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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文阅读

作者:凉夜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六章 不是太后

    季玉深听出了他的意思。

    原来赵大虎千里迢迢背来这么多沉重的货物,是为了拿岭南这些山货土产,替季玉深做人情的。

    他顿了顿,“旁人也就罢了,太后应是喜欢这些的。明日我挑上一些带去御园给太后,叫她尝个新鲜。”

    赵大虎听着他的口气,似乎和太后十分熟稔的样子,不由好奇,“你如今和太后究竟是……”

    季玉深扭过身,打断了他的话头,“先进屋,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

    “什么,有人跟踪你?”

    赵大虎原先是坐在椅子上的,一听季玉深的话,顿时竖起眉头站了起来。

    “好小子,是谁敢跟踪你?问过我赵大虎没有?”

    季玉深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示意他坐下说话。

    赵大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盏。

    这么久了,他还是不习惯一边喝着茶,一边斯斯文文地说话。

    这要是喝着酒还好些。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季玉深同他慢慢说来,“我每日除了去御园,便是在家中。下面的铺子和生意都是由伙计打理的,不可能引人注目。若说跟踪,每每从御园到家中这段路上我总能察觉,想来来源也很清楚了。”

    赵大虎愣了愣。

    好一会儿,他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的意思是,跟踪你的人是御园里的?”

    赵大虎一下子有了不好的联想。

    难道是多年不见,太后对季玉深不复当年的情意,反而有了什么猜测和忌惮?

    季玉深抬头看他一眼,早将他猜想的什么都看出来了,他笑了笑,有些安慰赵大虎的意思,“不是太后。”

    “不是太后?”

    赵大虎不解。

    不是太后,还有谁敢?

    季玉深想了想,“太后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是,根本用不着跟踪。何况以她对我们这两座小院的理解,直接安排人在这里做个暗桩,倒比每日跟踪要少费工夫。”

    赵大虎一听也是,心里便安心了些。

    只要不是太后就好,不是太后,季玉深便不至于伤心。

    赵大虎道:“若不是太后,这件事就好办了。御园里头有人敢瞒着太后暗中跟踪你,想来便是太后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你打算怎么做?”

    见到赵大虎那一刻,季玉深心里便有了成算。

    他的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院中忙碌的众人。

    他笑了笑,“先前你总说,我若见着了太后,就带你一道见见。如今也是时候了,明曰你就随我一道进园子吧。”

    “啥?”

    赵大虎又不淡定地站了起来。

    季玉深说啥?

    让他去见太后?!

    赵大虎欢喜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想着外头议论太后是何等聪明机敏,何等美貌如仙,越发觉得自己粗陋不堪出现在太后面前。

    他手脚无措了一会儿, 又忙问季玉深,“你是说真的,没骗我?”

    季玉深瞧他那个样子,怎么好意思骗他,“我几时骗过你?”

    赵大虎欢喜地冲出门,“周婶,周婶,快给我烧点热水洗澡!小猛,快把我最好的衣裳找出来!”

    满院子的人都叫这一阵冲进卧房的急惊风吓着了,不知道他何以如此兴奋。

    一路舟车劳顿刚来,方才周婶也劝他先去洗澡再到李千越那处去,他不肯听。

    怎么这会儿又主动要洗澡啦?

    院子里头的人都看向屋里的季玉深。

    季玉深无奈地笑笑,随手端起茶盏。

    ……

    次日季玉深带着赵大虎去了御园。

    小六和小七他们的先生不止季玉深一个,几个先生是轮换着来的,都有定数,所以守门的侍卫也早将他们来的日子记住了。

    今日是不该季玉深上课的日子。

    他的马车在御园外头停下的时候,侍卫上来迎接,便问了问,“季先生来得好早,今日不该您上课,您怎么……”

    季玉深扶着侍卫下了马车,“太后请我来说话。”

    侍卫露出会意的神情,笑着让开了路。

    季先生可不止是教书先生这么简单,更是太后青眼有加的人,先前太后带着两位小王爷出去登高,也就带了季先生一个。

    谁知季玉深下来后,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这人高大孔武,瞧着一脸凶相,和文弱书生气的季玉深完全不同。

    侍卫们顿时警惕起来,“季先生,这位是……”

    赵大虎回身把马车上几个大食盒提了下来,对着侍卫们嘿嘿笑,季玉深则解释道:“此人是我家伙计,刚从岭南运送货物来。我挑了些许岭南的风味特产带来给太后和小王爷们尝尝,想着太后十年未回岭南,必定想家了,便把这伙计也带来讲讲家乡俗物给太后听。”

    太后是岭南人,如今京城的岭南人也越来越多。

    侍卫们听了这话,面色才放松下来,再打量赵大虎,虽然生得高大空武,笑起来也算憨厚。

    要不是这样有些蛮力的人,只怕从岭南千里迢迢送东西到京城也难。

    侍卫们放了行,“既然如此,请季先生进去吧。”

    “多谢。”

    季玉深回过头,从赵大虎手里接过其中一个食盒,“这些都是岭南的风土特产,虽不值钱,好在也有些鲜味,请诸位尝尝。”

    那些侍卫们一听这话越发高兴起来,接了食盒给季玉深拱手,“多谢季先生,弟兄们承季先生的情了。”

    季玉深微微点头,带着赵大虎朝里走。

    他早已将御园走得熟门熟路了,赵大虎却是头一次来,颇有些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的稀罕模样。

    一面走,他一面惊叹于御园的景观,这和京城里御园外头的景物又完全不同。

    一路惊叹,又一路小声同季玉深议论,“方才门口那些侍卫,个个都穿着打扮不凡。怎么,难道皇家的连看门侍卫都如此体面?”

    “那些侍卫品级虽低,却是正经的朝廷官员。”

    季玉深目不斜视道:“你进了园子便会发现,这里头来往巡逻的还有穿着打扮更加不凡的侍卫,这些侍卫的品级又比外头守门的高上一截。”

    赵大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第七百六十七章 低低的笑声

    他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藏蓝色袍子,因嫌棉布的不够好看,这件是特意挑出来的绸布。

    脚上踩的是新制的黑色祥云靴,仿的是官靴的样式。

    为了显得不像乡下人,他还特特学着京城的达官贵人,在腰带上系了一块玉佩。

    加上脸上刮净了胡子、梳齐了头发,赵大虎觉得自己今日神采奕奕,威风凛凛。

    可没想到,才到御园,就被守门的侍卫比下去了。

    那些可是御园中最低级的一层。

    赵大虎心里忐忑起来,连园中稀奇的景致都顾不上看了,只觉得自己粗陋得配不上御园,更配不上到太后面前觐见。

    这么一忐忑,脚步便慢了许多。

    季玉深走着走着,发觉赵大虎落在了后头,回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提的数个食盒。

    赵大虎下意识抢回去了。

    他抬起头,才发觉季玉深会错了意,忙道:“,这点东西一点也不沉!我学武的人,再来三倍重我也拿得轻松!”

    “既是不沉,怎么越走越慢了?”

    赵大虎有些难为情起来,走到季玉深身边,用细如蚊的声音低声道:“季兄弟,你说我这副嘴脸,怎么好去见太后?少不得一会儿给你丢人……”

    季玉深一听,眉梢微抬,退后一步细细打量赵大虎。

    不得不说,这是季玉深认识赵大虎这么多年来,见他打扮得最干净体面的一次。

    都已经如此仔细了,人已到御园中,赵大虎怎么反而扭捏起来?

    季玉深笑了笑,举起自己青布长衫的衣袖,“若你这绸面袍子都算难看,那我这棉布衣裳岂不是该丢到河里去了?”

    “那哪能一样。”

    赵大虎嘀嘀咕咕,“就你那相貌,便是穿个破麻袋也是好看的。我怎么敢和你相比?我这样模样,穿龙袍不像太子……”

    季玉深简直想笑。

    他认识的赵大虎素来爽朗大气,从未为穿着打扮这等小事扭捏过,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待要说些什么宽慰赵大虎,便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唤,“季先生!”

    赵大虎也听见了声音,随之一同看向前头,便见一个红衣锦绣的内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粉白的面容带着笑意。

    正是多禄。

    多禄上前朝季玉深拱了拱手,“季先生,您今日说要来陪太后说话。春花姐姐问你怎么还没到,让我来迎一迎你。”

    原本时间是正好的,只因赵大虎方才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耽误了。

    季玉深也拱手一礼,“路上耽搁了些时候,倒麻烦公公来迎。”

    “无妨无妨。”

    多禄往他身后一看,瞧见赵大虎好大一个健壮汉子,倒是吓了一跳,眼神好奇地在赵大虎身上打量。

    季玉深介绍道:“这是我岭南来的朋友,带了不少岭南本地的土仪特产来。若是太后喜欢,还可以让他给太后说说岭南近来的新鲜事,也好叫太后乐一乐。”

    “原来是岭南来的老乡。”

    多禄点了点头,赞叹道:“这位先生好生健壮,若不说是岭南人,我还以为是打北方来的呢。”

    赵大虎不知他的身份,可看他这身红衣和常去见李千越的多福差不多,便知他也是在太后身边管事的大太监。

    这样的大太监极有体面,可对着他说话时还带着一丝敬重,丝毫不拿大,也没嫌弃他粗笨乡气。

    赵大虎那股自信又回来了,心中暗暗感慨,宫里的贵人就是不同,待人接物都是极有涵养的。

    他也想学着季玉深的样子拱手行礼,偏两边手里都提着大食盒,根本挪不出手来。

    多禄一看他神情便明白了,一摆手,身后跟的两个小太监就上去帮赵大虎拿了东西。

    赵大虎空出手来,这才似模似样地朝多禄拱了拱手。

    多禄也没计较他的行礼标准不标准,只笑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里头请吧。”

    ……

    到了苏幼仪的院子,季玉深未进去,小太监们已把岭南那些特产带进去了。

    这些东西往常送来的人也多,并不稀奇。

    可这次有些不同。

    因赵大虎带来的东西多,多到几乎能想到的他都带了,而季玉深又从中精心挑选过,挑的都是苏幼仪打小爱吃爱玩的那些。

    旁人奉承巴结自然想到要送岭南特产,却没有一个人能像季玉深这样了解她,知道她喜欢的都是什么。

    季玉深进去的时候,苏幼仪果然正在瞧那些特产。

    春花命人一盒盒打开,苏幼仪越看越喜欢,见着季玉深进来,便问:“听他们说你还带了个从岭南刚回来的朋友来,怎么不一道请进来?我正想听听家乡的新鲜事。”

    这话倒是传得快。

    季玉深道:“是个不懂宫中礼节的江湖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故而想着先来问问。”

    “有什么不愿意见的?”

    苏幼仪不以为然,“你既特意带进来,必定是有可见之处的。江湖人又有什么干系,你知道的,我又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贵女。”

    这么多年了,苏幼仪的性子果真是一点没变。

    骨子里还是岭南乡村那个漫山遍野乱跑的小姑娘。

    季玉深笑了笑,回头看了多禄一眼。

    多禄出去请等候在外的赵大虎,听见里头传唤,赵大虎虎躯一震,有些紧张地迈步进去。

    一路从园子外门走进来,见到的侍卫宫婢,处处排场,都让他可以想象这太后所居之处的威严。

    想必是金碧辉煌,金屋银婢,叫人看都看不过来的。

    也不知太后到底是何模样。

    赵大虎听从多禄的话,低着头走了进去,入眼这屋子里的装饰的确辉煌无比,精致绚烂。

    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好闻的甜香。

    不像那些烟熏火燎的线香熏出来的味道,倒像是什么花儿果儿的香气。

    这倒奇了。

    这秋末冬初的时节,哪来这样花果香气?

    他低着头,只见季玉深朝他走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眼色。

    赵大虎连忙跪下,朝上首拜伏,“草民赵大虎,请太后安。”

    四周响起女子低低的笑声。

第七百六十八章 岭南来的客人

    赵大虎顿时绷紧了背脊。

    这是在笑话他吗?

    女子的笑声银铃似的,又低又好听,赵大虎觉得听着酥酥嘛麻的。

    这莫不是太后在笑吧?

    他大胆地抬起头看了看,只见自己上首空无一人,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站在一旁,正低头轻笑。

    赵大虎心中一惊,而后才想到,这二人应该没有一个是太后。

    太后是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能有人和她打扮得差不多华丽?

    何况太后应该是坐着的,不应该站在一旁,这二人应该是太后面前得脸的女官之类的。

    赵大虎忙转过头看去,只见身侧不远处,一个穿着家常碧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桌子边,桌上摆满了方才他亲手带进来的岭南特产。

    女子身量纤纤,家常的衣裳并不耀眼夺目,可细看那衣裳材质却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是赵大虎从未见过的。

    更妙在女子半张侧脸,是从未见过的美貌。

    他心中惊异。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必然是太后无疑了。

    怪不得宫女笑话他。

    赵大虎连忙把膝盖一转,换了个方向,朝苏幼仪那处重新磕了头,“给太后请安。”

    苏幼仪正随手从那些盒子里拈了一小块糕点来尝,还是小时候熟悉的滋味,淡淡的青草香。

    她满意地点点头,朝赵大虎道:“请起。这些都是你从岭南带来的么?”

    “是,是昨儿才运到京城的……特别新鲜。”

    赵大虎回了话,才想起苏幼仪说了请起,这才慢吞吞站起来。

    他们虎门镖局原就是做走镖生意的,对于路况熟悉,何况他们身强体壮,旁人要走一个月的工夫,他们半个月就能到。

    故而他强调了一遍新鲜。

    春花和春景听得越发好笑。

    见惯了会说话的达官贵人,诰命女眷,乍一见这样乡野来的粗人,倒觉得说话有趣得很。

    不过她们也只一开始笑了笑,过后就收敛了。

    太后惯着她们,可她们身为大宫女,自然也要懂得分寸,不能太失礼。

    苏幼仪点点头,指着一个盒子道:“哀家离开岭南十年了,有些东西瞧着倒眼生。比如这个是什么?”

    赵大虎只瞧了一眼就知道了,忙道:“那是省城才开的一家好菜馆,他家还做蝴蝶酥。那菜倒罢了,蝴蝶酥是成日成日有人排队在外头等,去晚了还买不着。如今岭南人时兴送礼就送他家的蝴蝶酥,故而也成了一大特产。”

    “原来是这样。”

    苏幼仪拿出一块,形状确实像蝴蝶,两边是张开的。

    她随手掰了一点尝尝,剩下的递给了春花和春景,“确实好吃,你们尝尝,口感酥脆还有些奶香味。”

    赵大虎瞧见方才先看到的两个美貌女子分食蝴蝶酥,便明白了自己的猜测不假。

    苏幼仪尝过蝴蝶酥,又指了另一盒,“这个又是什么?”

    赵大虎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嗔怪季玉深。

    “那个啊,季兄弟怎么把那个也带来了?”

    粗犷的赵大虎立时扭捏了起来,慢腾腾道:“那个是我家十岁的女儿自己做的草果,是用艾草汁子做的面团,里面裹的是糯米。我家中小女儿很是懂事,因听闻我在京城多亏季兄弟照应,故而特意亲手做了点心要谢季叔叔。”

    他说到这里更加不好意思,“小孩子家家做的东西,不成样子,原是给季兄弟尝尝孩子的心意,没想到他也挑来给太后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苏幼仪瞧着这盒点心做得并不精致,不像是外头店家做的。

    原来是小孩子做出来的。

    季玉深上前一步,淡淡笑道:“太后打小就爱吃艾草汁子做的草果,她不嫌弃。”

    赵大虎愣了愣。

    好个季玉深!

    他在太后面前都这副口气,一副能为太后拿主意的模样,实在是太猖狂了!

    偏太后脸上并没有恼怒的神色,反而拈起一块草果尝了,咬了一口后还点点头,“你家姑娘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能做得一手好点心。”

    赵大虎惊喜不已。

    自家那闺女小小年纪,懵懵懂懂,竟如此阴差阳错得了太后的夸奖。

    等过几年她该议亲的年纪,只要放一句话出去说是太后曾经夸奖过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人家要踏破门槛来求!

    赵大虎想到那个场面,便遮掩不住心里的兴奋。

    其实哪里是点心做得有多好。

    只不过是一个地道的岭南人,用地道的岭南做法和岭南的草、岭南的水,做出来的地道岭南小吃。

    苏幼仪赞的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她心中的岭南味道。

    苏幼仪尝过几个点心后,便命人分送一些去给各位太妃,余下的好生收起来,午后喝茶的时候还吃。

    春花下去分派东西,又装了一碟精致的,并一些瓜果等物又送了上去,还有些宫中御厨做的可口点心,叫苏幼仪他们好一边喝茶一边吃的。

    赵大虎带来了岭南的点心,自然也要给他尝尝宫里的点心作为回馈。

    苏幼仪素来不摆架子,直接让他二人和自己一道坐下,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谈岭南风物。

    或是这些年岭南又出了哪些出息的人物,又有几家商户做大做强,又开了多少家书塾学堂……

    赵大虎原先还有些拘谨,到后头越说越畅快,也不拘束什么了,打开话匣子就来。

    他原本就是江湖人,见闻广博,自然知道的也比旁人多。

    这一谈便直谈到了午后,直到小六和小七放学回来,才发现多了赵大虎这么一个人物。

    “你们回来得正好。”

    苏幼仪让春花把岭南特产的那碟点心端给他们,“这是我故乡的点心,你们尝尝,可口不可口。”

    赵大虎见他二人进来给苏幼仪行礼,忙也站了起来给他们行礼。

    小六和小七见着有客人,并没有直接吃东西,而是问苏幼仪,“母后,有客人?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

    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朝中之人,倒像是个江湖人。

    苏幼仪道:“是岭南来的客人,季先生的朋友。”

第七百六十九章 追逐斗殴

    过了大半日,季玉深才带着赵大虎出园子去。

    出去的路上,仍是多禄亲自送的,这算是给足了体面。

    赵大虎还在兴奋中走不出来,没想到他今日不仅见到了太后,还和太后说了那么久的话,临走苏幼仪又命人赏赐了他一斛金锞子,并一个七彩璎珞项圈,说是给他的女儿。

    赵大虎欢喜得不得了。

    季玉深瞧见多禄走在前头,又见赵大虎一副还在云端梦游的模样,便悄悄扯了他的袖子。

    “莫忘了我请你今日同来是为了什么。”

    赵大虎如梦初醒,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他下意识朝四周高大的殿宇上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异样。

    “放心,季兄弟,我留意着呐。”

    季玉深说是每次从御园回家的路上,总能感觉被人跟踪监视,若他感觉得没错,那跟踪他的人应该很快就要行动了。

    赵大虎咬着牙齿,恶狠狠道:“只要这厮敢冒头,我定把他揪出来!”

    “什么?”

    赵大虎声音响了些,前头的多禄停下脚步回头看。

    赵大虎一愣,季玉深很快圆了过去,“没什么,我们在讨论茶果的做法,是要用搓的还是用揪的。”

    多禄轻轻一笑,“季先生好兴致。”

    再瞧赵大虎的眼神,便和先前有些不同了。

    赵大虎被多禄瞧得心里发毛。

    他总感觉自己在多禄心里的形象,已经从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变成了一个擅长在厨房灶台打转的娘娘腔了。

    这真是一世英名尽毁啊!

    为了季玉深的大事,赵大虎把话咽了回去,没有解释什么。

    出了御园的门,和多禄告别之后,季玉深朝门内望了一眼,用比平常略高一些的声音道:“方才在太后那里吃了太多点心,觉得肚子撑得慌。大虎,你陪我走一会儿吧?”

    “哎,成!”

    赵大虎故意高声答应。

    两人便在前头慢悠悠地走,车夫架着马车跟在后头,预备着他们走累了随时可以上车。

    一路从御园走出去,到得外头大街上,赵大虎的神色便有了变化。

    季玉深只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便知道了赵大虎的意思。

    他一定是发现对方了。

    季玉深不动声色,继续朝前走。

    走出了御园门前那条街,往外走,街上也算颇为繁华。

    虽然比不得京城主干道大街那样车水马龙,可行人也不少,零星的摊贩摆在路边,卖什么的都有。

    一个小摊新蒸出一笼肉包子,香味飘得满街都是,不少人围了过去,这个时间正好买回去做点心,或是放一放做晚餐的。

    行人越多,季玉深二人走在人群中,目标越是模糊。

    这就是赵大虎想要的。

    他们混在人群中,那么跟踪的人势必不能再躲在暗处,必定得出来仔细观察,才能保证跟得上他们。

    两人偏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在季玉深瞧见一个卖葫芦的摊子时,忽听得耳边赵大虎大喝了一声,“呔,哪里走!”

    接着赵大虎便飞了出去。

    周围的人潮水般躲避开来,避之不及。

    赵大虎看起来高大粗笨,实际上身手极好,他这一运功出去,多半是十拿九稳不会落空。

    季玉深满以为他能顺利抓到人,不想赵大虎抓了个空,一个灰衣人袍角叫赵大虎撕了个稀巴烂,人却跑开了。

    赵大虎倒愣了愣。

    虽未正式交手,他却能感觉到,对方武功不差。

    只是对方一点想跟他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逃跑,他反而激起了好胜心,非要追上去不可。

    季玉深站在原地,看见赵大虎追着人越跑越远,路上的行人都一脸莫名地躲避开来。

    赵大虎不过追了几步,暗道不好。

    他发觉那灰衣人并非单独行动,他身边还有一个和他穿相同衣裳的灰衣人,更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没打算停下打斗,反而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他们跑的方向正是御园的方向。

    赵大虎皱紧了眉头。

    看来季玉深没有猜错,跟踪他的人果然是御园出来的。

    这样追下去可不是办法,要是让他们逃进了御园,那可怎么办?

    赵大虎心中一急,见路边有个小贩摆着南瓜卖,不由分说一手举起一个。

    那小贩惊恐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大汉力大无穷,居然能同时举起两个极大的南瓜,还同时将两个大南瓜像暗器一样丢了出去。

    小贩目瞪口呆。

    跑在前头的两个灰衣人听见耳后风声,以为是什么暗器,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两个巨大的南瓜。

    他们一半惊恐,一半是因为南瓜太大一时躲不及,竟都被南瓜砸个正着。

    “嘿,中了!”

    赵大虎连忙追上去。

    就这么一耽搁,前头两个灰衣人和赵大虎之间的差距迅速被拉近了,加之南瓜虽不是什么阴毒暗器,到底叫人吃痛,他两个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一方动作慢下来,反而给了另一方信心。

    赵大虎喜出望外,一下子就追上了他二人。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便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什么人敢在京城寻衅滋事?!”

    赵大虎还来不及解释,便见一队官兵模样的人围了上来,将他和那两个灰衣人都围了起来。

    他还来不及解释,不想这里的情形又引来了另一波人的关注。

    原来此处离御园太近,御园防守严密,附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侍卫的警觉。

    察觉异状,御园那边一队侍卫也围了过来。

    赵大虎眼睁睁地看着官兵的头领和侍卫的头领“亲切”交谈了起来。

    侍卫头领严肃地问那群官兵,“出了什么事?”

    那官兵头子连忙拿出腰牌,又行了礼,“末将京城驻防军佐领,方才带兵在街面巡视时,听闻街面上有狂徒追逐斗殴,故而一路追到此地。”

    听说是个佐领,那侍卫头子的脸色也好看了些,朝他拱手一礼,“原来如此,辛苦兄弟们了。”

    接着便转过头来,喝斥赵大虎和那两个灰衣人,“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太后住在御园么,竟敢在此地追逐斗殴?!”

第七百七十章 大事不好

    “咦。”

    后头有侍卫瞧赵大虎眼熟,“大哥,这人好像是方才才从御园里出来的,跟着季先生。他生的实在高大,故而我一眼就记住了。”

    “哎?我也认识!”

    又有侍卫指了出来,不过指的不是赵大虎,而是那两个灰衣人。

    “你们俩不是在仪门里当差的侍卫么?”

    那侍卫头子一听,蹙起了眉头。

    能在仪门里头当差的侍卫,都是近身保护主子们的,身份比他们这些在外围当差的更高。

    若真是如此,他也不好办了。

    就在为难之际,忽见季玉深从远处赶来。

    “各位,请听我一言。”

    季玉深走进了人群之中,那些驻防军的官兵不认识他,御园的侍卫却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便朝那侍卫头子道:“这位大人,此人乃是我的朋友,方才我与他一道受太后接见,刚刚出门。我这朋友有些武功,他发觉这两个灰衣人暗中跟踪我,故而为我出头想抓住这两人问个清楚,才闹出了这场误会。”

    官兵那一边无人敢说话了。

    一边是能被太后接见的非凡之人,一边是御园的侍卫,都是他们管不起的人物。

    那佐领打了个哈哈,朝众人拱手,“既然是场误会,那我们就先撤了哈,哈哈……”

    再不撤,万一知道了些什么宫中密事,那是自找死路。

    官兵们离开之后,那侍卫头子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他勉强朝季玉深点了点头,又问那两个灰衣人,“二位兄弟,你们确实是在御园当差的?”

    那两个灰衣人对视一眼,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的他们,似乎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关头,他们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

    两人从身上摸出腰牌给那侍卫头子看,见确实是品级高于他们的侍卫,那侍卫头子客气地拱了手。

    现在事情就更难办了。

    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事可怎么处置呢?

    要说处置,这侍卫头子自认为自己没资格处置。

    要说不处置直接打个哈哈轻轻放过,可御园附近出了事情,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上头去,如果不拿出个说法,他也是个失职之罪。

    这事实在不好处理。

    那两个灰衣人见状,似乎想说什么,忽见季玉深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们。

    季玉深微微一笑,朝那侍卫头子道:“既然是御园的侍卫暗中跟踪我,那这事我更要查清楚了。若是有人意图谋害二位小王爷的先生,这可是大事。劳烦大人将我等一同带到太后跟前,请太后定夺此事。”

    什么?

    要到太后跟前去?!

    闻得此言,侍卫们和那两个灰衣人,都一脸震惊。

    对他们而言,再大的事也有负责御园安防的一等侍卫处置,几乎不可能有什么事,值得闹到太后跟前的。

    可季玉深不同,他是时时在太后跟前出入的人,这事涉及到他,确实不得不去太后面前分辨了。

    那侍卫头子叹了一口气,给了两个灰衣人一个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兄弟抱歉了,这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

    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季玉深二人去而复返,苏幼仪听见消息,也有些惊讶。

    与此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一道。

    负责御园外围安防的一等侍卫荣大人,和负责御园内部安防的两位一等侍卫马大人和佳大人,居然一道过来了。

    想着他三人一起来必定是有什么事,苏幼仪便让春景去通传,让季玉深他们等候片刻。

    三人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负责外围安防的荣大人先开了口,“太后,方才御园外头发生一桩追逐斗殴的事故。原不是大事,谁知手下询问之中,才发现是有两个人暗中跟踪季先生,又和季先生身边那位朋友动了手。”

    “跟踪?”

    苏幼仪一听,下意识以为是有人发现了季玉深的身份。

    可她一看另外两位大人的表情,立刻发觉了不对劲,“既是发生在御园之外的事,应属荣大人管辖范围,为何马大人和佳大人也来了?”

    那两位大人脸色不好看,马大人拱手禀道:“回太后,都是臣管教无方。那跟踪季先生的两个灰衣人……是臣的手下侍卫。”

    苏幼仪不禁笑了。

    这事倒是有趣。

    两个负责御园守卫的侍卫居然去跟踪季玉深,她问道:“此二人行事,马大人事先是否知情?”

    马大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半点也不知情,请太后明鉴,臣对太后忠心耿耿,太后未曾吩咐,臣岂敢擅自行事?”

    苏幼仪料想他也不敢。

    御园这三个负责防卫的武将,都是苏幼仪精挑细选的,对他们的人品苏幼仪是有信心的。

    她轻轻端起茶盏,“既然此事和季先生有关,就请季先生他们也一并进来吧。”

    春花通传下去,一时间,外头的侍卫头子带着两个灰衣人,并季玉深和赵大虎都走了进来,人站得满地上都是。

    众人给苏幼仪行了礼,苏幼仪让季玉深二人和那三位大人都坐了,那侍卫头子便将更具体的情况告诉了苏幼仪。

    苏幼仪看向那两个灰衣人。

    “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两个灰衣人不敢不从,老实抬起头。

    一看到他两个的脸,苏幼仪心里立刻有了数。

    她朝季玉深看了一眼,季玉深老神在在地端着茶盏,想必他心里也有数了。

    这两个人是熟面孔,近来常在小六和小七的住处轮值的。

    想到前些日子小六和小七半问半猜得知了季玉深和李千越的身份,苏幼仪便明白了今日这场闹剧的根源所在。

    她不禁笑了笑。

    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孩子把戏。

    正想及此,忽听见外头通传,“六王爷、七王爷求见太后!”

    “请进来吧。”

    苏幼仪暗暗好笑,瞧那两个灰衣侍卫,两人面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小六和小七从外头进来,瞧见那两个灰衣人,果然都露出了一种大事不好的神情。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苏幼仪心里更加笃定。

第七百七十一章 轮换

    苏幼仪定了定神,复又歪在了榻上。

    小六和小七进来,先是看了一眼两个灰衣人,而后扫视堂中一圈,硬着头皮上来给苏幼仪请安。

    “请母后安。”

    “嗯。”

    苏幼仪的声音懒洋洋的,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这里正乱糟糟的,你们且到别处玩去,一会儿再来。”

    小六和小七对视一眼,两个调皮鬼素来笑嘻嘻的面容,这会儿凝重了不少。

    母后好像还不知道是他们派人跟踪季玉深。

    要说实话,还是搪塞过去?

    看今日的架势,只怕没那么好应付。

    兄弟两个想了一会儿,彼此心里有了数,先留下来听听众人怎么说为好。

    便朝苏幼仪道:“母后,今日难得热闹,也让我们坐下听听吧!事关御园的安防,难道我们还不能听吗?”

    那三个一等侍卫大人面露犹豫,脸色不佳。

    看来他们今日丢人丢大发了,只怕将来连两位小王爷都要瞧不上他们了。

    苏幼仪笑了笑,“你们愿意听就在一旁坐下吧,正巧我这里没有头绪,也许你们能听出什么所以然来。”

    便将目光转向了下首。

    方才事情的来龙去脉,苏幼仪已经听过了。

    这会儿,那负责统管内园防卫的马大人连忙朝两个灰衣人低喝一声,“你们两个到底受何人指使跟踪季先生,还不从实招来?!”

    管着御园外头守卫的荣大人,悄无声息地看他一眼,目光中颇有些趁意。

    同样品级、官职的一等侍卫,他两个就能在内园当差,时常见到太后和其他贵人们,他却得在外头无人问津。

    时不时还要受风吹日晒的辛苦,连自己手底下的弟兄都要低人一等。

    凭什么?

    今日他荣大人可算扬眉吐气了。

    出了事的是里头的人,反倒是他手底下的人把两个灰衣人拿获,不但无过,还算有功。

    荣大人越想越欢喜,忍不住插了一句,“是啊,你们还不快些招供?若再闭口不言,连马大人和佳大人也保不住你们!”

    那佳大人一听便慌了。

    这两个人是马大人的手下,怎么荣大人这话里把自己也扯上了?

    这可不关他的事!

    两个灰衣人犹犹豫豫。

    若是方才,他们应该想也不想就招供真相,以免误会更大,罪责也更大。

    可偏偏现在六王爷和七王爷都来了,人就在堂上坐着,难道当着他们的面供出是他们指使自己的?

    那可就彻底得罪小主子了。

    两个侍卫心里犯难,一个闭口不言,一个嚅嗫着,小声道:“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糊涂……”

    赵大虎不解地看了季玉深一眼,心里糊涂。

    显然这事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他们区区两个侍卫,能对季玉深怎么样?

    这两个灰衣人果真胆大,三位一等侍卫大人都在此,太后在此,他们还敢憋着不说?

    他们没开口,倒是小六和小七开口了。

    两人从座中跳了下来,“母后,这事是我们让他们两个干的,他们只是不敢不从命,请母后开恩饶了他们吧。”

    果然。

    两个灰衣人感激地抬起头来,三个一等侍卫大人都惊讶不已。

    赵大虎看了季玉深一眼。

    季玉深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不但是季玉深,太后也是如此。

    苏幼仪笑着朝他两个看去,“果然是你们指使他们的?哀家要他们自己说。”

    既然小六和小七都主动招供了,那两个灰衣人此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便痛快承认了,“太后,实在不是我们胆大包天,只是方才,方才……”

    “只是方才瞧着他两个在这里,你们不好指出真相,索性就自己揽下了罪名?”

    两个灰衣人俯首认了。

    三个一等侍卫大人越发糊涂。

    两位小王爷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有主意,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跟踪季玉深。

    苏幼仪倒没有多和他们计较,反而看向小六和小七,“你们俩指使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你们自己有何目的,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嗦使你们?”

    “没有没有!”

    小六和小七一听这话,就知道苏幼仪误会了。

    “都是我们自己心里好奇,谁敢嗦使我们?再说了,我们身边也没有生人。”

    “母后,真的没有。就是那日我们猜着了季先生……您懂得。”

    小七最后憋出这么三个字。

    苏幼仪又好气又好笑。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是小六和小七让侍卫去干的,之所以还要费时问话,就是担心另有他人在背后嗦使他们。

    毕竟他们年纪尚小,一不留心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好在两个孩子聪明异于常人,苏幼仪是白担心了。

    她看向下首,众人都对小七那句“你懂得”十分好奇,对上苏幼仪的目光,又不敢仔细询问。

    既然话没说通透,那一定是不方便叫外人听见的话。

    苏幼仪朝那两个灰衣人道:“你两人是在学堂附近轮值居多的,哀家见过。小六和小七,怎么也算你们的主子,你们对他们忠心,哀家可以理解。”

    “不过”

    她话锋一转,多少人又提起了心。

    “他们两个到底年纪尚小,顽皮之处你们该好好劝谏,怎么能任由他们胡闹?季先生到底是他们的老师,哪有学生监视老师的道理?如此违背伦常的命令,你们就随便听从吗?”

    两人连忙低头认罪,“都是微臣糊涂,求太后责罚。”

    “罢了。”

    苏幼仪摆摆手,“哀家没有心思管你们,你们既然是马大人手底下的人,就交给马大人管教责罚吧。马大人”

    马大人连忙上前一步,“臣在!”

    苏幼仪道:“念在他两个倒是忠心有担当的份上,不必罚得太重。只让他们记住教训,日后记得不要愚忠便是。”

    “是!”

    马大人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对于苏幼仪没有连带处置他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谁知苏幼仪很快又道:“对了,哀家瞧着御园的防卫做得很好,三位大人都有功劳。不过这同样的人长期值守一个地方也有弊端,哀家想着,日后怎么的叫你们多轮换轮换才好。”

第七百七十二章 过河拆桥

    轮换?

    三个一等侍卫互相看来看去,试图确认苏幼仪的意思。

    她说的是“你们”多轮换轮换,也就是说,要将他们三个领头的调换起来。

    这一句话立刻让刚刚放松下来的马大人紧张起来,连带佳大人也十分担忧,又气恼马大人御下无方连累了自己。

    荣大人倒是趁愿了。

    要是能让他和他的部下轮换到内园来当差,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幼仪暗暗瞧着他三人的面色,心里盘算得清楚,面上只做困乏模样,轻轻掩口打了个呵欠。

    “好了,这事不着急,日后再说吧。哀家乏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

    那三人告了退,带着一众部下都退了出去。

    季玉深赞许地看了苏幼仪一眼。

    若不是亲眼瞧见,他也不敢想象,如今的苏幼仪竟然如此智谋了得。

    她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既敲打了御下无方的马大人,又给了此次小立功劳的荣大人一个希望,连带提点了和马大人共事的佳大人。

    一句话就让这三人警醒,那在内园当差的两人经过此次教训,日后必定更加兢兢业业,唯恐被苏幼仪抓到错处。

    而在外园当差的荣大人,伺候也会更加卖力勤恳,试图让苏幼仪随口一提的承诺坐实,得到更多好处。

    这样一来,御园内外的防卫只会变得更好,而没有一处不利。

    季玉深自问,便是他一时匆忙间也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来解决今日这场闹剧。

    赵大虎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他没看出苏幼仪的招数到底为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白费了一番力气。

    搞了半天这就是两个小孩子的恶作剧,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真没劲。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六和小七还低头垂眼的,一脸丧气。

    苏幼仪也不理他们,只是淡淡端起茶盏,“今日委屈季先生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没有管教好孩子。”

    小六和小七一听这话着急起来,不想让苏幼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没想到他们还没开口,苏幼仪又跟了一句,“不过季先生也只好自认倒霉,谁叫你这个做先生的没管教好学生,才使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呢?”

    噗。

    赵大虎对苏幼仪简直佩服。

    原先听她说自己作为母亲没管教好孩子,他还以为这位太后是个贤妻良母,如今听到这里,才觉得古灵精怪。

    怪不得太后已生育了数个皇子,瞧着还是二八佳人模样。

    她本就是一颗少女的顽皮心。

    季玉深听得亦是哭笑不得,“太后说的很是,教不严,师之惰。如今我是自讨苦吃,日后必定更加勤谨教导二位小王爷,不敢怠惰。”

    小六和小七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啊……

    明明是苏幼仪和季玉深两个人在谈谁的责任多一些,可说到最后,还是要拿他们两下手的意思。

    季玉深平日在学堂已经很严厉了,若再“勤加教导”,岂不是叫他们更没了玩耍的时间?

    两个孩子脑瓜聪明,一下就听懂了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意思,立刻跪地请罪,“都是孩子不好,不是母后的错,也不是季先生的错。”

    “对,孩儿兄弟二人日后必定改过,绝不再犯,请季先生不必自责,该如何教导还是如何教导,一切如前便是。”

    算他们俩聪明。

    苏幼仪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头,“一切如前?只怕母后同意,季先生也要吓得不敢同意了。”

    两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季玉深。

    这种合伙搭台子捉弄人的事,季玉深和苏幼仪两个小时候没少干,都是熟门熟路的。

    以季玉深的聪明和手腕,本不会轻轻放过小六和小七的。

    可这次,他却不想对小六和小七深究下去,只轻飘飘地放了过去,“其实,你们大可不必用跟踪这种方式。”

    小六和小七惊讶地看着他。

    季玉深笑了笑。

    小六和小七派人跟踪他,加之方才他们和苏幼仪隐晦的对话,这些信息足够让季玉深推测出问题所在了。

    他明白,小六和小七一定知道了什么与他身份有关的事。

    他道:“我是你们的先生,若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来问我,我知无不言。又何必用跟踪这等阴诡手段?实非我辈读书人该有的风度。”

    这话说得他们两不好意思起来。

    小七抬起头问他,“我们真的可以问季先生?”

    小六扯了扯他的袖子。

    季玉深那样说是他宽和,可关于他身份的事到底是长辈们的私事,又涉及皇室密辛中,小七也太托实了,居然真的想去问。

    小七吐了吐舌头。

    他也觉得希望不大,只是季玉深这么说了,他随口问问罢了。

    没想到季玉深很是认真地点了头,“自然可以问,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小六和小七欢喜地接了话。

    苏幼仪在旁冷眼瞧着,心中暗暗地想,季玉深这是在讨好他们?

    ……

    随后,季玉深和赵大虎再度出了御园。

    这回出去,天色都暗下来了,御园外头他们的马车旁多了一辆马车,那是家里不放心派来接他们的。

    季玉深和赵大虎上了马车。

    这回没有人再暗中跟踪了,季玉深的面色都轻松了不少。

    赵大虎憋了许多话要问季玉深,“哎,季兄弟,你到底是哪里惹着那两位小王爷了?他们到底想问你什么?”

    方才在座的人,苏幼仪,季玉深和小六、小七,大家都清楚内情。

    唯独赵大虎一点话头都没听出来,还傻呵呵的。

    季玉深方才说了不少话,这会儿有些口干,懒得再和他多言,“没什么,你既听不懂就算了。”

    “嘿,怎么能算了呢?”

    赵大虎大有一种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感觉,“今日是你请我来帮忙的,合着如今事情解决了,你连详细内情都不肯说给我听?你这算什么嘛!”

    季玉深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休息,口中只道:“我请你帮忙,也让你一偿宿愿见着了太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第七百七十三章 谎话精

    从那以后,小六和小七果然问了季玉深不少从前之事。

    从苏幼仪他们如何在岭南一起读书玩耍,如何一起在山间野地奔跑,到两人家中发生巨大变故,一路从岭南北上京城。

    又从季玉深如何考上探花,苏幼仪又如何进了宫,说到后来他们一个如何成了朝中重臣直至首辅,另一个如何成为宫中宠妃直到皇后……

    小六和小七打小就看过苏幼仪收藏的话本子,里头有许多精彩的故事,什么才子佳人花妖狐媚,应有尽有。

    可他们听过苏幼仪和季玉深的故事,便觉得那些不算什么了。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造化弄人,能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最后越走越远,隔上天堑般的距离。

    两个小娃娃无忧无虑惯了,这些故事叫他们惆怅得难受。

    季玉深每每见此,便会及时收住,又说些劝慰他们的话,“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你们二位也不必唏嘘,生在皇家,又有如此开明的母亲和爱护你们的兄长,你们的将来是绝不会经历这些造化弄人的。”

    “真的吗?”

    小七道:“可是宗室里不乏父皇的手足,还有皇爷爷的手足,他们也未必都过得好。我们长大以后如何,季先生如何预知?”

    季玉深笑了笑,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他们没有你们这样幸福,他们的母亲不如你们的母后聪慧开明,他们作为皇帝的手足,和他们的感情也不如你们和当今皇上好。”

    小六和小七细想了想,说的也是。

    别说如今名义上还是苏幼仪掌权,只说和元治这位大哥哥的关系,他们素来是好的。

    元治虽不是苏幼仪亲生,却一直把自己当成苏幼仪亲生的似的,反而对真正和他血脉相连的玳太妃很少问津。

    不仅是元治,其他皇子和公主也是。

    皇室流传到这一代,手足兄弟之间能够如此和睦,这是江山之幸,也是朝臣们敬佩苏幼仪、信任苏幼仪的其中一个原因。

    母慈子孝,方有如今局面。

    小六和小七想了一回,虽没有了莫须有的担心,却又生出了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有时候人生没有点烦恼,这本身就是很令人惆怅的事啊……”

    季玉深正想喝茶,闻言默默放下了茶盏。

    真的不能小看这两个孩子,不愧是被宫人们私下里称为鬼灵精的人。

    ……

    季玉深那头受到他们俩的轮番轰炸,倒是李千越那头,两人不敢随意招惹。

    原因很简单,季玉深到底劫后余生,如今能陪在苏幼仪身边了,可李千越虽然衣食不缺,到底还没得到自己亲爹的承认。

    小六和小七也是没爹的人,很能理解李千越的苦。

    李千越比他们辛苦多了,他们有母亲疼爱,兄姐维护,李千越什么都没有。

    曾经听他说过,他如今住的院子,家里只有奴婢和仆人照顾他而已。

    两人看李千越的目光,越发同情。

    李千越近来也觉得很奇怪。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小六和小七近来对他越来越关心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特特叫人留着给李千越。

    再者是宫里官制的上好笔墨纸砚,小六和小七也会留出一份给李千越,这在学堂里可是独一无二的头一份。

    其他孩子看得眼热。

    大家都是来给两位小王爷伴读的,凭什么他李千越就能得到最好的?

    李千越是众多伴读中唯一一个不是高门贵府子弟的人,原本大家就有些奇怪,可见李千越一直低调本分,便也没说什么。

    如今见小六和小七格外照顾李千越,他们心里不平衡,就难免拿李千越的出身说事。

    “李千越,大家都是在一个学堂读书的同窗,这么久了我们却连你家的事都不知道。你家里几口人,你爹是做什么的,是小吏还是商人?”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官家子弟,至少也是个小吏,或者是富商之子那也勉强够得上。

    李千越只是摇头。

    他家里统共就他一个人,这些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他越是如此,那些孩子越不肯轻易放过。

    “你这就没意思了,大家一起读书这么久,我们这些人的家底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可我们对你一点都不知道,这不公平!”

    “是啊!不就是家里做什么的么?你放心,就算你爹不是做官的我们也不会瞧不起你的,太后说了,咱们要互相友爱嘛!”

    “对啊,你尽管说,我们绝不会笑话你!”

    大家都拍着胸脯保证。

    李千越的脸热了起来。

    众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不给些回应,未免显得他太不识抬举。

    难道要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么?

    那就不仅是笑话不笑话的问题了,李阁老的事情在朝中有多闵感,李千越是知道的。

    在座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这话一说出去,明日半个京城的官宦人家都会知道。

    不,他不能说。

    他憋了半日,只憋出一句,“我家没人,只有我一口人。”

    “噗,你骗谁啊!”

    果然没人相信,“你一口人?难道你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你一口人,你是如何长得这么大的?又是如何能进御园给小王爷们做伴读的?”

    李千越红着脸,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没有骗人,骗人不是君子之行。我家中确实只有我一口人,外则就是些婢女婆子和仆人等。”

    有人笑着揭穿他的谎言,“你们听听,还说就一口人呢!一口人哪里养得起那么多的婢女婆子和仆人?李千越,你编瞎话也要编得像一些!”

    李千越着实无话可答。

    那些学生们见他如此,心里都着恼起来,“李千越,你这次实在不厚道。你若不肯说便说你有难言之隐,我们也不会逼迫你。可你编这样的谎话来骗我们,这太叫人伤心了。”

    “别和他废话那么多了,谎话精,马屁精!”

    有脾气急的直接撂了狠话,“就让他去拍小王爷们的马屁好了,咱们不和他这样的谎话精玩,别理他!”

第七百七十四章 小组合作

    无独有偶,这日,赵师傅布置了一个小组合作的功课。

    且说赵师傅近来揣摩苏幼仪教导学生的法子,越想越觉得高明,比他那照本宣科的模式要好得多。

    教导皇室子弟和别人不同,别的哪怕是世家子,将来也未必不走科举的路子,可皇室子弟是绝不必科考的。

    既不指望他们做出严丝合缝的八股文来,又何必做老学究之态?

    这一点,他觉得季玉深就比他做得好多了。

    季玉深素来比他得学生们喜欢,这点他是知道的,心里未尝不羡慕。

    小组合作这种布置功课的方式就是他从季玉深那里学来的,为此他厚着脸皮站在窗子外头听了好几堂季玉深的课,终于揣摩出了些门道。

    这日,他放下了厚厚的孔孟二圣,同底下的小学生们道:“今日的功课很简单,大家三到四人分为一个小组,就以我们学堂和周遭的景色为题连诗。连诗不拘长度,总以小景大意为先。”

    “是,先生。”

    赵师傅一走,小学生们便活跃起来,要好的你拉我我拉你,结果怎么拉都觉得人数太多了。

    大家关系都很要好,要都这样就分不了组了。

    小六和小七瞧着不少人都想和他们一组,他们也不好选,便道:“要不这样吧,大家就和座位前后的人一组,这样也方便些,省得分不清。”

    这样也成。

    只是有坐在李千越前后的人低着头,觑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千越,顿时不乐意起来,“不行,我才不跟谎话精一组!”

    “什么谎话精?”

    小六和小七还不明白状况,有人便指着李千越哼了一声,“他就是谎话精。大家在一个学堂里都是知根知底的,就他瞒着自家的事,问他他还说家里只他一口人。小王爷,你们说这可能吗?”

    小六和小七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

    被当众指责的李千越涨红了脸,连续好几天他被同窗们孤立,不论旁人如何激怒他,他都没有一句话。

    至多只是红着脸,却什么也不争辩。

    原以为到今日他必定憋不出要说些什么了,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同窗们瞧着气恼得不行,个个恨得牙痒痒。

    “小王爷,你们瞧见了没?”

    有人气急败坏,“这个李千越就是个谎话精,嘴里没半句老实话,这样的人咱们理他做什么?”

    小六和小七为难地看着李千越。

    李千越没撒谎,这点他们知道。

    他是打小在苏幼仪的接济下,由奶娘、丫鬟那些人养大的,家里统共就这么一个小主子,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无论他的父亲还是母亲,两方都是京城里忌讳的话题,李千越无法说出口是必然的。

    小六和小七越发同情他。

    他也真可怜,家世已经够凄惨了,还要受同窗的误解。

    “你们别胡说,他不是这种人。”

    小六力挺李千越,站到他身边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出来的话让其他的孩子都十分震惊。

    “以后不许说李千越是谎话精了,不然我要生气了,听到没有?”

    众人又是震惊又是生气,没想到小六和小七这么维护李千越,不由分说就站在了他那一边。

    难道大家这么多人,在他们心里还比不上一个李千越的地位吗?

    虽然他们的身份只是伴读,可小孩子们都不会掩藏心里的想法,对于权位也没有大人那么清晰的概念。

    一时之间,众人都对小六和小七表示了反抗。

    “凭什么大家都是同窗,你们就这么信任他李千越?他李千越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是,为什么独他一个是特殊的?我不服!”

    众人闹了起来,院子外头的小太监们听见了动静,忙围到窗边窥探。

    里头的学生们不知道在闹什么,瞧样子是两位小王爷伴着李千越,和其余的公子们起了冲突。

    小太监们担心小六和小七出事,看了一会儿,见众人只是嘴上功夫,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也就没进去。

    “小孩子们嘛,谁还没有吵个嘴的时候?”

    管事的太监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小太监都散了,“只要不动起手来,二位小王爷没喊咱们,咱们就不必进去。”

    小太监们都点头称是,“料想那些孩子也不敢对咱们两位小王爷动手,再说了,我瞧着这几日学堂的光景,这事多半是李小公子闹出来的!”

    原本小太监们要散了,听见这话又好奇地聚到了一起,众人围到院中枯树下,交头接耳地说起来,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走到了他们身后。

    “我瞧着前几日啊,那些小公子们就围着李小公子,和他吵嚷了许久。”

    “都吵什么了?”

    “起初也没吵来着,不过是问李小公子家里几口人,家里父亲是做什么的?那李小公子不是朝臣家的孩子,身份可神秘着呢!”

    “不是朝臣家的孩子?”

    小太监们一听,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一定是家里经商什么的,或是太后的远亲?一定是见别人的父亲都在朝为官只有他没有,所以羞于对人言。”

    那一开始说话的小太监摇了摇头,一脸神秘,“才不是。我听见那些小公子们说,不论是小吏还是商人,只要他说实话,大家都不会嘲笑他。可李小公子偏不说,还说自家只有自己一口人,那些小公子们才说他撒谎精的!”

    “哦!原来是这样!”

    这么一解释就通了,李千越那么小一个孩子,哪里能支撑得起门户,他家怎么可能就他一口人?

    怪不得大家叫他撒谎精。

    众人正听得有趣,不知是谁偶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吓得立刻站直了身子。

    “季,季先生。”

    小太监们一听立时散开站好,对上季玉深的面容,都有些尴尬。

    他们在这里议论主子们的长短,想必季先生都听见了,万一季先生说出去,那他们少不得挨顿板子。

    季玉深确实全都听见了。

    他的目光望向学堂里头,小六和小七站在李千越身旁,正为李千越和众人据理力争。

第七百七十五章 闹翻了

    他慢慢收回目光。

    一群自知做错了事的小太监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明明这位季先生不如赵师傅有官职在身,可不知为什么,众人见了季玉深总比见到赵师傅还害怕。

    可能是他那张绝美的面容上,那双深邃悠远的眸子总叫人看不穿,是而更加让人害怕吧?

    季玉深没有为难他们,只摆了摆手,“做事去吧。”

    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连忙鸟兽散开。

    学堂里还在争吵,季玉深四下一看,没看到赵师傅的人影。

    此时此刻,赵师傅正为自己今日功课布置得新巧而欢喜,坐在后头暖房里美滋滋地喝茶吃点心呢!

    他全然不知,让他引以为傲的今日功课,在前头掀起了怎样的风浪。

    ……

    小六和小七也是头一次见众人如此。

    平素大家都在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在园子里逮蛐蛐,一起摘花捡叶做书签,很少闹过红脸。

    便是一时有谁和谁拌了嘴,谁不小心弄脏了谁的桌子,也是吵不过一刻钟就和好的。

    像今日这样的场面,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六和小七素来只当他们是同窗,并无君臣之份,今日闹成这样却不得不拿出天家威仪来了,“你们想造反吗?我们爱同谁做朋友,连母后都不管的,你们凭什么管起我们来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果然愣了愣。

    窗外的季玉深微微摇了头。

    小六和小七人小威严不小,这一套宫里和御园的奴才都吃,偏偏是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不吃。

    他们和小六小七一道读书,心里都拿他们当朋友看待,如今朋友冷不防摆出王爷的架子训斥自己,反而让他们更加伤心。

    这是弄巧成拙了。

    连一向宽厚的恭郡王家的孙儿,也忍不住同小六和小七道:“六王爷七王爷,你们若真要以势压人,我们自然是敌不过。只是同窗的情分,也就此要断送了!”

    恭郡王家的孙儿可是小六和小七的堂兄。

    连他们都这样说了,其他孩子越发决然。

    小六和小七都愣了,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李千越见状况不可收拾,忙站起来道:“大家不必为我争吵成这个样子,我一人一组便是,余下的你们就好分了。”

    说罢匆匆卷起自己的书袋,快步朝外走去。

    小六和小七见他跑了,担心他想不开,立时便要追出去,“我们和他一组,余下的你们自己分吧!”

    两人说罢,也都跑了出去。

    留下众学生面面相觑。

    李千越跑出学堂,便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廊上,他立时停住了脚步。

    是季玉深。

    跟着追出去的小六和小七也瞧见了季玉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李千越再度跑开。

    这回他们瞧见,他的眼睛都红了。

    被同窗们说了那么多挤兑的话,李千越一滴眼泪也没掉,偏是见着了他的亲爹,那委屈便忍不住了。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在季玉深面前哭,只恐惹得季玉深更加厌恶他,更加不愿意认他。

    “李千越,等等我们!”

    小六和小七异口同声地叹气,追着李千越而去。

    ……

    不多时,学堂里的孩子也都散了。

    离开之前他们都商量好了,既然小六和小七如此绝情,日后他们不但不理李千越,连小六和小七都不理了。

    甚至有人说不愿意再来御园读书了,不再做小六和小七的伴读。

    这话只有少部分人说,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呼应,毕竟能来御园读书,这可一直是他们家中的荣耀之事。

    父母日日耳提面命,让他们好好读书,他们岂能不知?

    恭郡王的孙儿出了御园,便有府里的马车早早等候在外头,迎着他上马车之后,车里的热茶和热点心都是齐的。

    马车宽敞,除了他还坐着一个奶娘,奶娘正笑眯眯地端杯子给他,“哥儿喝杯牛茹茶,暖暖身子。如今快到冬天了,这上学放学的路上越发冷。”

    奶娘是从小把他奶大的奶娘,亲密得和亲娘似的。

    若是在别处读书,她早就嚷嚷着读书太冷,要叫他在家里温书了。

    偏生是他有幸被选为六王爷和七王爷的伴读,每日来御园读书,这样的好机会,别说挨些冷受些冻,换成有些人怕是死也要来。

    能陪两位小王爷读书,将来哥儿的仕途必有指望。

    “我也觉得冷。”

    他在马车上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要不我和父亲母亲说,过些日子下了初雪,我就不来读书了吧?”

    “哥儿,那可使不得!”

    奶娘拔高了嗓音,恨不得把他这股念头用声音掐死在摇篮里,“能来御园读书是多么好的机会,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哥儿怎么能怕冷呢?”

    奶娘用手抚摸着马车的箱壁,“哥儿别怕。等到冬日,这马车里四壁铺的棉毡子还要再加一层,若是雪日还要加两层呢!到时候哥儿在马车里一点也冻不着,若下了马车,就穿上老郡王特特给你的那件墨狐披风,又避风又避雪,保准一点儿也冷不着!”

    那件墨狐披风是老郡王的爱物,前几日才赏给了他,为的就是他冬日里读书不被冻着。

    这事差点还闹出恭郡王府的一场闹剧,恭郡王还有三个孙儿五个孙女,都羡慕嫉妒得紧。

    老郡王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你们若是也被选到御园去读书,我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们再弄这么一件披风来!”

    足可见他对此的重视。

    “其实也不是怕冷。”

    正在喝热牛茹茶的孩子扭了扭身子,“我们学堂今日出事啦,我们和六王爷七王爷都闹翻啦!我就不想来读书了。”

    “什么?!”

    这回奶娘的声音更加尖利了,用棉毡子铺了两层的马车顶,几乎都要被她的声音掀翻。

    孩子吓了一跳,用手捂着耳朵,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娘。

    “奶娘,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吓着我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

    见多识广的奶娘急得拍大腿,“我大声你就受不了了,这事要是让老郡王知道了,非揭破你的皮不可!”

第七百七十六章 打孩子

    奶娘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奶娘。

    回家她将这事禀告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着急忙慌带着孩子去见了婆母,恭郡王妃听完翻了一个白眼,差点昏死过去。

    她素来最疼爱这个孙儿,自从孙儿被选上去了御园伴读,她就更加独疼爱这一个,把别的孙儿孙女都抛到了脑后。

    此番听了世子夫人的话,她不客气地朝孙儿屁股上拍了两大巴掌。

    孩子立刻大哭了起来。

    “哭,你还有脸哭!”

    郡王妃恨铁不成钢,“你有几个胆子敢和两位小王爷吵架?他们小小年纪爵位比你们的祖父还高一截,你是不要命了吗?!”

    ……

    恭郡王府到底是正经的皇室宗亲,尚且如此,其他家的孩子就更不必说了。

    次日一早,苏幼仪还在睡梦中未醒,便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估摸着大约到了该起床的时辰,便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春花和春景早就在床边等着了。

    怪不得她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多了两个人的气息。

    平日她还没睡醒,春花春景都是在帘子外头等候的,只等她醒了叫人她们才进来。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她们就进来了?

    苏幼仪嘤咛了一声,慢慢伸了懒腰。

    春花、春景见了忙凑过来,扶着她坐了起来。

    苏幼仪打了个呵欠,一面由着她们伺候穿衣,一面懒洋洋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春花正等着她询问,闻言立刻道:“太后,那些在学堂伴读的小公子们家中的女眷,都在园子外头等候多时了,等太后求见呢。”

    苏幼仪想了想,今日不年不节的,这些人这么早来做什么?

    窗外北风紧了,呼啦啦的声音闯进苏幼仪耳朵里。

    她不禁朝窗外看去,“今儿变天了,风这样紧。这种天气她们不在家里待着,来见我做什么?”

    其实春花也没闹清楚。

    苏幼仪平日醒的不早,故而她也睡得晚,只要在苏幼仪醒之前能赶去候着便是。

    可今日她和春景是被吵醒的。

    外头的侍卫们通传进来,一等侍卫马大人亲自过来通报,没敢去搅扰太后好梦,就把春花和春景叫起来了。

    她们两再体面也不及马大人这个正经的二品武官体面,少不得挣扎着爬起来,才知道那些命妇们一大早就在门外候着了。

    她们简单问了缘由,不敢吵醒苏幼仪,只在内室里等候着。

    春景道:“奴婢们听得也不全,马大人也不甚清楚。好像是学堂里出了什么事,她们说是带着小公子们来向太后请罪的。奴婢已把学堂那边的管事叫来在外头候着了,太后要见一见么?”

    “让他进来吧。”

    苏幼仪又打了一个呵欠。

    她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春花不禁道:“难道太后已经知道出什么事了?”

    苏幼仪摇摇头。

    “我不知道。”

    她道:“只是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小六和小七昨儿回来用晚膳都没说什么,季先生也没说什么,那还能是什么大事?有大事,他们一定会说的。”

    春花听了也是,不一会儿那学堂的管事太监就进来了,站在帘子外头道了请安。

    苏幼仪道:“你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吧。”

    管事太监连忙行礼,“是。”

    听他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却不详实,其中夹杂了许多从一个小太监那里听说的话。

    管事太监自悔自己对这件事知道得不全面,担心苏幼仪责怪,“奴才失职,没有探听清楚小公子们到底是为什么吵嘴,奴才该死。”

    “罢了,小孩子家吵吵嘴,不过是小事。”

    苏幼仪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何况哀家也不希望你们时常盯着他们,孩子都喜欢自由,什么都叫你们窥视了,反而不得趣。”

    管事的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出去。

    风大天冷,苏幼仪简单穿戴好之后,就命人把那些命妇女眷请了进来见面。

    命妇们都带着自家的孩子,一时间哗啦啦十来二十个人进来,花红柳绿的一片。

    苏幼仪一时看不过来,仔细一看,女眷们面上都有歉疚之色,而孩子们个个垂头丧气。

    苏幼仪定睛一看,立刻朝恭郡王的孙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孩子吓了一跳,一时怯怯不敢上去。

    昨儿他无心对小六和小七说的一句话,回家后他祖母竟告诉他那是大逆不道要获罪的话。

    该不会太后知道了这事,所以今日要惩罚他吧?

    他眼眶里汪了泪,在自己母亲的催促下,视死如归地朝苏幼仪走去。

    苏幼仪拉起他的手,将衣袖往上一撩,孩子手上青紫的痕迹长长的一条,看得一旁的春花都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把孩子打成这样?

    “春花,去取五毒化瘀膏来。”

    苏幼仪让孩子在身旁坐下,轻轻拉着他另一边手询问,“这边手也有伤吗?还有哪里有伤?”

    孩子一时愣了,简直不敢相信太后不仅没责罚他,还如此温柔地问他伤势。

    他忍不住委屈地哭出声,“这边手,还有两边腿上,背上屁股上都是伤,哇哇哇!都是我祖父打的!”

    恭郡王?

    苏幼仪忍不住瞧了世子夫人一眼,“怎么能把孩子打成这样?你做儿媳的不好劝说公爹,难道就由着他把你儿子打坏不成?还打在手上,莫非是成心不愿意孩子好好读书写字?”

    世子夫人原就疼惜自己儿子,可公爹和婆母说了,若不打狠些,太后见了如何消气?

    与其让太后派人打,不如自家打。

    这会儿听了苏幼仪的话,世子夫人都差点垂下眼泪。

    其他几家夫人见苏幼仪这个反应,也都把自家孩子的衣襟一拉,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伤痕出现在苏幼仪眼前。

    得了,这下五毒化瘀高不够用了。

    苏幼仪又命多福,“去把太医请来,让他多带些消肿化瘀的药膏。这到底是多大的事,至于你们把孩子打成这样?”

    因见苏幼仪没有责怪,那些孩子才主动把事实说了出来,并没有半点隐瞒。

第七百七十七章 没有骗你们

    听见是为了李千越的事,苏幼仪一时沉默了起来。

    季玉深至今不肯认李千越这个儿子,原以为像如今这样父子间每日能够见面、能够一道在学堂一个读书一个授课,也算难得了。

    却没想到,又因为此事让孩子们排挤了李千越。

    各家女眷见苏幼仪沉默起来,心里也捏一把汗。

    李千越这个引起矛盾的中心人物,她们也都从自家孩子口中了解了一些,寻访打探了几家亲朋好友,都对这个李千越一无所知。

    既不是世家大族之后,也不是朝中官宦子弟,那他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和这些出身尊贵的小公子们一起在御园给两位小王爷做伴读?

    听闻此人能在御园中行走,和太后少不了干系。

    一时之间,各家女眷心中都十分担忧,不知这李千越到底是什么来头,太后会不会为他出头……

    苏幼仪思忖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轻轻摸了摸那恭郡王家小孙儿的头,安慰道:“你们都误会那孩子了,其实李千越并没有骗你们。”

    “啊?”

    孩子们十分惊讶,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不怀疑苏幼仪说的是假话。

    太后看起来那么温柔,见着他们挨打那么心疼,一定不会骗他们。

    苏幼仪朝下首看了一眼,既是和孩子们解释,也是说给那些女眷们,给她们一个交代,“李千越出身可怜,家中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并几个伺候的仆人罢了。因他和我有些许渊源,又因这孩子聪明乖巧,我觉得堪给小六和小七他们做伴读,这才收进园中,不想闹出这样的误会。”

    此时此刻,那些和李千越闹了矛盾的孩子都面上羞红起来。

    原来他并没有说谎。

    孩子们心里的疙瘩算是解决了,可大人们心里反倒多了一层疑虑。

    太后这话说得晦暗不明,到底还是没把李千越真正的身份说出来,这反而让她们更加浮想联翩。

    春景忽然从外头进来禀告,“太后,太医来了。”

    “请到偏厅去吧。”

    苏幼仪说着,拍拍怀着孩子的肩膀,“你们都去上药吧,我同你们的母亲还有话要说。”

    孩子们乖乖告退,由春花春景带着去偏厅擦药。

    苏幼仪则朝那些女眷笑了笑,“诸位难得进园子一趟,都坐下喝盏茶吧。”

    原是来请罪的,这会儿见苏幼仪并不怪罪,这些人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下了,便谦让着坐了下来。

    苏幼仪自己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她不经意道:“当初,哀家在各家各府选取适龄的孩子入园为伴读,一则是为小六和小七读书便宜,二则也是顺带给功勋府第一个恩典。”

    “是啊,我们家中的孩子能够入园为王爷伴读,都是太后隆恩。”

    这些女眷立刻接上了苏幼仪的话,感恩戴德。

    苏幼仪却缓缓放下了茶盏,“可哀家没想到的是,当初通传旨意的人一定没有说清楚,才让你们和孩子们误会了,以为御园中的事情……是可以随意说出去的。”

    话语平静,余音冷漠。

    一时间,众女眷连忙站了起来,惊慌失措!

    她们怎么把这个忘了!

    皆因昨日各家的孩子回去将学堂的事一说,她们都担心孩子招惹了两位小王爷,会给全家招来祸患,故而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弥补。

    可他们都忘了,御园如今是太后和太妃们住着,最忌讳的便是将里头的事情往外头传。

    孩子们说说学堂里的小事倒也无所谓,便是被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有人认真计较。

    可这次是各家的命妇女眷亲自带着孩子来,为着学堂发生的事请罪,这可不就把事情摊到明面上来了么?

    若太后要因此治罪,她们避无可避!

    众人顿时慌张起来,后悔不迭。

    太后一向和善,若她们今日不来多此一举,想必太后也绝不会为难这些孩子们。

    偏她们急急忙忙跑来,反而落下了话柄。

    一时间,有人都要急哭了。

    “太后,求太后恕罪,我等不敢,我等绝不敢有意打听宫闱之事啊!”

    女眷们跪了一地,没想到自己等人是为了孩子们的小矛盾而来请罪,这会儿却招惹了更大的罪名。

    偏厅那处,正在上药的孩子们隐约听见正厅这边的动静,都十分奇怪。

    “咦,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喊什么。”

    不过孩子们只疑虑了片刻,很快又欢喜起来,“一定是太后教训了她们,太好了,看我母亲日后还敢不敢打我!”

    孩子们笑嘻嘻的,仿佛连身上的伤痕也不疼了。

    其实他们身上的伤原也没有多重,那些世家大族几代下来,都有些极擅长执行家法的老仆,最懂得怎么打人。

    有些伤是看起来轻,其实内里要命。

    有些伤其实根本没什么,外头看起来却唬人。

    这些孩子们身上的伤,多半是第二种。

    春花在旁看着太医和小太监们给孩子们上药,自己也站在壁板那里,细听隔壁的动静。

    她可没有孩子们那么天真,认为苏幼仪只是替孩子们教训那些命妇。

    一定还有旁的理由,多半和李千越有关。

    小六和小七还在用早膳,便听小太监通传,说是李千越来了。

    “快让他进来。”

    李千越走进去,拱手行了礼,小六和小七抬起头招呼他,“吃过早膳了么?过来一起吃吧!”

    李千越摇摇头,“我是吃过了来的。”

    他一向勤勉,每日几乎都是第一个到学堂的,小六和小七也习惯了。

    李千越却道:“方才我去了学堂,见里头一个人都没有,等了一会儿连半点动静也没听见。这实在反常,平日这个时候,至少也有四五人到了。”

    小六和小七一听这话,也觉得蹊跷。

    怪不得李千越又跑到了他们这里来。

    小七忙招呼小太监过来,“你让人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其他人怎么还没来?难道因为昨日的事,他们还要罢课不成?”

    想来这事不至于那么严重。

    小太监忙应了一声,飞快朝外跑去。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太后英明

    苏幼仪这里,面对跪了一地的命妇女眷,她又轻轻绽开了笑容。

    “这是怎么说的,何必如此紧张?”

    苏幼仪一脸天真无害,好像刚才威胁她们的人不是她似的,“我不过是说说,到底孩子们说的也只是学堂的事,难不成哀家还真的因为这个发作孩子们不成?”

    言下之意,孩子们不能发作,大人却是可以的。

    有机敏的一下子转过弯来了,忙朝苏幼仪表决心,“太后放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次的事我们绝不会对外说出去,无论是两位小王爷还是李小公子的事,我们都不会对外说半个字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能保证!”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表决心。

    苏幼仪笑了笑,心道跟聪明人就是好说话。

    她显然避讳李千越的身份,没有明白地告诉众人,要的就是众人保住李千越身世的秘密。

    否则一旦她们今日离开御园,好奇心驱使之下,一定会去探查李千越的身份。

    那就麻烦了。

    苏幼仪打了一棒子又给甜枣,终于让这些人明白了过来,有了这个保证,苏幼仪就放心了。

    她显然心情不错,“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孩子们也能重归于好,重拾同窗情谊,岂不是好事?”

    “太后英明。”

    众人如释重负。

    ……

    “小王爷,打听到了!”

    小六和小七用完了早膳,就在屋里等消息,李千越也坐在一旁沉声不语。

    没一会儿派出去的小太监就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小王爷,找着人了,人都在太后那里呢!”

    “在母后那里?”

    三人都十分惊讶,“为什么去母后那里?难不成为着昨日的事,他们还要去母后跟前告状不成?”

    “不是。”

    小太监忙将自己打听到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因为昨儿学堂闹了不愉快,那些小公子们回家都挨了一顿好打。今日各家的夫人带着人来向太后请罪,所以都在太后那里。”

    “啊?”

    小六和小七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严重。

    李千越听见大家都挨打了,起初也有些惊慌,很快又平静下来,“想来是她们担心自家的孩子得罪了两位小王爷,所以才会这么做的。”

    被顾忌的也是小六和小七,不是他。

    从来都不是他。

    小六忙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母后是怎么说的?”

    “太后似乎没有为难他们,还命太医去给各位小公子上药了。”

    小太监打探到的也不是很多,里头他进不去,只能打听个大概,“小王爷,咱们要过去瞧瞧吗?”

    小七回头看李千越,“你想去看看吗?”

    小六也看向他。

    李千越咬着嘴唇,思考片刻,“我就不去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只怕我去了反而惹人嫌。既然他们都挨了打,怕是今日也不能好好上课了,我先回学堂。”

    说着朝他两个行了礼。

    小六和小七见他孤单,便也道:“我们同你一起去吧,只你一个人,不知先生还上不上课。咱们三个一起过去,该上课还是上课!”

    说罢便接过太监收拾好的书袋,朝着学堂方向走去。

    ……

    三人刚到学堂坐下,便听见了外头的喧哗声。

    朝窗外一看,原来那些小学生们也都来了,一边往学堂走一边还在议论什么,小六和小七多听了一耳朵。

    “太后好温柔啊,不像咱们的母亲,个个凶得和夜叉似的。”

    “是啊,要是我也有太后这样的母亲就好了,可真羡慕死人……”

    小六、小七原以为会听见他们讨论这次的事情得到的体会,没想到他们的体会从头到尾就围绕着苏幼仪展开。

    什么,还想抢自己的母亲?

    这些人真是混账!

    小六和小七实在哭笑不得。

    那群学生从外头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小六、小七和李千越在学堂里坐着,顿时一愣。

    李千越抬头瞧着他们,也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

    昨儿大家才吵过架,今儿又这样见面了,实在尴尬。

    瞧李千越神情难堪,小六和小七正想替他和其他同学说和说和,不想那些学生主动走了过来,朝着他们三人鞠了个躬。

    李千越一愣。

    恭郡王家的孙儿站在最前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三个,“都是我们不好,昨儿不该在学堂闹事的。小王爷,李千越,咱们和好吧?”

    “是啊,咱们和好吧!”

    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要求和好。

    莫非是这一顿打挨怕了?

    小六忽然揉了揉鼻子,皱着眉头瞧他们,“你们身上什么味道,好生古怪。”

    李千越这才发觉,学堂里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药膏味。

    众人听了都把自己的衣裳袖子撩起来,给他们三个看自己身上的伤痕,青紫的伤痕上头都覆盖了一层白白的药膏,看起来分量极实。

    “是太后命人给我们上的药,好像叫什么,叫什么五毒化瘀膏。”

    “怪不得一股臭味儿。”

    小七捏住了鼻子,“这五毒化瘀膏是用五种毒物制成的,毒蛇蜈蚣蛤蟆蝎子壁虎……都是又毒又臭的东西。”

    “啊?”

    孩子们顿时白了脸色,看着自己伤口上的药膏,忽然觉得痒痒的。

    小七笑道:“不过这个是化瘀的好药,没有毒性,你们放心吧。母后给你们这么名贵的药来治伤,可见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听了这话,众人这才放心。

    恭郡王的孙儿瞧着李千越,朝他走过去几步,“李千越,之前的事是我们误会你了,以为你撒谎。原来你没撒谎,是我们对不起你。”

    李千越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们,你们如何知道?”

    “是太后说的。”

    后头有孩子插嘴,“太后说你没撒谎,你家里确实只有一口人。虽然她没说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也不能问,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信太后的话。”

    原来是太后说的。

    李千越登时心中一暖,对苏幼仪又有了更多的认识。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真正为他解围的还是她。

第七百七十九章 油条

    都说感情是越吵越好的,小孩子之间尤其如是。

    今日该赵师傅来上课,不想他一进学堂就闻见一股略显腥臭的药膏味,而后仔细一瞧,屋里的学生们几乎身上都带着伤。

    赵师傅原本得意洋洋准备来验收昨日布置功课的成果,不想孩子们个个哭丧着脸,吧自己的衣服揭开,“赵师傅,您就瞧着我们昨儿挨了打没法做功课的份上,再饶我们一日吧!”

    若换平日,这是绝对不成的。

    可今儿赵师傅亲眼看见了他们的伤痕,有些人甚至还伤在手上,可想而知昨日他们从学堂回去经历了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做不了功课,也是正常的。

    赵师傅难免有些失望,不由看向小六和小七他们那个方向,“二位小王爷也挨打了么?”

    小六和小七及李千越,只有他们三个是没有挨打的。

    事实上,昨儿放学之后他们便把连诗的功课做完了,还整整齐齐地抄录了下来,并没有花多长时间,李千越便离开御园回家去了。

    可是此时……

    三人回头瞧了其他学生,几乎异口同声,“我们也没做功课。”

    大家都没做,法不责众,赵师傅也没法责怪。

    若只有他们做了,赵师傅少不得表扬他们而惩罚其他人,那未免叫人难受。

    故而三人干脆认了自己没做。

    这下赵师傅也没办法了。

    学堂里其他孩子投来感激的目光。

    赵师傅算是明白了,这些孩子经历了一场矛盾,还挨了一顿好打,不但没有彼此生疏,反而比先前感情更好了。

    他一个人孤军作战,怎么敌得过这群小童子军齐心协力?

    瞧着这些孩子伤成这样,怕是今日也没法好好握笔写字了,赵师傅索性把书一丢,“这满屋子药味,熏得我头疼。罢罢,今日放你们的羊,自己温书罢。”

    孩子们哈哈大笑。

    “放羊?什么是放羊,哈哈哈。”

    这些孩子都是高门贵府出身的,不懂农事,故而连最基本的放羊都不懂。

    只觉得赵师傅说得有趣。

    赵师傅自己也松松地坐在太师椅上,“我就是放羊的人,你们就是羊。在乡间啊,放羊的人把羊带到草地田野,就把它们放开,让它们各自寻草吃去。”

    赵师傅现在做的,就是让孩子们放羊去。

    有人笑道:“赵师傅,那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寻草吃去’?我一大早就被我母亲从被窝里揪出来了,连一杯水都没喝上。如今饥肠辘辘,有杯牛茹茶喝也好啊!”

    这么一说,顿时响应者众,好些人表示自己没用早膳。

    赵师傅撇了撇嘴。

    学生们意兴阑珊。

    瞧师傅这个样子,是不打算让他们吃饭了。

    正唉声叹气时,却听赵师傅道:“做师傅的,没有看着学生挨饿的道理。这羊若是不吃饱,也难产出色泽均匀的羊毛,你们说是不是?”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站了起来,把手一挥朝外走去,“去吧,去吧。”

    赵师傅一走出门,底下的小太监便有眼色地端进点心来。

    ……

    小六他们三个是吃过了的,这会儿肚里正饱着。

    那些学生不少手上有伤的,拿糕点的手都不稳,李千越索性过去帮忙喂。

    小六和小七也过去帮忙。

    受伤的孩子便张大嘴等着,一边着急叫着快点快点,也有人一口喝了太多牛茹茶,险些喷到小七身上。

    “你喝慢些!再这样我可不喂你了!”

    学堂里吃喝嬉笑成一团,拎着戒尺站在窗外的赵师傅见状一笑,慢悠悠地溜达开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

    今日该赵师傅上课,季玉深却也到了御园。

    苏幼仪听见他来的消息,一点也不惊讶。

    “这件事他可是始作俑者,谁都可以不来,他怎么能不来?”

    苏幼仪说话的时候,颇有些嗔怪的口气。

    春花在旁听着,不由道:“太后是怪季先生不肯认李小公子吗?”

    怪吗?

    那倒也不至于。

    苏幼仪有点伤脑筋,“季玉深的事,你全然是知道的。满门被灭这等仇恨,岂是说忘就忘的?从他娶了李梓月,就没有对他们的孩子灌注过一点点父爱。若不是为了取信于李阁老,只怕当年连这个孩子都不会有。”

    春花听了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未必能说原谅灭门仇人的后代,何况是身在其中的季玉深?

    哪怕这个后代,身上有一半血液是季玉深自己的。

    苏幼仪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若不是有他一半血脉,你以为他只是不认而已么?他非要杀干净了,才能为季家被灭的满门讨个公道。”

    “所以,若说怪他,我倒也怪不上他。只是李千越这个孩子懂事,品性纯良,和李阁老完全不是一种人。叫这么一个无辜的孩子受这么多委屈,我有些做不到。”

    春花心里想着,苏幼仪是做母亲的人,自己生育了那么多个孩子,对别的孩子也总是怀着爱心的。

    何况是李千越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春景从外头进来通报,“太后,季先生已经在偏厅等候了。”

    “让他过来吧。”

    苏幼仪放下了手中茶碗,浓香的牛茹茶只喝了一半,那是她早膳爱喝的。

    今日的早膳她进得不香,多半是为了李千越这件事而忧心的。

    季玉深很快从外头走进来,见着春花撤去桌上剩下的牛茹茶和奶饽饽,便知苏幼仪刚用过早膳。

    “你一大早被人吵醒了,到这个时候才用早膳,必定不舒服。”

    苏幼仪暗暗白他一眼。

    不舒服是谁闹的?

    还不是他。

    谁知季玉深瞧见她神情反而笑了出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了一个油纸包,才拿出来,那香气就盖不住了。

    苏幼仪鼻翼翕动,有些不敢相信,“是……油条?”

    季玉深点点头。

    “第四街的早点铺新炸出来的,我坐马车经过的时候特意命人买了来,快趁热尝尝。”

    苏幼仪接过来,打开纸包,一股香气钻进鼻尖,叫人食指大动。

第七百八十章 拂袖而去

    原本苏幼仪还有些怨怪的意思,这会儿见着好吃的,一时把心思都丢到九霄云外了。

    季玉深眼睁睁瞧着她那副臭脸重绽笑容,忍不住跟着露出微笑。

    “太后……”

    没等春花接过来要替她掰开装碟,苏幼仪自己已经上手掰开了,炸得酥脆的油条发出咯吱一声响。

    碎块落了不少在桌上。

    苏幼仪就着手咬了一口,看向季玉深,“下次你多买一些来,送到膳房叫他们瞧瞧。御厨们做得总是不如这家做的香甜,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外头做的好点心,苏幼仪时不时就让御厨们学习着。

    先前小六和小七也学了这招,让御厨做外头街面上的肉酱面,可把御厨们气得不行。

    他们拿手的什么鲍参翅肚面,上汤娃娃菜面,难道都比不上那粗糙的肉酱面?

    偏生两位小爷爱吃,他们也不得不做。

    春花无奈地摇头,心想御厨都要急死了,明明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大厨,却要一次次纡尊降贵去外头的铺子学手艺。

    季玉深托着腮瞧苏幼仪的吃相,眼里像溺着星星。

    苏幼仪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你用过早膳了不成?”

    “用过了。”

    “既用过了,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一副饿狼见着羊的神情。

    季玉深嘴角微翘,“仪态万端的太后用手抓着吃东西,这副模样难得一见,所以要多看看。”

    苏幼仪白了他一眼。

    她上手的时候多了,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端庄的样子,对于自己人是从来不避嫌的。

    自己人?

    苏幼仪想到这个,心里难免还有些别扭。

    某种层面上来说,季玉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自己人。

    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他也是害死先帝的人……

    苏幼仪每每想到这里,心头的情绪便会克制许多。

    她吃了半截,放开手,春花忙把热帕子送上来给她擦手上的油。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季玉深这才道:“我今日来,是为着李千越的事。晨起那些命妇们搅扰你,都是我的过失。”

    苏幼仪闻言一愣。

    他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要认回李千越?

    还未来得及高兴,季玉深却道:“从前他默默无闻便罢了,如今闹出这样的事,万一那些高门贵家细细打听了去,难免给你惹麻烦。还是让他回他自己的小院吧,这御园是留不得了。”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苏幼仪蹙起眉头,“你好狠的心。”

    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夺去了父子亲情,难道如今连他读书的机会也要剥夺么?

    季玉深抿了抿唇,没有为自己辩解。

    苏幼仪没有说错他,他的确是个狠心的人。

    “从那年大雨倾盆,我舍你而娶了李梓月,还有什么是狠心不下来的?”

    苏幼仪哑然。

    季玉深道:“你身边本不该有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过了这个年关皇上就要大婚亲政了,到时候你的身边更该干净。”

    苏幼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这才道:“原来你费了两年时间,获取一个普通商人再至皇商的身份,为的就是这个。”

    季玉深有才华有谋算,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可李千越就不一样了。

    只要季玉深不肯承认他,那李千越就绝无名正言顺的一天。

    苏幼仪没好气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那些命妇的嘴我都堵上了,李千越的事不会被人发觉。便是被人发觉了,他是罪臣之后,可事发之时他尚未满十六,不受诛连之罪,又能如何?”

    她的口气,倒像是坚决要维护李千越的意思。

    季玉深反而有些不解,“你就从来没有因为他是李阁老的外孙,心里对他有一丝芥蒂么?”

    “没有。”

    苏幼仪答得很肯定,“李阁老是他的外祖父不假,可当年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说李阁老,便是李梓月,那是一个正经贤良淑德的女子。李千越的身体里流淌着你们两人的血”

    “并不肮脏。”

    季玉深愣了愣。

    他说不清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苏幼仪连对李梓月的评价都那么高,丝毫没有怨怼她是李阁老的女儿,也没有因为当年季玉深娶了她而迁怒她。

    这到底说明苏幼仪恩怨分明、宽仁博大,还是说明她对自己已没了当初的爱意,所以连醋都不吃?

    季玉深心里有些酸楚。

    苏幼仪丝毫没料到他想到了什么,以为他神色微暗就对李千越有所愧疚,便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认他么?毕竟他是……”

    “毕竟他姓李。”

    季玉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从座中站起来,倒吓得苏幼仪一愣。

    “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就罢了,我先走了。”

    季玉深是头一次这样对苏幼仪说话,他的面容没什么变化,不过是平时的冷淡如霜,可苏幼仪分明看出来,他生气了。

    连春花都看出来了。

    苏幼仪莫名其妙。

    李千越到底是谁的儿子?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她待要开口说什么,季玉深已拂袖而去,剩下苏幼仪一脸愕然。

    她不解地看向春花。

    春花有些尴尬道:“太后,您看不出来季先生为何生气么?”

    “你看出来了?”

    苏幼仪反问他。

    春花迟疑片刻,点头,“若奴婢猜得没错,是为着……李家二小姐吧。”

    苏幼仪想了想,方才她确实提到了李梓月。

    “你的意思是,他……在吃醋?”

    春花为难地点点头,“太后没看出来吗?你夸赞李二小姐的贤良淑德的时候,季先生的脸色难看得紧。”

    “是吗?”

    苏幼仪自己倒是没察觉,这会儿听春花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难道季玉深就是因为她夸赞了李梓月,所以才会气得拂袖而去?

    “这个人,这个人真是……真是大胆。”

    苏幼仪想了好一会儿,没好气地憋出这么一句。

    春花见了暗暗偷笑,心道季玉深这是真情流露,苏幼仪一开始或许会生气,想明白之后必定不会了。

    只怕还会有些高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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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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