起誓。
“阿暖……谢谢你……”墨非无奈的笑意终于转化为了欣慰，好似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了。
我眼见着他一直努力瞠着的眼皮渐渐下落了，心里一下子便慌了，乱了。
“墨非，不要睡。”我使劲的摇着墨非，然后转身对着牢门外嘶吼着，“去请御医，去请御医啊！”
“阿暖……别哭……记得坚强……”墨非抚上我眼角的泪水时，无力的大掌，已经开始顺下我的脸颊下滑。
见状，我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再次转头瞪向牢门外，死死的凝视着赵公公，一字一顿，狠狠的出声道：“去请御医。”
“郡主，老奴恕难从命。”赵公公恭敬的一俯身，脸上的坚定告诉我，这件事，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掉？他就不怕我活着，会恨他一辈子？”我满面泪水的瞪着赵公公，声音凄厉的质问道。
赵公公抬头与我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无奈后，便默不作声的地下投去，不与我争论。
“阿暖……算了……别怪皇上……他愿意……愿意饶恕墨家的女眷……我……我已经心存感激了……我只要……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墨非的眼帘渐渐的瞌上，唇畔还挂着那一抹看透世事的释然微笑，只是人已经再没有了一点生的气息。
“墨非……”我唤他的声音极小，极小，生怕惊吓了他，将他出窍的灵魂吓得飞散。
也许，潜意识里，我根本就不想面对墨非已经离去的事实吧！
只是，就算再不想面对，事实也终究是事实，我们这些平凡人，永远都没有能力改变已定的事实。
第13章
任凭我一声声的呼唤，都没能换得墨非的片刻回应。
而我的心在这一刻渐渐死去，心如止水……
“墨非……”我抱着他尚且有温度的身体，痴痴傻傻的坐在牢中，默默的落着泪。
这个男人总是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偶尔的一次回头，却每次都能看到他温和的对着我笑。
他付出，不只一次的付出，却从来不计较回报。
哪怕是此刻赔上了性命，他仍是不怪任何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愿意计较的人？
可是，就算是他不愿意计较，那我呢？
我也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墨非，你醒醒，别丢下阿暖……”我渐渐的呜咽出声，呢喃的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嘶吼。
“墨非……你醒醒……你答应过……答应过要陪阿暖一辈子的……你不可以言而无信……”我哽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一滴滴泪水滴落在墨非的脸上，与他唇角溢出的黑血混合，变成死寂般绝望的颜色。
“墨非……啊……”我昂起头，在漆黑的监牢中一声声绝望的嘶吼，最后终是眼前一黑，身子重重的跌落在地。
再醒来时，我已经离开了牢房，躺在墨府中。
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些熟悉的摆设，有那么一刻，我曾以为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我还生活在有墨非的墨府中。
只是，当赵公公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时，我才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残忍的事实。
墨非死了……
那墨非的尸首呢？
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抓住赵公公的衣袖，急切的问道：“赵公公，墨非呢？”
“郡主别急，皇上已经准许郡主为墨非安葬了。”赵公公微蹙眉，拍拍我的消瘦的肩，出声安慰道。
“那他现在在哪？”我松开赵公公的衣袖，情绪稳定了些的问道。
“已经入了棺，此刻正停在大厅里。”赵公公拿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孝服，主动为我更了衣。
我穿好孝服，不等赵公公再开口，便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间，直奔大厅。
大厅里果真停着一口棺材，却是孤零零的停在那里，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
我转身，瞪向刚刚追上来的赵公公，“墨家的其他女眷呢？”
“回郡主，那些人已经充入了官奴，皇上只许郡主一人为墨非安葬。”赵公公一俯身，回的仍是恭恭敬敬。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连他的家人送他最后一程，都不许。”我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的嘶吼带着浓浓的质问。
“郡主，墨非所犯之罪，就算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现在，皇上赐了个最安乐的死法给他，又让他入土为安，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赵公公声音无波的回了一句，不等我接话，便直接退了下去。
呵，好一个皇恩浩荡……
风吹过大厅，吹起白色的帐幕，徒留一室的凄凉。
偌大的墨府只有我一人，守着墨非的灵柩，无声的落着泪。
到最后，泪已干，徒留锥心之痛……
三日后，赵公公领了几个小太监来，帮我葬了墨菲。
“谢谢你，赵公公。”我抱着墨非的灵位，对赵公公深深的鞠了一躬。
“郡主，使不得，老奴受不起。”赵公公连忙扶住我，想阻止我的举动。
“赵公公，我已经不是绾平郡主了。”我自嘲一笑，出言提醒道。
“在老奴心里，郡主永远都是郡主。”赵公公回的不卑不亢，不禁让人动容。
“赵公公，我可以见见皇上吗？”
既然，尘埃已经落定，很多事情，也是时候面对了。
“郡主请吧！老奴已经在门外给郡主备了轿。”赵公公立刻应下，好似早就料到了我会去见龙轩烨。
“恩”我没有搪塞，没有拒绝，接受了赵公公好心的安排。
于是，有了那一日，我抱着牌位上殿的场面……
只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如愿的皈依佛门，却相反的再次连累了我的亲人……
“七哥……”我死死的拉着七哥的手，不肯松开。
“暖儿，听话，放手。”七哥微一拧眉，声音有些严厉的训斥道。
“七哥……”我好怕我一松手，就会与墨非一样，就此天人永隔。
“赵忠，拉开她。”龙轩烨冰冷的声音穿过雨幕，刺入我的耳中，生生扎痛我的心。
没等赵公公来拉我，七哥便已经手上一个用力，甩开了我的手。
“暖儿，你要听话……”七哥最后嘱咐一声，转身便走。
“七哥……”我痛呼一声，刚想要追上去，就被赵公公拉住了手臂。
而七哥不曾再回头，走得是那样的决绝……
眼见着七哥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转头便对着赵公公呵斥一声，“放手”。
赵公公没有言语，从命的松开我的手臂。
我没有去追七哥远去的身影，而是冲到龙轩烨面前，抬手便要一巴掌打下去。
即便是他抛弃我的时候，我也从不曾像此刻这般冲动，敢动手打一国之君。
也许，因为此刻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所以什么以下犯上，尊卑之分，都已经被我抛之脑后了。
我的巴掌不但没能如愿的落在他的脸上，反而被他钳住手腕，死死的捏住，似要将我的骨头捏碎般的用力。
“想打朕？”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好似在笑我的自不量力。
随即，他无情的一把甩开我，眼睁睁的看我摔倒在大雨中。
赵公公连忙奔跑过来，想要扶起我，却被龙轩烨震怒一吼给喝止了。
“不许扶她。”龙轩烨震怒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我，绝情决意让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是，他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所有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
“龙轩烨，你会有报应的。”我瞪着他震怒的眸，突然很想笑。
只是，那笑，却是轻蔑至极的笑。
“呵，朕会有什么报应？”他像看小丑一般的看着我，而我的话，于他而言，就是一则笑话罢了。
“你对任何人都不曾真心过，也就不会有人对你真心，你注定会孤苦一生。”我的声音不高，不怒，却充满了寒凉与阴暗，像极了诅咒。
龙轩烨的身影微微一僵，随即却陡然大声狂笑道：“朕坐拥后宫三千佳丽，朕会孤苦一生？”
“那些女人又有哪个是对你真心的？如果你不是皇帝，她们又怎么会愿意跟着你个用情不专的男人？”我坐在潮湿的地上，昂着头，任雨水无情的拍打在我的脸上，笑得嘲讽，寒凉……
“朕用情不专？”龙轩烨更怒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要不然呢？难道，皇上更希望被称之为‘情圣’？只可惜这个“情”字，却是滥情的‘情’。”我笑得越加的嘲讽，蔑视，对眼前的男人此刻已经深恶痛绝。
“呵……”龙轩烨眼中的怒意仍在，却忽的自嘲一笑，随即在我还没有看的清楚之时，便已经转过身去。
“赫连暖，朕真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你。从今日起，你的死活都与朕无关。”龙轩烨背对着我，声音低哑，薄凉，决绝的说道。
随后，他微侧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赵公公，“将她送回浣衣局，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许私自带她出来，违者杀无赦。”
第14章
我看着龙轩烨苍凉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已经如死灰般的心，竟是莫名的痛了起来。
我为何会觉得这个毫无人情，掌握生杀大权，日日美人在怀的男人悲凉？
他才一迈进御书房，就有美人迎了上来，又何来的悲凉？
只是，龙轩烨，你在骂我无心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的心长在了哪里？
你若是有心，又岂会对从小一起长的朋友，弟弟那么的残忍，无情？
“郡主，老奴扶你。”赵公公搀着我的胳膊，将跌坐在地上的我慢慢的扶起。
只是，还没有等我的身子站着，我受伤的腿便是一阵的刺痛。
“呃……”我痛得闷哼一声，腿弯处一软，身子向地面摔去。
“郡主，小心。”赵公公惊呼一声，急忙大力扶稳我。
“哐当”一声，御书房的木门在我险些摔倒之时，豁然关起。
龙轩烨的绝情，我虽然早就见识过，却仍是见一次，心里痛一次。
那种来至于内心的伤痛，这一年多以来，我始终没有能力控制。
纵然，我表面粉饰得不管有多太平，心里的痛却仍是真切。
龙轩烨这样绝情也好，一段感情结束时，总要有一个人绝情，另一个人才会在疼痛中，彻底的失去知觉。
在赵公公的用力搀扶下，我才能勉强的站起身来。
只是，每迈一步，两条腿都是锥心的疼痛。
“郡主，老奴背您吧！”赵公公微蹙眉，担忧的建议道。
“不用，我可以的。”我摇摇头，强忍住眼中就快要溢出的泪水。
赵公公在这个时候，还是不怕得罪龙轩烨的对我好，我又怎能不感动？
只是，既然他可以这样不离不弃的对我好，为何当初却不愿意为墨非求一句情呢？
这一刻，我突然间发现，我身边的人，不管是对我好的，还是不好的，我都看不懂。
他们做事，似乎都秉承着他们的原则，根本不需要我去懂。
咬紧牙关，我才能痛得全身发颤的向前迈一步。
深吸一口气，我不禁自嘲而笑，“赫连暖，你真是可悲，居然会以为他看到你悲惨的样子，就会心满意足。像他那样狠戾的男人，这点伤痛，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一段路，走了不知道多久，我和赵公公都没有言语，一老一少，安静的走在大雨中，压抑得让人喘息困难。
“赵公公，回去吧！”出了内院的宫门，我停住脚步，轻声劝道。
赵公公沉静的打量我片刻，才轻叹一声，开口道：“郡主，何必非要吃这份苦呢？跟老奴回去，留在皇上身边伺候吧！”
我望向赵公公认真的脸孔，自嘲而笑，半晌才悲凉的回道：“回不去了。”
“只要郡主想回来，就一定可以。”赵公公的表情坚定，好似我与龙轩烨之间的事情，他比谁看的都透彻。
“赵公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回去吧！”我没有再接话，而是扶着高高的城墙，吃力的向前走去。
“郡主，一年多过去了，您还要逃避多久？”赵公公奸细的嗓音划破雨水，带着些许质问的传入我的耳中。
我身影微顿，却没有转身，声音哽在嗓子里半晌，才能勉强沙哑的出声，“我不懂赵公公的意思。”
“郡主打小便聪明伶俐，又怎么会不懂。”赵公公微叹气，声音却仍是笃定，好似他比我自己还懂得我的心思。
是吗？我懂吗？我是在逃避吗？
我承认，嫁给墨非，是为了拒婚，为了逃离皇宫。
只是，为何拼了命的想要逃离皇宫，我却未曾深想。
我只知道，那个时候，我情愿死，也不想嫁为帝王妃，也不想一生留在这深宫大院中。
只因，每见他一次，我的心便会痛得窒息一次。
嫁给墨非的这一年里，我虽然得到了一直以来最想要的自由，却也总是觉得生命里好似少了点什么。
至于，少的到底是什么，我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
本想就这样随遇而安，难得糊涂的过一辈子，却不想，龙轩烨动一动手指头，一道圣旨，便毁了所有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安定。
我被赵公公的话激得转过身去，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声声的质问道：“赵公公这次恐怕是看走眼了，我若是聪明伶俐，当年又怎会错信了龙轩烨？我若是聪明伶俐，又怎么会在龙轩烨恨我的情况下，嫁给墨非，连累了他墨家的一家老小。”
眼前的人，不是龙轩烨，却是龙轩烨的心腹，谁又能保证，他不是龙轩烨的代言人。
而且，回到他身边伺候，我就真的可以少吃一点的苦吗？
龙轩烨那么恨我，又岂会让我有逍遥的日子过？
“罢了，郡主心中郁结，一时想不开，老奴也能理解。”赵公公显然是不想再与我争辩，“这大雨的天，郡主还有伤在身，还是让老奴送郡主进浣衣局吧！”
“不用了，你回去复命吧！”我倔强，执着的拒绝着赵公公的好意。
这一刻，我是不想面对这个从小便疼爱我的公公的，他的话坚硬的刺痛了我的心，硬是逼着我去面对那些被我遗忘了的事实。
一个人，扶着宫墙，举步艰难，腿上的疼痛却远远没有心上被撕裂的伤口来的痛。
难道，这一生，就要如此悲凉的过下去？
我没有再回头，即便腿上的伤再痛，我也一步一步，努力的走稳，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扁了我。
这样执着，为的不过是希望他人别将我当成弱者看待。
可是，这样我就真的是一个强者吗？
而再回头，再犹豫，再恋恋不舍，伤的也终究是自己，我又何必不放过我自己呢！
只是，救不了七哥，我心中有愧，惴惴难安。
不过，也罢，想来龙轩烨就算是再冷血无情，不想放过七哥，他也不会才登基不久，就弑杀手握重兵的弟弟。
这样的做法，于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聪明如龙轩烨，又怎么会做任何动摇江山社稷的事情呢？
不过，纵然没有性命之忧，想来，在狱中多吃些苦，也是难免的。
我轻叹一声，抬手拂去眼睫上的雨水，想让自己模糊的视线可以清晰些。
只是，这样一拂，我才发现，那模糊了视线的水润，不是天上而落的雨水，而是眼中而出的泪水。
赫连暖，你真的好没有出息，为什么又要哭？
由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哭？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骂着自己时，一并咬紧了唇，硬生生的将眼中又要再次溢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顿住脚步，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恢复淡定和冷情后，才迈入浣衣局的大门。
因为天降大雨，所以浣衣局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一个宫人在干活了。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深吸一口气，悲从心生。
这就是我倔强的后果，因为我不让赵公公跟来，所以我连该进哪个房间休息都不知道。
算了，一间一间的寻吧！
现在天还没有黑，在屋子里休息的宫女，一定会说说话吧！
于是，我走到边上，开始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听声。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突然一声历喝，在我身后响起。
我寻声望去，见李嬷嬷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一个为她撑伞的宫女。
“是我……”我刚要自报家门，李嬷嬷就冲了上来，抬手便是一巴掌。
“啊……”我痛呼一声，随即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因为腿上的伤，所以我站的本身就不稳，这下一摔，可谓是摔了个结结实实。
“贱人，在本管事面前，你就是个低贱的奴婢。你还配自称我吗？”李嬷嬷居高临下，用极其蔑视的眼神瞪着我，唇角挂着一抹明晃晃的冷笑。
第15章
短短两日，挨了眼前这个刁妇两次耳光，任谁都不会一点火气没有。
而且，不只是打，还一口一个贱人的侮辱我，我又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嬷嬷，奴婢是身份低微。但是，奴婢一向洁身自爱，怕是没有福分做李嬷嬷口中的贱人。”我在大雨中昂起头，迎上李嬷嬷蔑视的视线，坦然的承认自己奴婢身份的同时，也拒绝了接受贱人的辱骂。
我情愿进浣衣局，情愿卑微，却不代表我也情愿活得没有一点的尊严。
如若，有一天，我连最起码的尊严都保不住，那我情愿去死。
此刻，我已经一无所有，一身傲骨，已经是我仅有的，不能再失去的了。
李嬷嬷身后的宫女连忙跑上来，给她撑伞，毕恭毕敬的样子已经很好的说明了李嬷嬷在这浣衣局中的地位。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给本管事牙尖嘴利，本管事看你可真是皮紧了。”李嬷嬷撸起袖子，一脸狰狞，狠戾的向我逼近。
“奴婢没有牙尖嘴利，只是如实以报而已。”我极度不喜欢这样昂视一个刁妇，于是，拄着地面，便想要从地上爬起。
只是，才爬起了一半，就被人一脚踢在心口处，重重的又倒回了地上。
“嘭”的一声，我的头重重的磕在满是积水的砖石地面上，嗡嗡作响。
“呃……”我痛得闷哼一声，一口气哽住半天，眼前也跟着黑了下，才勉强能呼吸，再次恢复了知觉。
我抬起左手，捂上钝痛的心口，用右手拄着地面，想要爬起来。
“嬷嬷，血……”撑伞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指着我的方向，变了脸色的小声嘀咕道。
“血就血，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失势的贱人而已。”李嬷嬷侧头瞪那小宫女一眼，厉声喝道。
我费了好大的力，才能勉强坐起。
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我顺着小宫女指的方向，慢慢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的青石路面上，正蜿蜒着一道刺目的猩红……
想来，那血迹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李嬷嬷，我赫连暖敢向你保证，我今日若是死在浣衣局中，你也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轻轻的弯唇而笑，语气有些虚脱无力，却也笃定。
至于，称不称奴婢，已经不再重要，面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却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刁妇，我再傻，也明白了，她绝对是受人指使。
只是，就算龙轩烨不在乎我的生死，任我自生自灭，七哥也绝对不会放过害死我的人。
而且，细想之下，龙轩烨真的想让我死吗？
入宫多年，我也不曾对宫里的宫女，太监，说一句重话。
我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日，我要开口威胁一个仗势欺人的宫人。
李嬷嬷瞳孔微缩，刚刚打了我一巴掌的手掌此时已经攥紧成拳，是被我的话吓得紧张了吗？
猛的，那紧攥的拳头松开，李嬷嬷笑得更加狰狞了起来。
“七王爷已经入狱，要如何让本管事见不着明天的太阳？等他被皇上放出来的时候，本管事早就已经离宫，他要如何替你这个小贱人报仇？”
听着李嬷嬷笃定的语气，我并没有任何的惊讶，想来是有人给她铺好了后路，她才敢如此放肆吧！
“那皇上呢？他也想让我死吗？如果他想让我死，为什么当初不一起赐死我？”我为求活命，未曾深想，便脱口而出。
只是，话一出口，我立刻愣在了当场。
我在说什么？我不是从来都认为龙轩烨要逼死我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是相信他不想杀我了？
李嬷嬷所有的嚣张都一瞬间僵在了脸上，似乎我的话，真的说中了要害。
“嬷嬷，待罪之身，已为婢，我赫连暖自知以后该怎么做，只望嬷嬷能为人为己，高抬贵手。”我承认自己的待罪之身，低微身份，但是语气却不卑不亢。
就算待罪，为婢，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尊严。
权利可以剥夺我的生命，却永远剥夺不了我的尊严。
即便是死，我也不允许有人将我的尊严一起拿走。
李嬷嬷一张狰狞的脸，紧绷了半晌，咬咬牙，似下了什么狠心一般，再次瞪向我时，已是万分狠戾的道：“不让你有好日子过，就已经是为人为己了。”
“那为的人是谁呢？”我的眼前开始发黑，头开始发晕，语气已经非常虚弱。
只是，问出了口，我才发现我的问题有多么的多此一举，李嬷嬷又怎么会出卖她身后的主子呢！
再则，这个人李嬷嬷即使不说，也不难猜出是龙轩烨后宫的女人们所为。
自小入宫，我待人一向随和，而且深居简出，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就算落难之时没人帮忙，但是，也绝对不会有人费心思来害我。
除非，是龙轩烨那些女人们担心我入宫后，会改变这后宫的格局。
其实，我一直不懂，我都已经为人妇那么久了，她们还在怕什么？
我之所以会这样想，不是没有理由的，而是因为这一年以来，每次我入宫参加什么宫宴，那些女人们都会用充满敌视的眼神瞪着我。
其实，那些宫宴，我根本不想参加，只是苦于每次宫宴，都明文规定，一定要携带夫人参加，以示同乐。
李嬷嬷转头接过小宫女手中的雨伞，吩咐道：“进去吧！”
“是，嬷嬷”小宫女如释重负一般，立刻快步离开。
待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中，李嬷嬷才看向我，蔑视一笑，出奇好心情的掀唇道：“为的是谁，本管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但是，本管事也不希望你死后，找不到报仇的人，来找本管事这个听人吩咐的下人。”
我回以蔑视一笑，没想到这个无恶不作的刁妇也会怕鬼。
“本管事知道，像你这样自命清高的人，会觉得本管事很卑鄙，龌龊。但是，本管事可以告诉你，这后宫里，比本管事卑鄙千倍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而且，地位越是高的人，骨子里就越是卑鄙，龌龊。”李嬷嬷顿了顿，忽然自嘲一笑，一脸狰狞褪去，神色竟是变得凄凉起来，“本管事不想老死在这浣衣局中，不见天日，便只能听命于人，牺牲掉你了。”
“李嬷嬷，你若是想出宫，可以有很多办法，何必非要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方法？今日你就算你杀了我，你就能走出这皇宫大院吗？指使你做事的人，会让你活命？”我就算是不曾双手沾染鲜血，一直躲避后宫的那些腥风血雨，却也不至于糊涂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宫里，指使下边的人做事，再杀人灭口的事情已经多到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如果不能离宫，死又何妨？”李嬷嬷唇角自嘲的笑意渐浓，眉眼间，竟是有股看透了生死的决然。
原来，像她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刁妇，也厌倦了这深宫，情愿死，都不想再留下。
“那李嬷嬷今日是想取了我的性命吗？”我无所谓的一笑，轻松的脱口问道。
如果，注定难逃一死，我又何必惊慌？
而且，死，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若是可以直接杀了你，你以为我会费事的折磨你吗？”李嬷嬷白我一眼，大有嫌折磨我都很费事的意思。
“原来……我暂时……暂时还不用死啊……”我自嘲而笑的唇角渐渐回落，眼前的李嬷嬷变成了几个，开始不停的晃动。
“嘭”的一声，我听到自己身体落地的声音。
随即，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的落了下来。
第16章
似乎我每次晕倒，再醒来，都会躺在一个极为舒适的地方。
然后，那些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一般，变得不真实起来。
即便心里这样想着，我却胆怯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只是，全身上下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是梦，是真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娘娘，郡主好像醒了。”一道夹杂着兴奋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现在在哪？这位娘娘又是何人？而为何这个小丫头还要叫我郡主？
落难后，除了赵公公一人，依旧待我如初，已无其他人这般了。
而此刻，龙轩烨的女人不是都恨不得除掉我吗？为何还会有这样一个人，会救起我？
后宫争斗，人心险恶，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往好的方面想。
“是吗？本宫看看。”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随即，我听到脚步声靠近。
再装睡，已经说不过去，我只好睁开眼睛，手撑住床面，努力的想要坐起。
“郡主躺着吧！不必起来。”一双柔软无骨的手，轻轻按住我欲爬起的身子。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宫装丽人正弯着唇，对着我淡淡的笑。
“娘娘是？”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从她的穿着打扮上，我确定她是龙轩烨的妃子。
只是，这个女人给我的映像并不深刻，我只觉得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想必，一定不是龙轩烨的宠妃吧！
“郡主不认识我了？”女人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依旧笑得如芙蓉花一般娇滴滴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只是，即便是她有这种吸引人心的力量，我也不敢轻易的靠近。
至小在这深宫中长大，我又岂会不知，在这宫里，什么都不能只看表面。
但，有一点，我有些不懂，不管这个女人的和善是装的，还是真的，龙轩烨都不该冷落这样一朵娇滴滴的芙蓉花吧！
后宫中，永远都没有秘密，谁得宠，谁不得宠，就算你不想知道，都一定会让你知道。
我看着这朵芙蓉花，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郡主可曾记得，十年前，先皇的寿宴上，有一个小女孩玩耍时，打碎了先皇的长生佛，是郡主哭着求先皇放了那女孩，那女孩才能保住一命。”女人的唇角依旧挂着笑意，眼中却已经盈满了泪水。
“你是……你是洛太尉的女儿？”我惊讶的看着女人，有些不敢相信当年那样一个调皮捣蛋的女孩，会变得今天这般娇滴滴的。
“正是”洛芙欣喜的点点头，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太监的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对于皇后的突然到访，我虽然并不觉得奇怪，却也打心里的排斥。
而这次排斥是发自于心底的，没有任何理由可言。
就当是我自私，我小气，我心胸狭窄，依旧忘记不了当年的事情吧！
只是，我又何尝不懂，这一切根本不是温夕月的错。
如果龙轩烨不愿意，又怎么会亲自登门，求下这门亲事呢？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忘记一切，可以放下，却在每次见到龙轩烨和温夕月的时候，心如刀绞，心痛不已。
我以为疼久了，便会麻木了，却不想那痛已经深入骨髓，一次比一次的痛。
只有躲在墨家，看不到这对男女的时候，我才能够少痛一点。
墨非曾问我，“阿暖，真的忘不了他吗？”
我摇头，使劲的摇头，急切的嘶吼声里却含着压抑的痛，“不，我早就已经忘记他了。”
“好，阿暖说忘记了，我就信。”墨非将我拼命摇晃的头揽入怀中，按在他的胸前。
这样的姿势，我看不到墨菲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心中在轻轻的叹息。
而今日再见温夕月，我真是觉得我不但惹不起这对夫妻，甚至连躲避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这对夫妻就是不肯放过我？
“郡主，你装睡，我去应付皇后。”洛芙站起身来，想要拉下粉色的幔帐。
“娘娘，没用的，她既然是为我而来，任我怎么躲，都是躲不过的。”我拉住她的手臂，叹道。
洛芙，太尉府庶出的女儿，从小便不得宠，而那次先皇寿宴，之所以会带十岁的她出席，是因为正房所生的大女儿洛蹁跹染病，而先皇又有御诏要求，正三品以上的官员，要带着家里的女儿出席，陪伴第一次参加宴会的我。
结果，洛芙还出了那样的事情，可谓是为她在洛家的地位彻底的雪上加霜了。
后来，新皇登基，选秀开始，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洛太尉竟然将两个女儿双双送入宫。
虽为姐妹，却从小命运就不同。
而这次，也不例外，洛翩跹封妃，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洛芙只做了嫔，还是个不得宠的嫔。
几乎每次来宫里参加宴会，我都会看到温夕月在左，洛翩跹在右，与皇帝同桌。
要知道，除了皇后，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与皇帝同桌的。
龙轩烨可以说为了这个洛翩跹，破了许多先例。
至于，那个他曾经亲自求来的发妻，他给了她至高无上，无人可以侵犯的地位后，却极少踏入她的凤鸾宫。
“那郡主能起来吗？”洛芙试探着问道。
“恩，可以的。”我点点头，想要自己爬起，却显得很吃力。
“我扶你”洛芙和她的小宫女一人一边，将我扶下床。
“我们去迎接凤驾吧！”洛芙牵着我的手，淡淡的笑，眼中没有一点的惧意。
想来，她定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韧，敢作敢当的女子。
我们还未迈出内室时，温夕月便已经带着她的一帮奴才入了外室。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洛芙和她的小宫女，以及门外的太监跪了地，除了温夕月的人以外，只剩我一人，还站在那里。
洛芙看我还站着，一惊，连忙来扯我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跪啊！”
“郡主千金之体，怎么能跪本宫？”温夕月看着我轻笑一声，满眼的讽刺，好似在笑我今日的落魄。
我微勾唇角，嘲弄一笑，真是没有想到，只是一年多的时间，一个淡然出尘的才女，就变成了今日这般犀利，世俗。
这座深宫总是像炼狱一般，能将好好的人炼成魔鬼。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是待罪之身，你再叫奴婢郡主，就不怕皇上怪罪吗？”我听不惯她的嘲讽，便只有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入宫为婢后，我自知身份，已经尽量去学着卑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温夕月，我就一肚子的无名火，不想跪，也不想示弱。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啊？”温夕月收起唇角的轻笑，凤眸微眯，迸射出两道狠戾的光芒来。
“奴婢一向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人若是看透了生死，身份就不重要了。”我迎上她危险的视线，回得不卑不亢，对于她的视线警告一点畏惧都没有。
其实，我本意并不是想与她针锋相对，我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失去了仅有的尊严而已。
而这样的心里，也只会在温夕月面前才有。
“你是看透了生死，那你有没有问过她，是不是也看透了生死。”温夕月伸出纤细的食指，指着跪在地上的洛芙，笑得阴险，狠辣至极。
我心中一惊，转头看向洛芙，歉意重生。
洛芙悄悄抬头，看向我，微微勾唇，用淡淡的笑容告诉我，她不怕。
只是，就算她不怕，我也不能连累了她。
“皇后娘娘，奴婢不懂，奴婢看透了生死，与洛嫔有什么关系？”我憋住心里的那口闷气，出声质问道。
就算她是皇后，是这后宫是最有权利的女人，她也不能没有理由，随意赐死一个嫔妃。
更何况，洛芙还是洛太尉的女儿了。
就算洛芙在洛家再不得宠，她若是被赐死，也是伤了洛太尉的颜面，洛太尉又岂会善罢甘休？
我不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懂，温夕月那么个聪明的人会不懂。
“御书房门前，皇上曾有口谕，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不许私自带你离开浣衣局，违者杀无赦。”温夕月不急不慢的将龙轩烨当日所说的话重复一遍，唇角不屑的笑意也随之越加浓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