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章 请她作陪
听到李贤妃的名字,赵贵人嘴边的笑意顿时僵住。
“请她?”
赵贵人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讨好地笑道:“我的王妃哦,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一向不对付,进宫头一日就被她摆了一道。再说了,就算我肯去请,您觉得她贤妃娘娘会给我一个小小贵人这份体面么?”
“这也不难。”
薛氏道:“让我身边跟的丫鬟去请,她认得我的丫鬟。从前还未进宫的时候,我和皇后还有贤妃,我们三个总是在一处,丫鬟们也是在一处的。”
赵贵人闻言朝她身后一看,丫鬟钏儿上前福了福身,“奴婢钏儿,和皇后娘娘身边的旦儿,还有贤妃娘娘身边的艳儿,都是相熟的朋友。”
“这么说倒是可能,贤妃娘娘不给我面子,少不得得给王妃你面子。”
赵贵人嘀咕了一句,也没说什么。
今日是她要谢薛氏,做东请薛氏吃席,那自然薛氏想请谁作陪就请谁作陪,她没什么可说的。
只恐李贤妃到了,气氛不会好。
李贤妃的眼里何曾有过她?
更没有那两个位分低微的常在了。
薛氏同她往储秀宫方向走去,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心里介怀什么,不禁笑道:“怎么,赵贵人似乎很不欢迎李贤妃这个陪客?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她,或许会改变主意。”
“啊?”
赵贵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二王妃薛氏的聪明才干一点也不逊色于周皇后或者李贤妃。
只是她平常看起来不言不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只是一味端庄贤淑,看不出她的聪明来。
这次因为求她帮忙多接触了几次,赵贵人便看出来了,薛氏是有才能的人,否则也不能在闺中的时候就和周皇后、李贤妃二人是好友。
她好奇地打听,“王妃为何要请贤妃来?”
“自然是替你们说和说和。”
薛氏慢条斯理道:“后宫之中争风吃醋是寻常,就算普通人家的家宅,也少不得妻妾吃醋的。可赵贵人,你要知道吃醋也得吃得高明,千万别叫人抓住把柄。”
赵贵人心下一惊,“此话怎解?”
薛氏道:“你身为贵人,和身为妃位的李贤妃不睦,那后宫之人会如何设想?是觉得李贤妃大人没有大量跟你一个小小贵人计较,还是觉得你小小贵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和妃位的娘娘吃醋?”
赵贵人心中咯噔了一声。
她再愚笨,此刻也听出薛氏话里的意思来了,“王妃的意思是,我位分低微,就算是贤妃欺负我,我也不能明摆着和她不睦?否则人人都要议论,以为是我大胆仵逆,是我轻狂?”
赵贵人说着说着勾起了火气,想到那日在御园受李贤妃威胁的屈辱,她越发不忿起来,“凭什么啊?明明那日在御园是她说的话更过分一些!她还想打我的脸,若不是宫女拦住,只怕我的脸如今已然破相了!”
“嘘。”
薛氏轻轻朝她示意,“赵贵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我且问你,凭什么皇后娘娘可以怀着龙胎安居坤宁宫,不但不用想方设法去勾搭皇上,皇上还要每日朝坤宁宫跑?”
“那,那是因为……”
赵贵人卡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憋出一句,“她是皇后啊!”
皇后就是可以住坤宁宫,皇后就是可以得到皇上更多的关注,连皇后肚子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嫡长子!
“这不就得了?”
薛氏淡淡别过脸,“在评定是非之前,往往先论的是身份。皇后是皇后,贤妃是贤妃,你是你。身份不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赵贵人:“……”
这一番话,实实在在说得她心服口服。
心里的怨气平静了,在薛氏的引导下,赵贵人终于渐渐找回了脑子,“我明白了,不管心里怎么样,至少面上的关系要修补起来。别叫满宫里都知道我和她不睦,那对我不利,而不是对她不利。”
“就是这个意思。”
薛氏略略松了一口气。
要引导赵贵人实在不容易,说这么多她才能听得懂。
但凡她稍微聪明一点,当初刚刚进宫的时候不管李贤妃怎么做,她都应该做出乖巧柔顺的模样,背后再去团结两位常在不迟。
偏生她蠢笨,现在才明白。
不过也不算晚。
赵贵人想明白之后,感动得热泪盈眶,“王妃,你如此好意待我,叫我如何感谢你才好?”
“何必感谢?”
薛氏诚恳道:“你就当是我婆母喜欢你,所以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也想卖你个人情罢了。好了,钏儿,你去请贤妃到储秀宫吧。”
钏儿应了一声,从小路离开。
赵贵人带着薛氏朝储秀宫去,她先前刚刚和二王爷成婚的时候在宫里小住过一段时日,也来储秀宫看过。
这回再过来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院子里的春花都落了,如今摆上了秋日的菊而已,看起来萧瑟一些。
听说二王妃过来,两个常在连忙出来迎接,“请二王妃的安,二王妃亲自过来,真叫我们这里蓬荜生辉。”
孙常在笑道:“怪不得赵贵人命人置办席面呢,还办的是最好的。我们瞧着人进进出出,以为是皇上要过来,没想到是王妃这位贵客。”
“不敢不敢。”
薛氏嘴上谦逊着,被三人让进了储秀宫的正殿偏阁,赵贵人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薛氏,“来人,把最好的茶端上来。”
赵贵人位分不高,份例自然也不高贵,平素有好茶都是珍藏密敛的,不舍得拿出来喝。
今日好不容易来了贵客,她立刻让人上了好茶。
储秀宫上下见她对二王妃如此殷勤,自然也跟着巴结,一时间周到无二。
此时此刻,长椿宫中却没有这样热闹。
听说钏儿过来,李贤妃的面色差点没稳住,“什么?是二王妃让钏儿来请我,请我去储秀宫?”
若是去坤宁宫,李贤妃勉强还能理解,怎么会是储秀宫?
艳儿眉头微蹙,“是啊,钏儿说的就是储秀宫。她说是赵贵人请了二王妃席面,二王妃又来请贤妃娘娘作陪。”
第九百零二章 不给面子
艳儿的神情不复平时的耀武扬威。
要知道,来请人的可是二王妃身边的钏儿,那是从前玩在一处的小姐妹,而且因为薛阁老府上门庭高贵,钏儿的地位也一直受艳儿羡慕。
就是如今进了宫,艳儿在钏儿面前也是一副不敢拿大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请了下去喝茶。
这种想法,大约和李贤妃对着薛氏的想法差不多。
李贤妃如今的位分不低于薛氏了,可碍于从前在一起相处的情状,李贤妃不好拿大,也不能拿大。
她反而还要忌讳着薛氏,以免薛氏再说出什么妻妾的大道理来让她没脸。
眼下的问题是,薛氏亲自派了钏儿来请她作陪,她要不要去?
“去赵贵人那里,想必没什么好事。”
李贤妃终是下了决心,不愿再顾忌什么,“就说我身子不爽,不便出门,今日失陪了。改日她再进宫,我在长椿宫设宴请她就是。”
艳儿有些犹豫,“真的这样回吗?会不会太不给二王妃面子了?”
李贤妃抿了抿唇,“她是王妃,我是皇妃,她是正妻又如何?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我的人生路还要往上走,迟早有一日会将她远远甩在身后,我又何必忌惮她那么多?”
李贤妃已然下定了决心,艳儿便退出去告诉钏儿。
谁料钏儿听了这话,倒也不惊讶,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艳儿惊讶,“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赵贵人说贤妃娘娘看不上她,怕是不肯给她这个颜面。”
钏儿笑道:“我们王妃便说不碍的,她和贤妃娘娘在闺中的时候就是朋友,贤妃娘娘必定会给她这个面子。赵贵人说保不准王妃也没这个面子,王妃不信,我也不信,如今一听是真的了。”
艳儿立时着急起来,“不是的,怎么会不给王妃面子?实在是因为我们娘娘身子不爽,所以不便出席。”
“艳儿,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你蒙我就没意思了。”
钏儿含着笑说话,说出来的话却让艳儿难以反驳,“要是贤妃娘娘真的有什么不适,你这个伺候贤妃娘娘的贴身人会不知道,还需要进去回禀了才告诉我?贤妃娘娘不肯给王妃这个面子也罢了,何苦来?把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都弄生分了。”
艳儿听了这话越发羞愧。
眼见钏儿离了长椿宫,她连忙回殿中禀告李贤妃,“娘娘,您听方才钏儿说的话!她竟说娘娘不给王妃面子……”
艳儿把钏儿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李贤妃听得暗暗心惊。
她和薛氏本来也不是多要好的朋友,从前聚在一处也是为着周皇后的关系,更何况自从三人先后出嫁之后,薛氏明摆着站在周皇后那边对自己不利。
毕竟她和周皇后是正妻,自己只是个妾。
可这不代表,李贤妃可以明晃晃地和薛氏撕破脸。
她低声道:“在御园那边我和贵太妃有些龃龉,虽说在太后跟前道歉请罪算是好了,难保日后贵太妃不在太后耳边吹风。如今我若明摆着不肯给她的儿媳颜面,只怕贵太妃更加恼了我,不知会在太后面前说什么。”
上次的事太后没说什么,不代表将来小事积攒多了,太后会不会对她有意见。
李贤妃游过一趟御园算是明白了,虽然皇上亲政了,可太后还是皇上的主心骨,太后说什么他都认可。
李贤妃叹了一口气,从榻上起身,“派个人去储秀宫传话,就说本宫梳妆更衣,一会儿便过去。”
“娘娘决定过去了?”
艳儿忙扶着她朝梳妆台方向走去,李贤妃在镜子前坐下,看着铜镜中自己姣好的容颜。
她微微偏过头去,细细端详,“不过去还能怎么办?明摆着给人留下话柄,说我不给二王妃面子。再者还有那个赵贵人,她今后越发有理由在我面前不敬了。我去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教训教训赵贵人,让她知道分寸。”
“是,奴婢这就给您梳妆。”
……
上好的席面已在正殿预备好了,薛氏和赵贵人四人在偏殿喝茶说话。
赵贵人道:“二王妃,菜肴都送来了,不如这就请入席吧?”
“再等等。”
薛氏抿了抿唇,端起茶盏来润了润嗓子,“李贤妃可是贵客,怎么能不等她来就开席?”
赵贵人面露为难之色,看了看两个常在。
那两个常在的神情里透着一股不相信李贤妃能来的想法。
薛氏却十分笃定,老神在在。
赵贵人想了想,开口劝说道:“王妃,你觉得贤妃会来吗?她分明都拒绝了钏儿姑娘,又派人来说肯过来,却到现在都没过来。我看她不过是打个马虎眼,不好直接拒绝王妃的面子,所以在这里反反复复的。”
“不至于。”
薛氏笑了笑,她对钏儿说给艳儿的那些话心里有数,何况李贤妃身边的艳儿是出了名的会学舌,一定能将钏儿话中的意思都透给李贤妃。
李贤妃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她才有利。
果然,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唱喝声,“贤妃娘娘到!”
赵贵人等三人连忙起身,惊讶地看着薛氏,不知她如何能未卜先知。
薛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回可以开席了,大家外头请吧!”
众人朝正殿走去,见着李贤妃从外头进来,赵贵人等三人福身行礼。
李贤妃与薛氏互相行了半礼,薛氏起身笑道:“我以为贤妃娘娘果然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不肯来作陪呢,心里正伤心咱们的姐妹情分就这么断了,不想贤妃娘娘还是过来了。”
“王妃相邀,我怎么能不来?”
李贤妃笑得温柔和煦,“不过是因为秋凉了,这嗓子有些痛痒,怕过来扫了你们的兴。想了想大家都不是外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所以还是过来了。”
她说着用手捂着喉咙,轻轻干咳了两声,算是印证自己说的话。
薛氏闻言眼底露出笑意,她什么也没说,转而请李贤妃入座,“贤妃娘娘,上座吧。”
第九百零三章 赐菜
贤妃随着她朝殿中走去,快要入座的时候,脚步迟缓了起来。
今日这席是赵贵人请薛氏的,自然没有她李贤妃上座的道理。
薛氏所谓的上座只怕也是谦辞。
她停了脚步,“今日王妃才是主客,我不过是个陪客,哪里轮到我上座?还是王妃上座吧。”
薛氏也客气地推辞,“这怎么好意思?还是贤妃娘娘上座吧。”
赵贵人和两个常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赵贵人站出来说了句话,“今日这席是我答谢王妃的,自然应该王妃上座。贤妃娘娘身份尊贵,就请挨着王妃坐次位吧,咱们三个在底下陪坐就是。”
今日这席赵贵人是主,她却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李贤妃,也算懂事了。
前几日她才和李贤妃在御园斗鸡似的脸红脖子粗,今日忽然就好了,这事倒怪。
李贤妃正惊讶她如何这么懂事起来,薛氏已笑开了,“那就这么定了吧,贤妃娘娘请坐。”
五人都坐了下来,此刻席上一道道盖着盖子的菜肴被揭开,李贤妃粗看了一眼菜色,是上好的席面。
赵贵人竟用这么好的席面请薛氏,只怕请完这顿她要肉疼一个月。
李贤妃忽然想起赵贵人方才的话,不禁道:“赵贵人方才说要答谢王妃,答谢的是什么事?至于请这么好的席面。”
李贤妃想起前一阵儿薛氏进宫,她耳朵里隐约听见赵贵人也去了坤宁宫作陪,如今想想,十有八久和这件事有关。
赵贵人笑了笑,“,说到底也是小事。要说老实话,今日这席我也不仅是为谢王妃的,也是为着请贤妃娘娘的。”
“我?”
李贤妃转过脸去,看到赵贵人面上含笑,那张明艳的脸配着笑容格外好看,丝毫看不出前几日在御园里讽刺自己时刻薄的模样。
这样一张脸呵。
要不是李贤妃知道她对自己心怀敌意,怕是就要被她这张脸骗过去了。
“是啊。”
赵贵人说着,看向薛氏。
薛氏便把话接了过来,她笑着端起酒杯,“可不是?因今日赵贵人请我,我便提了想请贤妃娘娘一并过来,正好和赵贵人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正要请贤妃娘娘呢。”
“这又是为何?”
李贤妃被弄得一头雾水,只听薛氏缓缓道:“上回皇上、皇后带着你们一道去御园,听说大公主也去了,偏我当时不在。若是我在,怎么也不会让你和贵太妃有了龃龉。这下倒好,大家都是一家人,脸面上闹得多不好看?”
薛氏举起酒杯,“我先为那日的事敬你一杯,还请你不要记恨贵太妃才好。”
她主动一饮而尽,李贤妃也只好端起酒杯喝尽,心里打着哑谜。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薛氏又道:“那日的事情我事后都听说了,其实不过是个误会,没有谁对谁错的。最后还是你先赔罪道歉这事才了,这要说起来,还是我们亏欠你了。”
原来薛氏是代贵太妃来赔罪来的。
李贤妃的腰板顿时直了起来。
她总担心少不得要受薛氏怎么排揎,没想到她今日是来道歉的。
那么赵贵人……
李贤妃看向赵贵人,赵贵人忙也端起酒杯,“哦,我也敬贤妃娘娘一杯。先前在御园我出言不逊惹恼了娘娘,还请娘娘别生我的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好?”
若换在平时,李贤妃未必会搭理她。
可薛氏在前做了铺垫,如今当着薛氏的面,李贤妃也不好直接驳了赵贵人。
犹豫片刻,她端起酒杯,“也罢,那日我也没压住火气,给你没脸了,从此以后就别再提那事好了。”
赵贵人忙举樽一饮而尽,李贤妃便也饮下了。
她心里清楚赵贵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变了性子,这里头一定有缘故,可不论是什么缘故,在这后宫和众嫔妃维持表面的交好还是有必要的。
她也不想无故撕破脸,只要赵贵人下次不再招惹她便是。
两个常在坐在底下,彼此看了一眼,连忙齐齐端起酒杯,站起来道:“王妃,贤妃娘娘,我们也敬您二位一杯……”
……
午膳元治到坤宁宫,陪着周皇后一块儿用。
周皇后的胎稳固了,孕吐也缓解了许多,一时胃口开了,御膳房送来的菜分量便多了许多。
元治和周皇后两个人吃都觉得太过奢靡。
周皇后瞧了一眼,朝旦儿道:“那道粉蒸茹鸽皇上不吃的,送到储秀宫去吧。还有那道凉拌竹荪鸡丝,并那八宝鲍渔,都送过去。”
“哎。”
旦儿应了一声,命人拿食盒装起来。
元治瞧着不解,“你怎么也不问你主子送去储秀宫给谁?储秀宫不是住着三个主儿么?”
旦儿闻言笑道:“皇上不知道,今儿储秀宫三位主儿都在一处用膳,皇后娘娘没指名给谁,便是让奴婢送去添席的。娘娘,奴婢说得对不对?”
“对。”
周皇后笑着摆摆手,“去吧,让她们好生吃喝着,不必过来谢恩了。”
“是。”
旦儿提着食盒出去给小宫女,元治道:“今儿是什么节日,莫非是谁的寿辰,好端端的开什么席?”
周皇后这才同她解释,“非节非寿,且不仅是储秀宫三个主儿在一处,还有李贤妃和二王妃。赵贵人要谢二王妃,所以设了席,二王妃又请了李贤妃做陪。所以此刻后宫之中,几个主儿全在储秀宫了。”
难得她们几个聚在一处,怪不得周皇后要特意送菜去添席。
元治对赵贵人求薛氏帮忙这事知道一些,他道:“赵贵人请二王妃是应该的,二王妃怎么会把李贤妃也请去?她那么聪明剔透一个人,难道不知道李贤妃和赵贵人素来不对付?”
这两人不对付连元治都门儿清了,看来后宫里也没人不知道了。
周皇后好笑地摇摇头,“这不,连皇上都知道她们不对付了,她们还不得赶紧想法子弥补弥补?尤其是赵贵人,她位分低,主动请贤妃过去吃饭,加上二王妃在那里说和说和,这冤家不就解开了么?”
第九百零四章 中秋
后宫里的冤家要是有这么好解,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争斗了。
元治听罢只是轻哼了一声,“后宫的事你心里有数就是,朕懒得管。不过你现在怀着身子,要是处置不过来也不许瞒着,一定让朕知道,朕替你处置。”
“知道了。”
周皇后温声软语地应了一句,心中无限甜蜜。
坤宁宫的小宫女将食盒送到储秀宫,听说是皇后派来的人,薛氏等人都起身迎接以示恭敬。
“皇后娘娘听说几位主儿在这里聚宴,便命将这几道菜送来给几位添席,请几位吃好喝好。”
小宫女说罢,放下食盒便退了出去。
赵贵人眉开眼笑,看着皇后宫里送来的菜肴,和她们自己宫里小厨房做的就是不一样,“这是借了王妃的光,皇后娘娘才给我这席添了脸面。我真是好福气,说是我请王妃和贤妃,反倒是沾了你们的光吃上皇后娘娘宫里的好菜!”
两个常在更是欢喜,自从入宫以后,这么久了她们还是头一次吃到皇后的赐菜。
薛氏倒没什么反应,李贤妃也回到座中坐下,看着赵贵人命宫女将那三道赐菜宝贝似的端到正中。
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李贤妃嗤之以鼻。
薛氏笑得温和,“皇后娘娘赏赐哪里是看在我的颜面上,只怕也不是看贤妃的颜面,而是为后宫一片祥和欢喜呢。贤妃,你说是不是?”
贤妃被问着,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众人接着吃喝说话,李贤妃的筷子每每伸出来,总是忽略过周皇后送的那几盘菜,倒是赵贵人她们吃的津津有味。
薛氏注意到这一点,劝李贤妃,“这道粉蒸茹鸽极好,宫里御膳房做的茹鸽就是不一样,想来上锅蒸之前不知道还经历了几道工序。这茹鸽的肉嫩得和牛茹似的,入口即化。怎么,你不喜欢吃吗?”
众人经她一说,才发觉李贤妃一直没对这道菜动过筷子。
李贤妃只好道:“我不喜欢吃鸽子肉,让王妃见笑了。”
“哦……原来如此。”
薛氏的话隐约意有所指似的,赵贵人等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尤其是皇后赏赐的那几道,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
众人仍旧吃喝说笑,只是彼此都收敛了些。
今日这场聚宴的目的已然达到。
薛氏为的是让贵太妃和李贤妃的关系缓和,赵贵人既答谢了薛氏,也缓和了和李贤妃的关系。
李贤妃能和贵太妃及赵贵人缓和关系,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一场聚宴让各方都满了意,哪怕这种缓和只是表面,哪怕
这种满意也是暂时的。
……
过不久就是中秋了,御园里的贡菊越摆越多。
整个园子一片金黄,简直成了花的海洋。
苏幼仪和季玉深出门看花,不禁感慨,“去年中秋的时候我就住在御园里了,元治那时还来陪我一起赏月吃饼。今年怕是不能了,他也有了自己的皇后和嫔妃,是该在宫里过了。”
季玉深听她这话有些酸酸的,不由好笑。
“皇上原说要来,是你说周皇后怀着身孕不便,让他不必过来的。这会儿他不过来了,你又心里泛酸了?”
“我哪有泛酸?”
宫里的人还不如御园多。”
这话说得也是。苏幼仪不肯承认,“就是担心今年过中秋没有往年热闹罢了。”
季玉深也不拆穿她,只道:“大公主怀着身孕也不便,不过其他几位小王爷都会从宫里出来陪你,还有御园的诸位太妃在,到时候照样热闹。细算起来,到时候
苏幼仪心里稍稍缓了,又道:“人都走了也不成,宫里岂不冷清?还是让小四小五他们就在宫里陪着兄嫂,我这里有小六和小七。至多让他们宴席过半后再来御园走一遭,就算他们有孝心了。”
苏幼仪心里也是矛盾的。
在面对亲人这件事上,她没珐像面对别的事情一样冷静淡然,她一方面欢喜于看到元治这些孩子各自成家,一方面又失落于孩子们成家离开了她。
这份心情季玉深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能理解。
他没有自己心爱的孩子,可他和苏幼仪一样,都是失去了家的人。
季玉深道:“今年中秋街面上格外热闹,眼瞧着好几家做点心的大铺子都出了新款的月饼,到时候让人买了给你尝尝鲜。”
“那你的铺子呢?”
苏幼仪不禁好奇,“这么个好节气,你没让铺子里想法子弄些新样式做点心?”
季玉深笑着挑挑眉,“咱们家的蝴蝶酥供不应求,何必弄新样式?就算没有新样式,每日点心一出炉也会被疯抢一空。”
苏幼仪:“……”
季玉深无论做什么都这么有自信,卖点心也是如此。
苏幼仪摇摇头,“到那日把李千越也带来园中一道赏月吧,小六和小七喜欢他,他们好得跟亲哥儿俩似的。”
季玉深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他和李千越之间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和睦,如今季玉深也会格外关心他读书的事,偶尔还会关心关心饮食起居。
若和寻常父子相比,他们两相处的模式自然嫌太冷漠,可比起从前,李千越已经很满意了。
尽管他还是不能管季玉深叫一声爹。
“太后。”
春花从外头走进来,后宫跟着一串儿宫人,“皇上派人送中秋的节礼来了,说是因为今年不能陪太后一起过中秋,所以特意挑了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送来给太后赏玩。”
苏幼仪一听顿时嘴角翘起,“元治心里到底有我这个母后,走,咱们一起去瞧瞧都是什么好玩意儿。”
她朝季玉深伸出手,季玉深从善如流地让她把手搭在自己手上,两人朝着下首走去,一样样地揭开锦盒看里头的东西。
“这个是西洋玩意儿吧?还有声音,这好像叫什么……音乐盒?”
苏幼仪瞧见里头有个穿白裙子的小人偶站在一个圆台上,随着音乐响起,白裙子的小人偶也跟着缓慢转动,十分有趣……
第九百零五章 你最好看
中秋宫宴。
今年的宫宴仍旧在御花园里举行,参与的只有帝后二人并几个嫔妃,还有元嵩和小四小五等人。
“二王爷成了家,自然是要和王妃在府里过中秋的。不是还有三王爷他们么?”
周皇后在乾清宫替元治更衣,预备着赴宴,见元治神情有些落寞,周皇后便劝着他。
元治却笑着摇摇头,“他们夫妻两个又没有孩子,也没有长辈在府里,为什么要在府里过中秋?元韬打量朕不知道的,他是想直接去御园,陪着母后和贵太妃她们赏月。”
周皇后闻言一愣,想了想就算二王爷真的这么做也没错,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她想了想,道:“想来他是知道母后让三王爷和四王爷他们留在宫里过,所以特意先去陪母后他们吧?怎么着都好,横竖皇上的兄弟多,有几个在宫里陪着皇上的,再有几个在御园陪着母后的,也算替皇上尽孝心了不是?”
元治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些,一把攥住周皇后的手,“好了,让小纪子弄就是了,你怀着身孕,没得这么劳累。”
“只是整理整理衣裳,不劳累。”
周皇后笑得温柔,元治这才细看她今日的打扮。
只见周皇后穿了一身明黄滚边的暗红色缕金丝袄裙,外头又披了一件暖和的月白色披风,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又温柔又端庄。
她自从确认怀了身孕之后就很少用胭脂水粉等物,今日因要参加宫宴,两腮与嘴唇都点了些嫣虹。
元治不免好奇,伸手想在她面颊蹭一蹭,周皇后娇笑着躲开,“皇上做什么?若是蹭掉了还要补上,不嫌麻烦么?”
“怎么今日又抹了胭脂?”
元治倒不是故意使坏,他只是想瞧瞧那胭脂是什么做的。
旦儿连忙上前一步,笑着解释,“回禀皇上,娘娘面上使的胭脂是用玫瑰汁子拧出来的,因皇后娘娘怀着身孕,旁的东西一点也没敢加。且为了干净,这是我们几个亲手做的,从淘漉到晾晒都没经过旁人的手。”
“这倒也罢了。”
元治听罢,放心地牵着周皇后的手往外走。
御花园离乾清宫近,所以两人很晚才出门,到御花园边上小轩时,众嫔妃也才刚刚到齐。
这是入宫后最盛大的一场宫宴,众嫔妃都争奇斗艳,打扮得十分鲜亮,远远望去只觉得珠光璀璨。
周皇后倒成了里头妆容最素净的一个。
她怀着身孕,没有人会和她比较,众嫔妃都在互相比美。
只是比来比去,总是赵贵人姿容艳丽,不是旁人打扮打扮就能超过她的。
周皇后和元治朝上首走去,小声在他耳边道:“你瞧今日诸位妹妹打扮的,都是为你打扮的,你要好好瞧瞧。”
元治不置可否。
不过,他坐下后的确细细在每个人身上看了一遍。
周皇后若是不提醒,他也没这份闲心,听她这么一说,他顺带就看看。
果然,他的目光扫到哪处,被他看着的嫔妃就含羞低下头,一副任君采撷的娇花模样。
元治这才有些领会周皇后的话,原来“为他打扮”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在众人面上仔细看过之后,还是转回头朝着周皇后道:“打扮得倒罢了,看来看去还是你最好看。”
周皇后愣了愣。
若元治随口一说哄她就罢了,偏他用的那种极认真的口气,弄得周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她自问自己从前最纤细婀娜的时候,也未必有赵贵人的容貌那么勾人,更别提如今怀着身孕面容肿张了。
可元治方才确实说得极认真,不像是假话。
周皇后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皇上是说,觉得我最好看,比赵贵人还好看吗?”
赵贵人?
元治朝赵贵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赵贵人大约也吸取了上次两块沉水香的教训,今日妆容虽淡,正好衬出了明艳。
他有些莫名,朝周皇后道:“自然你比她好看,她也好看,比李贤妃她们都好看。”
周皇后面上羞红,“臣妾如今怀着身子,脸都比从前肿了不少,哪里能比赵贵人更好看?皇上就哄臣妾玩吧。”
“朕没哄你。”
元治格外认真,“不论是你刚入宫的时候,还是如今怀着身子,朕都觉得你最好看。这各花入个眼,朕和你的眼不同,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还是随着朕的眼光改过来的好。”
周皇后哭笑不得。
瞧见上首帝后二人窃窃私语,底下众嫔妃不免好奇,连带也有些失落。
皇上专宠皇后就罢了,今日这样的场合说话也那么小声,摆明了是听都不让她们听。
还是元嵩开口打破了僵局,“皇兄和皇嫂说什么体己话?悄悄的,也不叫我们听听,就让我们干瞧着。”
元治抬起头来,瞧着元嵩大笑,“凭什么告诉你听?你想知道,自己也娶个媳妇去。来年中秋宫宴你就带着媳妇来,你们也说体己话,悄悄的,朕就干瞧着。”
元治难得开个玩笑,众人都觉得好笑,连小四和小五瞧着元嵩面红耳赤,都在旁取笑他。
元嵩急了,“你们两个不学好,跟着皇兄取笑我?别着急,等我娶媳妇了,你们俩也差不远了。”
他这么一说,小四和小五也不好意思笑他了。
小五道:“今日二哥没带二嫂进宫来,可惜了。要不然三哥还能看到二哥和二嫂说悄悄话,岂不热闹?”
“二哥去御园陪母后和贵太妃了。”
果然,元嵩说出了元韬的去向,“御园里只有小六和小七陪着母后,让二哥和二嫂去瞧瞧也好。听说母后还在园子里头念叨皇兄呢,担心宫里冷清,不许我和小四小五到御园去陪她。”
元治得意地看了周皇后一眼,一副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而后端起酒杯朝众人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大家满饮了此杯。咱们一家人在一处说说话喝喝酒,待一会儿喝得身子暖和了,随朕一起去外头赏月。”
众亲王和嫔妃都站了起来,举杯相应。
周皇后怀着身孕不宜饮酒,也端了一盏菊茶与众人共同举杯。
第九百零六章 婚期推迟
过了中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苏幼仪瞧着院中的宫女们统一换上了银红色的袄子,看起来倒是鲜亮,却又有哪里不对劲。
她站在窗边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春花和春景两个站在廊下指挥宫女们洒扫,她们两个也换了崭新的袄子,虽然和其他小宫女的不一色,但款式差不多。
苏幼仪朝她两个招呼了一下,两人顾不得小宫女们,忙朝她走过去。
隔着一道窗子,苏幼仪在里,她两个在外,“太后,您要什么?要茶还是点心?”
“我什么也不要。”
苏幼仪指了指她们身上的新衣,“这不是先前给你们让你们成婚以后做衣裳用的么,怎么这么快就穿上了?你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来着?”
苏幼仪记不太清楚了。
这件事一直是季玉深和那几个一等侍卫大人负责办的,苏幼仪信得过季玉深,自己也没多问。
可眼瞅着时日一日日地过去了,春花和春景一点要出嫁的迹象都没有。
以前院中的宫人还喜欢和她二人开玩笑,尤其是那两个侍卫偷空来找她们的时候,春花和春景总会羞得面红。
这阵子苏幼仪偶尔瞧见那两个侍卫来找她们,她们也不似从前那么羞涩了。
倒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你给我带包点心,我给一双亲手绣的鞋垫,彼此多了温暖,少了最初的害羞。
春花春景见她发问,知道这事瞒不下去了,只好老实回答。
“太后,我们同季先生商量了,把婚期往后推迟。他两个也都应允了,您就放心吧。”
什么?!
苏幼仪有些着恼,“好端端的出嫁,为什么要推迟婚期?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还有季玉深,他怎么就擅作主张替我拿主意了?”
她问及季玉深,春花和春景不敢回答,只微微垂下头。
好一会儿,还是春花先开口,“太后,我们还想在你身边多陪你几年。再说了,如今婚事已经定了,也不怕他两个跑了,更不怕我们俩年纪渐长嫁不出去,太后还担心什么?”
“是啊。”
春景也道:“中秋节的时候那么多人陪着太后,太后还有些伤感呢。我们想着,如今皇上和二王爷、大公主大婚了,再过不久三王爷、四王爷也都要成婚。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时时在太后膝下成欢了,太后必定心里难受。我们俩就多留两年,免得太后身边瞧着陌生。”
苏幼仪听完她这番话,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方才还抱怨她们和季玉深瞒着自己擅作主张,这会儿怒气也渐渐消下去了。
偏是这个时候,季玉深心有灵犀似的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
苏幼仪瞧见他又生了火气,“好你个季玉深,你还敢过来?”
说罢朝手边一看,桌上全是贵重的瓷器茶具,便随手从榻上拾了一个靠枕,隔着窗子朝季玉深砸了出去!
院中正在干活的宫人看得目瞪口呆。
季玉深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伸手将那朝自己飞来的庞然大物一把接住。
细细一看,原来是个靠枕。
他一时惊愕,朝着苏幼仪的方向看去,“这个靠枕如何招惹你了,瞧着上头的苏绣是花了十个绣娘绣了三个月才绣成的,你也该爱惜些才是。”
苏幼仪气了个倒仰。
“我哪里是不爱惜靠枕?我是想打你!”
说着还要找东西砸他。
季玉深算是看明白了,连忙阻止她,“太后息怒,太后息怒!你要打我犯不着用这些昂贵的东西,糟蹋坏了怪可惜的,我这就进去让你打!”
说罢抬脚朝屋里走。
他说得有趣,春花和春景听着都忍不住笑了,外头洒扫的宫人也跟着笑。
春花朝底下看了一眼,笑意一时都敛了起来。
她和春景两个忙跟着季玉深走进去。
苏幼仪正在兴师问罪,“我多早晚许你把春花和春景的婚期推迟了?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自己就做了主张?”
“冤枉。”
季玉深笑吟吟地把那个昂贵的靠枕放回原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娘不嫁人,还能按着头强逼不成?”
言下之意,还是把事儿推到了春花和春景头上。
她们两个才是新娘子,难道她们不肯早嫁,还有硬逼的不成?
换做别人或许可能,换做苏幼仪是绝不会的。
苏幼仪算是被他说服了,这才重新靠回榻上,“便是如此,你也该和我说一声。”
“太后,不怪季先生的。”
春花忙道:“是我们想着别告诉太后。若是不告诉太后,太后或许一时也想不起来,告诉了反而惹麻烦。我们便想着等太后发现了再说,若没发现就这么瞒着也挺好的。”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主意!”
春景把话接了过来,苏幼仪轻哼一声,看向季玉深。
她倒要瞧瞧季玉深怎么回答。
季玉深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你也太偏心了,这事分明是我成全你的丫头,替她们瞒着你。如今东窗事发倒好了,你不怪她们反而怪我,这算怎么回事?”
苏幼仪忍俊不禁,连春花和春景都笑了起来。
苏幼仪坐直了身子,“好了,说正经的。没有为我一点小情绪耽误你们婚嫁的,这不是折我的福么?再说了,你们出嫁后还是在御园里,时时都可以来我身边伺候。只是以后不是宫女,而是嬷嬷了。我身边照样热闹,何必耽误好日子成婚?”
这样一说好像也是。
春花和春景对视一眼,两人犹豫起来,苏幼仪拍了板,“就这么说定了,按着先前定好的日子给你们成婚,别耽误了。我看趁早,过阵子天气冷了,冷风朔气的,办酒席也不方便。”
听她口气如此坚决,春花二人也知道她已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坚持什么,只道:“那,那我们明日就叫他们哥儿两来给太后磕头。”
“我看还该给你们季先生磕个头。”
苏幼仪轻哼一声,“他为着你们的婚事,可是没少操心。”
听她这口气怪怪的,再想方才她指责季玉深隐瞒的口气,春花和春景越发忍不住笑。
季玉深倒是毫不在意,“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第九百零七章 吉时到了
在苏幼仪的坚持下,春花和春景的婚礼总算如期举行。
吉时那夜,两个小姐妹睡在一个屋子里,半夜静悄悄的,两人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春花,你睡不着?”
“你不也睡不着么?”
想到明日就要出嫁了,就不能再睡在这院子里的后罩房,更不能睡在太后的隔间了,两人都有些惆怅。
窗外月光如水,照得院子里的树木影影绰绰,两人借着这点月光,情不自禁地看这个院子里头的一切。
虽然模糊,也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却莫名看不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咱们走了之后,就让烟儿和霞儿做这院子里头的大宫女了。她两个是咱们一手调交的,我调交的霞儿,你调交的烟儿。”
“嗯,只怕她们两个不老成。”
春景莫名有些担忧。
她们两个伺候了苏幼仪那么久,从来没让旁人插手过,如今都要放手让烟儿和霞儿伺候,她们心里也不放心。
“放心吧,再不放心又能如何?”
春花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咱们几世修来伺候这样的好主子,主子让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千万别让主子觉得耽误咱们婚嫁了,反而叫她愧疚……”
黑暗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
“二位姐姐还睡呢?快起来快起来!”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谁在推搡着,春花和春景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打着呵欠睁开眼看面前的人。
正是烟儿和霞儿,还带着两个穿暗红喜服的婆子。
“这是做什么?”
“梳妆啊!”
“什么?!”
春花觉得自己分明才刚睡着,谁知道这么快就被推醒要梳妆了,朝窗外看一眼,天还整个是黑的。
她欲哭无泪。
春景又打了个呵欠,一面揭开被子往床下走,“早知道昨夜,哦不,刚才就早点睡了,也不至于现在打着呵欠,一会儿还要打着呵欠上喜轿不成?”
好说歹说,两个新娘子总算被拉了起来,先换上正红色的里衣、夹衣,而后再穿上外头的嫁衣和霞帔。
两个婆子分别替她二人梳头绞脸,烟儿和霞儿就在一旁打下手。
只见春花、春景二人皆是一身火红的喜服,头发被全部盘了起来,头顶戴着精致精致的凤冠,两个喜娘要给她们上妆,先命人备了热水来绞面。
用细细的丝线在面上滚动,将细小的绒毛都绞下来,而后脸蛋自然而然就光洁起来。
这事听着美,实际操作起来却很吓人,春花和春景哀嚎连连。
“痛啊,痛得我都不困了,可精神了!”
春花抱怨着,霞儿笑着打岔,“不是我对姐姐不敬,说句大胆的话,姐姐们在太后身边也太娇养了,比别人家的小姐还要娇呢。上回宫里主儿们来园子里玩,赵贵人还说呢,她入宫之前绞面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霞儿这话说得,惹得大家都笑了,春花回想了一番大公主出嫁前的场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春景是在苏幼仪跟前娇养坏了,苏幼仪惯着她们,把她们惯得和大小姐似的。
想到这里,春花眼里朦胧起来。
“哎哟,我的手是不是太重了,姑娘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喜娘吓了一跳,还是一旁的春景开口道:“您放心,不是你手艺不好。是她想着太后待她处处都好,这会儿舍不得呢。”
春景是最了解春花不过的。
因为此刻她也是同样的心情,既感激苏幼仪,又唯恐自己将来嫁了人家,再也过不上这样娇惯的日子了。
不多时两人绞好了面,喜娘们连忙用热帕子将她们的脸盖上,这一会儿原本还发红的皮肤立刻就好了,又抹上了些雪花润肤膏。
“二位新娘子今天可真漂亮!”喜娘们嘴上抹了蜜似的,上前笑着说话。
“是啊,原来画上新娘妆比平时更加漂亮!”。
烟儿和霞儿也跟着凑趣。
“你们就笑话我们吧。”
春花和春景显得有些疲惫,不过人都爱听恭维的话,她们听着这话自然心里也受用。
忽听见院子里头脚步响,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烟儿过去开门,见是今夜在苏幼仪屋外走廊值守的小宫女,她上来道:“烟儿姐姐,太后命我来提醒你和霞儿姐姐,记得一会儿提醒两位新娘子早些起床准备,要打扮得美美的得花不少时间呢。”
烟儿笑着让开一步,让她看到里面的光景,“瞧见没?两位新娘子早就起来了。”
“这么早就起来准备了?那两位姐姐是多早起来的啊?”
小宫女看到春花和春景两个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此刻喜娘正在往她们面上傅粉,不解地问。
“你要是已经起床半个多时辰,你也收拾完了。”里头春花和春景听见动静,不由埋怨的说。
这分明是怪烟儿、霞儿太早带喜娘过来了。
小宫女咋舌,“两位姐姐已经起来半个多时辰了啊?这也太辛苦了,亏太后还惦记着让烟儿姐姐她们提醒,看来是白操心了。”
“二位新娘子哦,这嫁人的时候都这样,等你成亲的时候也会这么弄这么久的。”正在给春花上妆的喜娘说着,朝外头的小宫女看了一眼。
小宫女闹了个脸红,忙应了一句回去了。
春花见她窘迫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等上好了面上的妆,跟着就是整理整理凤钗和耳环等首饰,旁的也没有什么了。
春景朝外头看了看,天还是黑的。
她越发赞同春花的话,一定是烟儿她们两太早把喜娘带来了。
这下好了,她们都收拾好了,难道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么?
“二位姑娘,麻烦你们出去一下。”
谁料喜娘收拾好了,忽然要把烟儿和霞儿请出去,两人一脸莫名,喜娘却道:“我们要同两位新娘子说些洞房时注意的事,你们两个大姑娘若想在这里听,也不是不行。”
这回轮到烟儿她们被闹了个红脸了,灰溜溜地出了屋子。
春花和春景听见洞房二字,面上亦是羞红,只是旁人看不出来,因为她们脸上的胭脂已经够红了,红得什么脸色也看不见了……
等到一切全部都收拾好了以后,便在屋子里等吉时了。
有不少平日和春花春景相厚的宫女早早起身,到了她们的屋子里,或是送上自己的贺礼,或是安慰她们出嫁的情绪,众人或站或坐地在屋子里聊天。
等到吉时快到的时候,喜娘们先紧张了起来,拿过红色的盖头给春花和春景盖上,从这时候一直到洞房,她们头上的红盖头都不能在人前取下。
“吉时到了,我们出去吧。”喜娘说。
第九百零八章 不习惯
春花和春景从椅子上起来,因为看不到前面的路,只有低着头走,然后由喜娘牵着。
烟儿和霞儿她们在后面跟着一起去了前院。
等她们离开屋子后,侍卫们才进来帮着一起把院子里的嫁妆搬到外面去。
前头厅中,苏幼仪和季玉深早早起了,在前头喝着茶等春花和春景过来,两个新郎官等在院子里,瞧见两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扶着走了过去。
他两个都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哪个才是自己的新娘。
春花和春景在喜娘的参扶下来到前厅,在软垫上跪了下来。
“请新郎官进来。”
喜娘用目光征求了苏幼仪的同意,而后热热闹闹地喊新郎进来,外头的侍卫们小声地起哄。
两个身着红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苏幼仪先前就见过他们,两个人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稍显文气,都是春花和春景各自喜欢的类型。
今日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衣,越发显得英姿勃发,十分好看。
两个新郎上前跪在了地上。
苏幼仪瞧着他们两对齐全,心里欢喜,“愿你们两对夫妇,将来和和美美,早生贵子。旁的话哀家也不多说了,去罢,别误了吉时。”
短短几句话,两个新娘子的盖头底下都传出了哭声。
民间有哭嫁的说法,所以听到她二人哭的那么伤心,大家都没有不高兴,苏幼仪也有些不舍。
虽然有着不舍,但是也有欣慰。
季玉深的话更短,“去吧,日后若受了欺负只管说,太后会为你们做主的。”
两个新郎哭笑不得,“我们不敢。”
喜娘扶起两个新娘子,原本接下来该由喜娘背着春花二人上花轿,可是在她们站起来后,两个男子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代替了喜娘的位置。
高大健壮的那个笑嘻嘻的,“太后,就让我们背着新娘出去吧。这成婚头一日就叫她们压着,让我们俩抬不起头,将来就不必担心我们欺负二位姑奶奶了!”
话音一落,满堂哄笑。
连苏幼仪都忍不住笑了,嫁给这样的男人,春花将来怕是要笑不停了。
另一个文气些的也道:“还请太后成全,这是我们俩的一片心意。”
喜娘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们两,自古哪里有新郎抱新娘出嫁的?
倒是苏幼仪一下子拍板同意了,“好,既然你们有这份心,哀家也不好不成全,就让你们背!”
喜娘:“……”
都说太后行事不羁,此言果然不假。
得到苏幼仪的同意,那两个侍卫更加没有顾忌了,索性直接背了新娘出门。
春花和春景在盖头里面的脸红得厉害,好在有个盖头,否则外人都要瞧见她们的大红脸。
苏幼仪眼瞧着他们背着新娘出去,外头的侍卫们起哄的声音更大了,苏幼仪面露笑容。
“瞧瞧他们,年轻多好啊。”
这话说得季玉深差点喷了茶水。
春花她们年轻?
她们和苏幼仪差不多大,看起来比苏幼仪还要大许多,她怎么倒一副年老的口气羡慕人家了?
季玉深一想就明白了,苏幼仪哪里是羡慕人家年轻,分明是羡慕人家成婚。
羡慕人家新郎官背着新娘,真真甜蜜。
等人都出去凑热闹去了,院子里头也安静了下来。
苏幼仪瞧见烟儿和霞儿站在廊下朝外看,所性道:“你们两个也跟去看热闹吧,顺便替我喝一杯喜酒。不用在这里站着了,我这会儿用不着人伺候。”
“这怎么行?”
烟儿和霞儿不肯去,季玉深笑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太后。”
两个姑娘对视一笑,这才各自福了福身朝外走去。
这下人都走空了,季玉深也站了起来,朝苏幼仪张开双臂。
“做什么?”
“我背你。”
苏幼仪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背我?”
季玉深才不管她那点犹豫,索性走到苏幼仪跟前背对着她,弯下腰来,面对着苏幼仪的就是一方坚毅的背脊。
他是读书人,背脊并不厚重,却难得的坚实,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尤其是肌肉的线条,每一寸都显得那么诱人。
苏幼仪禁不起诱惑,试探性地站上椅子,而后轻轻趴在他背上。
季玉深双手朝后抓住她的腿,稳稳当当地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而后起来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
苏幼仪吓得忙道:“别,别转,别摔着我了!”
“摔不着。”
季玉深索性背着她到院子里头去,院子里头还有几个洒扫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听见声音都朝这边看过来。
待看清季玉深二人在做什么之后,都各自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看。
好像地上有金子等着他们捡似的。
苏幼仪在他背上轻拍,“快回去,叫宫人们看见了像什么样?”
季玉深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而后见她实在害羞,才见好就收地又转进了屋子里头。
“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
季玉深听着头顶上她的声音都娇软了,自然不肯真的放她下来,不由笑道:“我今日叫你压着,让我永远都抬不起头,往后余生便只守着你。”
苏幼仪一怔,原来季玉深为的就是这句话。
她心里仿佛喝了热汤似的暖,又想起季玉深近来忙着和师傅学习药膳,多次亲手给她做,那副认真又执着的模样……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忽然不再闹着要下去,反是紧紧搂住了季玉深的脖子,“那倒也罢了,你季先生俊美无双,英姿飒爽,若叫你一辈子抬不起头,岂不可惜了?那些围观你的宫女儿们头一个要哭坏眼睛!”
……
春花和春景出嫁了,苏幼仪次日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季玉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在看,一边老神在在地等着苏幼仪。
见苏幼仪睁开眼睛,他微微偏过头去。
苏幼仪用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怎么不去书案那边看书?躺在床上看书伤眼睛。”
“不妨事。”
季玉深确定她醒了,便用手将床帘子揭开一点,外头的烟儿和霞儿会意,上来用帐钩子将床帐勾了起来。
“太后,您洗脸。”
烟儿递过热帕子来,苏幼仪接过来洗脸,偷眼瞧了瞧季玉深,他的脸上干净得很。
看来他已经洗过脸了。
苏幼仪顾着自己洗完,将帕子递给烟儿,霞儿又送上一杯茶来,这杯是漱口的茶。
瞧着她两个刚在跟前伺候还有些拘谨的模样,苏幼仪心中有些莫名之感,到底是没了春花和春景有些不习惯。
季玉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春花和春景出嫁了,她再不习惯也得习惯。
可季玉深担心她因为不习惯心情不好,所以今日醒了才特特躺在床边没有离开,免得她看见不熟悉的面孔心里不适。
至少有他在身边,苏幼仪心里能好受些。
他起身,捧着书却不出去,而是坐在了妆台对面的圆桌旁,一副要等着看苏幼仪梳妆的模样。
苏幼仪心里本有些失落,见他这样又好笑起来,“不是让你去外头书案看书么?那才是正经看书的地方。”
“那我不看了。”
季玉深把书麻利地往桌上一搁,一副我就不出去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苏幼仪被他气笑了,索性不理他,自顾自走到妆台前,由着烟儿和霞儿给她梳妆。
这会儿平心静气地看,烟儿和霞儿梳妆的本事并不差。
她两个都是春花和春景亲手调交出来的,苏幼仪的喜好和规矩她们都懂,没有哪里不合意的。
不多时,镜子里头就出现了一个妆容随意又不失雅致的美貌女子身影,苏幼仪起身看了看,“你们俩的手艺不错,想是练了许久的。”
她两个恭恭敬敬道:“自从跟在两位姐姐手下就一日不敢停地练着,太后喜欢就好。”
“喜欢。”
苏幼仪满意了,一回头瞧见季玉深正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笑意款款。
苏幼仪也露出一个笑容。
第九百零九章 出宫
当夕阳的余晖开始洒落,苏幼仪站在院中花架下,一身锦绣衣裙被拂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脑后如墨般的发丝映着霞光飞扬着。
她静静地站着,眼神眺望着天际边那抹镶着金红边缘的云朵。
“你说,那朵云彩明天会飘向哪里?如果太阳落山了,是不是就没有人会再看见她。”
站在一旁的季玉深看了半天的晚霞,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摸不出头脑的话。
他眯了一下眼睛,那朵云已披上金亮亮的边,一下子觉得有些晃眼,随后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谁知道那片云明天会在哪里出现。
大概会遇到闪电,化作雨洒落在大地。也可能还挂在天上,飘到更远的地方……
从离开岭南那天起,季玉深就忘了如何再去考虑明天。
他侧脸看过来,眉眼间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暗淡的夕阳中显得有些模糊,带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我想,和你一起……”
苏幼仪眼皮子微微跳了跳,不由得抚额,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略微顿了一下,唇边笑意荡开:“想和你一起出去转转。”
苏幼仪:“……”
能不能好好说话,不就是散散步,聊聊天嘛,干嘛说的这么费劲!
不过他笑了,笑得一脸狡诈,苏幼仪反倒好奇起来。
“好啊,我们去哪里转。”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收起,向高高的宫墙外一指:“去那里,御园的外面。”
溜出御园去玩,这种事苏幼仪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她还没有尝试过夜晚在外头。
顺着他的指尖向宫外望去,那里已是华灯初上,点点的灯光。
“那,那里……”
苏幼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里可不是随便说说,说去就能去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去?”
如果不是现在,季玉深也不会特意提出这么没创意的想法。
他已拉起她的手,迈步向院外走去。
几个宫人立刻跟在他们身后,被季玉深挥退,“我们在园子里走走,不必跟着。”
霞儿和烟儿等人都不敢跟上,其余小宫人自然也停住了脚步。
“是不是要带上一队护卫?”
苏幼仪还没有尝试过不带护卫出门,哪怕是微服私访,至少也要有七八个人暗中跟着才放心。
最少也要知会多福一声,让他带着侍卫在后头跟着,以防万一。
“不用,有我一个人保护你就足够了。”他头也不回一下地答道。
苏幼仪不禁好笑,季玉深这样的文人书生,哪里能和侍卫相提并论?
他还真的是高看自己,一人能当千军万马用,不过苏幼仪听着并不觉得他自大,反而觉得有趣。
少年时期的爱恋,男子往往当自己是无所不能。
季玉深也不能免俗。
今夜如此,反而叫苏幼仪想起少年时。
“那,我们要不要带些银两,万一碰上要花钱的地方,比如说我们渴了饿了,需要……”
“我都准备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黄色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原来早有准备。
苏幼仪猛然想起,霞儿晚饭的时候跟她提起,季玉深今天有些反常。
从来不喜欢午睡的他,吃过午饭后竟然倒头大睡了整整一下午,原来是为了养足精神,晚上好出去溜圈。
怪不得,他现在打扮得这样家常,一件普通的青色棉布袍,也没有任何腰带玉佩装饰。
苏幼仪看了看自己,幸好她晚膳后沐浴,而后也只穿了家常素色衣裳。
这会儿两人往御园僻静处走去,倒像误入富贵乡的一对世俗鸳鸯。
“不对,这不是出园子的路。”
苏幼仪每次出去走的都是正门,对园中其他几个侧门她也有所了解,并不在这个方向。
季玉深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季玉深笑而不语,就这样,被他拽着衣袖走到一处看着稍微低矮的宫墙下,苏幼仪停住脚步道:“这里?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出去吗?”
季玉深面不改色指指上头,“翻墙出去。”
季玉深从前四处观察过,此处是御园最矮的一堵墙,从这里跳过去就可以到达园外了。
他开始解自己的腰带,一边解还一边说道:“我先上去,把腰带放下来,然后你抓紧拉你上去。”
动作做得很流畅,仿佛预先已经演示过一遍,苏幼仪目瞪口呆地看着季玉深熟练的动作。
这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读书人。
要是被那些学生们看见他们的季先生如此,不知道会不会吓呆。
“来。”
季玉深朝她伸出手,苏幼仪打小没做过翻墙这种坏孩子专属的事情,只怕季玉深也没有。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这种感觉和之前出宫微服私访完全不同。
季玉深顺利地将她拉上墙头,随后他先跳了下去,还没来得及朝苏幼仪伸手,一群侍卫呼啦啦涌了过来。
苏幼仪:“……”
“什么人?!”
对着一柄柄出鞘的刀剑,季玉深淡淡转过脸,待侍卫们看清他的面容都吓了一跳。
季玉深先前为春花二人的婚事,和三个负责御园防卫的一等侍卫经常打交道,十分熟悉,其余侍卫也全然认清了他的脸。
更清楚他在御园是何等地位。
如今见墙上翻下来的是他,个个都不知所错。
季玉深好心地指了指上头
待看到骑在墙上的是太后之后,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太后和季先生这又玩的是什么花样?
不不不,现在问题是,不管是什么花样,现在都被他们不识趣地搅扰了……
领头的脑子活泛,立刻扭过头去,把手一挥,“这里什么情况都没有,回去,各归各位!”
众人反应过来这话,立刻回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墙上的苏幼仪一脸“还可以这样吗”的表情。
季玉深仿佛早有预料,并不在意,只是朝苏幼仪伸出手。
……
容貌俊美的青衣男子拉着一个美貌女子在街上狂奔,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他那如墨一般的长发简简单单地用支簪子挽着,鬓旁的两缕发丝随意地垂下,伴着脚下的奔跑在风中扬起。
第九百一十章 乐娘
黑色的双眸满是笑意,他不时地回转头望着身后的苏幼仪,完美的薄唇向上轻扬。
苏幼仪被他拉着一路狂奔,雪白的俏脸微微荡起了红霞,一双宛如秋水般的眼眸盯着前面拉着她狂奔的男子。
此时,她突然觉得很好笑,既然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为何刚才季玉深遇见侍卫那么淡然?
“玉深,我们为何要跑得这么快?”
“不快,他们就追上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挑个没侍卫的地方跳墙?”
“……”
“这御园哪道墙没有侍卫呢?”
“……”
好吧,算我没问。
苏幼仪这下明白了,季玉深之所以信誓旦旦说不用带侍卫,就是因为他清楚两人偷偷出门必定会引起侍卫注意。
而侍卫看到他们偷偷溜出来,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来保护,只会偷偷在远处跟着以防万一,不让他们发现。
二人确认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后,才放慢了脚步。
此时,街上已是灯火通明。
京城的夜晚果然是繁华的,不是一般的小城镇可比的。
他们二人往灯火最亮眼处走去,灯火阑珊,将整条街照的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路边琳琅满目的店铺,熙熙攘攘,让人目不暇接。
几个小吃的摊子炊烟袅袅,诱人的香气弥漫着,三三两两的食客乘兴而来,高声讨论着。
有的在说灯景,有的在说奇闻趣事,还有的在聊一些朝廷甚至宫城的奇闻异事。
虽然说的大部分都是假的,但苏幼仪听着依然觉得有趣。
“我渴了。”
跑了一路,苏幼仪有些渴,随意在路边茶馆坐了,立刻便有小二上来搭话。
“有什么茶?”
“客官好眼力,我们家的茶是最全的!”
小二瞧苏幼仪眼生,立刻拿出看家本事热热闹闹地招呼起来,“咱们这里有普洱茶龙井茶铁观音大红袍六安瓜片老君眉碧螺春……还有茉莉花茶菊茶银耳茶八宝莲子茶……玫瑰花茶!”
苏幼仪听他报了几十种名号,最后记住的没几个。
季玉深笑道:“你渴了,加上这个天气,就菊茶吧。”
那小二偷偷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他这个小小茶馆还真没有那么多茶,刚才只是在这位美貌小姐面前忍不住显摆显摆罢了,幸好这位公子点的是普通的菊茶。
他心里暗暗感激季玉深,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位公子的绒容貌和小姐真是绝配。
两人边喝茶边听旁边的茶客说话,说到有趣处苏幼仪也会笑笑,比如他们提及江城军大胜,说皇帝和太后赏赐了流水样的珠宝金银到江城侯府……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季玉深笑道:“大约是把宫里送去犒赏将士们的银子当成给江城侯府的私产了。”
苏幼仪学着茶客模样耸耸肩,“比这更夸张的我都听过,这已经算有理有据了。”
身在上位,免不得被老百姓揣测议论,苏幼仪早就习惯了。
好在老百姓们对她还算不错,每次她出门听见的还是好话居多。
两人喝了茶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座石桥,桥上两边挂着灯笼,红红的色彩铺满水面。
登上石阶,白玉的栏杆,夜间清凉的风宛如脚下潺潺流水,拂面而来,蜿蜒着而去。
一阵悠扬的琴声隔着水面渺渺地传来,苏幼仪不由得顿足眺望。
只见不远处有一小亭,内设有桌椅,一盏橘黄色纱灯,有一个纤腰的紫衣美人正在抚琴轻弹。
乐声宛若翠林中缓缓流淌的清泉,叮叮咚咚,在夜风里分外悦耳。
美人一双涂着豆蔻的指尖从紫色纱袖中露出,在银丝般的弦拨弄着,灵巧的手指像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没想到这里也有懂音律的佳人!”和着悠悠的暮色,苏幼仪不由得感叹起。
“觉得宫里的乐娘比她弹的好多了。”
季玉深反倒没什么兴致。
“乐娘虽然弹的好,但是少了一丝野味,没有宫外的有情取。”
苏幼仪歪着头,笑着打趣道:“要不要把眼前的美人抢到御园里,夜夜为我们弹琴,可好?”
“你喜欢都好。”
他缓缓地摇头,唇边一丝笑:“不过,在御园里恐怕弹不出这样的味道。一旦进去了,就和豢养的那些乐女支一样了。”
这话倒也是。
和着朦胧的夜色,琴音显得更加飘渺虚无。
近旁的茶馆里,也有几位客人在喝茶听曲,听到委婉处偶会有两声情不自禁地赞叹。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石桥上,听了良久,直到紫衣美人弹罢,抱着琴款款离去。
步下石桥,迎面来了一个胖胖的女人,满面笑容地招呼:“两位客官,这有上好的清茶,清凉解渴,请赏光品尝一下。”
那女的有三十左右岁的年纪,胖胖的脸蛋,生的是白白的,五官还算端正,乌黑的发鬓上插着一支金色的发簪。
苏幼仪和季玉深刚喝完茶来,自然不想再喝,可是瞧那弹琴的女子在这处,苏幼仪愿意再听她弹一曲,便和季玉深坐了下来。
胖女人乐呵呵地送茶上来。
苏幼仪从季玉深袖中摸出一大块银子,“掌柜的,那弹琴的是你们家的乐娘吧?请她再弹一曲可好?”
掌柜细看了看苏幼仪和季玉深,见是这位小姐兴致勃勃,公子却兴致缺缺,不禁笑道:“好,我们这位姑娘就是弹琴的,不用这么多银子,一吊钱就可以弹一首。”
“多的请掌柜收了分那姑娘一半,天气冷,她衣裳单薄。”
掌柜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朝苏幼仪行了一个福礼,“多谢小姐慷慨,那我让她亲自过来谢您,您想听什么就告诉她,弹几首都使得。”
这块银子足够让乐娘弹一夜了。
苏幼仪等掌柜走了,笑着朝季玉深道:“想来这乐娘和掌柜是亲戚,或者是她女儿。方才她有些担心呢,怕你看上这美貌姑娘心怀叵测,见是我想听曲儿,她才放心叫人去。”
季玉深抬了抬眼:“那她眼力太过不济了,有你在身边,我怎会看得上旁人?”
苏幼仪噗嗤一笑,不多时,便见方才弹琴的女子婷婷袅袅走来,上前先婀娜地福了福身。
“公子万福。”
第九百一十一章 琴声乱了
季玉深头也没抬地指了指苏幼仪那边,“是我夫人想听曲儿。”
紫衣女子愣了愣,这才抬头看向苏幼仪。
方才见这位公子生得仙姿玉貌,她心下惊艳,全然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女子。
这也是她一点小心思,但凡肯花钱来听她弹曲子的多半是富家公子哥儿,一吊钱对寻常百姓可不是小数目,何况方才掌柜的给她看了,那是一大块白花花的银子。
故而她没想到,点她弹琴的是个女子。
此刻细看一番,紫衣女子不由诧异,没想到这女子比起公子的姿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衣女子复又深深道了万福,“夫人莫怪,此地来往虽偶尔也有女子,只是从未有女子点过奴家弹琴,且出手这样阔绰。奴家有眼不识泰山。”
“无妨。”
这紫衣女子说话倒是老实,像她们这样出来抛头露面挣钱的人,自然看谁像花钱的主儿便把注意力都放在谁身上。
“多谢夫人,不知夫人想听什么曲儿?”
“拣你拿手的弹就是,倒也不拘什么。”
苏幼仪听紫衣女子的琴声,原本听的就是一个随性自在,若是硬拿人家手生的曲儿叫人家弹,那弹琴的人一紧张,曲儿的味道就不对了。
紫衣女子听了这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便点点头,抱着琴坐到一边的琴台上,指尖缓缓流出乐声。
苏幼仪闭目细听,偶一睁眼想喝口茶,却发现桥上桥下聚集了许多人在听曲儿,这些人既不来买茶也没花钱买曲儿,这是蹭听。
苏幼仪只是笑笑,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在议论,“阿紫姑娘每夜都在这里弹曲儿,除了刮风下雪她才不来。只是在这里弹了许久也少见阔主儿来花钱买她弹曲儿,今儿总算叫她等着了。”
苏幼仪听着话里似乎别有深意,一时间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人群中,耳畔弹琴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又听人群里有人道:“可不是?好像就是靠着栏杆坐的那对男女花的银子,不过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没得夫妻两个一道出门还招惹烟花女子的吧?”
“不像。”
有来得早的人道:“我瞧着方才是那女子拿的银子给掌柜,出手真是阔绰,只怕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出来的。”
“嗬?带着贵夫人出门的老爷,难道还想在自己夫人眼皮底下和烟花女子调清?只怕阿紫姑娘一番心意又要白费了。”
琴声到这里,尾音略略有些颤抖,苏幼仪敏锐地察觉了。
她回头一看,叫阿紫的姑娘闭着眼睛,睫翼轻颤,似乎听见了旁人议论的那些话,面上现出尴尬的神色。
心若不静,指下的琴声自然也乱了,没有动听之处。
苏幼仪有些失望。
季玉深也听出了琴声里的混沌,再看苏幼仪面露不悦,干脆道:“既然琴乱了,也没什么再听下去的必要了,我们走吧。”
苏幼仪正有此意,却见阿紫姑娘停了手,着急道:“二位先别走,我收了你们的银子,怎么能叫你们听了半曲就走?”
“妈妈!”
她朝后头茶寮里大喊,“你快管管呀。”
方才那胖妇人一下子就持着烧火棍跑了出来,朝桥上桥下那些蹭听的人挥舞过去,烧火棍所到之处,众人狼狈地闪躲成一片。
“你们这些蹭听的,连一文钱一碗的茶都不肯喝,这倒罢了!不花钱还要在这里褒贬姑娘?呸,胡图脂油蒙了心的,你们说得她不肯弹了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众人果然静了下来。
他们是来蹭听的,若是阿紫姑娘不肯弹了,他们也什么都听不着,自然不能说什么影响阿紫姑娘。
方才那几句话也不过是忍不住才说的,并非故意打扰。
见众人没有敢再胡说的,胖妇人又钻回去煮茶了,阿紫姑娘面上也好了些,继续坐下来弹琴。
苏幼仪朝着季玉深笑笑。
虽然人群静下来了,可众人方才说的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季玉深有没有听见。
想来他也听见了,所以主动提出要走。
接下来阿紫姑娘又弹了一曲,只是苏幼仪已经没有最初听曲儿时那种感觉了,她不禁看向桥上桥下的人,朝季玉深笑着挤眼睛,“还是蹭听好,不花钱,意韵也比此刻好。”
这大约就是俗话说的,远香近臭。
方才隔得远听见琴声从水上远远传来,倒觉得清丽,这会子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故而礼貌地听完了两个曲子,苏幼仪二人便起身告辞了,“曲子弹得很好,多谢阿紫姑娘招待。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们先行告辞。”
“你们这就要走?”
阿紫连忙从座中起身,挽留他们,“可是你们付了一大块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只听了两首曲子便走,那不是吃大亏了么?”
她上来之前就做好弹一夜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一对男女这样浪费,只听两首曲子便要走。
“琴音本就是无价的,我们也不觉得吃亏。”
苏幼仪客气地笑笑,却见阿紫面容更加着急起来,一双勾魂的眼睛也直往季玉深身上看,恨不得用眼底的情丝将他缠住才好。
苏幼仪这下看明白了。
原来她并不是担心自己花钱吃亏了,而是担心季玉深走了,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惜季玉深十分不解风情,阿紫的目光缠着他,他却只望着苏幼仪。
苏幼仪抬脚他便跟着走,苏幼仪站定他便也站着。
阿紫目光含情瞧了他半晌,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幼仪都有些替阿紫着急。
当着别人“夫人”的面,阿紫这么做想必也鼓足了勇气,谁知遇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主儿。
苏幼仪心里叹了一口气,便也站定看着季玉深,给阿紫一些时间。
阿紫瞧着苏幼仪这么一副毫不嫉妒,反而好整以暇的样子,心下顿时凉了一片。
只怕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在家是十分怕老婆的,或者老婆家大业大他须得巴结着,所以这位夫人才能如此镇定。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一群老娘们
阿紫有些失望。
若这公子是靠夫人才能发家的,那出手再阔绰也算不得什么。
她这么想着,抬头再看一眼季玉深的脸,方才的想法又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管他是靠谁发家的,生得这样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便是跟着他只能吃糠咽菜,那也是值得的!
“不知,这位公子和夫人府上姓什么,家在何方?奴家今日受了你们的恩惠,好歹也要知道姓名,将来好图报答的。哪怕是在佛前为你们祈祷祝颂,也好教观世音知道才保佑哪位善人。”
“府上姓季。”
苏幼仪淡淡笑道:“就住在城南绿柳胡同左手第一个府第。”
“绿柳胡同?”
阿紫眼中现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又像是欢喜,又像是惊讶,“那不是离御园很近吗?想不到二位府上居然在那里,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
先前苏幼仪也曾听苏志明他们说过,御园周围的宅院地价房价都远远超过了京城中的,如今寻常富贵人家都买不起御园周围的宅院了。
那些宅院多半是官宦人家买了,预备着时常方便能进御园给太后请安时落脚的。
故而阿紫一听他们住在绿柳胡同,顿时眼里就放光了。
“季公子,季夫人。”
阿紫话语缠棉,“若二位还看得上奴家的琴艺,奴家愿意到府上为府里奏乐,不需多的银两,只要一日两餐便可。”
不要银子?
苏幼仪嘴角笑意越发深了。
阿紫这话说得已经很露骨了,不要银子只要两顿饭,这不是想卖身到府里是什么意思?
偏季玉深还是不开窍,“不必了。我们府里孩子多,小孩子正是读书的时候,没得听了靡靡之音胡闹贪玩。”
方才他还和苏幼仪听着人家的曲子,这会儿就说人家是“靡靡之音”。
苏幼仪都有些替阿紫委屈。
果然,阿紫微微蹙起眉头,双眸含水,“原是如此……只是瞧夫人纤纤细腰,不像是生育过许多个孩子的,故而阿紫眼拙了。”
她说完,心中隐约又升起希望。
这位夫人看着不像生育过的,这位公子却说府里孩子多,难不成也是妾室通房生的?
若是他府上也有几个妾室通房,那自己就有希望了。
“夫人,咱们还是走吧,给孩子们买些糖葫芦带回去,否则定要怪罪我们偷偷出门玩不带他们了。”
季玉深说着,揽着苏幼仪的腰朝外走去,阿紫在后头想拦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我见惯了你心细如发的时候,没想到面对美人儿,你也有这般不解风情的时候,实在叫人惊讶。”
季玉深淡淡地瞥她一眼,“城南绿柳胡同左手第一个府第?这话你也只好骗骗不知道的人,绿柳胡同左手边整条街面都被御园占了,哪里还有第一个府第第二个府第?”
统共就一个府第,那就是御园。
万一这位阿紫姑娘心血来潮,真的按着苏幼仪给的地址去看一眼,只怕非吓死不可。
她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没给那阿紫姑娘半点机会?
两人边走边说笑,夜色越深,街上悬挂的红灯就越发好看。
京城素来是最繁华热闹的地界,即便到了夜晚,街上的行人也没有少,路边仍有小贩热情地叫卖。
季玉深眼尖,一眼看到了前头卖糖葫芦的摊子。
两人正要过去买一些,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却是一行几个胖大婆娘围了过来,将苏幼仪围成一圈。
“哎呦姑娘,你这衣裳也太好看了,是在哪家布庄订做的?”
“姑娘你这首饰也好看,这簪子是白玉的吧?哟哟,好生通透啊!”
苏幼仪被围成一团莫名其妙,眼看季玉深都被这些人挤了出去,忽见后头一直暗中跟随的侍卫涌上来,苏幼仪连忙使了个眼色。
那些侍卫犹豫片刻,最后不得不听话地退回暗中。
好在只是一群莫名其妙的老娘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季玉深被人群挤了出去,忽然有人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一看是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公子,请随我这边来。”
季玉深回头看了一眼苏幼仪那边,看到暗中跟随的侍卫都在近旁,他便跟着那小厮走了。
苏幼仪既然乐意看热闹,他就演一出热闹便是。
小厮领着季玉深朝一旁的偏僻陋巷中走去,走到拐角,那小厮退了出去,季玉深蹙起眉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那人紫衣飘飘,纱裙轻薄,叫人看着便觉得冷。
“季公子万福。”
“阿紫姑娘?”
季玉深淡淡看向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别误会。”
阿紫姑娘深情款款道:“奴家方才见公子十分畏惧夫人,看都不敢多看奴家一眼,便急着离开。奴家心里却舍不得公子,故而……”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想看季玉深的反应。
谁知季玉深面色不动,叫人如何细看都看不出情绪来。
阿紫稍有些失落,顿了顿,仍旧温情款款道:“奴家不知公子心里对奴家是否也有意,又不能当着令夫人的面问,只好想出了这个法子隔开您和夫人,将您请到这里问一问。”
季玉深听到这里全然明白了。
他想起方才听曲时那些蹭听的人说的话,敢情这位阿紫姑娘把他当成了阔主儿。
这是想傍上他的意思。
他不禁想起刚才那个胖妇人掌柜,“你们家掌柜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阿紫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是我妈,我们一家子在那边经营茶寮,妈说摆茶挣得钱太少,所以让我学琴在那里招揽客人。”
“她还指望着你招揽客人,你若脱身去了,谁替她招揽客人?”
阿紫蹙起眉头来,索性也把话说直白了,“公子不知道,真的肯花钱听曲子的人少之又少,大半都是蹭听的。与其让我在那里招揽客人,不如寻一户好人家,为奴为婢都使得,也好弄些银子给他们使。”
第九百一十三章 哪来的勇气
这回季玉深全然听明白了,却又不免好笑起来。
阿紫姑娘愣愣地看着他的笑颜,只觉得在黑夜之中亮如明灯,将周遭的一切都点亮了。
她不禁放轻了声音,“你,你笑什么?”
“我在笑……”
季玉深抬起头来,轻蔑地看着她,“你哪来的勇气,觉得我有那样美貌的夫人,还能看得上你?”
……
且说苏幼仪被一群胖大妇人围了半日,连周围的路人和小贩看着都不对劲起来了。
有人上前把那些胖妇人拉开,“哎哎,你们做什么围着人家姑娘?也不怕把人吓坏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不像是出来玩的,为何要围着这位姑娘?莫不是瞧人家姑娘漂亮,起了什么歹心吧?”
京城是天子脚下,百姓们警惕性也高许多,见这群胖大妇人怪怪的,担心她们是拐卖少女的老饱子。
那群妇人也听出了话音,自讨没趣,只得壮了嗓子,“我们怎么就把人吓坏了?这不是问问人家姑娘衣裳哪里做的么,这也不行吗?”
“那也得好好问啊。”
一个过路的大娘朝苏幼仪身上一看,衣裳确实很好看,不过剪裁简单,好看更多是好看在面料。
她朝那几个胖大妇人道:“一个一个问不就好了,做什么一群人围着人家姑娘?没得叫人以为逼良为娼。再说了,这姑娘美貌如花又身量纤纤,自然穿什么都好看的。她这衣裳要穿到你们身上,那也不好看了。”
“……”
几个胖大妇人听了这话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不是明摆着嘲讽她们胖吗?
一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小贩和路人在笑,几个妇人面上过不去,这股火气又烧到了苏幼仪身上。
有人试图伸手抓她,苏幼仪往后一躲叫她扑了个空,那胖大妇人手里没抓着,嘴里倒是继续说道:“她这衣裳我怎么就穿不得?我要是穿了也照样好看!”
说完自己面上尴尬,又来抓苏幼仪。
苏幼仪回头示意,顿时一群侍卫飞身而来,将那意图不轨的胖大妇人踹开。
这一脚可不得了,胖大妇人被踢倒在地,往后飞了数丈才停下。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方才还孤立无援的美貌女子,这会儿身边围绕了十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显然这些人先前都在暗中,见她真的有危险才出来。
苏幼仪低声道:“派两个人去找季先生,他多半不会有什么危险,以防万一还是找找为好。”
“已经派人去了,主子放心。”
事情发展到这会儿,苏幼仪心里也有数了。
对方故意派这群胖大妇人来隔开自己,又把季玉深请走,这事一看就和刚才那个依依不舍的阿紫姑娘脱不了干系。
“哎呦,杀人啦,杀人啦!”
被踢倒的妇人艰难地扶着胸口,哀哀惨叫起来,其余几个妇人上前搀扶却不敢吭声,唯恐一不小心也被打倒。
这女子身边有十几个高手护卫着,看来比她们想象的还要身份尊贵。
阿紫姑娘这回怕是碰见硬茬了。
妇人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见季玉深带着两个护卫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头发蓬乱的阿紫姑娘。
她面容呆滞,经过被踢倒的胖大妇人身边时才抬眼看了看,眼底露出惊恐之色。
待看清苏幼仪身边环绕的十数个护卫,她的心一下子跌进谷底。
她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出什么事了?”
苏幼仪看向季玉深,见他衣裳干净,面容也没有异色,这才放心下来。
两个护卫朝苏幼仪禀道:“主子,方才我们在陋巷中找到季先生的时候,这女子正抓乱自己的头发解自己的衣裳,并且高声呼救非礼,试图嫁祸季先生对她不轨。幸好季先生及时离开,我们就顺便制住了这女子,将她一并带来。”
看热闹的人群听见这话,都倒吸了一口气。
天子脚下,居然有这样泼辣的女子,敢豁出自身清白诬陷男子,这是何等人物?
仔细看了看阿紫,有人认出了她那一身紫色的纱衣,“这不是在那边茶寮弹琴的阿紫姑娘么?阿紫姑娘一向眼高于顶,不是富贵人物她还不肯多说一句话的。没想到也有这样上赶着豁出清白巴结男人的时候。”
阿紫把脸垂在凌乱的头发里,她的脸早已羞得通红。
这和苏幼仪猜想的差不多。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朝阿紫道:“你若喜欢我夫君,我不是给你留了地址么?何必赶着今日送上门来,他日徐徐图之不好么?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颜面,日后你还怎么做人?”
阿紫听苏幼仪不但没有骂她,反而还说得如此温和,面上越发羞愧,“夫人家在绿柳胡同,那是何等富贵地方?岂是我一个小小乐娘可以靠近的。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想这样巴结上公子,没想到季公子他……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他还说我哪来的勇气,看到您这样美貌的夫人在他身边还敢去撩拨他。”
阿紫的声音越说越小,却不妨碍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噗嗤笑出声。
这位公子生得一表人才,怪不得惹得一向骄傲的阿紫倒贴。
他倒是规矩本分地守着夫人,只是说话未免毒了些,怪不得这阿紫宁可毁了自己的名节也要贴上他。
一时之间,路人不知该如何说了,只庆幸今夜出门才能瞧见这么好的热闹。
苏幼仪亦是哭笑不得。
她看向躺在地上的胖大妇人,“这些妇人也是你弄来拖住我的,唯恐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阿紫低低地点头,羞愧不已。
此刻那些妇人见阿紫都被人抓了,她们也不敢和这有十几个护卫的人家做对,便纷纷开口求情告饶。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也只是想替阿紫姑娘成全好事,让她找个殷实人家当妾做小,绝没有想伤害夫人的意思啊!”
“是啊是啊,求夫人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放了我们吧!”
第九百一十四章 有醋味
眼瞧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这事闹得太大,对偷溜出门玩的苏幼仪和季玉深也不好。
苏幼仪看了季玉深一眼,两人很快达成默契。
“罢了罢了,今日的事就当一场误会吧,你们也得到教训了。”
苏幼仪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妇人,“那一脚替得不轻,给她一锭银子让她看大夫去吧,咱们走。”
侍卫拿了一锭银子给地上的妇人,又放开了阿紫姑娘,说着便见苏幼仪等人要离开。
阿紫姑娘她们目瞪口呆。
这事……就这么结了?
对方不仅没有仗着人多不依不饶,还给了他们一大块银子,这未免也太大度了些。
阿紫愣愣地看着那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凉了一片,十分后怕。
行事如此风范如此气度,只怕还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谁家出门能带十几个护卫,还是如此训练有素的?
她这回一定是惹到大人物了。
幸好对方不计较,否则怕是要了她们的小命都不在话下。
阿紫心中一阵一阵地后怕。
那几个胖大妇人一起将地上的人搀起来,那受了伤的妇人将银锭子塞到嘴边咬了一口,“真是银子,这么大一块银子!”
看来今日倒是因祸得福,挨了一下踢能得这么大一块银子!
就在她们惊疑不定之时,边上忽然走来一个锦袍男子,慢慢走到身边,“打扰一下,阿紫姑娘,请问方才那对两位贵人和你有什么渊源?”
他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热闹,只是不懂为什么阿紫偏要和他们为难。
阿紫一身狼狈,本不欲搭理此人,见他一身锦袍华贵,看起来不是普通人,便也耐着性子回答,“那二位说是府上姓季,在我家的茶寮喝茶,点我弹曲子。给了好大一块银子却只听了两曲,我极力挽留而不得,所以……”
“原来如此。”
那锦袍男子拱了拱手,“姑娘身上狼狈,快回去休息吧。”
说罢脚步匆匆地顺着苏幼仪等人离开的方向赶去,似乎要追上他们二人。
这锦袍男子和那对夫妇是什么关系?
阿紫定定地看了两眼,想着自己这模样不成体统,也没办法跟上去看个究竟,只好速速带着这群妇人回去。
……
“贵人,贵人,您留步!”
苏幼仪等人正要离开,忽听见后头有人高声呼叫。
侍卫们回头一看,见一锦袍男子赶了上来,一时不解其用意,苏幼仪二人也听见了动静,站定回头看。
那男子飞快赶到苏幼仪跟前,行了一个大礼,“微臣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金安。”
苏幼仪登时一愣。
此人自称臣,又给她请安,想来是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
苏幼仪一时为难,方才她已经尽力想着不闹大了,免得被人认出她的身份,没想到还是有人认出来了。
“抬起头来。”
那人乖乖抬起头来,苏幼仪在记忆中搜寻一番,不认得这是朝中哪个臣子。
那锦袍男子拱手笑道:“微臣是恭郡王府庶子,排行第五,身份卑微,只是个七品的虚衔,主子不认得也是寻常。”
原来是恭郡王府的人。
苏幼仪笑了笑,“原是皇室宗亲,你怎么也在这里?”
“今夜出来和几个朋友聚会喝酒,路上瞧见这边动静闹得大便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瞧见主子。主子容貌风华皆非常人可比,微臣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是如此。”
苏幼仪点点头,“这也巧了,只是我今日是瞒着众人出御园的,便是不想将此事闹大。所以你今日见过我的事情……”
锦袍男子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季玉深,目光有些许暧昧,“臣明白,臣绝不会张扬出去,请太……请主子放心!”
苏幼仪微微颔首,带着众人离开。
回御园的马车上,苏幼仪轻哼了一声,“那恭郡王府的五郎还真是会投机,先前瞧见咱们不说话,巴巴地最后赶来报个名儿。今日他替我瞒着出宫这事,少不得日后我要给他些好处了。”
季玉深道:“恭郡王因为先前劝谏你不要太早放权让皇上亲政,被你冷落在府,直到现在也不得重用。若他家的儿子能稍得恩惠,也算缓和了关系,皇室宗亲之间没有那么难看。”
苏幼仪知道他的话有理,却轻哼了一声,“恭郡王的孙儿可从头到尾一直在御园读书,若非因着这个,恭郡王府早就门庭冷落了。如今再要给他家五郎好处,少不得恭郡王又要翘尾巴。”
苏幼仪说说就过去了,恭郡王成不了气候,先帝在时便是如此,如今先帝去了还是如此。
季玉深笑道:“方才为什么轻饶了阿紫那些人?旁的不提,光是那些妇人平白无故滋事,就合该送到衙门去处置才是。”
苏幼仪撇撇嘴。
她转过头,一脸揶揄地看着季玉深,“那些妇人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帮阿紫姑娘?阿紫姑娘为的什么,还不是看上了你?”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所以男涩有时也误人啊,阿紫姑娘若是在茶寮好好等着一个阔主儿来收她,她还能挣个矜持名声。偏不知底细地就要跟你走,这不是爱惨了你是什么?”
季玉深鼻翼翕动,在车厢里四处嗅了嗅,最后嗅到苏幼仪身上。
“你身上藏了醋不成?怎么这样酸酸的?”
“你才藏了醋!”
苏幼仪一面笑一面躲,不许他嗅,季玉深偏要嗅,两人在狭窄的马车里闹得不成样子。
外头跟车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心里暗暗庆幸,幸而看到他们从墙头翻出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暗中偷偷跟着他们,否则以这两位主子的性子,今夜不知要闹出多大事来。
还好两位主子没事,他们还算救驾有功,说不准这回回去还能有些奖赏。
若是也能将太后跟前的小宫女赏一个配给自己,不求像春花春景地位那么高,也不求像她们那边好看,只是寻常的小宫女也好,那可该多好啊……
第九百一十五章 五夫人
回到御园,园中果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苏幼仪和季玉深两个都不见了,派了多少侍卫在府里到处寻找都找不到,霞儿和烟儿两个都着急得不行。
她们知道太后带着季先生两个说是单独去走走,却没想到他们直接离开了御园。
而先前发现苏幼仪二人从墙头跳下来的那些侍卫,也不敢公然在御园中张扬,只派人告诉了三位一等侍卫大人,让他们心里好有个数。
故而这三位大人还算冷静,别人可都吓坏了。
好不容易马车从前门进来,消息一下子便传开了,那三人才松了一口气,烟儿和霞儿更是没命地跑出来迎接。
见苏幼仪和季玉深二人看上去无恙,众人这才放心。
“太后,您怎么出去也不说一声?”
霞儿到现在心还扑通扑通直跳,“您好歹言语一声,奴婢可吓死了,若太后再不回来,奴婢哪里还有脸去见春花春景二位姐姐?”
“是啊太后,你们去哪了?叫我一通好找。”
苏幼仪指了指季玉深,“这事可怪不得我,你们要找就找季先生去,是他要带我翻墙出御园的。我事先也不知道,当时脑子迷糊了,如果当时清醒,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苏幼仪说着转过头,对着季玉深一脸痛心疾首,“不是我说你,你这人也太心血来潮了。你要闹要玩,好歹也和宫女侍卫们吱一声,你这样多叫大家担心?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哼。”
说罢甩着衣袖,大摇大摆地朝里头走去。
众人:“……”
季玉深一脸无奈地耸耸肩,“大家都不要拆穿她,由着她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就是。”
说着也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朝里头走去,跟在苏幼仪的身后。
众人再度:“……”
他两个半斤八两,都是爱玩爱胡闹的主儿,且一个比一个有想法,这他们做宫人的如何管得住?
少不得只能盯紧点,以免他们出什么意外。
……
且说恭郡王府的五郎在外喝酒,意外遇见了苏幼仪之后心情大好,心想日后太后一定会卖他面子给他些好处。
不管是升官还是发财,太后出手必定小气不了,那他可就有福了。
想到这里,元五郎也没心思再和狐朋狗友喝酒了,乐颠颠地买了些上好的点心和小菜带回府去,准备和家里的夫人一道喝点小酒庆祝庆祝。
五夫人知道他今夜出去喝酒,便想早些歇了,不想才更衣卸妆准备入睡,便听下人说他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五夫人觉得不对,披了衣裳亲自出去迎接,见元五郎走路端正,并没有酒醉之人歪斜之态,心里好生奇怪,“夫君没和朋友喝酒去?”
“去了,怪没意思的,所以买了些好菜回来和夫人喝。”
五夫人更加奇怪,扶着他往屋里走,一面嘀咕道:“夫君什么时候乐意和我喝酒了?你不是嫌我年老色衰不愿意和我多说话么,平日有事都是和那几个姨娘说。”
“哎,这怎么能一样?”
元五郎哈哈大笑。
平日有什么事他喜欢和自己那些酒友说,若是在家里不方便出去喝酒,他就和家里那几个姨娘说。
几个姨娘年轻貌美,看着她们元五郎心里就舒服,好像自己人近中年在官场却毫无建树的颓废,都随之振奋了不少。
不过今夜这事,他只能来找五夫人说。
“夫人,不瞒你说,我今夜出门有奇遇。”
元五郎将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又关上了屋门,这才拉着五夫人坐下,而后悄悄地说起话来。
“我今夜出门遇上一件大事,这事只要我保密得住,将来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我这心里太高兴了啊,要是不找个人说说我非疯了不可。这能去找那些狐朋狗友说?也不可能跟小妾说,只有夫人和我是一体的,我自然要同夫人说。”
五夫人听见这话又惊又喜,待听得他后来的话,顿时露出满意之色,“还算你没有喝酒喝糊涂,知道亲疏内外。那些狐朋狗友就不必说了,那些做小妾的几个是真心为你着想?你若倒了,她们只管再被卖去别的富贵人家,没有什么相干。而我呢?我们夫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是是。”
元五郎难得有一次听见五夫人和妾室争风吃醋没有反驳她的,“我告诉你,你猜我今儿出去遇见谁了?打死你你也想不到!”
“是谁?”
“太后!”
嘶。
五夫人掩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
……
次日一早,因是十五的正日子,恭郡王府五个儿媳一起到上房请安。
恭郡王妃兴致缺缺,自从恭郡王被苏幼仪发难冷落之后,王府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好在长房的孙儿还在御园读书,苏幼仪没有赶尽杀绝,否则恭郡王府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见上首的婆母病恹恹的没精神,世子夫人回头朝丫鬟手里一看,接过来一个锦盒,“婆母,您近来身子不好,这里头有一株已经成了人形的何首乌,太医说补身子是最好的。”
说罢把锦盒递到恭郡王妃面前。
恭郡王妃有些兴致,看了一眼,见那何首乌的确极好,便点了点头,“你有心了,我的身子没有大碍,不必你操心。你只要管好三儿在御园读书的事情,就算帮了王府大忙了。”
“哎。”
世子夫人应了一声,面露得意之色。
如今恭郡王府不得看重,合府上下都指着这个在御园读书的小公子,长房便越发得看重。
长房袭爵本来就是府里独一份的恩宠,如今又有这个,世子夫人越发得意。
其余几个儿媳被她比到了泥土里,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口,偏偏恭郡王妃瞧着她们这样越发不喜欢,索性斥责起来,“你们这几个也要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夫君有出息,你们才好挣个诰命。别一天天的在这里像个瘟鸡似的,讨我的嫌。”
几个儿媳被骂得越发低下头。
只有五夫人还抬着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恭郡王妃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