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渔翁得利
春花回去把绿常在的话原样说了,苏幼仪露出神秘的微笑。
“娘娘真神了,您怎么知道绿常在正在纠结站队的事情?奴婢去的时候她愁眉不展的,待奴婢说完那一番话,她便展开了眉头。”
春花崇拜地看着苏幼仪,“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奴婢佩服万分。”
苏幼仪淡淡一笑,“毕竟是雍亲王选进宫的人,果真聪慧。她若到现在还领悟不出宫里现在的情况,那也枉费雍亲王请本宫照顾她的一番心思了。”
春花点点头,“娘娘说的是,绿常在看起来就是个聪明和气的人,娘娘没有看错她。”
苏幼仪道:“话带到了就好,日后永寿宫照旧不必跟绿常在走太近。她本是雍亲王送进宫的人,想来皇后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她动心思,否则不是有意与皇上为敌么?”
春花福身,“是,奴婢明白。”
且说长春.宫这一边,皇后至今怒气未平。
她习惯了苏幼仪待她一向恭恭敬敬,如今苏幼仪把自己身上的刺露出几分,皇后便有些吃不消了。
也是,当年的李氏读过书又伶牙俐齿张狂霸道,不也说不过苏幼仪么?
许答应只能在旁安慰她,“皇后娘娘别生气,昭妃如今怀着龙胎,自然骄傲些。今日又是她封妃的典礼,可不是最风光的时候么?娘娘犯不着这个时候同她置气,得不偿失啊。”
“是啊,当年芳妃怀胎的时候,比她更张狂百倍本宫都忍了。如今昭妃这一点小小傲气,本宫忍得下去。”
皇后这话不知是说给许答应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许答应见她嘴上这样说,可神情并没有平复,便知她心里还是生气。
便道:“方才那样,说到底还是燕嫔记恨皇后娘娘,所以狐假虎威张狂了。皇后娘娘别太生气,越是张狂越容易露出马脚,不是吗?”
皇后看她一眼,心道自己没看错许答应,她还是有些成算的。
她的气渐渐平了,朝许答应道:“莫不是你有什么好法子?”
许答应笑了笑,“臣妾哪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卖弄?只是臣妾方才在席间察言观色,觉得像皇后娘娘一样生气的人好像不少呢。您看惠妃娘娘,在宫里熬得一把年纪连个皇子都没有,被年纪轻轻的昭妃压在头上,她不生气么?”
皇后心思一动,觉得许答应这话用心,细察起来叫人惊心。
“你是说,让本宫利用惠妃辖制昭妃?只怕不行。你也说了,惠妃在宫里熬得一把年纪,没有皇子也不讨皇上喜欢,她能有什么用?”
许答应道:“是个人都有用,娘娘不见当年的白答应,小小一个无权无势的答应就能让芳妃惨死。”
她说着朝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还有她拼了命生的四皇子,都成了别人的儿子。臣妾曾经听说,芳妃生产的时候太医问皇上保大人还是孩子,您说,要是芳妃知道孩子出生会成了别人的,她一定想保自己吧?”
皇后摆摆手,想到自己方才因为这一句口误被燕嫔羞辱,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她道:“保大人还是孩子,是芳妃能做主的么?皇上在那里,他待芳妃原本也没什么情深义重,就算情深义重也是皇嗣更重要。只是白白便宜了昭妃……慢着,你的意思是让惠妃像当年的白答应一样?这不行!”
皇后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皇上把她的胎交给本宫,如果出了什么事,皇上自然拿本宫是问!不可以,这绝不可以!”
其实许答应也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试探试探皇后,没想到皇后反应这么激烈。
看来她果然内里孱弱,胆子不大。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许答应一个刚入宫的新人都知道后宫中这种事情在所难免,连小小一个白答应都有胆子做,皇后却没胆子做。
这样的性情,如何不叫人踩到头上?
她有些后悔,怀疑自己这个队站错了。
皇后除了这个皇后的身份可以压制昭妃之外,其余的,连昭妃一根手指头她都比不上。
便笑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说皇后娘娘可以摒弃和惠妃之间的嫌隙,大家互相帮助,不让昭妃独大。”
皇后无奈地扶着头,“可是本宫和惠妃之间的嫌隙,比昭妃更加深。你初来宫中不知道,惠妃是先皇后的侍女,本宫和她之间绝不会有什么共同利益。”
许答应小声道:“皇后娘娘和惠妃没有共同利益,可江贵人和惠妃倒是有了共同利益,那就是趁着昭妃怀胎把大皇子从她身边夺走。连李常在都加入了她们,皇后娘娘难道干看着么?”
皇后一惊,“你如何得知?”
许答应道:“臣妾和李常在同住一宫,皇后娘娘吩咐臣妾留心观察,臣妾自然看得出些端倪。”
起初惠妃和江贵人她们似乎还避讳着什么,今日苏幼仪和燕嫔一闹,她们似乎更加不避讳了。
或许是知道皇后跟苏幼仪彻底撕破脸了,她们也需要抱团才可不被人欺压吧?
皇后想到江贵人和惠妃,再想到李常在,这里头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更关键的是,惠妃和江贵人都想抢大皇子,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她们俩如何合作?
皇后摇摇头,感慨后宫的形势变得太快。
许答应见她无助,便道:“皇后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好歹告诉臣妾,臣妾也好去办。”
皇后摆摆手,“罢了。既然有惠妃和江贵人她们,那本宫就暂且忍着。免得鹬蚌相争,倒让她们渔翁得利,对本宫有何好处?本宫在后宫十来年,别的没学会,忍字是早就学会的。”
她想当那个三方夺利中最后胜利的渔翁,可谁又不想呢?
惠妃的永和宫中,气氛更加诡异一些。
昔日曾是宫女的惠妃,坐在上首。
底下江贵人和李常在分坐两边,三个人明明代表着不同的利益,却不得不坐在一起商量事情,这种感觉怎么想都有些诡异。
第二百七十二章 皇后的反常
当群雄争霸时,忽然崛起一个实力雄厚到难以撼动的人物时,其余的小人物便会自动抱团化敌为友,选择一起打败那个最强大的人物。
她们三人就是这样的情况。
惠妃抬眼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这二位都是大家小姐出身,若在从前,惠妃怎么也不敢想象她会和她们走到一处。
更不会想到,她们会到她的永和宫来。
江贵人和李常在也在打量永和宫的装饰,惠妃住的是正殿,可殿中并无奢华装饰,看起来简朴得很,一看便知是住了许多年没有新修了。
这感觉和惠妃一样,人老珠黄,虽有妃位,却不值得旁人青目。
江贵人和李常在看来看去,最后看到对方,目光中都有一丝警惕,又有一丝讨好。
这诡异的气氛中,终究还是惠妃开口打破了沉默。
“二位瞧着,今日皇后的神情如何?”
江贵人轻哼一声,“自然是不好看。皇后也太愚笨了,当着昭妃的面要夺她协理后宫之权,昭妃的嘴皮子多厉害,难道她不知道么?倒是惠妃娘娘有什么好主意,能挫一挫昭妃的气焰?”
李常在冷眼旁观,她知道惠妃和江贵人之间有大皇子这个绕不过的坎,很难交心。
不过瞧江贵人的样子,她似乎不单单是因为大皇子而记恨苏幼仪,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嫉妒。
惠妃笑了笑,“皇后娘娘若是愚钝,本宫就更加愚钝了,所以才请二位来商量。李常在,你怎么看?”
这个皮球又踢到了李常在身上。
李常在有些明白了,说到底惠妃她们对苏幼仪都是有心无力,想挫败她又没有办法,唯恐给自己惹上麻烦。
所以这个皮球踢来踢去,又踢到自己这边。
她想了想,无论她们三人的结盟多么松散,却不能没有,否则她们就更加任人宰割毫无分量。
便道:“我刚刚入宫,若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二位姐姐海涵。据我的意思,皇后娘娘今日颜面被伤,难道不会报仇么?”
这一点惠妃自然也想到了,便道:“李常在的意思是,咱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等着看皇后对昭妃出手便是?”
“皇后要是有手段,还能任由昭妃坐大成现在这样么?”
江贵人翻了一个白眼,对皇后十分不屑,“她若有我姑姑先皇后一点半点的风采,皇上也不至于让昭妃踩在她头上。”
提到先皇后的话, 惠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她尴尬地掩口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话。
李常在微微一笑,“据我的意思,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过要做什么,还得看皇后怎么做。说到底咱们到底人微力弱,若是能借皇后的东风岂不更有胜算?让皇后先出手,我们借力打力,方是有效之举。”
惠妃和江贵人听了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江贵人才道:“万一皇后不出手呢?”
以皇后今日外强中干的表现,这不是没有可能。
李常在眉头微蹙,“若皇后实在不肯出手,咱们说什么也要出手了,总不能……”
她抬手扫向那二人,“让那位坐大,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不是吗?”
一个大皇子,一个二皇子,便是她们三人不可放弃的利益。
三人互相看看对方,彼此多了点摒除意见的信任,眼神里终于有了些同盟的意思。
……
惠妃再次去了长春.宫。
她们三人之中,江贵人和李常在实在不受皇后待见,唯有惠妃这个宫中的老人,一向还算安分,皇后肯给她几分薄面。
这是她第二次私下特意来长春.宫拜见皇后,比起上一次的犹豫和窘迫,这一次可谓行云流水。
因为她知道,这次不用她挑拨什么,皇后对苏幼仪本来就极其不满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后的态度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亲热,反而还是有些抗拒她到长春.宫来。
惠妃十分尴尬,“皇后娘娘,臣妾今日前来实是一番好意,只是不忍见娘娘受辱才……”
“好了。”
皇后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的意思本宫已经听明白了,若有什么新鲜话你尽管说,若没有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抬手端起茶盏,这是送客的意思。
惠妃脸上烧红,不敢想象皇后有什么底气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难道她已经有了什么好计策对付苏幼仪,只是嘴上不说出来?
她神思复杂地出了长春.宫,皇后反而因为她的到来更有底气,“果然人人都想渔翁得利。想让本宫来做螳螂去捕蝉?昭妃不是好相与的,惠妃她们更加不是,本宫才不上这个当。”
此后苏幼仪要么在宫中照顾四皇子或是养胎,要么查阅内务府的账册时不时提出一些整改的意见,还争得皇上同意修缮了东四所。
虽说皇上待皇子们严厉,不喜欢他们享受奢华,但修缮房屋减少隐患,这是有利之举。
宫中之人越发赞扬苏幼仪关爱皇子,行事大度,有古今贤德嫔妃风范。
而皇后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也引起后宫之人的猜测。
皇后会就此怕了苏幼仪不敢行动?
自然不可能。
苏幼仪再得宠也只是妃位,何况没有母家地位,皇后不至于怕她到这个程度。
燕嫔等人都有些猜疑,“皇后闷声不响的,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招?最怕这种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突然来个猛招,那才叫防不胜防。”
婉贵人等多半也是这样想的。
苏幼仪却问她,“近来惠妃那里有什么动静么?”
婉贵人想了想道:“没有,只是偶尔和江贵人、李常在她们见面,有时在永和宫见,有时不在永和宫,不过并不避讳我和纯妹妹。想来这里头也有震慑的意思,表明她们也是有同盟的,不容践踏。”
东四所正在修缮,大皇子等也十分高兴。
“昭母妃,能不能把我的住处后院修整成一块平地?我想在那里弄一个蹴鞠场,以后和弟弟们踢蹴鞠玩!”
第二百七十三章 母子争吵
“你想踢蹴鞠?”
苏幼仪听了大皇子的话,想了想,“这个不好。蹴鞠要用的场地大,你把自己的后院弄成蹴鞠场,将来你不爱玩了,后院不就荒废了?”
何况大皇子长大以后,总有些需要避人的时候,把自己的后院弄得人来人往可不是好事。
大皇子眉头微蹙,看起来是很想玩蹴鞠。
苏幼仪便道:“这样吧,你住的地方附近不是就有一大片空地么?就把那里修成蹴鞠场,蹴鞠是锻炼身体的活动,你们得空多玩玩也好。”
大皇子欢喜地拍手,“那太好了,昭母妃的决定,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苏幼仪悄悄笑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趁这次修缮一并同我说了才好。下一次还不知道要到何时,何况也未必是我主持了。”
大皇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多要别的,只道:“有蹴鞠场就行了,多谢昭母妃!”
因近来皇子们都喜欢蹴鞠,故而听见修蹴鞠场的消息,大家都很高兴。
皇后因此事是苏幼仪全权主持,故而一概不知,还是听三皇子说了才知道,“母后母后,我们要有蹴鞠场了,日后就不必在学堂那片小空地踢蹴鞠了!”
皇后仔细问了三皇子,才知道苏幼仪竟然除了修缮东四所原有的房舍之外,还做主添了东西,其中最大的两处一是蹴鞠场,二是引御湖水到东四所修建池塘。
“蹴鞠?你和大皇子踢蹴鞠了?”
皇后十分生气。
她明明让三皇子远离大皇子了,没想到疏忽一段时日,三皇子又和大皇子走到一处去了。
三皇子拧着小小的眉头,“父皇说要兄友弟恭……”
“别跟我提你父皇说什么,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三皇子被她抢白吓了一跳,皇后自悔失言,她不该在三皇子面前说对皇上不敬的话。
便道:“母后的意思是,你父皇现在明显是偏心昭妃的,也偏心你大皇兄一些。母后不让你和大皇子在一起,还不是害怕昭妃借机伤害你?”
“昭妃娘娘不会的。”
三皇子笃定道:“我吃了她那么多点心,大家都吃了。她还记得我们每个人爱吃什么味道的,若想害我,在点心里下毒不就得了?”
他到现在都没有中毒,就说明苏幼仪不想害他。
何况那些点心样样美味,他留神观察过,并没有因为是给大皇子的点心就格外精致,给他们的就简陋,大家都是一样的。
若想害他,何必花这个心思研究他爱吃什么?
皇后气结,“你是母后的孩子,为何处处向着昭妃说话?母后告诉你,昭妃如今和我已经不是同盟,而是敌人了。日后她送的点心你不许再吃,不许再和她说话,也不要再多接近大皇子,明白了吗?”
三皇子还是拧着眉头,纠结的小模样带着一丝倔强。
皇后瞧他这样就来气,“你不听母后的话?”
三皇子摇摇头,“做儿子的自然听母后的话。只是儿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母后。”
皇后闻言神色好看了些,“什么事?”
三皇子道:“做儿子的要听母后的话,那要不要听父皇的话?如果母后说不要听父皇的话,那儿子就认了。”
“你!”
皇后气得站起来,三皇子这哪里是听话,分明是在挑衅!
她怒上心头,忽然想到什么,诧异地指着三皇子,“这话是谁教你的?是不是大皇子?还是昭妃?”
三皇子摇头,“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觉得母后说的不对。母后和昭妃娘娘的事孩儿管不了,可孩儿和大皇兄手足之间的情意,母后也管不了。母后不是说,大妹妹是被惠妃娘娘教错了,所以从前只知道在闺中绣花么?那母后有没有想过,你教的有没有错?”
“啪!”
皇后下意识一巴掌打向三皇子,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三皇子惊讶地看着皇后,一边小脸顿时高高肿起,皇后一看便后悔了。她想查看三皇子的伤势,三皇子身子一扭躲开了。
“母后自己没有道理,就打人,这是不对的!”
他说着哭了出来,还强忍着泪水,话毕飞快朝外跑去,没给皇后一点解释的机会。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打三皇子。
那个从小体弱多病,被她当成掌中宝一样的唯一的亲生儿子,被她自己一巴掌打得脸都肿了,这叫她情何以堪?
翠摇在殿外听见动静,忙进来查看,“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本宫……本宫打了三皇子。”
翠摇惊讶地掩住口,没想到以皇后溺爱三皇子的程度,竟然舍得亲自动手打他。
平日跟三皇子的奴才有一点半点不好,皇后都心疼得不得了要打他们为三皇子出气,如今却亲自动手。
想来三皇子一定说了什么让她无法容忍的话。
翠摇忙道:“皇后娘娘,您先别伤心了。三皇子此刻想来不必皇后娘娘好多少,要不要奴婢去把他追回来?”
皇后这才想到,三皇子已经跑出去了。
她摇摇头,“罢了,追回来本宫也不知该如何和他说。让本宫冷静冷静,也让他冷静冷静。孩子毕竟大了,不听母后的话了……”
皇后虽如此说,翠摇还是觉得不能由着三皇子哭着跑出去,叫人看见更加议论皇后刻薄。
便命人去找三皇子,谁知沿着长春.宫到东四所的路上到处找也没找到三皇子,又加派了更多人手。
然而三皇子并没有回东四所,他从长春.宫跑出去后信步乱走,到得一处辉煌宫殿后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乾清宫。
他走到了自己父皇的寝宫外头。
三皇子有些犹豫,原想就地离开,忽被熟悉的声音叫住,“哎呦,这不是三皇子吗?您一个人来的?”
回头一看,高奇寿正匆匆朝他走来。
高奇寿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穿了三皇子的处境。
一来身边没有侍从,可见是一个人匆忙跑出来的,心情慌张。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早了些
二来面上犹有泪痕甚至是掌痕,一看便知是刚刚和谁吵架拌嘴了,还挨了打。寻常谁人敢打皇子?
想想如今宫里的状况,最可能是谁不言而喻。
他抿唇笑道:“三皇子来乾清宫,可是来找皇上的?”
三皇子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在说母后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一时委屈就记恨母后呢?
另一个说可母后错了,错了就应该纠正,怎么能因为是自己母后是徇私呢?
高奇寿最会看人眼色,立刻笑道:“正好皇上今日午后无事,正在看书呢,三皇子来都来了,要不要进去给皇上请个安?”
是啊,来都来了。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点闷,“好。”
高奇寿领着三皇子进殿,口中道:“皇上,三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皇上正坐在书案后头,不知道是看书还是看折子,三皇子印象中,每次来乾清宫皇上多半都是这个样子。
他看起来很忙,总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三皇子恭敬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一眼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出了事,摆摆手让高奇寿退下,又道:“坐着吧,桌上有茶,自己倒。”
三皇子抬眸看他一眼,老老实实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样热的天气,茶也是热的,三皇子将就喝了一盏,倒觉得心平气和许多,肚子里头暖暖的。
皇上就让他坐着自己喝茶,半晌没搭理他。
好在三皇子也习惯了皇上冷淡的性子,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坐坐也挺好的,有父皇陪着,哪怕不说话也好。
过了一会儿皇上也起来松了松筋骨,朝他走过来,“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哭就哭了,还满宫里跑,生怕人不知道么?”
三皇子傻傻地看着皇上。
奇了怪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哭了?
明明眼泪都已经擦干了,他的情绪也平扶了。
皇上瞥他一眼,知道他在猜疑什么,故意不告诉他。
做儿子的对父亲有些敬畏感,这是好事,尤其是在等级森严的皇家,有些事不说破反而好。
三皇子吸了吸鼻子,“和母后闹了脾气,一时忘情就跑出来了,儿臣失礼。”
“因为何事?”
三皇子顿了顿,不知该不该把自己和皇后争吵的内容告诉皇上。
告诉了他,会不会对母后不利?
想来想去,他怯怯地望着皇上,皇上的面容平静目光威严中带着关怀,他不知不觉便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母后不想让儿臣和大皇兄在一起玩,说担心昭母妃对儿臣不利。儿臣不愿意和大皇兄分开,母后就生气了,还打了儿臣一巴掌……”
皇上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不过并没有惊讶的神色。
三皇子反倒惊讶起来,“父皇早就知道了?那父皇也不管管么?”
皇上道:“你和元治都这么大了,连这点小事还要朕管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处理,又为何同皇后争吵呢?”
三皇子委屈地低下头。
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皇后,他已经很努力了,皇后还是觉得他顶撞,觉得他胳膊肘往外拐,甚至给了他一个巴掌。
皇上道:“好吧,那你希望朕处罚皇后替你做主么?”
“不不不,父皇不要!”
三皇子担忧道:“儿臣不想让母后受罚!父皇,儿臣只想让母后知道,昭母妃不会伤害儿臣,大皇兄也不会伤害儿臣。可是母后就是不听,为什么?为什么母后和昭母妃好好的变成敌人了?”
皇上看着三皇子,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些话换做是二皇子,哪怕是大皇子都不敢对皇上明言,三皇子毕竟还小,他不知道他方才那些话,足以让皇上给皇后治一个大罪。
挑拨皇室兄弟不和,这罪名即便身为皇后也承担不起。
皇上看着他天真的模样,看他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越发心疼这个孩子。
“大人的事情,你不必管。”
他终究没有多言,只是含糊盖过。
三皇子沮丧地低下头,其实他也知道皇上不可能告诉他原因,他自己道:“其实孩儿知道。因为后宫嫔妃要争权夺利,都怕别人抢了自己的位置。母后怕昭母妃抢了她的位置,因为昭母妃有了四弟,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所以母后害怕,母后嫉妒昭母妃。”
他心里其实看得很明白。
只是越看得明白,越知道这件事他无力改变,所以更加无奈。
皇上深深看他一眼,心道三皇子并非他想象的那么无知,虽是小小孩子,毕竟在宫城中受了太多浸染……
三皇子喃喃自语,“可是儿臣只想和大皇子一起读书,一起踢蹴鞠,一起吃昭母妃送的点心。为什么要把儿臣和大皇兄分开?”
皇上道:“大皇子是先皇后所出,就算没有昭妃的事情,你母后迟早也会把你和大皇子分开的。这件事于你而言,避无可避。”
三皇子猛然抬起头。
他说避无可避,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和大皇兄分开么?
三皇子道:“那父皇为什么能和雍王叔好好的,为什么儿臣不能和大皇兄好好的?”
这句话戳到皇上心中的隐秘之事,他陷入从前的回忆中,他当皇子时的事,依稀历历在目。
三皇子满眼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皇上看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么?”
三皇子点点头,皇上道:“这些事你迟早都要知道的,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或许太早了些……”
“先帝有二十多个儿子,而先帝长寿,他还在位的时候这二十多个儿子年纪都不小了。大家有各自的野心和目标,为此不惜手足相残,甚至有的两败俱伤。”
“你雍王叔和朕从小志趣相投,他的母妃也是宫中不得宠的嫔妃,不过因为位分太低加上很早过世,所以他只能依附于朕。”
“无论先帝交给朕什么差事,朕都会拉上他一把。久而久之,他在朝中不再默默无闻,也有了一席之地,才改变了从前被人看不起的局面。”
第二百七十五章 给二皇子带话
皇上很少和他说这么多话,三皇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儿臣明白了,是因为父皇在危难之时帮过雍王叔,所以王叔才一直对父皇那么好,对不对?”
皇上摇了摇头。
“如果这世上有那么多以恩报恩,那兄弟手足之间的恩情,又怎么会荡然无存?”
三皇子愣愣地看着他。
若不是因为报恩,那是为什么?
皇上看着他,继续道:“其实你雍王叔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不过在他们的母妃过世之后,他的弟弟选择就依附别的皇子。兄弟两人的选择不同,最后的结果也就不同。”
雍亲王的结果三皇子知道,他时常听人说起,雍亲王是当年先帝皇子中除了皇上以外最幸运的一个。
因为他是唯一被封为亲王的,且一直深受皇上信任。
三皇子道:“那雍王叔的亲弟弟是谁?为何儿臣从未听说过?”
“你自然从未听说过。”
皇上轻描淡写道:“那个逆贼已经除了宗籍,不再是皇室子弟。只是一个普通的犯上作乱之逆贼,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三皇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民间有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事实上皇室子弟犯法,最多也就是被关在宗人府一辈子。
因为皇室血脉高不可攀,不能轻易抛头颅洒热血。
三皇子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一个被除了宗籍、斩首示众的叔叔。不,这样的叔伯或许还不止一个,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忽然明白皇上为什么说这些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太早了些。因为太残忍,也太血腥。
然而皇上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皇子们不能共存么?就像这后宫里只能有一个皇后一样,皇子再多,也只有一个能继承大统。”
三皇子惊恐地看着皇上。
他年纪还小,很少有人会对他提继承大统这样的话,可他身为皇子对这个词有天生的敏锐,他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父皇的意思是,因为雍王叔不想继承大统,只是一心一意帮着父皇,所以才能和父皇一直好好的,对吗?”
这个答案是三皇子能想到的最接近的答案,但皇上还是摇了摇头。
“身为皇子,没有权力选择想不想,只能听从朕的安排。这才是身为人子之孝,身为人臣之忠,你明白了么?”
原来皇上到最后,是想告诉他这个道理。
三皇子愣愣地点头,一时还没消化过来。
皇上微微笑道:“朕和你雍王叔,是肯听先帝话的皇子,这就是我们和你那些死去的叔伯的区别。先帝临终一纸遗诏将皇位传给了朕,旁人都想抢,只有你雍王叔肯听话辅佐朕。”
不听话的,会死。
三皇子傻傻道:“可是儿臣现在还小,父皇还很年轻,我们还没到听遗诏的时候。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朕平日没教过你怎么做么?”
三皇子想了想,“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皇上点点头,“即便是朕和那些死难的兄弟,我们小时候也是好好的,大家相亲相爱。即便到最后关头有人控制不了野心想抢朕的皇位,朕也很难下那个杀手。而你们小小年纪,就想学那些逆贼么?”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了一截,三皇子吓得一个激灵。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皇上叹了一口气,“朕对你母后实在是太失望了。若后宫女子都像你母后这样,教出来的皇子能不争权夺利,违逆圣旨么?”
三皇子可怜兮兮道:“父皇,你会废了母后么?”
皇上摆摆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即便废后也不是现在。
三皇子心中怅然若失,他自然知道皇后不是最好的,和皇上心中能教出孝悌忠义的皇子人选,完全不一样。
在皇上心中,这个人选应该是昭妃吧?
她读过许多书,太傅在课堂上讲的文章,她统统知道,还能引经据典给他们讲解一番;她还写得一手好字,连太傅都赞不绝口;她又特别懂道理,说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孩子的事是孩子的事,不把后宫争斗牵扯上皇子们;她还温柔美貌,最喜欢给大家送点心吃……
连三皇子自己心里都不得不承认,昭妃这样的更像是一个皇后,更能教育好皇子和公主们。
“天色不早了,去吧。”
皇上没有再多话,命高奇寿将三皇子送回东四所。
快到东四所的时候,三皇子道:“大总管,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进去。别叫人看见你送我回来,否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三皇子如今也学会谨慎了。
高奇寿抿嘴一笑,想了想还是提醒三皇子,“三皇子,您脸上的巴掌印红红的,要是旁人看见了问起,您要想想怎么回答了。”
说罢行礼告辞。
三皇子愣了愣,摸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被打的那半边脸已经红肿麻木了。
他自己险些都忘了,怪不得皇上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哭过了
脸被打成这样,能不哭么?
他暗自觉得好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朝东四所走,忽然斜刺里出来一个人影,把他拦在路上。
竟是李常在。
李常在朝他福了福身,“三皇子,我有句话想请你替我带给二皇子,是十分重要的话,可否求你帮个忙?”
给二皇子带话?
三皇子想了想,这个李常在好像是李氏母家的,二皇子还要叫她姨母,便点了点头。
李常在悄悄朝一旁的树林里指了指,三皇子便跟着她朝里走去。
三皇子跟着她进了树林,才发现林子里还有人。
竟是江贵人。
他不禁糊涂起来,江贵人是大皇子的表姐,怎么又和二皇子的姨母走到一处了?
江贵人尽力朝他笑得无害,“三皇子,你和大皇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怎么会这样呢?皇后娘娘就算不希望你和大皇子在一处玩,也不该动手打你啊。”
江贵人和李常在早就听见了风声,说三皇子哭着从长春.宫跑出来,脸上还有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便想到了在回东四所的路上截住三皇子。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两只母狐狸
三皇子一听她提到皇后,立刻警惕起来看向李常在,“你不是有话让我带给二皇兄吗?有话快点说,我要回去用晚膳了。”
李常在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并没有话,只是方才路上那边人多眼杂,不方便。所以找个借口请三皇子到这里说话,还请三皇子不要见怪。”
三皇子越发怀疑这两人。
“那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江贵人笑得像个吃小孩的虎姑婆,抹着红嘴唇的脸朝三皇子靠近,面上还带着假笑,“我们只是看不下去,觉得大皇子太可怜了。所以想请三皇子不要离开大皇子,否则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三皇子听了这话,一脸莫名地看向江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贵人故作为难道:“唉,三皇子还不知道么?昭妃已经有了四皇子,肚子里又坏了一个。你想想,她有了两个孩子还会理会大皇子么?大皇子又不是她生的,从前她自己没有皇子才依靠着大皇子,如今自己有了,自然把大皇子丢在脑后。你还不知道吧?大皇子想在自己院中修一个蹴鞠场,昭妃偏不让,要修在外头,这是为了以后让四皇子方便玩呢!”
李常在看了江贵人一眼,心里打鼓,不知道这种话能不能骗到三皇子。
不想三皇子立刻睁大了眼睛,“有这种事?怎么大皇兄没告诉我?”
江贵人一听立刻欢喜起来,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真好骗。
她忙道:“是啊,你还不知道么?我的人在永寿宫附近听见昭妃和燕嫔说话,说像二皇子这样的养子有什么趣儿?更别说大皇子,连她的养子都不是,若不是看在嫡长子的份上,她才懒得应付呢。”
三皇子蹙起眉头来,“她怎么会这么说呢?大皇兄待她那么好,总是记挂着她,她怎么能这么对大皇兄?”
李常在见势道:“三皇子有所不知,天下做母亲的心肠才是好的。就像皇后打了你,那也是为你好。你看昭妃何尝打过大皇子?一味纵容,那可不是好。燕嫔不也是?可怜我的二皇子,连我想跟他说句话,都要被燕嫔狠狠警告一番……”
说到动.情处竟落下泪来,江贵人看了心中暗暗佩服。
可别小看了这个李常在,哭起来还真像一回事,要是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信了她的话。
更别说三皇子这样的毛头孩子,怎么可能不被李常在骗到?
三皇子若有所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是母后打我是不想让我和大皇兄在一处,这也算为我好吗?”
“当然是!”
李常在道:“作为我们,自然希望你不要离开大皇子,否则他就太可怜了。可皇后娘娘是你的母后,他自然希望你不要跟大皇子这样被抛弃的人在一起。万一昭妃抛弃大皇子的时候伤及你可怎么办?她在皇上面前那么得宠,随便一句话皇上就不喜欢大皇子了。到时候一并连你也不喜欢了,你怕不怕?”
三皇子犹犹豫豫地看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江贵人道:“三皇子虽不怕,可皇后娘娘爱惜你,自然怕的。所以三皇子,你千万别离开大皇子,也千万别把昭妃的话告诉大皇子,否则他定要伤心的。”
三皇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常在。
两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很希望他拒绝这个提议。
三皇子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拍大腿,“那怎么行?我一定要告诉大皇兄,告诉他昭妃的真面目!免得大皇兄把昭妃当成亲娘一样看待,他也太可怜了!”
说罢就朝树林外跑,“我去找大皇兄,你们别拦着我!”
江贵人和李常在看着他飞奔而去的小小身影,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
“幸好今日偶然听见三皇子和皇后这件事,否则哪里抓得到这个巧宗?咱们平日连皇子们都很难看见,更别说有机会私底下说话了。”
江贵人万分得意。
只要挑拨了大皇子和苏幼仪的关系,不愁大皇子不接受她这个亲表姐。
李常在恭维地笑道:“还是江姐姐有办法。”
江贵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又道:“放心吧,只要昭妃倒了,燕嫔自然没了靠山。到时候你想拉拢二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常在微微一笑,朝外看去,“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走吧,免得叫人怀疑。”
说罢就和江贵人二人绕过树林,从另一侧离开。
三皇子飞奔进东四所,一眼看到自己的小太监在外头迎他,见他跑得那么快忙上前抱住。
“哎呦我的好皇子,您跑这么快做什么?”
三皇子一面回头看,“有两只狐狸撵我,我不跑快一些,叫她们撵上怎么办?”
“狐狸?”
小太监朝他身后看去,别说狐狸,连.根狐狸毛都没看见。
“三皇子敢是看错了?哪宫娘娘养的小猫小狗倒是有可能,谁在宫里养狐狸呢?”
三皇子冷哼一声,“没错,就是狐狸,还是两只母狐狸!”
小太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一时不解其意,只道:“好了好了,不管是狐狸还是猫狗,三皇子肚子饿了吧?咱们快回去用晚膳的是。”
三皇子摇摇头,“去大皇兄那里,大皇兄那里有好吃的。我顺便去告诉他那两只母狐狸的稀罕事,大皇兄听了一定高兴。”
小太监有些犹豫,三皇子一把将脸抬起头,“看到没有?母后为这事都打我了,我心里正不顺气。你要是不让我去找大皇兄,我也打你信不信?”
“信信信,奴才不敢,三皇子这边请。”
三皇子跑到大皇子处的时候,大皇子正要用晚膳。
一见三皇子脸上的巴掌印,连饭也不吃了,忙着命人拿药来给他擦。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还能是谁?”
三皇子下意识回答了这么一句,大皇子立刻不说话了,他不知如何应答,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三皇子待他也算诚心了。
皇后打他必定又是为了不让三皇子同他在一处玩的事……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吃人心的狐狸
三皇子从前一向乖巧怯弱听皇后的话,如今为了他反抗皇后,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三皇子朝外间桌上看了看,饭菜的香气从纱帘里头溢出,看得他不由咽了口口水。
今日折腾了那么久,他着实有些饿了。
大皇子一见忙道:“你还没用晚膳吧?就在我这里吃吧,走,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三皇子用力地点点头,便跟着大皇子朝外间走去。
两人亲亲热热.地挨在一桌上吃饭,宫里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故而二人只顾着吃,并没有多话。
见三皇子吃得狼吞虎咽,大皇子给他夹了几次菜,自己也多吃了一些。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饭,上茶漱口的时候,三皇子左看右看,示意他屏退众人,似乎有话要说。
大皇子便摆手,“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们在这里自在说话。”
小纪子等人都领命出去,大皇子和三皇子挪到里间榻上说话。
“我今儿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只母狐狸。”
“母狐狸?”
三皇子郑重地点点头,而后朝外看了看,见宫人们确实都退下了,才细细把江贵人和李常在拦住他说话的事告诉大皇子。
三皇子说到兴起,把脸上的疼痛也忘了,渴得大口喝了一口茶,发出啧的一声,“大皇兄,你说这不是狐狸是什么?要不是你同我说过昭母妃把蹴鞠场修在外头,是为了你着想,只怕我就被她们后头的话骗了。说的昭母妃是个坏人,就她们是好人似的,哼!”
三皇子义愤填膺,大皇子却比他想得更多了些。
“她们同你说这话,看起来是在骗你年纪小不懂事,其实是想通过你的嘴来告诉我,让我相信昭母妃对我无情无义。幸好你机灵,听出了她们话中的破绽,否则岂不是叫她们得逞了?”
三皇子想到此处也觉后怕,点点头,“我假装相信她们的样子,她们没有起疑。我怕我要是当场戳穿她们,她们臊了要害我。所以我一溜烟就跑了,赶紧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你。”
大皇子笑着拍拍他肩膀,“你做得对,下次若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只有坏心眼的大人才会利用孩子来达成她们的目的,实在叫人不齿。若不是看在江贵人是我亲表姐的份上,我肯定不放过她!”
三皇子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贵人和李常在想挑拨大皇子和苏幼仪的关系,就这么放过她们,岂不是太容易了?
三皇子想了想,“要不咱们去告诉父皇吧?叫父皇好好惩罚她们一顿,省得她们又在我们身上动脑筋!”
这个法子听起来好,可大皇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你先别告诉旁人,等我明儿找机会告诉昭母妃,听听她想怎么办。昭母妃一向聪慧,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不过这找不能明着找,要偷偷找,不能叫江贵人她们发现。
次日,小义子偷偷摸摸溜到永寿宫,请苏幼仪到御花园里一叙。
苏幼仪不禁好笑,“往常不是我去东四所,就是大皇子到永寿宫来,今儿怎么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大皇子闯了什么祸,不敢明着来?”
小义子悄悄咪.咪地朝外一看,除了淑芽和翠微之外,只有春花、春景等几个小宫女在外头。
苏幼仪道:“有话明着说吧,在我宫里没什么好瞒人的。”
这话的口气十分自信,小义子听了也不禁佩服,看来永寿宫的人都已经被她驯服了。
便道:“大皇子有事情要告诉娘娘,是大事,不能叫人瞧见。所以命奴才请您到御花园说话……”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是关于江贵人和李常在的。”
此言一出,苏幼仪果然精神了许多,“好,那你回去告诉大皇子,等傍晚人少的时候再见罢。这时辰天气热,仔细受了暑气。”
小纪子道:“奴才也是这么和大皇子说的,娘娘怀着身孕要小心着。傍晚的时候奴才就带大皇子过去,奴才先告退了。”
“去罢。”
苏幼仪摆摆手让他离开,心中暗暗思忖着皇后还没动静,倒是江贵人她们按捺不住了。
不知到底是何事?
到傍晚天凉了些,苏幼仪带了几个人慢悠悠地出门。有见到她朝御花园方向去的宫人,也只以为她是趁着暑热天傍晚出去乘凉,没有多想。
到了御花园僻静的一角,大皇子早在那凉亭里等着了,见着她连忙迎上来,还看了看她身后有没有人。
苏幼仪忍不住掩口笑,“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小心翼翼的?”
大皇子见没人尾随,才拉着她坐下说话,“昨儿三弟被皇后娘娘打了一巴掌,回来的时候在东四所外头被江贵人和李常在截住了,说了好一番歪派的话。”
苏幼仪一听乐了,“什么话?”
什么话不找她说,也该找大皇子说,怎么找上三皇子了。
大皇子道:“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不过是借三弟的嘴说给我听的。说什么你不把蹴鞠场修在我的后院里,是为了日后给四弟玩。还说你同燕嫔娘娘说,照顾我不过因为我是嫡长子什么的。”
看大皇子的态度是一点都没信,苏幼仪便道:“三皇子信了?”
“没有,三弟说昭母妃不是这样的人。”
大皇子信心满满道:“他倒聪明,假装相信了她们的话,一溜烟跑回来告诉我。只怕现在那两只母狐狸还在得意呢,觉得挑拨到了咱们。”
“母狐狸?”
“是啊,三弟就是这么说的!”
大皇子也觉得很有趣,“三弟说她们就是话本子里吃人心的坏狐狸,坏狐狸都是丑的,不吃人心的那个狐狸最漂亮!”
东四所的修缮很快就做好了,内务府的差事办得很漂亮。
一来是因为东四所只住了几个皇子,地方不大,房子也不算破旧。二来苏幼仪封妃风光无限说话格外好使,内务府不敢不听。
更别提这件事是皇上准了的,这不,一修缮好皇上就亲自来参观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蹴鞠比赛
“儿臣的院子里加了几个桩子,昭母妃说不能总是读书,也要锻炼身体。花木也改种了儿臣自己喜欢的桔梗,父皇觉得香不香?”
皇上先是去了大皇子那处,大皇子对自己新修缮的住处显然很满意,不停地给皇上讲解,叽叽喳喳的模样。
皇上以为大皇子和苏幼仪关系最好,他的住处自然也修缮得最好,不想后来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两处,甚至比大皇子的更好一些。
无论是增添什么器物摆设,还是该造庭院布局,都是按着他们各人的喜好来的。
当然,苏幼仪没有违背皇上本来的意思,所添的都有限,并无奢侈华丽之物。
最后苏幼仪陪着他去看了新修的蹴鞠场,连带三个皇子一并去了,三个孩子齐齐张大了嘴巴。
他们没想到苏幼仪命人修出来的蹴鞠场,居然这么大!
比永寿宫的正殿还要大上一倍,地上是修剪整齐的草坪,中间是一个风流眼,四面还有绿树遮蔽。
即便是炎炎盛夏在这里蹴鞠,也不至于被晒坏。
“这,这也太大了吧?怪不得说不能修在我的后院!”
大皇子又惊又喜,三个孩子跑上场绕着风流眼跑了几圈,这样看起来他们能把球踢到很远的地方都不怕碰撞。
皇上见几个孩子欢喜的模样,微微一笑,“朕怎么没想到弄一个这样的蹴鞠场?玩起来方便得多。赶明儿朕带允祥也来玩,大家一起。”
大皇子等听见皇上的话,越发诧异,他们还没见过皇上踢蹴鞠。
印象中皇上一直是在乾清宫批奏折的模样,一丝不苟,虽知他会武功,却很少见他真正动起来过。
更别提蹴鞠了。
“好啊好啊!”
三皇子拍手,“父皇和雍王叔会带上我们吗?”
和皇上与雍亲王相比,他们几个半大小子也太矮了些,不过不知是皇上心情好,还是怎么,竟道:“好。”
皇上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过这话后,很快便命人安排下去。
后宫中以皇后为首,众嫔妃也很少见皇上踢蹴鞠,都委婉表示了想来观看,皇上也大方地允了。
而对江贵人她们来说,更要紧的是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到东四所来,看看上次三皇子把她们的话告诉大皇子后,大皇子会是何等反应。
他和苏幼仪之间,是否已经开始了猜疑甚至不睦?
六月初,天气还不算热,蹴鞠场外头搭了一片长蓬,让皇后和嫔妃们坐在里头观看。
苏幼仪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不想皇上安排得似模似样的,俨然是一场正经的蹴鞠比赛。
三个要上场的皇子都十分紧张,加之天气又热,坐在长蓬里便能常常看见他们把手在衣裳上擦汗,脑门上也是亮晶晶的汗珠。
苏幼仪掩口轻笑,“燕嫔姐姐,你瞧二皇子近来读书无心,今日和他父皇比赛蹴鞠,也不敢不用心了吧?”
她和燕嫔调笑,说二皇子近来读书无心只是调侃,若这话由旁人说便是挑衅了。
皇后闻言不动声色,惠妃等也静静听她们对答。
燕嫔笑道:“可不是么?皇上和大皇子一队,雍亲王带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一队,这一边是两个人一边是三个人,好像不太公平啊!”
一听燕嫔这话,便是不懂蹴鞠的。
婉贵人笑着出言解释,“姐姐有所不知,蹴鞠比赛双方是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的,队员则分成左军和右军分列球门两边。按理来说参赛两队每队有十名队员,比赛时“鞠”不能落地,落地一方为输。球门网中的空洞,被称作“风流眼”,在球不着地的前提下将球度过球门网中的“风流眼”为胜。”
“十名队员?”
燕嫔不禁失笑,“原来那么多人,怪不得蹴鞠场要造这么大。只是其他人用谁呢?”
“喏。”
苏幼仪的泥金团扇朝不远处指了指,只见一群服制格外不同的小太监走过来,其中七个穿的是红衣裳,八个穿的是蓝衣裳。
显然,那七个红衣裳的和雍亲王他们一边,八个蓝衣裳的和皇上他们一边。这样一来,每队正好是十个人。
皇上和大皇子他们都没有换醒目的衣裳,按照婉贵人介绍的规则,左右两军是不到对方那边去的,就算不换衣裳也不会错乱。
苏幼仪喜道:“还从未见过皇上蹴鞠呢,不知是何等英姿。唉……”
说得好好的,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一声虽轻,有心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惠妃朝她看了一眼,干笑道:“昭妃妹妹叹什么气?你怎么只说皇上的英姿,不说大皇子呢?大皇子如今也长大了,身量越发出挑,一会儿比试起来一定很好看。”
惠妃有意把话头往大皇子身上引,看到苏幼仪脸色变了变,她的眼神越发得意。
苏幼仪也像她一般干笑一声,“大皇子毕竟还是孩子,哪里能跟皇上相比?惠妃说笑了。”
她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提到大皇子并没有高兴的神情。
江贵人和李常在见状越发欢喜,认为她们的计策得逞了。
皇后看了惠妃一眼,心道她上次来长春.宫劝自己出手,自己拒绝之后,惠妃她们肯定没忍住不动。
她们一定对大皇子做了什么。
再看苏幼仪脸色不好,皇后趁机落井下石,“昭妃还是缓缓地看好,你腹中的龙胎要紧,千万别看得一激动弄得胎像不稳。”
苏幼仪恨恨地看她一眼,看在惠妃等人眼中便是恼羞成怒的神情。
随着一声哨响,嫔妃们的目光都朝场上聚集。
高奇寿嘴里叼着哨子,担任这场比赛的裁判,他将双方球头召集到面前一边是大皇子,一边是二皇子。
大皇子的身高在三个皇子中可谓鹤立鸡群了,连和他同岁的二皇子也比不得。
雍亲王见状连忙喊停,“不行不行,皇兄,大皇子比二皇子高那么多,这样不公平!”
雍亲王喊不公平的时候,俨然和几个皇子们一样的口气,皇上无奈地摇摇头,毕竟雍亲王是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让着。
第二百七十九章 蹴鞠比赛二
“那你说怎么办?”
雍亲王笑道:“皇兄,你记得咱们小时候也踢蹴鞠吗?那时我小,从来没和你对着开过球,如今我和皇兄一般高了,就咱们来开球可好?”
皇上挑了挑眉,雍亲王越发笑道:“皇嫂们都看着呢,来不来?”
这是激将法了。
皇上朝长蓬那一处看去,苏幼仪正盯着他们看,触及皇上的目光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皇上便点头,“来吧。只是赛场上无父子兄弟,朕可不让你”
“我也不让皇兄。”
雍亲王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两位抓阄、挑边开球吧。”
高奇寿乐呵呵的,似乎觉得在皇上和雍亲王当中做裁判,十分有面子。
他伸出手来,掌上有两个纸团。
皇上让雍亲王先抓,雍亲王便随手拿起一个,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个‘边’字,便道:“我们要右军。”
这种踢高球的比赛,风向是有一定影响的,自然要选择有利己方的一边。
雍亲王这里挑了边,自然由皇上那里开球。
小义子点起线香,一声锣响,皇上便用足弓将球传给了大皇子。大皇子一时不防,匆忙接了球,再用膝盖传球与其它队员。
苏幼仪下意识想为大皇子喝彩,想了想惠妃等人还等着看她笑话,怎么好让她们失望呢?
便端起茶盏掩饰面上的喜色,众人皆不察。
江贵人看到大皇子踢了那一脚好球,苏幼仪却毫无反应,更加肯定她和大皇子已经闹翻了,心中欢喜不已。
就在她和李常在打眼神官司的时候,皇上这一队球不落地,经过三次触球,又回到皇上面前。
这一系列传递,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球不疾不徐、稳稳当当。看来这些宫人不是随意挑选的,而是蹴鞠的好手。
苏幼仪留意到,他们不仅能接住大皇子身高所限踢的矮球,更能在传给皇上前调高球的高度,让皇上这样的高个子也能轻松接到。
只见皇上气沉丹田,拿捏好力道,抡起脚,脚背击球,那褐色的球便划一道优美的弧线,堪堪射过了三丈高、一尺左右的球门。
这场比赛的第一个进球!
苏幼仪喜得拍手,又和燕嫔等人夸赞皇上,“皇上连蹴鞠都这样稳稳当当的,你们瞧见没有,他的袍角都没有乱一丝呢!”
皇上进球之后也下意识看向苏幼仪,看到苏幼仪正眉飞色舞地同燕嫔等人赞扬他,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边上的宫人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那球过风流眼之后,落入右军阵中,由雍亲王高起一脚稳稳接住,皮球像黏在他脚上一样,被他轻轻推出,不疾不徐的传给二皇子。
如是两次,调整到最佳的方位,以最佳力度,传向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方向,期间依然球不落地。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很紧张,最后那球是朝二皇子的方向飞去的,三皇子松了一口气,要是朝他直直飞来他真不确定自己接不接得住。
但见二皇子险险接住球,立刻踢向雍亲王,只是因他经验不足,这一脚踢起来就把方才宫人们精心设计的角度和高度都毁了。
雍亲王并不着急,一面接球往上掂一面嘴里鼓励二皇子,“元韬不错,能接住就是好样的!”
二皇子见他不断掂球调整方向,便知自己那一脚毁了之前的准备,心中正羞愧,听了雍亲王的话又十分感动。
但见雍亲王掂得差不多了,便飞起一脚,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得那皮球都变了形,没有丝毫弧线,直接越过两丈多高的球门,飞到对方球场远端才下坠。
按照规则,如果球在对方界内落地,由己方重新开球组织进攻。若是己方踢出界外,则由对方开球组织进攻。重新开球的机会至关重要,因为网的宽度不足二尺,在两丈多高的球门上,只有窄窄的一道。
就算是摆正了踢,也需要熟练的技术,才能踢到网上去,更不要说洞穿风流眼了。
在这样双方对阵的比赛中,就算我无法破门得分,也不能给你舒舒服服调整,洞穿风流眼的机会。逼迫对方接球落地或者踢球出界,使我方得到重新开球的机会,就成了通常的比赛思路。
雍亲王的这一大脚,是他小时候的独门绝技,自称冲天炮。
起得有力落得快,令对方很容易误以为会出界,但在逆风的情况下,十有八.九能坠入界内,这也是他挑选右军的原因。
“出界,出界,出界!”大皇子大喊道。
“界内、界内、界内!”二皇子、三皇子也聒噪起来。
苏幼仪见场上三个孩子嘶声力竭地喊,不由好笑,忽然明白皇上为什么要阻止这么正式的一场蹴鞠比赛了。
因为再能端着的孩子,在这种时候也会活泼起来,没瞧一向稳重的雍亲王都活泼了许多么?
在皇上这边的人看来,那球急速坠落的线路,看起来很可能会压线。然而最终在众人的瞩目下,那球还是没出界。
大皇子嚷嚷起来,“嗷嗷嗷!雍王叔哪里学的这招?下次也教我!”
“也教我也教我!”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恐落后,缠着雍亲王要学。
雍亲王哭笑不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怎么舍近求远,反而要向我学?”
三个皇子齐刷刷看向皇上。
苏幼仪也很惊讶,没想到雍亲王这神奇的一招是向皇上学的。
众嫔妃也在议论,看神色,没有一个人知道皇上是蹴鞠高手。苏幼仪暗暗称奇,皇上藏得可够深的啊!
皇上却好像不愿意承认似的,只淡淡道:“冲天炮这个名字可不是朕起的。”
名字太蠢,皇上不愿意认。
雍亲王笑道:“嘿嘿,其实还是很贴切的,对吧?”
他们这里说着话,身后的宫人还在运球,最后只能将球勉强送到担任‘右网杆’的宫人面前。
那宫人使出最大的努力一脚抡射,也只是把球踢高踢远,甚至没有触网,更不要说过眼得分了。
第二百八十章 后宫蹴鞠队
大皇子被这蹩脚的一球惹得哈哈大笑,雍亲王身后的宫人窘迫起来。
皇上道:“再来!”
如此一番比赛下来,三个皇子参与感满满,虽然个个都是一头汗水,却玩得十分起劲。
隔着那么远,皇后看着三皇子又是心疼又是开心。
自从那次她打了三皇子一个巴掌之后,三皇子就越发我行我素总跟大皇子在一处,她心中有愧不敢再拦,便只好由着三皇子去。
而三皇子就像一夜间长大了似的,对她生疏了许多。
她既心疼三皇子那么累,又开心他能父兄们玩到一处,且在球场上的表现虽然不及大皇子和二皇子,但对他这个年纪来讲已经很不错了。
又是一声哨响,高奇寿宣布比赛结束,结果是皇上这边远胜雍亲王那一边。
雍亲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臣弟的球技虽然不如皇兄,也不至于差这么多,一定是这些宫人不尽心,害臣弟和元韬、元嵩输得这么惨。”
皇上难得有兴致同他开玩笑,“朕‘御驾亲征’,怎么可能不大胜?”
这个比喻极好,众人都笑成一团。
比赛结束后他们都到长蓬这处来,众嫔妃起身相迎,皇上压手示意大家都坐,自己和雍亲王、大皇子他们也坐下喝茶。
皇后、苏幼仪分别坐在皇上两边,见皇上头上都是汗,皇后从衣襟上取下帕子,抬头却见苏幼仪已经在给皇上擦汗了。
她的手顿了顿,最后只好装作无事收回来,擦了擦自己嘴角不存在的茶渍。
皇上的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苏幼仪低声夸赞他方才在场上的英姿,换做是任何一个男子被这样的美人夸赞,没有哪个会不高兴的。
说了一会儿,她又转头同雍亲王道:“没想到雍亲王的球技也这么高,本宫实在是刮目相看。”
雍亲王今日玩得尽兴了,因和苏幼仪相熟,便不太拘泥礼节,“昭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刮目相看的意思是不是,你觉得我球技应该很差?”
这话是用玩笑的口气说的,苏幼仪掩口一笑,只看向皇上,“皇上瞧瞧雍亲王,我好意夸他他倒飘了,皇上刚才该狠狠把他踢服气了才是。”
皇上一本正经道:“嗯,原本是要这样的,看在元韬和元嵩也在对面的份上,不忍叫他们两输得太难看。”
雍亲王顿时不依了,“皇兄的意思是,要是没有元韬和元嵩,您就要让我在诸位皇嫂面前下不来台了?”
三人你来我往说笑打趣,皇后张了张嘴,竟觉得插不进去话。
没想到连雍亲王都和苏幼仪这样熟悉,开玩笑的话可以随便说出口,还能应接得益。
这本该是她这个正牌皇嫂该做的,却让苏幼仪鸠占鹊巢了。
皇后的脸色不好看起来,这里苏幼仪又和皇上咬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皇上听完点点头,看向皇后等人,“今日天凉正宜蹴鞠,你们要不要也下场试试?”
什么?!
众嫔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的话,皇上竟然叫她们下场去踢蹴鞠?
她们可是连放风筝都嫌玷污自己身份的人,像蹴鞠这样动作大、又出一身汗的活动,哪里适合她们?
皇后本来就不高兴,闻言干笑一声,“这是昭妃出的主意吧?让大家去踢蹴鞠给你看,反正你怀着龙胎不用下场,是不是?”
皇后这话**味有点重,座中立刻安静下来了。
苏幼仪笑道:“皇后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自己也想玩,所以邀请诸位姐妹一起玩。怎么会让大家踢,我.干看着呢?”
皇后一惊,看向她的肚子,“你怀着龙胎,如何能……”
“太医说活动活动才好,不碍事的。”
苏幼仪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何况蹴鞠又不需要跑跑跳跳,基本就是在原地附近把球踢起来罢了。
她小时候常玩,知道女子玩蹴鞠并不多消耗体力,和男子不同。
众嫔妃原本都不愿意下场,听见苏幼仪也要去,心中才活泛起来。
燕嫔和婉贵人等自然想保护她,而皇后惠妃等则是想看她自作自受,最好在蹴鞠时把龙胎弄掉了,那岂不趁意?
纯常在当先站出来,“好啊,那我和昭姐姐一队!”
纯常在会武,踢蹴鞠这种事对她而言是小意思,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婉贵人也道:“我也和昭姐姐一队。”
她是个文静典雅的人,为了苏幼仪肯主动下场踢蹴鞠,这让苏幼仪十分感动。
燕嫔自然也带着柳常在加入了苏幼仪这一队,如此便有五个人了。
惠妃道:“那我们就和皇后娘娘一队吧。”
皇后自然加上一个许答应,惠妃的“我们”自然还有江贵人和李常在,如此她们这边也是五个人。
绿常在见势忙道:“那臣妾来做裁判好了。”
如此两边都不得罪,又不至于脱离整个后宫参与的活动。
皇上点点头,“你们是女子,不过玩玩罢了不必太正经,就一边五个人吧。要小心着些昭妃腹中的胎,别太用力了。”
皇上说小心,众人自然都称是。
可到底想小心还是不想小心,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众嫔妃都下去换衣裳,趁着这个时候,雍亲王同皇上私语。
“皇兄,昭妃怀着身孕,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皇上淡淡摇头,示意无妨。
对后宫女子而言,怀着身孕还踢蹴鞠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可对苏幼仪来说,是稀松平常。
她说乡间有的农妇怀着身孕还要干农活,同样不会有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拿自己就当农妇看待,而非宫嫔。
皇上起初也不赞同她的想法,后来才明白,她其实是想用这样的法子让腹中龙胎胎像稳固,以免中了后宫的手段。
皇上只能依她所言,相信她自己的决定。
不多时,众嫔妃都换上了花花绿绿的短装,袖口都束得紧紧的,和平日的装束完全不同。
皇后等人显得十分扭捏,一会儿觉得束紧袖口难看,一会儿觉得衣裳太短也难看,整个人看起来就十分不协调。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可以对准
惠妃、江贵人等也是如此,尤其是李常在这样的大家闺秀,穿这样的衣裳是头一次,显得格外别扭。
相比之下,苏幼仪那一队就正常许多。
苏幼仪和纯常在都是乡间出身,两人举止落落大方,燕嫔等人起初还有些别扭,看她们这样也渐渐学着,都放轻松了起来。
绿常在作为裁判并没有换衣裳,她其实并没有做过蹴鞠的裁判,只是学着方才高奇寿的样子,朝两边道:“请两队派人来抽签。”
和雍亲王极其看重抽签过程不同,皇后似乎有些不屑亲自去抽,故而只是让许答应去。
苏幼仪见状便让纯常在去,结果是许答应抽中了那个“边”字。皇后她们站的正好就是方才雍亲王选的那一边,故而也没有换。
开球的自然成了苏幼仪这边。
球过来了,燕嫔等人才发觉她们对着这颗球毫无办法,陌生得紧。
苏幼仪早知道会这样,便笑道:“一会儿你们三个都别管,我和纯妹妹来就是了。”
说着朝纯常在使了个眼色,然后飞起一脚将球踮起来,看起来似模似样的,一时之间飘扬翠袖,摇拽缃裙。
她怀着身孕,身形上却看不出来,十分灵动婉转。转身踢个出墙花,退步翻成大过海,看得大皇子等人眼睛都直了。
“昭母妃好厉害啊!”
“她怎么什么都会啊,连蹴鞠都会!”
连雍亲王都忍不住赞叹,“臣弟原以为昭妃娘娘识文断字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她还有这等本事藏着。这也算是千古奇女子了,佩服,佩服。”
皇上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接话。
他才不像苏幼仪那么不矜持,转头到处夸赞。
只见苏幼仪掂了几下,便轻轻传给纯常在,纯常在一开始接得有些生硬,不过多掂了几下慢慢就找到感觉了。
她又会武,耍起花架子更加好看,端的是平腰折膝蹲,扭顶翘跟。扳凳能喧泛,披肩甚脱洒。踢的是黄河水倒流,金鱼滩上买。
皇后那一队看得脸色越发不好,互相看了看,从对方眼神里都看出明晃晃的“不会蹴鞠”四个字。
惠妃见势同皇后道:“昭妃可真厉害啊,怀着身孕还踢得那么好!”
皇后下死眼盯了盯苏幼仪的肚子,一个恶毒的想法在心里产生。
说时迟那时快,纯常在忽然一个倒插回头采,将球朝风流眼踢去,不偏不移正好踢过,惹得苏幼仪等人齐齐喝采。
而皇后那边都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球掉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去接。
许答应倒是抬起了脚,可是她离得太远根本接不到,见球落在地上,隐约听见了宫人们喝倒彩的声音。
“昭妃娘娘怀着身孕都踢得那么好呢,皇后娘娘这边动都动不起来。”
“兴许皇后娘娘年纪大了,惠妃娘娘也是……”
皇后和惠妃都听见宫人的议论,顿时抖擞精神,她们年纪再大也不愿意被人当众指出来,少不得要认真一点踢
哪怕不会,也要踢!
皇后重新开球,她尝试着踢了几脚,发现这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掉下去,慢慢来了精神。
燕嫔等人却看着她踢球发笑,一来一看便知皇后能把球踢动,但是踢不高,想过风流眼并不容易。
二来皇后的姿势可够难看的,连江贵人都掩着嘴吃吃地笑,不过皇后太过集中注意力没有发现。
皇后踢了几下便把球传给身边的惠妃,惠妃匆忙接过,动作比皇后还要难看。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天气热,她们的头上都流了汗,一个个脸上的粉都糊在一起了,看着十分狼狈。
苏幼仪向来怕热,这会儿倒不出汗,她老神在在的,知道皇后那边肯定赢不过她这边。
她对自己蹴鞠的技术有信心,对纯常在的武力更有信心。有她们两个人在,燕嫔等人只需要充数加喝彩便是了。
惠妃原地踢了几下,看看那个悬在高处的风流眼,她还没有异想天开到觉得自己能踢过去。
还是让年轻的嫔妃来吧?
她把球踢给了江贵人,江贵人啊啊大叫,仿佛那不是一颗球而是一只会咬人的狗一样,腾地一下就踢远了。
那球落在空旷的地上,落寞地滚得很远很远。
皇后和惠妃都对她怒目相视。
她们踢得那么费劲才保持球没有落地,结果江贵人才接过去踢了一脚,就把球掉在地上了,还掉得那么远。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燕嫔见状凑到苏幼仪耳边,小声道:“原先我还担心她们会借机用球打你的肚子,现在才知道是我多心了。她们根本不可能把球踢过风流眼,又哪里对的准你?”
“她们对不准,我可以呀。”
苏幼仪朝她眨眨眼,燕嫔还没来得及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绿常在把球送了回来,“昭妃娘娘,又轮到你们开球了。”
苏幼仪点点头,重新开始掂球,这一回她的动作更加轻巧灵活,球仿佛就是她身边的一个部分,想往哪儿就往哪儿。
皇后看得直冒冷汗,要不是太医院的诊断千真万确,她简直怀疑苏幼仪根本没有怀孕。
后宫里哪个女人怀疑了不仔细养着?谁敢像苏幼仪这么大胆子,跑出来蹴鞠?
正感慨着,只见苏幼仪奋力一踢,那球又顺利从风流眼过去了。
只是过了风流眼依然没有收势,而是朝着江贵人的方向飞快而去,一下子砸在江贵人的脑袋上。
砰!
江贵人应声而倒,倒下的时候还捂着头,绿常在连忙吹哨暂停比赛。
大皇子等人都好奇地看着场上的情况,不过皇上没有动,他们便也不敢动。
绿常在和许答应都去搀扶江贵人,苏幼仪等人慢慢地走过去,江贵人眼冒金星,抬起头来只看见苏幼仪的笑容。
“哎哟,是本宫一时失了脚,竟踢到江贵人了。”
失了脚?
江贵人才不信她的话,她踢的那么好,指哪儿打哪儿,会有失脚的时候么?
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小姐救我
绿常在把江贵人捂着头的手拿开,惊呼一声,“不得了,额头肿了一大块!”
江贵人作势就要哭诉,燕嫔笑道:“江贵人也太没用了,自己一个球接不到不说,见球过来也不知道躲么?怎么这球没砸到皇后娘娘,也没砸到惠妃,偏偏就砸到你了?”
还不是因为你笨?
江贵人被燕嫔一番奚落更加想哭了,忙跑到皇上跟前叫苦,“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众目睽睽之下苏幼仪踢了她,难道皇上还能包庇不成?
皇上还没开口,大皇子便道:“江贵人,你要父皇做什么主?蹴鞠场上本来就容易有受伤之事,是你自己没躲开,怪昭母妃么?”
说罢上前去牵苏幼仪的手,笑着道:“昭母妃踢得太好了,日后也教儿臣吧!”
三皇子也笑,“也教我,我要学得比大皇兄还好!”
江贵人彻底傻在了那里。
三皇子不是信了她和绿常在的话,对苏幼仪十分愤慨不满吗?怎么这会儿又冲她笑得这么开心?
还有大皇子,他不是和苏幼仪闹翻了么?怎么还牵着手?
江贵人目瞪口呆,李常在也十分惊讶,但她比江贵人聪明一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苏幼仪和两个皇子在做戏,在骗她们!
她顿时有种被羞辱的屈辱感,江贵人更是身上和心上都受了委屈,差点哭出来。
皇上不耐烦地看她一眼,“大皇子说得没错,蹴鞠比赛就是这样。你若比不起就不要下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昭妃怀着身孕还下场也没有像你这样,你好意思么?”
江贵人越发愣了。
是她被苏幼仪踢伤了额头,皇上不但不为她做主,还骂她?
她委屈得不得了,再看惠妃和李常在,竟没有一个人有替她说话的意思。
摆明了皇上偏袒苏幼仪,而且这个道理说起来没错,即便苏幼仪是故意踢她的又如何?她是在蹴鞠场上踢的,名正言顺。
加上她腹中怀着龙胎,还能进退有余,只能显得江贵人自己躲不开无能罢了。
大皇子得意地拉着苏幼仪,竟朝江贵人道:“额头上的伤可不能小看,若是留了疤这脸就吓人了。江贵人快回去,让李常在替你擦擦药吧!”
三皇子也笑眯眯地看向她二人,“是啊,李常在快回去替江贵人擦药吧!”
李常在被他们这样题名道姓,心里冷了半截,面对皇上探寻的目光如坐针毡,只能愣愣的不回答。
雍亲王看向被二位皇子点名的两人,不禁露出玩味的微笑。
想来江贵人和李常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被两个皇子发现了,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敲打她们。
一看便知,肯定是苏幼仪教的。
他想到此处给绿常在递了个眼神,绿常在笑着朝他点点头,又用目光示意苏幼仪的方向,意在告诉雍亲王苏幼仪的照拂。
雍亲王点点头。
苏幼仪果然是信守承诺的人,有她在,他便不必担心绿常在在后宫出事了。
一场蹴鞠比赛惹得众人各怀心事,皇子们很高兴,皇上和雍亲王也高兴,苏幼仪和燕嫔等人自然高兴。
只有皇后和惠妃一干人心中不快,又不能明着表达。
散场之后,江贵人和李常在一道同行,商量着她们计划败露的事情,忽见前头竹林边走出来队人。
原来是苏幼仪她们,吓得江贵人和李常在忙躬身行礼。
苏幼仪没有理会她们,只朝燕嫔道:“燕嫔姐姐,东四所这一带的竹林极好。竹子向来是寓意君子的,皇上在这里命人栽种竹子,也是希望皇子们的品格像竹子一样,正直不屈。”
燕嫔看了看还福身在地的江贵人二人,笑道:“可惜有人偏偏要在这正直的竹林里做些阴险小人的勾当,真是辜负皇上一片苦心。”
江贵人浑身一颤,想到那日她就是在这片竹林里和三皇子说的那些话。
李常在也十分不安,低头思索着应对之策。
苏幼仪故作不经意道:“那姐姐说,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的人,应该怎么惩罚才好呢?”
燕嫔闻言立刻道:“断手断脚都不过分,最好把脸划花了,再把眼睛戳瞎了,好让这起子小人知道惧怕!”
燕嫔本就是个爱促狭的人,嘴里有几句狠话,一说出来把江贵人吓得倒在地上。
李常在尚能自持,不过心里也吓得不轻。
燕嫔露出得意的笑容,便见苏幼仪走到她二人跟前,像是刚刚看见她二人一般。就在李常在以为她会说什么的时候,她却朝李常在身后道:“这个宫女是叫仪儿吧?”
仪儿跪在李常在身后,听苏幼仪问话连忙道:“奴婢仪儿,参见昭妃娘娘。”
话音刚落,只见淑芽上前,朝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大胆!犯了我们娘娘的讳,还敢在宫中招摇过市,你有几个脑袋胆敢以下犯上?”
说罢一摆手,“来人,把这个大胆的奴婢抬到慎刑司去,看她还敢不敢!”
多福多禄带着几个小太监上来,不由分说就把仪儿抬了下去,仪儿哭喊着“小姐救我”,李常在却没回头看她一眼。
想当年李氏心狠手辣,对自己的贴身宫女被打也有反应。
李常在却连头都没有回,可见她心狠远胜过当年的李氏。
苏幼仪冷眼看着,对李氏的反应很不舒服,而素仪的叫喊声终于是越来越远,几不可闻。
李常在缓缓跪下,“嫔妾管教身边宫人无方,多谢昭妃娘娘帮忙管教。”
江贵人听到她这话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李常在竟能对苏幼仪如此卑躬屈膝。
燕嫔在旁讽刺,“管教宫人事小,李常在管好自己才是真的。若也等到我们来管教你,可没有像今日这么简单。”
李常在眉头微蹙,越发低下头,“嫔妾谨记。”
苏幼仪淡淡道:“本宫不喜欢说冠冕堂皇的空话,有些话只说一遍,希望你们记住。后宫嫔妃如何争斗本宫都不在乎,但举头三尺有神明”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发生什么事
“利用无辜稚子来成全自己恶心的勾当,这种行为本宫绝不容忍!我在宫里从贵人熬到妃位,从不主动与人交恶,若你们再敢做出前日那样的事,我必杀之而后快,明白了么?”
江贵人浑身一哆嗦,总觉得苏幼仪这一番话所言不虚。
若真惹急了她,她真的敢杀了她们!
二人皆不敢言语,苏幼仪一行人转而离开,一直到走了很远连身影都看不见了,江贵人和李常在才松了一口气。
宫女搀扶她们起身,李常在见素来服侍自己最亲近的素仪没了,心中怅然若失。
江贵人道:“方才她把素仪拉下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如今又舍不得了,那素仪也是白跟了你这个主子。”
李常在没有回她的话。
她说的没错,素仪被带走她连拦都没拦一下,是她对不住素仪。可当时的情形她若开口阻止,根本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更有可能苏幼仪和燕嫔她们会借故生事,以她现在在宫里的实力根本无力反抗,倒不如让素仪做这个替死鬼。
她若出事,惠妃和江贵人真的会救她么?
李常在心中冷笑,只看江贵人被苏幼仪威吓后倒想着来讽刺她,便可见一斑了。
回去的撵轿上,燕嫔和苏幼仪并排而行,燕嫔道:“你就这么放过她们了么?”
只是踢了江贵人一脚,打发了李常在身边一个宫女,这样的惩戒不痛不痒,未必能让她们老实多久。
苏幼仪今日蹴鞠也有些累了,歪在撵轿上,“并不指望她们从此改邪归正,只是小惩大诫,让她们以后不敢再对大皇子他们下手。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牵涉孩子们。这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触碰。”
燕嫔不禁微微摇头。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到底还是想保护几位皇子,而非她自己。
见燕嫔没说话,苏幼仪睁开眼睛看她,微笑道:“其实也是想借今日蹴鞠告诉她们,我腹中胎像极其稳固,不用再想什么推我一把之类的阴招了,没用。”
燕嫔忍不住笑着朝她腹部打量了一下,苏幼仪的腹部比寻常人四个月的胎要小许多,夏日衣裳单薄,她的腰肢却依然纤盈。
燕嫔不禁道:“昭妹妹,这不会是你和皇上联手骗我们的吧?我怎么看你这肚子,也不像真怀孕的。还能蹴鞠?哪有怀着身孕的女子还能蹴鞠的?”
苏幼仪哭笑不得,“我若真是和皇上联手骗你们,为何又要公然上场蹴鞠?难道唯恐你们看不出来我是假的?”
说着又按了按腹部宽松的衣裳,“其实腰肢还是粗了,只是穿着衣裳看不明显。”
燕嫔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腰,她没怀胎腰都比苏幼仪粗一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道:“既然你胎像稳固不害怕,就让那些小人来推你一把不好吗?到时候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收拾她们,岂不便宜?”
苏幼仪摇摇头,“不可。一来我腹中胎像稳固,但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有人果真暗中下手,我未必躲得过,何苦拿我的孩子赌?再者你也说了,她们下手成功不了的话,我要治她们的罪罪名也不够。既然如此,倒不如早点给她们警告,我好安心养胎不用多思。”
燕嫔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这样太便宜那些人了。
不过想了想还是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听说女子怀身孕的时候不能多思,否则对胎儿不好。只要你诞下一个聪明健康的小皇子,比什么不强?那起子小人的事你就别多想了,交给我和婉妹妹她们便是。”
……
回到长春.宫,皇后迫不及待地换了那一身衣裳。
她觉得今日的情形好像做梦一样,她堂堂皇后,竟然亲自下场踢蹴鞠?
更可怕的是,苏幼仪明明怀着身孕居然也能踢,而且踢得那么准那么好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旁的不说,只说这宫里上一个怀胎的女子芳妃,她怀胎的时候动辄不舒服,成日撵轿抬来抬去还有一大堆毛病。
苏幼仪怎么什么毛病都没有?
若非她的胎是皇上确认的,皇后几乎要怀疑她根本没有怀胎了。
“皇后娘娘,三皇子带来了。”
翠摇从殿外走进来,身边跟着小小的三皇子,他如今进长春.宫竟有些局促之感,别别扭扭的。
自从皇后打了他,他越发不爱来长春.宫了。
皇后看到他别扭的小模样,想到他在蹴鞠场上欢笑玩闹的模样,对比之下心中不是滋味。
可有些事,她不得不问三皇子。
皇后摆摆手让人都退下,除了翠摇外所有宫人都下去了,翠摇见三皇子别扭,便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又让他喝茶吃点心。
翠摇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向对三皇子照顾有加,故而三皇子还肯给她些面子,并没有拒绝。
皇后道:“今日蹴鞠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皇子眉头微蹙,竟装傻道:“母后说的什么事?今日蹴鞠场上,有很多事。”
皇后从这话里听出挑衅和反抗的意思。
殿中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翠摇看看三皇子,又看看皇后,暗自为他们母子的关系焦心。
皇后不悦道:“你今日和大皇子打什么哑谜?说什么让李常在回去给江贵人擦药,这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顿了顿,低下头,他就知道皇后问的是这件事。
皇后不可能问他今日蹴鞠开不开心,累不累,学到了什么,又错失了什么。
她关心的就是后宫那些利益。
良久,三皇子抬起头,“这件事和母后无关,是大皇兄的事。母后不喜欢大皇兄,所以这件事儿臣不能告诉母后。”
皇后一听是关于大皇子的事,越发非听不可。
三皇子又说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话,皇后顿时面露怒容。
翠摇连忙低声劝说三皇子,“三皇子,您说什么呢?皇后娘娘不是不喜欢大皇子,之前不让你和大皇子一起玩也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皇后娘娘也是大皇子的嫡母,如何会讨厌他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像雍王叔一样
说着忙给皇后使眼色,示意皇后说话宽和一些。
皇后也意识到自己近来对待三皇子的态度过于急躁,或许是因为苏幼仪有孕封妃又彻底和她撕破脸,让她整个人都不安起来,对待三皇子都没有从前的耐心了。
她从前对三皇子是有求必应的!
三皇子还在踌躇,皇后离座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平视他。
她的口气刻意柔和,“是母后不好,母后近来心情不好,做了许多不应该的事。元嵩,你就原谅母后好不好?母后上次不该打你,也不该……不该阻止你和大皇子兄弟在一起。是母后错了,你能原谅母后吗?”
三皇子毕竟是个孩子。
他能轻易识破江贵人和李常在的谎言,对皇后的话却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因为那毕竟是从小到大待他最好的亲生母亲。
三皇子便把事情从头到尾告知了皇后,皇后听罢看向翠摇,主仆二人眼中都有惊讶的意味。
皇后道:“大皇子把这件事告诉了昭妃,所以昭妃就策划在今日蹴鞠比赛上教训江贵人,是这样吗?”
三皇子想了想,大皇子并没有告诉他苏幼仪的决定,也有可能苏幼仪也没告诉大皇子,毕竟她一向认为大人的事不该和小孩子参和在一起。
便道:“应该是吧,这个我也不知道。”
皇后若有所思,心道苏幼仪只是踢了江贵人一脚,让她在蹴鞠场上丢了脸,这算不得什么惩戒。
江贵人她们居心如此恶毒,苏幼仪果真就放过她们了?
不过至少有一点皇后没猜错,那就是惠妃她们等不到“渔翁得利”的机会后,果然选择了自己动手。
挑拨大皇子和苏幼仪的关系?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一旦大皇子被挑动,惠妃和江贵人就有可能得到他,这后宫里谁得了大皇子,地位都会截然不同。
可惜……她们太没用了。
皇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对三皇子正色道:“江贵人和李常在违反了宫里的规矩,竟然私自截住皇子单独说话。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要先来禀告母后,让母后惩戒她们,明白了吗?”
三皇子想了想,皇后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便道:“那母后现在知道了,可以惩戒她们俩了。她们在东四所外头私自拦截儿臣说话,儿臣可以做证!”
皇后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大皇子这话。
她现在对付苏幼仪还来不及,哪有工夫去惩戒江贵人她们?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后若再得罪江贵人她们,就真的没有对付苏幼仪的帮手了。
她讪讪道:“已经时过境迁了,就别再提了。下次你及时告诉母后,母后一定好好惩罚她们。”
三皇子这会儿又狐疑起来。
他仔细看了看皇后的神色,皇后竟被自己的儿子看得有些心虚,匆匆避开了他的目光。
三皇子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母后并不是想惩罚违反宫规的人,而是想知道她们怎么陷害昭妃娘娘和大皇兄,是吗?母后知道了会做什么,一起陷害昭妃娘娘他们吗?”
皇后顿时窘迫起来,脸都气红了。
她之情已经明明白白阻止三皇子和大皇子在一起玩,这份心思三皇子看得明白,故而她现在想再装贤良,连三皇子都不信了。
翠摇在旁看着暗暗为皇后揪心。
三皇子是个聪明孩子,并且不像小时候一味怯弱只听皇后的话了。如果皇后一开始就骗骗三皇子不要说得那么直接,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儿大不由娘,本宫是管不了你了。”
皇后很气恼,又不敢再打三皇子以免伤了他们的母子情分,故而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无奈的话。
三皇子一本正经,“母后让我在学堂好好读书,听太傅讲道理,讲如何为人处世。儿臣学的正是圣贤道理,为何母后反而不高兴了,要儿臣全然听母后的?”
这句话把皇后噎得无话可说。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三皇子,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的长大了,和记忆中怯弱乖巧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种想法让她又欣慰,又心酸。
她只好道:“可是后宫的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本宫若不争取,将来你就会备受欺凌,本宫怎么忍心?”
“被谁欺凌?”
“或许是大皇子,或许是四皇子,或许是昭妃肚子里那个。”
三皇子好像听明白了。
“母后是说,将来谁当了新君,就会欺负儿臣么?”
这话从前皇后是不会在三皇子面前说的,可事到如今眼见自己的儿子并不相信支持自己,她不得不点头。
三皇子忽然想起那日在乾清宫,皇上说过的话。
他朝皇后道:“那儿臣就像雍王叔一样,从小到大帮着大皇兄,将来大皇兄当了新君,也会像父皇待雍王叔好一样待儿臣好的。”
皇后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不可思议地盯着三皇子。
“惠妃娘娘,你快想想办法吧!”
江贵人头上裹着厚厚一层白纱布,里头是她特意让江肃从宫外送来的名贵草药,据说敷了能保证她额头上的伤不留疤。
惠妃很是看不上她这样,在蹴鞠场还不够丢人么,大热天还裹着这么厚重出来招摇过市。
到她的永和宫来,她都嫌丢人。
坐在江贵人对面的李常在,则显得十分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惠妃看她道:“听说你贴身的宫女素仪被打发到慎刑司去了?你也是,这个名字正好犯了那位的讳,合该你撞到枪口上。为何早不把名字改了?”
李常在勉强应道:“这个丫头是从前堂姐送我的,和她的翠仪是一对。翠仪进宫后堂姐嫌翠字不好听就叫仪儿,因堂姐如今没了,故而我不敢擅改这丫头的名字。虽隐约知道犯了那位的讳,心想……”
她欲言又止,惠妃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你心想李氏的宫女叫仪儿都没出事,你的宫女叫素仪自然也没事。李氏当年在宫中何等威风,不是本宫说句不客气的话,李氏虽是你堂姐,可你要和她相提并论,就太不知好歹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收买人心
李常在低头应了这话,没有和她争辩。
提起已故李氏,惠妃和江贵人心中照样不舒服,只说这么一二句刻薄的话已经很好了。
惠妃见她没有反驳心里就舒服了,这才说起正经事,“原以为皇后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是在暗暗布置什么。没想到她如此无用,任由昭妃坐大什么都不敢做,本宫真是高看了这位皇后娘娘。”
“皇后无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江贵人身为先皇后的侄女,更加看不起这位皇后,“从前有李氏,后来有昭妃,皇后不是一直被打压着么?就连当年毫无根基的芳妃都把皇后压得死死的,要不是有昭妃在,皇后连芳妃都应对不了。”
当年苏幼仪也算皇后最得力的帮手了,如今她最得力的帮手背叛了她,自然束手无策。
议论了一番皇后的无能,不过是宣泄,最后她们自己还得想办法应对。
一直没开口的李常在忽然道:“你们说,三皇子会不会把我们找过他的事告诉皇后?”
江贵人愣了愣,不太明白她此言何意。
她们的目标又不是皇后,皇后知道了又怎么样,还会阻止她们对付苏幼仪不成?
惠妃毕竟在宫中多年老辣通透,闻言道:“你的意思是,一旦三皇子告诉了皇后,皇后就会知道我们也很想对付苏幼仪。这样一来,皇后原本就不敢出手,如今更想坐山观虎斗了,是么?”
李常在微微点头,江贵人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皇后安的是这个心,怪不得她什么动作都没有!
江贵人气结,“皇后打的好算盘,让我们去对付昭妃,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天下有这么好的事么?”
李常在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她们不也打算等皇后对付苏幼仪,她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说谁奸诈。
如此一来,情势越发陷入僵局。
皇后那边想等她们动,她们想等皇后动,最终谁也不敢动。
惠妃看向李常在,忽然道:“那个叫素仪的宫女现在还在慎刑司服刑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江贵人一时不解,紧要关头,管李常在的一个宫女做什么?
李常在却听明白了惠妃的意思。
她明着是问素仪怎么办,实际上是问李常在打算接下来怎么做,毕竟她们三个人之中,现在是李常在的人被抓了
要做什么,也该由她起。
李常在目光明暗变幻了几转,淡淡一笑,“一个犯了忌讳的宫女,打死也罢,我宫里不缺人。”
惠妃淡淡一笑,“本宫明白。”
江贵人一头雾水,“你明白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接下来宫中的日子,显得十分平静。
天气炎热,今年皇上没提去御园避暑,宫里便想着各种法子解暑。
永寿宫自然是不怕的,苏幼仪怀着龙胎更加怕热,每日冰山流水似的送到永寿宫来,连淑芽、翠微等有体面的宫人都能用上。
那些冰山在室中放着,满室便凉丝丝的,苏幼仪常命人顺手冰一些瓜果和绿豆汤,分给永寿宫中的宫人解暑。
有时候冰得太多根本吃不完,连在永寿宫外的宫道上洒扫的末等小宫女、小太监,都能分上一杯羹。
宫人们越发称赞苏幼仪体恤下人,皇后命人细打听了情况,冷哼一声,“永寿宫的冰山多,普通瓜果和绿豆等物自然也不缺。她苏幼仪随手拿一点出来做人情,就把人心收买了。”
翠摇在旁替她捶背,心中暗想,这些东西长春.宫也不缺。
可要劝皇后学着苏幼仪的样收买人心,皇后必定不肯的,宫中之人也难免议论是东施效颦,只好作罢。
她私底下同翠微抱怨过几次,翠微又说给苏幼仪听。
苏幼仪歪在殿中榻上歇息,闭着眼笑了,“我不过觉得这冰山白化了浪费,所以随手做点好事,没想到会被人想成有意收买人心。”
淑芽在旁道:“似皇后娘娘这般不知民间疾苦的,哪里懂得宫人们在大太阳底下伺候多辛苦?也就只有娘娘能理解几分。”
翠微道:“有些人原本是理解的,可做了娘娘以后就彻底忘在九霄云外了。像惠妃从前不也是做宫女的么?从不见她对宫女格外厚待些。归根到底,还是咱们娘娘心善。”
淑芽道:“是啊,叫皇后娘娘学,她未必学得来呢。娘娘们殿中都放着冰山,可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在上头放那么多瓜果,叫人看了笑话。”
苏幼仪忽然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殿中的冰山上瓜果成群,猛一看确实有些好笑。
她哭笑不得,“你是说我惹人笑话了,是不是?”
淑芽忙捂了自己的嘴,“奴婢不是说娘娘惹人笑话,是说娘娘不拘小节,皇后娘娘未必有这气度!”
苏幼仪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随着天气渐渐炎热,苏幼仪腹中的胎也越来越显了。
皇后多次向皇上进言去了苏幼仪协理后宫的权,明着说是为她安胎着想,实际上是想借机削弱她在后宫的威权。
苏幼仪自然也知道,随着她腹中的胎月份越来越大,旁人对她协理后宫必定有非议。
可她不在乎。
她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后宫嫔妃在养胎,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农妇,就算再苦再累也不会伤及腹中的孩子
何况说得骄傲些,对皇后而言处理后宫账目是千头万绪焦头烂额,可对苏幼仪而言这些根本就是小事,完全影响不到她的正常休息。
她平日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和燕嫔等人说话就说话,该和大皇子等人玩耍就玩耍,皇上时而过来探望她也没有一点疲态。
只是从前看书的时间减少了些,用来看内务府的账目。
皇后越是想借她怀胎不便的名义来削弱她的权力,她越要牢牢抓在手中,因此更要看得仔细一丝不苟才是。
这日,听闻皇后去了乾清宫,苏幼仪顿觉有趣。
“皇后娘娘又去乾清宫了,这大热天的,难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