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当年的芳妃
淑芽听了这话替苏幼仪气恼,“皇后娘娘有什么难为的呢?她是欢欢喜喜地去劝说皇上削娘娘的权的,若成功了她可不爽快?娘娘倒说难为她,正经的咱们该想个法子,万一皇上叫她劝说得心软答应了怎么办?”
皇上要是这么容易心软,那就不是皇上了。
苏幼仪心中这样想,嘴上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叫皇后以为她可以随意向皇上进馋,倒显得我不敢反击似的。皇上这些日子时常见到她,只怕腻烦,那咱们也去乾清宫走一遭吧。”
淑芽喜得不得了。
苏幼仪一向很少主动去乾清宫,她怀了龙胎之后更是如此,借着不便走动的名义很少去,都是皇上来永寿宫看望她。
这会儿她忽然主动说要过去,淑芽自然高兴。
外头日影西斜了,树荫斑驳摇晃,有微微的风吹起来。
淑芽扶着她出门的时候,苏幼仪用团扇遮了遮眼,笑道:“许久没在塔楼上睡了,你让人准备准备,今夜还睡在塔楼上吧。”
淑芽想想塔楼上有风凉快,她们仔细点看着,应该也不会有事,总比用冰山更加方便舒服些。
便命春花等下去准备,自己和翠微陪着苏幼仪去乾清宫。
到得乾清宫时,撵轿尚未停下,高奇寿已经迎出来了。
“昭妃娘娘,您来了,快,慢着些慢着些,别摔着娘娘!”
高奇寿殷勤地扶她进去,又命小义子进去通报,苏幼仪装作不知道皇上在这里的样子,笑着问道:“皇上在做什么呢?”
她走路的时候,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腹上,那里微微隆起,除却腹部她的身形却依然如从前苗条纤细。
若从背后看起来,一点也看不出怀孕的模样。
高奇寿笑着答道:“皇后娘娘方才才来,这会儿正在殿中同皇上说话呢。”
苏幼仪轻轻哦了一声,“那倒是本宫来得不巧了。本宫见今日稍有些风,不似平时那般闷热,就过来瞧瞧皇上做什么,偏皇后娘娘也在。”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已经靠近正殿了,殿中一片安静,皇上和皇后都听见了她的话。
皇后面色微变,心中纳罕苏幼仪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却听高奇寿谄媚的声音道:“皇上午后还念叨娘娘呢,说这样热的天气娘娘夜里定睡不好,用冰山又恐伤了身子。只怕娘娘还愿意到塔楼上睡,叫奴才送上好的蝉影纱去给娘娘糊窗子。”
蝉影纱是最细密又纤薄的纱,糊窗子既能挡蚊虫,又不至于太闷热。永寿宫里夏日放着冰山,用这个不适宜,因会将冰气透出去。
但夜里要睡在塔楼上的话,还是用蝉影纱糊了窗子最好。
苏幼仪的声音巧笑嫣然,“皇上有心了,只怕乾清宫这里没个树荫遮蔽,一日到晚也热得很。一会儿本宫同皇上说,让他一起到塔楼上睡……”
这声音在她走进正殿,看见皇后之时便戛然而止。
翠摇站在下头伺候,见苏幼仪身边还跟着翠微,下意识眼神一动。
她记得翠微说过,苏幼仪并不爱用她,平日出门往往也只带着淑芽。看来是她怀有身孕后需要用的人多了,所以现在出门连翠微也带着。
翠摇心中颇为满意,至少这说明翠微在永寿宫的宫人里能居二、三位次,日后若再发生什么事,能从翠微那边打探的消息也更多了。
苏幼仪进殿作势福了福身,“皇上,皇后娘娘。”
这礼很是随意,因她怀着身孕,真要蹲福是极其不方便的。饶是如此皇上还道:“不是说了叫你从此免了这些虚礼么?”
皇后的眉梢跳了跳。
从此两个字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得皇后心里不舒服。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方才听到高奇寿和苏幼仪的对话,高奇寿说皇上如何惦记苏幼仪,他在乾清宫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可见不是假话。
而苏幼仪也一点都不客气,直言要邀皇上一起到塔楼上就寝。
她自信只要她肯邀,皇上一定会去么?
这种坦然大方的自信,让皇后如坐针毡。
苏幼仪偏瞧了皇后一眼,然后只是抿着嘴笑,意思仿佛是因为皇后在这里,她才不得不行礼。
毕竟她和皇上是“夫妻情深不分彼此”,皇后可不是。
一个眼神就把皇后排挤成了外人,皇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尴尬道:“昭妃怀着身孕,怎么还出来走动,也不在宫里好生歇着?”
苏幼仪怀这一胎根本就没怎么歇着,宫里都知道她怀着身孕还能踢蹴鞠,有什么可歇的?
苏幼仪笑道:“臣妾是贫苦出身,又不和皇后娘娘似的身娇肉贵,不必歇息得太多。太医说这头胎难生养,倒是歇多了将来生产时不好。皇后娘娘难道忘了,当年的芳妃?”
当年芳妃恃宠生娇,借着腹中龙胎连皇后都不敬,皇后自然不会忘记。
她眉头微蹙,想到芳妃的确歇得多也补得多,临生产的时候发福成那样。
又凑巧有白答应下毒之事,所以芳妃难产,最后只保得住四皇子,没保住她自己。
四皇子的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皇后便道:“既然是太医的嘱咐,那昭妃妹妹就依照太医的安排来吧。”
苏幼仪原本坐在小义子搬来的矮凳上,皇上和皇后坐在榻上,她一眼看到皇上面前放着熟悉的文书,便挪到了皇上身边坐。
皇上很自然地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翻阅那些文书,苏幼仪才翻了两下便笑了,“怪不得臣妾觉得熟悉,原来是内务府的账册。怎么,皇后娘娘那边的账册处理不完,还要辛苦皇上吗?若娘娘需要分担的,尽管命人送去永寿宫便是。”
皇后无论在年纪还是容貌上都比不过苏幼仪,唯独在掌管后宫事务的能力上头,她一点也不肯让。
听到苏幼仪的问话,她离开道:“呵,本宫打理后宫内务多年,自然不会力不从心。这些账册也不是没对过的,而是对过的账册。本宫拿来给皇上看看,是想让皇上看看有无问题。”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如昭妃
内务府的账册一部分是皇后亲自过目,一部分是苏幼仪过目的,皇后把这些账册送来给皇上,还说什么有无问题的话,自然不是怀疑她自己对过的账册有问题。
那很显然,是在挑苏幼仪的毛病了。
苏幼仪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皇上辛苦了,前朝政事日理万机,还要对后宫的账册,都是臣妾无能。”
她暗指皇后无能不但不能为皇上分忧,还给皇上添了任务,皇后气结。
皇上随手翻了翻,道:“你来得正好,朕确实在账目上发现一些问题,正好你和皇后都在,一并问个清楚便是。”
皇后的眼神立刻露出得意之色。
苏幼仪心中明白,皇后既然把账册送来,一定是再三对过她自己的那部分没有问题,所以才敢给皇上。
而自己的那一部分……
苏幼仪自信不会有问题,但皇后送来了,说明她肯定在其中发现了些什么问题,乃至……
制造了什么问题。
苏幼仪下意识朝翠摇的方向看了一眼。
皇后掌管后宫多年,在宫中自有积累,她身边像翠摇等一干人都时常帮着皇后处理账目和事务,能为皇后省许多力气。
苏幼仪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她靠的都是自己。事实上,她也不需要旁人分担,那些账目对她而言容易得很。
皇上道:“皇后说,上个月内务府的灯油烛火钱足足比之前一个月多了一千八百两,你为何没细察?”
苏幼仪想也没想,“皇上,上个月是五月,到夏日了。”
皇上闻言没有说话,皇后反而冷笑一声,“正是因为到夏日了,夜短昼长,烛火点的时辰更加少了才是,如何银钱反而增添了?”
言下之意,那些添的银钱是苏幼仪贪了。
苏幼仪一听便知,皇后果然抓了她的“小辫子”来向皇上邀功,试图让皇上削了她协理后宫的权力。
她笑了笑,招手命小义子过来,“去,把你们宫人房里上个月发的烛火和以往发的烛火拿一些来,让皇后娘娘仔细瞧瞧。”
小义子没等皇上吩咐就直接下去了,很快拿着两手不同的蜡烛进来。
苏幼仪站起来,熟门熟路的解释,“他左手边这种蜡烛,是以往用的。不但烧起来呛人,还有黑烟。不知怎的这种黑烟十分吸引蛀虫,上一次内务府禀告了宫里多处宫人房,房梁都快被白蚁蛀空了,就是因为这个。”
不等皇后回应,她又拿起小义子另一边手的蜡烛,“这种新的蜡烛就不一样了,不但烧起来没有怪味,而且不引蛀虫。从前天气冷的时候就罢了,五月到了夏日,再用旧的蜡烛越发难闻。因换了蜡烛,故而烛火钱反而比先前多了。”
说罢又坐了回去,“皇上不觉得近来身边伺候的宫人,身上的味道比从前好了么?”
皇上微微一笑,颔首道:“果然如此。”
苏幼仪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还有什么问题么?”
皇后道:“虽是如此,可这笔开支不小,随意决定用贵的蜡烛而非原本便宜的蜡烛,昭妃这样做会不会太自说自话了?”
皇上既然问,说明苏幼仪事先没有和皇上通过气。
故而皇后问起这话多了几分胆量和底气。
她不过是协理后宫,宫里还有还有正经掌管后宫的皇后在,岂容她私做决定?
苏幼仪竟委屈道:“臣妾不过是做了好事不留名,没想到皇后娘娘不但不夸奖臣妾,还怪臣妾。”
做了好事?
这对宫人们来说确实是好事,可增加了宫中的开支,她竟敢对着皇上说是好事?
皇后在这一点上自问还是了解皇上的,皇上不是奢侈靡费之人。
她冷哼一声,“拿着国库的银子昭妃自己做人情,怪不得宫里都夸昭妃体恤宫人,原来是这样体恤的。”
苏幼仪瞧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并不急着解释。
她知道她越不急,皇后越急。
皇上看向苏幼仪,“如何是好事?”
苏幼仪道:“臣妾方才说,宫人房旧的那种蜡烛,是会吸引白蚁蛀虫的。这些蛀虫将宫殿的大梁蛀空之后,修缮宫殿花的银子更多。臣妾此举正是为了节省开支才做的,又恐旁人说臣妾居功自夸,故而不敢张扬。皇后娘娘若是不信,把内务府总管召来一问便知,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大约不会背地夸臣妾体恤宫人吧?”
苏幼仪把“体恤宫人”四个字打了回去,皇后顿时蹙起眉头,没想到还有这一节。
皇上见她无言应对,便淡淡一笑,“看来还是昭妃在处理这些琐事上细心一些,皇后管理后宫多年,倒不如昭妃冷静沉着了。”
平心而论,皇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带着账册来找皇上,是希望提出账册的问题后劝说皇上让苏幼仪不再协理后宫,倒不指望皇上会因为这点银两降罪苏幼仪。
没想到她自己来了,四两拨千斤就把她的罪名变成了善举,还条理清楚有礼有节,叫人无可辩驳。
皇后自悔棋差一招,“是臣妾没有细看,不过臣妾也是为了昭妃妹妹腹中的龙胎着想。臣妾私心想着昭妃怀着身孕自然不方便,许多账目看不清楚也是寻常,并无指责昭妃妹妹的意思。”
怀着身孕跟怀疑她贪污了银子有什么关系?
苏幼仪心中暗暗不屑,只笑道:“皇后娘娘多心了。其实臣妾怀着身孕处理这些账目,是游刃有余的。当年皇后娘娘怀三皇子的时候,是否十分力不从心,所以会这样误会?也难怪,臣妾听闻皇后娘娘身边的翠摇十分能干,经常替皇后娘娘分担这些事。”
皇后的脸色顿时白了白。
苏幼仪不仅在嘲讽她的能力,还公然在皇上面前指出翠摇帮她处理账目,这不是让皇上更加觉得她这个皇后无用么?
翠摇也局促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哦?是这样么,朕倒没听说过。原来皇后身边有精兵强将,倒是屈才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撤换总管
说到最后看的是翠摇,翠摇飞快抬眼,连忙行礼,“皇上谬赞了,奴婢不敢。”
她因有些紧张,忘了该向皇上如何解释。
说完话立刻就后悔了,她应该同皇上说自己帮皇后处理的账目并不多,来显示皇后的才能。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苏幼仪笑道:“不过翠摇再好毕竟是个宫女,总有走眼的时候。就比如说东四所那边的账目吧”
苏幼仪随手捡了一本账册,翻开其中一页,“翠摇只看见了账目上是对的,哪里知道其实实际内容和账目根本不一样呢?”
皇后心中警钟大作!
果然,苏幼仪道:“臣妾也是上次主次东四所修缮之事才发现的,原来内务府竟如此胆大,克扣了二皇子的用度。二皇子那里的东西好的是旧的,新的都不如其他二位皇子。臣妾以为燕嫔姐姐照管不周,谁知问了她后才知道,都是内务府的安排,燕嫔姐姐想管也有心无力。”
说罢叹了一口气,“也是,内务府大总管是皇后娘娘的亲信,燕嫔姐姐怎么好违抗呢?”
她先洗脱了燕嫔,终于把脏水泼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挨这一盆脏水倒也不冤枉,克扣二皇子用度之事本就是她做的,不过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翻出来罢了。
那个时候苏幼仪还在她身边依附着,燕嫔更是明知道却什么都不敢说,皇后可以一手遮天。
如今苏幼仪说是前些日子修缮东四所的时候发现的,并不说她早就知道,这是在皇后敲一个警钟
她手里有皇后的把柄!
而在皇上看来,苏幼仪并没有拿从前还依附着皇后时的把柄整皇后,说的是后来的见闻,自然不影响她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皇后忙道:“怎么会有人敢克扣二皇子的用度?身为皇子身份尊贵,内务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这件事本宫竟然不知,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皇后最担心的是苏幼仪说是她指使的,所以立刻将脏水泼了出去,说是内务府胆大妄为。
苏幼仪想了想,并没有强行指责皇后,反而顺着皇后的话道:“是啊,不是臣妾多嘴,内务府怕是仗着皇后亲信的身份,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知道的说他们是小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指使的,污了皇后娘娘的清白可怎么好?”
皇后嘴角抽了抽,到底没说什么。
皇上道:“竟有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些来禀告朕?”
苏幼仪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臣妾是怕皇后娘娘误会,今日要不是皇后娘娘提起内务府账目的问题,臣妾也想不起来这事,毕竟二皇子那边的用度臣妾已经重新分派了,也不算大事。”
言下之意,是你皇后先针对我的,否则我还真不会掀你的老底。
苏幼仪为人处世向来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回击到鲜血淋漓为止!
至于是谁鲜血淋漓,不需多言。
苏幼仪道:“为了维护皇后娘娘的清誉,臣妾以为还是把内务府总管换了吧,皇上觉得呢?”
皇后有些肉痛。
培养一个亲信到内务府总管这等职位,要消耗许多心血,这可以算是皇后在后宫中最得力的钉子。
一旦这个钉子被拔除了,她的势力被削弱是立竿见影的。
可她不能拒绝,否则皇上要细察起来查出是她克扣了二皇子的用度,结果只会比现在更糟。
她只能先保全自己。
“皇后的意思呢?”
皇上问皇后,皇后笑得勉强,“臣妾赞同,似这等奸邪小人,实在不宜再留在宫中。”
苏幼仪微微一笑,心中平淡无波。
皇后讪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晚间听见皇上果然去了永寿宫,心中大为不快。
原是想削苏幼仪的权力,不想自己断了臂膀,皇上让高奇寿将内务府的副总管提到总管之位上,那个人皇后毫无了解。
一时想来惆怅万分,又自悔不应该这么冲动,急着要在皇上面前削苏幼仪的权力,若是徐徐图之找到更有力的证据,便不容苏幼仪随意反驳了。
翠摇从殿外走进来,皇后忙道:“怎么样,翠微说了什么?”
翠摇道:“翠微说皇上去了永寿宫后就和昭妃去了塔楼上头休息,并没有提起皇后娘娘,只是说些家常闲话,还有什么书什么文章之类的。”
皇后摆摆手,她对那些书啊文章啊的不感兴趣。
便道:“不过近来昭妃似乎对翠微更加看重了一些,大约是因为她怀着身孕需要的人手更多了吧。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你让翠微一定要盯紧些。”
“是,奴婢明白。”
内务府总管为何被撤,宫中之人不是全然不知。
至此再没有人敢私下议论苏幼仪应该交出协理后宫之权的话人家怀着龙胎还有才能做这个做那个,怪她太有才不成?
不像从前芳妃那般,怀个龙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捧着她,娇贵得她什么都做不了,手也不动脚也不抬
活该她生子就死了!
相比起来,苏幼仪这种和后宫嫔妃格格不入的怀胎生活,实在叫人钦佩。
后宫宫人钦佩是一回事,太医院的人听到风声越发不敢马虎,“昭妃娘娘是个省事的人,还说安胎药也不用每日都喝,三四天喝一次就好了。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道:“可昭妃娘娘的胎确实稳固,不喝就不喝吧!”
“那可不行!”
伺候苏幼仪胎的是经常伺候皇上的葛太医,葛太医自己最清楚皇上多看重昭妃,又多看重昭妃腹中的龙胎,一点闪失都容不得。
有人见他冥思苦想,就给他出了主意,“娘娘不爱喝安胎药,大约不是嫌苦,就是自恃强健无需喝这些。既然如此,你不如做一些安胎的药膳,既好吃又不是药,昭妃娘娘一定肯用。”
葛太医闻言觉得极有道理,千恩万谢后便回去翻查医书,立刻配出药膳的方子来。
“这一碗汤里,好多冬虫夏草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群臣上书
苏幼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宫女忙打开一张菜单,“回禀娘娘,这是冬虫大补汤。太医说因为娘娘身姿纤细,怕母体过弱,所以需要大补。”
再大补,也不能一整碗都是虫子吧……
苏幼仪扭过头,强忍着干呕的欲.望,一张小脸皱得像苦瓜。
皇上道:“这冬虫夏草虽长得难看了些,滋补的确是好的。朕先尝尝,若是……”
他舀了一小勺送进口中,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咕嘟一声,皇上才把那一小口汤咽下去。
苏幼仪观察他的面色,坐等他说出一个好喝或是不好喝。
“这一道,撤下去吧。”
皇上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平日实在少见,惹得苏幼仪哈哈大笑。
这道冬虫大补汤,实在是太难喝了。
也就是他咽下去了,换成苏幼仪有孕之后刁钻起来的胃口,保准一下子就吐出来。
苏幼仪差点笑出声,心知那道汤果然不好喝,又看向下一道。
这一道就更可怕了。
一只浑身通红的鱼,鱼眼睛睁着,似乎还有四肢,看起来格外吓人。
“拿走拿走,这个我不吃!”
宫女还没报菜名,苏幼仪就连连挥手,吓得她们忙把那菜端下去。
一看模样就吓人,还怎么吃得下去?
皇上连忙打圆场,“下一道。”
宫女伸手揭开了盖盅,里头红红白白的一大片,黏糊糊一团,看起来极其恶心。
“这是百草肉羹,用的是野山猪肉最鲜嫩的部分,配上许多的人参、鹿茸……”
苏幼仪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
“皇上,葛太医实在是太可恶了,不就是没有天天喝他的安胎药么?竟弄这些东西来吓唬人!”
皇上还未开口,拿菜单子的宫女怯怯开口道:“回娘娘,这几道,都是御膳房听了葛太医做药膳的主意后,另外做来孝敬娘娘的……”
然后又揭开剩下几道菜肴,莲子芡实枸杞百合汤,鹌鹑绿豆粥,节瓜瑶柱煲野鸡肉汤……
一揭开盖,只觉得香气四溢,精致可口。
苏幼仪面色微红。
她错怪葛太医了,葛太医弄的这些药膳都很正常,看起来还很好喝的样子。
皇上不禁好笑,使了一个眼色,那些宫女都退了下去。
“先用膳吧,御膳房也不知怎么回事,弄出这些吓人的药膳来,朕回头就让高奇寿去训斥一顿。”
高奇寿听见忙道:“是啊,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奴才一定好好教教他们,日后多学着点!”
学着点拍马屁?
淑芽等人掩口偷笑起来。
因为知道那几道菜是御膳房弄的,苏幼仪又不觉得多恶心了。
御膳房毕竟是做菜的,不是调理医药的,他们能懂得哪些菜肴对孕妇有益再搭配着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不能太要求卖相。
她反替御膳房说起好话来,“御膳房经验丰富,弄出这些药膳来必定是对身子有益的,俗话说良药苦口,这汤长得丑说不定药效才好呢。”
皇上哭笑不得,苏幼仪已经喝上了野鸡肉汤,一边品尝一边面不改色道:“嗯,真的很好喝,皇上也尝尝?”
药膳的好处就在于,虽然是对孕妇身体有益的东西,可平常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害。
皇上第一次陪她用药膳,不忍拂她的意,便同她一起吃起来。
还别说,味道的确不错,不输给御膳房的手艺。
因太医院想出了药膳这个点子,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更加紧着苏幼仪巴结,把最好最名贵的药材全都往永寿宫送。
这个人显然偏向苏幼仪那一边,皇后心中有怨也无可奈何,因为她指使不动这个总管。若真要拿出皇后的派头来说话,反而叫后宫之人议论她的刻薄。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前朝中再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了。
以李阁老一党为首的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认为苏幼仪怀着身孕还不放手后宫大权,实则是野心勃勃。
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女子有野心虽不犯律,但也绝不是好事。
苏幼仪听说之后倒也没在意,皇上对李阁老一党的抵触由来已久,绝不可能因为他们莫须有的罪名就真的怀疑自己什么。
但令她意外的是,威远侯府一党的势力竟然也在向皇上上书进言,一副皇上不管用谁都不能重用昭妃的姿态。
苏幼仪终于明白了。
她的风光无限得罪的不单单是李氏的母家,李阁老一党,更是朝中根基深厚的贵族权臣。
他们怎么甘心让一个毫无根基的山野女子抢了京城贵女的权力?
“不好了,出大事了!”
燕嫔和婉常在等人听闻前朝的事,匆匆忙忙赶到永寿宫,却见苏幼仪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正站在院子里喂鱼。
永寿宫的院子里有好几个莲花大缸,里头养着各色名贵的鲤鱼,还有荷花荷叶在上头。
她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显得十分冷静。手里拈着鱼食的动作不疾不徐,一点儿紧张的样子都没有。
燕嫔这个脾气都快急得冒烟了,见状忙上前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喂鱼?前朝大臣们说什么,你难道没听说?”
“已经听说了,姐姐别着急。”
苏幼仪淡淡一笑,手里的鱼食只剩一点儿了,便朝燕嫔扬了扬,“等一等,等我喂完这几只鱼再进去同你们说话。”
说罢朝淑芽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燕嫔娘娘,婉贵人,纯常在柳常在,请进殿喝茶吧。”
燕嫔闻言还想再说什么,柳常在扯了扯了她的衣裳下摆,示意她先进殿等一会儿。
众人便进殿等候,不多时苏幼仪就进来了。
她身后跟的多福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白狗,看起来也只有巴掌大,还嗷嗷得发着奶音,看起来十分可爱。
燕嫔等人都愣了。
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苏幼仪还有心思在这喂鱼喂狗的!
苏幼仪道:“这是昨儿皇上命人送来的,说是担心我月份越来越大,行动不便闷得慌。所以送了这只哈巴狗来给我解闷,你们瞧可爱不可爱?”
第二百九十章 出大事了
婉贵人出言道:“姐姐,朝上那些大人的话想来你都知道了吧?你若有什么对策尽早告诉我们知道,我们也好安心的。”
苏幼仪坐在她平日坐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对策,正是因为前朝的事我无可奈何,所以并不急躁。”
众人一听就慌了。
燕嫔道:“这次上书的可不仅仅是李阁老一党,还有威远侯江肃他们!只怕脱不了宫中江贵人和李常在的关系,你要知道,这两人都是朝中外戚里最显赫的人物,他们起这个头,后果不堪设想啊!”
苏幼仪笑了笑,“能怎么样?还能杀了我不成?”
这世上不与性命攸关的事情,都是小事,苏幼仪并不觉得畏惧。
婉贵人道:“父亲在朝中一定知道这件事,我立刻给他写信,请父亲设法在朝中联络一些朝臣,或许能为姐姐说说话。”
苏清入朝的时间虽不长,但在皇上重用的那一干草根中发迹的忠臣之中,还是颇有分量的。何况都知道苏幼仪和他家是连了宗的,这事不能不管。
苏幼仪却道:“别为苏伯父了。他既非高门大户出身,在朝中根基也不稳,正在徐徐上升之时。若为了我坏了他的仕途,如何是好?”
说着看向那只多福抱的小白狗,笑道:“李阁老他们的用意,我明白。说到底我出身不高,得皇上偏爱让他们眼红了。李家的李常在,江家的江贵人,这二位大小姐还在宫里默默无闻,我却顺利封了妃位,膝下有个皇子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叫他们如何不嫉妒?”
说来说去,以她的出身就不该站在这个位置,这一点苏幼仪很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从来不争什么权力,可是命运像一只手,将她慢慢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让她回不了头。
燕嫔叹了一口气,“那总得想个应对的办法才是啊!我可告诉你,别觉得皇上偏爱你你就没事了,这么多大臣联名上奏,只怕皇上也不得不顺应人心,到时候你怎么办?”
苏幼仪笑了笑,“我没有这样想。皇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横竖我没有做错什么,就算免了协理后宫的权力也没什么。我正好落个清闲,少许多俗尘。”
原来她都想到这一步了。
她自己不觉得什么,众人却替她不甘心,担心这权力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燕嫔道:“昭妹妹,我……”
“姐姐不必说了。”
苏幼仪很明白她的心情,“我也不想因为我的事牵涉你们的母家,你们也别太放在心上,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昭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
纯常在立刻反驳,“满宫里都知道我们是和姐姐交好的,若姐姐失势,我们不是一样倒霉么?既然怎样都是倒霉,还提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话?我一定要让父亲在朝中帮着苏伯父替你说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纯常在平日说话不着调,今日的话却让燕嫔等人恍然大悟。
她说的对,现在让各自母家在朝中帮苏幼仪说话,不是帮苏幼仪,而是帮她们自己。
若苏幼仪失势,她们会受到牵连,她们的母家一样受到牵连,那还不如现在就为自己博一把!
燕嫔便道:“对,我也即刻修书回去告诉家人,你放心,这点力量和李阁老他们比或许微不足道,但我们总不会看着你被人针对!”
苏幼仪谢过她们,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后各自回去了,而后大皇子也来了。
“又是小义子这个多话的告诉你了不是?”
苏幼仪见着大皇子过来,才露出笑容,她不想让大皇子为她担心这些事情。
大皇子显得很气愤,“不怪小义子,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告诉我!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呢?是父皇让协理后宫的,怎么又说你野心勃勃?”
他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苏幼仪只好用尽各种话来安慰他,“那些大臣要说就让他们说好了,我又不会少一块肉。我都不生气,你生气什么呢?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看四皇子好不好?”
大皇子用力摇头。
他是真生气了,否则不会连四皇子也不想看了。
苏幼仪忽然想到那只小白狗,连忙让多福抱来,“大皇子,你瞧这是什么?”
大皇子转头一看,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光彩。
皇上待皇子们一向严厉,连屋子都不许装饰得太奢华。
更别说猫猫狗狗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皇子们都喜欢,但皇上根本不许养。
故而大皇子乍一看到这只小白狗,十分喜欢,便要上去摸一摸。
多福躲过身劝道:“大皇子,这小哈巴儿刚刚断奶,不是很干净。放在地上玩玩还行,抱在怀里得等过些时日它能洗澡了,那时再干干净净地抱着。”
多福说的也有道理。
淑芽拿来一个半旧的软垫铺在地上,多福给它放到垫子上,它就张开小腿儿在垫子上跑动。
淑芽赞道:“娘娘您瞧,好聪明的狗,它也不跑到外头去,只在垫子里。”
“它知道里头暖和呢。”
苏幼仪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小哈巴儿卷起细软的尾巴,不住地对她摇着。
她一高兴,忙叫淑芽拿牛奶和糕点来喂它。
“只拿些味儿轻的白糕给它,甜的也可以,咸的就不要了。”
苏幼仪小时候在乡下也是养过狗的,不过没有这只小白狗这样讨人喜欢,是那种乡下常见的大黄狗,养来看家护院的。
多福惊讶地赞道:“没想到娘娘这都懂,那喂狗的太监也是这样说的。”
她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大皇子摸了摸狗身上的卷毛,喜欢得不得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朝苏幼仪道:“昭母妃,能不能把三弟也叫来?他最喜欢狗了!”
苏幼仪掂了头,多福闻言赶紧命人去了东四所,三皇子刚用过午膳,听说小狗来了,他忙和多福来永寿宫看。
三皇子看到小白狗果然很喜欢,和大皇子两个一起坐在地上玩狗,苏幼仪身子不便,便坐在榻上看他们。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听就很香
三皇子毕竟是个孩子,他身上和其他孩子一样,有着爱玩爱笑的天性。
从前他无人可说可笑,如今有大皇子在,他就像有了一个小伙伴,有苏幼仪在,他就有了一个大伙伴。
大皇子三皇子头碰头蹲在地上逗狗,小哈巴儿和他们熟悉了,动作也亲昵起来。
“啊呀,它舔我的手!”
三皇子又惊喜又害怕,不知该不该收回手。
苏幼仪鼓励他,“别怕,只要你不伤害它,它是不会咬你的。”
“真的吗?”三皇子觉得她这逻辑不是很对,比方说大皇兄也没有伤害他,可母后就是要阻扰他和大皇兄在一起玩。
难道人比畜生还坏吗?
“是啊。”
苏幼仪平日教育大皇子惯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教育三皇子,必须树立自己的高大形象,“人是比狗高贵,但是狗忠诚,不会以怨报德。只要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的。”
“那人呢?”
“人啊,”她觉得教育孩子要积极阳光些,虽然三皇子的心智远远超过普通的孩子,但很多观念还是破碎的。
她要给三皇子的世界多增添些阳光。
“人比狗高贵,是有原因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君子,是你待他好,他就加倍待你好的。但是也有一些人,你待他好,他不会回报你,他可能会伤害你。”
“这是为什么呢?”
她自问自答道:“每个人的生活是不一样的,他们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对这样的人,你要有警惕心,但也不必去报复他。每个作恶的人心里都是很苦的,不然谁不想开开心心当好人啊?”
三皇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
作恶的人,心里会很苦吗?
看看昭母妃自己,父皇待她好,她就每天开开心心地玩,不会去作恶。
这样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嘛……
可是母后住的宫殿更大,伺候的宫女太监更多,她为什么还要不开心还要去害人呢?
大皇子见他发呆,推了推他的胳膊,“元嵩,你想什么呢?”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看着苏幼仪,“昭母妃,我听说朝中的大臣在弹劾你。”
他低了低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许久才道:“是不是我母后害的你?”
苏幼仪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原来连三皇子都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说是皇后害了她,这是为什么?
此言一出,连大皇子摸狗的动作都顿了顿。
地上的小白狗轻轻地嗷了一声,似乎希望他继续抚摸自己,不要停下来。
苏幼仪道:“三皇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要在后妃中想,怎么也该想到江贵人或是李常在,如何扯上皇后?
三皇子咬了咬嘴唇,“因为母后一直很生气你有协理后宫之权,一直和翠摇姑姑商量怎么去了你的权力。我看见她们在翻账册,很多很多账册,说要找你的错漏去告诉父皇。”
原来三皇子是知道这件事才如此猜测的。
苏幼仪勉强笑了笑,“你想错了,这次的事应该不是皇后娘娘指使的,你可能误会她了。”
苏幼仪也不敢肯定,不过在三皇子勉强,她还是不想人家亲娘的坏话。
谁知苏幼仪越是如此说,三皇子越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越发怀疑是皇后做的这件事,心中对苏幼仪充满羞愧。
苏幼仪待他那么好,可他的母后却一直想害她,这叫他脸色烧红。
大皇子见状忙安慰他,“元嵩,你别想那么多。皇后娘娘毕竟是你的母亲,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叫你来是让你来看小狗的,你不是最喜欢狗了么?”
大皇子摸着小白狗的头,小白狗似乎看出三皇子心情不太好,便朝着他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三皇子这才破涕为笑。
苏幼仪也笑道:“是啊,只要看到你们玩得开心,我就没什么烦恼了。你们要不要来喂它吃东西?”
“可以吗?”
两张充满期待的小脸看着苏幼仪,她笑道:“当然可以,让多福帮着你们,小心别把手伸到小狗嘴里。”
大皇子接过多福递来的白糕,道:“昭母妃,该给它起个名字好,你说叫什么呢?”
苏幼仪笑道:“让你们来起吧。”
大皇子和三皇子闻言都很兴奋,小声商量着该给小狗起什么名字,最后三皇子笑道:“你看这白糕,跟它一样都是白白的,要不就叫白糕吧?”
“白糕?”
苏幼仪忍俊不禁,“好啊,这名字一听就很香。”
朝中之事后,皇上并没有表明明确的态度。
而对皇后而言,没有态度便是最好的态度,她立刻拿出做皇后的款来,要给苏幼仪一点威风瞧瞧。
不想这日到长春.宫请晨安,并没有看到苏幼仪。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淑芽朝皇后禀告:“回禀皇后娘娘,我们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太医说是昨儿酸梅汤喝多了所以伤了胃,诸位娘娘在宫中休养。娘娘还说,皇后娘娘若不信,可以查一查太医院的档案。”
皇后想了想,苏幼仪的胎像一向稳固,很少称身体不适,也不知这是真是假。
前朝的事刚刚发作,她就自称身子不适,恐怕这里头心病的成分更大一些。
便朝淑芽道:“昭妃怀着身孕,本宫自然不能勉强她一定要来向本宫请安。既然喝多了酸梅汤,你身为贴身宫女就多劝劝,让她少喝一些。”
淑芽听皇后的口气不善,不卑不亢道:“是,奴婢记住了。”
说罢行了礼便退出殿去,燕嫔等人看着忧心忡忡的,不太相信苏幼仪是真的喝多了酸梅汤。
她一向有分寸,何况也没听说她极爱酸梅汤。
怕是前朝那件事,她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吧?
燕嫔正出神之际,忽听皇后开了口,“本宫先前听昭妃说,二皇子被前任内务府总管克扣了用度。燕嫔,你身为二皇子的养母,为何不向本宫禀告这件事,反而默默地藏住了?”
燕嫔没想到皇后会问她这个问题。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处罚婉贵人
因为她明知下令克扣二皇子用度的就是皇后啊,如何禀告?
皇后无非是见今日苏幼仪不在,才敢理直气壮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实在叫人气结。
燕嫔思忖了片刻,没好气道:“回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免得搅乱后宫不宁罢了。何况臣妾暗中也有着补,不会让二皇子真的吃亏。”
皇后眉梢微挑。
果然燕嫔是个不安分的,在此之前就偷偷用自己的月例银子补上了二皇子的用度,怪不得二皇子那处被克扣用度那么久,并没有什么反应。
苏幼仪和燕嫔,她们的不臣之心早就有了。
皇后冷笑一声,“看来是本宫糊涂了,燕嫔的母家也是朝中显赫的大族,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燕嫔见状便低了头,苏幼仪不在,她告诫自己不能招惹皇后。
婉贵人见气氛尴尬,既然苏幼仪不在,她少不得要替燕嫔说话,便道:“皇后娘娘恕罪,想必燕嫔姐姐也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想闹大罢了。并非有意隐瞒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皇后早已厌恶苏幼仪这几个人抱团姐姐妹妹的架势,听了婉贵人的解释不但心里没有舒服一些,反而更不自在了。
她冷哼一声,“婉贵人倒是燕嫔的好姐妹,她想的什么你都知道。”
江贵人见势忙道:“皇后娘娘怎么忘了?昭妃和婉贵人才是亲姐妹,她们都姓苏,两家还连了宗,哪里又跑来别的好姐妹?”
说罢哈哈大笑。
婉贵人气得面色羞红,抬起头来看到江贵人头上还缠着白布,她上次在蹴鞠场被苏幼仪踢了一脚还没学会收敛,这会儿又在这里耀武扬威。
皇后说什么她不敢回嘴,难道江贵人讽刺她的家族她还不能回嘴么?
婉贵人想了想便道:“江贵人慎言。我进宫后多蒙姐姐照顾,又因为我们同一个姓同一个乡土出身,所以两家连了宗彼此友好。怎么到江贵人嘴里,倒像是什么可笑的事情?”
婉贵人一向不是多事的,她看似文弱,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倒叫人一时不知怎么回嘴。
皇后见了越发不喜。
她看到婉贵人这副能言善辩的模样,就想到苏幼仪,想到苏幼仪,她心里就打紧的不自在,看到燕嫔等人心里越发不舒服。
江贵人道:“我何尝说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了?婉贵人自己觉得可笑,才听错了我的意思吧?不过苏大人有婉贵人一个女儿,又有昭妃一个亲戚,将来你们俩要是反目成仇,不知苏大人该帮哪个呢?哈哈哈。”
江贵人笑得越发得意。
她才不相信后宫中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别说苏幼仪和婉贵人又不是亲姐妹,就算是,也难免不起冲突。
就好比她的亲姑母先皇后,如果先皇后没死还在宫中,那江家也不会送她进宫,而是会将她嫁给别的世家大族,更加巩固权力。
总比姑侄两个一起在后宫争宠要好。
“你!”
婉贵人急得满面羞红,立时从座中站起,江贵人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忽听皇后怒拍桌子。
“放肆!在本宫面前争吵,成何体统?”
两人忙躬身不敢造次,皇后扫了她二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婉贵人身上,“你眼睛里只有你姐姐昭妃,没有本宫这个皇后了是不是?本宫今日若是不惩治你,只怕后宫中都认不清谁是主了。”
婉贵人闻言大惊,她并没有冒犯皇后,皇后却只惩罚她不惩罚江贵人,这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纯常在忙起身道:“皇后娘娘,婉姐姐做错了什么你要罚她?”
皇后冷淡地看她一眼,“在本宫面前争吵放肆,目无尊上,这还没错么?”
纯常在直率地一指江贵人,“那江贵人刚才也吵了,怎么不一起罚她?这样不公平!”
“放肆!”
皇后怒道:“本宫处置嫔妃,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常在插手?你若再敢胡言,本宫连你一并惩罚!”
纯常在还要说什么,燕嫔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不说下去,受罚的只有婉贵人。
若再说下去,她们几个都要受罚,那时岂不是让皇后更加得意?
婉贵人也担心连累纯常在她们,故而连忙出言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后娘娘要如何处罚,悉听尊便。”
这话可是她自己说的。
皇后面露得意之色,“念在你是初犯,本宫只希望你能好好反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正午的阳光最是灿烂,你就在本宫这长春.宫外跪两个时辰吧。”
长春.宫外……那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没有半点遮蔽。
燕嫔顿时蹙起眉头,这样炎热的天气人在外头走走都觉得难受,何况是跪着呢?
而且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像婉贵人这样文弱的女子如何受得了?何况她又极要脸面,长春.宫外人来人往看着她受罚,叫她心里如何过得去?
皇后这一番惩罚,真是居心恶毒。
婉贵人面色白了白,似乎察觉到了皇后的用心,可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沉声道:“是,皇后娘娘。”
长春.宫外,人来人往。
婉贵人独自跪在日头底下,来往的宫人看见了都十分好奇,纷纷悄声议论婉贵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对于婉贵人这样爱惜名声的人来说,这种议论声音比炎炎日光更加让她不适,她只能咬牙死命忍着。
远处的树荫下,燕嫔和纯常在、柳常在站在那里,朝婉贵人这边看来。
柳常在看到婉贵人太阳底下小小的身影,心生不忍,“咱们要不要去告诉昭妃娘娘?如果是昭妃娘娘,应该有办法救婉贵人吧?”
纯常在也道:“是啊,燕嫔姐姐,我们去找昭姐姐吧?”
“不行。”
苏幼仪不在,婉贵人被罚,这个时候燕嫔反而成了最能冷静下来的人,她果断拒绝了要告诉苏幼仪的提议。
“现在昭妹妹自身难保,叫她如何来救婉贵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会跑了
且不说以她现在所处的局势,她来了之后皇后给不给她这个面子。就算皇后肯给,可这不是给前朝的大臣又添了一个把柄,说昭妹妹野心勃勃连皇后的决定都敢违背么?这对昭妹妹来说是灭顶之灾,相比之下……只能委屈婉妹妹了。”
燕嫔所言也有道理,比起苏幼仪的情况来说,婉贵人最坏的情况就是在太阳地下跪两个时辰,最多便是中暑。
可她们在这里看着,着实于心不忍。
纯常在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在这里陪着婉姐姐。总不好叫她一个人跪着,她心里受不了的。”
说罢便要上前,竟是要陪婉贵人罚跪的意思。
柳常在忙拉住她,“你疯了?跪了一个还不够,再搭上你,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到时候既要照顾婉贵人还要照顾你,昭妃娘娘的事又没解决,这不是添乱么?”
纯常在一心只想替婉贵人分担,并没有想这么多,闻言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
“娘娘,不好了!”
淑芽匆匆忙忙从殿外跑进来,苏幼仪正歪在榻上看金刚经,她的确没有喝多了酸梅汤胃疼。
只是纯粹不想这个时候出门罢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淑芽忙道:“娘娘,婉贵人被罚在长春.宫外跪两个时辰,说是因为和江贵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吵嘴之故。娘娘,咱们要不要帮帮婉贵人?”
苏幼仪道:“吵嘴?婉妹妹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一定是江贵人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慢着,婉妹妹被罚跪,江贵人呢?”
“这才是最可气的,江贵人什么事都没有!”
淑芽对此十分气愤,婉贵人待苏幼仪亲如姐妹,淑芽自然也把婉贵人当成自己人,见不得她受委屈。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婉贵人被惩罚还不是皇后在给苏幼仪脸色看么?
苏幼仪思忖了片刻,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燕嫔姐姐她们一句话也没有。想来她们是担心我如今自身难保,所以刻意瞒着我。”
淑芽想了想,不禁后悔自己的冒失。
这件事,或许她并不应该告诉苏幼仪。
“娘娘,奴婢……”
苏幼仪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做的没错,这事本来就应该让我知道。只是现在要怎么救婉妹妹,得细想想……这样,你过来。”
她让淑芽附耳过来,小声说了几句话,淑芽顿时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这个时辰眼看日头要毒起来了,奴婢这就去!”
燕嫔和柳常在已经回去了,只有纯常在在长春.宫外看着婉贵人,担心她出事。
忽见淑芽熟悉的身影走来,纯常在吓了一大跳,“淑芽,你……昭姐姐知道了?”
淑芽点点头,朝长春.宫外跪在太阳底下的身影看去,婉贵人的身影就像被晒化的蜡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地软下来了。
她忙道:“我们家娘娘担心婉贵人,所以让奴婢过来看看。纯常在,您想不想救婉贵人?”
“我当然想啊!可是昭姐姐现在这样,燕嫔姐姐又说不能和皇后娘娘正面对抗,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救婉姐姐。”
纯常在急得不行。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么炎热的天气,站在这里陪婉贵人受罪。
淑芽见状便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婉贵人渐渐露出了然的神情,“昭姐姐实在太聪明了!”
“嘘”
淑芽朝四周看了看,看到长春.宫的耳目注意着她们这边,便低声道:“纯常在按我们娘娘的话做,一定能行的。这里人多眼杂,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福身一礼,原路返回。
纯常在看着她离开,便上前到婉贵人身边,蹲下同她说话。
婉贵人见状,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别在这里了,快回去吧。要是叫皇后娘娘见了,连你一起处罚怎么好?”
纯常在气愤道:“惩罚你已经名不正言不顺了,再拿什么理由惩罚我?”
这话说得倒灵透。
她又道:“淑芽方才来过了……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们原是瞒着昭姐姐的,可她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昭姐姐担心你出事,她自己又不好出面,所以教了我一个好法子。”
婉贵人诧异,“什么好法子?”
纯常在得意地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消一刻钟,皇后便听见了婉贵人晕倒的消息。
彼时她正在宫中喝茶,闻言大惊,“怎么会这样?才跪了半个时辰而已,哪里就这么娇弱?人呢?”
皇后到底还是有些顾忌她父亲苏清,毕竟是朝中声名鹊起的一位宠臣,皇上跟前的红人。
翠摇道:“人还在外头,纯常在陪着。奴婢也觉得不至于这么娇弱,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奴婢想……说不定是装的。”
皇后蹙着眉头,便听宫女进来禀告,“皇后娘娘,不好了,纯常在非要把婉贵人送回宫去,这会儿已经命人传撵轿来了!”
皇后脸色不太好看,“没有本宫的允许,谁敢让人离开?”
宫女道:“纯常在在外头大吵大叫,说皇后娘娘要了婉贵人的性命怎么办?还说皇后娘娘要是不肯放人,她就闹到皇上那里去,凭什么处罚婉贵人!”
皇后处罚婉贵人原就是借机给苏幼仪脸色看,其实并没有道理,要真闹到皇上面前她也不好说话。
何况纯常在又是个极其不懂规矩会闹事的人,还会武功,真要把她惹急了,她未必会给自己这个皇后面子。
踌躇之间,纯常在已经把婉贵人带回去了,皇后也只好罢手。
宫里人嗅着风向,都替婉贵人可惜,更替苏幼仪不平,越发觉得皇后气量狭小。
就在这个时候,季玉深又让人来找苏幼仪,说要和她见一面。
苏幼仪心知必定是为了此次的事,仍旧约他午后在御花园僻静处相见。
到日影西斜的时候,,满天红霞,季玉深看见苏幼仪从远处前呼后拥,款款而来,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面容丰润不少,小腹微凸,看起来是恰到好处的丰满。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有件事想问
待走近时,苏幼仪让宫人在不远处等候,连淑芽她都没带着,只和季玉深在凉亭里单独说话。
“你……”
季玉深对着她凸.起的腹部,一时竟难以启齿。
他曾经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他中进士,在朝做一个小官。她在家烹茶绣花,扶着肚子站在门边,等他回家。
只是如今她腹中怀的,是皇上的骨肉。
苏幼仪朝他淡淡一笑,看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腹部,并没有多言,只道:“怎么了?”
季玉深只好也笑,“恭喜你。”
他看到她的笑容,不疾不徐,带着母性天然的光辉,还有对现世生活的满意。
这个曾和他相濡以沫的女子,终于被他亲手推远了……
“恭喜我什么?只怕我若不是腹中有个龙胎,这次朝堂上的事一出,我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幼仪缓缓坐下,“只怕此番,你也是为了这件事匆匆要与我相见吧?”
话说到正题上,季玉深也不兜圈子,便道:“我正在朝中设法,尽量将此事缓解,不过收效甚微。你知道的,我毕竟名义上是李阁老一党,想做什么也不能明目张胆。偏偏这次百官弹劾你,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身份地位足够的人站出来为你牵头。”
而他和苏幼仪之间,注定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苏幼仪道:“我明白。这不就是李阁老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么?我毕竟不是出身官宦之家,连父兄都没有,朝中哪有人能为我说话?我很早就想过这一点,只是……”
她下意识抚着腹部,“只是人在深宫久了,有些事竟渐渐疏忽懈怠了。总想着日子怎么过更舒服,如今,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季玉深看向她腹部,很快别开眼睛。
“你先别急着悲观,慢说你腹中怀着龙胎,即便没有,皇上也不会对你如此绝情。何况他一向不喜李阁老一党,更不会受他们要挟。”
苏幼仪道:“这次不一样。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上是不喜欢李阁老一党,可他身为皇帝,更不愿意犯众怒给百官留下话柄。”
季玉深道:“所以我这次进宫,就是要和你商量对策的。我不能出面为你牵头,必须要找一个人为你出面。”
“你的意思是苏清?”
苏幼仪很快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季玉深点点头,“没错。他现在在朝中新一批官员里,威望省高,又深得皇上信任。最要紧的是苏家与你是连了宗的,说起来总算是一个背景,由他出面最名正言顺。”
苏幼仪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不想连累苏清,便道:“苏清在朝中毕竟资历不够,若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想拉他下水。”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听季玉深的打算。
季玉深淡淡一笑,“不拉下水也已经拉下水了,难道婉贵人不是因为你的事才被皇后惩罚的?无论当初你为何要和苏家连宗,为了有个照应也罢,为了和婉贵人投契也罢,总之你们已经分不开了。我会联络燕嫔的母家,让他们帮助苏清成事。”
他这样说,显然早有准备。
苏幼仪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对了,我还想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是谁?”
“雍亲王。”
苏幼仪和雍亲王私交不算多,但是两人十分投契,对于诗词歌赋都有共鸣。
苏幼仪欣赏他对亡妻的忠贞不二和他性情的飞扬洒脱,雍亲王更赞叹苏幼仪的才华和品性,二人也算是君子之交。
苏幼仪担心连累苏清,如果有雍亲王这个助力,那么胜算自然会高一些。更要紧的是,雍亲王身为本朝唯一的亲王,深受皇上信任,就连李阁老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这样,她自然不必担心雍亲王受自己连累。
季玉深想了想,便道:“我明白了。前朝的事情我自会替你奔走,后宫中你自己也要小心。虽然你怀着龙胎,不过千万不要有恃无恐,尤其是在这个重要关头。”
如果这个时候她的孩子突然出事,那真是天要亡她了。
苏幼仪道:“放心。前朝之事有劳你了,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会不会说实话。”
“什么事?”
“你到底为何要娶李阁老的女儿,为何又要投靠皇上?”
季玉深显然没想到,苏幼仪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个问题。
但问题的答案,他一次次告诉过自己,几乎让自己麻痹,早已烂熟于心。
他用毫无波动的口气道:“因为李阁老位高权重,因为他是万千科举士子的恩师。我只知道成了他的女婿,必能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
这个词用得好生贴切。
可苏幼仪心里还存了一丝质疑,“既如此,为何又暗中效忠皇上?”
季玉深只稍稍一顿,“因为成为李阁老的女婿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位置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有利可图。皇上是一个年轻实干的君王,李阁老迟早会败的。”
“真会见风转舵啊。”
苏幼仪口气微冷,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了,“那你现在帮我,也是因为皇上宠爱、为了讨好皇上而为吧?”
季玉深没有再开口。
不知是不认同苏幼仪的话,还是选择了默认。
良久他才道:“无论为的是什么原因,你只要知道现在你只能依靠我,而我也没有理由害你便是了。你我互惠,又何必一身刺?”
是啊,她不应该这样。
季玉深的话瞬间点醒了她,她不应该愤愤,季玉深和她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只要他能帮自己解决眼前的问题,别的事又有什么要紧?
苏幼仪自嘲地笑了笑。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季玉深表现出这种希冀了,然而每一次希冀换来的都是失望,她该把这种多余的妄想收一收了。
她抬起脸,微微一笑,“说的对,那就麻烦季大人了。”
……
到晚间,苏幼仪亲自去了永和宫看望婉贵人。
婉贵人正躺在榻上喝降暑的药,纯常在在旁相陪。那药似乎很苦,婉贵人眉头紧蹙。
第二百九十五章 遇见惠妃
听见苏幼仪来,两人都十分吃惊,起身朝外看去,但见苏幼仪穿着一身浅紫色的宽松夏衫,飘飘漾漾而来。
“姐姐怎么来了?”
婉贵人待要起身,被苏幼仪拦住,“你今日因我受罚,我自然要来看看你。”
说罢轻轻揭开她裙子下摆,看到她两个膝盖红肿淤青,看起来似乎已经擦过药油了,有股清凉的薄荷味道。
苏幼仪见状不免有些自责,婉贵人忙道:“你我姐妹同心,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何况要不是姐姐出的好主意,我怎么能才跪那么一会儿就回来?”
“是纯妹妹胆子够大,皇后到底底气不足罢了。到底还是伤着了。”
苏幼仪看着她的膝盖,回头朝淑芽道:“把咱们那里的好药让人送一些来给婉妹妹,夏天衣裳单薄,行李的时候容易伤着膝盖。这点小伤不注意,过几日恶化了反不好。”
淑芽连忙答应了,指使小宫女回永寿宫取药。
婉贵人也不多客气,只道:“有劳姐姐费心了,姐姐方才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还会再借机生事么?”
纯常在没想到这层,一听婉贵人的话眼睛都直了,“她还要借机生事?今日的事情已经让婉姐姐受了这么大委屈了,皇后还想如何生事?”
婉贵人道:“我不过白问姐姐一句,你紧张什么?何况事情也没到那步田地,我今日也没受什么委屈。”
她安抚纯常在,又怕苏幼仪多心,觉得纯常在抱怨她连累了众人。
苏幼仪向来不是多心之人,便笑道:“放心,有了婉妹妹今日的事情,料想皇后再生事也没道理。若她果真这么不聪明,我自会出面,你们别担心。”
二人听见皇后生事倒不那么担心,反而听见苏幼仪要出面,变得十分担心,齐齐摇头阻止她。
“姐姐不要。”
婉贵人蹙着眉头道:“前朝的事对姐姐不利,姐姐就别再和皇后对着干了。眼下应该避避风头才是,我受这点小小的惩罚算什么?姐姐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是啊昭姐姐。”
纯常在也道:“明儿要是我受罚,姐姐千万别出头。我皮糙肉厚没事的,便是燕嫔姐姐也比婉姐姐敦实些。”
苏幼仪噗嗤一笑,“燕嫔姐姐要是听见你夸她敦实,一定很高兴。”
纯常在没听出“高兴”两个字的特殊含义,还傻傻地笑,“嘿嘿,真的吗?”
苏幼仪忽然正色起来,“我知道你们是好意,担心我受到前朝之事的影响,不过我自有我的道理。前朝的言论固然要压下去,后宫中我也不能处处任皇后欺凌,否则这几年来建立的威信岂不是都白费了?越是毫不反抗,旁人越以为皇后占上风,那从此以后宫里还有谁敢站在我们这边?”
一番话说完,连纯常在都正色了起来。
苏幼仪说的不错,若退避太过,只怕人人都以为她们好欺负,皇后会更加肆无忌惮。
她摸了摸肚子,神秘一笑,“何况我这还有个护身符,你们有何可担心的?”
婉贵人她们朝她手的方向看去,慢慢振作起来,“也是,姐姐腹中怀着龙胎,想当年芳妃并不得宠,有孕后违抗圣旨也只是被贬为贵人禁足待产。似姐姐这样得宠,必定不会比芳妃当年更严重。”
苏幼仪笑了笑,嘴角有一丝苦涩。
纯常在小心翼翼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难事吗?”
苏幼仪摇摇头,“没什么。”
婉贵人和纯常在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了什么,“对了,这次的事情,皇上他是如何表态的?”
“皇上这些日子都没有进过后宫。”
苏幼仪掰着手指头一算,“约有五六日了,想来前朝的事务烦杂,皇上在忙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事发之后苏幼仪并没有见过皇上。
婉贵人道:“姐姐可曾去乾清宫求见过?”
苏幼仪笑着摇头,“我不太喜欢去乾清宫,尤其是出了这种事情,本该皇上来找我商量或是安抚才对。皇上既然没找我,想来不愿意这个时候见我,我何苦去讨这个没趣儿?”
她还是这么清高矜持,不过皇上就喜欢她这样。
婉贵人二人并没有多言,苏幼仪略坐了坐吩咐她二人几句话,便出了西配殿,不想出门正好遇见惠妃。
惠妃正在庭中赏花,看到苏幼仪的时候,笑容十分灿烂。
这笑意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幼仪从未见惠妃如此直率地表达过心中的恶念,即便人人都知道她是勾.引了皇上的先皇后婢女,她却一直做出柔善模样,试图告诉旁人那只是一个谣言。
此刻在苏幼仪面前,她终于不再伪装了。
“昭妃。”
惠妃先开了口,连虚伪的妹妹二字都免了。
苏幼仪只是经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原来是惠妃。”
既然惠妃都懒得再戴假面了,她也不想多客套,尽早说完了话离开才好。
惠妃的笑意越发带上嘲笑,“昭妃今日不是身子不适,连去给皇后请安都不能了,怎么又能来看望婉贵人?”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幼仪捧着肚子,慢慢朝她走去,“怀胎的妇人就是麻烦,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不舒服了,这哪里说得准?我晨起不舒服,这会儿已经好了,听说婉妹妹受皇后娘娘斥责,这才来看看。惠妃太久没怀胎了,怪不得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惠妃脸色微变,苏幼仪这不是嘲笑她生不出皇子么?
她很快平复面色,笑着道:“这话回本宫,本宫自然愿意相信你。只是叫前朝那些大臣听见了,又要以为昭妃野心勃勃不安分,连皇后都不敬重了呢。”
苏幼仪忽然轻声笑起来,笑声一如既往地爽朗,恣意,不卑不亢。
她道:“这后宫里不敬重皇后的人比比皆是,有些人连皇上原配的先皇后也未曾敬重过,更何况当今皇后呢?”
提到先皇后,惠妃脸色大变。
苏幼仪满意地看着眼前情景,惠妃却指着她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反被羞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幼仪果断道:“福常在是如何死的,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装假?”
惠妃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嘴唇却咬得血红,“时过境迁,你知道了又如何?人早已入土为安,就算你指证我想害你,谁会相信?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敢”
“如何?”
苏幼仪淡淡一笑,朝她更靠近了些,惠妃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下意识后退。
“只要我现在抓住你,扑到你身上,再说你蓄意谋害皇嗣,你说会不会有人相信?你竟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放肆的话,我自身难保?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
苏幼仪一边说,一边朝惠妃靠近。
惠妃知道她腹中胎像稳固,就算用力一推也伤不了龙胎,而只要苏幼仪叫嚷起来,就算她谋害皇嗣的罪定不下来,也会惹上一身骚。
惠妃大惊失色连忙后退,差点叫喊起来。因退得太急,竟一不小心绊倒了自己,整个人狼狈地摔到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都看见她自己摔倒了。
淑芽等人忙上前搀扶苏幼仪,唯恐惠妃摔倒冲撞到她身上。惠妃的宫女也上前搀扶她,让她从地上站起来。
苏幼仪由淑芽搀扶着,朝惠妃一笑,提高声音,“惠妃姐姐也太蝎蝎螫螫的,如何就退得这样急把自己都摔倒了?知道的是惠妃姐姐怕冲撞了龙胎,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心虚露出马脚了呢!”
说罢朝惠妃投去一个凌厉的笑眼,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惠妃原想羞辱苏幼仪一顿,反被她羞辱,脸色顿时窘迫地红如猪肝。
她微乱的发丝遮在眼前,眼底溢出一丝怨毒,狠狠地看着苏幼仪离开的方向。
好一会儿,宫女不忍心道:“娘娘,咱们回去歇着吧?”
惠妃愣愣地被宫女扶着回去,满是不甘。
……
是夜,长春.宫。
皇后卸妆梳头时,与翠摇商谈白日之事。
“也不知皇上是否已经知道本宫处罚婉贵人之事,会不会因此对本宫有成见?本宫知道皇上喜欢苏清,听说那是个难得的忠正之臣。”
皇后因为苏清的事有些担心,她针对的是苏幼仪,不是婉贵人,谁让婉贵人这个时候撞到枪口上来?
若让皇上误会她对他的亲信大臣有打压之意,那就不好了。
翠摇听了皇后的话,却有些为她抱不平。
“皇后娘娘多心了,不过是惩罚一个小小的贵人,皇上怎么会在意呢?奴婢还气恼今日婉贵人晕倒先回宫去落了娘娘的面子,没想到娘娘反而想这些。您可是皇后啊!”
皇后听见这话蹙起眉头。
一方面她觉得翠摇的话有道理,她堂堂皇后惩罚一个小小贵人,还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那她身为皇后的荣光何在?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全因家世之故。
苏清不过一个小小宠臣她都要顾忌,那是因为她的母家更无半个得皇上重用的父兄,让她空有皇后之位却无外戚可用。
没有实力强大的外戚,连皇后的荣光都要减少几分。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那你以为本宫应该如何?”
翠摇道:“婉贵人没有跪足两个时辰,管她是真晕倒还是装晕倒,到底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奴婢以为她应该把那两个时辰跪足,至少也要特意来长春.宫向娘娘赔罪认错,否则如何维护娘娘的颜面?”
皇后闻言点点头,“你说的对。再罚跪未免兴师动众,让她来向本宫赔礼道歉,这件事便罢了。”
皇后到底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翠摇道:“那奴婢这就命人去知会婉贵人,还是等明儿晨起来向娘娘请安的时候,看看她自己可否自觉?”
说到这里,皇后挺直了腰杆,“自然让她自觉请罪赔礼,难不成本宫还要求着她赔礼么?”
若婉贵人连这点自觉都没有,那她也不必顾忌苏清在前朝的地位,和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
次日一早,苏幼仪也到了长春.宫。
惠妃一见她脸色就难看起来,只是躲她远远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江贵人和李常在不知昨日那段公案,都诧异惠妃的态度,反而不敢主动招惹苏幼仪。
不多时皇后请众人进去,方一坐下,皇后便看苏幼仪,“昭妃今日身子痛快了么?”
“尚可,有劳皇后娘娘关心。”
苏幼仪笑了笑,看向婉贵人,婉贵人会意得点点头,起身朝皇后福礼。
“昨儿臣妾在皇后娘娘面前同江贵人争执,冒犯了皇后娘娘,又因身子不适受不得暑热,所以晕倒了被送回宫中。虽然不是有意的,不过还是该来向皇后娘娘请罪,还请娘娘莫怪。”
皇后还没回答,婉贵人又自顾自说下去,“臣妾自小没了母亲,皆是父亲一个人教养臣妾,十分辛苦。虽如此,臣妾的身子到底没有人家有娘的孩子强健,皇后娘娘若不信时,可以命人问问臣妾父亲。”
皇后本就有些顾忌她父亲苏清,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越发顾忌。
苏幼仪见状笑道:“婉妹妹如此诚恳向皇后娘娘请罪,娘娘不会还不原谅吧?”
皇后看她一眼,对她自身难保还要管婉贵人的闲事不太舒服,只道:“本宫向来大度,自然不会和婉贵人计较这点小事。既然婉贵人诚心请罪,本宫自然原谅。”
苏幼仪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便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倒有一件事要问问皇后娘娘。”
皇后眉头微蹙,暗道不好。
她还没对苏幼仪指手画脚冷嘲热讽,苏幼仪凭什么在这里自在地说这些?
她强压下心绪,冷冷道:“你有话就说吧。”
苏幼仪看向江贵人,“本宫听闻,昨儿是江贵人和婉妹妹争执,言谈间还侮辱到了苏清苏大人。江贵人先挑衅,怎的毫发无损,反倒是婉贵人受罚呢?”
江贵人还没开口,皇后先道:“昭妃的意思是,本宫行事有差错吗?”
苏幼仪淡淡一笑。
第二百九十七章 彼此彼此
“皇后娘娘心思在别处,一时有偏差也是难免的。只是今日既然臣妾想起来了,自然要问问这件事。江贵人,你怎么说?”
苏幼仪又把话题拨到江贵人身上。
她只问江贵人,便不算针对皇后,皇后要拿她的错处也不能。
前朝的大臣要议论起来,那也没有把柄。
江贵人闻言只看皇后,皇后不处罚她只处罚婉贵人,自然是因为要针对苏幼仪,只是这话现在怎么好说呢?
江贵人只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婉贵人更令皇后娘娘生气。”
苏幼仪淡淡一笑,“可本宫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江贵人挑衅在先。只处罚婉贵人一个,自然没有道理。婉贵人如此诚恳请罪,江贵人没有点态度拿出来怎么行?”
江贵人吃了一惊,心中担忧,“什么态度?”
苏幼仪笑着看向皇后,“要不让江贵人也跪在长春.宫外两个时辰,大家彼此彼此,皇后娘娘,您看怎么样?”
江贵人顿时寒毛都竖起来了,皇后娘娘眉头微蹙,不知道如何回应这话。
皇后居然不说话?
江贵人心里发毛,每次对上苏幼仪这种态度,她必定吃亏,这次她可不想再平白受罚。
“皇后娘娘!”
江贵人死命给皇后使眼色,意在告诉皇后,她们是一起对付苏幼仪的,那是同盟啊!
皇后对江贵人的眼色无动于衷,什么同盟?
她本来也不喜欢江贵人仗着家世耀武扬威。
只是苏幼仪提出要惩罚江贵人,她若直接答应了,不知道的人不说她是本来就看江贵人不顺眼,还以为她怕了苏幼仪。
那怎么行?
皇后徐徐道:“昨日她二人在本宫面前争执,然而说到底是婉贵人态度更加恶劣,本宫才出手处罚。既然已经时过境迁,本宫也原谅了婉贵人,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皇后给的理由未免太敷衍,谁能信服?
婉贵人微微咬着唇,倔强地看着皇后,一副江贵人若不受罚她绝不罢休的模样。
皇后被她看得不自在,下意识避开目光。
苏幼仪看了看皇后,又看看江贵人,“果然还是江贵人出身高贵,不是本宫和婉妹妹比得上的。先皇后的外甥女,又有谁敢得罪呢?”
皇后顿时蹙起眉头。
苏幼仪拿江贵人和先皇后的关系说事,这不就是在指她不敢得罪先皇后的亲眷,指她比不上先皇后么?
皇后一旦遇上先皇后的事,就会失去理智。
她冷笑一声,“姊妹同在后宫,除了本宫以外都是妃妾,本宫有什么不敢得罪的?昭妃你非要处罚江贵人,到底是觉得本宫处事不公要亲自秉公处置,还是为婉贵人出口私气呢?”
宫中对苏幼仪和婉贵人的关系都再清楚不过,苏幼仪如今为婉贵人出头,皇后自然而然为她冠上公报私仇的名号。
苏幼仪却不急不躁,反而笑道:“皇后娘娘这话就说差了,怎么是私气呢?臣妾和婉妹妹交好不假,明知她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所以为她讨个公道。如此一来也能还后宫以清明平和,皇后娘娘难道觉得不应该么?”
“你……”
说来说去,苏幼仪还是在说皇后不公平处置。
她现在自身难保,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再来长春.宫惹事?
皇后尚未开口,倒是燕嫔先道:“是啊,后宫素来是**度的地方,两个人吵架只罚一个,这叫人怎么信服呢?”
“是啊!”
纯常在也道:“何况婉姐姐是被挑衅的,最该罚的是江贵人才对!”
她们一群人义正言辞地,你一句我一句,显见得是抱团结党,皇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惠妃看了苏幼仪一眼,不敢接话,江贵人和李常在也没吱声。
她们已经见识过苏幼仪的手段,哪里还敢放肆?
皇后身边只有一个许答应,许答应想替皇后说话,被柳常在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冒头。
座中唯一还算清白的绿常在也站出来,朝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昭妃娘娘的话有道理,昨日江贵人和婉贵人二人争吵,我们都是看见的。只罚了婉贵人一个确实不公道,江贵人也应该受罚。”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向绿常在。
燕嫔她们说什么,皇后都不觉得可怕,毕竟她本来就知道燕嫔等人是苏幼仪一伙的。
可现在连一个置身事外的绿常在都在替苏幼仪她们说话,到底是绿常在已经被苏幼仪收服了,还是她也觉得公道在苏幼仪那边?
皇后心中有一丝寒意升起,她隐约发现,这宫里的人心是越来越靠向苏幼仪那边了……
她终于看向苏幼仪,“昭妃今日来长春.宫,原来不是来向本宫请安的,而是来向本宫示威的。”
苏幼仪露出诧异的神色,“皇后娘娘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臣妾是来向皇后请安的,也是来向皇后.进言的。臣妾有协理后宫之责,皇后娘娘有何疏忽遗漏之事,都是臣妾的职责所在。”
“协理后宫?”
皇后冷笑一声,“昭妃觉得自己避而不听,就可以假装前朝的谏言都是假的,假装你的协理后宫之权尚在么?”
苏幼仪亦冷笑一声,“本宫何须假装?皇上亲自下令命本宫协理后宫,只要一日皇上没有亲口收回旨意,本宫一日就是协理后宫之人。如果皇后娘娘不肯顺应天理一并惩罚江贵人,那就由臣妾替皇后娘娘代劳好了。”
众人噤声,谁也不敢开口。
那个当年在贤妃李氏面前耀武扬威的小贵人,仿佛又回来了,她傲慢无礼,睥睨天下,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偏偏那副神态在她脸上,又全然不叫人讨厌,只觉得心惊胆战。
皇后咬紧牙关,“你敢?!”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间逸出的,一字一顿,充满生硬的口吻。
苏幼仪笑了笑,那不施粉黛的面容上,朱唇微微一翘,接着她一手扶着肚子,另一手扬起,飞快在身旁的江贵人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第二百九十八章 那就尽管来
啪!
江贵人全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不可思议得看向苏幼仪。
她和皇后之间相争,怎么拿自己做替罪羊?
江贵人深知今日是皇后和苏幼仪的主场,她就应该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像惠妃和李常在一样坐等渔人之利。
可苏幼仪打了她一巴掌,这让她难以忍受。
“你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然而江贵人还没开口,皇后已经怒不可遏起来,戴着尖尖指套的手指指向苏幼仪,几乎怒发冲冠。
苏幼仪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了江贵人一眼,“本宫训诫有错嫔妃,何来放肆之说?”
江贵人对上她的目光,再看看她隆起的腹部,下意识选择了后退。
挨一个巴掌算不得什么,她又不是没挨过,可怕的不是挨巴掌,而是苏幼仪腹中的龙胎万一有个闪失,赖在她头上该怎么办?
为保万全,她还是选择了避让。
江贵人的避让,让皇后的怒气越发进一步上升。
“昭妃,难道你还认不清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就真不怕皇上迫于群臣压力降罪于你?!”
皇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拿这件事来威吓苏幼仪。
苏幼仪毫不在意,“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皇上是千古明君,他做任何决定都有他的道理,而非受旁人的逼迫。我相信皇上会秉公处置,又有何惧?”
不对,这没有道理。
皇后总觉得苏幼仪今日的有恃无恐太奇怪了,她连父兄都没有,在朝中没有任何支持,怎么敢在这等逆境下还如此嚣张?
她到底倚仗的是什么?
细想想,皇上已经多日没有来后宫了,更没有去永寿宫,也没有听说皇上派了高奇寿或是小义子去同苏幼仪传递消息。
这说明皇上并没有给她确切的回应能保护她,何况皇上面对的是满朝大臣,他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苏幼仪和满朝大臣闹僵呢?
想到此处,皇后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昭妃的自信果然强大,本宫佩服。”
苏幼仪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假装没听懂,“皇后娘娘知错能改就是了,那么现在,皇后娘娘是不是可以处罚江贵人了,还是要我代劳呢?”
江贵人眉头一簇,紧紧盯着苏幼仪。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皇后待要开口,忽见翠摇从殿外进来,脚步有些匆忙,赶上前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皇后的眼神瞬间灰了,“是真的假的?”
翠摇无奈地点头,“是真的,不但苏大人,连雍亲王和不少皇室宗亲都在为昭妃说话,说她是能者多劳帮助皇上皇后,不应被冠以野心勃勃之名。还说什么若如此以后后宫嫔妃都将人人自危,不敢再为君分忧了。”
翠摇的话声音很低,可苏幼仪早知道今日早朝会发生什么事,故而只从她一点口型中,便得出了结论。
皇后的表情就像落败的公鸡,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
惠妃等人的目光顿时显出惊疑之色,一看皇后如此神情,可见拿捏不住苏幼仪了,那她们还有何底气?
苏幼仪稍稍等了一会儿,让皇后有时间消化她所听到的,而后才缓缓开口,“皇后娘娘,臣妾现在可以替你惩罚江贵人了么?”
皇后面色僵硬,江贵人越发道:“皇后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
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连皇后都瞪了她一眼,“你自己在本宫面前行为无状,本宫昨日勉强不跟你计较,你倒占理了不成?惩罚也是你该受的,你还有何话要说?”
江贵人这下听明白了。
皇后是对苏幼仪无能为力,所以把气都撒在她头上了,对她一通怪罪显得是她罪有应得,而不是皇后受苏幼仪胁迫不得不惩罚她。
苏幼仪微微一笑,“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说了,那臣妾就为娘娘好生分忧。别在长春.宫外头打扰了皇后休息,还是到永寿宫门外跪着吧!”
说罢朝淑芽使了个眼色,淑芽和几个永寿宫的小宫女便朝江贵人上去 ,“江贵人,请吧。”
江贵人看向皇后,又看向惠妃和李常在,没有一个人出言为她说话。
而燕嫔等人则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一副她若不肯就范,就要强逼她去的模样。
江贵人无可奈何,只得跟去。
苏幼仪朝皇后微微福身,“那臣妾等就告退了。”
说罢离开长春.宫,乘撵轿回到永寿宫,燕嫔和婉贵人等自然一并跟从。
到永寿宫外,苏幼仪下了撵轿看向江贵人,她满脸发作不出来的愠怒,显见得一直强忍着。
苏幼仪看了看她面颊上的巴掌印,“对不住了,江贵人。若你肯早点主动受罚,本宫也不必亲自动手。”
江贵人看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就来气,淑芽上前,朝太阳底下一指,“江贵人,请吧。”
江贵人张了张嘴,只得无奈地在地上跪下。
苏幼仪回头朝燕嫔等道:“大家都进去说话吧,天气怪热的,进来吃一盏冰碗。就让江贵人在这里跪着好好反思罢了。”
说罢抬眸,看向永寿宫外涌来围观的宫人,略提高了嗓音,“本宫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赏罚分明。做错了事就必须得到惩罚,想害人就要做好被人反击的准备。无论是本宫还是本宫身边的人,谁敢动一下,那就尽管来。”
说罢锐利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大袖一拂,朝宫中走去。
苏幼仪的一番警告,将她在宫中的地位重新巩固。
何况还有一个江贵人以身说法,跪在永寿宫门外低头不语,叫人看了如何不惶恐?
昨儿皇后才罚婉贵人下跪,今儿苏幼仪就罚江贵人下跪,虽说江贵人算不得是皇后的人,但这份脸面确确实实挣回来了,还挣得很漂亮!
苏幼仪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燕嫔等人也都十分高兴,纷纷恭喜她。
“好在你平日为人和气,连雍亲王和绿常在都替你说话。前朝有个雍亲王,那就太容易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赏赐红玛瑙
“雍亲王在皇室宗亲中是有号召力的,尤其是年轻的一辈。有他们说话,朝中老臣也不敢太放肆。”
燕嫔如是说着,又道:“我父亲也上书为你说话,还有柳常在的叔父,还有婉妹妹和纯妹妹她们家中,大家总算尽了一份力。”
苏幼仪笑道:“幸好你们都有母家在朝中能出力,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们。尤其要感谢苏伯父,若不是他率先站出来,只怕这次的事情我没有这么容易翻身。”
按照皇上一向对待她的态度,只要朝中有人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皇上更不会被李阁老等胁迫了。
这次的危机算是解了。
婉贵人笑道:“其实我也没料到父亲敢这么做,他虽说为人清正忠直,要说胆子却不如旁人大,一向是颇为明哲保身的。幸而这次父亲想得开,也不枉姐姐在宫中如此照顾我。我只是担心,他经此一事会得罪李阁老等人……”
婉贵人说到后头,声音渐渐小了。
苏幼仪知道她心中的顾忌,便道:“你放心。苏伯父是皇上重用的人,只要他一日受到皇上重用,哪怕李阁老身为当朝首辅,他也不敢乱来。”
“是啊是啊。”
燕嫔也劝慰道:“说到底朝臣的地位,看的无非就是皇上是否重用。别看我们家看起来还算富庶,其实在朝中不得重用不过是吃旧年的老本罢了。倒是你父亲这样的,反而能让李阁老他们束手无策。”
婉贵人得了这一番安慰,心里渐渐平复下来,也笑道:“是啊,就看在姐姐的份上,皇上也不会让我父亲吃亏的。何况如今咱们几家也算同气连枝了,大家互相帮衬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后宫的情形和前朝的情形,素来是利益相关。
这几个女子在后宫结成了同盟,她们的母家自然也抱团在一起,有事便可互相帮扶。
反而是没有任何根基的苏幼仪,成了众人之首。
苏幼仪忽然朝殿外看了一眼,朝淑芽道:“去舀点水给江贵人,就说本宫怕她中暑,让她喝了水再继续跪。”
淑芽掩口偷笑,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燕嫔等人也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你是担心江贵人中暑昏倒了不能跪,所以特意给她送水去么?”
苏幼仪得意一笑,“我怕她学会了我教婉妹妹的那招,为了避免,还是早点给她送水去好。”
跪在永寿宫外头的江贵人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装晕,太早就太假,太晚她又吃不消,这个时机得把握得刚刚好才行。
没想到她还没盘算完,淑芽就带着一个小葫芦瓢来了,瓢里装满了水。
江贵人一愣,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便听淑芽口齿伶俐道:“江贵人,我们娘娘担心你跪得中暑,所以然奴婢送凉水来给你。这水是奴婢刚从井里汲出来的,清凉得很,娘娘一片心意,贵人一定要喝干净了才好啊。”
说罢就把葫芦瓢朝江贵人面前送,江贵人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把水喝下,才喝了一口,透心凉意顿时冲入腹中,让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淑芽还在盯着她喝剩下的水,江贵人只好一仰脖,将那瓢水喝了个干净。
淑芽看到她浑身凉得打激灵,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这个样子,想装昏倒也装不了了,非要她结结实实地跪上两个时辰给婉贵人报仇不可!
殿中,苏幼仪喝着一盏菊.花茶,看燕嫔她们吃冰碗,边吃边聊。
这冰碗是苏幼仪自己改进过的,比原先的那种多了更多稀奇的水果,还有干的果脯,加在一起味道更好。
纯常在一次能吃两碗,要不是有人拦着,只怕四五碗对她而言都不是问题。
苏幼仪自己怀着身孕不便多吃,看她们吃也很高兴,“怎么样?前些日子西域不是进贡了许多葡i萄干么?我吃着那软软的葡i萄干和冰渣子混在一起,口感倒好,就放了一些。”
纯常在头一个道:“好吃!特别好吃!吃了昭姐姐这里的冰碗,我都不想吃御膳房送的冰碗了!”
燕嫔白她一眼,又看向苏幼仪,“敢情你这两天闷着不出来,都在研究这些东西?皇上都没来永寿宫,你也不想着去乾清宫看一看,还有心思弄吃的?”
苏幼仪但笑不语。
燕嫔待要再说什么,忽听外头熟悉的声音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放下碗起身行礼,只有苏幼仪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怀着身孕也不必行礼,只淡淡地站在众人中间,看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进来。
几日不见,皇上隐约消瘦了些,不过精神倒是很好。
皇上也打量苏幼仪,没想到她这几日反而胖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说明腹中的孩子正在健康成长。
“都起来吧。”
皇上大步进来,随意抬了抬手,“都起来了,你们倒整齐。”
众人从皇上的话中并未听出什么结党之类的讽刺之意,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们人太多了些,凑在永寿宫这里皇上未免不便。
燕嫔和婉贵人、纯常在倒还好一些,初来乍到不久的柳常在还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有些面红。
皇上自然地坐在苏幼仪旁边,看到柳常在脸红得过分,便道:“昭妃怀着身孕,天气又闷热不宜到处走动,你们若闲了来陪她说说话也好。”
听了这话,柳常在面红得才好些。
苏幼仪看了皇上一眼,笑道:“我们方才说话说得好好的,皇上一来诸位姊妹就不敢说话了。”
皇上眉梢一挑,“那倒是朕的错了?”
两人之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答还和从前一样默契,半点嫌隙都没有,燕嫔等倒有些惊讶了。
苏幼仪抿嘴一笑,皇上道:“既然如此,那朕就想个法子弥补好了。”
说罢朝外头的高奇寿道:“去把北地新进贡的红玛瑙拿来,朕搅扰了你们的谈兴,这些算是赔罪了。”
江贵人跪在永寿宫外看到皇上进去,没想到皇上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她一眼。
不一会儿高奇寿出来了,也没看她一眼,江贵人热得头昏脑涨,又见高奇寿很快捧着一盘明黄绸带垫的红玛瑙首饰来,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些红玛瑙是刚刚进贡来的,皇上要全送给苏幼仪么?
难道前朝的风声真的压过去了,皇上不但不对苏幼仪有任何处置,反而还要赏赐她?!
江贵人顿时竖起耳朵听殿中的动静,燕嫔等人听见皇上说要赏她们红玛瑙来赔罪,心里都十分欢喜,没想到高奇寿这么快就拿来了。
等明黄的绸子一揭开,众人都露出欢喜神情。
第三百章 教训江贵人
女子没有不喜欢首饰的,燕嫔等人自然也是如此,何况是刚刚送进宫来的贡品,谁看了不稀奇?
皇上说是赔罪,果然问苏幼仪,“你素来不喜这些沉重的首饰,不过也该挑一两样。这支红玛瑙镶嵌的孔雀钗留下,中秋宫宴的时候好戴,你说呢?”
皇上挑得好,又说得条条是道,苏幼仪自然点头称好,便让淑芽收下了那支孔雀钗。
余下的皇上大手一挥,“你们随便挑吧。”
燕嫔等人十分欢喜,知道皇上的性情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叫她们挑便是真的要赏赐她们。
于是都不客气推诿,挑选起首饰来。
众人各自挑选了喜欢的红玛瑙首饰后,都识趣地告辞,让皇上和苏幼仪自在说话。
江贵人顶着烈日跪在永寿宫外,看到燕嫔等人有说有笑地拿着簇新的红玛瑙首饰,边走还边聊谁的花样新奇,谁的色泽通透。
不但燕嫔她们人手一个,就连柳常在也有!
江贵人顿时气恼嫉妒齐齐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众人有说有笑地走来,燕嫔忽然看到她的神色,笑着停下来。
“江贵人,你看本宫的玛瑙手镯好看不好看?”
燕嫔朝跪在地上的她晃了晃手里的镯子,两只红玛瑙手镯悬在燕嫔的手腕上,叮当作响,在阳光下映出耀目的光泽。
江贵人的眼睛被晃到,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燕嫔哈哈大笑,“这下某些人的主意可打错了,皇上不但什么惩罚都没给,还赏赐了东西。某些人看了,眼睛一定比红玛瑙还红吧?”
她正是讽刺江贵人还有皇后等人,只要不指名道姓,谁敢说她什么不成?
婉贵人笑着上来拉她,看到江贵人像她昨儿一样跪在地上,比她更加狼狈不堪,她心里便自在。
“燕嫔姐姐,这里日头毒,咱们且别站在这里说话。姐姐和皇上在这里说话,咱们不如一起去钟粹宫讨杯茶喝,继续聊?”
柳常在也道:“好啊好啊。”
她难得一次得到皇上赏赐,还是沾的苏幼仪的光,这会子心里正激动着,就想和大家好好聊聊发泄情绪。
众人便一道朝钟粹宫去,只留下江贵人独自跪在原地。
永寿宫中,苏幼仪给皇上倒了一杯茶,“这是我自己喝的菊.花茶,夏日清热消暑的。皇上先喝一点,若不喜欢再让人上热茶来。”
皇上看她一眼,举起茶盏,“就这样很好,不必再倒了。”
两人各自饮茶,倒沉默了一阵,不过彼此心中都有信赖,不觉尴尬。
好一会儿,皇上道:“你都知道了?”
苏幼仪点点头,“雍亲王向来低调处事,就算他和我有点私交,算得上朋友,也不会如此强出头帮助苏大人一同为臣妾说话。还有燕嫔她们各自的母家,没有皇上点头,谁敢轻易出头得罪李阁老和威远侯?他们可是外戚中最为强大的势力。”
甚至季玉深来找她说的那一番话,只怕也是皇上说了什么,或是季玉生洞察到了皇上的想法,才会如此自信满满。
苏幼仪本就不觉得皇上会受大臣们胁迫,一想通之后,自然更加无惧了。
是而,她今日才敢在长春.宫“放肆”。
皇上淡淡一笑,苏幼仪对这些都明白,那他心里就放心了。
苏幼仪又道:“皇上这些日子不来,臣妾也没去乾清宫找你,不是赌气,是知道皇上意在避嫌。虽然苏大人和雍亲王他们为臣妾说话是经过皇上的授意,可这件事不能摆在台面上叫人看到,所以我就没去找皇上。这可不是不信任皇上,正是信任皇上才不去的。”
她倒解释了一番,唯恐皇上又觉得她不够信任他。
皇上赞叹似的点点头,“嗯,朕知道你聪明。所以这些日子朕不着急,只是担心你受委屈。好在你知道保护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朕心甚慰。”
苏幼仪想到晨起去长春.宫请安,皇后得知前朝新消息后的脸色,便有些好笑。
又想到江贵人至今还跪在永寿宫外,便道:“我自己没什么,再怎么说腹中还有个孩子,谁敢对我怎么样?只是连累婉妹妹她们也受委屈,这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皇上笑道:“江贵人不是还跪着么?也算给婉贵人解气了。你若还不满意,一会儿朕再替你教训她。”
“教训她?”
苏幼仪有些惊讶,皇上素来不会对嫔妃们动手,身为男子的骄傲和气度,让他不屑对女子下手。
这一点苏幼仪是知道的,她不免惊讶,皇上想怎么教训江贵人。
江贵人在永寿宫外不知道跪了多久,直跪得头昏脑涨,看看日头的方向,决定要开始装晕了。
婉贵人晕了就能回去,她为什么不行?
待要酝酿酝酿情绪,忽见高奇寿从里头走出来,猛然打起精神,果然看到皇上也出来了。
江贵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想如果她晕在皇上面前,不是又能回去还能在皇上跟前卖个惨么?
说不定皇上心一软,就怜香惜玉起来了。
说干就干!
江贵人晃了晃脑袋,双眼迷.离,看着那一抹明黄的身影朝她渐渐靠近,忙把眼睛一闭歪在侧边地上。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江贵人心中窃喜,微微抬眼一看,原以为会看到皇上俊秀的面容在她眼前,不想却看到了高奇寿那张面白无须的阉人的脸。
她吓得忙爬起来。
皇上这才走近,“怎么回事?”
江贵人心中懊悔不迭,心道谁扶不是一样,她的目的本就是装晕啊!
这下好了,她自己爬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晕倒了。
皇上狐疑地看她一眼,“江贵人连跪姿都没有学好么?竟然东倒西歪的。跪好了,若再晃动,就罚多跪半个时辰!”
江贵人叫苦不迭,连忙挺直了脊背。
皇上朝小义子示意一眼,“你在这里看着,别让她晃动,更别让她惊扰昭妃养胎。”
说罢带着高奇寿等便走了,只留下江贵人痛苦地跪在原地。
“义公公,您坐。”
多福有眼色地搬出一个小凳子给小义子,小义子连忙客气道:“福公公客气了,我站着就是。”
多福硬是按着他坐下,“义公公替皇上当差,哪有站着的道理?您放心坐吧,我们娘娘让搬椅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