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讲笑话
宋如白近来忙着纠缠小六和小七,倒是少在苏幼仪跟前晃悠了。
苏幼仪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至少他不在自己跟前待着,她就不用想着如何虚与委蛇地应付他了,应付一阵子还好,时间长了,她怕自己难免露出本色叫宋如白看出来。
对于不能伺候床榻,宋家兄弟心里早有怀疑。
苏幼仪设了法子叫他们知道,自己并非那等荒银之人,对于床笫之欢并不深感兴趣。
那兄弟才渐渐放下疑心,以为苏幼仪太过年轻未尝好处,先在她身边陪伴她有个位置,将来再慢慢打算不迟。
宋如白有了别的事要做,自然不会再想这些,宋如墨闲来无事,又不能和宋如白一起凑到小六、小七跟前,那就太打眼了。
那他还能干什么?
宋如墨想了想,命人送热水来沐浴更衣,“前儿新做的那身天水青色的春裳,都熨好了没有?”
“二公子今日要穿么?”
宋如墨应了一声,“拿来备着。”
说罢转身去了屏风后头,宽衣解带,将身体没如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
不消一个时辰,浑身带着香气的宋如墨潇洒地从后殿走到前殿,一路所经之处香风弥漫,路过的宫人都侧目看他。
“好香啊。”
男人身上也扑香粉不成?
宫人仔细一看,瞧见宋如墨的鬓角还是湿闰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刚沐浴完,别说,这副出水芙蓉的模样还真是鲜嫩,何况太后素来又喜欢男子着天水青色衣裳……”
宋如墨听着宫人的议论,假装没听见。
他自然知道苏幼仪喜欢男子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这点他们兄弟第一次见苏幼仪的时候,苏清就和他们说得很清楚了。
他特特沐浴更衣,这样到苏幼仪跟前,不愁她见了不喜欢。
春花从茶房端茶到殿中去,把茶搁在桌上,才朝苏幼仪笑道:“太后,一会儿出水芙蓉要来了,太后可要准备好。”
“什么出水芙蓉?”
苏幼仪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她正在榻上看内阁近来整理出来的折子,这是由苏志明主笔的东西,他的文风是苏幼仪认可的,看起来比那些老头子絮絮叨叨的东西要讨人喜欢。
苏幼仪一气儿看了个过瘾。
不仅是文风,内阁近来越发步上正轨,并没有因为缺了一个正式的首辅而有什么乱象,这一点她很高兴。
春花笑嘻嘻的,“一会儿太后就知道了,奴婢不好打扰太后的雅兴。”
不管宋如墨这样能不能得苏幼仪的喜欢,到底是人家精心准备来讨好的,春花不想干预。
就算知道苏幼仪未必喜欢他两个,能让她开心一下也好。
一阵香风袭来,像是玫瑰花瓣的味道。
苏幼仪正想问春花哪里来的香味,一抬头,却见一袭天水青色衣裳的男子站在跟前。
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苏幼仪心中一阵恍惚。
仿佛又见了那年才华绝佳的少年,一举中了探花郎的春风得意,站在她面前笑语吟吟的模样……
那个人在她心里,就固定在了这个模样上。
仿佛他从未老去,也从未被这朝局浸银得变了神情,从未被灭门的深仇大恨侵蚀得换了心肠……
宋如墨站在地上,瞧苏幼仪眼神如水的模样,心中暗暗欢喜。
果然有效。
“太后?”
还是春花见她失神,悄悄提醒了一下,苏幼仪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宋如墨。
他怎堪和那人相比?
宋如墨拱手一礼,“太后看折子看累了吧,不如歇一歇?我刚从外头学了几个时兴的段子,说给太后解解闷可好?”
“段子?”
苏幼仪咋一瞧见宋如墨这美人出浴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来使美人计的。
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只要不开口说蠢话,外表看起来确实是俊秀模样,颇得人心。
难怪春花方才不肯直说。
没想到打扮得精细的宋如墨,并不是来使美人计的,反而要给她讲段子?
苏幼仪心中暗笑,便没有拒绝,“好啊。正好哀家有些乏了,你且说来听听。”
宋如墨在小杌子上坐下,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特意搜罗来的笑话说给苏幼仪听。
“从前, 有一个老秀才, 他老来得子, 很高兴, 把他的儿子取名为年纪。一年後, 他的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就把他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学问,又过了一年,他又有了一个儿子, 他觉得这像是一个笑话,於是把他的第三个儿子取名为笑话。”
春花插嘴道:“哪有人给自己孩子取名叫笑话的?还是个秀才呢,这样没学问。”
苏幼仪听了微微一笑,示意宋如墨继续说下去。
宋如墨笑道:“十几年之後, 有一天老秀才叫他的三个儿子上山去砍柴,当他的儿子们回到家时,老秀才就问他的老婆说,儿子们砍的怎样?”
春花道:“秀才的儿子不好好读书却去砍柴,看来这老秀才也没什么本事,儿子更是不成器。”
苏幼仪忍不住道:“瞧瞧,还是我们春花姑姑有文化,如今比老秀才还强了,该称女秀才。”
春花含羞抿了抿嘴,“太后又取笑奴婢……那老秀才的老婆怎么回答?”
宋如墨道:“太后猜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苏幼仪摇头端起茶盏,“我哪里知道?你且说吧。”
看来这笑话太后没听过。
“她回答说……年纪有一大把,学问一点也没有,笑话倒有一箩筐……”
苏幼仪听完但笑不语,倒是春花一时没听明白,等她会意过来,立刻笑了起来,“这不说的正是那老秀才么?年纪一把,没有学问全是笑话……”
宋如墨再看苏幼仪,太后不愧是太后,到底聪明,显然一听就领会这个笑话的精髓了。
不过太聪明了也不好,要想找个能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笑话,那可不容易。
宋如墨眼睛一转,“太后觉得这个笑话不太好笑是不是?没关系,那我再讲一个给太后听,只求太后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第六百六十二章 李千越
倒不是笑话不好笑,而是苏幼仪又想到了别处去。
从前也有人这么给她讲笑话,那还是在她豆蔻年纪的时候,在山野里,在岭南。
季玉深说笑话和旁人不同。
他自己不笑,只是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用最平静的语气来讲笑话,讲完之后苏幼仪笑得哈哈的,时常捧着肚子不得了。
可他还是一脸淡然,这让苏幼仪越发觉得好笑。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很好笑。
后来她进了宫,也听过许多笑话。有时候是孩子给她讲的,有时候是宫人给她讲的,先帝也给她讲过……
不过她再也没有笑得像当年那样了。
如今想想,恍然如隔世。
见苏幼仪怔怔的,宋如墨以为自己的笑话没说好惹她不开心了,忙道:“太后,您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苏幼仪看向他,淡淡一笑,“没有。你讲吧。”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少年往事心感欢喜,还是别的什么,苏幼仪今日待宋如墨的态度也格外温和了些。
宋如墨大概看不出来,春花看得真真的。
真的温和和假装出来的温和,到底是不一样的。
也难怪,今日宋如墨是来讲笑话的,虽然也是争功邀宠,到底没有干坏事,怪不得苏幼仪兴致还不错的样子。
宋如墨闻言精神鼓舞了些,搜肠刮肚又给苏幼仪找了个笑话说,“一个庸碌无能的将军战败被围,正在危急关头,突然一位神灵驾雾而来救他一命。”
“将军感激不尽,跪地磕头问神灵是谁?太后猜那是谁?”
古往今来流传的神灵太多了,大的有玉帝王母如来佛,小的还有灶王和床头婆婆之流,苏幼仪哪里猜得过来。
她摇了摇头,连在旁听着的春花也没头绪。
宋如墨坏笑,“那神灵答道,我是训练用的箭靶神,你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才来救你。”
他模仿着一个老神仙的口气,怪腔怪调的,春花倒看得笑了起来。
苏幼仪噗嗤一笑。
不过她的笑和春花的笑不同,因为春花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呀,奴婢听懂了,这将军太过无能,从未射中过箭靶……”
她明白得也太慢了些。
不过宋如墨并不在意,因为苏幼仪终于笑了,这才是他最大的成功,“太后终于笑了,方才我还提着一颗心,想着这次太后再不笑我该如何是好,谢太后给面子。”
说罢起身朝苏幼仪拜了一拜。
苏幼仪笑了,是因为这个笑话确实好笑。
她想了想,“这种段子你是哪里听来的?什么将军丞相的,自来都是用来讽刺时事的,却不知这个段子讽刺的是谁?”
宋如墨忙道:“太后别多心,这个段子是笑林广记是找的,不是本朝的书,自然不是讽刺本朝的人。何况咱们如今并没有战事,朝中也没有这样草包的将军,怎么会是讽刺呢?”
苏幼仪听罢,微微点头,“这话倒是没错。我朝一帆平顺,周遭小国都算安静,已经许久不起战事了。不过你这个笑话倒是提醒了哀家”
“太后的意思是……”
苏幼仪道:“虽然是和平年代不起战争,但将军带兵打仗的本事不能丢。先前哀家一直在朝中文臣身上留心,倒是该找个机会同摄政王说说,让他关心关心军中之事。”
宋如墨张了张嘴,没想到他的一个笑话,反而在朝政上给了苏幼仪启发。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的是自己仿佛有了些用处,不高兴的是苏清是个文官,他自己的父亲也是个文官,苏幼仪这番决定却是针对武将的。
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要说雍亲王管管军中之事,这话也说得过去,听说当年先帝在的时候,雍亲王就曾经带过兵,替先帝牢牢握着兵权。
否则当年李阁老权倾朝野的乱子,若是加上手中不能掌握的兵权,只怕会闹成更加可怕的内乱……
慢着。
要是老苏大人知道是自己一个笑话,反而给摄政王手里添了兵权,他还不气死才怪?
苏清现在在朝中最忌惮的人,苏志明是头一个,雍亲王是第二个,司马浒也算半个,不过这种忌惮和前两者不同。
苏清忌惮司马浒,更多是忌惮监察御史这个身份,也忌惮他和自己从前是旧友的关系。
宋如墨不敢说话了,他觉得自己今日的所为又白瞎了。
可苏幼仪好像心情不错,赏了他两碟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叫他身边伺候的人拿回他屋里去。
虽然只是两碟点心,能得太后赏赐都是脸面。
宋如墨欢喜地行礼,苏幼仪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笑林广记,是个什么书?”
“是个笑话书。”
苏幼仪点头,“下次你带过来给我瞧瞧,去吧。”
宋如墨乐呵呵地走了,春花瞧着他高兴那个样子不禁好笑,苏幼仪却道:“先前我让你们暗中着奶娘等人照顾着李千越,可还周到么?”
苏幼仪许久没问起这件事了,咋一问,春花倒是愣了愣。
她很快道:“自然是周到的。多福时常出宫,便会去看一眼。先前的季府没了,多福派人去找了个偏僻的两进小院子,让奶娘和原先照顾孩子的丫鬟婆子等人都住了进去,只负责照顾孩子。每个月都有银钱给他们,府里只有一个小主子要照顾,上头没主子管束她们,她们正趁意呢!”
“先前我还担心没人管着她们,闹出以奴欺主的事。多福也防着,几次之后见那些奴婢确实忠心,便也放心了。太后,您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
苏幼仪恍惚想起,季玉深的孩子李千越,年纪比她的四皇子还大一些,这会儿应该也是能跑能跳的模样了。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记不记得他的父亲,母亲,外祖父……
她出神了一会儿,只道:“叫多福日后多看着些,孩子一日日大了,别叫奴仆们欺负了他。回头请个能文会写的先生教导着他,别叫他走了歪路。”
第六百六十三章 练兵
叫人照顾着春花还理解,还要请先生教导,这是为什么?
春花道:“太后,那孩子虽是太后的故交之子,可到底是罪臣之后。即便得到太后的关照,将来也该做个平头百姓才算安稳。太后还要请先生教导他,莫非还希望他将来考试中举么?”
苏幼仪嗔怪地看她一眼,“我平日教你们的那些,都教到狗肚子里去啦?读书是为了什么,忘了?”
春花摸摸鼻子,“读书是为了明理明智……奴婢错了,奴婢一听见读书就想到考科举了。”
这也怪不着她,世人何尝不是这样想来的?
只有苏幼仪是一朵奇葩。
苏幼仪缓缓道:“我让人教他读书的目的,和你想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是罪臣之后,我才担心他长大之后心怀怨怼,走了歪路。若有个先生教他读书明理,他就会懂得是非,不会陷入歧途。”
春花会意地点点头,“奴婢明白了。那孩子是季首辅的儿子,长大后不一定多聪明呢!这样的孩子走上正途倒是好事,若是走上岔道,保不齐怎么危害乡邻危害朝廷。”
苏幼仪点点头,不再多言。
……
宋如墨此后便一直注意着前头的动静,想着苏幼仪说的让雍亲王关心军政的事。
没想到不出几日,果然听见小宫女议论,说是雍亲王进了坤宁宫,正和太后、皇上商议事情。
雍亲王是小叔子,说得难听些,小叔子和嫂子是最要避嫌的。
故而他平素很少单独来坤宁宫,这回过来一定是有要紧事,还有皇上作陪。
宋如墨心里只盼望着,太后千万别说她的想法是他一个笑话勾出来的……
“喂。”
“啊!”
他正出神,不知道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是宋如白,他立时出了一口气,“哥,你吓死我了,做什么好端端地出现在我背后?”
宋如白一脸莫名,“我还想问你呢,做什么这么魂不守舍的,又闯什么祸了?”
“我没有。”
宋如墨敷衍他。
宋如白进来自顾自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说什么?我都听说了,最近我常往偏殿去见两位小王爷,你就趁机往太后跟前凑了,是不是?”
宋如墨有些不好意思。
可转念一想,他们两个都是被送进宫来给太后做男宠的,凭什么哥哥能得宠,他就不能邀宠?
他道:“哥哥这话就说岔了,你去往小王爷们身上使心思了,我自然要多往太后身上使心思。难不成把太后推给那个无名?咱们是兄弟,哥哥还怕我得宠不成?”
宋如白连忙笑道:“误会误会,我怎么会怕你得宠呢?”
他忙请宋如墨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兄弟两个对坐饮茶。
见宋如墨神情缓和了些,宋如白这才道:“那你刚才到底神魂不守的做什么,能不能说给哥哥听听?”
当然不能。
宋如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原本宋如白比他得宠,他在老苏大人面前已经很没脸了,老苏大人书信里虽没直说,也表达了对他的不满。
如果现在他再自己说出这回事,那叫老苏大人知道了,还能有他的好?
他才不傻,不会跟旁人说。
他便编了句瞎话,“没什么。本来我是要往前头去陪太后的,只是听说皇上和雍亲王来了,这不是坏了我的好事么?我心里有些不乐意,又想着能不能替老苏大人探听探听他们在谈什么,便想愣了。”
宋如墨的心思向来不及宋如白聪明,故而宋如白也没多心,反而笑道:“你糊涂了?什么时候太后皇上见面会让咱们听见他们谈什么?别说前殿那些人守得密不通风的,就说太后身边春花春景几位姑姑,哪个不是人精一样?”
宋如墨还好,宋如白和苏幼仪相处得多,他对春花、春景等人的态度是十分复杂的。
这几个大宫女和想象中不一样。
精明固然是精明,可她们和宫里那些浸银已久才爬上高位的老宫人不同,她们是因为早早以前就服侍太后,熬走了两位大宫女,她们才从小宫女升上去的。
这里头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太后对她们的情分。
因此她们待太后格外忠心,不像这宫里其他的宫人,就算位置再高,银子使够了也会被收买。
太后跟前这两位姑姑是收买不动的。
宋如白道:“几时我能在这两位姑姑面前也有了情面,或许就能打听打听太后和皇上谈的话了,如今且别想这个。”
这本来也就是宋如墨编出来的借口。
“哦。”
宋如墨淡淡应了,并不在意,只想着好歹把宋如白混过去了。
……
前殿,苏幼仪和雍亲王商量的,确实是军政之事。
“我忽然起了个念头,王叔和皇上别笑话我杞人忧天。我想着,如今四海升平,国境安宁,朝廷手里的强军也许久没用了。这宝刀锈在刀鞘里,将来要用的时候杀不了人,那可怎么好?”
苏幼仪的话意指要对军中下功夫,雍亲王和元治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怎么会?母后想得很是周到。倒是我,眼界只局限在朝堂那一亩三分地上,忘了看得更远。”
元治颇有些懊恼的样子。
雍亲王也道:“太后的想法确实很好,臣赞同。先帝在的时候虽然四海也不起战事,但先帝时常监察练兵。那时对外说国家军力不可懈怠,其实说句实话罢,先帝是防着李阁老造反。”
“如今太后的话倒是点醒臣了,虽然如今朝中没有李阁老这样的祸患,可练兵之事不可懈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谁知道哪日就用上了?荒废着确实不行。”
苏幼仪听他二人都赞同,便道:“朝中都是文臣的天下,也难怪,毕竟是和平时期,武将无用。我想改改众人这个想法,虽然四海没有战事,可咱们可以派钦差考察,比较各军的本领。”
“本领强的呢,咱们照样给主将封官进爵,照样给士兵嘉奖。本领落后于人输了的,照样予以申斥。如此一来,武将才会积极练兵,你们说怎么样?”
第六百六十四章 是这个道理
“这个主意好虽好。”
元治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道:“只是各军中派钦差去考察,如何比较?是要派同一个人去呢,还是不同的人去?若是同一个,担心有人说不公允,若是不同的,那又难比较。”
“这个不难。”
苏幼仪道:“咱们不派一个,可以派一团。一个考察团里罗列各方人,比如兵部自然是要的,考察兵士的素质。还有御史台也要派人,考察军中的风纪,再有军饷的用度,将士衣食的好坏程度……等等。”
“将每一项都罗列出来,比如十分为满分,具体规定每一项达到如何程度判为几分,这就公平了。”
苏幼仪一边洋洋洒洒地说,一边笑道:“还可以搞一个比武大赛,各军中挑选优秀人才在一起比武。比如骑射可以比一项,武功可以比一项,兵法韬略还可以比一项……士兵也比,将官也比,大家都有机会出头,也都能被考察到。”
雍亲王和元治听得一愣一愣的,细细想来,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雍亲王道:“如此极好。可以让京中之人,无论朝堂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更加注意军中的建设。从前朝开始,这重文轻武的风气一直没改,太后此举既能鼓舞军中将士,也能让尚未投入军中的男儿产生向往,从军者会更多,这是好事。”
元治听着这话,却觉得不对,“王叔,如今到底是和平年代,我们要那么多男儿参军做什么?若是此举真的鼓动了民间男儿参军,照我说,应该提稿士兵的选拔标准。那些不够强壮的不要,不够勇敢的不要,甚至不够聪明的也不要。”
“皇上的意思是……”
“趁着和平时代,要选就选优质的士兵加入军中。咱们现在军中缺的是人才,而不是人数。母后,你说呢?”
苏幼仪听着他这番论断,欣慰地点头微笑,连雍亲王也笑道:“皇上高见,臣还没想到这么深,还是皇上说的有道理。”
元治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是王叔说的好,才引起我这些想法。”
苏幼仪道:“皇上说的很好。与其等到战争时候再去招募兵员,不如趁和平时期将士兵的质量提升上去。那些老弱病残,该给抚恤的给抚恤,便可打发回乡务农了。农业才是国之根本,而军中,让年轻力状又脑子灵活的年轻人去是最好的。”
三人相谈甚欢,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这件事定出了一个大概的雏形。
元治道:“既然如此,何不就把内阁和翰林院的人叫来,这会儿就拟下章程?”
雍亲王看了看苏幼仪,苏幼仪笑道:“好,不过不是在坤宁宫,朝政大事还是去乾清宫定的好。雍王叔陪皇上去,我就不去了。”
元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苏幼仪自从拉扯起雍亲王、苏志明和薛阁老三人在朝中顶住之后,就渐渐地放权给他了。
很多事都让他做决定,甚至很多折子苏幼仪看也没看。
这种放权对于朝中的皇室宗亲、以及一些不愿意太后临朝的保守派而言,是极大的好事。
大臣们都夸赞太后进退有度,丝毫不居功自傲,可元治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十六岁了,过两年就要大婚亲政了。
人人都以为苏幼仪放权给他,他应该会很高兴,其实他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希望苏幼仪多管着些。
这里头是他对苏幼仪的信任。
自然,这种放权也让他感动。
苏幼仪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染指他的皇权,而是一心一意地做一个辅佐者,这样尽心尽力地帮他。
若当初他的亲生母亲、先帝的原配江皇后在,如今是她做太后的话,她能做到比苏幼仪更好吗?
元治觉得未必。
他心里一时酸楚起来。
苏幼仪不知道他在想这些,只道:“去吧,只是还有一点提醒皇上,把兵部的人也叫去商谈。到底内阁和翰林院都是文官,未必懂得武将的事。兵部的人懂的,若有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们也好根据实际情况改善。”
她考虑得再周全也没有了。
“哎。”
元治应了一声,同雍亲王两个告辞出去,往乾清宫走。
小纪子早就派人去请各位大人了,就按着苏幼仪说的,内阁和翰林院,还有兵部的几位主官。
出坤宁宫的时候,见元治若有所思的,雍亲王道:“皇上怎么了,方才不是还谈得很高兴么,莫不是觉得这个主意有什么问题?”
元治摇摇头,“母后提的,自然没有问题。我只是感慨,母后待我也太好了些。”
少年俊秀的面容皱成苦瓜脸,嘴里却说着“母后待我太好”,这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个被后母虐待的孩子,正在说反话呢!
雍亲王忍不住笑出声。
元治抬头看他,“王叔笑什么?”
雍亲王克制不住,一手掩口,又拱手道:“皇上恕罪,臣实在忍不住。恕臣多嘴,太后待皇上的确好,这好还不好么?皇上还愁什么?”
元治皱皱鼻子,“旁人不知道,王叔还不知道么?我自小受了母后太多恩惠,瞧她一心为我着想的样子,我怎么能不心酸?”
雍亲王笑着摆摆手,“皇上大可不必。你以为太后是太关心你,所以才如此放权吗?”
“不然呢?”
“我瞧啊,这事跟皇上未必有绝对关系。太后是个有主见的人,也有自己的规则和底线,叫她谋权篡位,这种事她可不乐意做。再说了,只怕按照她的性子,叫她做女皇帝她都嫌累呢!”
“噗嗤。”
这下元治没忍住,自己也笑出声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心里终于轻松起来,又拉着雍亲王说起别的事,“既然如此,我看母后这回提议军中的事情极好,一定要作兴起来。对了,王叔,你看这比赛的问题,我们能不能这样来办……”
第六百六十五章 同窗
历经两朝不起战事,国中的军队多多少少都松懈了。
从先帝朝起,一个李阁老擅权自专,几乎就牵扯了先帝的大半精力,自然无暇顾及军中。
能记挂着把军权抓在手里,都算先帝睿智。
新君登基之后更是如此。
毕竟新君年少,朝中一应大小事还要太后做主,若能掌控朝局已是万幸,哪还有心思想那么多?
故而,此番针对军中的讨论,像是一颗石子丢入水中,荡漾起绵长的波澜来。
军中几方武将起初还有些惊疑不定,不在战时,上位者忽然想起他们几个手握重兵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想削弱他们,就是想换人。
待听得并非如此,而是想提高军中战力之后,又是欢喜又是担忧,“非在战时,太后和皇上能想起咱们,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只要想起咱们,那军粮军饷和各种武器物资,多多少少也能给咱们些。”
“这些都还是小事。没听见朝中的消息说么?皇上说因为不在战时,武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要想个法子显示咱们治军的能力。若好呢,也像立了战功似的嘉奖,若不好呢,那就要罚了。”
一个罚字,不少人心中打鼓。
军队不在战时,松散是难免的,军中违纪之事自然抓的也不严,虽是小打小闹,真要上头派人下来考察,那就是个污点。
这可不行。
打仗素来是一把好手,若因为一些小小的违纪叫本军输了别支军队,那不是太冤枉?
故而,还未收到正式的旨意,各军中已经蠢蠢欲动,开始整改军务了。
……
文臣自然没有这样的积极性,有些人事不关己,有些人甚至有些轻蔑。
那些军中的大老粗顶什么用?
多少年不打仗了,朝廷是养着他们吃闲饭的,战时给他们一点军功,那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卖命。
如今不在战时还要想法子给他们送军功去,他们也配?
好在朝中都知道,这事看起来是皇上带着雍亲王和内阁的人共同商议,实际上是太后起的头,众人不敢非议。
反正和他们没什么利害关系,要办就办吧!
苏清曾在给宋家兄弟传的信里提了一句,问这事是谁提醒太后的,他怀疑这是雍亲王意图为自己谋夺更多权力而提出来的。
宋如白也不清楚,便问宋如墨,“你这些日子在太后跟前,可曾听说这事是谁提醒太后的?”
宋如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原本他决定这件事不到自己死不说出口,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到死也不能说出口!
这事苏清查不出来,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
“少爷,门房有人递帖子进来。”
苏府,苏志明刚刚从宫中回来,还未喝完一盏茶,便见管家送来了门房的帖子。
郡主接过来一看,帖子上的姓名眼生得很,不像京城亲贵人家,便递给了苏志明看。
苏志明随手接过,帖子上的名字连他都觉得眼生,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在岭南的一个同窗,当年中了举人后一道读过半年书。不过他入京赶考的时候没考好,第一年落榜了,三年后又考了一回,只是同进士。”
郡主想了想,同进士委实不算什么高出身,此人又和苏志明素无往来,呼喇巴递了帖子进来,这里头一定有古怪。
“夫君,那他找你做什么?”
苏志明入了内阁,一日日历练得沉稳起来,虽一时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倒也不露半点急躁。
他笑了笑,“左右不是来找我叙同窗之情的便是了。若是一个月前,倒可能是来找我替他在朝中疏通安排职位的。可到了现在……”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此人中了同进士后在朝中安排不上好位置,后来好像去了军中做文书,只怕是来打探此番朝中大政的。”
若说此番朝中有什么最时兴的政策,莫过于对于军中的讨论了。
郡主听了倒笑起来,“这人真是古怪。”
“如何古怪?”
郡主道:“想春闱的时候,多少岭南来的学子挤破了头,非要见夫君一面,听你指点指点考试的事。这人是没来过的,否则我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若他有真才实学倒算他孤傲只许,可看他只考了个同进士,就知道一般。看来,此人是颇有些傲骨的。”
苏志明点点头,“他既安心谋了军中的差事,现下又想着为军中考虑,我倒佩服他。至少他来找我,不是为他自己的前程,而是为了大家。”
如此想着,苏志明把帖子交给了管家,“去回来人的话,就说我明日休沐有空,请他明日过府。”
“是。”
管家回去通传,第二日这位同窗果然上门了。
他不是空手来的,倒是备了些礼物,不过不是什么贵重的金银玉器,或是古玩字画,而是一些干果蜜饯之类的。
“听闻郡主娘娘怀着身孕,喜欢吃杏花楼的干果蜜饯,还有这山楂糕、玉梨糕的,我就买了些过来。”
这份礼倒是送得贴心,若是什么昂贵的苏志明也不会收,原本还觉得这同窗古怪的郡主,这会儿对他印象也好了许多。
“多谢你费心,买得倒齐全。夫君时常出门回来的时候也给我带,只是他家蜜饯糕点不好买,总要排队。”
同窗笑道:“只因我家夫人也怀着身孕,也爱吃这些,故而我时常去排队,已摸到窍门知道怎么才能快些买到了。苏兄如今是朝中阁老,日理万机,让他去买这些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苏志明闻言摆摆手,“哎,何谈大材小用?为夫人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这也是我们为夫者的一点心意。”
说罢邀同窗坐下,丫鬟上来倒茶,郡主则道:“你们同窗许久不见,好好聊聊吧,我去后厨看看菜肴,今日便在我们家用午膳。”
说罢起身出去,同窗也站起来送她离开。
等她走远了,同窗方道:“嫂夫人好生贤惠。”
第六百六十六章 气氛踊跃
贤惠?
苏志明笑而不语。
瞧同窗刚进来那拘束的样子,想来他以为郡主身为皇室贵胄,必然十分娇蛮任性,故而处处小心。
待见郡主不过和寻常妇人相同,丝毫不拿大,这才有了这番感慨。
苏志明也不和他客套,只道:“哪里。倒是你,许久未见,今日来所为何事?”
同窗是个爽利人,见他直接,也不多废话,只道:“不瞒苏兄说,此番前来正是有事相求。朝中关于军队的一些议论,苏兄人在内阁,想必是知道不少的?”
果然是为这事。
苏志明想着自己的预料没有错,又道:“你是来向我打探这件事的?”
同窗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有什么难言之处,我自然不敢逼迫苏兄的,只是想仗着咱们这点同窗情分,多问问上头的意思。苏兄也知道的,我同进士的出身,实在难堪。在军中只谋了个文书的位置,若是连上头这点政策都搞不明白,更加要落后于人了。”
苏志明心中一动,“你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大展手脚,好在军中谋一席之地?”
同窗点点头,“我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在军中自然不叫人看得起。可这次的事不是打仗,需要方方面面的谋划,这就用得着我了。比如什么军纪军容军资……这些我不比那些大老粗们强么?”
他说的也有道理。
苏志明忽然想起,在乾清宫议事的时候,也有大臣提起过军中要加强学习,不能全由粗人当道之类的话。
当时他就在想,军中不是没有文官,只是素来不受器重罢了。
如今同窗的话正好对了景,他心里想着,若是军中的文官能够出头,把这股风气传下去,也是好事。
谁说带兵打仗的一定得是粗人?
没有孙子兵法,武艺再强也未必能带兵打仗。
苏志明道:“你说的有道理,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说罢。不过我只提醒你,如今还在讨论阶段,尚未正式下发文书,我今日告诉你的东西,他日说不定会发生变化。”
同窗喜出望外,一点也不沮丧,“那更好啊!能了解政策变化的过程,对了解整个政策的意图更加有帮助,苏兄,请受我一礼!”
说罢便起身,拱手给苏志明行了一个大礼。
苏志明起身搀扶他,“你我同窗,只论同窗之情,何必行如此大礼?坐吧,我细细说给你听……”
……
军中的气氛踊跃,目的便已经达到了一半。
正式的公文下发,一条条制度写得明明白白,果然并没有那些令人担心的撤换或是削权,反而可以说是实打实的福利。
苏志明那位同窗也因为早早得到了消息,在军中获得了一席之地,据说上头让他负责军中所有的军纪具体审核细则,要他一手抓起来。
怕他压不住人,还给他配了两个参将。
同窗算是在上头的大将军心里挂上号了,对此事兢兢业业,力求做到最好,这样将来仕途才有指望。
一时之间,重军风气席卷朝野。
连四皇子和五皇子等人都十分按捺不住,近来说小六和小七骑马已稳当了,他们便自己开始练习骑射。
小六和小七也想练,可惜人小力弱,弓还拉不开。
“我的小王爷哎,咱们能骑马还是多亏西域进贡了这种矮马,否则连骑马都是不够高的。如今怎么想射箭?那最小的弓,也不是你们拉的开的呀。”
奶娘对他们好言相劝,“我劝两位小爷还是好好学骑马,前些日子学马术不是挺好的吗?射箭的事,咱们先在边上看着四王爷和五王爷,学学,将来大了就更容易上手,您说是不是?”
什么?
四哥和五哥射箭,叫他们在边上看着?
小六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朝边上一看,那一张张比他们人还大的弓,足把他们吓退了。
便是四皇子和五皇子用的小弓,也有他们半个高,这委实拉不动。
小六吐吐舌头回来,小七笑着皱皱鼻子,“那咱们就瞧着吧,走,看看四***箭去!”
……
骑射之术,向来是贵族人家的事情。
故而宫里的皇子们打小学习,乃是常事。
而对无名这样出身江湖的人,他更多的是学习刀剑,对箭术不算通晓。
苏幼仪让无名教元治他们学剑还可以,射箭不是他的专长。
几个皇子原先还以为终于能看到无名出丑了,没想到他随手捡了弓箭,随手一开
正中红心。
几个孩子顿时不乐意了,“无名先生,你这是涮我们玩呢?还说什么你不擅长射箭,那这是什么?”
“对啊,先生怎么骗我们?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不成?”
无名看了一眼鼓着脸的小六和小七。
对,他们不是三岁小孩,是四岁小孩。
无名摇摇头,“我没骗你们。这射箭还是战场上用得多,我们行走江湖,用的可不是这个箭。试想一下,如果敌人迎面杀来,你再搭弓拉弦,来得及吗?唯有抽出剑是最快的。”
所以无名素来一柄长剑傍身,并不用弓箭。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一下就射中红心。
听他说得有道理,几个孩子这才罢休,“那你怎么能一下子就射中红心呢?难道是像母后说的,一通百通?”
“一通百通?”
“是啊。”
五皇子道:“母后说读圣贤书,久而久之,再看别的书自然也通了。概因读书之事,往往一通百通。不至于有人读的懂大学,却读不懂论语的。”
无名低头想了想, “大约是太后说的这个道理。我是自小习武的人,一来手上有力,二来气息稳重,再者目力也好。射这个距离的靶子,就像随手把剑飞到柱子上一样。”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长剑,一下子飞射向演武场的大柱。
众人的目光顺着那一道寒芒望去,目瞪口呆。
那剑直直地插在柱子上,没了寸许,可那柱子是楠木所造,最是坚固不腐的啊……
这样的本事,怪不得第一次射箭就能中红心。
第六百六十七章 谢谢你
雍亲王也来演武场瞧了一次他们的练习,回头和苏幼仪提了个想法。
“臣想着,为了体现此番军中比武的重要性,体现太后和皇上对军事力量的看重,是不是让几位小王爷也帮个忙?”
“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苏幼仪笑道:“难不成叫小六和小七,到时候表演个马术?”
那些京城贵公子玩的花架子,若是文臣们看了必定要赞叹小六和小七不简单,可对武将来说,那简直是侮辱。
苏幼仪心里很清楚。
雍亲王笑道:“不是。他们两个还太小了,倒是四王爷和五王爷,他们骑射的本事学得不错,到时候可以展现一番。太后想想,如果军中那些人知道连宫里的小王爷们都如此看重骑射,学得这么好,对他们不是更加鼓舞么?”
“将来也好有个盼头,如果小王爷们大了做了统领千军万马的武将,能不给军中更好的待遇吗?”
说到这个,苏幼仪才理解了雍亲王的用意。
武将么?
苏幼仪倒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让孩子们按照正常的步骤读书学习,至于将来大了要做文臣还是武将,哪怕是闲散风流王爷,她也不介意。
孩子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想多干预。
不过雍亲王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但凡国中大事,必定得派个皇族之人出面,才算是看重。
就派四皇子或者五皇子去挺好的。
一来他们是先帝的嫡出皇子,位分尊贵,二来他们还是孩子,便是到时候失误了也不怕,不丢脸。
苏幼仪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便道:“要是小四小五听见你的话,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
雍亲王道:“这话怎么说?”
苏幼仪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寻常人家的母亲聊起自家顽皮的孩子那样,只道:“这阵子军中比武的事情传开了,连孩子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都知道的。他们便闹着学骑射,连两个幼弟都顾不上管了。”
“我瞧他们的意思啊,恨不得让我直接把他们送到军中去学习,也不瞧瞧自己那个小身板,连大马都骑不动呢!”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雍亲王忍不住笑,“怪不得臣去演武场看的时候,见他们格外认真。六王爷和七王爷就骑在小矮马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拉弓,羡慕得紧。对了,臣已经让人去给六王爷和七王爷定制小弓了,让他们也过过瘾。”
“小弓?是皇上小时候用的那个么?”
“比那个还要小。”
苏幼仪进宫在元治身边的时候,元治都已经八岁了,已经有了些力气。
小六和小七才四岁,完全不同。
苏幼仪不禁惊讶,“那样小的弓,能做得出来么?”
雍亲王笑道:“臣前些日子去工部转了一圈,看到他们的木器工坊,很多东西做得委实精致。既然工匠有那么巧的手,臣便想着试一试,或许能做出来呢?要是做出来了,六王爷和七王爷一定很高兴。”
苏幼仪笑着摇摇头,“还是王叔心疼他们。相比之下倒是我忽略他们多了。”
“太后一心顾着朝政,如今也分出许多心思照顾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瞒太后说,前些日子皇上还十分感触,说太后待他太好了。皇上到底不是太后所出,太后都能做到这个份上,可想而知对六王爷七王爷他们不会差到哪里去。”
……
前殿说着话,宋如白和宋如墨两个听见消息,又抓耳挠腮起来了。
宋如白假借去看望小六和小七的名义去了偏殿,却没见着他们两个,原来他们还在演武场没有回来。
宋如墨便大着胆子去前殿求见。
只要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雍亲王来了不就得了?
大不了被赶回来,他都习惯了,不妨事。
没想到苏幼仪听见宋如墨求见,并没有直接让春花回拒,反而低头思忖起什么来。
雍亲王以为是自己碍事了,待要起身告辞,苏幼仪已知道他误会了,忙让他坐下,“你不必动。人家是知道你来才特意过来的,你若走了,那他们还有什么盼头?”
雍亲王起初是不知道苏幼仪对宋家兄弟两的心思了,可日子久了,坤宁宫的消息他也慢慢留意着,便猜出了一些。
看来苏幼仪不过拿他们当棋子,苏清安他们,苏幼仪就将计就计。
他便安安稳稳地坐了。
苏幼仪道:“王叔只怕不知道,这军中比武的事情,还是宋如墨说了个笑话给我听,这才引起我的想法。说起来,他也算是功臣。”
雍亲王思索片刻,隐约明白了苏幼仪的用意,“那这么说,一会儿见着他,我还要夸夸他。”
苏幼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既然雍亲王明白了,那就好办了,“春花,让他进来吧。”
春花一时不解,平日苏幼仪见元治或者见朝中其他大臣,都是不让宋家兄弟两靠近的。
这回雍亲王还没走,怎么就让宋如墨进来了?
她想不明白,只得出去请宋如墨进来。
宋如墨自己也很惊讶。
难道是这段时日他尽心讨好苏幼仪起了成效,所以苏幼仪对他更加信任了,居然能在雍亲王在的时候就请他进去?
从前她可是向来严格隔绝自己兄弟和朝臣的联系的呀!
宋如墨揣着不安的心,朝着殿中走去,进去见苏幼仪和雍亲王正对坐饮茶,雍亲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心里更加兴奋。
“请太后安,见过雍亲王。”
宋如墨行礼起身,用蹩脚的演技道:“原来雍亲王也在这里,是我来得不巧了,还请太后恕罪,请雍亲王莫怪。”
“无妨。”
雍亲王放下茶盏,打量了宋如墨一眼,是个唇红齿白的美郎君,“方才本王听太后说,军中比武这件事还是从你的笑话得到了启发。如今本王在管这件事,说起来,本王还要谢谢你。”
什么,这事雍亲王都知道了?
宋如墨登时愣在那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第六百六十八章 好自为之
雍亲王把宋如墨好一阵夸,宋如墨全程背后起鸡皮疙瘩。
到最后雍亲王笑呵呵地走了,宋如墨也没心思继续待在苏幼仪身边邀宠了,找了个借口便往回走。
那边宋如白正惊讶于弟弟不见了,见他回来,忙赶上去询问,“你去哪里了?”
“前殿,太后那里。”
“你还唬我?”
宋如白有些不悦,“太后分明在和雍亲王说话,怎么会见你?你跑到哪里去了,竟然还扯谎骗我,我不是和你说了,这宫里是非多,不要随便出去……”
“哥,我真的没有。”
宋如墨有些烦躁,没心思理会宋如白的质问,他现在一门心思地只害怕雍亲王把这事说出去。
宋如白瞧他一脸正色,不像说谎,不由道:“你是说真的?太后在和雍亲王商议大事,竟然让你进去了?”
“嗯。”
宋如墨一手撑着脸,颇为苦恼。
宋如白此刻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既惊讶于弟弟拥有了这种特权,能在太后和雍亲王议事之时进去,这说明太后颇为信任、宠爱他。
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些吃味。
他们兄弟二人中,太后更宠的分明是他,可他都得不到这样的特权,弟弟宋如墨却得到了……
宋如白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他选择先去亲近两位小王爷的曲线救国做法,是不是舍近求远、舍本逐末了?
兄弟两个坐在一张桌子的对面,彼此各怀心事,这大概是他们打出生来头一次人坐在一起,心却离了……
……
“老苏大人,恭喜恭喜啊。”
这日,苏清一如既往地上朝,迎面见两个大人拱手上来恭喜他。
他愣了愣,不禁朝四周一看,“我?我有什么好恭喜的,二位大人在说什么?”
“老苏大人还和我们装糊涂呢,把我们瞒得好苦啊!”
“就是,这样的事情,老苏大人怎么事先也不和咱们通个气?”
苏清彻底糊涂了。
这样的事情……什么样?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苏清差点急了,那两个大人才将信将疑道:“老苏大人果真不知道不成?那宋家兄弟不是老苏大人送到太后身边的么,此番军中比武之事,正是宋家兄弟和太后提的。太后觉得好,这才找雍亲王他们商量。”
“什么?!”
苏清先是诧异,而后闷声不语。
他第一反应不是宋家兄弟背着他做了什么,而是这件事是谁编造出来的,莫非是故意挑拨他和宋家兄弟的关系?
“老苏大人,您不信?”
一位大人道:“这话可是雍亲王在兵部亲口同那些尚书侍郎说的,还能有假?我们却不知是老苏大人的手笔,莫非老大人您在军中也有布置,所以……”
军中?
苏清是个文臣清流,随着苏幼仪成为皇后再到太后,他才沾上了皇亲国戚的边。
那军中事务,他可从来没想过去染指。
不完全是不想,而是从前和平了太久不起战事,朝中根本把军务都忽略了,几个人能想起那些军中的老粗?
苏清忽然想起一个念头。
是啊,没人想得到,那苏幼仪是怎么想到的?
必然是有人在她跟前提了。
这会儿他已经有些信了,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笑着和那两个大人打哈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一下朝,他顾不得避嫌,忙不迭派人偷偷把宋家兄弟叫了出来。
好在今日苏幼仪去演武场看四皇子、五皇子他们学习骑射了,宋家兄弟在坤宁宫无人管束,便也大着胆子跑出来见了苏清。
苏清开门见山,“如今朝中风传是你们兄弟二人向太后提的军中比武,可有此事?”
宋如白一脸惊讶,宋如墨则白了脸色。
“没有的事,老苏大人明察!我兄弟二人是你的人,你不发话,我们怎么敢自作主张?”
宋如白立刻就否认了,宋如墨却嘴唇嚅嗫,说不出一句整句的话来。
他到底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苏清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如墨,你怎么说?”
“我……”
宋如墨抬起头,对上苏清那锐利的目光,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睛。
这可疑的举动不仅让苏清心里的怀疑有了定论,连宋如白都看出来了,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宋如墨,原想斥责他一顿,想了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忙道:“二弟,你好糊涂?是何人挑唆你做了这样的事?你快快告诉我和老苏大人,我们还能替你解围!”
宋如墨脸色发白,只顾低头哽咽。
苏清气得哼了一声,大袖一甩,“看宋二公子这副模样,是没人挑唆你了。好啊,好,你如今在太后身边得宠,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哪能事事听我的?”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兄弟二人对您绝无异心,此话天地可鉴啊!”
宋如白连忙为自己兄弟二人剖白,又扯了扯宋如墨的衣袖,宋如墨这才道:“老苏大人,我对您绝无二心。这话您听我说,我冤枉啊!”
冤枉二字一出,宋如墨眼眶都红了。
他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苏清和宋如白听,“……我不过是说了个笑话,那笑话还是笑林广记里找的,确实没有别的用意。可太后说听了那个笑话倒让她想起该对军中提高关注了,这岂能怪我?”
宋如墨早就怕这件事被苏清知道,没想到到底还是被苏清知道了。
可天地良心,他确实没那个胆子背着苏清行事啊!
苏清半信半疑,“若事实果然如此,一开始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
还能为何,自然是畏罪,唯恐苏清责怪。
可惜这顿责怪并没有逃脱,反而更严重了。
苏清见他这副模样,却心生疑窦,“说不出话来了吧?你若果然清白,就该早早告诉我这事。到现在方解释自己无心,我岂能信你?”
“哼,是老夫错了,二位公子原是官家公子,也是自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岂肯就此受老夫驱使?”
“从此之后老夫也不敢再驱使二位了,二位公子好自为之!”
第六百六十九章 莫须有
苏清一甩袖就走了,留下两脸懵逼的宋家兄弟。
这下可怎么办,不敢驱使他们了算是什么意思?
想到苏清要抛弃他二人,那他二人最大的靠山便倒了,这不得不令他们惊起一身冷汗。
宋如白用力扳着宋如墨的肩膀,“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
宋如墨瞧见宋如白眼中的疑光,登时拔高了声音,“哥,连你也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那笑林广记还在……”
他本想说笑林广记还在他书架上,忽然想到那书已经给苏幼仪了,上次他讲完笑话苏幼仪就说想看,让他把书送了过去。
这下好了,连物证也没了。
宋如墨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假山上,“哥,咱们是亲兄弟,我有什么还用瞒着你吗?前儿我从太后那里出来,你不是不信太后见雍亲王的时候肯见我么?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笑话闹得,我当时进去雍亲王还夸了我几句。”
“后来我回去的时候魂不守舍,也是因为怕雍亲王知道了把这事说出去,他要是说出去老苏大人怕是要找我麻烦。你看,这不就应验了么!”
宋如墨是个什么性子,宋如白这个做哥哥的是最清楚的,他不是个惯会撒谎的人。
如今听他说的话逻辑通顺没有疑点,便知他说的是真话,心里反倒稍稍放松了一点。
原来是他一个笑话启发了太后,不是太后偏爱他宠信他。
宋如白发觉自己好像想岔了,连忙把心思转回正事上,见宋如墨委屈地坐在假山石上,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他便拍了拍宋如墨的肩膀。
“好了,先别哭了。你方才说的话连我这个亲哥哥都信不过,何况老苏大人?他在朝中官位做得那样大,自然比别人多一些疑心,他不肯信你也是正常的。”
宋如墨这才抬起头,“哥,那我该怎么办?老苏大人会不会……”
“不会。”
宋如白想了想,“咱们在坤宁宫里,就算老苏大人真的以为咱们背叛了他,一时也无法对咱们下手。你放心,我这就修书一封把原委和他说清楚,想必他对我还是有些信任的。”
“我把你方才的话慢慢解释给他听,想必他气消了就能反应过来了,知道咱们兄弟在京中无依无靠,不可能背叛他。”
还是宋如白冷静,一番话让宋如墨冷静了不少。
宋如墨点点头,“那就靠大哥了,素来和老苏大人通信都是你来。你比我会说话,也比我会写文章,由你来劝老苏大人一定会信的。”
宋如白替他抹了眼泪,“好了,别红着眼睛回去,叫太后见了可不得了。”
……
“话说起来,太后身边这两个人进宫之后,倒没闹出任何波折来。这次那宋如墨还算小小立了一功,不错不错。”
因此番军中比武,雍亲王在兵部宣扬了一番宋如墨的功劳,朝中的人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宋家兄弟身上。
“不是两个,是三个。”
有人纠正,“那个御前侍卫无名,也和那宋家兄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确实有些真本事,能护卫太后和皇上的安全,听闻还能教小王爷们学骑射。这样的人,给他一个四品的御前侍卫衔,那也就罢了。”
“这无名确实比宋家兄弟强多了。”
有人道:“原以为这宋家兄弟是老苏大人送进宫邀宠的,可太后并没有对这兄弟二人有什么封赏。他们平日也就待在坤宁宫,没起什么风浪。比起唐时女皇武氏,不得不夸咱们太后英明。”
说了这话,自然免不了一番歌功颂德,歌颂太后的种种功绩,歌颂太后不被美色所误,没让男宠之流惑乱朝纲……
要知道,宋家兄弟刚被送进宫的时候,可是引起了朝臣大大的不满。
当时周首辅还在,以周首辅为首的一众老臣甚至堵到了坤宁宫门口,逼着太后不许纳这两个男宠。
这一伙老臣还聚到了苏清府上,把苏清骂了个狗血喷头。
按理说,现在宋家兄弟被夸赞了,苏清应该高兴才对,可他高兴不起来。
当初送宋家兄弟进宫,被周首辅等老臣骂得狗血喷头的是他,如今该享受好处了,却不知宋家兄弟已经投靠谁了!
管家给苏清倒上热茶,“老爷消消气吧,依我看,宋家兄弟是不敢的。他们父亲的仕途和小命还捏在老爷手里,他们现在羽翼未丰连个官职都没有,岂敢就背叛了老爷投靠旁人?”
苏清接过茶,看了管家一眼。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管家连忙低头噤声,从眼角觑着苏清抿了一口茶,而后缓缓道:“我知道他们两个没有那个胆子,不会转而投靠旁人。我说那样的话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免得他兄弟二人越来越受宠,就不把我这个举荐他们的人放在眼里。”
前些日子他还听见宋如白如今很得小六和小七的喜欢,虽然那是自己让他做的事,可苏清心里难免有些忌惮,怕宋如白太过得势。
今日不过是借机敲打他们。
他道:“我估摸着,是那个宋如墨年轻不懂事,自以为在太后跟前得脸,就自作主张了。瞧他今日那副惊恐的样子,相比他是提了这话之后想到没和我商量,或者军中之事于我无益,所以害怕了,就编出个什么笑话的理由来哄我。”
管家一听点点头,“想来他也就是小孩儿心性,想到什么就在太后跟前说了,不是有心的。再说了,这军中比武的事虽然对老爷没好处,不过也没坏处,就由着他们折腾吧。”
“谁说没有坏处?”
提到这个,苏清又气恼了起来,“朝中谁不知道他兄弟二人是我送给太后的?如今人人都以为军中比武不是皇上的主意也不是雍亲王的主意,而是我,我故意给太后出的主意!”
这个误会可大可小,他如今在朝中本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再添上这莫须有的“意图争权军权”的罪名,岂不更加难处事?
第六百七十章 三把锁
连着几日上朝,苏清都被人好一阵恭喜。
苏清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偏偏不能解释,只能把宋如墨的“自作主张”认在自己头上,被人恭喜的时候还要勉强露出笑容。
不笑能怎么办呢?
难道要和旁人说,自己送进宫给自己办事的男宠不听自己话了,学会自作主张了?
那才叫丢人。
索性认下来,反正他在军中也没个熟识的人,时日长了旁人自然知道他对军权不感兴趣。
倒是雍亲王,每次瞧见苏清被人围着恭喜,他总会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王爷,您进来好像很爱笑啊,想来是太后和皇上吩咐您办的军中比武之事十分顺利?”
他的笑叫人误会了,雍亲王愣了愣,顺水推舟,“是啊,顺利得很呢。那些军中的武将长期不受重视久了,都巴不得有这么一出,能让军中的好儿郎出来出出风头。如今各军中都派了使团去,严格按照指定的标准评判分数,这就是比武的第一项了。”
这第一项是最繁琐的工夫。
首先那些使团都是精挑细选的,里头不仅要有各方面的人,比如翰林院,比如御史台,还有兵部……
除了各方面要有人之外,这些人的官职品级还要仔细挑选。
一来不能让一人独大,万一这一个人被军中收买了,故意评出极高的分数,而使团里的其他人说不上话,那就违背公平的初衷了。
又不能没有官阶高的官员。
否则要是使团里的人都低于军中主将的官职,谁敢得罪这些手握重兵的大老粗?
故而派了不少朝中的实权高位官员去,事情办得是热热闹闹。
各军中的准备也热闹非凡。
别的不说,只说苏志明的同窗做文书的这支军队,是驻扎在京郊西山的驻防军,勉强算得上天子脚下。
因有这位极其了解政策的同窗在,西山驻防军的一切军务整理得井井有条。
小到士兵的精神面貌、营房布置,甚至是火头军做饭的厨房,都规制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大到主将、副将、参将们各自的班房,如何布置才能不逾矩,如何安排才能体现他们勤于军务不曾懈怠。
更大的还有,连军营所在的西山附近的村子,军中都派了士兵去帮农户开垦荒地、播种庄稼。
“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兵士老爷们这么好心了?不拿咱们的东西就罢了,还来帮咱们免费干活,连顿饭都不吃咱们的?”
“听说是朝廷派钦差来巡视了,怕是做个样子给钦差大人们瞧的……”
虽说是做样子,可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在朝廷使团去周边走访的时候,农户们自然也乐得说好话,“……没,从来不欺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还帮咱们垦地呢!”
“对对对,没拿咱们的好处,咱们非要他们留下吃顿饭他们都不吃哩,干完了活就走!”
“是啊,是好样的,咱们村里的谁不说他们好?”
……
使团的官员来了之后又走了,走了以后,同窗又同军中主将道:“将军,人虽然走了,咱们可不能松懈下来。以后要把这些作为常态,别忘了,之后还要派人到京城比武呢!”
“保持常态……你是说,我还要每日从京城到西山来回,甚至就住在西山?”
主将自然有些不乐意。
他的府邸在京城,一家子老婆孩子都在京城,要他时常待在军中,他才不乐意呢。
再说了,让士兵们天天去给农户种地,他们也不能乐意啊!
同窗一句话就让他改了主意,“将军,此番朝廷的动作这么大,使团走了,可耳目未必真走了,您就不怕他们还留了探子下来?”
主将虎躯一震,立刻大手一挥,“明白了,来人啊,从今日开始参将以上官职均与本将军同守军营,不得擅离!轮流每日派二十个兵去附近村庄农户帮忙,不许拿人家一针一线!”
同窗露出满意的笑容,“将军英明!”
……
有些军队就没有西山驻防军运气这么好了。
也有地方稍稍偏远,对京中政策了解不到位的,士兵在军中连衣裳都没穿整齐,一下子就扣了印象分。
还有主将年迈昏庸的,做得不起兴致,底下人自然也热忱不起来,很多问题都没有改善……
使团的大人们自然该怎么扣分怎么扣分,临走之前和军中主将吃顿饭,细细听了朝中的政策,这才后悔莫及。
“什么?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把衣裳穿整齐了练武也跟上,这样到时候不仅军中士兵有嘉奖,主将也能得到升迁?!”
被问到的大人一时语塞,想到说得太复杂这些大老粗也未必听得懂,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卧槽!
这下他们明白了,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连夜立刻整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使团的人第二天一早就拍拍屁股回京城了。
临走还留下一句,“这个分数已成定局,不过别泄气,,到时候去京城比武你们军中若有能人,照样能得嘉奖。”
“……”
没办法,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头了。
那些使团的大臣们回去路上还笑,“这些大老粗果然是大老粗,这么要紧的事都不知道好好办,活该他们窝在军中老死得不到荣耀。”
“也不能这样说。我听闻这次朝中的政策,其实皇上是故意不让军中知道得太详细的。你想啊,要是每个人都知道得详细,那等咱们去考察的时候岂不是都做得很好?那也只是摆样子,又不是真的。”
“这话有道理。这样也好,咱们才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这分数啊,也是最真实的。”
几位大人说着,瞧那封在匣子里的册子,匣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最特别的就是上头有三把锁。
这三把锁的钥匙由使团中三位大人分别持有,只有三位大人同时在场,才能打开匣子。
这就防止了任何人试图篡改分数。
去年吏部发生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天上掉的馅饼
使团中的大臣一个个回到朝中,带回了许多新鲜的军中笑话,朝廷中的大臣都笑得不行。
这些笑话传到苏幼仪耳朵里,连苏幼仪都笑得乐不可支。
朝中平日肃穆惯了,都是文臣,最讲究什么礼仪廉耻,哪怕是谁和谁私底下斗得乌眼鸡似的,表面上大家也是和和气气的。
想看什么笑话还真不容易。
军中就不同了。
都是粗人,平日又少在御前晃悠,礼仪这方面就欠缺了些,倒是质朴可爱。
比如远一些的兴茂军,听闻军中有个士兵为了在使团面前表现他们平时训练有素,居然在太阳地下整整练了一日的长枪。
太阳还没下山,人先晕倒在地上了。
军中主将尴尬得不行,原本这是要扣大分的,因为太过有趣,使团的几位大人请示了朝中,酌情扣了小分。
苏幼仪听了这个笑话合不拢嘴,只道:“是应该少扣些分。如今这天气越发热了起来,人家在太阳地下练了一日晕倒了,未见得是平日没练。就是这性子傻得可爱,哈哈哈。”
春花等人在边上凑趣,还给苏幼仪讲,“太后,还不止呢。听说西山驻防军也有个笑话,说那些士兵去附近的村庄给农户帮忙做农活。结果有一家只有一个寡妇种着一亩薄田,士兵将她家三亩地全耕了,这下好了,那寡妇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孩子,种一亩地已经勉强,如何能种三亩?”
“还有这种事?”
苏幼仪笑着摇摇头,春花道:“是啊,听说那些士兵刚过去的时候,那寡妇还吓着了。以为自己守寡在家有人来抢她,这也难怪,那些士兵一个个人高马大气势汹汹的,还是里正过去说了情况,那寡妇才敢出门。”
这下非但是苏幼仪,一室的宫女们都笑了个足,春景一边笑,一边还用眼睛看底下的小宫女,示意她们注意仪态。
殊不知她自己翘起的嘴角早暴露了。
苏幼仪笑过之后道:“这件事要注意些,传我的话,就说帮人要帮到底。这寡妇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连三亩地都种不来,让他们别半途而废,帮人家播种收割也算他们的一桩功德。”
“阿弥陀佛。”
春花忙道:“有太后的话,便是他们想半途而废,那也不敢啊!这寡妇也是前世积了德了,能得太后亲自过问,奴婢这就出去告诉多福。”
苏幼仪点点头,忽然想起这次使团去评过分了,各军到京中比武的时候也快到了,便想起了四皇子和五皇子联系骑射的问题。
把无名叫进来一问,答案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四王爷和五王爷都没问题,谁上都可以,或者让他们兄弟两一起上,或许更符合雍亲王想要的效果。”
“他们竟这样能干?”
苏幼仪还有些不信了。
无名自己本事那么强,要求那么高,能从他嘴里听到对孩子们的完全肯定,可见是他们做得的确极好。
无名却不知她这想法,反而笑道:“太后是不信我的话,还是不信两位小王爷果然这样好?若是不信我,那不妨太后亲自去演武场看看。”
苏幼仪摆摆手,“你明知我不会不信你。就是喜出望外罢了,对了,小六和小七呢?”
雍亲王让工部打了两把极小的小弓,没想到居然真的打出来了,正适合小六和小七的身量。
难得的是无名试了试,说这弓虽然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论是构造还是力度,都符合一张弓的规制。
也就是说,这不仅是小六和小七的玩具,他们用这两把小弓练习,等长大后就能自然得对大弓上手。
苏幼仪听了更加高兴,想着他们两个用这弓学射箭,总比跟着宋如白学那些花拳绣腿的马术好。
提到宋如白,苏幼仪道:“近来宋如白还往演武场去么?”
无名略想了想,“近来倒是不经常来了,两个小王爷迷上了小弓,正忙着练习射箭。宋如白教的那些花拳绣腿,他们早丢到脑后了。宋如白便也没了接近他们的借口,所以少往演武场来了。”
……
巧的是,此时此刻正在演武场练习射箭的小六和小七,也在嘀咕着什么。
离得近的小太监隐约听到宋如白的名字,别的并没有听到太多。
小六认认真真地搭上和小弓一样小的箭,嘴里道:“咱们进来不骑马了光练箭,倒是让那宋如白没机会接近咱们了,这样可不行。好不容易让他以为咱们喜欢他,要是半途而废,就不知道他还想干嘛了。”
小七刚刚射出一箭,准头不算好,差点射出了靶子。
“说得对,要不咱们想想法子,再找点别的由头让他靠近咱们?省得他没事老是去烦母后,母后可不乐意瞧见他了,我看得出来。”
“谁看不出来呢?”
小六撇撇嘴,“就那草包兄弟两个自己不知道,以为母后很喜欢他们呢。我想想……要不就让他来跟咱们一起学射箭?”
“他能肯吗?”
小七嫌弃道:“他可一点儿不会射箭,要是会的话,早就巴巴地跟来了。”
“就是不会才好呢。”
小六笑道:“他不会,咱们还肯带着他学,那才显得咱们看重他。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晚上回去我就让人去和他说!”
……
不出他们所料,宋如白听到小太监去传话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正愁着没机会再去接近两个小王爷,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亲密感,可不能一下子全葬送了。
要知道,孩子都是忘性大的,只记得眼前跟自己玩的好的人。
他要是长久不去他二人跟前待着,只怕不出半个月,两个孩子就把他彻底忘了。
现在倒好,两个孩子主动请他去和他们一起学射箭,这可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直直掉在他宋如白嘴里啊!
先前还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舍本逐末的宋如白,一下子恢复了信心。
从两个小王爷下手,这个想法一定没错。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取乐罢了
苏幼仪前几日才问,宋如白后脚就去了演武场。
多福说,是小六和小七指名让他跟着他们去学练箭的。
苏幼仪不得不多存了一个心思,打着去看四皇子和五皇子的骑射表演练得如何的名头,带着人去了演武场。
一排箭靶整齐地立在远处,前头几个都是大的,后头还跟了两个小的,距离也没那么远,那是特意给小六和小七预备的。
宋如白就站在最后一个大靶子对应的位置,贴近小六和小七,他自己手里用的却是大弓。
到底是书生,苏幼仪瞧着,宋如白连拉弓都很费劲。
她微微翘了嘴角,不知道想到什么,宋如白一回头却瞧见了她的笑容,连忙上前请安,“请太后安。”
“免礼。”
“太后见笑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宋如白微微低下头,苏幼仪知道,他是误以为自己瞧他生涩的样子有趣。
她也不解释,只道:“无妨,这就是哀家想看到的场面。哀家兴师动众地举行军中比武,就是希望两朝以来重文轻武的风气能稍稍改改,书生也能学点武艺。这样将来万一起了战事,不至于措手不及。”
宋如白颔首,“太后放心,我虽愚钝,一定会好好学的。争取早日学出个样子,还好看顾六王爷和七王爷呢。”
他们用得着他看顾?
小六和小七站在一边,给苏幼仪行过礼后就自顾自练习了。
听到宋如白这话,两人小小的圆脸蛋露出些许不屑的样子,苏幼仪都看见了小七微微撇开的嘴角。
她微微一笑,“那就辛苦你了,小六小七,让母后看看你们学得怎么样了?”
两个孩子搭起弓箭,朝着远处的靶子飞射而去。
苏幼仪不懂射箭,只觉得他们的姿势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身体板正,手脚虽小却也都在该在的位置。
这架势对了,结果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两只箭都射中了靶子,只不过射得不是很准,差点都要飞出靶子去。
苏幼仪乐观地给他们加油鼓劲,“能射中靶子已经很厉害了,你们好好在这里练习,母后去瞧瞧你们四哥五哥。”
母后是特意来看四哥五哥的,他们要在过几日的比武上表演骑射呢。
小六和小七很识大体,乖乖地没缠苏幼仪,只撒娇道:“四哥和五哥练得很好,一定没问题。母后瞧完他们再回来瞧我们好不好?我保证一会儿一定射中红心给母后瞧!”
这两个孩子,竟也学会吹牛皮了。
苏幼仪忍俊不禁。
虽然她打着来看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旗号,可根本目的就是来看小六小七和宋如白是如何相处的,她自然不拒绝两个孩子的提议。
“好,母后去去就回来,你们也不必急于求成,军中的神箭手也未必做得到次次射中红心。如白,你说是不是?”
宋如白自己的本事学得还不如小六和小七,听见苏幼仪这话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太后说得对,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不管学文还是学武都要循序渐进才是。”
苏幼仪点点头,朝着演武场另一头走去。
……
“你瞧着小六小七和宋如白是什么情状?”
苏幼仪低声问身旁的春花,春花早观察了好一会儿,这下道:“奴婢觉得太后不必担心了,不是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咱们六王爷和七王爷也太鬼精了,哪像四岁的孩子?奴婢瞧他们不过拿宋大公子取乐罢了,要说信任还真谈不上。”
苏幼仪莞尔一笑。
春花和她想的一样,看来她的想法没错,这两个鬼灵精有他们自己的主意。
她笑道:“你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屋里的奶娘宫女老妈子都是你和春景管着的,除了我,你和春景是最了解他们的人。既然你都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春花抿唇一笑,“太后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奴婢好运道,和太后想到一处去了。”
苏幼仪道:“那两个小子哪有这么笨,明知道宋如白不安好心还故意和他交好?他们可是能骗过身边几十个侍卫、敢自己骑着马到大街上去玩的人呢!听说现在市井里还有不少人拿那事津津乐道,说他们是神童。”
春花眼珠子一转,新帝已经登基两年了,先帝留下的皇子得到这种美誉,换在别的朝代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皇上和太后比嫡亲的母子还要好,对待几个幼弟也都极好,应该不会有忌惮之意。
更重要的是,咱们皇上做大皇子的时候,不也被人夸过是神童么?
只是小时候心思没放在读书上,后来太后做了他的贴身宫女,这才给他纠正过来了。
弟弟像哥哥,这也是一桩美谈。
苏幼仪走到大的两个身边,那两个早瞧着苏幼仪在弟弟身边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巴不得她赶紧过来。
见她走过来,两人行了礼,兴致勃勃,“母后,我们射一箭给你瞧瞧,请母后指点。”
“我能指点你们什么?我连骑马都不大会呢。”
苏幼仪嘴上说着,还是让他们各自开弓射了一箭。
比起小六和小七这两个初学的,大的两个表现实在好,两只箭都射中了红心。
苏幼仪一时惊叹,心道怪不得无名什么不好都没说出来,原来两个孩子果然练得这么成功。
她这样想着,又有些心疼他们,便一手一个抚上他们的肩,“为着过几日比武的表演,你们近来是不是练得太多了,才能进步如此神速?都怪母后不好,只顾着比武的事了,也没考虑你们两个孩子能不能担得起。”
她将两个孩子的手打开看,果然,握着弓的手都红了,嫩生生的小手还有几处起了薄茧。
苏幼仪这样自小在农家长大、进宫又做了一年宫女的人,手上尚且嫩着寸茧不生。
她两个孩子是金尊玉贵的王爷皇子,反而……
她心里一时有些不自在。
四皇子一见急了,“母后说的哪里话?这哪是母后要求的,原本就是我和五弟争着要做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四个时辰
说着用胳膊肘捅了五皇子一下。
五皇子哪里用得着他提醒,早就脱口而出了,“是啊母后,这是我们自己想去的,还唯恐母后不让我们去呢!”
苏幼仪听他二人急着争辩,这才稍好了些,“可母后这样出身的人,手上都不起茧子。你们还那么小,叫我看着怎么能不心疼?”
原是为着这个。
四皇子挺直了腰板,胸脯也鼓起来了,“母后这就说错了,我们是男儿,如何能和女儿相比?母后虽然出身小家,可也曾和我们说过,外祖父是读书人,膝下又只有母后一个爱女,哪里舍得叫你做活儿?母后也是从小读书长大的,自然手上不生茧子。”
“我们虽是皇子王爷,可除了读书,骑射也是正事。母后不知道,我手心里生了第一个茧的时候可欢喜了,还给弟弟们炫耀呢!”
虽然只是一层薄薄的茧,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可那是一个男子的荣耀,骑射场上的战绩!
苏幼仪愣了愣,这话她倒是先前没想到。
如今听四皇子说得有头有脑,有理有据,她忍不住又欢喜起来。
“我儿长进了,如今都能教导母后了,母后心里真欢喜。你说的是,是我忘了这一点,日后再要如此,你还要记得教导母后。”
四皇子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孩儿胡说的,哪里敢说教导母后?只是胡言乱语,盼着母后千万别自责!”
这话说开了,五皇子眼珠一转,忙笑着拉苏幼仪的衣袖,“母后,我们还有更厉害的没叫你瞧见呢!你来瞧!”
他轻轻松松岔开了话题,苏幼仪过去一看,侍卫牵过来两匹矮马。
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时不解,宫人端了椅子来,“太后请坐下来慢慢看,四王爷和五王爷一定不会叫太后失望的。”
苏幼仪依言坐了下来,便见他两个跨上矮马,而后挥鞭一策,一夹马腹,兄弟两的动作如出一辙。
而后矮马快步跑起来,就在这时,兄弟两把马背上链里的弓取出,从背后抽出箭来搭上
苏幼仪不由吃惊,“他们还能在马上射箭?”
马儿跑动起来,就不如在平地上那么容易瞄准红心了,他们真的能在马上射中箭靶吗?
苏幼仪看得目不转睛,马上的兄弟两个准备得差不多了,趁着矮马飞奔过箭靶前的时候,四皇子率先放箭,正中红心!
苏幼仪惊讶得差点站了起来。
原以为五皇子有四皇子珠玉在前,必然紧张无法做得一样好,不想五皇子很快也放了箭,苏幼仪站起来一看
那箭也中靶心了!
“好!”
发出叫好声的不是苏幼仪这边,而是正在练习的小六和小七他们,他们看见两位兄长上了马,便顾不上自己练习了,只顾盯着他们看。
到底是他们嫡亲的兄长,这本事真没叫他们丢脸!
苏幼仪欢喜地鼓起掌来,宋如白朝上首一望,只见一身华服的太后站在那里眺望箭靶的方向,面上露出娇憨的笑容,鼓掌的时候双脚差点跟着跳起来。
她是真的欢喜,就像一个闺阁待嫁的少女见着自己仰慕的郎君那样欢喜,若是不说,谁能看出她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宋如白有一瞬间晃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如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等溢美之词,从前他读书时只觉得是虚幻,世上哪来这样的美人?
直到到了苏幼仪身边,他才头一次看到仿佛相似的容颜,却不想一直到今日,看见她作为一个母亲发自内心为自己孩子欢喜的娇憨,才真正对上了文章里所说的……
他觉得心跳扑通扑通的,差点要跳出胸口。
在原地又蹦又跳又鼓掌的小六和小七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宋如白失态的样子,全场的人都盯着四哥和五哥,唯独他盯着母后。
这就是母后说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没空提醒宋如白,而是欢喜地朝四皇子和五皇子那处奔去,“四哥五哥,你们太厉害了!”
“二位哥哥,等你们这次表演完了,日后有空也教我们好不好?”
“教我们教我们,一定要教我们!”
两个小的撒起娇来,叫人受不了,还是苏幼仪过来才把他们拎开,“你们四哥五哥为了准备表演,已经很累了,先别闹他们。让无名先生教你们好不好?你们四哥和五哥也是跟着他学的。”
“是啊是啊。”
五皇子吐了一口气,这策马射箭的本事他们已经练了不少时日了,还不算熟练,好在今日没在苏幼仪面前出丑。
他心里悬的石头总算落地,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呢,哪里经得住小六和小七这样撒娇?
好在苏幼仪把他们拎开了。
四皇子笑着安慰他们,“别着急,无名先生教得好,我们能做到的,将来你们也能做到,还会做得更好呢!”
毕竟小六和小七四岁就开始学射箭了,他们可没有那么早。
小六和小七只好回去乖乖练习,见到宋如白还是一副痴痴的样子,正好拿他逗趣,“大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你是在看母后呢,还是在看四哥五哥呢?”
两个孩子一唱一和,把宋如白说得脸红起来,“我是在看太后……哦不,是在看四王爷和五王爷。没想到他们小小年纪骑射就练得如此了得,真是厉害啊,我也要加倍努力练习了。”
小六道:“是啊,既然你有这份心,不然这样吧。日后咱们一日练两个时辰,你就练四个时辰,这样才算‘加倍’努力,你说是不是?”
“啊?”
宋如白还没反应过来,小七已道:“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练习好了才好陪我们练,否则你的水平还不如我们呢,我们不如去找无名先生!”
“别,我练,我练!”
宋如白咬着牙应了下来,不就是四个时辰么?大不了除了用膳,其余时间他都待在演武场。
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小六和小七推给无名……
第六百七十四章 骑射了得
没过几日,比武盛事在外宫浩大举行。
为着此番比武,从乾清门以外的场院整个都布置成了演武场的模样,划分了各个区域,各种比试同时进行。
左边是射箭的区域,中间是比剑的区域,右边是角力的区域。
等这些武试比完还要考兵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场中正热闹着,原是各军的代表队伍都聚在一起了。
高台上设着座位,苏幼仪和元治居中,外则连后宫的太妃们苏幼仪也带来了,叫她们好瞧个热闹。
这些太妃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盛景,个个都十分欢喜,燕妃还特特命人多多预备瓜子,她要一边看比武一边磕的。
雍亲王等朝中大臣也都分散坐在两侧,品阶低些的官员坐得远,视野就不好了。
小纪子清了清嗓子咱出去,朝底下宣告今日比武,“……各项比试得前三甲者,均有赏赐。综合各军夺前三甲人数,最多者主将亦赏。”
底下的儿郎听着小纪子念的旨意,越发精神鼓舞起来。
都是热血儿郎,各军之间又是竞争者,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后头的将士们鼓着劲,前面坐着的主将倒是比底下的人好一些,彼此间还客气几句,“今日这魁首必是我们拿了,你们虎骐军离京城远,得一日一夜的脚程,还是早些认输早点回家吧!”
“对对,就你西山驻防军离京城近,到时候一个三甲都进不去,你们在京城烂醉愧悔一番再回去还来得及,哈哈哈!”
离得近的几个文官听见,面面相觑。
这些带兵的粗人说话果然不一样,到底是主将,居然这么不客气。
瞧他们互相也不生气,再看底下的副将参将之类的,说话更加直接了,“麻溜地哪里来滚哪里去,就你们龙城军这样的三瓜两枣,也想来和我们争?”
“放你娘的屁!你们除了一个号称神射手的白参将,你们还有啥?敢来我这里吵吵,一会儿出了宫削你信不信?”
“……”
几位文官把位置朝相反方向挪了挪,唯恐这些大老粗打起来,一会儿把血溅他们身上。
小纪子念完了旨意,回头朝颔首躬身,“宣读完毕,各军代表队已来齐,请太后、皇上示下。”
元治朝苏幼仪道:“母后,由您来说几句吧。”
苏幼仪摇摇头,“我不懂武事,哪里知道说什么?还是皇上来说吧!”
若说她不懂武事,那这次比武的条条框框是谁想出来的?
何况说几句话,也用不着多懂武事。
元治心中暗暗感激,知道这是苏幼仪有意让他的,让他在这些少露面的军中武将面前拿出皇帝的气势,如此才能使人心服。
想到此处,元治站了起来,挺直腰板,“今日比武盛事,是朕和太后要瞧瞧各军的本事,瞧瞧江山社稷的护卫者是何等模样。朕和太后都十分重视,望众卿切莫辜负朕的期望,拿出你们最好的水平来,叫朕看看儿郎们的风采!”
“臣等遵命,必不辜负皇上太后!”
底下山呼起来,到底是军中儿郎,声音气势吓得那些文臣害怕。
元治倒稳得住,面色沉着,虽然年轻却一点被吓着的样子都没有,而年纪轻轻又美貌如画的太后更是丝毫不乱,只含笑吟吟地看着下首。
她在看她的子民,她的军队。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那些将士忍不住更加挺直了腰板。
元治等山呼之声将歇,抬手压了压,底下立刻安静起来,他继续道:“为表朕的重视,朕特意让四弟和五弟为今日比武开场,开始吧。”
他把手一扬,众人下意识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两匹飒沓流星般的矮马奔来,马上骑着两个小小少年。
马儿矮,少年小,可他们的架势一丝不苟,面容沉稳。
“那是四王爷和五王爷!”
将士们听见了有人在议论。
他们远离中枢,对于养在宫里的这几个先帝幼子并不了解,这会儿才明白,原来骑着矮马的少年就是先帝的四子和五子。
先帝留下的三个年长皇子,一个是皇上,还有二王爷和三王爷,都是在朝中将得到的。
小的老六和老七则是声名在外,据说他们两个年仅四岁,就能骗过所有侍卫,两个小人儿独自策马出了宫去街上玩耍。
这样的神童,自然引人侧目。
相比之下,这老四和老五一直默默无闻,没想到今日一见,原来他们也是丝毫不逊色于兄长和幼弟的人才。
只见两个少年策马侧对箭靶的位置奔行,边跑边从马背上的链取出弓,又从背上的箭囊抽出剑,两人几乎同时引弓搭弦,手落箭出
正中红心!
“好!”
武将们集中的位置传出一声爆喝,不少人激动地站起来鼓掌,小小年纪的少年能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不容易!
寻常将士都未必能做到,何况他们年纪那么小,又是天潢贵胄的身份呢?
苏幼仪是看过这一幕的,此刻并不惊讶,倒是元治,他听苏幼仪说过一次,到底没亲眼见过,今日一见目瞪口呆。
转念一想,不禁有些汗颜。
他自从登基之后骑射疏忽了许多,只怕没过两年,他这两位幼弟就要超过他了。
这可不行,他日后除了学剑,还要再抽出些时间和弟弟们一同去演武场练骑射才是。
思虑间,四皇子和五皇子已翻身下马,来到前面躬身行礼。
元治喜道:“四弟五弟辛苦了,你二人小小年纪骑射之术能有如此造诣,实属不易。朕心甚慰,来人,赏”
四皇子和五皇子各自领了赏,回到苏幼仪身边的位置坐了,苏幼仪又命人取凝雪膏来给他们揉手,省得掌心被弓弦勒疼了。
两人在座中一边由宫人揉手,一边看着底下文臣武将议论纷纷,都在夸他二人骑射了得,虽有些不好意思,却更加挺直了腰板。
母后说过,他们身为皇室子弟,做得比旁人好是应该的,可千万不能露出沾沾自喜的样子叫人笑话。
第六百七十五章 记下留用
华丽的开场,奠定了比武成功的基调。
往下就开始了比试,因是好几项同时比的,大家颇有些眼花缭乱看不过来,又想看角力,又想看比射箭。
苏幼仪稳坐上首,边上的人时不时朝她叽咕,“太后您快看,这个是江城军的白参将,号称神射手呢!”
“母后你瞧,这个大胖子力气可真大啊!”
苏幼仪被他们一左一右地拉扯,看得目不暇接,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一个个看,来得及。”
她看春花说的那个神射手,不由多问了句,“各军中报上来的参赛人选,是普通士卒多呢,还是将领多?”
这个春花也不清楚,还是多福上来回禀,“回太后,士卒和将领都多,太后若是担心不公大可不必。您想的法子好,这军中不论士兵还是将领得了三甲,那都是主将的功劳。除非主将不想要功劳了,否则怎么可能把人情卖给底下将领让他们来滥竽充数?”
多禄闻言也上来道:“太后,奴才听说各军选拔上来的人选,除了像这位白参将神射手的美名远播之外,其他都是他们事先在军中比过了才挑上来的。”
苏幼仪:“比过了?”
“是啊!”
那些带兵的主将虽是粗人,却也不笨,有的在之前使团评分的时候落了下风,这次就宁可兴师动众,也要选出最合适的人选来京城比试。
苏幼仪听罢就放心了,多看了两眼,果然那个号称神射手的白参将剑剑红心,可还有更厉害的,竟然能直接用箭把红心上的箭破了个对半。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苏幼仪侧首朝春花道:“把这个人记下来留用,我要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世底细。”
春花看了一眼,这个好办,这种箭术必定是前三甲了,不是泛泛无名之辈,很容易就能打听出名字。
苏幼仪又看向另一头角力的场子,小七说的那个大胖子还在场上。
和她在京城见惯的亲贵大臣的肥胖不同,场上这个人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壮硕,他一个腰身,大约有四个苏幼仪合起来那么大。
这身板叫人叹为观止。
胖归胖,力气确实很大,他一个人掀翻了对手,就苏幼仪看的这么一会儿,已经被掀翻两个了。
翻过去的一个摔在台上,半天爬不起来,还有一个直接被摔在了台下,吐血三升,是被人扛回去的。
这哪里是来角力的?
这分明是来送死的。
连元治都注意到这个人了,“母后,你瞧”
苏幼仪暗暗道:“这个人又是谁?该不是谁错了主意,从外头请了高手来冒充将士吧?”
“应该不是。”
多福道:“这个人还是个小小百夫长呢,在军中已待了三年,不是临时来冒充的。”
他飞快翻着名册,递过来给苏幼仪看。
苏幼仪瞧了一眼,“那就好。看来军中能人辈出,还是我低估他们了。”
说着又朝春花道:“这个也记下来留用,只要是人才,不管打不打战,都不能叫他埋没。”
“是,奴婢记下了。”
……
一连看了小半日,苏幼仪觉得身子酸乏了,便回去歇息去了。
前头的比试还没完,苏幼仪派人盯着,若看到实在好的人才就记下名字留用,自己则回去歇了个午觉。
她觉得自己的精力不如从前了。
若换在从前,她一定要全程不落地看下来,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仔细瞧瞧军中的情况。
可现在她累得不行,回去就歪在榻上了。
春花来请她用了午膳再歇,苏幼仪待要拒绝,又恐春花她们嗦,只能不情不愿地起来用了午膳。
宋如白和宋如墨兄弟两不知何时也回来了,在旁伺候着。
“你们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
苏幼仪不想吃静米饭,使了个眼色,边上的人把米饭撤了下去,苏幼仪只捧着一只小汤碗慢慢喝着。
宋如白拱手道:“见太后面色疲倦,且早早回来了,我们便跟着回来了。太后觉得身子不舒服么,怎么今日连米饭都不用了?”
苏幼仪是地道的南方人,几乎每顿饭都要以米饭为主食,偶尔兴起才会吃面食。
今日却只是喝汤,可见胃口不好。
春花朝外头看了一眼,正是午时,日头都大起来了,“怪道太后胃口不大好,这不是天气一日日热了么?奴婢回头就让小厨房熬酸梅汤给太后喝,再让太医开一些开胃的药膳。”
天气一热胃口就不好,这不仅是苏幼仪的问题,京中贵妇人大半都有这个问题。
宋如墨原本还想自告奋勇,说个笑话给苏幼仪下饭,想到这次军中比武就是他的笑话惹出来的,他不敢说话了。
宋如白一连送了好几封信出去,才勉强哄得老苏大人重新信任他们兄弟二人,这个节骨眼他可不能生事。
宋如墨没有动静,宋如白却从善如流得很,“太后吃点东西吧,光喝汤伤胃。这个糖醋排骨酸甜可口,想必太后会喜欢的。”
说罢接过布膳小宫女的差事,给苏幼仪夹了一块排骨在碟子里。
春花在旁看着目光一凛,心道这宋如白心里真是没有数,跑到太后跟前动手动脚来了,太后的饮食是他能随便动的?
真以为太后宠他呢!
苏幼仪顿了顿,没有说话。
宋如白夹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可能会惹苏幼仪不高兴。
他正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忽见苏幼仪缓缓地抬起筷子,将他夹过来的那块糖醋排骨送进了口中。
他立时大松一口气。
春花在旁冷眼瞧着,并没有多言,只是给原先布菜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去。
苏幼仪吃着,忽然朝宋如墨道:“说来,军中比武之事还亏你提醒了我,你该多去看看才是。要是看着了什么觉得好的人,就禀告哀家知道,日后也好重用的。”
宋如白刚刚轻松下来,顿时又紧张了。
苏幼仪竟如此信任宋如墨,他说好,她就要重用?
宋如白皱起眉头,暗暗看了宋如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