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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文阅读

作者:凉夜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鼠尾草

    因此,他们对李梓月自然不敢怠慢。

    李梓月怀里抱着披风,越过他们朝宫城里头看去,季玉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微茫暮色中。

    她有些着急,“我是来给我夫君送披风的,如今京中时疫盛行,秋风又起,他出门连件披风都没带。谁知我脚程慢了,没赶上在宫门外拦住他。”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点点头,朝李梓月笑道:“这有何难?季夫人既然只是来给季阁老送披风的,就请进去吧,只是送完披风后记得早些出来便是。”

    “我可以进去?”

    李梓月不由欢喜,“实在多谢二位。”

    她很少出门交际,不懂得高门大户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说起感谢来倒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质朴真诚。

    侍卫笑道:“若是旁人无诏自然不能随意进宫,可季夫人乃是当朝重臣的夫人,何况季阁老有皇命在身可以随时入宫,今日就当季大人入宫时带着夫人一起便是。”

    反正只是前后脚,如今宫中因为时疫大乱,根本没人有心思管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梓月感激地点点头,带着静儿朝宫内走去。

    她很少进宫,对宫中的布局算不上熟悉,幸而方才季玉深进来的时候有宫人瞧见,便有人“热心肠”地主动带李梓月去找他。

    一路顺着宫道走到乾清宫附近,宫人躬身道:“方才奴才见季大人到这里来了,至于是进殿去看皇上了,还是在乾清宫附近巡视,奴才就不清楚了。”

    静儿上前朝宫人手里塞了一块银子,“有劳公公了,我们先在这附近找找,若找不到再去询问乾清宫的便是。”

    宫人笑眯眯地袖了银子,“夫人果然是大家风范,行事考虑周全。也好,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说罢躬身退步而去。

    李梓月道:“为何不先去问问夫君是否进了乾清宫?”

    她对这些皇族和权贵交往的套路果然一点都不懂,进了宫也只知道找季玉深,把别的事情都丢在脑后了。

    静儿无奈地解释,“皇上如今卧病在床,乾清宫那边怎好轻易打扰?何况小姐毕竟不是和姑爷一起进来的,万一旁人问起来不好回答,总归不好。”

    李梓月恍然大悟,“说的也是,那我们快去附近找找夫君吧!”

    好在暮色四合,因时疫之故,这个时候乾清宫附近根本没有什么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季玉深。

    主仆二人顺着宫墙走到一片花丛中,忽然听到假山后头有隐约的说话声,不禁放轻了脚步靠近。

    待靠近了,李梓月一下子听出季玉深的声音,欢喜地正要上前,忽又听见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她顿时如遭雷击,抱着披风的手僵硬起来,方才那些被自己否决了的胡思乱想又如洪水猛兽一般袭来……

    静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被李梓月抬手拦住,而后悄悄走到了假山边上听后头的谈话,郑重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假山后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季阁老,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做了,这件事可真要谢谢您啊。要不是您的法子,我们永寿宫还有诸位皇子们,未必能这么太平呢!”

    那个娇滴滴的女声,听起来大约是个宫女,口气有刻意的婉转多情。

    也难怪,未婚未嫁的女子见了季玉深这样的男子,哪有不多添几分旖.旎想法的?

    只是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季玉深的声音淡淡响起,“不必客气。这鼠尾草虽然对时疫有效,可惜数量太少,也只够这么几个地方用罢了。不过我之前吩咐过你,这件事不能告诉皇贵妃,你……”

    女子道:“阁老放心,虽然奴婢不知道阁老为何这么做,可只要这药真的管用,能保护我们娘娘和皇子们平安,奴婢怎么会泄露出去呢?奴婢一直守口如瓶,对所有人都没说过。”

    “所有人?”

    季玉深不知为何重复了一遍。

    女子似乎担心他不肯相信自己似的,忙道:“确实是所有人,奴婢连天天睡在一个屋的春景都没告诉!”

    李梓月此刻终于确定了女子的身份,听她说和春景睡在一个屋,那除了永寿宫的春花还能是谁?

    不是寻常小宫女都能和叫得上名儿的大宫女睡在一起的。

    “很好。”

    季玉深的口气,几不可闻地冷了下来。

    “季阁老,您怎么了?”

    春花天真地看着季玉深,忽然觉得他英俊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霾,连淡淡笑意都阴沉沉的。

    她疑惑地蹙起眉头,只觉得季玉深的神情古怪,有丝威胁的气息。

    不待她反应过来,季玉深忽然伸出手,果断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春花的两只眼睛瞪出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季玉深!

    他这是做什么?

    “季……季阁老……”

    春花的声音微弱,沙哑地古怪,季玉深掐的位置并非随意,而是牢牢控制住了她的声音。

    就算她一时未死透,也绝对喊不了人来。

    李梓月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来。

    她看不见假山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春花微弱的声音,她完全听得出来!

    季玉深的声音格外冷漠,“我很感谢你替我在永寿宫的膳食里加了鼠尾草,我也知道,你待她是一片忠心。可惜,我不能让你有机会把这个秘密泄露给旁人。就算是我季玉深对不住你,到九泉之下我再还你这个债吧。”

    话毕收紧了虎口,春花面容紫涨,渐渐呼吸不过来。

    李梓月浑身抖如筛糠,不敢相信季玉深竟然在这宫中亲手杀人,杀的还是一个并无大错的宫女。

    她不知道该冲出去阻拦他,还是应该立刻掉头跑掉,眼角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不,她不能眼看着季玉深杀人,她要把事情问个明白!

    李梓月咬定下唇,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决意冲出去阻止季玉深,忽然听见了一个凌厉的女声:“住手!”

    她刚刚迈出半步的脚刹时僵在半空中,很快收回。

第三百九十二章 当年的仇

    她听出来了,那是皇贵妃苏幼仪的声音。

    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沙哑的咳嗽声,被丢在地上只剩半条命的春花剧烈地咳嗽着,可她再怎么用力也只能发出沉闷沙哑的声音。

    这把好嗓子算是废了。

    看到苏幼仪从树后头走出来,她像是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朝苏幼仪爬行而去,远离那个想掐死她的恶魔。

    “娘娘,娘娘,救我……”

    她的声音很哑,若不是这里安静至极,苏幼仪几乎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她看了地上爬行的春花一眼,终归于心不忍,朝淑芽使了个眼色,淑芽上前将春花搀扶起来。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女子抬起头来,泪眼汪汪。

    “哭什么哭?”

    淑芽低声训斥,“好你个忘恩背主的奴才,还有脸哭?若不是看在你终归做的是为娘娘好的事情份上,你以为今日娘娘会救你么?”

    她的话毫不客气,春花听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只是在场的几人都明白,她哭不是因为被淑芽凶了,而是对苏幼仪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苏幼仪的目光转向季玉深。

    季玉深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面上呈现出一片灰暗,那是他难以掌控眼前的局面时才会出现的神情。

    这种神情寻常人很少能在他身上看到,不过苏幼仪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她冷声道:“既然你明知鼠尾草可以对抗时疫,为何只是悄悄让春花下在永寿宫的膳食中?我谢你一番维护的好意,可这京城多少患病的百姓,他们的命都不是命了么?”

    “鼠尾草十分珍稀,难以寻觅,我所得也有限。”

    “再珍稀难道还挤不出一份用来治疗皇上的药材么?!”

    苏幼仪厉声道:“你连永寿宫寻常宫人的分量都算计好了,无非是担心他们若感染时疫会传到我。还有那些皇子们,若不是春花特意送点心去给皇子们,我还真发现不了这件事。你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唯独不肯救皇上,你安的是什么居心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苏幼仪知道,连藏在假山后头不谙政事的李梓月都听懂了。

    季玉深他……他要弑君,他要造反,他!

    可他为何独独如此维护皇贵妃?

    李梓月最在意的是这个,旁的什么,哪怕再大逆不道,只要是季玉深想做的事,她都会全力支持。

    唯独他对苏幼仪的维护……她接受不了。

    “鼠尾草只能预防感染时疫,并不能治疗时疫。并非我存心不肯救皇上,而是无能为力,我发现鼠尾草的预防效果时皇上已经染上猫头病了。”

    “胡说。”

    苏幼仪没有那么好糊弄,“时疫刚刚发生你就找到了预防的法子,还费尽苦心瞒着。好,你可以说这是巧合,那乾清宫上下只有皇上一个人染了时疫,这也是巧合么?一个根本不可能接触猫的、衣食起居处处有人精心打理的人,怎么可能唯独他得了时疫?!”

    答案呼之欲出。

    苏幼仪说完这些话,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浑身都在战栗。

    季玉深反而无动于衷,自从他离开岭南那年见过那一场血案,从此的人生中便再没有过恐惧。

    大不了,就是他这条命。

    “没错,我是想让他死。”

    沉默许久,季玉深终于开口,这一句话也让苏幼仪对他彻底绝望。

    他终究还是骗了她。

    “你曾说你愿意真心效忠皇上,我起初便不信。后来你告诉我,李阁老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更是你的灭门仇人,我才相信你对皇上是忠心的。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从来没有过忠心,你为的只是你自己罢了……”

    秋风乍起,吹落黄叶,卷起一片风声。

    有人绝望,有人惊惧,有人依然平静。

    乍闻真相的李梓月睁大了双眼,一手仍然保持捂着嘴的动作,那双睁大的眼睛发红,滚下一道道热泪来。

    杀父仇人,灭门仇人……

    那些令人畏惧的字眼,在她脑中不断地划过。

    “我为何要效忠于他?”

    季玉深冷笑,看向苏幼仪,“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真的爱上了他,你还为他生了孩子。可今日.你既然撞破了,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苏幼仪红着眼睛,决然看着他。

    “当年我季家的灭门之仇,你的杀父之仇,和皇上、你的枕边人也脱不了干系。”

    “那年,我父亲手握本地县令贪污受贿的证据,欲往州府揭发。”

    “谁知那县令暗通李阁老,因此事后果严重,李阁老命他必须捂在岭南,不可让此事上达天听。”

    “皇上当时手中一直未掌大权,在朝中处处受制于李阁老,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此消息,便决定将计就计,故意在朝中宣扬此事的谣言。”

    “父亲的举发书信还未上达天听,朝中已然谣言四起。李阁老以为我父亲有通天手段,所以不得不痛下杀手将我季家全家灭门,连襁褓稚子都不放过!”

    “若不是皇上,以那个县令的手腕至多设计将父亲关入牢狱,又何来这灭门惨案?”

    苏幼仪静静地听了,面上已无一丝血色。

    淑芽身为她的贴身宫女,名为主仆实如姐妹,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骇人的话。

    万万没想到,苏幼仪和季玉深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

    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春花更是一言不敢发,连咳嗽都不敢,唯恐听了这些密辛的自己随时被杀人灭口。

    她现在终于明白,季玉深为何要瞒着众人偷偷给永寿宫下鼠尾草了,原来他和自家娘娘原本就相识,看样子还是青梅竹马,有着共同的血海深仇。

    “皇上是无心的,他毕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份仇不能算到他头上……”

    “呵。”

    季玉深道:“你可以不把这份仇算到他头上,我也可以看在你的份上不追究,可皇上,他能吗?”

    苏幼仪顿时睁大了眼睛,“皇上知道?”

    季玉深忽然换做了一种怜悯的目光,微微蹙眉。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诱人的条件

    “原来他暗地里派人去岭南调查了你的身份,你竟完全不知。你的父亲和季家的灭门之案,皇上统统知道。他甚至知道我就是季家的遗孤,知道我们自幼相识,也知道李阁老就是我们的仇人……他,竟一点也没告诉你。”

    苏幼仪微微踉跄,退后了两步。

    皇上知道,原来皇上一直都知道。

    可他从来没说过他知道。

    她终于明白,为何有时提到季玉深,皇上看她的目光总会有些不一样,似乎带着些探究。

    她也终于明白,一向在后宫中遍布眼线、无所不知的皇上,为何对她的身世从未查访过,就这样信任她。

    原来皇上一早就知道她和李阁老有不共戴天之仇,根本不可能是李阁老的眼线,或是其他权臣的帮手。

    但凡她有一丝丝背景,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父亲平白无故受牵连被杀呢?

    皇上还是皇上,一直都洞若观火,心中清明。

    多年来同床共枕的情意,在真相曝露的一瞬间,似乎都渺茫了起来。

    就像一场梦,水中月,镜中花,渐渐远去而不真实。

    苏幼仪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泪水晕湿.了眼眶,还是脑中空洞难以思考,难以呼吸……

    “就算皇上从未相信过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于时疫……”

    哪怕这么多年的好都带着怀疑,甚至只是虚情假意,好就是好,皇上庇护她在这后宫从未受过委屈,她又岂能恩将仇报?

    就算那些许诺都是假的,什么后位,什么太子,她也不愿看着皇上死在自己面前。

    “你清醒一点。”

    季玉深稍稍拔高了声音,“我已经得到密报,皇上设计待李阁老告老还乡之事确定之后,要扶上首辅之位的并不是我,而是周次辅!他会将我视作李阁老一党,趁李党权力交接一团混乱之事,用先前李绅一案的证据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从未对皇上忠心,那是因为皇上也从未真正信任过我,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他极少用这种近乎咆哮的口气说话,末了忽然声音沉了下来,像是从悬崖上坠下,毫无一丝生机,“我在李府卧薪尝胆,虚与委蛇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报仇的这一刻。现在死,我不甘心。”

    “怎么会这样……”

    苏幼仪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原意只想问季玉深要了时疫的解药,先治好皇上的病再说。

    没想到那鼠尾草只是预防之用,且还听到了这么多让她难以消化的事情。

    她一时手足无措。

    而比她更加不堪的是假山另一面的李梓月,她两只眼睛通红,脑中尽是季玉深那句卧薪尝胆,虚与委蛇。

    怪不得他给孩子取名千越。

    原来不是优越超然于万千人,而是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做到了,以平民之躯终于报仇雪恨,他做得比史书上的越王勾践还要好。

    可李梓月的眼泪,就是忍不住拼命地落下,像是要把这些年夫妻之间的虚与委蛇都哭出去,把她所受的冷落和委屈也都哭出去……

    季玉深缓缓上前,走到苏幼仪面前,“这场时疫终将过去,皇上故去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扶立五皇子为储君,你便可垂帘听政。前朝的事交给我,到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约束你。你喜欢天高海阔也好,喜欢田园山水也好,想出宫就出宫,想微服私访我陪你,你说好不好?”

    他们一个满怀仇恨在李府卧薪尝胆,一个向往自由却被束缚在宫城,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等到了这个契机。

    只要苏幼仪点头,从此他们都将是人上人,再不必过违背自己本心的日子。

    苏幼仪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季玉深的话对她而言,充满了诱.惑力。

    即便她对皇上动了真情,即便她在后宫有了至交好友,即便她有几个皇子公主承.欢膝下,可在她心中,怀念的仍是少年时的岭南山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点了头。

    可最后,她还是退后了一步。

    “若我为了自己的欢愉让皇上无辜受死,我和李阁老之流又有什么区别?无论能不能找到解药,我都不会让皇上就这样不治而死。”

    苏幼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去的。

    她只知道,从今夜往后,她和季玉深便彻底分道扬镳了。

    从前两人走的道路不同,是因为那些真相被季玉深埋藏着,独自背负着,致使他们渐行渐远。

    而如今他们彼此坦诚,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仍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倘若苏幼仪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她还会对皇上动.情,还会做出今日的选择么?

    她忽然有些埋怨季玉深。

    若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那该多好。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季玉深也只是在用他的方法,保护着当年那个年少不谙世事的少女罢了。

    季玉深踏着夜色出宫,走出宫门的时候,守门的侍卫恭敬地躬身行礼。

    他微微颔首,忽听一个侍卫道:“季阁老,令夫人没有随您一起出宫么?”

    季玉深顿时背脊发僵,停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发问的侍卫,侍卫脸上挂着笑容,“方才令夫人不是说进去给您送一下披风就出来么?我们没等着令夫人出来,还不敢交班呢。如今阁老出来了,想来令夫人已经从别的门出宫去了吧?”

    “你是说,方才夫人进宫给我送披风?”

    他重复了一遍,弄得那侍卫有些奇怪,“是啊,阁老前脚进宫,令夫人的马车后脚就到了。因担心阁老受寒感染时疫,我们也不敢阻拦,忙忙让夫人进去了。”

    李梓月进宫去了,他却没有碰见。

    侍卫似乎也察觉到不妥,忙问道:“怎么,阁老没见到令夫人么?”

    看到侍卫蹙起的眉头,季玉深按捺下心中的怀疑,淡淡一笑,“想来夫人没有找到我,加上天黑了,便从别的门出宫了罢。她素来胆子小,我这会儿回府应该就能看到她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回不来了

    听他这样一说,侍卫们的眉头都松开,忙拱手让行,“那阁老快回府看看夫人吧,别叫夫人受惊了才好。”

    季玉深微微颔首上了马车,一路凝眉不展,回到府中便问李梓月的下落。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

    下人还来不及答话,便见李梓月抱着披风从门里出来,立刻将披风覆在季玉深身上,低着头给他系上。

    “你怎么披风也不穿就出门去了?我急急忙忙去给你送,谁知还是没能在你进宫之前赶上。幸好侍卫好心让我进宫去,偏我对宫里的建筑不熟找不到你,天又黑了,我担心给你和父亲惹麻烦,忙让一个路过的宫人把我带了出去,终归还是没送成这披风。”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李府门前挂的两个大红灯,在秋风中飘飘摇摇,淡淡的红色灯影也摇曳不止。

    李梓月给他系披风是低着头的,季玉深看不清她的神情,听口气倒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他故作漫不经心道:“是从哪个门出去的?”

    “我也不认得路,是那小宫人带的,说是离得最近的一处偏门。我出去之后一看,并不是进去的门。”

    李梓月口气中带着抱怨,似乎为自己这一趟无功而返很是恼怒。

    她向来有这样的性子,许是小时候被处处优秀的长姐李氏打压得太狠了,故而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之时,便会忍不住嫌弃自己。

    这也是她一向很少出门交际的原因,唯恐做不好反而给李府丢了颜面。

    这话和侍卫的倒是对上景了。

    季玉深也没有细想,他潜意识里觉得李梓月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只以为她的确没在宫中遇见自己,自然想不到她竟然能将那么大的事假装完全不知道。

    他不明白。

    一个女子可以为了爱很蠢很卑微,也可以为了爱,瞬间清明谨慎起来。

    “夫君,快进去说话吧,别受寒了。”

    李梓月说着便拉他进去,季玉深轻轻推开她,“我才从外头回来,身上未免有寒气,要是沾染时疫回来就不好了。你先进去吧,我今夜仍旧宿在书房便是。”

    李梓月像是习惯了他如此,便道:“那我赶快去看一看越儿,今日出府也有好一会儿,越儿见不着娘亲该哭了。”

    说罢匆匆忙忙带着丫鬟往里走,一派慈母心肠。

    季玉深盯着她的背影看,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抬脚转向书房而去。

    一直到回了院子,抱着李千越坐在床边,李梓月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惊魂未定。

    她不敢想象,如果方才她在季玉深面前露出一点破绽,会不会也像春花一样被他杀人灭口?

    他能为苏幼仪放过春花,却未必会看在这几年夫妻之情的份上放过自己,毕竟自己是他仇人的女儿。

    “小姐。”

    紧闭的屋门外头,丫鬟的身影映在上头,手里似乎捧着热水,热气在烛火照映下氤氲成一团模糊的黑气。

    “进来。”

    果然是小丫鬟安儿,端着铜盆进来放在架子上,“小姐今日出门也累了,快些洗漱了早点休息吧。”

    小丫鬟拧着帕子,面带笑意,“谢谢小姐抬举安儿到屋里伺候,咦,静儿姐姐呢?”

    李梓月似乎受了寒气,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安儿忙把热帕子交给她,“小姐擦擦脸就不会打寒战了,奴婢再把屋子里的炭火烧热一些。”

    “好。”

    李梓月漫不经心地擦着脸,用从未有过的镇定口吻道:“静儿在和我回来的路上失散了,不知为什么没回来。现在外头这么乱,明儿一早她要是还没回来,你替我命管家派人去寻寻她。”

    “是。”

    安儿忙应了一声,听着窗外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心道静儿今夜要是在外头,这么冷的风她也决计不能趁夜回来,恐怕是要等明日去寻了。

    李梓月目光一沉,对寻找静儿这件事毫不在意。

    因为她知道,静儿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姑爷,找着了。”

    李府的下人从府外匆忙进来,叹了一口气,“静儿姑娘找着了,只是大约昨儿夜里就没气了。”

    “死了?”

    季玉深眉头轻蹙,静儿是昨夜跟着李梓月进宫的,回来之后李梓月却说静儿因想去探望自己的亲人而和她走散了,不想今日去找人竟死了。

    如此突然。

    “也不算突然,如今京城的局势不好,满城都是得病的百姓,人心惶惶。何况宫里皇上也病了,百姓们议论得厉害呢。这种时候难免有盗窃乱贼之流,只怕静儿姑娘穿得好了些,被劫了道也有可能。”

    若是劫道,大约是劫财,因为静儿被找到的时候衣裳是完好的。

    季玉深忽然想到前几日李府后头隔一道街的地方,便有一户富商的宅子被强盗侵入,最后还是他们家家仆拼死跑来向李府等周遭官员府邸求助,这些官员府邸唯恐自家也进盗贼,所以合力派人去赶走了强盗。

    天子脚下,连距离皇城这么近的地方都敢生乱,静儿一个单身女子夜晚遇袭也不算奇怪。

    季玉深摆摆手,“这件事要缓缓告诉小姐,别吓着她。”

    “是。”

    下人应了声便进内院去禀告李梓月,季玉深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待要照着惯例出门进宫,又有些犹豫。

    罢了,今日就先不进宫好了。

    左右皇上病重,早朝早已免去。

    此刻苏幼仪未必想清楚了,他还是别进宫让她更添烦忧的好。

    苏幼仪两眼底下挂着淡淡的乌青,她平日就不爱施脂粉,如今特意用香粉盖住了眼下的痕迹,反而欲盖弥彰。

    太医们只当她为皇上的病劳心劳力,心中佩服,谁也没料到昨夜那一桩公案。

    “诸位太医。”

    苏幼仪放下医书,“本宫昨儿恍惚好像看到一本书上写着,鼠尾草有治疗猫头病的效果,这是真的吗?”

    “鼠尾草?”

    众太医都转过头来,细心思忖苏幼仪提出的建议,“鼠尾草乃是少见药材,多长于岭南一带山高林深之处。”

第三百九十五章 谁为太子

    “此草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疏散风热的效果,或许对此疫病有效果。敢问娘娘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本宫昨夜实在劳累,恍惚中只记住了鼠尾草这个名字,忘了是哪本书。”

    苏幼仪搪塞过去,道:“既然诸位太医也觉得可能有效,不妨拿来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众太医低声商量了片刻,很快道:“娘娘,只是这鼠尾草实在不多见……”

    “再少见还能比人参灵芝少见么?”

    苏幼仪的口气不容抗拒,“皇上病倒,宫中一切听本宫号令。本宫命你们将太医院所有的鼠尾草都搜罗出来,用于治疗时疫。京中民间亦是如此,就算山高水远,本宫也要让人从岭南把鼠尾草运过来,听见没有?”

    “谨遵娘娘吩咐。”

    这下太医们再不敢推脱,忙忙下去准备。

    淑芽从后头走上来,低声道:“娘娘,季阁老不是说,那鼠尾草只能用于预防么……”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苏幼仪对季玉深生了戒备心,不敢对他的话尽信,只道:“就算他说的是真话,这鼠尾草既有预防时疫的效果,就算皇上用不了,但宫中其他人还能用。只有彻底控制住时疫,才能更快地找出解决病症的方法。对了,春花怎么样了?”

    淑芽眉头微微蹙起,“不太好。嗓子彻底坏了,声音极其低哑,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调理不回来。昨儿晚上又哭了一晚上,说她对不起娘娘。”

    “唉。”

    苏幼仪叹了一口气,“本宫现在也没有心思管她的事,你替本宫劝着她,别叫她寻了短见。告诉她本宫知道她忠心,今后不要再随意相信旁人便是。”

    “哎,有娘娘这话,她一定很高兴!”

    淑芽欢欢喜喜地去通知春花,苏幼仪朝前殿走去,看到高奇寿站在殿门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总管。”

    高奇寿忙站直了身子,回头一看是苏幼仪,躬身行礼,“给皇贵妃请安。”

    苏幼仪摆摆手,“皇上今日的药吃了么?”

    提到药的事,高奇寿越发一脸愁容,“吃了,怎么不吃呢?每日都要吃好几回,今日都已经吃了两回了。太医大人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治病的方子,只能满打满算开些吃不坏的药。眼看皇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苏幼仪也知道了。

    高奇寿待皇上忠心,苏幼仪素来是知道的,这会儿听见这些话便也十分伤感,还劝慰高奇寿,“太医们会有法子的,你尽你的本分便是,皇上那里……我过去看看。”

    “娘娘快去吧,皇上每日也只有看到皇贵妃的时候才能欢喜一些。”

    高奇寿躬身退到一旁,低下头的瞬间心里却在想着,如果这场疫病一时解决不了,皇上的病也治不好,那立储之事……是不是就该提上议程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立刻给自己挥了一巴掌,暗骂自己在做什么,这不是在诅咒皇上么?

    小义子看到他如此吓了一跳,“师父,你怎么了?”

    高奇寿复杂地看他一眼,“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换了平常,高奇寿这个老家贼才不会同小义子这个小家雀说这些,可如今宫里乱成这样,他也没别人可说,只好问小义子,“你说,皇上心里看重的太子人选会是谁?”

    小义子一愣,想到皇上龙体一日日衰弱下去,高奇寿方才又那个表情,一下子便知他在想什么了。

    当着他师父的面,他不敢隐瞒,“我觉得……不是大皇子,就是五皇子。四皇子……也有可能。”

    大皇子是嫡长名正言顺,五皇子却是唯一一个皇贵妃亲生的孩子。皇上一向最疼爱五皇子,要立自己最疼爱女子的孩儿为储也是应该的。

    只是五皇子毕竟太小了些,还在襁褓之中,这样说起来,名义上是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也有可能……

    身为御前近侍,高奇寿觉得小义子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他没说什么,很快翻脸不认人把小义子赶走了,“去去去,干活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小义子:“……”

    他原以为皇上病了宫中乱了,一向待他严厉的师父要和他推心置腹患难见真情了,没想到才真情流露片刻,这会儿又恢复了原样。

    好没意思。

    他嘟嘟囔囔地走了。

    苏幼仪走到寝殿之中,看到皇上半躺在床上看书,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仍然显得力有不逮。

    这个时候了,还看什么书?

    她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书抽走了,“皇上这个时候多养养神才好,想看什么书告诉我,我念给你听。”

    连奏折她都不愿意让皇上亲自看,怕他伤神,哪里好叫他读书?

    何况皇上未必是真心想看书,只怕是故意做出一副病得不严重的样子,好叫众人看了放心。

    他毕竟是皇上,是宫中所有人的主心骨。

    皇上被人抽走了书也不恼,只微微笑着看向苏幼仪,拍拍自己床边的位置,苏幼仪就乖乖坐了下来。

    “皇上今儿觉得好些了么?”

    苏幼仪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倒是不烫了,看来太医看的药还是有效的。”

    皇上下意识想躲避她的手,可想想她住在乾清宫后殿大大咧咧的,平日一点都不避忌和他的身体接触,今日更是连面纱都没戴。

    要是会传染,恐怕早就传染了。

    他笑了笑,“治标不治本罢了,朕心里清楚。虽然此疫还未能找到根治之法,不过预防的措施似乎不错。朕恍惚听见,近来宫里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很少有人再被感染。”

    苏幼仪点点头,心里想的是鼠尾草一旦大量应用起来,便不是很少有人再被感染,而是不会再有人被感染了,那这疫情就算彻底控制住了。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皇上。

    “京城的疫情由内阁率众大臣主持着,后宫有我,皇上尽管放心。”

第三百九十六章 商议立储

    她道:“太医们已经决定用鼠尾草尝试给皇上治疗,或许能有一点效果。”

    “鼠尾草?”

    皇上也通一点医理,对这个鼠尾草却完全没有印象,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药?”

    像是一滴水滴入池塘,有关于昨夜季玉深说的那些话,一瞬间洪水猛兽.般从苏幼仪脑中袭来,季玉深准确而尖刻的字眼,一遍遍回响。

    “皇上早就知道你的杀父之仇.和我的灭门之仇!”

    “皇上想将我和李党一网打尽,皇上从未真正信任于我!”

    “他,竟一点没告诉你……”

    呼啦一声,那些古怪的声响随着窗外北风散去,苏幼仪回过神来,皇上目露担忧地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鼠尾草是长在南方的一种少见草药,我的家乡岭南就有。因稀少加之不常用在汤剂药方中,皇上没听说过也是有的。如今全城的太医、大夫和医士都想尽各种方法试图根治疫病,自然沾的上边的药都要试试。”

    皇上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便不言语了。

    苏幼仪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目光随意落在皇上翻阅的那一本书上,竟是《经世杂谈》。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不忘他身为人君的本分。

    苏幼仪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昨夜她想了许多,以至于整夜睡不着觉,现在眼睛都是青的。

    皇上这个角度逆光,看不清她的一夜辗转。

    她想皇上为何明知她的杀父仇人就是李阁老,却不肯告诉她,是不是也和季玉深一样,担心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破坏了她的天真纯良?

    她想皇上也知道她和季玉深的关系,知道两人血海深仇的羁绊,为何皇上也没说过,难道他怀疑自己心中仍然有季玉深么?

    还有。

    季玉深口口声声说皇上并不信任他,也没有要让他继任内阁首辅的意思,更决意要在李阁老交出大权之后将他们一党一并铲除……

    这件事,皇上也从来没有提过。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担心季玉深是李阁老女婿的身份,怕他成为下一个李阁老么?

    她暗暗担心,皇上是因为季玉深和她几乎成了夫妻,才会心中埋下嫌隙不得不铲除季玉深……

    “幼仪。”

    苏幼仪恍然抬起头,才发现是皇上在喊她。

    触及她的目光,皇上几不可闻地蹙了眉头,“你近来憔悴了许多,瘦得眼睛孤零零的,那么大。”

    眨啊眨的,背着窗子的光线都觉得闪闪发光。

    苏幼仪差点忍不住笑,“皇上这是在说我憔悴了,还是夸我美貌?”

    别说,她还挺受用的。

    皇上这才正经起来,拉着她的手,“有一件事,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皇上说罢。”

    “朕病了这些时日,为防万一,也该将太子的人选定下来了。你觉得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幼仪心中咯噔一声,不想竟议到这个问题了。

    她的眼眶有一瞬间湿.润,很快又压了下去,脑中却一团浆糊,根本思考不了皇上的问题。

    她想的只是,皇上要定太子了,他觉得自己不行了……

    “嗯?”

    半晌得不到她的回复,皇上又催促了一遍。

    苏幼仪暗暗吸了一口气,“按我的意思,皇上不必在这个时候立太子。国本早立,对江山社稷也不是好事。若皇上担心自己身子撑不住,故而要立一个太子继承大统,那就只能在三个年长的皇子中选了。论嫡庶长幼或是才干,都是大皇子最合适。”

    她的回答和皇上想象的差不多,有理有据,皇上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只是……

    “五皇子虽然年幼,但立为太子后有你这个生母扶持,朕并不担心。你若不是女子,在朝中必定有一席之地,朕相信你的才能。”

    五皇子?

    苏幼仪摇了摇头,“皇上,不可。五皇子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将来大了会长成什么样谁也不能确保。何况……如此一来,岂不叫他的兄长们寒心?”

    苏幼仪此前从未想过立储之事,因为她觉得皇上不可能有事。

    皇上那么年轻,那么健壮,他几乎从来不生病,得了猫头病之后也比寻常患病之人的症状要轻。

    可想而知,这是他自己身体底子好的缘故。

    她不会让皇上就这么死于疫病,故而对于立储的事情,她并没有多加思索,只是凭着本心回答了皇上。

    皇上不赞同苏幼仪的话,却又反对不了。

    若他现在立储是为了自己以防不测,那五皇子的年纪确实太小了。但要是他能熬过这场疫病再过上十来年,五皇子未必会输与大皇子。

    他可是自己和苏幼仪的孩子。

    “朕知道了,先不谈这个。”

    皇上貌似随意地问了苏幼仪这么一句,后来果然再不提了。

    可皇上不提,朝臣们却忍不住,苏幼仪让太医们用鼠尾草彻底控制住了宫中疫病的传染,那些大臣们便纷纷赶入宫来。

    先前不来也有担心过了疫病的意思,如今疫病都控制住了,他们自然按捺不住。

    “娘娘,那些大臣们又来了,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来回话的是高奇寿,能让他都露出担忧的神色,看来那些大臣们来者不善。

    苏幼仪朝寝殿中看了一眼,皇上刚刚喝了一碗有鼠尾草的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季玉深没有骗她,鼠尾草确实只有预防的作用,对于治疗收效甚微。

    故而,皇上的病症并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苏幼仪沉吟片刻,“就说皇上喝了药才睡下,无论有什么事这个时候都禀不得,让他们回去吧。”

    其实苏幼仪知道他们所为何来。

    皇上病重没有好转,众臣想的不是立储之事,还能是什么事?

    连皇上自己都想到了这上头,苏幼仪焦头烂额。

    “是,奴才这就去回。”

    高奇寿彻底把苏幼仪当成了主心骨,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闻言忙不迭出去向众臣回话。

    “诸位大人。”

    高奇寿客气有礼,“实在不巧,皇上刚刚服了一碗药,这会子才睡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许给椅子

    “若是因为诸位大人搅扰耽误了皇上的病情,只怕不好。不如……”

    “我们就在这里等。”

    即将告老还乡的李阁老忽又硬气起来,一副不见到皇上誓不罢休的模样,“玉深,陪老夫在这里等着,等到皇上睡醒再说。”

    “哼。”

    周阁老气哼哼地看了李阁老一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夫也在这里等着,既然今日非要搅扰皇上要个说法,也不能全‘劳累’你李阁老一人!”

    劳累?

    是怕李阁老左右了皇上立储的想法才是真的。

    众臣无不是这样想的,这个时候谁也走不得,走了就少一份劝说皇上立储的力量,这可是比天还大的事啊!

    高奇寿见两位年纪最长的阁老都发话了,无可奈何,只得看向季玉深,季玉深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也是,当着众臣的面,他怎么好违逆李阁老?

    高奇寿犯了难,眼见人群中还有苏清和司马浒,忽然心生一计,将苏清拉到一边说话。

    “苏大人,其实这是皇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皇贵妃让奴才来阻拦诸位大人的。大人想想,皇上现在病着,这一大群人进去搅扰如何是好呢?”

    苏清听见苏幼仪的名号,叹了口气,“大总管,想必你也听出来了,今日李阁老他们是来劝说皇上立储的。到时候少不得要争执,李阁老自然想立二皇子,季阁老此刻还不能翻脸,周阁老一干人又想立大皇子……”

    这样到皇上面前争吵,不但于政事无益,反而乱糟糟地坏了皇上养病的清静。

    苏清自然也不想众人这样进去,可他拦不住,自然只能跟着,以免李阁老得逞。

    高奇寿也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些大人们是来做这个的。

    别的不说,只看将要告老还乡的李阁老忽然又抖擞起来,除了让二皇子成为储君,还有什么事有这样大的诱.惑力让枯骨逢春?

    高奇寿心中暗暗叫骂,这下糟了,他们趁着皇上病着来行此如同逼宫之举,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回去禀告皇贵妃!”

    司马浒凑上来给高奇寿使了个眼色,高奇寿一愣,随即如梦初醒般道了个谢,飞快朝殿中跑去。

    苏幼仪听了高奇寿的话,当即便是一个冷笑。

    “若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来请皇上立储以防万一的,本宫便不在意了。若是以为趁着皇上病重就可以兴风作浪,威胁皇上立他们想立的储君的,那就打错主意了。”

    高奇寿急道:“此刻李阁老等人就在殿外,说皇上未醒他们就在那里等着,这可如何是好?”

    “等着便等着吧,你急什么?”

    苏幼仪一派气定神闲,“就让他们等着,不许宫人给椅子,也不许给茶。”

    “不许……”

    高奇寿咽了口唾沫,吓得不得了,皇上都不敢如此怠慢朝中老臣,苏幼仪,她怎么敢?

    “娘娘,这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进宫来逼迫病重的皇上时,怎么不想好不好?”

    苏幼仪大袖一拂,果断朝皇上寝殿走去,只剩下高奇寿独自在原地,还有些消化不了。

    “师父,您还在想什么呢?”

    小义子倒没他想的那么多,只道:“皇上病重之前是怎么说的?宫中一切以皇贵妃金印为尊。皇贵妃让您不许给茶给椅子,您还不吩咐下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奇寿回头看了小义子一眼,有种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小徒弟的感觉。

    他倒不总是那么笨的,怪不得皇贵妃看得上他,肯对他青眼以加。

    “那就依皇贵妃的意思,快吩咐下去!”

    李阁老一行在殿外候着,原以为高奇寿走开一会儿,必定立刻派人来迎他们进偏殿等候,没想到竟一去无踪影了。

    不仅是高奇寿,连乾清宫来来往往的小太监也没客气的意思,全当看不见他们。

    李阁老年事已高,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觉得撑不住了,顿时觉得有异。

    “皇上睡着,高奇寿没胆子如此怠慢我等,想来是皇贵妃的意思。”

    李阁老毫不客气,直指苏幼仪故意让他们在外头站着,还用了“怠慢”二字。

    苏清自然头一个为苏幼仪说话,“阁老此言差矣,大总管方才已说了皇上在休息,是阁老自己说要在这里等着的。阁老若觉得累自可回去,怎么能又要在这里硬等,又怪人怠慢呢?”

    李阁老斜睨他一眼,并不将这个皇上宠幸的新臣、皇贵妃的族亲放在眼中,“老夫自皇上登基起,便是当朝首辅,一品大员。就是在皇上面前,老夫也有个坐的地方,从不必受这等委屈。苏大人来朝中时日尚浅,虽得皇上宠信,这尊卑礼数还是要学学。”

    “你……”

    苏清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回话。

    众人各怀心事地沉默起来,时间慢慢过去,李阁老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怒气越发上涌。

    比他年纪还长的周阁老却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时不时睇他一眼,像是在嘲笑他的沉不住气。

    “来人。”

    李阁老果真沉不住气了,挥手把一个在庭中洒扫的小太监招来,“去把大总管找来,老夫有话要说。”

    小太监不敢耽搁,忙丢了扫帚回去找高奇寿。

    高奇寿正在殿门外站着,听那些太医商量着如何给皇上开新的药方尝试,便见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来找他。

    好似是外头庭中洒扫的小太监,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总管。”

    小太监毕恭毕敬,“外头李阁老请大总管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同大总管说。”

    高奇寿就站在殿外,苏幼仪和太医们在内,自然把小太监的回话听得清清楚楚。正巧,此时寝殿中传来声响,皇上醒了。

    苏幼仪抬脚朝殿中走去。

    “朕恍惚听见,李阁老他们求见,可有此事?”

    “到底还是吵着皇上了?”

    苏幼仪在床边坐下,“确实是。李阁老和周阁老、季阁老等都进宫来了,说是……我已让人回了皇上在休息,不见也罢。”

第三百九十八章 立谁为储

    听她这个口气,皇上再明白不过了,“是来说立太子之事的吧?朕还不算着急,这些大人们更加等不及了。尤其是李阁老,他即将告老还乡,哪里舍得就这么白白将太子之位让出去。”

    “皇上明知李阁老的来意,还理会他做什么?”

    苏幼仪说着,顺手给他掖掖被角,“方才我让大总管出去告诉他们,说皇上喝了药在睡觉。李阁老偏要等着,不让人告诉他皇上醒了便是,看他没椅子坐没茶水喝,能等到几时。”

    皇上忍俊不禁,“你竟不让人给茶水,也不让给椅子,这样大胆?也是,你向来如此大胆,是朕小瞧你了。”

    皇上摇摇头,忽然咳嗽起来,苏幼仪忙给他拍背。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李阁老在朝中受人敬重惯了,必定不肯的,一会儿要闹起来,朕还如何装睡得了?”

    “我有办法。”

    苏幼仪目光一转,气定神闲。

    高奇寿硬着头皮出去见李阁老一行人,被李阁老劈头盖脸一番指责,又是无奈又是委屈,“阁老大人,这,这……”

    要不要供出苏幼仪呢?

    供出来显得他高奇寿太不忠心了,不供出来,只怕李阁老要弄死他。

    正犹豫之时,忽听身后一声脆响,苏幼仪前呼后拥而来,“是本宫没让他招待诸位大人,诸位大人不必苛责于大总管。”

    高奇寿仿佛看到救命稻草,忙往苏幼仪身后一躲,苏幼仪双手拢在身前,下颌微抬,仪态万端地看着李阁老。

    李阁老待要开口,苏幼仪先道:“京中时疫盛行,皇上身染疾病。如今时疫刚刚得到控制,皇上的病情还一筹莫展,诸位大人此刻前来,要做什么?”

    她先发制人,这样正正经经地一问,倒叫李阁老有些不好回答。

    他思忖片刻,道:“正因为皇上的病情一筹莫展,为保江山社稷,老臣等不得不来请皇上为江山社稷考虑,立下储君。”

    “哦,原来是为立储之事。”

    苏幼仪含笑点头,又看周阁老等人,“那周阁老,你们也和李阁老是一个心思么?”

    “老夫和他可不是一个心思。”

    周阁老很快反驳,他和李阁老虽都是内阁重臣,却从来没有一个心思过,“我等是听闻李阁老来劝谏皇上立储,担心李阁老即将告老还乡之人言语无状,见皇上病重要行异举。所以特意来看看,免得皇上病中听了一家之言偏听偏信,随意定下立储之事。”

    苏幼仪微微翘了嘴角,“怎么,李阁老不是来劝皇上早下立储之心的,而是心里已经有了储君人选?”

    这不是废话么?

    若没有想立的那个储君人选,李阁老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会忙忙地往宫里跑?

    李阁老蹙紧眉头,“皇贵妃位分虽高,毕竟是后宫女眷。立储之事不宜参与,皇上可曾睡醒了?若皇上睡醒了,我们进去见皇上再禀便是。”

    说罢便要朝里走,多福多禄带着好些个小太监,立刻将李阁老拦住了。

    “只怕还要委屈李阁老多等一会儿了,皇上还没有醒。”

    “还没有醒?”

    李阁老怒气爆棚,“我等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皇上怎会还没有醒?就算皇上病弱,一个午觉也不至于睡这么久吧?”

    “才一个时辰。”

    苏幼仪轻描淡写,“皇上病了之后身体越来越弱,一日之间有大半的工夫都在睡着,这也是没奈何。至于诸位的来意本宫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不必诸位来劝,今晨皇上已向本宫提起了立储之事。”

    皇上已经有想法了?

    此语一处,众臣立刻精神起来,连季玉深都牢牢盯着苏幼仪。

    李阁老犹豫片刻,“皇上打算立谁为储君?”

    苏幼仪针锋相对,“李阁老打算立谁为储君?”

    “我……”

    李阁老简直要气死了。

    苏幼仪明明是个皇贵妃,一点权贵的交流方式都不懂得,说话总是那么直接气人。

    周阁老等人在旁看得倒是很高兴。

    李阁老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皇贵妃说笑了,立谁为储君自然是皇上说了算,皇贵妃怎么问起老夫来了?”

    “这不就结了么?”

    苏幼仪笑着看向众人,“你们无非是担心皇上有个万一,江山后继无人,但皇上早就已经在考虑立储之事了,诸位大可放心。诸位就算不在宫中,皇上也说过了,万一之时他会写下密诏交给本宫,本宫自会代皇上宣读圣意。诸位大人可以放心了吧?若放心了就请回吧。”

    周阁老笑着捋他花白的胡须,“好啊,既然皇上早有决断,我等自然没有不放心的。何况皇上年纪轻轻龙体康健,必定能从病中痊愈,我等又何必担心那么多?”

    苏幼仪听到此处,感激地看了周阁老一眼。

    李阁老大约一心想着皇上驾崩,扶立二皇子登基,他好做新君的外祖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有周阁老说了一句皇上必定能病愈,这何尝不是苏幼仪心中所想?

    正因如此,她才对李阁老的急切十分反感。何况李阁老本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李阁老也看出来了,苏幼仪分明是故意针对他,索性将话挑明了说,“皇贵妃此言差矣!虽说立储之事由皇上圣心独.裁,可皇上做任何决定,向来是要和朝中重臣商议的!我等不在皇上身边,皇上若听信了那些后宫妇人妖言,做出对江山社稷不利的选择,那该如何是好?”

    “后宫妇人就站在你面前,李阁老说谁是妖?”

    苏幼仪敛了笑容,一字一句地问李阁老,同时目光紧紧盯着他。

    李阁老到底是几十年的老首辅,岂能被她吓着,便道:“谁敢挑唆皇上立无知稚子为储,便是妖言,老夫说得有错么?”

    苏幼仪气极反笑。

    原来李阁老以为,她会举荐皇上立她所出的五皇子,或者是四皇子为储君。

    怪不得李阁老竟气急成这副模样。

第三百九十九章 赶走李阁老

    听得此处,周阁老等也看向苏幼仪。

    苏幼仪欲哭无泪,想立稚子的是皇上,她才是那个忠言直谏的好么?

    当着众臣的面,她又不方便透露这么多,只好道:“皇上早有旨意,即便皇上有个万一,本宫也是皇后。无论哪个皇子继承皇位,本宫都是唯一的皇太后,有何可挑唆的?莫非,李阁老认为哪个皇子即位敢不尊皇上圣意不尊本宫为太后?那本宫倒要听一听。”

    李阁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没有,无论哪个皇子即位,苏幼仪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可对于李阁老而言就不同了,只有二皇子即位,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权柄。

    苏幼仪见状不再理会,只朝周阁老等人道:“本宫虽出身乡野,却也自小读过诗书,知道内宅之事,也知道心怀天下。对于本宫而言储位根本不要紧,本宫住在乾清宫照顾皇上,为的是让皇上病体早日康复,而不是盘算着如何让皇上立本宫的儿子为储。诸位大人请细想想,这个时候照顾皇上龙体之人和盘算储君人选之人,到底哪一个才是心怀叵测?”

    周阁老闻言点点头,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周阁老见苏幼仪对李阁老如此不客气,心中的气也舒畅几分,又听苏幼仪句句恳切,自然更加相信她。

    闻言便道:“皇贵妃不必再说了,老臣信得过皇贵妃。皇上的龙体有劳皇贵妃悉心照料,臣等感念皇贵妃恩德。”

    说罢竟俯身一拜,苏幼仪忙让高奇寿去搀起来。

    “老臣先行告退,诸位大人,可愿随老臣一道离开?”

    周阁老当先离开,苏清看了苏幼仪一眼,也随周阁老走出去。余下官员纷纷离开,最后只剩李阁老和季玉深。

    季玉深也想走,只是李阁老不走,他不能先行离开。

    苏幼仪白了李阁老一眼,“李阁老若还想再等就等下去吧,皇上晚膳的时候总会醒的。”

    此刻还没到午膳时辰,她说晚膳时辰,李阁老一把年纪怎么站得住?

    待要说话,苏幼仪把手一挥,“传本宫的令,乾清宫侍卫守好各门,不许任何人无诏擅入,打扰皇上养病。有违者,格杀勿论!”

    “是!”

    侍卫们的声音极其有力,声音不高,听得李阁老心中一颤。

    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的是,若他真的敢擅闯,以苏幼仪的胆子大约真的敢对他……格杀勿论。

    李阁老身子一晃,眼看苏幼仪已经背过身走远了,顿时血气涌上心头。

    季玉深在他背后扶了一把,“岳父,回去吧。”

    “回去,回去再从长计议……”

    李阁老驼了背,嘴里念叨着,忽然回头看了季玉深一眼,“有你在,二皇子成为储君就多一分把握,皇上总归愿意听你的。”

    季玉深淡淡一笑,眼中一片晦涩……

    “都打发走了,诸位太医该做什么做什么吧,不必避让了。”

    苏幼仪回到寝殿,众太医正好已经商量妥了方子,这个方子是在鼠尾草的预防作用得到证实以后开的,众人看起来颇有把握。

    “启禀皇贵妃,您提出鼠尾草的治疗效果,虽然此草只能预防不能治病,但还是给了我们启发。臣等在有记载鼠尾草的医书中找到了一张古方,治疗的也是猫传染的一种时疫,叫做猫瘟。虽然猫病和人病不想通,不过这方子我们改善过后,对于宫中一些得病的宫人确实有效,不知……”

    “不必再说了,试,只要对皇上身体没有危害,尽管放手去试。”

    苏幼仪很肯定地给了众人答案,说着看向寝殿之中,皇上现在大约正在听着他们的谈话吧?

    她心中一软,压低了声音,“就算没有研究出新的方子,皇上的药也不能断,总不能叫他以为这病真的治不了了……”

    时疫传染的问题解决后,宫中各处渐渐开始恢复走动。

    除了皇上和一部分用来试药的宫人之外,剩下患病的宫人都已经被送出宫去了,宫中的气氛却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皇上还病着,苏幼仪也没日没夜待在乾清宫照顾,后宫一片死气沉沉。

    众皇子从那个偏远的宫殿搬出来,仍旧回东四所起居,因心中牵挂皇上,众人也不好读书,便约着来乾清宫探望皇上。

    自然,这其中不包括年纪尚小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不包括被惠妃拘在永和宫的大公主。

    走在路上,兄弟三个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他们都听到过一些前头的风声。

    说朝中重臣来乾清宫见皇上,要商议立储之事,却被苏幼仪打发了回去,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又说皇上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过立苏幼仪为后,还说若有不测,遗诏会交给苏幼仪。

    更有甚者说,既然如此,尚在襁褓中的五皇子便是太子之位最有可能的人选了……

    “今日四弟和五弟没来,倒是不好。比起咱们,父皇或许更想见四弟和五弟吧,尤其是五弟。”

    二皇子许久不爱说话,今日不知道是怎么的,忽然主动开口,说出来的话还叫人十分尴尬。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做声,二皇子看了看他二人,干脆也闭上了嘴。

    三皇子道:“四弟年纪还小,五弟还在襁褓,虽说如今外头的疫情控制住了,可他们小小年纪出门到底不妥当。所以咱们一搬回来,他两个就待在永寿宫没有出来过,连昭母妃也只回去看过他们二人一眼。二皇兄,你这话说得,好像父皇偏心似的。”

    二皇子的确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皇上偏心,这一点还不够明显么?

    一开始的开始,皇上明显是最喜欢二皇子的。

    二皇子年纪长,懂事早,对于读书写字他一向勤奋,相比之下大皇子活泼憨玩,三皇子那时又年幼体弱,皇上自然更偏爱二皇子一些。

    后来大皇子在苏幼仪的教导下变了性子,三皇子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皇上的恩宠偏向就不那么明显了。

第四百章 假装没看见

    再后来,大皇子的学问越来越好,三皇子也有进步,而二皇子的生母李氏却不受皇上待见,取而代之的是苏幼仪成了艳冠后宫的宠妃。

    大皇子和苏幼仪素来交好,越发得皇上偏爱。

    再到有了那两个小的,皇上嘴上不说,却时常去永寿宫看他们。还为着他们将苏幼仪的位分提升,又赏赐各种金银宝器,关爱之心再明显不过。

    如今再是明摆着表示要封苏幼仪为皇后了,那立为储君的不是五皇子,还能是谁?

    五皇子才是唯一一个真正由苏幼仪所出的皇子。

    二皇子想到此处,眉头紧蹙。

    一旦苏幼仪被封为皇后,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会成为嫡子,那么众皇子之中,便只有他一个是庶子了。

    这种落差,让他下意识心里不舒服。

    大皇子淡淡道:“父皇的行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都还没成年,连正式帮父皇打理朝政都没资格,又如何能议论父皇的私事?”

    大皇子一派长兄作风,三皇子一听便噤声了,只有二皇子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欲盖弥彰。

    想来立储这件事,大皇子也是心慌的吧?

    说来也是,哪个皇子能不对储君之位眼红,大皇子身为嫡长,是最有资格成为储君之人,他担心再应该不过了。

    毕竟他和苏幼仪的感情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顺的母子。

    三人到了乾清宫,表明来看望皇上的意思后,高奇寿进去回禀。

    皇上正在喝药,苏幼仪亲手喂他,听见三个皇子来了,苏幼仪笑着看向皇上,“这些日子忙得,倒是许久没看见大皇子他们了。”

    别说大皇子他们了,就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她也全交给了淑芽和奶嬷嬷他们,根本无暇顾及。

    皇上道:“既然你想他们,就让他们进来吧,朕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们了。左右如今疫病的传染已经控制住了,朕也不必担心他们被朕传染。”

    起初皇上一直很怕传染到苏幼仪,好在苏幼仪一直康健,身边伺候的宫人和太医也没有被传染,皇上才敢见人。

    “是。”

    高奇寿退出寝殿,不多时大皇子三人便进来了,站成一排行礼,“给父皇请安,给昭母妃请安。”

    “坐吧。”

    苏幼仪一抬手,手中的药碗正好喂空了,便将小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扶皇上躺好说话。

    众皇子便趁这个时候观望,只见苏幼仪素衣粉裙,头上随意挽着宫髻。大约是怕衣着太素不吉利,她的头上还插了好几支步摇,看起来倒比她平时更华丽些。

    皇上面色微白,看起来病得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不过对于习武的皇上而言,能病成这个样子,已经说明不轻了。

    两人一个带病一个照顾,苏幼仪倒比皇上瘦了更多,看起来不胜衣裙。

    大皇子先道:“父皇的身子可觉得好些了?我们这些日子被拘在偏僻宫中,多次想出来看父皇,却总是被拦着,以至于今日才能见到父皇。”

    “朕还好。”

    皇上依次看他们三人,三个孩子也瘦了些,不知道是疫病发作之后没有吃好,还是在为什么担心。

    “你们都安然无恙,朕便放心了。如今既回了东四所,功课不能落下,该读书读书,该练字练字。”

    皇上的口气倒比平日里温和许多,不知怎的,这种温和中仿佛有种临终遗言的感觉,三皇子顿时眼睛湿.润起来。

    他知道此刻若哭出来不吉利,没得让皇上伤心,便努力地低下头不让人看见,谁知低下头眼泪反而流得更快,他顿时手足无措。

    苏幼仪见到这一幕,立刻反应过来,起身走来挡住了三皇子,“三皇子好像瘦了些,让本宫捏一捏……果然,这肩膀薄了些。”

    趁他挡在面前,三皇子飞快地抹了眼泪抬起头。

    皇上看着他二人互相配合的小动作,嘴角微翘,只假装没看见。

    “可能是这些日子饮食没弄好,所以瘦了些。如今搬回东四所来住,吃的还是御膳房的菜肴,自然能胖回来。”

    三皇子说着,苏幼仪慢慢退回去,依旧在榻边坐着。

    皇上道:“幸而你们是现在来的,不是晨起。早晨那些来请朕早立太子的大臣又来了,乱糟糟的。”

    苏幼仪一愣,不知皇上为何要在几个皇子面前说这个,可皇上的目光虽有疲态却依然清明。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此言一出,几个皇子猝不及防,面上或多或少都表露了对这件事的态度。

    大皇子的表情像有些尴尬似的,只抿唇不语。

    二皇子立时蹙起眉头,似乎想听到皇上说更多的细节。

    三皇子的神态倒最自然,一副不干他事的样子。

    苏幼仪差点想笑,三皇子那是什么表情,哪有一个皇子听见立储之事还一脸轻松的?

    好像他不是皇子似的。

    这样想着,苏幼仪忽又觉得奇怪,三皇子就算真的完全无心储位也会担心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抉择吧?

    这个表情未免太古怪了。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儿臣听太傅说过先朝的旧例”

    大皇子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薛太傅说,先帝曾经二废太子,最后更是索性不立太子。在先帝驾崩之前召了群臣到御前宣旨,将皇位交给了父皇。所以儿臣想着,父皇病体未愈,立太子之事并不着急,还是等父皇的病好了再说吧。”

    皇上听见大皇子谈及先帝朝时的事,颇有感触,“先帝晚年曾和朕说过,他十分后悔当初早早立了太子。一则使太子恃宠生娇,二则使其余皇子忌惮眼红,三则更加使朝臣站队各为其主。如此一来,朝中的气象就彻底坏了。”

    “你说的不错,若朕没有染上时疫,朕也不愿意这么早就立太子。可惜……那些大臣正是担心朕一命呜呼,来不及留下立太子的诏书。”

    “皇上……”

    “父皇……”

    皇上的话说得不吉利,众人听着都不是滋味,皇上自己倒一点都不忌讳似的。

第四百零一章 皇子的态度

    “朕知道那些大臣们的心思,却还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这些日子肯定也听见立储的风声了,告诉朕,你们是怎么想的?”

    三皇子下意识张了张嘴,又看向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复又闭上嘴巴。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一眼,方才大皇子已经说过了,如今轮到二皇子开口了。他清了清嗓子,“儿臣以为,父皇一定会洪福齐天,不必担忧。倘若万一,儿臣是说万一,万一父皇真的有个好歹,临终前将旨意传下便是。乾清宫有这么多人,皇贵妃,太医,还有大总管,大家也都能作证。”

    这话说得太儿戏了些。

    就因为李阁老觉得苏幼仪会矫诏立她自己的儿子,才会步步紧逼,连堂堂皇贵妃朝中大臣都信不过,何况是高奇寿等人呢?

    皇上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稍稍点点头。

    三皇子的神情比别人轻松,说出来的话也比别人通透,“父皇,儿臣以为父皇要册立储君不必问我们的意思,我们还没长大成.人呢。这事父皇自己定,若定不下来也有大臣们举荐,儿臣不敢妄议。”

    不敢妄议也已经妄议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今日的三皇子哪来这么多主意,皇上却和三皇子心照不宣。

    他还难得地笑了笑。

    苏幼仪越发糊涂了。

    “说得好,你们觉得呢?”

    皇上看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自然都说好。

    苏幼仪见状忙打岔,“皇上,该到喝药的时辰了,喝完了药还要午睡。不如让诸位皇子先回去吧!”

    再这么聊下去,还不知道要聊到哪儿去。

    皇上乖乖地躺了回去,众皇子也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还没出乾清宫,又瞧见一拨人花花绿绿地迎上来了。

    定睛一看,正是后宫的一众嫔妃。

    “诸位母妃。”

    三个皇子停住脚步,众嫔妃也福身行礼,“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你们才从皇上那里来么?”

    “嗯。”

    大皇子道:“诸位母妃是来见父皇的?父皇要喝药了,喝完可能就要睡了,诸位母妃想见父皇还是快些进去吧。”

    燕妃等人闻言忙不迭朝殿中赶去,里头苏幼仪正在和皇上说话,听见高奇寿禀告众嫔妃来了,便停下了谈话。

    “皇上病了这么些日子,她们都没能来好好看看,不如让她们进来吧?”

    “嗯。”

    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方才见了几个皇子有些累,这会儿面色更加苍白了些。

    众嫔妃进殿来,只远远站着不敢上来搅扰,“给皇上请安,给皇贵妃请安。”

    “平身。”

    众人起身朝床榻上看去,皇上确确实实躺在床上,除了面色苍白一些,其余的看起来并没有异样。

    苏幼仪则坐在榻边,看起来倒是清瘦许多。

    惠妃见状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被燕妃抢先道:“臣妾到今日才来给皇上请安,望皇上恕罪。皇上身子可觉得还好些么?”

    “朕还好。”

    皇上的口气一如既往,只是声音弱了些,“皇贵妃近来要照顾朕的身子,还要打理后宫,更要关心疫病的情况。你们在后宫要少生事端,别给她添麻烦。”

    “这是自然!”

    燕妃忙道:“后宫姐妹同气连枝,大家绝不会给皇贵妃添麻烦的。见皇上身子没有不好,臣妾等就放心了。依臣妾的意思,是不是让后宫姐妹轮流来给皇上侍疾,皇贵妃也能得以歇息?”

    “不必了。”

    皇上很快拒绝,“朕这里多得是人伺候,你们照顾好各自宫里即可,无事不必来朕这里。至于皇贵妃……”

    皇上看向苏幼仪,苏幼仪笑道:“臣妾掌管后宫,就算后宫姊妹轮流来给皇上侍疾,臣妾不亲自来也是不放心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让臣妾在这里。”

    皇上点点头,瞧着她和皇上只见默契的模样,绿贵人露出一丝苦笑。

    “绿贵人,本宫倒是有一件事要劳烦你。”

    苏幼仪忽然岔开话题道:“本宫的永寿宫里,两位皇子虽有燕妃姐姐她们照顾,终究是不放心。可否请绿贵人时常过去看看,再来告诉皇上和本宫两个皇子的情况,也好叫皇上病中有些趣事解解闷?”

    绿贵人受宠若惊,抬起头来,一眼望见皇上的目光。

    她复又低下头,又是激动又是羞涩,“是,臣妾一定办妥。”

    众人虽不知苏幼仪为何把这件差事交给绿贵人,却也不敢非议,都依言而行。

    她们也不敢打扰太久,给皇上请安过后皇上便要睡了,苏幼仪带着众人走出乾清宫的寝殿。

    只有众嫔妃在这里,大家说话便没有那么委婉了。

    “昭妹妹,你实话告诉我一句,皇上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燕妃拧着眉头,说话像刀子一样又快又直接,“我听说那些被送出宫的宫人一直没有治好,京城的疫病虽然控制住了,但也死了不少人。至今还没找到这猫头病的治疗药方,皇上这里可怎么办呢?”

    她说得清清楚楚,苏幼仪想搪塞也无法,只道:“皇上龙体素来比寻常人康健,一向连小病也很少有的,这点你们都清楚。时疫虽然暂时还没有治疗的方子,可太医们都在尽力控制。皇上的病一时没有治疗之策,但还不至于扩散得太厉害。”

    她说的话,众人都还是相信的。

    听到此处,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纯贵人道:“我听父亲说,朝中李……有些大臣一直想威逼皇上立储,这是趁着皇上病了兴风作浪呢。昭姐姐一定要好好劝皇上,别叫人蒙蔽了皇上。”

    什么有些大臣?

    无非就是李阁老一党想立二皇子罢了!

    事关立储,连燕妃都敏.感起来,忙道:“虽然二皇子是我抚养的,可我觉得他并不适合被立为储君。依我看,还是昭妹妹所出的……”

    苏幼仪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燕妃想把自己和李阁老一党撇清关系是当然的,她是二皇子的养母,却和李阁老一党并没有共同利益。

第四百零二章 明君良臣

    只是撇清关系是一回事,后宫议论皇上立储之事又是一回事,苏幼仪不想让她犯忌讳。

    她稍稍拔高了声调,“前朝关于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已经给皇上添了烦忧。本宫不希望后宫也议论此事,尤其不希望后宫嫔妃参与前朝大臣之间的党派斗争。一旦本宫知道,必定严惩不贷,诸位可记清楚了么?”

    惠妃接触到苏幼仪的目光,吓得连忙低头。

    连江嫔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忙道:“臣妾谨遵皇贵妃教训,绝不敢参与进立储之事中。”

    “燕妃姐姐,你留一下。”

    众嫔妃告退,苏幼仪单独把燕妃留了下来。

    “姐姐别误会,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怕后宫人心不稳。皇上病了这么些日子,那些嫔妃难免动了歪心思,我只想敲打她们几句。”

    “我明白。”

    燕妃并没有误会,只道:“方才我的话也是真心诚意的,昭妹妹,若此事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我虽是二皇子的养母,但要是有人非要逼皇上立二皇子为储君,那也是我不乐意看见的。”

    苏幼仪思忖片刻,“姐姐为何不乐意?若二皇子为储君,将来一朝登基姐姐就是皇太后。虽然李家的势力强大,姐姐的母家也不容小觑。”

    燕妃摇摇头,“要是我自己生的皇子,我自然乐意!可惜二皇子不仅不是我生的,甚至和我一点儿也不亲,他要是登基尊不尊我为皇太后,还真难说呢!”

    燕妃撇了撇嘴,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

    她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什么皇太后?

    将来苏幼仪做了皇太后,她就做太妃,仍旧像现在这样被苏幼仪罩着,每日吃吃喝喝该玩该笑一样不错过,还不用担惊受怕的。

    那不比做皇太后还快活么?

    苏幼仪听了她这番话,随即放心下来。

    燕妃忽然朝四周看了看,将苏幼仪拉到更加角落的位置,“这些日子我虽不能到御前来,可宫里的消息我听得清清楚楚。皇上要封你为皇后,还说要是有个万一,要把遗诏交给你。你说,皇上这样信任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苏幼仪有些糊涂,燕妃恨铁不成钢似的白她一眼,“当然是太子之位啊!这个太子之位你属意谁,皇上能不听你的意见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

    苏幼仪也不瞒她,直接道:“皇上确实问过我的意思,我也确实回答了。我说,论嫡庶长幼或是才能,都是大皇子更加合适。”

    “哎呦,你糊涂啊!”

    燕妃越发着急起来,“你觉得大皇子和你要好,你就推举他,可他到底不是你亲生的啊!他的亲表姐江嫔还在,威远侯府也还在。你们如今好他尊敬你,将来他万一和你不好了,那你的日子怎么过?所以感情再好也不低血缘关系的羁绊,那才是生生世世磨灭不了的东西。”

    “姐姐误会了。”

    苏幼仪笑道:“我并非因为我和大皇子好,才这样说。姐姐细想想,若今日身为嫡长的是二皇子,才学更好的也是二皇子,那我也会如实告诉皇上。皇上要挑选的是江山社稷的继承人,不是谁和我好。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让天下苍生都为我的利益而择主?”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苦笑道:“只有明君方能吸纳良臣,只有良臣才会心怀百姓。如此一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至于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她说得太伤怀了些,燕妃无奈道:“说得好像你经历了似的,什么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你觉得大皇子好就大皇子好吧,可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劝皇上立五皇子,那才是你亲生的儿子啊!”

    李阁老见不到皇上,直接把这口怒气发到了苏幼仪头上。

    一时之间,朝中流传皇贵妃禁止朝臣去见皇上,意在谋夺储君之位的流言。

    流言一起,朝野上下愈发人心惶惶。

    不少朝臣听见这不知真假的话,心中担忧,不断递折子进来要拜见皇上,说是探望龙体安危。

    这些折子也落到了苏幼仪手上。

    皇上身子未愈,奏折不能不看,起初是苏幼仪念给皇上听,皇上来说回复的批文。

    可这样太慢了,皇上索性让苏幼仪来批,只有极其要紧的才念给他听由他来决断。

    “哼,本宫倒真小瞧了李阁老。”

    苏幼仪把折子丢到另一头的书案上,高奇寿在旁见了,接过来打开一看,上头并没有朱批。

    “娘娘,这折子……”

    “不批,原样退回去。”

    苏幼仪放下朱笔,揉了揉额头,“李阁老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要告老还乡的人了,为了来劝皇上立二皇子为储君,竟在朝中煽动大臣说本宫有意隔绝皇上和朝臣接触。他既说本宫意图谋夺储位,本宫索性把这些折子批都不批就丢回去,坐实这个虚名也罢。”

    明知她说的是气话,高奇寿还是惊得心中一跳。

    苏幼仪似乎意识到了,抿了抿嘴,不禁笑道:“怎么,你真担心本宫会对皇上不利么?”

    高奇寿连忙摇头,“娘娘别拿奴才开玩笑了,娘娘和皇上伉俪情深,别人不知道奴才还能不知道么?尤其是皇上,他待娘娘……”

    话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苏幼仪倒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皇上待我如何?”

    高奇寿叹了一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索性卖个人情给苏幼仪,“有件事皇上不想告诉娘娘,可奴才觉得,娘娘还是应该知道知道。其实皇上待娘娘真的很好,好到娘娘自己都不知道。”

    “娘娘曾经在梦中喊爹,皇上听了心疼,便命奴才去探查娘娘的身世。这一探查才知道娘娘的父亲是死于非命,皇上想为娘娘的父亲报仇,结果竟查出……”

    他抬头觑了苏幼仪一眼,苏幼仪的神情并没有波动。

    高奇寿惊讶道:“难道娘娘已经知道了?”

第四百零三章 传雍亲王

    苏幼仪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微微颔首,“我知道,是李阁老。”

    高奇寿倒吸了一口冷气,“娘娘是几时知道的?”

    “你不必管这个,说你的便是。”

    苏幼仪看向他,目光微凉,“你说皇上查到了李阁老是本宫的杀父仇人,然后呢?”

    高奇寿咽了一口唾沫,“皇上不仅查到李阁老是娘娘的杀父仇人,还查到了季家的灭门惨案,知道季阁老就是那一家唯一的遗孤。当时查到此事的人告诉皇上,说……说娘娘和季阁老孤男寡女一路从岭南到京城,只怕难保清白。皇上却一点儿也没相信,反而命人不得外传,一心维护娘娘的清誉。”

    苏幼仪心中一动,不知是什么情绪涌上心头。

    高奇寿又道:“皇上一直都知道李阁老结党营私,纵然手下贪污,却没想到会如此恶劣。那时奴才记得皇上说,就算是为娘娘报仇,也必须要铲除李阁老。还有季阁老,皇上一直重用他,并不在意他对娘娘……有别样的情愫。”

    并不介意?

    季玉深却不是这样说的。

    苏幼仪道:“皇上当真信任季玉深么?他就不怕本宫和季玉深之间真的有情愫,反而会伤害皇上么?”

    高奇寿笑了,“奴才当时也问皇上,皇上说不怕。他说娘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就算当初真的对季阁老有情,被无情抛弃之后也绝不会再藕断丝连,这才是娘娘的气性。至于季阁老……皇上没跟奴才说。”

    “既然皇上早就知道,且相信本宫,为何不早告诉本宫这件事?”

    “如何告诉?”

    高奇寿道:“皇上要是告诉娘娘他查到了您和季阁老的关系,那娘娘不就知道皇上也查到了您父亲之死的原因么?到时候娘娘要是问起,皇上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娘娘,您的杀父仇人就在朝堂上耀武扬威,而且是堂堂当朝首辅么?”

    叫她每日都看到、听到自己的仇人风光无限,她却只能活在仇恨中痛苦挣扎,这当然不是皇上想要的。

    苏幼仪忽然明白了。

    原来皇上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和季玉深一样,在用他的办法保护她。

    按照高奇寿所说,李阁老倒台之后,皇上应该会把真相告诉她,一解她心中仇恨。

    只是皇上大约没想到,季玉深早了一步告诉她真相。

    她就知道,皇上没有季玉深说的那么无情,他的隐瞒,只不过是出于保护之心罢了。

    苏幼仪微微一笑,眼角一滴滚烫滑落,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热泪盈眶。

    高奇寿低下头去,苏幼仪忙抹了眼角,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忽见小义子从外头进来,禀道:“娘娘,皇上醒了,说要见您呢!”

    “本宫这就去。”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起身朝皇上寝殿中走去,小义子注意到她眼眶含泪,不解地看向高奇寿。

    高奇寿叹了一口气。

    “你师父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了,第一次出卖了皇上。不过师父不后悔,有些话若不早点说,将来阴阳两隔……”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话太忌讳,呸呸了两声,还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这臭嘴,尽胡说!皇上和皇贵妃会好好的,长命百岁,千岁,万岁!”

    小义子很少听到高奇寿说错话,更是第一次听见他承认自己出卖了皇上。

    他出卖了皇上什么,能让苏幼仪泪流满面呢?

    小义子不解,只觉得自己道行太浅,还得多学习学习。

    苏幼仪走到寝殿中,笑着朝皇上道:“皇上醒了?睡了一觉觉得舒爽些么?”

    皇上点点头,“好一些了,趁着朕好的时候,去把雍亲王传来吧。前朝那些大臣不见便罢了,有些话,朕想和这个弟弟说说。”

    苏幼仪颔首,“是,我这就让人去传王爷。”

    雍亲王被传召入宫,众臣眼巴巴地看着。

    皇贵妃有意控制皇上,不让朝臣和皇上接触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苏幼仪心里想,皇上虽然躺在病床上,心里却和明.镜似的。他忽然要将雍亲王,或许也是想为自己洗清污名吧?

    可皇上不知道,苏幼仪根本不在意。

    寝殿的门微微掩着,苏幼仪没有进去,只在外头廊下靠着,看着外头落叶飘零,好一番萧瑟秋景。

    天气越来越凉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皇上的病……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飞来,落在她的掌心。

    粗糙的质感,艰涩的无奈。

    她忽然站直了身子,想到乾清宫附近的花园中走走,这些日子忙碌担忧,她也该放空放空自己了。

    还未走到花丛,便见一片金黄的菊.花开得灿烂,花丛中有个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微微曲身低下头,嗅着菊.花的丝蕊。

    是他。

    苏幼仪的脚步迟疑了片刻,那花丛中的男子却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他笑了笑。

    这笑意一下子将苏幼仪刺激得清醒了,皇上的病迟迟未愈,这个时候季玉深还笑得出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眉头微蹙,走上前去,“季阁老。”

    “见过皇贵妃。”

    季玉深微微拱手行礼,很快又放下,“今日皇上召见雍亲王,皇贵妃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苏幼仪随手撷下一朵花,面无表情地放在鼻前轻嗅,“你还敢进宫,就不怕我把你故意让皇上染病的事告诉皇上?”

    “告诉皇上,我死,于你又有何好处?”

    季玉深笑了笑,“我不信你会如此狠心,大仇尚未得报,我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太了解苏幼仪了,知道苏幼仪即便再恨他,也不可能不顾惜他的性命。

    苏幼仪有种被人吃定了的感觉,“我确实没有告诉皇上。皇上若平安康复,我可以将此事埋藏心中。若皇上有个万一,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季玉深的嘴角渐渐平抚,看向苏幼仪,一双眼睛定定的,“若皇上有个万一,你果真,舍得杀我么?”

第四百零四章 成全他自己

    “你是背负着灭门血案之人,自然知道什么叫一命还一命。即便那时你在朝堂功高盖主,呼风唤雨,我也会杀之而后快。你尽可想办法除掉我,只要我活一日,就不会让皇上白死。”

    季玉深眉头微蹙,看着苏幼仪倔强的面容,忽然意识到什么。

    “若你真的想杀我为皇上报仇,大可不必告诉我。只怕你今日和我说这些,不是怕皇上有个好歹,而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治疗时疫的线索吧?”

    苏幼仪一时语塞,她便知道自己瞒不过季玉深。

    从小到大,她再聪明,季玉深也一直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总能将她的心思也统算在内。

    她不过心思一动司马当成,没想到季玉深还是猜测出了她的想法。

    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有能治疗时疫的法子?

    苏幼仪道:“难道你真的有?”

    季玉深顿了顿,微微转过身,“没有。”

    苏幼仪的脸刹时失望垂下。

    沉默片刻。

    季玉深回首,“你真的爱上他了么?”

    他不想看见苏幼仪那张失望的脸,那对他而言,比凌迟处死还要令人难过。

    苏幼仪哂笑,“若有个人毫无保留地照顾你、保护你多年,对你百依百顺,你难道能做到无情无义么?”

    她忽然想到李梓月,这才发觉自己的话不妥当。

    李梓月何尝不是百依百顺地照顾了季玉深多年?

    可季玉深就连对他亲生的儿子李千越,都没有父子之情。

    季玉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是啊,这些年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陪伴你的,终究是他。他待后宫素来冷面无情,唯独待你多情,难怪你会爱上他。”

    苏幼仪道:“若李梓月不是李阁老的女儿,你也会爱上她的。”

    季玉深没有说话,男子和女子不同,他知道自己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不会因为照顾和被爱就改变心性。

    是他忘了,苏幼仪是个果断干脆的人,当初自己为了接近李阁老上演那一出抛弃的戏码,早就让苏幼仪对他再无爱意了。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是他自己放弃了苏幼仪。

    “现在再来评判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李梓月是李阁老的女儿,这就注定了我待她不会有真的情意。而皇上……”

    季玉深道:“我也想成全你,可我首先要成全自己。”

    他拱手一礼,飞快地退了出去。

    苏幼仪仍然站在花丛当中,对他最后那句话颇为不解。

    什么叫成全她,又是什么叫成全他自己?

    ……

    “皇兄,你……”

    雍亲王也被隔绝在外,数日未曾进宫见皇上。

    他知道皇上染上了时疫病重不起,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在他记忆中一向康健威武不凡的皇兄,竟然一下子成了面色苍白的病人。

    他是连风寒都极少得的人,怎么会忽然染上了时疫呢?

    “朕今日召你来,是有要紧事同你商量的,不要婆婆妈妈了。”

    皇上觉得自己精神不太好,勉强打起精神坐起来,只觉得疲倦不堪。

    可他必须把该交代的话跟雍亲王交代清楚,故而勉力支撑着,雍亲王见状忙上前扶他,让他能好好地靠在鹅羽软垫上。

    皇上终于调整好了姿势,喘着气道:“朝中大臣都在想着立储之事,朕想着,皇贵妃毕竟出身不高,朕若有个万一,将来她拿出遗诏难免会受人责难。为了安全起见,朕特找你来商量。”

    “皇兄的意思是……?”

    “储君的人选,你有何看法?”

    雍亲王微微蹙起眉头,皇上一向信任他,在他面前很少掩饰对几个皇子的看法。故而雍亲王知道皇上最属意那个皇子,也大约能猜到皇上要传位给哪个皇子。

    他道:“皇兄,册立储君之事臣弟不敢置喙,皇兄裁断便是。只是若皇兄担心遗诏之事,真到那个时候,臣弟一定会替皇贵妃说话的。”

    “皇上的身体如何了?”

    太医为皇上诊脉之后,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苏幼仪心中欢喜,连忙询问,太医道:“皇贵妃娘娘勿忧心,皇上的病情已经暂时控制住了,连续三日把脉都没有恶化,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真的?”

    苏幼仪大松一口气,不自觉道:“阿弥陀佛,皇上的病情总算有好消息。那是不是说,很快就能治愈了?”

    皇上躺在床上,看苏幼仪欢喜的小脸瘦了一圈,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太医说的是控制,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话一听便知还不是找到了治愈之法。苏幼仪太过激动兴奋,所以连太医话中这点意识都没听出来。

    太医果然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这……”

    “诸位太医辛苦了这些日子,既然有了成效,你们便去歇歇吧,也该回家看看妻儿才是。”

    皇上忽然开口,太医忙道:“臣不敢。皇上的病还未痊愈,我等怎么敢玩忽职守?”

    皇上摆摆手,“下去休息吧。”

    太医缓缓地退了出去,苏幼仪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不免有些面红。

    “等等。”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又将太医叫住,“给皇贵妃也诊一诊脉,朕瞧她近来瘦得厉害,难道都没有人想着为皇贵妃补补身体么?”

    淑芽连忙上来告罪,“回皇上,奴婢一直命御膳房的人给娘娘炖滋补的药膳,娘娘也有喝。只是娘娘操劳太过,怕是虚不受补,所以看起来还是憔悴得厉害。”

    苏幼仪在一旁坐榻坐了,一抬手,“皇上别怪淑芽,臣妾记挂着皇上的身子,淑芽也一直记挂着臣妾的身子,都小心伺候着呢。”

    淑芽忙起身用丝帕遮了苏幼仪的手腕,太医上前为她诊脉,好一会儿屏息敛气没有说话。

    到最后,太医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臣该死,臣该死!”

    他忽然跪地磕头,皇上眉头一蹙,以为查出了什么大病症,坐直了身子。

    苏幼仪眉梢一抬,不会吧,皇上的病还没治好,难道她这里又出了什么问题?

    太医连连告罪。

第四百零五章 她会怎么样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是喜脉,娘娘有喜了!看胎像已有两个多月了,臣该死,日日在这里伺候竟然都没看出来,幸好娘娘胎像无异,否则臣万死莫赎!”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转到了苏幼仪身上,苏幼仪自己也很懵,“我有喜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也是,她这些日子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哪里会注意到自己的身子?

    皇上大喜,精神瞬间好了许多,“快去给皇贵妃开安胎药,这些日子千万别再劳累了!”

    这样大的喜事,即便是太医疏忽,皇上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更有甚者,皇上亲自吩咐打赏所有太医,乾清宫和永寿宫所有的宫人也都有份,苏幼仪再度有孕之事很快便在宫中传开。

    如今的光景,完全不用担心谁再敢对苏幼仪不利了。

    李阁老等听到乾清宫一片喜气洋洋的消息,派人仔细打听,才知道皇上亲自打赏了乾清宫上下人等,不论是太医们还是宫人们都有份。

    “是皇上的病好转了么?”

    “回阁老,不是的,是皇贵妃娘娘有孕!”

    李阁老闻言一惊,而后挥挥手,示意来报信的人退下,“皇贵妃倒是得天独厚,福泽深远。别的嫔妃都不见好消息,她倒是生了一个又一个。”

    算上那个被安在苏幼仪身上的四皇子,如今这已是第三胎了。

    季玉深听见这话只是蹙着眉头,半晌没有言语,直到李阁老唤他,“玉深,玉深?”

    “嗯?”

    季玉深回过神来,“岳父,怎么了?”

    李阁老道:“老夫在问你,前两日雍亲王进宫和皇上密谈之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不知。”

    季玉深脑子里都是苏幼仪再度有孕的消息,乱糟糟地裹在一起,让他无心应对李阁老的问题。

    可他不能让自己露出丝毫破绽。

    他强压下心中的思绪,用尽可能镇定的口吻道:“不过想来,无外乎是交代后事。皇上的病迟迟没有起色,而雍亲王是皇室宗亲中最受皇上信任的,皇上将他叫去交代事宜,也是寻常。”

    李阁老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只是皇上若有个好歹,最要紧的身后事无非是江山大业交托何人。想来皇上找雍亲王入宫,多半是为这件事。”

    季玉深微微蹙了眉头,“雍亲王深受皇上信任,又为了避嫌一向很少和朝臣来往,此事极难从雍亲王这一处打探出什么来。不过……岳父告老还乡在即,这些事就别多操心了,我一定会好生料理的。”

    “哎!”

    李阁老摆手道:“原本老夫同意告老还乡之事,是碍于朝中礼法不得不如此。可现在皇上病重,正是非常时期,老夫身为首辅完全可以以此为由留在朝中。若能助二皇子一臂之力让他登上皇位,那岂不是万事都不必愁了?”

    一旦二皇子继位,李阁老身为二皇子的外祖父,还有谁敢大胆提出要他告老还乡之事?

    只怕要让二皇子成为储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季玉深心里想着,嘴上只道:“如若岳父能一直留在朝中,自然最好。玉深年纪尚轻,正恐自己未能凡事处理得尽善尽美。”

    “不必谦虚。”

    李阁老对这话很是受用,捋着胡须道:“眼下只看皇上病情如何变化,你务必要盯紧宫中,一旦皇上病情有所反复,老夫必定要第一个知道!”

    “岳父放心。”

    季玉深言不由衷地应了,眸子微微眯起,又想到了苏幼仪再度怀胎之事。

    若这个时候皇上真的驾崩了,她会怎么样?

    回到房中,季玉深先往李梓月那处去。

    得知静儿的死讯之后,李梓月就大病了一场,按照她一贯的性情,一定是懊悔于自己没有派人跟着静儿,导致静儿横尸街头。

    李梓月向来如此善良。

    季玉深走到她的房门外,只听见里头调羹轻轻碰在瓷碗上的声音,想来李梓月正在喝药。

    他便停住了脚步。

    忽听见丫鬟安儿的声音,“小姐这病一直缠.绵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夫说小姐是惊悸不安,失眠多梦,是心病。心病还要心药医,小姐再不想开一点,这苦药喝再多也没用。”

    这丫头倒心思灵透,说话也干脆。

    李梓月近来都是由她照顾的,心中也喜欢她的干脆性子,对她颇为喜欢,“你哪里知道我受了什么惊吓,岂是说想开就能想开的?”

    “奴婢知道!”

    安儿有些骄傲道:“无非是因为静儿横死,小姐心里难受。小姐是个良善之人,知道静儿死了以后还命人送了许多银两给她家里,静儿的家人足够富足地生活了,又不是小姐杀了静儿,小姐何必再自责呢?”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好,却不知道李梓月怎么了,忽然疯了似的打掉了她手中的药碗。

    啪的一声,药碗在地上四分五裂,里头未喝尽的褐色药汁溅的满地都是。

    安儿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小姐,你怎么了?”

    李梓月疯魔似的瞪着她,“你胡说什么?你竟然说是我杀了静儿?我没有杀了静儿,我没有,是她自己死的!”

    “小姐,您误会了,奴婢没有说是你杀了静儿……”

    安儿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李梓月却不肯听,大吵大闹地叫来了婆子,“来人,把安儿撵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伺候李梓月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进去,看到地上打翻的药碗,再看安儿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一时还不知道怎么下手。

    李梓月却一改平日温和的态度,大声喊道:“快把她撵出去,撵出去!”

    “是,是!”

    两个婆子慌忙应了,待要去抓安儿,安儿哭着跪地求饶,“小姐,奴婢说错话了,小姐千万别生气,都是奴婢不好,求小姐饶了奴婢吧!”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凄惨,“小姐,奴婢在府里伺候了四五年了,忽然被这么撵出去,奴婢怎么做人呢?奴婢家里只有一个多病的老母,不能没有奴婢的月例银子啊,她会活活饿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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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介绍:
【她拒绝皇上的册封,从此走红后宫!】 不靠谱的爹死得早,青梅竹马的男人是个陈世美,惨被抛弃的苏幼仪入宫当个小宫女,不想被严肃脸皇上一眼看中。 “听说你很漂亮?” 苏幼仪白眼一翻,好好的大皇子不务正业,天天跟人吹嘘她漂亮,这下可怎么办……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