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胖胖
敏嫔起初还有些不习惯这种奉承,可和嫔同她说,她迟早要习惯的。
和嫔当初是贵人的时候一样无人问津,等晋封嫔位诞下小公主,朝中的命妇进宫拜见皇后时便也会顺道去拜见她了。
往后敏嫔也是如此,总要习惯。
千秋节的盛宴过去之后,坤宁宫里摆着一大堆朝臣和宗亲送来的礼物,周皇后看着都头疼,只让旦儿收归入库,没有什么特别的就不必给她看了。
但是大皇子很感兴趣似的,在地毯上爬来爬去还不够,还要到这些堆成山的礼物上爬来爬去,弄得坤宁宫众人哭笑不得。
有个孩子,宫里果然热闹很多。
“皇后娘娘,旁的礼物就罢了,六王爷和七王爷送来的礼物,您可要瞧瞧。”
旦儿说着不禁发笑,周皇后经过昨夜宴会还没缓过劲来,这会儿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旦儿抱着一只白胖的小狗,一脸机灵。
她登时有了兴致。
旦儿道:“娘娘,六王爷和七王爷送来这只狗,说是叫胖胖。伺候这只狗的宫人是从御园来的,叫富贵儿。”
富贵儿原本在喂胖胖吃肉干,听见旦儿的话忙打千儿请安。
自从有了胖胖,坤宁宫越发热闹起来。
这日,元治去上早朝,周皇后一觉醒来,便听见胖胖在院子里叫嚷的声音。
她出门一看,胖胖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
然后低头继续吃肉干。
周皇后觉得十分有趣,叫富贵儿把肉干收起来。
胖胖嗷嗷叫了两声,完全没搞清楚情况。
“吃得比你主子还胖,还有脸吃?”周皇后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小东西平时倒是乖得很,一见着吃的就不认主人了。难道真像皇上说的,什么主人养什么狗?
当然,元治说的主人是前主人小六和小七,不是周皇后。
周皇后不信邪,非要叫胖胖改了这贪吃的毛病不可。
“富贵儿,你说怎样才能叫胖胖不这么贪吃?”
富贵儿是养狗的老手,他已经把胖胖训练得可以和人握手了。只要熟悉的人走到它跟前,对它伸出手,它就会乖乖伸出手来。
按着人的手掌上下摇动。
这也是周皇后要求他训练的第一项技能,说这是西洋人的礼节。伸出手来和别人摇一摇,表示对人恭敬友好的意思。
富贵儿想着,既然要教胖胖行礼,为什么不教自家的礼要教西洋礼呢?
他这话告诉旦儿,被旦儿白了一眼。
你见过狗能打千儿啊还是下跪啊?
富贵儿恍然大悟。
可现在主子问他,怎样叫胖胖不贪吃?
这可就为难了,训练狗就是要用吃的来奖励,才能训练出来。一只狗要是连吃的都不贪,它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民以食为天,这话用在猫狗这些畜生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富贵儿想了想,道:“有一个方法,就是得打。”
只要胖胖一贪吃,他就狠狠地给它打一顿。时间久了,胖胖就会知道不能吃,吃了就要挨打。
周皇后摇摇头,这可不行。
她宁愿让胖胖吃成一个球,叫皇上笑话她一辈子,也不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训练胖胖。
“还是让它吃吧。”她让富贵儿把肉干还给胖胖。
胖胖高兴地凑上来摇尾巴,一副献媚的样子,然后低头嚼起了肉干。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胖胖嗖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头蹿去。
就听到元治的笑声响起,又叫小纪子抱着胖胖,还听见小纪子说话的声音。
“皇上,胖胖嘴里还叼着半截肉干呢。”
周皇后咬牙切齿地盯着富贵儿,“明儿不许给胖胖肉干吃!”
这条势利眼的狗,见着她就顾着吃肉干。怎么才听见皇上的脚步声,就忘了肉干飞奔出去拍皇上马屁了?
真是世风日下,狗心不古。
周皇后越想越气,“后天也不许它吃!”
皇上今儿一下朝就回了坤宁宫,不知怎么的,心里痒痒的就想见着周皇后。
她看见小纪子怀里抱的胖胖,不满地瞪了它一眼。
元治诧异地问富贵儿:“这是胖胖惹你们主子生气了?”
胖胖叫主子不高兴,富贵儿作为胖胖的饲养员,连忙跪下来禀报皇上。
“回皇上,胖胖贪吃,方才顾着吃肉干,见了主子也理会。结果……”
富贵儿打住了话头,他总不能说,因为胖胖放下肉干冲出去见皇上,所以自家主子嫉妒了吧?
元治猜着了,故作严肃道:“既然这小畜生惹着你们主子了,还不丢出去打死?”
“皇上不要!”
周皇后信以为真,连忙上去从小纪子手里抢过胖胖。
一抬头,皇上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周皇后自知自己被愚弄了,没好气道:“留着它陪咱们宸儿玩总是好的,皇上不知道,宸儿有多喜欢胖胖。”
“他能不喜欢么?”
元治不以为意,“你放眼瞧瞧,满宫里除了胖胖是他爬在地上够得着的,还有谁他能够到?”
周皇后噗嗤一声笑了。
原本元治觉得堂堂大皇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有碍观瞻,无奈太医说大皇子爱爬是好事,爬得越多身体越健壮。
元治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便没有阻止。
后来胖胖来了,大皇子就更加爱爬了,经常和胖胖两个滚到地毯上,一点也不怕脏。
他问过富贵儿,胖胖是以前宫里养的老狗留下来的种儿,祖上十几代都是乖巧温和的,从未伤过主人,这样的狗才敢送进宫来给周皇后。
倒是周皇后听说这狗来历这么不简单,还高看了一眼。
及至秋色越来越浓,敏嫔的肚子也一日比一日大。
她如今行动不太方便,却还时常去御花园走走,只想着到冬日就不方便出门了。
冬日的时候,准格尔的草原上会更加寒冷。
敏嫔心里牵挂自己远在草原的家人,忽听见宫女欢喜地进殿禀告,“娘娘,娘娘大喜!这是草原上传来的家书,您的兄长和嫂嫂已经启程来京城看你了!”
“什么?”
敏嫔有些不敢相信,“眼看天就要冷了,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进京?”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她很开心
敏嫔的兄长名叫保烈,其妻是乌拉尔氏。
原来他们此番入京,一是听闻敏嫔怀了龙胎前来看望,二也是为了述职。
毕竟准格尔天高皇帝远,又是来降的部落,准格尔汗王派自己的长子前来京城述职,为的是体现一番诚意。
不管怎么说,敏嫔都很欢喜。
她自从入京就没打算过还能见到自己的家人,如今能见着怎么都是好事,便命人准备起来。
能有什么好准备的呢?
钟粹宫一切都簇新着,到时候只等她兄嫂入宫看望的时候,提前几日备好点心吃食什么的便是。
半个月后,保烈和乌拉尔氏入京。
两人都是头一次进京,看到京城的繁华景象,不禁叫人失语。
他们以为草原的天是最蓝的,草原是最广阔的,却不想天外有天,原来京城的气象如此繁华。
这不禁叫人沮丧。
等到入宫,看到紫禁城的威仪赫赫,保烈那颗倨傲的心彻底低头。
“别这样,开心点。”
乌拉尔氏小声劝他,“你这样,旁人会以为你不愿意进宫,要是皇上知道怎么办?”
“我不是不愿意进宫。”
保烈是个健壮的草原汉子,黑黢黢的,个头并不高,却给人敦实之感,“我只是想着,咱们在草原上有了些兵卒和粮草,就妄想着扩张。却不知道京城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这么富庶,这么繁华……我们怎么打得下来呢?真是痴心妄想。”
乌拉尔氏连忙捂了他的嘴,怕他的话叫人听见。
“世子,世子夫人。”
早有钟粹宫的宫人等着迎接他二人,见来人衣着华丽,保烈和乌拉尔氏都有些拿不准身份,只愣愣的。
领头的宫女上前福身,“我们是钟粹宫的宫人,奉敏嫔娘娘的命在这里等候二位,请二位随奴婢来。”
“原来是伺候敏敏的人。”
保烈看了看她们的衣着,连宫女都穿得这样华丽,可见敏嫔在宫里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
他说着便要跟宫女走,乌拉尔氏拦了一下,“等一下,我们今日入宫,是否要先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呢?”
宫女笑道:“不必,皇后娘娘早就吩咐了,说敏嫔娘娘许久没见到家人,怕是等不及,所以让二位先去钟粹宫。一会儿皇后娘娘会派人送赏赐来给二位,二位请吧。”
听见这话,乌拉尔氏才放心跟着她们走。
到了钟粹宫,连先前一直大大咧咧的保烈都拘束了起来,他发现钟粹宫的宫人除了穿着富丽的宫女之外,便是太监。
敏嫔等候多时,见着他二人进来,登时泪流满面。
保烈看到敏嫔倚在门边,腹部高廷,她的衣着打扮比起那些宫女来更不知华丽多少,面容也丰腴许多,看起来有股京城贵妇的贵气。
兄妹二人相见,保烈登时上前,很想按照草原的习惯抱一抱敏嫔,又怕碰着她的肚子,整个人手足无措。
幸好他没抱上去。
边上的宫女们看了都担心,这礼节在京城是行不通的,“世子,世子夫人,外头冷,大家进去里面说话吧。”
“对,哥哥嫂嫂,快进去说话吧!”
钟粹宫里的一切美轮美奂,叫人赏心悦目,保烈十分欢喜,“妹妹,你这里住的真好,比咱们草原上好多了……这屋里怎么这么香,还这么暖?”
敏嫔被宫女搀扶着坐下,指了指墙角的炭盆,保烈这才发现香气是里头传出来的。
这炭不仅不熏人,还带着香气,实在难得。
敏嫔请他二人在榻上坐了,又把宫女都支出去大家说家常话,宫女们出去了,他夫妇二人这才自在一些。
“哥哥嫂嫂,家里好吗?父母都好吗?”
“都很好,你别惦记着,家里都惦记你呢。”
保烈叹了一口气,“原本今年怕是没粮食过冬了,爹他不敢管朝廷要,只试了试给附近地方州府的官员写了信。听说是皇上念着你怀了身孕,特让边上的几个州府拨粮食给咱们,今冬是能过好了。”
敏嫔听见这话便放心了,“皇上一片仁君之心,就算不是为我,他也会照顾他的子民的。”
保烈听她口气很是维护皇上,不禁有些惊讶。
乌拉尔氏却笑着抿了唇,“看来皇上待妹妹很好,妹妹也很喜欢皇上,所以才为皇上说话。你兄长昨日拜见了皇上,也说皇上很客气,说皇上年轻又英俊,配得上你的容貌。”
敏嫔面上一红,忙朝殿外看了看,幸好无人听见这话。
乌拉尔氏道:“你放心,我见着无人,私底下才这样说的。要是有人的时候,我比你还小心地捂着你哥哥的嘴呢。”
敏嫔听了忍俊不禁。
保烈瞧着桌上的茶水点心,样样都是好的,再瞧敏嫔这殿中的一切,都比她未嫁的时候好。
当初敏嫔被送到京城,实际上就和和亲似的,他心里十分不愿意,担心妹妹受委屈。
如今他心里的石头才松下来。
他又看向敏嫔的肚子,“妹妹,你此刻怀上龙胎实在是好,你不知道爹娘有多高兴。他们说你只要为皇上生了一个儿子,将来就不怕在京城没有根基了,你的儿子就能做你的靠山。”
“未必是个儿子。”
敏嫔忙把宫里的情况说给她的兄嫂听,使他们放心,“……皇后娘娘是个再宽和不过的主母,她跟咱们娘不一样。娘待那些妾妃是很凶的,皇后娘娘不会,她拿我们当亲姐妹似的。真的!”
“还有太后,从前爹就夸太后如何如何,哥哥你也听过。可我到了京城亲眼见了太后,才知道她不仅是在朝政上英明果断,对待我们也是极好的。我真欢喜,真欢喜能嫁到宫里来。”
保烈和乌拉尔氏听了她这些话,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他们原以为敏嫔在这里只要不受苦就不错了,没想到她还过得这么开心,他们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这样就好,这样他们在家里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正说着,忽听见外头宫女隔窗禀告,“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赏赐来了,还有和嫔和二位常在主子也送了礼物来给世子和世子夫人。”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骑兵战法
敏嫔的兄嫂入京之事,传到了江城侯府。
“想当年与准格尔一战,我和他交过手。”
白言同大公主闲话家常,一面喝茶一面道:“那是个威风凛凛的草原汉子,生得粗犷,见着我们头一句叫嚣什么,你可知道?”
大公主道:“什么?”
白言忍俊不禁,“他说,你们这些小个子白皮肤,弱不禁风的南人!也不知道弱不禁风这个词儿是他跟谁学的,说起来别扭极了。”
大公主想象到那个场面,也忍不住笑,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啊。上回他们进宫的时候我正好去给皇嫂请安,远远瞥见一眼,敏嫔的哥哥似乎并不高。”
“正是因为这个才好笑。”
白言道:“我们交战的时候都骑在马上,我只看到他身材粗状,以为他是个极高大的汉子。后来战事平了,他成了我们的俘虏,我们下了马相见才发现,他比我矮上许多。”
“当时他也很吃惊,说我瞧着又白又瘦,怎么会比他高那么多?我觉得有趣,便把衣袖撩开给他看,告诉他我们喜欢穿着衣裳显瘦的,脱了衣裳有肉的男子。”
大公主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床上的团团和圆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瞧着爹娘两个说话跟着笑。
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公主越发忍俊不禁,“这么说来,你和他还是旧相识。只可惜相识在战场上,还是敌军,这份情谊未免微妙。”
白言却摆摆手,“没有什么敌军,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已命人去邀他,过两日得空的时候到江城军的大营来,我同他比试射箭骑马,摔跤比武。准格尔虽然被我们打败了,可他们草原游牧民族的骑兵战术不可小觑,正好可以学学。”
大公主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既是如此,不如劝他们多留些时日。我听敏嫔提过一二,现在准格尔诚惶诚恐,一心想讨朝廷欢心。倘若他们能将自己的骑兵战术毫无保留地献出来,朝廷对准格尔的疑虑一定会更少一些。”
“还是娘子聪明,这个法子可谓双赢。”
白言道:“那我明日就上书奏请皇上款留准格尔来使,只怕其他大军听见这事又要抱怨了,说我们江城军仗着大公主胡作非为,讨尽了便宜。”
大公主把下巴一抬,“谁不服气?让他来找我!”
白言噗嗤一笑。
他发觉现在的大公主,身上越来越有太后那股子气势了……
次日早朝,元治着重和众臣谈了白言的上书。
“驸马上书,要求朕款留准格尔来使,并请准格尔来使将草原骑兵战术教授给我们的大军,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准格尔的战事才平复不久,提起这话,朝中大臣还颇有些忌讳。
不过许或不许总得拿出个态度来。
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前头,一个是首辅苏志明,一个是摄政王雍亲王,且看他两个的态度。
苏志明当先站了出来,“皇上,这是好事。如今准格尔亦是咱们下属的领地,也就是说,咱们有草原骑兵了。让草原的骑兵和中原的骑兵互相学习,彼此交流,才能让我们的兵力更加强大。当然”
他补充了一句,“准格尔刚刚收复,暂时还不可以太过信任。皇上若是心里有所提防,只消让我们的将领学习草原骑兵战术之事,不要将我们的核心战术过早暴露就是。”
元治听罢点点头,又看旁人。
却有武将站了出来,“皇上,此事只怕不妥吧?咱们的大军打败了准格尔,就说明咱们的战术更好,又何必去学准格尔的?到底是蛮夷之族。”
听口气颇为不屑。
白言听到这里,忍不住站了出来,“齐将军此言差矣。咱们的战术自然好,也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方能大胜准格尔。准格尔本就是残部残兵,未必是战术输给咱们。若能取他之所长,完善自身,将来不就不用担心草原部族叛乱了么?”
齐将军阴阳怪气起来,“驸马如此热衷要和准格尔来使交结,不知是何理由?难不成打一场仗,你们就成朋友了?还是你们本来就是朋友?”
这话说得惊人,其心可诛。
白言平日没少听人背地里嫉妒讽刺江城军,不想今日竟在朝堂上听到了,他有心要反驳,又恐在朝堂上争执起来不好看。
丢了他的颜面不要紧,他身为驸马,丢了皇家的颜面就不好了。
“齐将军这话过分了。”
言官里头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司马浒,“怎么,你的意思还说驸马通敌不成?证据在哪里?你把证据给我,我们御史台替你弹劾,用不着您亲自在这里指桑骂槐!”
证据……
齐将军缩了缩。
哪来的证据,他不过是口嗨罢了。
司马浒鼻子眼里出了一口气,“依我看啊,驸马这提议确实有些不妥。江城军打败了准格尔,是不必学了。应该让齐将军好好学学,毕竟您要是领军未必能打败准格尔啊!”
不知是谁在底下偷笑,一时间低低的笑声席卷一片。
元治忍不住微微翘了嘴角,很快又扯了回来,唯恐叫人看见他露出笑容。
好在此时,雍亲王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驸马的提议不错。治军除了锻炼将士们的体魄和技艺之外,兵法也是十分要紧的。只有不断学习进步,才能保持立于不败之地。如今虽无战事,可居安思危,总没有错。”
大臣们都发表了意见,元治这才开口做和事老,“众卿的意见都有道理,这样,就拿江城军做个试点,组织江城军的骑兵学习草原骑兵战术。驸马,你要记得在这个过程中不要透露我军的机密。这并非是不相信准格尔人,而是他们刚刚归附不久,还需要时间考验他们的忠心。”
“是。”
白言顿时欢喜起来,有了元治的话,此事推行起来就更加畅通无阻了。
元治道:“朕会告诉准格尔来使,请他们在京城多留一段时日。若是此事能够取得成效,朕会重赏。”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精得不得
敏嫔听见前朝的消息,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兄长有途径报效朝廷,这对准格尔来说是表忠心的好机会。
忧的是她也听说朝中有些武将反对,担心这好好的事又变成了坏事,得不偿失。
敏嫔身在孕中,最不该担惊受怕,偏她这份担忧还不能露出来叫人察觉,毕竟后宫不能干政,而这事是前朝政事。
这日她扶着肚子在殿中散步,有些抑郁。
忽听见宫女进来传话,“娘娘,大公主入宫,特意来看您。”
“大公主?”
敏嫔登时欢喜起来,“大公主住在江城侯府,一定知道些江城军的消息,如今我兄长在他们军中,想来大公主是给我带消息来的!”
她猜得不错。
大公主喜笑颜开地从殿外走进来,见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忍不住上去摸了一下,“瞧你这肚子就知道胎儿强健,听说你时常在外走动。”
“也不敢说十分强健。”
敏嫔笑着让座,“听说当年太后怀五王爷的时候,还能蹴鞠呢,我可比不上。你今日怎么来宫里了,可见过皇后娘娘?”
“没有,先来见你了。”
大公主道:“我让侍女先去知会皇嫂一声,说一会儿再过去见她和大皇子,免得你等得太着急。皇嫂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还嘱咐我多宽慰宽慰你。”
敏嫔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她还以为没人知道她的心思,没想到不仅大公主知道,周皇后也知道。
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不瞒着了,“大公主,我确有一事着急想问你。我兄长他……”
“你放心,他很好。”
大公主道:“你知道,军中的儿郎要交朋友是最简单的,只要身怀武艺,不是个软蛋草包,都是朋友!你兄长如今和军中将士好得很,上次我亲自去看了一眼,正好赶上他们练习骑兵交战,真是大开眼界。”
大公主用手比划着,“就这么,这么过来,就可以把绊马索提前割开。其实我原来一直以为,草原宽阔,很少地方可以设置绊马索,你们草原人应该不懂得如何破解这个才对。”
敏嫔觉得她比划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
她道:“这些我也不懂,打仗是男儿家的事。只是兄长虽在江城军中安好,我还是担心朝中有人看不惯他,会在皇上面前谗言。”
大公主笑道:“这个你放心,皇兄不是轻易相信谗言的人。再说了,朝中有驸马在,还有舅舅和王叔在,你怕什么?只要舅舅和王叔支持,旁人便是多嘴几句也无妨。对了,如今还要加上司马大人。”
“司马大人?就是纯太妃的父亲吗?”
大公主点点头,“司马大人是纯太妃的父亲,他的侄女也和三哥定亲了,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为着三哥的婚事,先前驸马和司马大人多有往来,两人如今是莫逆之交。此事是我和驸马力主的,我们自然会保令兄平安。”
听了大公主的保证,敏嫔这才欢喜起来,她起身道:“多谢大公主,有你这句话,我就没什么不放心了。皇上多疼爱你这个妹妹,我是看在眼里的。”
大公主不禁揶揄地朝她眨眼,“皇兄多疼爱你,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何况你如今还怀着龙胎,谁敢对你兄长不利?我实话告诉你,你以为那些人是看不惯你兄长吗?其实他们是嫉妒江城军罢了。江城军屡建奇功,朝中有人眼红。”
“啊?”
这些敏嫔确实不太了解。
大公主转而露出自信的神情,“不过他们嫉妒归嫉妒,奈何不得江城军如何。江城军行的正坐的短,不怕人嫉妒。何况驸马已想了法子,说了学会草原骑兵战术就教给其他各军,大家受益,才是朝廷受益。”
“驸马真是有大格局。”
敏嫔听了这话,竟忍不住感慨,“怨不得皇上宠信呢,也不单是为大公主这个妹妹,驸马原也人品贵重。我兄长和嫂嫂入宫的时候,也曾夸赞过驸马。”
大公主听得直笑,又站了起来,“好了,你如今也安心了,我该去拜见皇嫂了。我可想宸儿想得紧,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姑姑。”
敏嫔送大公主到宫门外,直到她走远了才回来。
大公主一路往坤宁宫走去,才到坤宁宫院外,便听见狗叫声一阵一阵的。
她不由好奇,“这是哪里来的狗?怎么听着和御园的狗叫声是一样的,难不成是从御园跑来的?”
坤宁宫院中,宫人们正在逗狗玩,见大公主进来忙起身站好。
大公主见着那小白狗的模样,不禁一愣,“哎呦,果然是御园的狗跑到宫里来了,是谁弄来的?”
富贵儿跟在胖胖身边,忙上前禀道:“回大公主,这是六王爷和七王爷送皇后娘娘千秋节的贺礼,就是御园里头来的。”
“是大公主来了吗?”
旦儿从殿中走出来,见着大公主连忙上来迎接,“皇后娘娘等着大公主呢,公主快请进。”
大公主摸了摸胖胖的狗头,便朝殿中走去。
才一进殿,只见周皇后坐在榻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在地上爬来爬去。
可不正是大皇子么?
大公主连忙脱了鞋踩上去,一把抱住大皇子,“宸儿,还记得我是谁么?想姑姑了么?”
大皇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不过盯了一会儿,很快就咯咯直笑。
他好像真的认识大公主。
大公主欢喜不已,对着他的小脸左亲右亲,“皇嫂瞧,我平日也不经常进宫,宸儿倒像认识我似的。”
“他啊。”
周皇后见惯不怪,“你不知道,他谁都认识。苏首辅自他出生才抱过他一次,前几日去皇上那里正好见着苏首辅,又抱了一次。苏首辅说大皇子认得我是舅公吗?你猜怎么着?”
大公主连忙追问,“怎么着?”
“他竟点点头,一点也不认生。”
周皇后无奈笑道:“若换了不认识的大臣凑到他眼前,他立刻就怪叫起来,这孩子,真是精得不得了。”
第一千零七十章 不给脸面
大公主与大皇子的额头相抵又钻了钻,嘴中念叨着:“哎呀,我的大侄儿诶可真是个小人精!”
大皇子被逗得又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双手在胸前挥舞。大公主见好就收,笑嘻嘻地将他放了下来,谁知他却转了个身复趴在大公主跪着的双腿上,两只手搭着下巴,头微微抬,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大公主。
“我的好宸儿,比团儿圆儿还让人不舍。”大公主被盯得不好意思,嗔嗲道。
大皇子仿若是听懂了,倒不黏腻了,自己撅着小臀供下来爬向了奶娘挥手要抱,大公主见状哭笑不得方起了身。
周皇后这时才道:“大妹妹是从敏嫔那过来的吧?她可还好?”
“好着呢,就是忧心准格尔世子。我倒是说了些好的,她才宽了心。”
“那就好,她是有了身孕的,就忌讳多虑。”周皇后小心叹了口气。
公主转了转眼珠道:“皇嫂,您说让乌拉尔氏再进宫来陪陪敏嫔如何?”
周皇后想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这般好极了,按你说的就是。”
只见大公主捂嘴轻笑:“她也是好福气的,皇兄与皇嫂轮番疼爱,看得我好生羡慕。”
“得,是驸马待你不好了?”周皇后白她一眼脸上却带着笑意,大公主知道周皇后这是在跟她说玩笑话,忍不住呶了呶嘴。
……
“皇上,李大人又来了,可请他进来?”
这日,乾清宫内,小纪子瞄了瞄门外的老者,小声询问道。
只见元治皱了皱眉,面色沉了下来:“让他站着,日头大了再说。”
小纪子听命走了出去,对着国子监祭酒李韫故作惋惜道:“李大人真是不巧,皇上今儿个身子不太爽利,这不刚下了朝正在里头眯着呢。”
“无碍,我等着就是。”
元治摇了摇头,顺手拿出一本奏章细看。
自废妃李氏进冷宫后,李韫仿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平日里不大与人交谈,整个人变得木讷起来,想必也是打击过大。
前几日他得知保烈夫妇入了京,应是想着敏嫔心绪会欣喜许多,便大着胆儿进宫求见敏嫔想为李氏求求情。毕竟老来得女,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要眼睁睁看她老死在冷宫他也是不舍的。
只不过小纪子听到了风声回去禀告元治,趁着敏嫔还未回话赶着请李韫来乾清宫喝茶。
本想委婉提醒着使他打消求情的念头,谁知李韫偏偏要摆上明面上来讲,元治震怒,教他赶了出去。
结果李韫越挫越勇,连着好几日下了朝就跟到乾清宫,这场景实实地叫元治想起了苏志明治理西北干旱时被诬陷成贪官污吏,一堆大臣拖上老臣也是挤在乾清宫前求见,算了算已是好几年了。
与此同时,李韫在门外顶着日头,额上已满是细汗。
虽是萧瑟的秋日,但乾清宫门前一年四季都有太阳常晒的。李韫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脚上还就站着也不敢乱动,等想起来要松松腿时已僵硬了去,不由得拿衣袖擦了擦老皱的脸皮上滑下的汗。
他终是待不住了,探头望了望里边儿又朝门外的小纪子问道:“纪公公,可否帮下官问问,皇上是醒了没有?”
小纪子转头也看了看:“那奴才便帮大人看看去。”
宫内,元治抬抬眼见小纪子走了进来问:“耐不住了?”
“是,日头已是起来了。”小纪子应道
“让他进来。”
不过一会儿,被晒的满脸通红的李韫便被带了进来,未来得及行礼,只见元治朝小纪子吩咐道:“赐座。”
李韫见状拱了拱手:“多谢皇上。”
“免礼。”元治一脸和善得看着他,“爱卿先行坐会儿,朕还有几篇奏章要批,不碍事吧?”
“……”李韫的笑僵在脸上,张了张嘴才缓缓说着:“臣惶恐,自是不敢叨扰皇上批阅奏章。”
元治笑了笑,一副“臣为君分忧”后的喜悦,随后又将头埋进了奏章中。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韫的眼里开始带着焦急,但面上却强装镇定,只是一双枯木般的手放于腿上舒展开又紧握起方出卖了他的内心。
此刻,他坐如针毡。
“皇上。”
沧老的话语在空旷的殿中响起,远处娉婷袅袅的徐徐烟澜随着话语飘进元治的耳里,他手中毛笔连同小纪子磨墨的动作一块儿停了下来,两人双双把眼光送了过去,吓得李韫心下一抖,双手紧握了起来。
“李爱卿有何指教?”元治似乎对李韫突然的出声打扰有些许不满,面露微微不悦。
李韫脸上尴尬:“微臣不敢。微臣今日是为了”
话刚说了一般,李韫分明看到元治的神色冷了下来,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微臣是为了废妃李氏而来,如今李氏已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能否让、让、让李氏迁出冷宫,微臣定将罪女禁在府中永生不得出府!”
语罢,乾清宫静的能听见一根针掉地上的声响了,李韫垂着头不敢看元治的神色。
“哦?”威严的嗓音将殿下人的头颅越压越低,“李韫,你胆子不小啊。”
这跟李韫想象中的震怒不一样,但却威历更重,吓得他腿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倒在地:“臣……”
“朕已是说过不许再替她求情,你都当耳旁风了?”元治无情地打断李韫的话,“历朝历代你可见过哪个被打入冷宫的废妃给放出宫的?”
李韫瘫软在地,趴着的身子比筛子还抖:“皇上!微臣知罪、微臣该死,可微臣只一个女儿啊!”
小纪子也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小心龙体!”
他冷眼看着李韫老泪纵横:“李韫,今是最后一次,你若再为李氏求情别怪朕不给你脸面!”
正这时,外头的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元冶舒了口气:“李爱卿,朕现在不便接见你,等你想清楚了下回再来赵朕”
“皇上!”李韫还欲在求,老泪纵横看起来狼狈极了,随后又垂了下去,“微
臣求皇上一
“不必再说。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罪有应得
元治缓了缓脸色:“小纪子!”
“奴才在。”
“送李大人出宫!”李韫猛一抬头对上元治冷酷无情的眼瞳,便知无望了。
小纪子搀着李韫刚出乾清宫便与周皇后擦了个肩,碍于李韫的情绪小纪子只是冲周皇后微微点了点头。
周皇后见李韫眼窝边儿泛红,满是褶皱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不禁百感交集,深深叹了口气才转身走进去。
殿内,元治见周皇后进来,“嘭”一下跌回椅子闭上双目满脸尽是怒气,看起来气到极点。
周皇后走过去从背面伸手轻抚元治的胸膛,嘴里嗔怒:“小纪子是如何做事的,皇上气成这样也不来劝劝!”
元治深吸了口气,将周皇后的手抓于手心糅捏,边道:“怪不得他,实在是这李韫让朕不得不发怒。”
周皇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将食盒里的小菜一碟碟拿出来,边听他说,“李韫平日里还算是个明事理的,偏偏这次因李氏的事儿,钻尽了牛角尖。”
“皇上。”周皇后轻捏元治的肩背。
“不论李氏如何罪大恶极,毕竟是李大人唯一的女儿,偏疼爱些也是人之常情。李大人从前是多清高的人,能做到这般想必也没有其他目的。”
“李氏从前也是一般清高的人,朕倒想不到她也会做污蔑嫔妃这般下等的事。”
元治想想李氏之前的手段,心里忍不住就是涌起一阵反感。
“她污蔑敏嫔不说,还得罪了季先生,怎么着也得母后不气了才是。”
听来简单,其实并不。
苏幼仪压根就不气,她是后宫里再良善不过的人没错,但也是再公正聪慧不过的人了。所以即便不气,就凭李氏此次犯的是宫规,她就不可能亲易放了李氏。
周皇后为元治舀了碗汤:“皇上便不要想了。臣妾知道李大人又来乾清宫,恐皇上不能准点用膳,今日亲自下小厨还请皇上尝尝。”
……
李韫徘徊在乾清宫门前的桥上,时不时望一眼乾清宫时不时又踱步起来,不敢靠太近生怕元治知道了要气。
再无数次踱步之后,他仿若下定了决心大步地往前走。正巧,小纪子也从乾清宫内走了出来,远远便看见李韫迈着大步走来。
他心下一跳,暗叹倒霉,这李大人莫不是真这么大胆?
小纪子紧着向前走去,连忙拦下了李韫:“李大人,今儿怎么来了?”
李韫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也不想多说:“下官来求见皇上的。”
说着就要向前冲,小纪子头皮发麻忙说:“李大人!您不记得皇上震怒?皇上是不愿见你的。”
“纪公公,你帮我给皇上说说?”李韫闻言停下脚步,脸上蒙上了纠结,“下官也是,实在没办法。”
小纪子见他被劝住了,看一眼乾清宫后连忙拽着李韫往别处走边说:“李大人,你不是不知道上回皇上多气啊,奴才无能不敢去触霉头。”
他瞥了瞥李韫一脸不乐意继续道,“如今昔日李嫔只是呆在冷宫内,您要是再找皇上的不痛快,万一皇上直接赐死”
小纪子禁了嘴,又沉默了一会儿没听李韫说话连忙道,“李大人还是请回吧。”
“纪公公。”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李韫应声起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准格尔服饰的女人搀扶着另一位女子,后者一手撑着腰身,腹部圆润。
李韫只一眼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果然,身边的小纪子行了礼:“请敏嫔娘娘的安,请世子夫人的安。”
是了,这是敏嫔及乌拉尔式。
李韫咬了咬牙才跟着行礼:“微臣给敏嫔娘娘、世子夫人请安。”
只听敏嫔应道:“都起了吧。”
“多谢娘娘。”两人起身后,小纪子嘿嘿笑问,“敏嫔娘娘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皇后娘娘说本宫若是看腻了后宫的景便可往前来走走。”敏嫔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着看向乌拉尔氏,“这不,刚巧嫂嫂进宫来看我,便带着到处逛逛。纪公公又怎么不在皇上身旁陪着?”
小纪子顺口应道:“这在跟李大人正聊着呢。”
“哪个李大人?”
这一问,小纪子蒙了,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是敏嫔与李韫。他讪讪笑笑正欲作答,李韫却立马有了主意抢先一步大声道:“微臣乃废妃李氏之父,叩见敏嫔娘娘!”
他说着双腿跪地,以大礼叩头。这让敏嫔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就受了朝中老臣大礼,连忙伸手去扶,嘴里还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
然,手伸到半空就停住了,方缓缓回味刚刚那句“废妃李氏之父”。敏嫔慢慢缩回手看向小纪子,“他是谁?”
小纪子白着一张脸生怕激怒敏嫔也冲撞了她肚子里的龙子,赶忙抖着腿跪了下来支支吾吾道:“是、是国子监祭酒、李韫大人。”
敏嫔听闻,冷笑出声,而后摆了摆手立刻有一宫女走出去扶李韫。
“李大人起吧,我是受不得您的大礼。”
李韫涨红了脸自知大礼拜后妃多少没有脸面。
可敏嫔说罢后,便擦身而过,见状要走李韫又急了:“娘娘且慢!”
敏嫔顿了顿,回首道:“有何指教。”
“敏嫔娘娘,罪女有罪,但臣就一个女儿”他瞄了瞄敏嫔吞了口口水,“能否求娘娘放过罪女,今后我一定将她囚在府中。”
李韫积攒了大半生的清高,在这几日为了李氏已是给挥洒出去了。
敏嫔默了默:“我想问问李大人,是谁将李嫔打入冷宫,是我?还是皇上?”
“自然是皇上。”李韫僵了僵。
“那是我冤枉了她还是她来陷害我,?”
“是”李韫复又跪了下来连磕两个头,“罪女有罪!还望娘娘放了她!”
敏嫔笑了,迈着小步走向李韫:“皇上降的罪,我如何能放了她?她罪有应得我又凭什么放了她。”
敏嫔敛了笑,话语间骤变冷漠。
她曾是一步步忍让,但李嫔还是要害她,皇上仁慈并不牵连李韫,然而他竟还有脸为李嫔求情。
她不复是从前的敏贵人,对李韫可以有怜悯之心不代表就能原谅李嫔,这便是她的态度。
乌拉尔式担心敏嫔气结,只一边儿劝着:“敏敏,保重身体,咱们还是走吧。”
敏嫔深深吸了口气冲李韫说道:“李大人年岁大了,不宜久跪,请回去吧。”
李韫跌坐在地,双目失神,闭上眼时一行清泪落下。
小纪子于心不忍伸手想去扶起李韫,顺道想说几句宽心的话,可李韫仿若未闻,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宫门。
秋日将尽,两旁的树叶枯黄的不能再黄,李韫的背仿佛更加佝偻了些。
宫门外,李家的奴仆正焦急地等着,见李韫失魂落魄的出来,紧着心迎了上去:“老爷,见着皇上了?”
李韫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奴仆搓了搓手:“老爷,要不就递一张拜贴去御园吧?”
“不成。”李韫叹了口气,“若惹得皇上更不悦就不好了。”
“太后只要肯帮老爷,皇上再不悦也不能说什么了。”奴仆搀扶着李韫上马车,“听闻太后贤良温善定会帮老爷的。”
李韫脚下顿住,回头吩咐:“那就递过去吧。”
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漏了你
钟粹宫,敏嫔在房里摆弄着花瓶,偶尔问问一旁看着的宫女,怎么搭配花色会更好看些。宫女在被问了几十次之后终于应道:“娘娘,这几支花您已经摆弄两个时辰了。”
敏嫔脸色一拉,吓得宫女以为自己要被狠骂一顿,也是敏嫔平日里对她们太过放纵,一时之下竟失了言。然而敏嫔只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插花,走向庭院儿。
宫女深怕她的肚子有什么闪失忙是跟着走去,结果几圈下来敏嫔一点累到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宫女差点被绕晕。
于是一个刚陪完又换另一个上去陪着走,等敏嫔意识到这个现象后终是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走走,你们不必陪着的。”
平日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上前冒昧的将她拦了下来:“娘娘,您已经走了好几圈了,这再走下去您不累您肚子里的小皇子小公主也得累着的。”
敏嫔的脚步顿下有些许纠结,才停了下来。
“娘娘,您今儿个是怎么了?要不奴婢去将皇上请来?”宫女扶着敏嫔正要走进屋内。
“不必烦扰皇上。我就坐这,屋内烦闷这有桂花香反倒让人安稳了些。”
敏嫔站在门前扶着肚子不愿进去,于是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另一边扫地的小太监进去拿小椅子。
只听敏嫔又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对李大人那般,回头想想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娘娘不狠,那不是李氏先来害的您?要是奴婢,才不会去想李大人多少可怜,反而恨不得杀了李氏!”
话语刚落,敏嫔瞪了宫女一眼,她这才意识到言行有错。再四处看看好在没有人陪在跟前。
“奴婢知罪。”
“好在没有旁人听着,你这小蹄子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敏嫔恨铁不成钢得点点她的额头。
宫女吐吐舌头:“那不是李……冷宫里的那位太让人可气了嘛。”
正说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走了进来蹲了礼:“娘娘,已是给皇后娘娘、和嫔娘娘以及二位常在都送去了。皇后娘娘让奴婢转告您怀有龙胎不必处处操劳。”
敏嫔笑着自言自语道:“哪能啊,不操劳些什么我必得给闷坏了。”
只见小宫女又说道:“娘娘,今儿个的的糕点多备了一份。”
“怎会多备了?”敏嫔诧异道,“是我亲自备的,不该呀。”她看着食盒里剩下的那份若有所思。
是一旁的宫女出声询问:“娘娘,会不会是皇上?”
“今日的糕点甜腻些我是没给皇上备的。”她皱着眉问那小宫女,“确是都送了?没漏?”
“回娘娘,都是送了的。”
一边儿的宫女一听好似想起什么来的,敲了敲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敏嫔:“娘娘,是不是冷宫里的那位?”
看来是了,之前做什么都是备这个量,各个宫全送了去,想是无意间多备了。
敏嫔抚了抚额:“备撵,咱去西北角。”
……
李嫔坐在破旧的椅子上用手轻擦沾满灰的铜镜,待擦出一片明净时她方把自己的脸凑上去瞧了瞧。
眼角及嘴角边都有淤青,脸上还有一道十厘米长的划疤。彻底毁了,在这漫无天日的冷宫里,不过几月便是这番光景,那么今后等待她的便是非死即疯。
挂着的几条白纱帘子外,两个女人相互追逐,其中一个身上披着污旧的薄袄,嘴里痴癫着:“嘿嘿,瞧瞧本宫的新衣,美极了吧?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我的嘿嘿。啊!不要抢这是我的!”
话音刚落,听到声响的嬷嬷立马冲了进来:“吵什么吵!”
手上的竹条落下,外面便只剩下了女人呜咽的声音。
李嫔嘲讽的笑了笑。
那是先帝在时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她好似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被折磨成疯子。
她站在门外尝试看向冷宫外的风景,可挡住她的却是破旧不堪的朱红墙角。
冷宫外,一道撵轿抬至门前停下,一宫女冲着门外嬷嬷喊道:“我们娘娘来见废妃李氏!”
嬷嬷应了声忙点头哈腰边差人进去将李嫔带了出来。
嬷嬷当真是替敏嫔好好“招待”了她一番:衣裳还是上回的衣裳,只是更脏更旧了,怎么看都瞧不出原先的花色;只要是露在衣衫外的肌肤更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特别是脸上的疤更是骇人。只是李嫔并没有想象中被折磨得更加呆愣,眼神反倒变得冷冽起来。
当她见撵轿上坐着的人不由嗤笑起来:“我的面子可真大,劳烦娘娘又一次来这污秽的冷宫瞧我还好不好。”
敏嫔也跟着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倒是不想见你。”她眼神示意一旁的宫女,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李嫔的脚边。
她看着那个食盒,没去深究敏嫔话里的意思,反倒露出一番视死如归的洒脱:“怎么?这么快就要毒死我?我倒不知道我对你的威胁竟有这么大。”
“你想多了。”
敏嫔只看她一眼,让宫女上前将食盒里的糕点碾下一点递给自己,而后再放入嘴中咽了下去,“你不值得让我亲自送你上路。只是近日无事便做了些糕点,后宫全都送遍了却总觉得漏了谁,今日才恍惚想起原是漏了你。”
李嫔狐疑自是不信的,只听她又道,“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李家就你一个孩子。”
“!!!”李嫔一震,脸上没了虚伪的笑,“你什么意思?”
“今日在乾清宫附近遇见你父亲了,他向我行了大礼求我放了你。”敏嫔淡淡的说道,不带嘲讽之意亦没有怜悯之心。
李韫是心高气傲的,所以教导的李嫔也自带一番读万卷书的傲气。她很难想象胸怀傲骨的老父亲竟向后宫嫔妃行大礼,而这一切全然是为了她。
“我要杀了你!”她把这一切都归结在敏嫔身上,认为李韫这般都是敏嫔逼得。
趁着嬷嬷不注意便对着敏嫔的肚子冲了上去,好在敏嫔身旁的宫女反应及时,对着李嫔就是掌掴。
嬷嬷们反应过来连忙上去压住李嫔,拿着竹条鞭挞。
敏嫔仿佛是做过了心理准备,只是脸色白了白,双手紧护着肚子倒没有过大的惊吓。
李嫔哪怕被打了也是高高昂着头倒真真的维护了她的高傲:“我今日这番皆拜你所赐!”
“你要怪便是怪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你秉着自己的一番傲气来频频构陷旁人!”敏嫔调整了气息问道,“你害我你父亲便只是求情,而你刚刚这么明目张胆可想过你的父亲!”
是了,只凭一番的意气用事,方才她真是没想过自己的父亲。直至此刻她眼中的冷冽才有一丝松动,垂头看向脚尖时所有的气恼羞愤化作泪滴。
敏嫔是感慨的,当今日见知命之年的老者跪倒在她面前时,她有愤怒也有心软与不解,回钟粹宫后她便坐立难安,想了许久才想到原来自己纠结的是自己死了兄嫂父母定会难过,那李嫔决定害她时可想过自己的父亲?
她以为李嫔应该早已因自己的利益之心冲去了所有情感,但终归还是要有为人子女的孝义,可方才李嫔真是全然不顾。
“你从未将你父亲放在心上,更是别说会考虑考虑,我若死了我的家人当如何?是我妄想了。”
李嫔只是眼中含泪,怎么都不肯松口争辩。敏嫔知道她应是明白了的,撵轿起时她终是留下一句话:“你对不起李家更对不起你父亲,而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今日学习《论语》子路篇,可有预习?”季玉深手捧卷书,睨了下面一干孩子问道。
应是今日苏幼仪也跟着凑这个热闹,众学生纷纷想起从前苏幼仪为之上课的那次,既敬佩又害怕,背脊挺得直直的,响亮应道:“有!”
当然也有一些不知前情者,嗓门都是充次的,只是被小六小七给压了下去。难得母后来瞧他们定要好好表现一番,想此嗓音自然是不自觉地大声了。
苏幼仪为了能不大幅度影响孩子们,自顾自地坐在后排去,听着这像是要把学堂屋顶给掀翻的孩儿音,苏幼仪啼笑皆非。
她也似娃娃般盘着腿挺直了背脊并翻开书本,一双灵动的眼睛直直看着季玉深。说起来这已是三个娃娃的娘亲了,进宫几载与嫔妃大臣斗智斗勇,可眼瞳里却始终保持着一汪纯净,直看得季玉深心下荡起异样。
他敛起似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情意,开口道:“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季玉深停下来扫视下面一众,“小六,何解?”
小六听之站了起来应道:“子路问怎样管理政事。孔子应道:‘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劳。’子路请求多讲一点。孔子说:‘不要懈怠。’”
“仲弓做了季氏的家臣,问怎样管理政事。孔子应:‘先责成手下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吏,让他们各负其责,赦免他们的小过错,选拔贤才来任职。’仲弓又问:‘怎样知道是贤才而把他们选拔础来呢?’孔子说:‘选拔你所知道的,至于你不知道的贤才,别人难道还会埋没他们吗?’”
“好,小七你是如何理解孔老先生所教导的?”季玉深转头看向小七。
小七应道:“我认为孔老夫子是教育我们如何治理国家辅助君王,像所做之事百姓当知,以百姓为中心,还有其中有意为正名,是为了更好地解决问题。”
季玉深点了点头:“理解七八。这是前二章讲得是当政者应当以身作则,要求百姓做的事情,当政者首先要告诉百姓,使百姓能够搞清楚国家的政策,即孔子所讲的引导百姓。”
他又看一眼众人,“还有第三章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以上三章所讲的中心问题都是如何从政。但在这三章中讲得最重要的问题是‘正名’。‘正名’是孔子‘礼’的思想的组成部分。正名的具体内容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有‘名正’才可以做到‘言顺’,接下来的事情就迎刃而解。
如此,可明白了?”
“明白了!”
季玉深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边看向李千越,李千越立马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只听他说:“李千越,你来背诵接下去的两章。”
“是。”李千越站了起来掩上书本:“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
季玉深在下方踱了两圈,忽见恭郡王孙正盯着窗外出神。他见状走了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原是几棵落了满地红黄的枫树与杏树。原只因从前苏幼仪觉得好看,便让人多栽了几棵没想到反而引得孩子注意。
他伸出小指在恭郡王孙的脖颈处挠了挠,只见恭郡王孙缩了缩脖子,眼光却舍不得挪开那片大色。
见身后动作不止,他不耐得扭了扭头,拿出小手拍向挠痒的手边喊道:“别挠了,看景呢!你看那几棵书好看不,下了学咱们过去瞅瞅吧?”
他偏过头眼睛却不转片下,牢牢盯着那树,却是苏幼仪见季玉深的动作幼稚至极,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孩子闻声也纷纷不憋笑了。
便是直至听到阵阵笑语,恭郡王孙才有了一时不解,终是舍得将眼光收了回来。谁知转头却见一青色的身影挡在面前,吓得他“吼”的一声直往后退,学生们这才放声肆无忌惮的爆笑出来。
季玉深笑眯眯的看着他问:“这是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恭郡王孙寻思着要不找个借口,嘴里却诚实道:“太后娘娘植得树……好看极了。”
虽然不是苏幼仪亲手裁的,但是季玉深选择性屏蔽只听“太后娘娘好看极了”对这话是极其适用,不由得跳脱了课堂冲孩子们道:“你们去廊下看仔细些,待我问了问题你们得答好了。”
孩子们一听也选择性屏蔽只当是让他们去赏秋色了,一窝蜂的往外跑去。
苏幼仪见学生们兴致颇高一时之间也似孩子般玩心顿起,一溜烟的蹭到小六小七的身后,季玉深见状紧跟其后陪在了苏幼仪旁。
在小朋友的叽叽喳喳声中,季玉深问道:“有什么诗句可描述秋景?”
其中一个小娃娃响铛铛说道:“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紧接着有一个接道:“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苏幼仪见左一句右一句的,不由跟着也吐出一句诗句。季玉深应声见人,满地秋叶暖黄印得苏幼仪面庞上显得更加红润与靓丽,季玉深不由得看着发愣,眼中柔情尽显。
“季先生,你不如也来一句吧。”
小六听苏幼仪也跟着感慨想让季玉深也来,谁知下一刻却听到身后的男子轻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六一听,不对啊,这不应景啊。他回首一看正见季玉深眼中一汪柔水得看着自己的母后,心下即刻了然,偷偷笑着只当没见又转过身去。
俗话是,你在看景我看你便是如此了,也只有苏幼仪能让季玉深心无旁骛。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本是万里无云的大晴日忽然之间变了天,一滴两滴的雨水落地后开始起绵绵不绝的细雨,打在门前的树叶上,方才金灿灿的叶子立刻变得暗淡。
虽然只下了片刻又停了雨,飘来的阴云后露出了丝丝暖光,但孩子们依旧觉得无趣了便陆陆续续走进了学堂。苏幼仪见状也正打算随之进去,谁知季玉深突然于衣袖之下轻拉住她的小手。
她诧异回头,于季玉深的动作傻了眼,心中暗叹情不自禁你也不能这样啊!!
苏幼仪一僵,面前的小娃娃们仿佛有预感般全回了头盯着她与季玉深,好在有衣袖作挡,否则这多少少儿宜!!!
季玉深只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我与太后娘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便在此写一篇关于秋季的文章,待我回来要批的。”
娃娃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乖乖应道:“是,先生。”当然,除了小六小七,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后都要涨红了脸了。
烟儿跟到廊下正欲打伞,季玉深却按住了她的手:“我跟幼仪去就是,你回去罢。”
烟儿一愣:“可是这日头又出来了我得……”
“我给幼仪打伞。”
“奴婢得伺候娘娘跟前。”
“有我足矣”言下之意,我二人不便让人打扰。
烟儿见此明白了大半,跟着想戏谑戏谑季玉深:“可若是遇到歹徒,季先生您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这御园哪能进歹徒呢?
可季玉深偏就是接了上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烟儿:“我能保护幼仪。”
眼中那是一片诚心又笃定。
闻言,苏幼仪心下吐槽了个遍,你要不是歹徒就好了!
烟儿虽知道他的心思可还是有些犹豫着,毕竟苏幼仪堂堂太后怎么也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还没给个回话,季玉深便等不及似的直接打了伞牵着苏幼仪走了出去,烟儿连挽留的机会都没了。
直至远离了学堂,苏幼仪才松了口气。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手心的温暖,直接红到了耳廓上:“你方才,实在是太唐突了。”
苏幼仪嗡着声儿,差点拿不出词来形容他,下一秒便听到了季玉深低低的笑。她恼羞成怒用手肘子撞上季玉深,可他却笑的越来越欢心。
苏幼仪真是气急了,她已经好多年不曾放肆的笑,放肆的闹,带着小女儿家的羞涩气恼。这些年她都当自己是皇后、太后、**,除了张脸硬是将自己活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太。
只有季玉深,只有遇见季玉深。
苏幼仪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怯,下的拳头越来越重,时不时还没有姿态的抬脚踹向他,地上已是干了的树叶被苏幼仪踩得脆响。
季玉深终是受不住她的重手,一手打着伞又腾出一只手搂住苏幼仪的腰身。后者动弹不得白熙的皮肤上像是要晕出血来,只得脚上不安分些,哪想着竟会被地上的枯藤绊住了。
二者双双摔在杏叶丛中,撞出一片金黄。好在落叶堆积得厚实,苏幼仪只感身下一片柔,只是季玉深担心她受伤,摔落的时候将伞丢在一边,腾出手护住她的头颅。
耳边潺潺流水声,一场秋雨遍地花。
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方才在学堂她耳边尽是学生们的吵闹声,听得不大真切还以为是错觉,如今他磁性的嗓音便是在耳边环绕一遍又是一遍,那样动听又那样遥远。
她说:“我是国之太后。”
“亦是我的苏幼仪。”
“我不想元治为难更不想他被诟病。”
“那此生唯我两人亦可。”
“那便等桃夭之时,我同你回去。”苏幼仪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这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姑娘了,生得面若桃花,长之貌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年年胜年年,可他却从未伴在身边。
思至此,季玉深拥紧怀中人。
“季玉深,你会带千越回岭南吗?”苏幼仪盘腿坐于一边,拿起杏叶就往他脸上招呼。
季玉深轻轻挽住她的手反问:“那你会带小六小七走吗?”
“自是不会的,他们是皇家儿孙。”要带走了,先帝怕真的会从地里钻出来。
“那我也不会,岭南只是你我的家乡,与旁人无关。”季玉深拿出白帕为苏幼仪擦拭手上的污土,“何况他也并非没有一个人生活过。”
苏幼仪看着他给自己擦拭时的柔情,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季玉深无情了,只得叹息一句:“千越这孩子,怪可怜的。”
刚感慨完,就见多禄走了来,原来是远远看见了季玉深的伞才发现了两人。然而笑着走过来眼见着苏幼仪坐在地上,多禄立马僵住了笑容。
“哎呦,我的太后娘娘喂!您怎么坐地上去了!快让奴才扶您起了!”多禄上前扶起了苏幼仪顺便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季玉深,“您这要让宫人们看了去还不得笑话您嘞。”
苏幼仪只是笑了笑问:“怎么来寻哀家了?”
“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托人送了拜帖来,说是择日拜访。”多禄应道。
苏幼仪皱了皱鼻:“拜帖里可说了何事?”
“说得不太真切。”
苏幼仪想想心中隐约猜到了七八分。
此时季玉深也从地上起了身:“是因李嫔的事吧。”
“是,听说进宫求了元治与敏嫔都是无果。”她怀疑的看一眼季玉深,“你又怎么知道的?”
“李韫无事不登三宝殿,为人清高,更别提没事会来这平日里只有嫔妃与孩童的御园了。”季玉深蹲下身拍了拍苏幼仪的衣角。
多禄在一旁问道:“娘娘,那这拜帖?”
“应允了吧。”苏幼仪边与季玉深并肩离开,隐隐约约还能听她问,“我记得庭院里也有一棵银杏树来着,回头摆一张太妃榻放树下吧?”
“依你。”远处的太阳沉没后,烈日又雨后的晚霞变得越发绚丽。
多禄望着苏幼仪两人的背影,总有一种才子佳人极其相配的感觉。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李嫔自缢
御园午后。
后廷院的一棵银杏树下已是遍地金黄,落叶上摆放着一架太妃榻及其矮桌。
苏幼仪身穿葡灰色纱绣花蝶纹女卦依在榻上小憩,身上盖着一件雪白色的毛毯,毯子的一角已是落在地上,远远一看像是万菊丛中的一朵白牡丹。
一旁的矮桌上正坐着身着一袭青衫的男子,他手持卷书,挺直了背脊专注地看着。
偶尔几片杏叶落在苏幼仪身上,季玉深也只是嘴角噙着笑不曾上前拿开,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柔和,只觉得眼前的场景美极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单手撑着额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肤白如雪面若清水,浓密的睫毛似抖动的蝶翼洒下一片阴影印在眼睑处。
这般恬静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霞儿看到的便是一向清冷的季先生正眉目间情意绵绵的看着自家太后,她忍不住想笑又怕打扰到两人,可殿外……
正想着季玉深已是注意到她,白齿轻起:“怎么了?”
霞儿这才凑近过来蹲了下身,见苏幼仪正睡着,便小声说道:“先生,贵太妃来了。”
季玉深看了看苏幼仪,轻声:“请贵太妃进来坐着,我随后叫醒太后。”
霞儿依言走了出去,刚巧与多福擦肩,只见多福走向季玉深:“先生,国子监祭酒李韫大人来了。”
真是巧了不能再巧的,两人还撞了个满怀:“先让他等会儿,就说太后睡着还未醒。”
眼见着苏幼仪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其中有一撮青丝刚巧黏在嘴角。季玉深失笑,伸手为她拂在了耳后。
苏幼仪感受到一道冰凉在脸上划过,无意间别了别脸,只听季玉深的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该起了。”
她挠了挠刚刚似有冰凉的地方,抖动了两下眼皮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看着满头金黄还有些发懵,后知后觉才意识过来,自己方才眯了场午觉。
这觉还是有些沉,她转头看着季玉深,因满眼的亮色有些睁不开眼:“叫哀家干嘛?”
季玉深哭笑不得弹了弹她的额头:“贵太妃与李韫一道来了,你还不得清醒些?”
尽管心中还奇了怪怎么有这两个人一道来但还是有些倦怠,脑子里糊里糊涂般。谁知下一秒季玉深竟过苏幼仪的肩,再她的额上留下一道温热的气息。
苏幼仪吓了一跳,脑子即刻清醒了许多,脸上染上烧云般的嫣虹。
“可清醒了?”
苏幼仪呆愣的点点后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老不正经!”
李韫跟着多禄走到苏幼仪的院子里,进门便见除了苏幼仪,她身边还有一青衣男子以及贵太妃也就是从前的燕妃。
可那青衣男子……李韫惊讶了一番,又仔细看了看生怕是认错的人,这不是死了的季首辅吗?
季玉深并未闪躲一片光明正大的让他瞧。
苏幼仪看到他的目光所致本也是没打算瞒人便大方道:“这是御园学堂的先生季玉深。”
在诧异的同时,李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拱手:“微臣……”
“就不必行礼了,李大人且坐吧。”苏幼仪温和的笑了笑,这让李韫心下暗喜想着她定会帮自己。
怎料坐下来后就听苏幼仪先行开了口:“李大人的来意哀家已是知道的,只是哀家无能为力。”
一点情面都不留,这淡然而又坚定的态度深深刺痛了李韫,他讶异得出声:“太后。”
这是为何?这不是后宫最良善的女人吗?难不成自己的女儿真犯了多少天大的罪恶?可是敏嫔节节晋升,又怀有龙种,女儿的一点小手段也没有损敏嫔分毫,如今最为可怜的是她,是被打入冷宫的李嫔!
皇上与敏嫔不能原谅他尚能理解,可那是太后为何……难道李韫看向季玉深,想到了那些传言,说是李嫔污蔑敏嫔与太后的男宠有私情,难不成这男宠就是季玉深?
短短时间内李韫怅然若失,只听苏幼仪又说:“如今不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由皇上与皇后管治,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哀家插手的。”
李蕴知道这些都是托词,皇上孝顺只要太后肯帮又有什么不行?
“太后!微臣实在是走投无路否则万是不敢叨唠太后!”李韫从椅子上站起颤着腿跪下,“微臣愿以这条老命换罪女出宫!微臣知道太后是最温润敦厚之人,请您定要救救罪女!”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多福,快将大人扶起来!”苏幼仪轻皱眉吩咐道。
李嫔今日敢栽赃陷害明日指不定哪个新进宫的嫔妃便敢恃宠而骄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与其说她不便插手倒不如说她这是杀鸡儆猴。
“太后娘娘不愿帮忙臣不敢起!”李韫推开上前的多福像是吃定了苏幼仪心软。
只见一边迟迟不见开口的贵太妃这时才接话:“李大人这是威逼太后呢?李氏从前干了什么好事你可别说你都不知道?怎么还赖在这里给她求情?”
贵太妃不喜李嫔御园、后宫都是人尽皆知,李韫也是有所耳闻。今日她迟迟不开口也是想着李韫年老,唯一的女儿不仅今后无法在跟前伺候甚至还被废妃,从此再无依靠也是怪可怜的。
可是一见他这个架势还是忍不住得吐槽,孩子没教好如今做下错事受罚便是应该的,他怎么钻着空子妄想给李嫔求情?
李韫一听脸上又羞又臊,可始终不肯起身就等着苏幼仪的态度。
……
西北角冷宫内。
桌上摆着的是前几日由敏嫔送来的糕点,嬷嬷碍于是指名给李嫔的自是不敢抢的,可李嫔每天就是看呀看却是不想吃。
今日突然来了心思,拿起一块细细嚼咽,原先的味道应是好的,只是放了几天变得有些绵密,还透着一股子霉味儿。但是李嫔仿若未闻,一块接着一块送进嘴里,最后不知怎么的鼻尖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紧接着便是涌出泪水,滴在手中的糕点上。
她看向挂在外边儿的白纱帘子,脑子里不断想着敏嫔那日说的:你对不起李家更对不起你的父亲。她呆愣住恍惚间想起了幼年时父亲抱着自己教念书上的每一首诗词的样子,最后又缓缓出现父亲跪倒在敏嫔面前、跪倒在皇上面前时的场景。
手中糕点被她捏的散碎,她双手掩面痛苦,不知怎么就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久久,她走过去拽住那片帘子狠狠一扯,帘上的珠玉落得满地都是,撞在地上“哒、哒”响起,在这冷宫中混着女人的疯叫声
李嫔紧紧捏着那片白布,用力到虎口泛白最终将它挂上了房梁。不多时,随着一阵木椅倒地的闷响,一道白色身影挣扎几下便缓缓没有生息。
随后又传来了一声惊恐得尖叫。
御园内,李韫跪地不起与苏幼仪一番僵持,一旁的贵太妃看着都有一些不舍,正想着要不劝劝算了只当是给李嫔一次教训,遣出宫去就是了。
可贵太妃正要开口,门外的多禄却是忙慌的冲了进来:“娘娘!娘娘!”
苏幼仪见他如此道:“这是急什么,你慢慢说就是了。”
多禄瞄了瞄跪在地上的李韫,后者自然也看到了多禄的眼神不由奇怪,是他听不得的还是与他有关的?怎么这样看他?
苏幼仪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招了招手:“你来我这说。”
多禄听令上前耳语一会儿,苏幼仪的脸色立刻变了又变,看向李韫的眼神有些怪异。
“李大人。”她顿了顿。
“微臣在。”
“宫里传来消息,李嫔自缢了。”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不急缓些来
李韫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嗡嗡嗡响了一阵。他开始感受到膝盖上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可还是强挺直了腰杆问一遍:“娘娘方才说什么?”
他难以置信,更不想信,心中一道声音告诉自己:是听错的。
当看到苏幼仪脸上的惋惜时,他瞬间想了起来她方才说的话,但他始终坚定是听错的,不是真的,于是又看向贵太妃。
也许,是真的罢。
座上那一向大大咧咧、直言不讳的贵太妃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李韫知道他没听错。
李嫔自缢了。
他的脸色竟意外的没有丝毫改变,还比方才的紧张、求情还淡定得多。他只是软在地上,静默了一会儿才问苏幼仪:“太后,我能否将罪女的尸首带走。”
“准了。”苏幼仪知道,这时人总归是可以收走的。
李韫平静的起身悠悠拱了拱手,只是离开院子的时候,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倒地,他就这般支撑着直到自家书房的门紧闭后才哭出了声。
贵太妃虽不喜欢李嫔,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得知这件事后竟还有些惆怅。本是要找苏幼仪唠嗑会儿,因这个插曲她也没了心情,只道想早些回去了。
苏幼仪也是一般,今日李韫若是没来拜访,李嫔自缢她还尚没有这般怅惘,偏偏这是当着李韫的面,她也难免也理解李韫心中的苍凉,李韫方才的那股淡定怕也是假的。
她问季玉深:“你认识我这些年,我是否越发冷酷了些?”
“是,但该。”
苏幼仪只是望着李韫离开的方向不置可否。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都听说了李嫔在冷宫仅由一条白纱帘子自缢了,不由嘘唏,看向李韫时也不再是从前的嘲讽还加了一些同情。
李嫔自缢的事同样传遍了后宫。
“皇上驾到。”坤宁宫门外太监高呼。
宫内周皇后抱着大皇子带着一干宫人跪倒一片,随后元治走了进来扶起周皇后:“不必多礼了。宸儿今日在忙什么呢?”
周皇后笑盈盈的看向大皇子,可其实自小娃娃看到元治进来后就展开了笑颜,一直笑个不停,还故作各种搞怪的小表情让元治一下开心了起来。
“皇上今日劳累得紧吧,若是实在想念宸儿吩咐奶娘抱过去就是了不必亲自跑一趟的。”周皇后将宸儿抱给奶娘,上手给他松松肩。
元治闻言背对着宫人宠溺的捏着她的脸:“怎么?朕还不能想念你些?”
周皇后红了张脸颊:“皇上越发会开臣妾的玩笑了。”
她见元治但笑不语,正为自己捋着捋碎发又问,“李大人,可当值来了?”
元治轻叹了口气:“并未。”
“毕竟是朝中老臣,皇上抽个空命人过去看一看吧,多加安慰才是。”
“已是遣了人去,李韫倒是一切都好,就是比从前还寡言,对朕亦是漠然。”元治有些发愁。
周皇后感叹道:“丧女之痛,悲戚是自然的,应是麻木了。”
“朕自是理解他的,只是忧他因李嫔之事与朕有了嫌隙,对母后、敏嫔心生怨恨便不好了。”
元治想到李韫之前来乾清宫时三天两头的求情,在敏嫔与母后那也碰了壁的不由觉得怜惜,他自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有错便罚没有放出来的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
可他也万万想不到李嫔会寻短见。
“敏嫔可都好?”元治问道。
“是好的呢,和嫔近来总抱着小公主去陪着敏嫔,也是怕她多想些有的没的罢。”
周皇后说道,“午膳已摆好了,皇上现在用吗?”
元治伸手去将大皇子抱在怀里,露出父亲般的和蔼,总觉得怀里的小娃娃怎么疼怎么都不够。娃娃的软肉全靠在元治身上,让他的心情似好了许多:“走吧,朕带着宸儿一块用。”
……
清早,太阳的微光还不大真切,薄薄得洒在环绕着乾清宫的层层薄雾上,折射出一丁点光芒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使其更加繁盛。
诸位大臣见皇上还未出来,二两三群的堆在一块时而讨论讨论朝政,时而聊聊京城中的新鲜事物。
还有这么一群堆在一块儿是讨论着前几日冷宫自缢的那位。
“诶,那李大人还在告假中呢?前几日我路过李府,那是真大肆操办啊,条条白绫、灯笼挂在门外,还有纸钱满天飞的,吓得诸多百姓都不敢往前凑凑。”上朝前,一堆大臣围着闲聊起来。
“那可不是,皇上也不知道是愧疚也不计较。”
“那是皇上宽厚吧?能是愧疚什么,据说李嫔本就是陷害了准格尔来的那位郡主。如今想不开自缢在冷宫,也是皇上体谅李大人年老才允许他大操丧事,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先前说话的那位又接着去,一副我知道的你不知道的得意样子,“冷宫里可是有传出消息,李嫔自缢的前几天敏嫔去见她一面,怎么知不是敏嫔授意了冷宫的人……”
还没说完,另一个人便打断了去:“话可不能乱说!敏嫔肚子里可是怀有龙种,嘴上不把门小心引火上身。”
刚说完,几个人同时静了下来,打断的那位还奇了怪怎么一下都不讲话了,侧头一看原来李韫正站在他们身边。
众人沉默片刻,不知谁带了头,几个大臣纷纷拱手示礼,“李大人。”
李韫面部好像没这么僵硬,也同他们拱了拱手,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
是夜,月色微凉。
京城家家户户的灯都逐渐灭了去,冷寂的光洒在各户人家的庭院里,也洒在远处的紫禁城中,在宫门上、红墙上都印出了道道斑驳的树影。
树影摇曳,守门的侍卫立马又警醒了些。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佝偻着身子站在远方高楼上,能将京城尽收眼底,然他却只凝视着紫禁城,白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银光,还有些沧桑。
身后立着的一道黑影说道:“老爷,一切都吩咐好了。”
“不急,缓些来。”老者捋着下巴上的胡子。
管家有些纳闷,老爷好似变得跟平常不大一样。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得罪了李先生
“娘娘!娘娘!”烟儿从外边跑进来忙蹲了礼,脸上挂着欣喜,“大公主到了!还带着两个小公子来的!”原是替苏幼仪欢脱。
苏幼仪闻言也是开心不已:“哪呢?”
大公主还未进来,苏幼仪就紧忙跟着烟儿跑出去,见到大公主以及她身后跟着的奶娘婢女手里抱着的娃娃更是喜不胜收。
“母后。”她见苏幼仪迎了出来正开心着,却见她原是绕过了自己,跑到了奶娘及婢女面前,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知该伸手先抱哪个。脸上都堆起了褶子,探了探手又缩了回来,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滑稽。
季玉深见她那样哑然失笑,先行上去抱起了圆儿再看向苏幼仪朝团儿呶了呶嘴:“一会儿换着抱。”
这一看,她乐了,觉得是个好主意干脆的抱起了团儿边向屋里走去,嘴里念叨着:“皇祖母想死团圆儿了!”
边说着,挨着季玉深的肩膀一人一个的把公主丢在了身后。
她可是自小苏幼仪疼爱着长大的,还不曾有过这待遇,怎么一碰见团儿跟圆儿,母后还真就不疼她了呢?
大公主苦着张脸紧随其后,看着前方两人一手一个,反倒觉得团圆儿是母后得孩子。从前还笑过大皇兄在母后面前像是个爱吃味儿的孩子,如今自己也是了。
不过这话,大公主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否则苏幼仪非白她不可。
苏幼仪带着一干人走向后廷院,又吩咐人多摆了几张小椅与点心,抱着两个娃娃只看观赏杏叶。毕竟是一道片片雅黄的风景,团儿圆儿一见皆是喜欢极了,伸着手去抓树叶,拔长了身子摘下一片便挥着手递给苏幼仪及公主。
随后两个孩子又对树下一架摇晃着的摇椅产生兴趣,在怀里极不安分,苏幼仪无法才把两个孩子并肩都放在摇椅上。好在两个都会爬行与端坐了,见摇椅比他们还不安分,时不时就要摇一下,吓得他们俩动弹一下都不敢。
大公主见了哈哈大笑边问:“母后您怎么会想着在树下安置桌椅?还有这落叶?”
“还算雅致罢?就是突觉得杏树下看着好看。这几日都让宫人把落叶留着便堆积起来了,午时睡会儿也是舒坦。”她看着两个孩子,亦是哭笑不得。
公主打量了一番:“如此甚好,改明儿我也让白言给我弄着。”
“今儿个怎么会想着带团儿与圆儿来?驸马也没同你一块儿?”
“白言近儿都跟世子保烈切磋的火热呢!都好几日了碰着就黏腻在一块儿。男儿家的事我哪敢叨唠?”大公主捂着嘴揶揄着,“就我一个无聊的紧了想着有几日没见母后了,这不就来了?”
她又瞥了瞥季玉深与苏幼仪以及摇椅上的两个小娃娃噘着嘴,“要不是想着母后应是念团圆儿了我才不带这两个‘混世魔王’呢。”
苏幼仪也跟着揶揄道:“你真是越大跟你大皇兄越是像。”
坤宁宫内,元治觉得鼻头发痒,将大皇子放在地毯上,随后背脊一凉打了一个喷嚏。
周皇后吓了一跳忙拿出毯子:“皇上,可是受寒了?”
元治摆了摆手,莫名觉得有股恶寒。
他是万万想像不到自己的妹妹跟母后居然在以他幼时的事儿作玩笑。而季玉深只是含笑坐在一旁为苏幼仪剥着酸橘,每一个动作落在大公主的眼里,都让她好生羡慕。
她决定回去也要敲打敲打下自己的驸马。
“驸马与保烈处的还算愉快吧?敏嫔哀家也没有去看望,听说你去了?”苏幼仪拿着季玉深剥好的橘子掰下一半递给大公主,季玉深见似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橘子。
大公主接过橘子后应道:“是呀,同是打仗的男儿又身怀武艺处得自是好的。敏嫔因李嫔没了的事有些想法总觉得李嫔是因自己而死,我与二王妃看不过同同进宫去劝着,精神气倒是好的就是人消瘦了些,孩子稳着呢。”
“那便好,敏嫔心思细腻哀家就担心她。”
正说着季玉深又剥了一半橘子给苏幼仪,果然她瞧都不瞧一眼递给了大公主。而后季玉深又递了一半她给接过尝了尝边问,“听朝堂传来消息,元治叮嘱过驸马需谨慎些不得透露军中机密,驸马可牢记着?”
“是牢记的,待过几日打算将保烈那学来的战术教给其他大军,还哎呀!”突然间,她话说了一半,突然狰狞着一张脸将口中的橘子吐了出来。
苏幼仪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
“母后,这橘子酸极了!”
“怎么会?我这半个味道刚巧呀。”说着苏幼仪将手中的橘子递给大公主,又从她得手及拿了剩的橘子过来,“你尝尝,总不能橘子上生了异变吧?”
大公主还未从刚刚的酸涩中回过头来,盯着手上的橘子有些犹犹豫豫,最后才送嘴里。咦跟刚刚的味道全然不同!
她在惊诧的同时,苏幼仪可苦了心,面色骤然扭曲,“这橘子……”
他们俩同时看向季玉深,罪魁祸首则一脸无辜仿佛没注意到她们在讨论什么,看了眼两个女子继续扒拉手中的橘子。可那桌子上分明摆着两半还带着橘皮的橘子,一半是稍显黄皮,一半是绿油油的。
苏幼仪看了看手中的橘子扶额稍微明白了过来,这厮分明就是故意的。大公主却是一脸发懵不知哪里得罪了季先生。
“看我做什么?吃橘子。”季玉深的脸色越发的无辜,像是没听到她们方才的对话也没看到大公主眼里的困惑,妥妥的就是做贼心虚。
大公主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想可怜兮兮的笑一笑却比哭还难看。一旁的两只小娃娃觉得有趣拍着胖软的手咯咯得笑,手腕上的小铃铛被摇得直响。
不愧是双胞胎,动作都是一致的,大公主恨铁不成钢,作势恶狠狠的盯着那两个:“娘亲要被酸死了你俩白眼狼就晓得笑!”
苏幼仪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想笑,为保持母后的尊严又起死憋着,再瞄了瞄季玉深,看到他嘴角上的丝丝笑意后越发难为情。
这男人,腹黑至极。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听书
苏幼仪与公主讨论了团圆儿,又说了白言与保烈得趣事再讲了讲敏嫔的胎儿才算作数。在这过程中大公主不敢再“辛苦”季先生,每粒橘子都是经由自己之手才可以,生怕他又给自己下绊子。
苏幼仪本想留她下来用膳,但公主婉拒了,说是要回去给公爹婆母伺候着,苏幼仪嘴上嗔怪,“真是好面子了,要哀家的公主回去给他们伺候着。”不过心里也明白,大公主不过是半日没见驸马急着赶回去见罢了。
大公主无法装作正色道,“母后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虽是中唯的公主,那也是侯府的孙儿媳,怎么能摆公主架势。”
“呦呦呦动呦。”苏幼仪连叫了几声, 也跟着装作严肃,“这 才嫁去多久就替白言说话了?也没把母后放在心上了1”
“母后.....”公主好似愣了住-脸的呆愣。
母女俩沉默了好一会儿, 神色还渐渐严肃。几个宫人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太后是真的生气了,谁也不敢说-句话怕成了导火素。
然而不过一一会儿,苏幼仪的脸皮扯了扯,随后两人便同时突得“噗呲”声笑了起来,她也就是嘴上爱调侃调侃,母女二人都心知肚明,除此之外只有季玉深心中稍显明白些。
她亲自送大公主母子三上的马车,等马车驶去,马儿在地上踏起一阵朦胧的灰尘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怅然。
她眺望着远山边儿的风景,薄雾浓云间缠着烟雾,阵阵缭绕再见飞鸟腾起,不知青石板上有没有人走过四季妨过人家。
苏幼仪就这样久久徘徊在御园的门外,好似真的透过这幅“山水图”看到了背着包袱的旅人。
直到霞儿对苏幼仪说道:“娘娘,咱回去吧,外头风大。”
她一字不发,只呆呆得看着,时而拢了拢身上的外披。霞儿见状便不再多言,她知道苏幼仪现下这般向往便是说不动回去的。
季玉深顺着她的眼光,望向远方便是莞尔。从前虽是不富足的,但见自家炊烟袅袅便知家中有人等候,他不知道自己与苏幼仪是否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伏在苏幼仪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颊:“想出去逛吗?”
只见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却问:“我是不是太放肆了些?”
“是太放肆了些。”
听罢,苏幼仪白了他一眼。
他见苏幼仪的外披又要松了,便上手给她系了起来边绽放着温煦的笑容,“换身平常的装扮,我带你去。”
“去哪?”苏幼仪巴眨着大眼,在季玉深的眼里觉得比方才的圆儿还让人喜欢。
这一下忍不住了他上手就望她的脸上拧一把:“你想去哪便去哪。”
片刻之后,一身素色衣裳的苏幼仪与青色衣衫的季玉深出现在京城的一家酒楼里。人倒不算多少只是在这种时辰下,聚在酒楼听听说书也是一番享受。
他们两个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季玉深手上是一把瓜子儿,苏幼仪面前的碟子上却是一堆瓜子儿仁。她正津津有味的听着说书先生讲着的故事,偶尔同其他看客一块儿拍响手掌,脸上洋溢着年少青涩的笑容。
说书先生方才讲的是神鬼故事,苏幼仪一向不信这些,但先生说得那是一个精彩,和她平常听的都不太一样。
她想是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的,因为说罢后一小丫头捧着木盘转了一圈许多人都是纷纷高高兴兴的给了赏钱,亦是大大方方没有一点为难,想来同她一样觉得这钱花得值。苏幼仪听得高兴,见小丫头走到自己的正下方来,她瞅准了眼丢了几两碎银下去。
小丫头一惊,以为是哪家的阔气公子便想抬头答谢一番,却见包厢的窗口边坐着一位美似天仙的女子,正盯着她笑盈盈的笑呢,竟是没见过的不知哪家小姐。
饶是真说得极好,也很少见有姑娘家出手阔绰的,其他男子一看纷纷又给的多了些。
她高呼一声:“多谢这位小姐,请问小姐要听什么的故事?”
苏幼仪一听就愣住了,她可没想要另点故事来听,想了想见下方宾客众多也就随口道:“不知先生知道些皇家宫廷的事否?知道便讲讲吧。”
小丫头听了想了想向说书先生走去,是说些什么她听不见,但见那丫头拿起她的赏钱又指了指他们的方向,想来应该是在商量。
不一会儿,就见说书先生笑着捋了捋胡子,并抬头看向苏幼仪拱了拱手。
季玉深自然是看见了便问说:“为什么会想听宫里的事,宫中的事你还有不知道的吗?”
“平民百姓哪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是拼凑搜罗来的,听到不一样的故事自然也别有一番趣味儿。”苏幼仪朝他眨了眨眼,让他失神了好一会儿。
那老儿挑了挑几乎要垂到眼下的长白眉,饮了口清茶咂咂嘴巴,清清嗓子又握住文人雅士的折扇摇晃了两下,待酒楼里的饭客嘴上歇够了目光皆是投了过来时,才吐了一口气悠悠然道:“话说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朝中混乱一片,是太后娘娘女儿家不输男儿,辅佐帝王,治理朝政。待皇上治理朝政熟悉后,太后竟放权下去,可见太后娘娘心怀天下,温良敦厚……”
当事人就再上方,听着羞涩极了。
“……皇上带着那周皇后等一行人前往御园避暑,在此期间李嫔欺负敏嫔是准格尔来的郡主硬是强占了敏嫔的偏房,随后更是故意拿练习射箭为由,差点射中皇后。皇上仁慈只是不许她再射箭,可之后她竟以色收买太后身旁的人以此得罪了太后。皇后良善为其求情,最后只是将李嫔遣送回宫,可她亦是不安分用一手帕污蔑敏嫔与学堂先生有染,哪里知道原来那手帕不是先生的而是学堂里的小公子的,周皇后气恼掌掴李氏,却是太后不忍但见敏嫔受之委屈多少,便将李嫔打入冷宫……”
好嘛,皇上的锅甩在她头上呢。这些话半真半假但苏幼仪还是及其好奇说书先生都是哪搜罗来的。要不是这只是平民酒楼,被其他皇宫贵族听了不治他的罪才怪,不过在这她只当个乐子听听罢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准格尔人
这一段故事听完后,季玉深便与苏幼仪收拾了东西下了楼。
丫头及那老儿客气,见他们下来忙跟着上去,“多谢公子小姐给的赏钱,多谢。”接着他俩便见势要跪下,被季玉深眼疾手快扶了起来。
苏幼仪只当是赏个高兴不知道受人如此待见,不由得乐了:“先生客气了,我听的高兴罢了。”
说书先生笑了笑:“那小姐下回若还有兴致便再来,有什么想听的尽管与老儿我说。”
苏幼仪想了想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季玉深便了了她的心思先行问道:“先生这些宫廷秘事都是从哪听来的呢?听着真切全然不像肚撰的。”
两人还担心这是否涉及了**,万一这是人家赚钱的本事,不愿说也是自然的。哪成想先生竟是大大方方的同他们解释了:“那可不全是肚撰的。我在宫中相识了个公公,他时常出宫我便能偶尔找他听一耳朵的事儿来。当然不太真切的,有些都是我肚撰来的不能当真的。”他有些内敛的挠了挠头。
苏幼仪心中了然,道了谢离开了酒楼。
正是他二人嬉戏打闹,季玉深的手中还提着不少的零嘴首饰。
便在这时,前方奔来几匹黑马,路人吓得纷纷侧开,偏偏那为首的马不踩其他人,就冲苏幼仪而来。
骑马的人仿佛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缰绳,黑马的前蹄跃起,苏幼仪就在马下死死盯着那匹近在咫尺的马,忘了应要躲开。眼见着马蹄即将落下,季玉深立马反应了过来,丢开手中的东西往前一扑幸而两人是躲开了。
那马的前蹄重重落在地上,蹄下踏的小摊的桌角也被踩成了两半。季玉深心有余悸,深深后悔着没让暗中侍卫跟着,也在深深的责备自己,很难想象那只马蹄踏在苏幼仪身上会把她踩成什么样子。
他回头见自己怀中白了脸的苏幼仪问:“可有哪伤了没?快让我看看!”
苏幼仪未能及时缓过神来,只是呆愣着摇了摇头。季玉深再这边那边瞧了一番才算作罢。
刚刚那几匹马上的人纷纷下了来,为首的那个怀中搂着女技边来打量他们俩,似在看哪有受伤没有。
这些人都是身穿准格尔服饰,身形健硕皮肤黝黑,而如今进京来的只有保烈。季玉深难免气恼,难不成准格尔人已经大胆到,在京城街道策马?
苏幼仪感受到他的怒气,伸手轻拽住他的衣袖。她既是微服出宫就不想闹大事情,季玉深自然也是明白的,压着怒气将她扶了起来。
对方为首的那位,见他们似乎并没有大碍便只是用准格尔的方式跟语言向苏幼仪道歉随后也不等他们的回复,搂着怀中的女人便招呼其他大汉上马。
季玉深见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你也觉得奇怪?”苏幼仪自然是感受到季玉深的异样了,在缓过神后她觉得刚刚那一幕有些诡异。
季玉深侧头看她:“准格尔人怎么会被允许在京城策马?他们的骑术向来精湛怎么会突然失控,还有刚刚匹马失控,为首的那位没被惊到尚可理解,但他怀中的女人亦是一脸淡然,这不该。”
“难不成是冲我来的?”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苏幼仪摇了摇头,“罢了,先放一边回去以后再仔细思量,今儿出来可不是为了找晦气的。”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其实还是有些惆怅,衣裳都脏透了又遇到这种事谁还能有心情呢?只不过是刚出来没多久回去了着实可惜。
季玉深也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她的:“走吧,先换身衣服去。”
就在他们身后,方才的一群人牵着马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为首的那位推开了怀中的女技,一字一句用汉文清楚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禀告大人了。”
京城最繁盛的街角边,季玉深带苏幼仪走进一家名为“浣纱阁”的衣装店。
店面窄小,但胜在精致,里面的样式花色很多都与京城名媛穿的不大相同。
只见季玉深朝柜台上正在算账的掌柜打了个眼色,掌柜便将季玉深两人带入了隔间,随后恭敬道:“东家。”
苏幼仪傻了眼,悄悄扯了扯季玉深的衣袖咬牙道:“你到底做了几家店面?”
季玉深轻笑出声:“之后慢慢告诉你。”而后便对掌柜道,“给我跟这位姑娘准备一套衣裳。”
掌柜这才看向了苏幼仪,不由得惊艳一番,这是个相貌极配东家的姑娘诶。
苏幼仪挑了挑眉又接季玉深的话说道:“我不要太特别的,他不要青色的。”
掌柜的看了看季玉深,青色可是东家的习惯。可后者看都没看掌柜只对苏幼仪说道:“依你。”
掌柜:“……”那好的吧。
最后店里给季玉深挑了件月白色长褂,褂尾还绘有隐约的青竹样式,看起来比以往更添了些大家公子的风范。
而掌柜的则给苏幼仪挑了件汉女的装扮,偶尔外出的时候她的确也有这类习惯,总觉得汉女的服饰跟宫装比总有些柔和的美感。
她身穿紫色窄袖大襟,下衣是月华裙,浅深晕染,如同月光似映现光晕,承托得她娇柔与艳媚交织。
换身衣服,两人皆是心情舒畅。在隔间听到外边儿有对男女相讨得声响。
“挑了这身衣服我便得回去了,否则我娘非得念我不可。”是道清丽的女声。
男子应言大大的叹了口气:“我们好几日不见了还不能呆久些?”
“我马上就要过门了,瞧你着急的样。”那女子娇笑着。
只听男子又道:“再一会儿可好?我们去前面的月老庙拜一拜。”
“还求什么月老呢,我就要嫁给你了。”
……
接下来的苏幼仪听得不大真切,只是伴随着渐渐的脚步声去,季玉深又问一旁的掌柜:“这附近有月老庙?”
“有的,就在不远处,不过是个小庙就是了,从前都荒废了去,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在那打理,久而久之多了人去说它灵验,香火也就又旺了起来。”
这么一说还有些意思。
季玉深说道:“幼仪,我们去拜拜吧。”
第一千零八十章 山林
她想也没想便答道:“好呀。”
最开始,苏幼仪是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是去拜什么的时候她的脸上立刻飘起绯红的晚霞,“这个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就是这样娇羞的模样,让季玉深喜欢的不得了。
他上前一步,将苏幼仪逼退到放匹布的木柜前,也全然不顾掌柜的就在旁边被硬塞了一把口粮。他想着季玉深应也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便憋着笑退了出去,心里寻思着下次回去岭南再见着别地儿的掌柜时,一定要大肆宣扬一番。
店里的学徒见他一脸“猥琐”得退出来,不由好奇上前询问:“掌柜的,这是什么事呢这么开心?诶刚刚那对小夫妻是谁呢?怎么您亲自请进去呢?”
“问这么多干嘛!”
掌柜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脸上的喜滋滋却是掩不住的,对那句小夫妻也并未进行解释,反正在他眼里那是迟早的事儿,“那里面是贵客,下回再来要好生招待着,晓得了?”
季玉深说了,别让太多人知道他是“浣纱阁”的东家。
学徒摸摸脑袋,脸上挂起傻兮兮的笑:“知道了,知道了。”
隔间内,季玉深讲苏幼仪逼问到了极点:“你且告诉我,为什么不好?嗯?”
尾音的那个“嗯?”都快将苏幼仪的魂给勾出来了,她的面色越发红润,怎么也无法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生怕被季玉深嘲笑个遍。
她在心中吐槽了上万遍,为什么你心里就没有点二三数嘛,就不怕先帝夜里找你麻烦???
但其实苏幼仪心下还是有浅浅的期待,她还从未逛过月老庙,也没有月老的祝福。
若要对不住先帝应受天谴,那就受吧。用一条红布条与季玉深,亦可。
季玉深就趁着她深思之时又夸近一步,让苏幼仪猝不及防直往身后退去。她显然是忘了身后是安着匹布的木柜,那重重的一撞不仅是撞疼了她的背脊,亦撞松了木柜,放在最上层的几匹布也陆续落了下来。
她本是被撞的疼了,条件反射得朝季玉深怀里扑去。后者又要兼顾怀里的姑娘又要兼顾姑娘头顶上的匹布,便将苏幼仪的头往怀中一按,两只手臂交叉将她禁锢住,又用手挡住了她身后柜子。
苏幼仪从他怀中探出头便见他满眼柔情,一匹匹布帛从他的头上砸了下来。
心府这样低沉的人却越发不会藏住自己的绵绵情意了。
等布匹全落地后,隔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遄息声。季玉深缓缓低头,待跟她的鼻尖轻轻擦过后苏幼仪幡然醒悟,连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打破这尴尬的一幕。
“你、你发髻松了。”
季玉深也不觉得尴尬,顺其自然的松开她:“你来帮我梳。”
苏幼仪不觉难为情,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就跟了上去。
季玉深常是穿青色衣衫,头上青丝单用一支翠玉簪子别住就是。今日难得换了身月白色长衫,头上的簪子也应换白玉才是。
现成的倒是有,反正她头上的簪子多了去。苏幼仪边想着边用木雕梳子轻梳他的发丝,这头青丝是片片柔顺,丝丝分明诶。
正是梳的时候,苏幼仪才注意到男子的耳廓微红,特别是耳垂都快红出血来。原来脸皮不厚的嘛,方才没表现出的难为情都藏在这来了。
她偷笑着,随手挽了个整齐的发髻,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使之愣了愣,回想了片刻才想起。是季玉深考取探花前,都是她给挽的发髻,如今多年未挽,手上动作却一刻都不敢忘,原来恍惚间竟过了这么多年了。
她失笑取下头上的玉簪别在了他的发髻上,这白玉簪子跟翠玉簪子没什么区别,就是簪身刻有女儿家细小的花纹,不仔细看看不真切,反倒觉得通身没这么朴素。
季玉深对着镜子看了片刻,握起苏幼仪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你与我去嘛。”
她娇羞着眼,却异常坚定得道:“去。”
季玉深低低得笑了。
他俩牵着手从隔间出来就见那个刚来时木讷的学徒突然冲他们谄媚的笑:“公子,小姐。”
他们二人亦是一脸莫名,回头便见掌柜的拉着更谄媚的笑:“小姐慢点走,下次还来啊。”
季玉深好似想象到了掌柜的狗嘴里是吐出了什么象牙,不经扶额。
月老庙里人是不大多的,但是处处都是单身男女,或者未婚夫妻,走了一对立刻又来了一双便还不至于断了烟火。
苏幼仪见处处是人,看着庙里面那座从未见过的朴**娲像,还有庭院里挂满红条布的大树,这些从未见过的景致让她的眼眸即刻亮了起来觉得处处都是新鲜。
季玉深侧微低头看她好奇的样子倒是跟小六小七相似的极了。
在进去之前苏幼仪就发现庙后边儿的小山上烟雾笼罩,看着朦胧又神秘。
从庙的小门出去,她看到了一条蜿蜒直上的青苔小路。另外靠着山林的一边儿还顺着青石板流淌着一条长长的小溪流,流水滚着潺潺流淌的水声,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晶莹璀璨的星光。
苏幼仪蹲下身捧起一汪清水扑在脸上冰凉舒爽。
“玉深!”她欣喜若狂,转身寻找季玉深,“这水好凉!我们从这儿上去好不好?”
季玉深无奈地发笑,伸出衣袖给她擦拭面部应道:“好。”
两人执着手缓缓向上,途经之地还看见几对情侣,亦看到上山砍柴的村民,看见他们还会和善的笑笑问一句,“来拜月老庙的吧。”
再往上的山越来越深了,山雾越重逐渐远离了下面烧香拜佛的嘈杂喧嚣,越发的沉静而无浮躁。时不时伴着山下庙里传来的撞钟声,山林鸟雀腾起,地上被太阳照耀洒下的树影里便又多了鸟雀交织的身影。
他们便只执手并肩而上,不曾多言但也不觉尴尬
突然,在阶梯边儿的竹林坡峭他们似看见了了一跌到在那的佝偻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