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对她很有胃口
两人之间相处的情状不像同龄人,反而像妹妹对姐姐,晚辈对前辈,既有尊崇也有敬重。
她早把自己和苏幼仪当成一体的了,先前翠微到了苏幼仪身边她便十分担心,眼下更是如此。
苏幼仪道:“你是我的心腹,我当然想把你带在身边。我只是在想,皇上一向不喜欢后宫嫔妃和皇子们接触,如果我把你带走了,将来和大皇子之间就难联系了。”
淑芽听这话有理,眼里的金豆才没掉出来,大皇子忙点头,“可是父皇这么喜欢苏姑姑,他也知道我离不开你,还会不让我见你吗?”
苏幼仪撇撇嘴,“皇上说他有办法,不知是什么办法,等咱们回宫再说吧。淑芽,如果我为了大皇子不能把你带进后宫,你会怪我吗?”
淑芽看看苏幼仪,又看看大皇子,死命摇头,“姑姑叫奴婢跟在身边伺候,奴婢就跟在您身边。姑姑要是叫奴婢跟着大皇子,奴婢就跟着大皇子!”
……
封贵人的旨意下了之后,高奇寿便名正言顺地每日来请苏幼仪,让她去皇上身边侍疾。
苏幼仪倒也称意,整个别院只有皇上屋里有冰山,她乐得在那边乘凉。
皇上起初还很得意,对高奇寿称赞了一回,说苏幼仪乖巧,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一边给皇上换药,一边指挥若定地命人把各色水果和酸梅汤等物放在冰山上镇着,然后把握着时间命人把水果送去给大皇子,或者她自己休息的时候躲到隔间吃。
皇上原想假装看不见,无奈苏幼仪太过分了。
“你到底是来给朕侍疾的,还是来朕这里蹭冰山的?大皇子的西瓜该冰到几成你倒是记得清楚,朕的伤药该几个时辰一换你记得么?”
皇上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苏幼仪抬头看着他,“当然记得,两个时辰换一次。”
皇上在换药的间隙总要看廉亲王送来的公文,无非是那些涉事官员如何处置,家中抄没了多少银钱田产,还有李阁老等人对此有什么反应。
苏幼仪等他看得认真之时,就悄悄溜到隔间吃点水果,休息好了再到皇上跟前来。皇上不满地轻哼一声,“冰西瓜很好吃吧?”
苏幼仪下意识舔舔嘴角,“皇上也想吃吗?太医说皇上的伤势要紧,不能吃凉的东西……”
“那你吃完还不把嘴擦干净,存心馋谁?”
苏幼仪暗自检讨自己,一边从袖中取出帕子抹抹嘴角,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抬头看着皇上,“皇上也有馋的时候么?我上次伺候皇上用膳,还以为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对什么都不馋了。”
皇上看着她抹干净的嘴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苏幼仪吃东西就格外有胃口,看她把冰山上堆满各色水果就食指大动,偏偏自己受了伤不能吃。
皇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他不是对水果有胃口,是对苏幼仪很有胃口。
“朕的眼睛都看酸了,你过来给朕按按。”
皇上看了一日的公文,多余的气都没喘一口,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
可苏幼仪给他换了几次药,知道他胳膊上的伤不算轻,刺客虽是他自己安排的,戏却做得很足,唯恐伤得轻了会被人看穿。
那皇上的苦心经营就白费了。
一直到晚膳时分,皇上才把公文放到一旁,招呼苏幼仪过去按按。
“是。”
苏幼仪坐到皇上榻边,“小时候村里有个专给人推拿的瞎眼大夫,我父亲和他是好朋友,两人常在一处喝点小酒。那瞎眼大夫就时常给我父亲推拿,我在旁边耳濡目染久了,学得可好呢!”
皇上顿时警惕地睁开眼,“你按脚的功夫也是这么学的?”
“是啊。”
她不懂皇上警惕个什么劲。
皇上道:“眼睛跟脚可不一样,你要是像上次那么大力地给朕按,朕可就不客气了。”
苏幼仪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皇上担心的是这个。
头有头的法子,脚有脚的法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她先把皇上的头靠到自己肩上,然后把手稍稍搓热,接着轻柔地覆上他的双眼,顺着眼眶一下下地刮着。
动作不疾不徐,手上的劲道也正好,皇上很是受用,“就这么按一会儿,朕叫你停再停。”
苏幼仪也不答话,一下下地给他按着,皇上闭着眼睛享受,两人之间静默无声。
气氛不但没有一丝尴尬,反倒有股岁月静好的错觉。
苏幼仪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怎么会对皇上有这种感觉,她不过是个要倚仗皇上的君威生存下去的人,才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女儿。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皇上脸上,觉得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安安静静,还怪讨人喜欢的。
“老盯着朕看做什么?”
皇上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峻中带一丝玩味。
苏幼仪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想起小时候老人说马王爷有三只眼,她怀疑皇上也有三只眼。
另一只眼可能藏在眉心,寻常人看不见,皇上自己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时忘了回答,皇上抓住她的手,睁开眼,“朕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他的掌心很热,习过武的人手上带着薄薄的茧,充满男子的力量。
苏幼仪一时惊惶,用力抽.出身,皇上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苏幼仪这才发现自己甩开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
“皇上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苏幼仪忙去查看他的伤口,好在她力气小,这么一甩皇上的伤口也没有崩开,倒是她吓得不轻。
皇上瞟她一眼,“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是她自己愿意册封的,还和自己讨价还价来着,皇上不但没“压价”还在贵人的位分之外答应给她封号,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是抓了抓她的手,反应竟如此强烈。
苏幼仪面色微红,小声道:“还能是什么,害羞呗……”
皇上一愣,从来没过会是这个答案。
他从未像看上苏幼仪一样看上过谁,后宫那些嫔妃都卯足了劲争宠,早把属于女子的娇羞丢到了一边。
第四十七章 因为害羞
她方才若不说,皇上险些都忘了娇羞才是女子本性,苏幼仪这样大胆的女子也不例外。
他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朕饿了,你陪朕用晚膳吧。”
……
雍亲王把涉事官员处置得差不多了,皇上的伤便也养得差不多了,回京的事终于提上议程。
别院里忙忙地收拾起来准备动身回京,苏幼仪听见外头的动静,便同皇上道:“皇上,要不我先回去帮大皇子那边收拾收拾?”
皇上半躺在榻上看书,头也没抬,“大皇子身边又不是没有奴才伺候,你如今已不是他的奴才了。”
话虽如此,从前一直是苏幼仪照顾大皇子的,咋一放手她有些不习惯。
皇上又道:“倒是拨给你的那几个人,你要提点着他们些。回去的时候你的仪仗就不能跟着大皇子了,要单独拨出来跟着朕。”
“仪仗?”
苏幼仪颇有些受宠若惊,原来成了贵人还有单独的仪仗的,听起来还蛮风光的,“可是咱们出宫的时候没带仪仗啊?”
“这有什么难的。”
皇上漫不经心道:“朕前几日已命人赶着去办了,想必今日就能送来,此刻说不准已经送到你院中了。你回去看看吧,晚膳时辰再过来。”
“那我先回去了!”
苏幼仪到底是女子,对华丽精致的东西天生有种喜爱,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再加上担心小纪子和淑芽收拾不清大皇子的东西,赶着便回小院了。
皇上反倒很高兴,从前赏赐苏幼仪都不见她欢喜,如今她终于心甘情愿接受了恩典。
苏幼仪尚未到小院,便见淑芽对面走来,见着她十分欢喜,“姑姑快回去看看,皇上命人送了一副崭新的仪杖来呢,可好看了!”
皇上的嘴说得可真准,料事分毫不差,说送来就果真送来了。
苏幼仪道:“后日就要回京了,大皇子的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淑芽道:“姑姑放心吧,有小纪子在呢,他是伺候大皇子老了的人。姑姑的东西奴婢和皇上派来那几位也一起收拾了,姑姑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些日子苏幼仪白日都在皇上那边,晚上回来见了大皇子差不多就去休息了,根本没工夫见那几个皇上派来伺候的人。
她朝淑芽笑道:“那些人你看着就是了,有你在我很放心。对了,皇上派谁置办得仪仗?”
两人走到大皇子的小院外,忽听见里头笑声一片,大皇子拍着手喊,“追啊,追啊……太厉害了!”
这一听就是玩华容道的声音。
苏幼仪笑着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渐渐褪去。
大皇子平日和小纪子他们玩的时候,可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上一次他夸赞别人玩得厉害,还是……
淑芽笑着答道:“是姑姑上次见过的季大人,季玉深季大人。”
苏幼仪一脚踏进院门,闻言忽然一愣,很快又继续朝里走。
廊下通风处摆着桌子椅子,外有小几上置着茶水和新鲜瓜果,大皇子和季玉深对面坐着,两人中间是一副华容道棋盘。
大皇子拍手欢呼,一脸掩不住的欣赏。
季玉深笑意微微,低眉颔首,一派谦逊模样。
隐约看到院外人影慢慢靠近,季玉深抬起头来看向苏幼仪,深邃的目光中顿时多了点什么。
苏幼仪尚未看清,他眸中光彩已然逝去,又恢复平日的疏离。
“贵人。”
季玉深缓步上前,朝她拱手一礼。
苏幼仪福身还礼,“有劳大人替我打点仪仗。”
季玉深颔首,淡淡一笑,“皇上旨意,本官理当如此,贵人看看可有何处不满意。”
两人半年前分道扬镳之后,这是头一次对话,彼此默契地装作不认识对方,两人面上皆是毫无波澜。
苏幼仪转头看向院中,仪仗主体是一乘红盖马车,车架为两马并驾的规制。外有一柄曲柄红伞、两对描金香炉,两柄金黄宫扇并四支金瓜。
算起来一共要十余人,还不包括车里伺候的宫女和跟车的宫人。
苏幼仪眉头微蹙,“这是不是太华丽了?我进宫时日不长认不大得,但这好像不是贵人位分的仪仗。”
季玉深淡淡道:“皇上吩咐以嫔妃规制置办,贵人若觉得太过华丽,可以同皇上提请。”
他一副不关他事别来烦他的表情,让苏幼仪怀疑那日在山上看到他的神情变化不过是个幻觉。
可能真的是她的幻觉。
一个早就抛弃了她的负心汉,怎么会担心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苏幼仪心里白了他一眼,转念想到皇上出巡半个嫔妃都没带,苏幼仪是半路上提起来,仅此一个别无分号。
要说仪仗高出自身该有的规制一级半级的,也算不得多出格。
她懒得再和季玉深废话,也因为嫌热只想快点进屋休息,“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季大人慢走。”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大皇子把手一抬似乎想挽留,忽想到苏幼仪说皇上不喜欢外臣和皇子结交的事,顺势把手挥了挥,“季大人慢走啊。”
季玉深看得出大皇子喜欢他,更看得出大皇子是碍于苏幼仪才没有挽留他,目光中顿时闪过戏谑之意。
这一点戏谑惹恼了苏幼仪,让她断定季玉深有意交好大皇子,目的不纯!
小时候季玉深跑到她父亲的小学堂里,总能三言两语就把孩子们哄得很好,减少她许多照管孩子们的压力。
她很明白季玉深若真想讨好一个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已经是今科探花,是当朝首辅李阁老的女婿,是皇上跟前最年轻的红人,他还想要什么?
苏幼仪眉头微蹙,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朝小纪子道:“把门关上,大热天的别叫人来打扰。”
她低头一看桌上玩了一半的华容道,刷拉拉挽起衣袖,“殿下,我来陪你玩,保证不比季大人差!”
“太好了!”
大皇子一屁股坐下,两人就着廊下微风,边玩游戏边吃点心,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第四十八章 嫔位仪仗
御驾回宫之日,苏幼仪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华丽的嫔位仪仗跟在御驾后头,倒把大皇子的仪仗挤到了身后。
车里只有淑芽一个伺候着,原以为这一路定会热得昏倒的苏幼仪,行到半路才发觉一点闷热之感也没有。
“淑芽,你觉不觉得这马车很凉爽啊?”
淑芽兴致勃勃道:“是啊,姑姑不知道吗?皇上知道姑姑怕热,命人把这马车顶上加了一层遮掩篷,里头灌上水能隔住大半的热气。”
她又曲起手指叩叩车壁,“这车壁也是双层的,姑姑看,这里还有个冰盒子。奴婢在里头冰了茶水,姑姑要是渴了就说。”
苏幼仪看见冰盒子眼前一亮,“这马车里还有这么多心思,那日季大人来的时候怎么没说?”
淑芽道:“是季大人派工匠告诉奴婢的,不然奴婢也不知道这么清楚。奴婢瞧那个季大人生得英俊,但是态度淡淡的好像不爱说话,大约也不是个爱拍马屁的人吧?”
苏幼仪轻嗤一声,“就算要拍马屁也是到皇上跟前拍,我充其量是个贵人,他是今科探花又是李阁老的女婿,何须对我拍马屁?”
淑芽奇异道:“姑姑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季大人,您原先认识他么?”
苏幼仪心中一跳,她当然不喜欢季玉深,一个负心汉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糟糠的人,叫他哪个眼睛看得上?
虽然她当初和季玉深尚未完婚,然两人之间有父母之约,说好了等他高中进士就完婚,谁知他转脸就娶了旁人?
讨厌归讨厌,她并不想让自己和季玉深的过往被人知道,对方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和他车上关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苏幼仪便道:“我怎么会认识他?我只是觉得那个季大人对人淡淡的,但好像对大皇子格外亲热些。不知道是奉承拍马呢,还是对大皇子另有目的?”
淑芽听了这话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季大人是李阁老的女婿,也就是宫里贤妃娘娘的妹夫,那是实打实的二皇子的亲戚。姑姑说得对,先前在宫里咱们差点吃了贤妃和二皇子的亏,可不能再让这个季大人接近大皇子了。”
淑芽这个傻丫头对苏幼仪的话一向深信不疑,立刻就顺着她的思路走了。
苏幼仪笑着道:“好在宫里皇上看管得严,连威远侯这个名正言顺的亲舅舅都不敢常来看大皇子,量这个季大人也不敢怎么样。”
淑芽放心地点点头,“姑姑……哦不,要回宫了,奴婢该改口称贵人了,免得入宫之后一时改不过来。贵人,奴婢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您有空想大皇子的事,不如想想您自己。您出一趟宫就被封为贵人了,皇后和贤妃岂不是更忌惮您了?”
一语成箴。
淑芽的乌鸦嘴灵验得太快,快到苏幼仪毫无准备的时间。
“贵人,一会儿到乾清门外会有皇后娘娘率众嫔妃迎接御驾回宫,贵人要记着些规矩。”
高奇寿特意派了个小太监来提醒苏幼仪,正等着回东四所歇息的她立刻精神抖擞。
没有人告诉过她,会有皇后率众嫔妃迎接御驾回宫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仪仗抬进宫门之后,她只要坐在马车里经过那些跪伏在地的朝臣面前便可,没想到过了朝臣这一关,皇后和嫔妃那关才是重头戏。
苏幼仪觉得脑袋疼,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该用什么法子逃过这一劫。
淑芽见她面色不好看,好奇道:“姑姑怎么了?您不是说有皇上压着,您不怕皇后娘娘她们吗?”
“怕是不怕,可众目睽睽之下我就这么过去,这不是给自己招人恨么?”
苏幼仪直起身子,指着淑芽屁股底下,“你瞧瞧这豪华的马车,这嫔位的仪仗,这叫后宫的娘娘们见了还不恨得牙痒痒?”
“还有啊,皇上出宫一个嫔妃都没带,大家心里虽不乐意也无话可说。这下好了,皇上回来反倒带了一个,要只是听说就罢了,亲眼见着那还得了?”
她用手比划一番一会儿和嫔妃们见面的场景,“你看啊,皇后跟嫔妃们站在这里,我跟在皇上屁股后头站在这里。她们自然不敢怨愤皇上,到时候白眼刀子还不都往我身上飞?”
她用手比划刀子的架势,朝淑芽脖子上一划,淑芽浑身打了一个颤儿。
“那现在怎么办?”
她挑起车帘一角朝外看去,“皇后娘娘她们就在前头了,奴婢看见一片花花绿绿的,后宫的娘娘们许久没见到皇上,一定卯足了劲打扮。”
她再看向苏幼仪,“姑姑穿得也太朴素了,这要站在一处会不会被她们比下去?”
女子的天性便是争奇斗艳,苏幼仪一直觉得淑芽很愚钝,没想到连她都不能免俗。
她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朴素些好,朴素些才能少招人恨,还应该再素些。”
矮几上放着一面小巧的菱花镜,苏幼仪顺手接过,对着头上照了照,三下五除二把头上为数不多的时钗环拔了下来,只留一支碧玉螺纹钗。
“姑姑这是做什么?”
淑芽阻止不及,眼看苏幼仪把自己头上拔秃了,十分替她委屈,“皇上赏的首饰姑姑本就只戴了几样,说还没正式册封不肯张扬。这下好了,就那么几样也被你拔光了!”
苏幼仪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朴素得和普通宫女没什么两样,这才放心下来。
“先保住小命,日后的首饰几个头都戴不完,要是没了头那还要首饰做什么?”
苏幼仪言简意赅,淑芽立刻意会,脖子朝后一缩,“姑姑说的好吓人,皇上才封你为贵人,怎么会让你小命都保不住呢?”
尚未来得及解释,马车已经缓缓停下来了。
跟车的宫人负责在外头看情况,苏幼仪只等外头的人伸手来揭车帘,她便出去迎候皇上下车。
外头的手很快伸进来,另一手揭开车帘,苏幼仪在车帘还没完全揭开的时候便麻利地出了马车。
第四十九章 回宫
她用眼角余光看到大皇子也下了车,众人都站在边上等待,等所有人都出了车,高奇寿才将皇上扶下来。
皇上下了车就朝前走,苏幼仪和大皇子等人忙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大皇子出去的时候是和苏幼仪坐一辆马车的,两人一路游赏风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回去的马车上没了苏幼仪,大皇子便觉十分无趣。
好不容易到宫里下了车见到苏幼仪,大皇子的位置又在她身旁,便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
苏幼仪只悄悄看他一眼,为了不闹出大的动静并未甩开他的手。
“给皇上请安,恭迎皇上回宫。”
皇后领头带诸嫔妃福身请安,皇上淡淡点了点头,高奇寿高唱一声“免礼”。
随后苏幼仪与大皇子等人向皇后与嫔妃请安,只有嫔位以上的没有还礼,余者都按照各自的阶品还全礼或者半礼。
厮见过后,皇后先上前道:“皇上一路远行辛苦了,听说在河间发生了刺客之事,臣妾和宫中姐妹都悬心不下。见皇上安然无恙回来,臣妾也就放心了。”
皇上胳膊上的伤口还未痊愈,里头裹着纱布,外头穿着衣裳根本看不出来。
“是啊皇上,臣妾们都吓坏了,听说幸好有苏姑姑护驾以身为皇上挡剑哟,苏姑姑怎么还穿得这么简素?”
燕嫔满眼戏谑地看着苏幼仪,心道她虽被封为贵人,可看这样子也不像多得皇上宠爱的。
芳嫔看了她一眼,“燕嫔姐姐该改口了,什么苏姑姑,如今该称苏妹妹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幼仪身上,或是好奇或是羡艳,皇后看着苏幼仪的目光五味杂陈,贤妃的目光更含.着深深的忌惮。
皇上侧过脸看了苏幼仪一眼,这才发现她打扮得比在宫外还要简素,头上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钗环也不翼而飞。
苏幼仪微笑福身,“嫔妾尚未正式册封,不宜打扮得过分隆重,何况在宫外匆忙也没工夫打扮,叫诸位娘娘和姐姐们笑话了。”
贤妃淡淡一笑,“苏妹妹是个识大体的,本就容貌娇美,自然不会过分打扮刺了大家的眼睛。”
她这么一说,众人放松下来的心神顿时警惕起来,看苏幼仪的目光充满了忌惮。
还没正式册封就使心机想故意韬光养晦,这可不讨人喜欢。
苏幼仪心中咯噔一声,笑着回应她,“多谢贤妃娘娘夸赞,嫔妾还是宫女的时候就不会打扮,眼下要学一时也学不会。诸位娘娘和姐姐们每个人都打扮得不同,却又各有各的美,真叫嫔妾羡慕,日后嫔妾还要好好向诸位学习。”
她还是宫女的时候众人就认识她了,知道她平日的确打扮得很朴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管事姑姑。
这样一想心中又释然了,加之被苏幼仪夸奖了一通,各自面上都露出笑意。
皇上适时打断,“好了,朕累了,皇后和贤妃随朕回宫,你们都散了吧。”
当着众人的面,皇上只留了皇后和贤妃二人,可谓十分看重。
皇后毕竟是皇后,皇上离宫多日回来要召她问问宫中的事情是应该的,贤妃能得到和皇后一样的待遇,这就让人吃味儿了。
众嫔妃各怀心思,正要打道回宫,苏幼仪便见一个陌生的嫔妃朝她这里走来。
眼前的女子约莫三十岁,看起来比皇上还要长几岁,生得慈眉善目,一身宝石绿色十分温和。
她先看了苏幼仪一眼,随后弯身朝大皇子道:“大皇子此番出行可有受惊么?玩得可高兴么?”
大皇子一一应了,对她说不上亲热和说不上疏远,苏幼仪忽然想到传闻中的一个人,顿时心里有了数。
女子这才起身看向苏幼仪,苏幼仪忙福身道:“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笑着点头,“妹妹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咱们本该比旁人亲热才是。如今一封就是贵人,可见皇上盛宠,妹妹从此快不必如此多礼。”
燕嫔等人正要离开,见着他们这处的情状都走过来,“惠妃姐姐,先皇后都去了多久了,你现在也是堂堂妃位,还把自己当先皇后的陪嫁丫鬟看啊?我看大皇子待苏妹妹比你更亲热,威远侯府认不认你还另说呢!”
燕嫔的口气没有丝毫恭敬,说到后头更是冷嘲热讽起来,惠妃面露尴尬。
苏幼仪不了解后宫嫔妃相处的模式,没想到燕嫔身为嫔位竟敢对妃位的惠妃如此无礼,是因为惠妃的性格太温和了么?
她一时想不明白,不敢随意开口。
好一会儿惠妃才道:“燕嫔妹妹这话就差了,本宫是威远侯府出来的人,这辈子就都是威远侯府的人。”
说着朝大皇子福了福,又看了苏幼仪一眼,很快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
燕嫔在她身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白眼,芳嫔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燕嫔这才发觉苏幼仪和大皇子还在这里。
她挑着眼角看苏幼仪,“苏妹妹是打算跟大皇子回东四所呢,还是跟我们回后宫呢?哎呦,本宫忘了,皇上还没给苏妹妹安排住所呢,不会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把妹妹塞进去吧?”
芳嫔道:“怎么会呢?姐姐没看见苏妹妹回来时的仪仗吗?那是嫔位的仪仗,咱们出门也未必能有那样好的。”
燕嫔一听就变了脸色。
难怪她先前没看出来,她进了后宫之后就从来没有出过宫,虽是嫔位却连嫔位出行的仪仗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所以她一见苏幼仪穿戴打扮朴素,便以为她不得皇上恩宠,如今听芳嫔说了才反应过来。
苏幼仪还没正式册封就用嫔位仪仗,要是正式册封还得了?
她顿时气歪了鼻子,芳嫔轻轻捂住自己的嘴,歉疚地看了苏幼仪一眼
本是想劝阻燕嫔的冷言冷语,没想到反倒激起她的怒气给苏幼仪惹了麻烦,这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反了反了,你怎么能用嫔位的仪仗?”
燕嫔高声叫喊起来,周围经过的宫人和侍卫都好奇地看过来,苏幼仪面上微红。
第五十章 惠妃的黑历史
她觉得站在燕嫔身边好丢脸。
芳嫔也扭过头去看别处,假装不认识燕嫔这个人,燕嫔却仍在大呼小叫。
最后是大皇子不耐烦了。
“吵什么吵,烦不烦?父皇要给苏姑姑什么仪仗你不乐意去找父皇吵,别耽误我们回去休息。”
大皇子说罢,不顾燕嫔的脸色多么难看,直接拉着苏幼仪就走了。
芳嫔讪讪道:“这天气热得我头晕,我也先回去休息了,燕嫔姐姐不走吗?”
说着自己抬脚先走了,燕嫔尴尬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眼见没人搭理她只得气冲冲地回了后宫。
“大皇子,燕嫔好歹是嫔位的娘娘,你方才那样说话……”
苏幼仪有些担心,怕大皇子得罪了燕嫔,这种在后宫中无所事事的女人最是小肚鸡肠,万一她记恨上大皇子怎么办?
大皇子牵走她欢欢喜喜地往东四所走,“她才没那么大的胆子呢,她敢怎么样我就告诉父皇去!何况现在有姑姑,我才不怕她。对了,父皇到底给姑姑安排在哪处宫殿,又定了什么封号?小纪子,你快去乾清宫问一问,叫高公公劝劝父皇安排得好一些!”
小纪子答应着正要去,苏幼仪忙拦下他,“眼下皇上在和皇后和贤妃娘娘说话呢,这么急着跑去做什么?放心吧,皇上说他会安排好的,咱们等消息就是了。”
大皇子朝她挤眼睛,“姑姑以前总说父皇这不好那不好,父皇赏赐姑姑也觉得没安好心。现在怎么这么相信父皇啦?”
“有吗?”
苏幼仪自己不觉得,大皇子忽然想到什么,又道:“父皇怎么叫了皇后和贤妃过去,不叫姑姑过去呢?在河间的时候可都是姑姑照顾着的,父皇怎么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皇上这不叫翻脸不认人。”
苏幼仪耐心地向他解释,“皇上不找我才是保护我,你想想方才那些嫔妃们看贤妃的表情,又羡慕又嫉妒。贤妃母家强大,被人嫉妒不打紧,我就不一样了,还是韬光养晦得好。对了大皇子,那位惠妃是怎么回事?”
“她啊。”
大皇子听到她的名字,有些不乐意似的。
小纪子忙上前道:“这个奴才知道,奴才来说吧!”
众人走着走着已到了处所外头,大皇子当先往屋里跑去,淑芽提着苏幼仪的行李回去安置,只有小纪子和她解释起惠妃的事。
“惠妃娘娘原本是先皇后的陪嫁丫头,威远侯府出来的。听说啊,”他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听说惠妃趁着先皇后怀大皇子的时候,竟然勾.引皇上,这才被封了常在。要不是靠着先皇后的情分,她一个宫女哪里封得上妃位?”
“勾.引皇上?”
苏幼仪顿时吃惊,她想象不出来以惠妃平平无奇的姿色如何勾.引皇上,皇上真的会轻易被一个宫女勾.引了去么?
小纪子说得有板有眼的,“是啊,这件事宫里都知道,大皇子也听说过这话,所以对惠妃态度不冷不热的。”
怪不得燕嫔身为嫔位敢对惠妃那么无礼,原来是因为惠妃有这样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可这件事要是真的,大皇子的态度就不对了。
苏幼仪疑惑道:“如果是真的,按照咱们大皇子的脾气肯定不会给惠妃好脸色,可我瞧他方才的态度不算差啊?”
小纪子了一声,“那是因为惠妃娘娘待咱们大皇子也算好得没话说了,从前大皇子见她也没好脸色,碍于她是妃位才勉强行个礼。可惠妃娘娘待大皇子总是亲亲热热的,说先皇后不在了她这个婢女要帮先皇后照顾大皇子。”
“就因为这个?”
“不仅是因为这个!”
小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骇人的事,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大皇子六岁那年在御花园的冰面上滑冰玩,没想到那冰面一向结实,大皇子玩的那天偏有个大窟窿。大皇子坐的滑车陷了大半个进去,惠妃娘娘经过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踩着绣鞋疯了一样扑上去把大皇子抱了起来,大皇子这才平安无事。”
苏幼仪光听他描述就觉得惊险,没想到看起来温柔和善的惠妃竟然还有这么勇敢的一面,要不是对先皇后忠心耿耿,她怎么会待大皇子这般舍生忘死呢?
她不禁点头,“这么说,惠妃娘娘也算是忠仆了,那勾.引皇上的话许是误传。大皇子被惠妃娘娘救了性命之后,便对她态度大改了是不是?”
小纪子道:“是啊,到底是救命之恩,咱们大皇子再淘气也知道知恩图报,哪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待惠妃娘娘?”
“那那日的冰面为何有个大窟窿,这事可查清了么?”
小纪子听了苏幼仪的问话,讳莫如深地朝四周看去,“嘘,贵人千万别提这事,皇上早就明令宫里不许提了,只当是意外。当时这件事怎么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皇上恐宫中人心惶惶,所以只说是意外,叫人不许议论别的。”
苏幼仪道:“别的?这么说,当时宫里有别的传言?”
小纪子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刮子,“都是奴才多嘴,又惹贵人问这犯忌讳的事!”
苏幼仪忙拦着他,“小纪子,咱们都是伺候大皇子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跟我这客套?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进了后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你就称意了?”
小纪子想了想,满宫里都知道苏幼仪是伺候大皇子的人,和大皇子感情好得和亲母子似的,这话苏幼仪的确有必要知道。
他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姑姑想想,咱们大皇子是嫡长子,他要是没了谁最得利?还不是这位?”
苏幼仪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当时宫里怀疑是贤妃为了二皇子想害大皇子,贤妃母子二人心机深沉,怪不得旁人怀疑他们。
……
才安顿下来,皇上就命人传来旨意,将苏幼仪册封为昭贵人。
苏幼仪听见这个封号自己都愣了,没想到皇上会给她这么好的字做封号,更没有想到高奇寿说,这个封号是皇后为她择的。
第五十一章 昭贵人
苏幼仪领旨谢恩站起来,这才悄悄问高奇寿,“这个封号不是皇后娘娘拟的罢?这不是皇后娘娘的口气。昭是光明美好之意,不大适用后宫嫔妃。皇后娘娘就算想给我一个恩典,至多用丽、容、德等字眼罢了,不会是昭。”
高奇寿惊讶地挑眉,“那贵人觉得是谁拟的?”
苏幼仪想了想,皇上只把皇后和贤妃找了过去,后宫嫔妃中也只有贤妃博学多才会想到这样的字眼,但不可能是她。
她不会用这样的好字给自己。
苏幼仪想了想去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我只谢皇上的恩典罢了。”
高奇寿这下心服口服,“贵人和皇上果然心有灵犀,一个字就能看出皇上的恩典。那贵人再想想,皇上为何要对外宣称是皇后拟的封号?”
苏幼仪顿时意会,只有些不放心道:“只是不知皇上这番心意,皇后娘娘可心甘情愿么?”
高奇寿压低声音,“奴才不妨和贵人说句体己话,皇后娘娘才是后宫里最不会违背皇上心意的人。这话贵人放在心里,日后自然明白。”
他说着行了一礼,便带人离开了东四所。
苏幼仪站在原地想他那句话,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说皇后才是最不会违背皇上心意的人?
她身为皇后看起来的确中规中矩,可她膝下有个三皇子,她同样要为三皇子谋划,这一点从种稻那件事上便能看出。
高奇寿却信誓旦旦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让她一时疑惑起来。
淑芽等忙迎上来,“贵人,大总管方才说给您迁到哪里去住?奴婢方才太激动了没听清,您快打开看看!”
苏幼仪这才反应过来,打开旨意一看,“说是摘星阁,这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过?”
“奴才听过!”
小纪子举着手挤上来,他在宫里的时日长,对后宫各处宫殿和亭台轩馆都十分熟悉。
“这个摘星阁不是后宫六大宫殿之一,是一座四层半的塔楼。外头围起来一个宫院,地方虽然小些,但好在离六宫也近,就在永寿宫后边。”
“塔楼?”
苏幼仪从来不知道宫里还有个塔楼,“这地方原先是什么人住的?”
小纪子道:“原先是先帝爷观星的所在,先帝爷在时很喜欢去,到老年行动不便也就不去了,那个地方就此荒废下来。那塔楼是不合适人住的,可底下的屋子也有五六进,不比住在六宫中哪一宫的偏殿要差!”
苏幼仪大约有了个了解,“那也好,自己单独住着总比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要好。你方才说这地方在永寿宫边上,永寿宫现是何人居住?”
次日,苏幼仪一行就搬进了摘星阁。
摘星阁是后宫中热闹宫闱的边缘,却又不至于到偏僻位置,居中的地段让苏幼仪很满意。
宫门一进去就是一道湘妃洒泪玉石影壁,往后是一道垂花门,门上攀爬着紫色牵牛花。
走到庭院中只见一架秋千在葡i萄架下摇摇摆摆,院中树木错落有致,再往后看高高的塔楼直耸入云,在天空的背景映衬下显得十分神秘。
苏幼仪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看到淑芽带着人忙忙地收拾东西。
“贵人快进来看看,这屋子修缮得极好呢!”
淑芽领着她朝正堂走去,这里是接待客人喝茶说话的地方,虽比不上长春.宫和咸福宫金碧辉煌,却精致得可爱。
淑芽又领着她去寝室和膳房等地转了一圈,苏幼仪十分满意,“原以为是个很小的地方,没想到也有这般宽敞,倒是便宜我了。”
她四处都转过,又指着那座塔楼,“上头你们去过没有?”
淑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道:“听说上头倒是打扫过了,可就是个塔楼,有什么好看的?”
苏幼仪却对此十分好奇,“你们在底下收拾吧,我上去看看,一会儿就下来。”
反正底下还没收拾好,她在那里也是碍手碍脚的,不如到高处看看风景,呼吸新鲜空气。
淑芽拗不过她,忙把手头的事交给旁人,“贵人等等奴婢,奴婢扶着您上去!”
四层半高的塔楼,大约是宫里最高的建筑了,走起来颇费力气。
苏幼仪一口气爬到了四层,这才发现剩下那半层没有楼梯可以爬上去,上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淑芽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贵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当心摔倒!”
苏幼仪指着最高处那小半层,“淑芽,这里原本没有梯子吗?还是被你们收拾的时候拿走了?”
淑芽摇头,“奴婢没上来过,是让底下人收拾的。因这塔楼不住人,故而只是打扫干净罢了,没有移动任何东西。”
她想了想,忽然道:“对了,他们打扫的时候好像说过,这顶上没有梯子没法上去打扫。奴婢想底下要住人的屋子还没打扫好呢,索性就让他们到底下去打扫,没管这上头了。”
原来如此。
苏幼仪不免觉得扫兴,在她看来既然登高看风景就要登到最高处,这样看着才有趣。
“既然没有梯子就罢了。”
她走到四层的窗边,窗子是上好的檀木制成的,还有一股淡淡香气。和整座塔楼的塔身用的是同一种木料,浑然天成。
从她站的角度望出去,后宫中大部分宫殿尽收眼底,甚至能看到皇上的乾清宫。
苏幼仪忍不住笑,“这要是别有用心的人成天在这里盯着,或许就能看到宫中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淑芽傻乎乎道:“那咱们日后就派一个人盯在这里,贵人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多知道一些宫里的事情总没坏处。”
苏幼仪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信不信只要你在这里站半天,很快就有人发现然后禀告皇上,再然后你就会神秘失踪,我连你的尸首都找不到……”
淑芽吓得差点跳起来,忽然觉得这塔楼上阴风阵阵,阴暗得怪吓人的,“贵人,咱们到底下去吧,这上头风大得人!”
第五十二章 没有梯子
后宫里被害死的人多,被冤死、枉死的人更多,像淑芽这样胆小的人到夜里是不敢随便出去的。
苏幼仪却不怕这些,“怎么人了?高处风大凉快,我正是上来吹风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好端端得何必担心这些?”
淑芽被她镇定的气势感染,慢慢平静下来,“贵人说的是,这塔楼夏日用来避暑的确不错,就是阴暗了些。”
苏幼仪道:“我是不怕这些的,赶明儿你帮我弄一张榻摆在这里,我闲来无事就在上头歇晌,岂不省了冰山?”
“还要再摆上茶几和座椅,再摆上新鲜瓜果和茶水点心!”
淑芽说着轻嗔一声,“贵人倒是会享受,只苦了我们这些奴才要上上下下来回跑。”
二人正说得热闹,忽听底下有人从楼梯上上来,“昭贵人,皇后娘娘派人送赏赐过来,贵人要亲自去看看吗?”
“自然要。”
苏幼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随着通报之人往下走,走到庭院中果见皇后宫里的大宫女翠摇领着一队人,手里捧着衣裳首饰等物。
“奴婢见过昭贵人。”
“姑姑免礼。”
苏幼仪竟亲手将她扶起,翠摇一愣,很快恢复常色,“这些是皇后娘娘命奴婢送给昭贵人的,贵人刚搬到新住处,若有什么住不惯的只管说,缺什么也只管说。皇后娘娘奉皇上的旨意管理后宫,一定不会薄待了皇上的救命恩人的。”
苏幼仪笑着看淑芽一眼,后者忙往翠摇手里塞了个大荷包,苏幼仪道:“请姑姑回去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就说我明日再去谢恩。还有翠微那个丫头我瞧着甚好,决定把她和淑芽一起从东四所带过来。这本是小事,不知要不要回禀皇后娘娘一声,还请姑姑替我忖度着办。”
翠摇不禁一笑,心道苏幼仪是个会做人的。
她知道皇上给她找了皇后这个靠山,也知道翠微是皇后的人,所以特意对翠摇说把翠微提拔上来,算是对皇后表了忠心。
翠摇笑着接了那个大荷包,袖进手中,“多谢昭贵人赏赐,贵人的话奴婢会悉数带给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也有一句话让奴婢带给昭贵人,娘娘说上次贵人提议让三皇子多锻炼少吃肉,娘娘试过之后觉得三皇子的身体果然壮实了些,想对昭贵人表示谢意。”
苏幼仪一怔,不想自己上回无意中说的一句话,皇后还果真照做了。
不管她是真心向自己表示感谢,还是只想借机向自己表示好意,苏幼仪都乐意领受。
她朝翠摇笑道:“皇后娘娘能信任嫔妾的话,这对嫔妾来说便是恩德了,哪里敢受皇后娘娘的谢?”
苏幼仪把翠摇哄得乐颠颠地离开后,顿觉口干舌燥。
幸而屋子基本都收拾好了,她坐在榻上喝茶歇息,淑芽捧着冰镇好的瓜果进来。
“贵人,吃点刚镇好的西瓜吧,这个比茶解渴。”
苏幼仪点点头,随手拈起一片,见屋里只有她主仆二人,便给淑芽也递了一片。
淑芽朝门外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屋里的动静才接了过去,偷偷朝苏幼仪笑。
苏幼仪边吃边道:“淑芽,本来我想把你留在大皇子身边的,现在事情有变故,只怕你得跟着我了。”
淑芽听了这话连西瓜都顾不上吃了,“奴婢愿意,奴婢巴不得!奴婢本来就想跟着贵人,知道贵人心里记挂大皇子,所以贵人就算把奴婢留在大皇子身边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贵人要把奴婢留在您身边,奴婢乐意之至!”
苏幼仪朝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吃瓜。
淑芽啃了一口西瓜,甜丝丝冰凉凉的味道沁入口中,她的心绪也平复了下来。
苏幼仪慢慢道:“皇上替我结好皇后这件事,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翠微是皇后的人,为了讨好皇后我只能把翠微带来。可我身边原本只有你和翠微两人,如果只带了她来她便是我身边名正言顺的大宫女,那我的事情不就全盘被皇后掌握了?”
淑芽点点头,“奴婢明白了,皇上帮贵人结好皇后是为了让贵人在宫里多一层保障。可贵人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在皇后手里,那太冒险了。所以贵人要把奴婢带来,让奴婢制约着翠微是不是?”
苏幼仪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情,“聪明,就是这样!”
“那贵人打算把大皇子那处怎么办?”
苏幼仪道:“皇上曾说他会有办法的,不用我.操心。就算皇上那处靠不住,咱们还有小纪子。小纪子比你机灵,让他在中间传话或许更好。”
淑芽顿时笑起来,“对,这样正好!我也不必离开贵人,大皇子身边也不怕没人看着!”
她咬了一大口西瓜,笑呵呵地看着苏幼仪。
苏幼仪将手里的西瓜放在桌上,“对了,在河间的时候皇上给的那四个人,这些日子匆匆忙忙的一直没机会问,他们怎么样?”
淑芽想了想,“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皇上给的人想必不会差。也有可能是奴婢愚钝看不出来,贵人要不要亲自看看?”
苏幼仪点点头,“难得这会儿终于闲下来了,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淑芽出去把那四人叫来,连同翠微一共六人都进来了,两人一排在地上站着。
苏幼仪朝淑芽二人摆摆手,两人便退到一旁侧立,只剩下那四个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进宫多久了,从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这几人跟着苏幼仪也有几日了,因回宫、册封、挪宫等一系列事情乱糟糟的,这还是头一次和她说上话。
站在前头的两个宫女忙道:“奴婢春花,从前是乾清宫伺候的,负责奉茶。”
“奴婢春芽,也是乾清宫伺候的,负责奉茶。”
这两人名字都是一对的,从前又在一处伺候,怪不得一起被拨来了。
苏幼仪想了想,“春芽这名字和淑芽重了,不好。不如我替你改一个字,你可愿意?”
第五十三章 做了什么亏心事
叫.春芽的宫女生得白净瘦弱,面上怯生生地看了淑芽一眼,这才道:“奴婢愿意,奴婢多谢贵人赐名。”
苏幼仪随口道:“那就叫.春景吧,春和景明波澜不惊,这名字比你原先的更大气些。”
被改了名字的春景连忙行礼,“奴婢谢贵人赐名。”
她随口改的一个名字都有出处,念起来好听意义又好,春景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翠微悄悄看了淑芽一眼,淑芽显得十分得意,背脊挺直。
皇上赏赐的宫女和她重了名字,苏幼仪二话不说就给人改了名,这算是奠定了淑芽是她身边大宫女的身份,警醒众人不能逾越。
随后苏幼仪又问了后头两个太监,一个叫多福一个叫多寿。苏幼仪赞他们的名字好,又让淑芽给众人都赏赐了不小的荷包
她先前得过好几遭皇上的赏赐,手头比一般的小嫔妃阔绰许多,这些银子她还是拿得出来的。
翠微领了自己的银子,转头看那四人,见她的荷包比那新来的四人都鼓,心里便舒服了许多。
淑芽悄悄望了苏幼仪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神色。
苏幼仪便命多福和多寿一起管着摘星阁外围迎来送往的事,至于春花和春景就和翠微一样负责她的起居,内室仍旧只有淑芽能进去服侍。
当夜苏幼仪沐浴更衣后便到塔楼上乘凉,淑芽和翠微二人跟着她在上头伺候,其余人留在底下。
她刚洗好的湿发随意披散着,迎着高处的风很快就吹干了,细细密密地在脑后铺了一层,顺着贵妃榻的线条垂到地上。
一身月白寝衣宽敞随意,她吹着风不自觉闭上眼睛。
“这里真的好舒服啊,怪不得先帝爷时常来这里观星。”
淑芽瞧她一脸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道:“贵人,这塔楼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哪里好了?还是方才让多福多寿他们临时把贵妃榻、地毯、茶几这些东西搬上来,贵人才有个歇息的地方。”
苏幼仪闭着眼道:“你不懂这里头的乐趣,听我说给你听。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宫里的殿堂虽然金碧辉煌,可像这么高的仅此一个,我就喜欢这里。”
她在榻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你们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四周一片寂静,淑芽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说让她们退下,她们还就真的悄悄退下了?
苏幼仪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就站在她榻尾的位置,吓得她瞬间从榻上起身。
原来是皇上。
“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
苏幼仪看清来人后长舒了一口气。
她当然没做什么亏心事,是皇上不声不响出现在这里,她才会吓一大跳。
“白日上来的时候,淑芽说这上头阴森森的,还有什么阴风阵阵。臣妾当时还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约心里到底存了个影儿,所以方才一时吓住了。”
皇上点点头,待要坐下,忽然发现这上头的确简陋。
除了苏幼仪躺的那张贵妃榻,余下只有一把椅子摆在远处,他索性坐在榻边。
苏幼仪忙把自己的脚缩回来,给皇上留出足够的空间坐。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命人通报一声?”
“何尝没通报来着?”
皇上瞥他一眼,“高奇寿在底下通报,你屋里的奴才说你在这塔楼上。朕也许久没来这里了,索性上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苏幼仪好奇道:“皇上从前也来过这里?”
皇上抿着唇思索片刻,而后缓缓道:“当然来过,从前父皇很爱来这里,那时朕年纪尚小,有幸陪父皇来过。不过”
皇上指着楼梯上方的出口,“父皇喜欢在最高处观星,这里还不是最高处。”
苏幼仪笑道:“看来臣妾和先帝想到一处去了,臣妾今日也想到最高处去来着,可是找不到梯子。今日大家都忙了一日,也不好叫他们再到处去找梯子,所以就耽误了。”
皇上看着她忍不住微笑道:“你胆子大,好奇心也强,一个人就敢在这塔楼里睡。你就不怕到夜里会遇见什么?”
苏幼仪下意识朝后一缩,“淑芽一个傻丫头说这话就罢了,皇上也说这话怪吓人的。”
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说起来有不同的作用,苏幼仪知道自己今夜的兴致算是彻底毁了。
皇上又道:“你知道上头为什么没有梯子吗?”
苏幼仪一愣,随即想到一个奇怪的可能,“是皇上命人拿走的?”
皇上目露赞许,知道她一向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苏幼仪又道:“皇上为什么要把梯子拿走?如果塔楼顶上有什么不能叫臣妾看的,为什么又让臣妾住到这处来?”
皇上站起来,“你的问题太多,朕懒怠回答,不如你自己上去看看。”
苏幼仪原本就很想上去,听了皇上这话更加起劲,忙从榻上起来趿了绣鞋,“没有梯子,皇上让臣妾怎么上去?”
皇上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走到楼梯上方的空洞处站定,苏幼仪半信半疑地走过去。
皇上忽然揽住她的腰,一瞬间腾空而起,苏幼仪只觉天旋地转,到了顶上才发现那是什么。
皇上会武功,那是轻功!
她来不及表达对皇上的敬佩,下意识先看向顶上这半层楼,只见小小的屋子里有十分整齐地摆着精致的家具,床榻和座椅等一应俱全。
最让苏幼仪惊讶的是,床上连软枕和锦被都有,看起来是有人常住的模样。
她上前摸了一把床上的锦被,正想问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一转身就撞到他的胸口,不小心朝后头倒去。
幸好后头是床她才没有摔伤,皇上顺势压倒在她上方,手臂就撑在她耳边。
苏幼仪瞬间呼吸急促,脸色微红,假装无事地转移话题道:“皇上,这里怎么会有一间寝室?”
皇上淡淡道:“这里是后宫,你猜这个寝室是谁的?”
第五十四章 良辰美景
后宫重地外人是没法进出的,更不可能有一间神秘的寝室,至于宫人和嫔妃都有相应住所,不可能在别的地方留宿。
看皇上的反应,显然他知道这里有一间寝室才带自己上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皇上也喜欢在塔楼上吹风睡觉吗?”
皇上眉梢一挑,反问她,“难道只许你喜欢在塔楼上吹风睡觉吗?”
苏幼仪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以为皇上自小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不会喜欢这么简陋的地方。臣妾小时候随父亲在乡下,那里有麦田和高高的谷垛,臣妾就在谷垛上睡着过许多次。从谷垛上看去,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中的空气是香甜的。所以臣妾到这处塔楼上觉得十分亲切,觉得这里的风和小时候的风一样。”
她是因为触景思情,皇上又是因为什么呢?
皇上忽然放松了手臂,整个人躺在她身旁,敞开的窗口吹进来一阵阵夜风,舒服得让人想睡着。
他轻声道:“朕和你差不多,这里也有朕小时候的回忆。你大约听说过,先帝喜欢来这里看星星,但他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很少带别人。他只带朕来过一次,那时候朕还小,兴奋地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父皇就睡在朕的身边。”
他伸手抚摸身下的床榻,“床不大,朕和父皇两个人睡刚刚好,连翻身都不敢。可你知道朕那时有多兴奋吗?那是朕这辈子唯一一次,和父皇睡在一起。”
苏幼仪万万没想到,这座塔楼对皇上来说意义这样深刻,从他克制的声音中,她仍然听出了皇上对先帝的孺慕之思。
那是一个生在皇家缺乏亲情的孩子,抛开所有的身份不管,仅仅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思慕自己的父亲。
可惜先帝早已仙去,皇上看起来威风,实际上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苏幼仪忽然心生不忍,她轻声道:“皇上,逝者已矣,但他会化成星星在天上看着皇上,保佑皇上呢。臣妾的父母也早早就没了,可臣妾一直相信他们就在天上看着臣妾。”
皇上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从床上坐起来。
苏幼仪忙跟着他坐起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皇上这样激动,“皇上,你怎么了?”
“朕没事。”
皇上低声道:“朕只是从你的话想到了一件事,想到当初先帝为什么常来看星星。”
窗外漫天星辰交相辉映,构成光的海洋,璀璨的银河。
苏幼仪还没来得及问,皇上一转身将她压倒在床上,“难得你和朕都喜欢这里,良辰美景,岂可轻易辜负?”
半夜的时候,皇上又醒了。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和先帝一起睡在这里,他半夜醒来发现先帝在身旁,自此养成了习惯只要晚上睡在这里,半夜必定会惊醒。
今夜却不同,他不是被惊醒的,而是被身旁人推醒的。
醒来时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切,难以想象自己今夜睡得如此安稳,不想苏幼仪这么不识趣搅扰他的好梦。
他不悦地扭头一看,才发现苏幼仪并非故意惊醒他,而是睡梦中不自觉的行为。
塔楼的顶层四面通风,皇上是身强力壮的男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苏幼仪却是个柔弱女子,刚来的时候觉得凉快,到后半夜自然觉得冷。
她一冷就死命朝自己身上缩,整个身子蜷成一团,梦中十分不安的样子。
皇上眉头微蹙,用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好一会儿怀中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平日来后宫的次数不多,嫔妃到乾清宫侍寝之后,他往往也会派人把她们送回自己宫中,很少同衾共枕到天明。
也不知怎的,他今夜却愿意抱着苏幼仪,脑中一点令人反感的想法也没有。
苏幼仪是一张白纸,没有盘根错节的母家利害关系,也没有一心攀龙附凤的心思诡计,她有的顶多是自保之心。
连这点算不上心机的小心思,她都赤luoluo地摊牌了,和自己讨价还价寻求稳妥的地位。
他岂能让她这点小小心思都被辜负?
卸下白日防备的假面,月光斜斜照进窗子,皇上的面容笼上一层温柔的光芒,嘴角微有笑意。
苏幼仪在梦中仿佛回到孩童时代,她每每在高高的谷垛上睡着,她的父亲便会提着破旧的灯笼到田地间寻她,再把酣睡的她抱回家中。
父亲的怀抱就是这么宽广又温暖的,她在梦中忍不住笑起来,“父亲父亲,咱们回家了……”
皇上忽然听见她这句梦话,微微一愣,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伸手替她把被角掖上。
……
次日一早,苏幼仪一觉醒来,第一眼看到头顶的绯红合.欢帐。
塔楼的顶层没有床帐。
她连忙起身,揭开床帐朝外一看,她果然躺在自己的寝室中,门外传来宫人的脚步声。
“贵人醒了?”
淑芽端着洗脸的铜盆进来,喜笑颜开,“贵人醒得真早,奴婢正打算叫您呢。今儿按例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迟了不好。”
苏幼仪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不是在塔楼上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淑芽道:“现在是卯正时分,皇上卯时初刻就去上朝了,是他亲手把贵人从塔楼上抱下来的。”
苏幼仪一面起身更衣,一面想到昨夜在塔楼上发生的事情,心中略有些异样之感。
她是被逼无奈才当了这个贵人,为什么昨夜侍寝后竟觉得有点甜蜜?
淑芽一面给她梳洗,一面笑着道:“贵人不知道皇上待您多好,不仅亲手给您抱下来,还吩咐别叫醒您。是大总管他们伺候皇上梳洗的,大总管说以往嫔妃有幸在皇上身边同衾到天明,必定会早早起身伺候皇上。只有贵人有这个面子,能在皇上起身的时候还躺着。”
苏幼仪淡淡道:“昨夜睡得晚,皇上总该有点同情心吧,怎么好意思让我早起伺候他?”
她言语间对皇上越来越不客气,淑芽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两人之间关系越来越亲密的征兆,不禁欢喜。
第五十五章 半夜醒来
“贵人今日要穿哪件衣裳去见皇后娘娘?”
淑芽挑选出好些衣裳来,也有格外素净的,也有格外鲜艳的,一一摆在面前让她选择。
苏幼仪左看右看,“就穿那件浅紫色的吧,刚刚册封第一次去拜见皇后,穿戴得太素净也忌讳,显得不够恭敬。”
“是,要不要奴婢把春花叫进来梳头?奴婢听说春花特别会梳头,不如让她给贵人梳个好的?”
苏幼仪坐到妆台前,“不必了,还是你梳好。”
淑芽有些面红,“可是奴婢的手艺不好,只会梳宫女的发髻,对别的发髻还不熟练。”
苏幼仪笑道:“无妨,就是要你不熟练,梳得太好看反倒招人眼。”
淑芽顿时泄气,还以为苏幼仪觉得自己的手艺不错,没想到她就是不想出风头,“贵人,这样会不会太低调了一点?皇上那么宠您,就算打扮得好一些又如何,不逾越礼制不就是了?”
淑芽为她感到可惜,这么好的一副容貌偏要把自己藏起来,她真能藏得住么?
当初是宫女都引来皇后和贤妃的注意,如今正式封了贵人,又岂是把自己打扮得普通些就能平安无事的。
只怕她越低调,燕嫔之流越会觉得她好欺负,然后死命欺负她。
苏幼仪嘴角微翘,“别说后宫咱们是初来乍到,就连做宫女咱们都是新人,现在出风头做什么?不把后宫的情况摸清楚就出风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从小受父亲诗书礼义的教导,寻常女儿家有的虚荣心在她身上淡薄得几乎看不见,她从小被人夸美貌到大,委实不在乎现在出不出风头。
淑芽听了她的话深觉有理,便耐下心为她梳头装扮,苏幼仪自己给自己描了几笔眉毛又点了点唇脂,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摘星阁是独在一处的宫苑,边上的永寿宫又是空的没有人住,是而苏幼仪无人结伴,独自朝皇后的长春.宫去。
路上掐着点算着时辰,到长春.宫的时候既是头一个到的,和后头的人也不差太多时辰。
随着她后脚来的人是福常在和白答应,二人见着她都有些惊讶,上前福身行礼。
苏幼仪碍于位分不能朝她们行礼,却亲亲热热.地搀了起来,“二位姐姐来得早,我还以为我是最早的呢。”
福常在和燕嫔是一个宫里的,知道燕嫔不待见苏幼仪不敢和她搭话,只是恭敬地笑了笑。
白答应恭敬笑道:“昭贵人来得早,昨夜才侍寝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说着朝苏幼仪身上看了看,见她打扮得虽不精致却十分清爽,炎炎夏日里叫人看着也舒服,仔细看她面上才发现不对劲之处。
苏幼仪察觉她盯着自己的脸看,目光对上,白答应忙把头低下。
苏幼仪笑着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白答应忙抬头道:“方才盯着贵人面上看,是嫔妾失礼了。嫔妾只是发现贵人好像未曾傅粉,皮肤竟还如此白.皙娇嫩,一时惊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福常在听她这么一说,忙看向苏幼仪面上,只见她肌肤白.皙吹弹得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没有傅粉。
苏幼仪看她二人面上都涂了粉,这样的热的天气在长春.宫院中站了一会儿,汗水立刻将粉染得斑驳。
她们原本的肌肤也没有什么瑕疵,傅粉反倒累赘。
苏幼仪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我怕热得紧,脸上抹了粉一会儿就出汗冲干净了,索性不抹。”
淑芽立刻反应过来,为了印证她的话使劲用团扇在她身后扇风,福常在二人见她额上汗珠细密,这才信了她的话。
白答应恭维道:“其实贵人肌肤白.皙细腻,不用傅粉看起来也像傅了似的,天生丽质。”
“是啊是啊。”
福常在看起来不像个爱说话的人,只是附和着白答应。
苏幼仪道:“二位怎么没和芳嫔、燕嫔二位娘娘一道来?”
福常在是燕嫔宫里的人,白答应是芳嫔宫里的,她们两平日总是各自跟着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
偏这两位娘娘又爱凑在一起,看起来总是浩浩荡荡的四个人。
白答应道:“我们位分低,理该早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二位嫔位的娘娘是不必这么早的,所以我们两就先来了。”
苏幼仪点头,心道只怕是燕嫔和芳嫔这两位主位娘娘喜欢凑在一处,久而久之福常在和白答应也熟识了,两人位分都低自然更有共同话题一些。
苏幼仪心中想着,后宫中的嫔妃不算多,嫔位以下的就她们几个,她是不是也该加入福常在二人的队伍?
正想着,只听院外传来燕嫔尖锐的声音。
“哼,本宫才来就听见有人抱怨咱们,这是嫌咱们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晚了不成?”
皇后尚未洗漱更衣毕传她们进去,长春.宫还是静悄悄的,燕嫔的声音突如其来,苏幼仪吓了一跳。
她转身一看,燕嫔和芳嫔二人果然是一道来的,听燕嫔话中矛头又指着白答应,芳嫔下意识蹙眉看了白答应一样。
苏幼仪偷觑白答应,只见后者淡淡地低下头,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碍于燕嫔的地位不得不低头。
芳嫔道:“燕嫔姐姐何必生气?白答应说的也没错,咱们身居嫔位来给皇后请安自然比她们晚一些,宫中上下尊卑是清楚分明的,这算不得抱怨罢?”
燕嫔一副早就看白答应不爽的模样,偏她是芳嫔宫里的人,芳嫔为了自己的颜面下意识维护她,让燕嫔抓不到把柄整治白答应。
她一转眼睛看见苏幼仪,立刻把矛头转到苏幼仪身上。
“这不是才封的昭贵人么?我当皇上多么稀罕你呢,当初要封你做答应你都拒绝了,皇上竟然没发落你。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皇上都懒得亲自给你选封号,由着皇后随便捡了个字给你,又远远打发到摘星阁一个人住着去了!”
第五十六章 气气她
燕嫔一见苏幼仪就挤兑她,连淑芽跟在身后都看得清楚明白,她这是嫉妒苏幼仪。
若非嫉妒,何必处处踩她?
苏幼仪面带微笑,“燕嫔娘娘说的是。皇上勤政廉明从不耽于女色,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身为正室独承天恩自然没话说,余下也只有贤妃娘娘才能担得起皇上的稀罕了。”
昨日皇上才回宫就在众人面前点了贤妃去乾清宫,燕嫔等本就不忿,苏幼仪又顺势添了把柴。看起来是恭维贤妃,实际上是把她推向众矢之的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靠燕嫔这种人就能扳倒贤妃,可有些东西是日积月累的,她才不想让贤妃这样的人占尽好名声。
燕嫔果然不说话了,若苏幼仪说的是旁人,她一定会大肆嘲讽一番,可唯独贤妃她不敢。
正说着,只见皇后宫里的翠摇出来了,“皇后娘娘请诸位主子进殿喝茶,诸位里面请。”
几乎是众人进殿的同时,惠妃也来了,待众人落座贤妃恰好进来。
苏幼仪心中感慨这时间掐得准,每个人来的时辰都符合各自的身份地位,其中又有细微的差别。
比如惠妃和贤妃同是妃位,但宫女出身又无宠的惠妃就来得早,贤妃母家势大在宫中又得宠,便是最晚来的一个。
或许更为重要的是,惠妃膝下只有一位大公主,贤妃却育有皇子。
待众人坐定,皇后姗姗来迟,早有人把方才院中发生的对话转告了皇后,皇后坐下便看向燕嫔。
“是谁说本宫随便捡了个字,送给昭贵人做封号的?”
惠妃和贤妃来得晚,没听见方才院中那桩公案,苏幼仪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皇后说的话与她无关似的。
燕嫔看了芳嫔一眼,忙起身福了福,“皇后娘娘,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这个昭字生得很,平日很少听说,只想气气昭贵人才这么说的。”
她连忙撇清自己是和苏幼仪生气,绝非对皇后有所不满。
皇后看了苏幼仪一眼,听翠摇说她今日是头一个来的,侍寝之后不恃宠生娇来得这么早,是个知道礼数的人。
“哦?那昭贵人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你要拿她的封号气她啊?”
燕嫔没想到皇后会这么问,她亲自给苏幼仪择了封号,今日又直接为苏幼仪抱不平,可见是要庇护苏幼仪的意思了。
白答应和福常在皆看了苏幼仪一眼,没想到她才刚刚册封就抱上了皇后的大腿。
手脚可够快的,不像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的样子。
燕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挑苏幼仪的毛病又委实挑不出,不挑的话平白挑衅又怕皇后惩罚她,一时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时,苏幼仪缓缓起身。
“皇后娘娘,许是嫔妾无意中得罪了燕嫔娘娘,才惹得燕嫔娘娘心中不快。皇后娘娘位居中宫母仪天下,想来燕嫔娘娘拿嫔妾的封号说事,也绝非对皇后娘娘不敬。”
她看向燕嫔,微微一笑,“嫔妾说的对吗?”
燕嫔笑得尴尬,“对,当然,我怎么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皇后到底是皇后,所有的嫔妃都有晋升也有降位的可能,唯独皇后的地位是最牢不可破的。
苏幼仪朝皇后福身一礼,“嫔妾初来乍到冒失,得罪了燕嫔娘娘。今日皇后与诸位娘娘在此请为嫔妾做个见证,嫔妾给燕嫔娘娘赔礼了。”
说着转身朝燕嫔一福。
燕嫔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受这一礼也不是,不受这礼更不是。
半晌才道:“昭贵人,起,起身吧。”
众人见她窘迫模样不禁好笑,她一直看苏幼仪不顺眼是人尽皆知的事,今日苏幼仪不仅当众给她解了围,还主动给她赔礼道歉。
是个人都不好意思再为难苏幼仪。
皇后嘴角微翘,没想到苏幼仪这么厉害,轻轻松松就把这个尖酸刻薄的燕嫔弄得没话说。
“好了,你们都坐下吧。昭贵人刚刚册封,往后大家都是一宫姐妹,应该和睦相处才是。”
苏幼仪和燕嫔各自归座,惠妃先道:“是啊,昭贵人往后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尽管和我们说不必外道才是。”
她说的是“我们”,其实指的是她自己。
惠妃的示好显然是出于大皇子的关系,认为苏幼仪曾经服侍过大皇子,理该和她这个曾经服侍过先皇后的结为同盟。
苏幼仪想到惠妃曾经救过大皇子的事,心中对她颇有好意,然而只是笑笑,并没有口头承诺惠妃什么。
惠妃再不受宠到底是妃位,皇上给她找了皇后这个靠山,她和那些答应、常在等小妃嫔混在一处玩玩倒无所谓,要是和惠妃结成一党难免惹得皇后猜疑。
惠妃没得到她的回答有些失望,皇后却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贤妃坐在惠妃对面,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不由轻笑,“昭贵人这个封号好着呢,是光明美好的意思。燕嫔读书少不知道,这个字在后妃封号中少用,却常用在帝王谥号之中。史书上被追谥为昭帝的,可个个都是明君,昭贵人也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这个字的好寓意。”
众人一听才明白,原来苏幼仪的封号这么好,要说起来比贤妃的贤字也不差什么。
贤妃说着,故意托腮纳罕道:“臣妾记得皇后娘娘读书也不多,这个昭字不知是谁提醒娘娘的?当真是好字呢。”
皇后心中一惊,贤妃这话一说,旁人就能想到这个字并非出自皇后,进而便会联想到这个字出于皇上。
她目光一凛,“本宫身边读书识字的宫女太监多了,随便叫人择一些好字出来选很难么?难道贤妃觉得本宫没读过什么书,就不配想出好字来?”
皇后和贤妃身为后宫中唯二有子的后妃,一个是中宫皇后一个是强势宠妃,双方势力均衡一向不对付。
两人身居高位又要体面,就算不对付也很少恶语相向,总要保持表面上的后妃和睦。
皇后难得对贤妃如此疾言厉色一次。
第五十七章 脸红成猴屁股
贤妃不怒反笑,苏幼仪心中暗想皇后的心计还是太浅,被贤妃一诈就诈出来了。
她方才要是不动声色,只怕贤妃还不能确认这个封号并非出自皇后之手,现在皇后动怒了,反倒是不打自招。
苏幼仪不由怀疑,皇上自作主张把她和皇后捆在一起,到底是想让皇后庇护她还是让她帮助皇后?
她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贤妃笑道:“是,都是臣妾失言了,请皇后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皇后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过分严厉,恢复微笑神情看向惠妃,“大公主近日好不好?针线学得怎么样了?”
惠妃也笑着回应,“有劳皇后娘娘关怀。静言闲来无事就在房中学针线女红,前几日才绣出一条鱼戏荷塘的手帕呢。她还说等手艺精进了,一定要绣一个荷包给皇后娘娘。”
不管这话是大公主说的还是惠妃自己说的,皇后听着心里都舒服,她满意地朝惠妃点点头。
惠妃是先皇后的侍女,一直以威远侯府的人自居,皇后和她自然亲近不起来。
虽不亲近,却对她温和的性情自有一份好感。
她又看向贤妃,这回态度没有问起大公主那么亲热了,“二皇子这些日子怎么样呢?听说大皇子随皇上出巡,二皇子很是不乐意,大发脾气还打了宫人。这是真的么?”
差点忘了二皇子。
早就知道他对大皇子不安好心,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看起来温和,竟然会打宫人。
大皇子那样淘气的孩子,生气起来顶多骂小纪子他们出出气,从来没有动过手,不想二皇子倒抢在兄长前头了。
苏幼仪竖起耳朵听贤妃的回话,这件事既然已经被皇后知道了,她要狡辩反而露了怯,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是啊,二皇子年纪小,天真不懂事。他见父皇和大皇兄都出宫去了,想跟大皇兄在一处玩呢,一着急不小心打了宫人两下。”
她把二皇子嫉妒大皇子能随驾出宫,说成二皇子想和大皇子在一处玩,这理由随口拈来竟无懈可击,苏幼仪心生佩服。
二皇子天真不懂事?
苏幼仪打小跟父亲在学堂里混大,如果二皇子算天真不懂事,那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大概都是白痴
连大皇子在内,都是白痴。
她就没见过比二皇子更早熟的孩子,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贤妃,心机深沉得可怕。
皇后冷哼一声。
贤妃的巧言善辩她早就领教过了,也早已练成处变不惊的态度。
“那贤妃要好管教管教二皇子了,皇上素来不喜皇子们娇生惯养,变成只会淘气玩闹的纨绔公子。二皇子如今打两下宫人事小,将来大了变本加厉,别说本宫这个嫡母没有好好管教。”
贤妃面色微变。
她一向视二皇子为自己最大的骄傲,容不得旁人说二皇子一点不好,更反感皇后嘴里的嫡母二字。
旁的嫔妃不如她身份贵重又得宠,只能恪守着妾妃的本分,贤妃这般位分自然不甘被皇后压上一头。
她面上仍带着淡淡笑容,口气却冷了三分,“臣妾只有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会将所学的诗书都教给他。倒是先皇后早早去了,大皇子身边没有生母照顾,皇后还是把心思多花在大皇子身上吧!”
她说着看了苏幼仪一眼,一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表情,“哎呦,本宫都忘了,大皇子身边如今也有昭贵人了。从前昭贵人还在大皇子身边伺候的时候两人就好地和亲母子似的,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庶母名头,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不但皇后面色微变,连惠妃都蹙着眉头看向苏幼仪。
苏幼仪心中暗道不好,贤妃这是想借大皇子挑拨她和皇后的关系,嫡长子的身份高于嫡次子,大皇子是所有皇子中身份最贵重的。
贤妃把她和大皇子说成母子,无异于把她架在火上烤,皇后身为中宫岂能不忌惮?
惠妃名义上以先皇后侍女的身份亲近着大皇子,实际上也是想和大皇子抱团,若让苏幼仪后来居上她岂能甘心?
苏幼仪忙起身道:“贤妃娘娘别笑话嫔妾,嫔妾比大皇子长不了几岁,像他的玩伴才是,怎么会像母子呢?大皇子的生母是先皇后,身份何等尊贵?嫔妾是民间选来的宫女出身,打死也不敢和大皇子母子相称。”
皇后面色稍缓。
苏幼仪说得对,就算皇上和大皇子再喜欢她,也万万没有把大皇子养在她膝下的可能。
倒不是她的身份有多卑微,是大皇子的出身太过贵重,就连皇上把他养在自己膝下,她这个继母也要小心翼翼捧着。
惠妃巴结大皇子这么多年,甚至舍出性命去救他,她还是先皇后身边的亲信,皇上不也没把大皇子交给她抚养么?
惠妃也笑起来,“昭贵人这么说,那本宫和你都是宫女出身,也算是同根同源了。”
“那怎么能一样?”
苏幼仪想也没想道:“惠妃娘娘是威远侯府出来的人,行事都是大家风范。谁不知道高门大宅里头,近身伺候小姐的姑娘等同副小姐,礼仪教养都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惠妃通体舒泰,不但她高兴,连殿中伺候的翠摇等大宫女都面上有光。
苏幼仪略扫了一眼,便知翠摇一定也是皇后从母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连带芳嫔、燕嫔她们身边的也是如此。
年轻女子初进后宫自然信不过宫中之人,用自己的陪嫁丫鬟做大宫女是再正常不过的。
像苏幼仪这样宫女出身的人,身边没有从宫外带来的丫鬟,也下意识选择了一开始就伺候自己的淑芽为大宫女。
皇后见她说话甚有分寸,既谦虚又懂得讨好旁人,关键的是神思敏捷大有贤妃的口才,心中十分欢喜。
每每妃嫔聚在一起时总是贤妃大出风头,如今也该有个头脑灵活又读过书的人灭灭她的口齿了。
贤妃淡淡一笑,轻松接过苏幼仪的话头,“正是呢,从前昭贵人拒绝皇上封答应的事传出来,后宫里不知多少人议论你。当时本宫听见旁人说你是想等大皇子大了做大皇子的身边人,否则怎么舍得拒绝皇上呢?”
第五十八章 造谣大皇子
苏幼仪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当初拒绝皇上,的确听过许多入流不入流的猜测,唯独这一种是她没听过的
也难怪,东四所是大皇子的地盘,谁敢在东四所传这种肮脏话?
贤妃说起这话来却面不改色,苏幼仪目光一沉,她千不该万不该拿小小年纪的大皇子来说事。大皇子还那么小就被盖上这种污名,日后还得了?
她的声音正色起来,“贤妃娘娘,不论当初嫔妾是为了什么,如今都已经是皇上的嫔妃了。照理说大皇子身份贵重不是嫔妾可以议论的,可嫔妾好歹曾受皇上所托教大皇子读书,也算有半师之谊,不得不为他说句话。平白捏造皇子与嫔妃之间有不伦情意是何等罪名,贤妃娘娘就不怕皇上生气么?”
贤妃一拍桌子,“大胆,你竟敢教训本宫,你眼里可还有上下尊卑?”
苏幼仪笑得镇定自若,“嫔妾不敢。只是一日侍奉大皇子就不得不顾念主仆之情,委实听不得旁人随意造谣大皇子。既然贤妃娘娘要提上下准备,就请皇后娘娘定一定,嫡皇子与庶妃谁上谁下,谁尊谁卑?”
满座之人屏声敛气望着苏幼仪,瞧她站在那里轻轻松松的态度,对贤妃一点畏惧都没有。
先前瞧她卑躬屈膝主动向燕嫔请罪还以为她是个软骨头,没想到硬起来如此惊人!
燕嫔不禁后怕,这可是敢在剑刺来时用身子挡在皇上面前的人,怎么会是个好拿捏的软骨头?
皇后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严重,不过看到贤妃鼻子都快气歪了,她心中十分畅快。
苏幼仪一句庶妃算是把贤妃贬低到尘土里去了,可不是么?妃位再尊贵,哪怕是贵妃皇贵妃,只要不是皇后就都是妾室。
她贤妃有什么好得意?
皇后立刻选择站在苏幼仪这边,“贤妃,昭贵人说的也没错,大皇子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是皇上的嫡长子。本宫这个嫡母见了他都要疼着护着,你却在这里乱传流言,真就不怕皇上生气么?”
她咬重了嫡母两个字,贤妃蹙着眉头坐在位置上,强行克制自己的怒气。
皇后又看向苏幼仪,“还有你额昭贵人,贤妃虽是妃嫔之一,位分却比你高许多,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还不快给贤妃请罪?”
这句话乍一听,重点在于贤妃的位分高。
可仔细一听才会发现,重点是贤妃不过是妃嫔之一,和苏幼仪她们一样是皇上的小老婆。
众人不由紧张地看着苏幼仪,皇后话中已经十分偏向她了,她要是再不服软这件事恐怕不好收拾。
苏幼仪从来不是硬骨头,给她个台阶便往下走,她朝着贤妃深深一福。
“贤妃娘娘千万别生气,嫔妾给您赔不是了。嫔妾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大皇子和二皇子兄弟两个那么要好,要是误会了贤妃娘娘,岂不有损他们的兄弟情谊么?”
她言笑晏晏,看起来是真心诚意给贤妃道歉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幼仪笑得阳光灿烂,话语中直指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关系,贤妃一时竟生不起气来。
她还指望二皇子继续巴结着大皇子,那么在大皇子厌弃苏幼仪之前,她暂时还不能在明面上和苏幼仪撕破脸。
贤妃立刻换上笑容,“昭贵人免礼,本宫也是育有皇子的人,怎么能不心疼大皇子呢?那些话都是宫人的无稽之谈,本宫自然没有当真,不过是随口闲聊说来罢了。”
两人相对,各自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亲近和睦。
若有人现在进来看见这一幕,如何想得到方才她二人何等剑拔弩张,差一点就闹到不可收拾呢?
燕嫔已经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芳嫔和福常在等皆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幼仪。
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她们同时产生一种直觉,这个苏幼仪将来绝对能成大气候!
正想着,果然有人从外头进来了。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众人没想到的是,进来的竟然是皇上,他平素下了朝总会和一些亲信大臣转到御书房继续谈事,今日怎么有空到长春.宫来?
皇上可不是那种喜欢听妻妾家长里短的男子。
皇后忙起身迎来,让皇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翠摇早已搬来另一把椅子紧挨着皇上,皇后随即坐下。
皇上落座之后看了苏幼仪一眼,见她精神气色不错便放心了,一看就没受委屈。
这才缓缓道:“今日朝上商议了些事情,与后宫有关。朕想着时辰你们应该都还在,就亲自过来知会你们一声。尤其是皇后,只怕要辛苦你了。”
皇后忙道:“臣妾身为皇后理应照管后宫事务,臣妾不辛苦。皇上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臣妾一定为皇上办妥。”
皇上点点头,“这次出巡处置了一连串护驾不力的地方官员,其中也有几个赈灾有功的,朕另外提拔重用了。为了安抚他们的心,朕从他们家族中选了两个女子入宫。威远侯家的长女是先皇后的亲侄女,想借着这次一并送进宫来,朕也准了。”
皇后听见是纳新人的事情,面上稍显落寞,座中妃嫔心中多有不快,面上又不敢露出来。
自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何况新人一来就是三个,又都是有身份有来头的,众人心中不免惶惶。
苏幼仪倒和没事人似的,只是对这个威远侯家的长女颇有兴趣,不知她和大皇子从表姐弟变成母子是何等场面?
想想就觉得好笑。
她以手掩口偷笑的时候,隐约觉得皇上看了她一眼,抬头一看皇上并没有看她,看来是她的错觉。
皇后很快恢复常态,“宫里进新人是好事,后宫许久没有进新人了,这次才添了个昭贵人,没想到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不知皇上封了这几位新妹妹什么位分?旁的也就罢了,先皇后的亲侄女怕不能怠慢。”
惠妃放在桌上的手慢慢蜷紧。
第五十九章 又进新人
先皇后的亲侄女来了,她这个先皇后的侍女无疑是最尴尬的,也不知到时大皇子会不会亲近自己的表姐、而后对她更加疏远?
皇上淡淡点头道:“和贤妃初入宫时一样,封为贵人,那两个封为答应。住处皇后看着选吧,只是永寿宫尚未兴修就不必安排人进去了。河间的旱灾还没有彻底缓解,朕不想在这个时候兴修宫殿。”
皇后忙答道:“是,那就安排到早先修缮好的宫殿里去,臣妾一定安排妥当。”
她面色轻松,显然对皇上的安排很是满意。
先皇后的亲侄女这样贵重的身份,皇上也只安排了一个贵人的位分,并且没有提封号,这待遇甚至不如宫女出身的苏幼仪。
可见皇上并没有要以她取代先皇后的意思。
皇上起身道:“朕前朝还有事就先走了,皇后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皇上人高腿长,走路快时就像风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众嫔妃见他赶着去商议前朝政事的模样,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
高兴的是皇上勤政廉明,妻凭夫贵,她们身为妃嫔的面上也有光。
悲哀的是皇上对后宫显然没有太多心思,她们这些人想多得一些宠爱比登天还难。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皇上虽不常来自己宫里,可也不常去别人宫里啊!
新人进宫的消息吸引了众人的所有注意力,没人再想方才苏幼仪和贤妃的那桩公案,苏幼仪心中松了口气。
皇后命人把内务府的刘公公请来安排新人的住处,众人略坐了坐便散了。
走的时候苏幼仪瞧了瞧众人的面色,最难看的竟然不是给新人安排宫殿的皇后,而是贤妃。
她是怕新人得宠抢了她的风头,还是……
贤妃没有直接回她的咸福宫,而是慢慢朝御花园阴凉处走去,身后跟着许多宫女太监。
她在湖边喂了一会儿锦鲤,不多时,一个宫女匆匆忙忙从远处赶来。
“娘娘,打听到了。”
宫女名叫仪儿,是贤妃从母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也是她的心腹。
贤妃抬起头来,“父亲是怎么说的?那两个从地方官员家中选来的答应,到底是什么出身?”
仪儿慢慢道来,“首辅大人说,这两个官员一个叫苏清,一个叫司马浒。两人都是河间一带的地方官员,尤其是那个苏清,是在河间小有名气的清官硬骨头。”
贤妃下意识蹙眉,“这两个人是父亲的人么?”
仪儿摇摇头,“不是。”
她四周看了看,见附近空旷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首辅大人的人在上次护驾不力的诛连中,几乎全被皇上拔除了。留下的这两个恰好不是首辅大人的人,并没有参与赈灾的贪污。首辅大人觉得皇上可能知道了什么,叫娘娘要小心些!”
贤妃不耐烦道:“那起不知死活的人,明知道皇上清正廉明还要贪赈灾的银子。贪了贪了吧,就不能做得小心些不让人查出来么?你说皇上会不会借着护驾不力的罪名,故意铲除那些和父亲亲近的官员?”
仪儿忙劝道:“娘娘别多想,刺客刺杀皇上事出突然,皇上为此受了伤一时震怒诛连甚广,这也是正常的。偏偏那一带地方官员都是首辅大人的亲随,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贤妃叹了一口气,“但愿是个巧合,你说会不会……”
她忽然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会不会什么?”
“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皇上龙体贵重,怎么可能故意安排人刺杀自己好处置那些地方官员呢?
若是故意安排,就不会让自己的手臂受伤了。
她还是应该想想,如何让皇上加倍信任李阁老,别让威远侯一家又兴盛起来。
先皇后都驾薨那么多年了,皇上对威远侯府虽谈不上重用,却一直礼遇有加。当今皇后母家平凡自然不敢有何异议,贤妃看在眼中却十分不舒服。
“你刚才在殿中也听见了,皇上要封那个威远侯府的大小姐贵人,还直说比着本宫当年进宫时一样。呵,苏幼仪才封了贵人,你说皇上怎么不拿她比呢?”
仪儿知道贤妃不喜欢苏幼仪,忙说好听的哄她高兴,“那怎么能一样?昭贵人就是个下贱宫女,娘娘可是首辅大人的掌上明珠。威远侯府的小姐身份不凡,自然只有娘娘能拿来想必,那个贱婢如何能比呢?”
仪儿说得也有道理,可贤妃想到的是别的。
“说起来本宫刚进宫的时候只是李贵人,和这位威远侯府的大小姐一样没有封号。她苏幼仪可是一封贵人就有了封号,昭贵人,这样好的字竟给了她。”
满宫里这么多嫔妃,除了皇后之外,就数苏幼仪的起点最高了。
旁人非家世极好不能封为贵人,封为贵人也没有封号,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反倒拔得头筹,委实令贤妃耿耿于怀。
仪儿只好劝道:“娘娘,那个昭贵人到底救驾有功。皇上一向赏罚分明,这是赏她护驾的功劳,可不能与别的嫔妃同类而语啊!”
贤妃扶了扶额,“本宫知道,走吧。”
……
“皇上才封了贵人,一转眼又要封三个新的嫔妃。等新人来了皇上一定看新人去了,那咱们贵人不是吃亏了?”
苏幼仪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倒是淑芽愤愤不平,担心苏幼仪被抢了恩宠。
苏幼仪坐在榻上看书,闻言笑着看她一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贵人不急宫女急,你说你急什么?”
“你瞧瞧宫里就这么几个嫔妃,位分比我低的只有福常在和白答应,出门见到人都要行礼有什么趣儿?新进宫的三位除了江贵人和我平级,剩下两个位分不如我高,你让我享受享受被人行礼的滋味不行吗?”
淑芽原本苦着脸抱怨,听了苏幼仪的歪理竟一时被她唬住了,连连点头,“贵人说的也有道理,皇上后宫里的嫔妃确实少。哎,不对不对!”
第六十章 以色事他人
她很快反应过来,“位分低又怎么样?恩宠才是最重要的。皇上万一瞧新人新鲜不睬贵人了怎么办?不行不行,贵人日后要好好打扮留住皇上才是,再不能像今日这样一身简素了。”
苏幼仪头也没抬,眼睛只盯着书。
成了贵人之后有个好处,宫中读书识字的嫔妃不多,想跟内务府要什么书基本都能要来,没人跟她抢。
苏幼仪从小看多了论语孟子,如今能得到宫中许多珍藏的好书十分欢喜。
“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你瞧后宫哪个嫔妃不是貌美如花,皇上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多了,哪里稀罕我长得好看?我倒不如好好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比那些随时会掉的脂粉有用多了。”
这回淑芽没有回应她。
苏幼仪很是满意,以为自己把淑芽说得服气了,没想到好一会儿淑芽还是没说话。
她觉得有些古怪,这才把书放下,“淑芽,你……”
好家伙,眼前的人不是淑芽,而是皇上!
苏幼仪吓得朝榻里挪了几步,很快意识到不对,又挪出来下榻给皇上请安。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怎么悄没声就来了?”
当皇上的可能都喜欢玩这种把戏,苏幼仪想起汉成帝偷窥赵合德沐浴之事,心中暗暗不齿。
又抬头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说以色事他人的时候。”
皇上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坐在榻上,看了一眼她方才捧在手里目不转睛的书。
这会儿那书正随意丢在榻上,书的封面写着庄子,“朕听说你从内务府弄了好些书来,没想到你还喜欢道家的书。怪不得能说出以色事他人这种话,你要是看了佛经,岂不要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苏幼仪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起身站在皇上跟前。
皇上又道:“朕从小见过的美人的确多,不过像你这么美的并没有见过几个,卿何必妄自菲薄?”
这话说得苏幼仪脸都红了,淑芽更是把头垂到鞋面上,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皇上一向严肃正经,没想到说起情话来还挺好听。
苏幼仪起身,亲手给皇上端了杯茶。
“皇上是明君,自然不会以貌取人。臣妾随口说说,和淑芽她们打发时间罢了。”
淑芽心中暗想,是胡扯来堵自己的嘴还差不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上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怪朕冷落你了,让你只能和宫女打发时间?”
苏幼仪半点这种意思都没有,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扯到这上头的。
她忙捡起那本庄子,朝皇上晃了晃,“怎么会?臣妾一点都不觉得冷落,不是有书看吗?何况皇上这不是来了?”
成了嫔妃就是麻烦,于情于理都要讨好着皇上点,不像从前是皇上追着她赏这个赏那个。
好在她也不在意,能有这么一座清静的宫苑,衣食不愁还有书看,只要没人来打扰,她的小日子美滋滋的。
皇上好似看出她的心思,自顾自上了榻,“朕来你这里歇个午觉,还以为你会很高兴,至少也会问问朕那几个新进嫔妃的情况。”
淑芽顿时抬起头来,拼命朝苏幼仪使眼色。
连她都听得出来,这是皇上在给苏幼仪卖好呢,她还不抓紧问皇上?
苏幼仪呆了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问什么。
皇上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
两个是要提拔的清官女儿,一个是威远侯家的小姐,都是枯燥乏味的政治联姻有什么可问的?
好一会儿她才道:“那位威远侯家的大小姐为什么也要进宫,威远侯府曾有一个小姐是先皇后,这还不够么?”
不愧是苏幼仪,问出来的和皇上预想的完全不同,他却觉得这才是苏幼仪该问的话。
要换了旁的嫔妃,一定迫不及待问这几位小姐容貌姿色如何,身段如何才艺如何。
淑芽想的自然也是这些,听见苏幼仪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由心里替她着急。
皇上道:“先皇后驾薨多年,威远侯虽是国舅,可宫里有了继后他难免担忧。先皇后还留下一个大皇子,朕不喜欢外戚同皇子们接触,他自然只能送给女儿进宫光明正大地接触了。”
“就为了这个?”
苏幼仪嗤之以鼻,“这位大小姐是不是不得威远侯喜爱,就为了这种理由把好好的大小姐送到宫里来?这要是我,我一定……”
“一定什么?”
苏幼仪顿时语塞。
她自小在乡野之间长大,喜欢自由不拘束,被逼无奈才会进宫成了这劳什子的昭贵人。
若她有威远侯府大小姐这等身份,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跳进后宫这个火坑,在宫外随意寻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做人嫡妻为一家主母,总比在后宫勾心斗角强。
这话却不能对皇上说,她舌头转了个弯,“我一定不能接受这乱了辈分的事,哪有嫁给自己的亲姑父的?”
这话还不算太难接受,但绝非苏幼仪本意。
皇上懒怠跟她计较,“威远侯到底是国舅,先皇后去了,他主动要送一个女儿进宫朕怎么好拒绝?朕也不愿意,否则不会只封为贵人连个号都没有。”
苏幼仪点点头,“那另外两位答应就是皇上愿意的吧?”
皇上年纪尚轻,对李阁老手底下的官员贪污之事敢怒不敢言,还要用假装遇刺这种方法来处理那些贪污的官员。
他一定很想培养朝中清正的势力,属于自己的势力。
苏幼仪恍惚想起在河间的时候,皇上在她的屋子里和季玉深说的一番话,还有和廉亲王的一番话。
“皇上放心,那两位答应我会帮你照顾着的。”
皇上眉梢一抬,“谁让你照顾她们?”
“皇上要重用她们的父亲,总不好在她们在后宫无依无靠吧?我好歹有皇上还有皇后,还有大皇子,勉强能帮衬她们。另外这后宫也太无聊了,我也想要两个一起聊聊天的手帕交。”
皇上听到后半句才明白,“你是想后宫交际,又怕皇后误会,所以提前来朕这里报备一声?”
皇上不愧是皇上,一点就透。
苏幼仪正愁后宫人少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这三位新来的不正好用得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