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突围
第16章.突围
骏马载着他,在飞驰。他扭过头,看到父王的一名嫔妃,正怀里搂着公主,站在墙角里,用一双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望着疾驰而过的队伍。
殷荀想张口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了声。声音哽咽在喉头,只觉得酸楚涌上心头。他回过头,用一双泪水朦胧的双眼,看着那嫔妃,他感受到了她眼神里的渴望,还有绝望。
“停下!”他哽咽着,大喊。
“韵儿!”他又喊。那是他妹妹,二公主的名字,殷韵。
他看到那嫔妃推了二公主殷韵一把,殷韵跌了出来,朝前跑了几步,想要追上队伍。
“停下,带上二公主!”殷荀扯着嗓子喊,一面拼命挣扎,几乎要跌下马背。
侍卫令张铎皱着眉,紧紧的拽着殷荀,见他挣扎不断,伸手点了他的穴。殷荀顿时身子瘫软,无法再挣扎,也无法喊出言语了。
只有泪水,仍旧可以肆无忌惮的流淌。
骏马在飞驰,压根儿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殷荀扭着头,看到殷韵跑的太急,摔倒在地。她身后的嫔妃,跑了过来,伸手去扶殷韵。
殷荀只觉得周遭的景物,在飞速后退,须臾之间,已看不见妹妹殷韵的身影。他的眼睛,更加的模糊,几乎看不起周遭的景物了。
很快,就出了北宫门。
大街上,已经一片冷清了。队伍很快朝北方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北城门。
大王殷战将重兵,调至了北城门,由卫尉赵良亲自指挥,以期待能够暂时打退敌袭,给太子争取最大的逃生机会。
还没到北城门,殷荀就感受到了战火的激烈。见太子来了,金曦将士的回击战打的更加猛烈了。
北城门开了一条缝。
先锋队杀出了一条血路,两旁有死士护送,将太子夹在中间,一路朝北逃去。
无数流箭朝队伍这边射了过来,如下雨一般;殷荀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到处都是兵器碰撞,血-肉-横飞的景象。
城上的将士,也加强了掩护,吸引了大部分的战力。然而,还是有部分敌军,朝殷荀他们包抄了过来。
死士们拼死相护,死伤惨重。而卫士令张铎,只顾着拼命纵马奔逃,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刀刃拂过,敌人的血,溅了殷荀一脸。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
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后面大吼:“我等断后,太子快走!”
他们跑的很慢,也很艰难,在厮杀中前行。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的耳边,仍旧是士兵们的厮杀声,喊声,就好像,根本没有挪动几分。放眼望去,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战场,硝烟弥漫。
身后,原本紧跟着的穆贵妃和三王子,已经不见了。
殷荀四处寻找时,却见不远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哭嚎。那女人,正是穆贵妃。她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三王子,然而,三王子的腹部,却已经被利剑戳穿,血都浸透了他的衣衫。
正有一个敌军士兵,拉着穆贵妃,让她上马,而穆贵妃却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一刀戳进了那名敌军士兵的腹部。
下一刻,她就被敌军的长矛,所扎穿。
殷荀再也看不下去,只觉得,心脏如同在火上煎熬一样,异常痛苦难当。可他,却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他甚至,都不能喊上两嗓子。
卫士令张铎身上,中了几刀,可他,仍在拼命突围。
原本,跟随他们出城的精兵死士,有上百人,可厮杀倒如今,还跟在他们周围的,只剩下了寥寥不到三十人。
战马在嘶鸣。
殷荀紧紧的握着马鞍上的把手,整个身子都伏在马背上。他只觉得颠簸至极,头晕眼花,几欲呕吐,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整个战场中央了。
他屏住呼吸,就算是身上挨了两刀,也咬紧牙关,没有哼半声出来。
恍惚中,他想起了以往的骄纵。
平日里,任性无度,刁蛮严苛,性情孤傲,动不动就会拿宫人出气。
而宫人们,却宠着他,惯着他,从不让他不顺一点儿心,不受半点儿伤。
就算是他自己调皮,爬上树掏鸟窝,手指上划破了一点儿皮,都要哼哼唧唧的矫情半天。
可如今,国破家亡了,侍卫们带着他拼死求生,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逃出这烈火地狱。
面对这样的突变,面对这样忠心耿耿的死士,他怎能不感动,痛苦,悲愤,后悔,怎能不一夜长大?
他咬着牙,含着泪,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任性的,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太子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亡国奴,背负着国仇家恨的亡国奴。
他的性命,不是他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众人用宝贵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他活着,是为所有金曦人,是为了他们心中的不灭的希望。
卫士令张铎终于砍杀了前面挡路的最后一名敌人,带着殷荀,杀出了重围,纵马飞奔,朝着北方崎岖的山路奔去。殷荀回头望去,只见跟在他后面的百名死士,只剩下了不到十人,仍旧在断后。
然后,又不断有人倒下去了。
那些英勇忠诚的壮士,用他们的鲜血,给他铺就了一条逃生之路。
殷荀回过头看,一面,双眼被泪水覆盖,模糊了起来。
他又朝晟阳城看去。
战火依旧猛烈。
只是,原本繁华庄严的王都,如今,却逐渐在战火中,逐渐崩塌,瓦解。
见太子远去,一名死士朝空中,射了一枚鸣镝,箭簇朝着高空飞了出去,发出了阵阵尖锐的蜂鸣。
那蜂鸣声,几乎被战场上的杂声所掩盖,可,晟阳城头的士兵,依旧捕捉到了这个信号,朝着信号传来的方向,挥了一下旗帜。
由于兵力调动到了北宫门,南宫门这边,虽然有大王亲自坐镇,但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宫城多处坍塌,出现了裂口。
将士一面奋勇杀敌,一面朝大王大喊:“请大王移步!”
大王殷战身着战甲,浑身上下已经被血所染透。化骨五毒缠绵掌的毒,无药可解。他全凭着一身的醇厚元,支撑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敌军方面的箭如雨下,纷纷朝着墙头飞来。
将士守护不及,一根箭矢,射中了大王的胸口。
大王殷战再也支撑不住,朝后退了一步,喷出一口鲜血。
“大王!”寺人陈元朝着大王殷战扑了过来,堪堪扶住了他。
第17章. 生路
第17章.生路
“太子呢?怎么样了……”大王殷战问道。
“太子已经随卫士令张铎走了,这会儿,还没有传来消息。”寺人陈元噙着眼泪,低低的说道。
“好。”大王殷战道。
“大王……”陈元跪在地上,“恳请大王移驾……”
“城破了,国灭了。我还能去哪儿?”大王殷战苍白的脸上,一脸的孤绝。
“不用再多说了,”大王殷战道,“我要和众将,血战到最后!”
大王殷战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俯视众生。
宫墙已破,敌军纷纷攻入了宫门,城墙上将士尸体堆积如山,前仆后继,一片惨烈。
“今天是第几日了?”大王殷战又问。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疲惫。
寺人陈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大王想问的是什么。
他中了肖大监的五毒化骨缠绵掌,无药可解,将会痛苦缠绵五日,七窍流血,骨骼牙齿被融化而死。
而今天,是第四日。
外人看不出来,贴身伺候大王的陈元,还能不清楚了?
大王殷战,虽然身着战甲,可,仍旧掩盖不住他的形销骨立。原本高大魁梧的殷战,如今,才不过几天,就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矮了一截。
陈元早上给大王殷战更衣的时候,甚至发现,大王的肩头,都开始凹陷。他的全身骨骼,正在被毒药,缓慢摧毁。
那是一种何种的疼痛?旁人简直不敢想象!
可,大王殷战,即使脸色苍白,即使额头冒着冷汗,仍旧站在这里。
他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已经是第四天了啊。”大王殷战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封了自己的痛感,让自己变得,看上去没有那么病入膏肓,也没有那么失仪难堪。
然而,被封闭痛感,并不代表,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仍旧,痛的无法呼吸。他觉得脚步轻浮,浑身冒冷汗,随时都可能倒下,不再起来。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大王殷战咬了牙,右脚跺地,引得城墙都随之一抖。
然后,大王殷战的身上,就奇迹般的,重新燃烧起了灼烈无比的火焰。那火焰,直冲云霄,照亮了半个宫城。
人们都惊骇至极,敌军见状连忙撤退。
寺人陈元跪在大王脚边,全身伏地,泪水满面。其他众将,也是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然。
只有近身伺候的人知道,大王殷战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
烈焰如浪,朝着敌军的方向席卷而来,犹如层层波涛荡漾,所及之处,烈火突燃,顿时举目望去,一片火海。到处响起了惨烈的哭嚎声,打滚声。还有肌肉爆裂,骨骼断开的咔嚓声。惨烈至极。
最后一击过后,大王殷战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喷了一口鲜血,终于跪倒在地。他手握长剑,抵在城墙的石板上,还想重新站起。
可,他的头,却终于,垂了下去。可他,却依旧,保持着手握长剑,半跪半起的姿态。犹如一尊雕塑。
“大王……”寺人陈元跪在一边,以头伏地。然而,大王殷战已然没了声息。
“大王……”陈元扭头,看了一眼城墙。
城墙上,有从北宫门那边,重重传递过来的消息,用旗帜作为信号。
陈元见那旗帜挥动了几下,对大王殷战道:
“大王,卫士令已经护送太子,突出重围了。”陈元轻声说。
大王殷战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落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随即,竟迅速瘫软,化为了一滩脓血,尸骨无存。
太子殷荀只觉得心口突然一痛,他扭过头头,望向了晟阳城。晟阳城王宫的方向,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即使,是隔了那么远,也看的真真切切。
他的眼,被泪水所迷住,看不清了前面的道路。
百名死士,跟随他们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只剩下了眼下的三五名,个个身上带伤,仍旧生死追随。
然而,追兵将至。
所有的死士,都留下来断后,只剩下了卫士令张铎一个人,独自纵马,驮着太子,在林间小路上拼命奔驰。
张铎身中数箭,咬着牙,狠狠的抽了马儿一鞭子,没想到,全身包裹着铁甲的骏马,腿部中了箭,发出了刺耳的悲鸣,摔了个人仰马翻。
张铎抱着殷荀,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竟一路翻滚,跌到了树林边的悬崖边上,来不及抓住树枝,终于从数丈高的悬崖,双双坠落了下去。
……
冰冷的雨水,洒在了殷荀的头上,脸上,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挂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他的旁边,树杈上,张铎面朝下趴着,后背已经被树枝刺穿,身子软绵绵的挂在树上,俨然已经失去了生命。
殷荀只觉得喉头哽咽,想哭,却又哭不出声,只得挣扎着坐了起来,一面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张铎,哑着嗓子喊:“喂,你还活着吗?”
张铎一动不动,身上冰冷如雪。被殷荀一推,竟从断裂的树枝上,坠落了下去,坠入了下面的万丈深渊。
“张铎!”殷荀压低嗓音喊了一声。
痛苦,席卷了他的全身。
冷冰的雨水砸在他的头上脸上,让他的身体,觉得格外的冰冷。然而,比这更冰冷的,是他的一颗心。
曾经火热的,如同烈火一样跳跃的心,现在,却变成了一潭死水,结了一层冰。
爱他的,他爱的,所有的人,都离他远去。
幸福,在眼前的时候,他毫无察觉,每天嘻嘻哈哈,肆意妄为;然而,失去的时候,他却感到了无比的痛苦,还有绝望,想要伸手挽留,却什么也抓不住。
即使痛苦如排山倒海袭来,但他知道,他决不能倒下。他得活着,他得活下去。
殷荀伸了手,一面咬着牙,抓住了树枝,想要顺着树枝,攀爬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有人在低声呼唤:“太子,太子殿下,你在哪里?”
殷荀抬起头,看到悬崖边上,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那是一张年少,充满稚气,而又陌生的脸。
可是,他却身穿着金曦宿卫的战甲。
殷荀动了动,那悬崖上的少年发现了他,惊喜的叫道:“太子!”
殷荀抬起头,看到悬崖边上,出现了一队士兵,那是天启的士兵。很快,他们站满了悬崖边上。四周,摇曳着的,全都是天启的国旗。
毫无生路。
第18章. 祸水
第18章.祸水
眼见被包围,殷荀毫无退路,瞧了一眼身下的万丈深渊,竟一闭眼,一咬牙,跳了下去。
谁知道,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如愿下落,竟被吊在了半空中,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血,成股的往下涌。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中了一箭,那箭前带尖勾倒刺,后面的尾部,竟系着一根麻绳。
他就好像,是一只被扎穿了的刺猬一般,悬挂在了半空中了。
殷荀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摸了个空,才发现,佩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到什么地方了。
很快,那些士兵们,将他连人带绳,从悬崖下往前拉去。
他痛得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伸手拽住了后背那根麻绳,被拖了上去。
身体和心里越痛,他就越恨。他并不害怕死亡,可是,他现在,不想像一根被随意折断的草芥一样,死的毫无价值!
他要活着,活下去!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殷荀被拖上来后,敌兵们很快就将他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拽着栓在他手腕上的麻绳,将他朝前拖去。
失血和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快点走!”耳边,有人骂骂咧咧。
他感到自己被人推搡了一下,一个踉跄,几乎朝前跌倒。
有人低呼道:“太子!”
殷荀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有几名被俘的死士,刚刚那个在悬崖边探出头来叫他的少年,也在里面。都被绳子捆着,连成了一串。
有人将一条鞭子,狠狠的甩到了殷荀的身上,打的他皮开肉绽,有个娘娘腔的声音尖着嗓子喊:“好小子,可算落到本大监的手里了,本大监必定会让人好好伺候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荀抬起头,见马背上坐着一个趾高气扬的人,却用斗篷遮头,浑身上下几乎都被绷带所包裹,只露出两条腿来,蹬着黑色的靴子。
殷荀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脸,非常阴柔,细眉丹凤眼薄唇,却也显得十分刻薄。脸色十分苍白,露出的面颊上,有一块可怖的烫伤的疤痕,蔓延至脖颈。
“申屠秀?”殷荀皱着眉,失声叫道。
申屠秀扬起鞭子,又狠狠的抽了殷荀一鞭子,殷荀疼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申屠秀冷哼道:“本大监之名,也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直呼的?”
“呸!”殷荀朝他吐了一口口水,道:“我父王的神火,没烧死你!”
申屠秀冷笑了一声,道:“也亏得他没烧死我。”
“这不,我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可你父王呢,哼,”申屠秀耸了一下肩,冷笑了一声。
“我父王怎么样了?”殷荀急忙追问道。
“他啊,中了贴身寺人肖楚瑜的毒掌,已经化为一滩脓血了。”申屠秀不屑的笑道。
殷荀懵了一下,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同后脑遭受了重击一般,让他又痛又晕,几欲昏厥。
“不可能!”在短暂的发懵之后,殷荀又急又气的大吼道。
“怎么不可能?”申屠秀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丝轻笑,“怎么,非得让我领你去,亲眼看一下那一滩脓血,才肯相信啊?”
殷荀愣在了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口中只是不停的喃呢着,“不可能,不可能……”
殷荀被绳索捆着,跟在后面,一路,又重回了那个他拼命逃离的战场。
战场上,被一层厚厚的黄沙所覆盖,底下,埋葬着前两轮战死的双方士兵,黄沙上面,又重新变成了修罗场。
战场上,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插着战旗,硝烟弥漫。
而城头上,已经被敌兵所占,插上了天启和大衍的旗帜。
殷荀看到那旗帜,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黑地暗。
申屠秀骑马,在前面走,手里牵着绳子,拽着殷荀,一副洋洋得意。
见殷荀停留,有人在后面踹了他一脚,骂道:“快走!”
见士兵动粗,申屠秀回过头来,嬉笑了一下,哼道:“温柔着点儿,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金曦的太子呢,从小,可没吃过一点儿亏……小心他记恨你……”
“是是是!”那敌兵连忙回答。
见殷荀瞪着眼,申屠秀笑了几声,一脸的嘲弄,又道:“你莫不是,真以为我还把你当这金曦的太子啊?”
“我不让你受那皮肉之苦,只不过看你生的貌美,竟和你母亲有七分相似,猜想着,如果献给大王,大王也许会喜欢……不然呢,你以为,你还是谁?”申屠秀伸了鞭子,挑起了殷荀的下巴,一面端详着他的脸,一面道。
殷荀听到这话,顿时听明白了几分意思,又羞又怒,恨不得上前割了申屠秀的舌头,剜了他的心!只不过这会儿成了阶下囚,只能气的直冒火,却无可奈何。
又听申屠秀一面摇着头,一面啧啧的叹道:“你说说,你父王这是图了什么呢,就为了一个女人,和我们大王交恶,连我们送来的倾国美人儿,都不正眼瞧一眼,这不,弄得生灵涂炭,都灭了国,真不值当……”
殷荀皱了眉。明明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却偏偏要拉扯上一个女人,说的好像她是罪魁祸首,红颜祸水一样。他母亲死都死了,还死的这么不安宁,被人在背后泼脏水!
殷荀觉得,十分反感,顿时皱起了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荀被带入了宫。
宫里,敌军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俘虏了一大批寺人宫女,也抬出了不少尸体,一个个都摆在了空地上。
殷荀转过头,去看那些尸体,又抬头,去看那些被俘虏了的寺人宫女。他看到,那些人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惊讶,然后,迅速的黯淡下来。
他们一个个,都对着他,低了头。
殷荀在人群里,看到了父王的嫔妃,还有她的女儿,二公主殷韵。她们两个人,都换上了普通宫女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也用泥灰把脸涂黑了,看上去,竟像两个乞丐。
还有来自北单的王子,叱云浩轩,也跟她们在一起,一副寺人的装扮,低着头,安静的隐藏在人群中。
殷荀看到他们的时候,心里暖了一下,松了一口气。他连忙收回了眼神,低了头,不敢再去看他们,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当年,因为北单国内局势不稳,内乱不断,叱云浩轩被送来金曦避难,和他们这些金曦的王子公主们混在一起,也算是自幼的玩伴了。
只不过没想到,北单内乱还未平息,金曦却突然造此大难,这北单王子叱云浩轩,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第19章. 折辱
第19章.折辱
殷荀被单独关了起来。
也许是怕他逃跑,每日只给一点儿稀粥,殷荀每天都饿的发晕,腿软,恨不得将木桌砍了吃下去,到最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从最初的恐惧,到了最后的镇定。他知道,自己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才能逃生。
大约过了五日,突然有人开了锁,进了屋,将殷荀带了出去。
仅仅被关了五日,殷荀却觉得,好像过了一年那么漫长。
走出房间的时候,太阳正明媚,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抬起手,挡在了眼前,只觉得,那太阳的光线有些刺眼。
他的手脚,被戴上了沉重的铁链。有人在前面带路,将他带到了凤栖宫。
凤栖宫还是那个凤栖宫,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凤栖宫里,站着的,已经不是金曦的大王殷战了,而是天启的大王,凤赜。
凤赜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星目剑眉,身着黑色的龙袍,没有戴冕,只戴了一顶玉冠,浑身上下尽显威严。
殷荀注意到,他的手,搭在一口水晶棺上。
透过透明的水晶,殷荀郝然发现,那里面躺着的,竟是自己的生母,金曦的王后,应无恙!
只见王后应无恙躺在水晶棺里,面色如常,竟好像安睡了一般,她惊天的容貌,竟几乎没有变化。
水晶棺里,盛着不知道什么液体,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芒;而王后应无恙的半个身子,就浸泡在那液体里。
一切,美的令人窒息。
却,让殷荀从骨子里,感到了可怕。
按理说,母后薨逝,已经有差不多十天了,在这样的天气,不可能容颜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可见,这古怪的液体,不但有驻颜的功效,还能修复死者的容貌。
可,母后已经死了,不应该是入土为安才对吗?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亵-渎?!
殷荀又想起了申屠秀的话。那天启大王凤赜,竟如此变态,连一个死了的女人,都不放过吗?!
他的心,揪动了起来,恐惧的直发抖,也愤怒的直发抖。他想要扑向水晶棺,却被身后的士兵踢了一脚,死死的按在地上了。
“母后!”殷荀悲愤的叫道,又抬头望向了天启大王凤赜,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大王凤赜,这才抬头看了殷荀一眼。
只一眼,他定了定神,失神的眼睛里,似乎重现了几分光彩。
“安排一下,晚上送来侍寝。”凤赜道。
什么?!殷荀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耳朵,恼羞成怒,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喷出一口血来。
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燃烧。他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这个昏君,竟敢说出这种折辱他的话!
杀父灭国之仇,还没有报呢!又如此轻薄侮-辱他的母亲!现在,竟对他如此不敬!
就算他是亡国奴,又怎么了,亡国奴,难道就可以任由别人随意折辱的吗?!
如果他不死,如果他不死,有朝一日,他必定手刃仇人!
然而,此刻,他只不过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能怎么办?!
王崇说的对,不要在意一时的荣辱,要学会忍!他需要一个时机!但,不是现在!
殷荀气的发抖,却低着头,伏在地上,道:“禀大王,我的母亲薨逝,我身为人子,却没有尽一天的孝,守一天的灵。恳请大王容许我,为母亲守灵一天!否则我于心有愧,宁愿撞墙而死!”
凤赜看了殷荀一眼,道:“准!”
说着,就摆驾,离开了凤栖宫。
士兵退去,关上了殿门。只留下了殷荀一人,跪在了那水晶棺面前。
“母后,母后啊”殷荀跪在地上,垂头痛哭起来。
“母后,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说,“请原谅孩儿的不孝吧,孩儿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凤体受辱……”
殷荀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了起来。
他拿起了桌上的油灯,扔进了水晶棺里。
水晶棺里的那蓝色的液体,竟迅速的燃烧了起来,须臾之间,熊熊火焰就将整个水晶棺包围。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瞬间,就将旁边的帷幔点燃。然后,朝四周蔓延而去。
殷荀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喊:“走水了!”
他狠狠的砸碎了花瓶,抓起了碎瓷片,一咬牙,狠狠的朝着自己的脸上划去!
“好,我让你喜欢这张脸!”殷荀咬牙切齿的说,“现在这张脸烂了,我看你还想怎么样!本宫就是死,也绝不会受如此侮-辱!”
他听见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连忙抓着瓷片,贴着门框站着,一面侧头,朝外看。
外面,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反抗?
殷荀疑惑的想,不由得转过身,想仔细看一眼。
这个时候,木门突然被推开了。来人身量并不高,不过殷荀吓了一跳,没顾得细想,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抱住了那人的脖颈,用锋利的瓷片抵住了他的脖颈,正要动手,却听那人喊道:“太子,是我!”
殷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转过来的脸,有些眼熟。
那是在悬崖边,唤他的那个少年!
“你是谁?!”殷荀皱着眉,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生的很好,眉清目秀,看着和他一般大的年纪。
“我叫吴双,张铎是我表哥!”那少年连忙叫道,“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快走!”说着,就不由分说,拉住了殷荀。
殷荀不疑有他,跟着跳出了大殿。
外面,那几个金曦的死士,正跟一群天启的士兵纠-缠,每人身边竟至少围了五六名天启士兵。
“我们走!”吴双拉着殷荀,就要跑,没想到,一大批天启士兵,竟冲进门来。他们身后,一字排开了一行弓箭手,正拉满了弓,正对着殷荀和吴双。
顿时,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殷荀紧张的满头大汗。
就这这时,殷荀听见了一阵击掌声,他看到,凤栖宫门外,出现了一个人,正是申屠秀。
申屠秀一面击掌,一面走了进来,拖着嗓音,嘲笑道:“怎么,就你们几个,还想逃?”
“都抓起来!”申屠秀道。
敌兵一拥而上,很快就拿下了殷荀等人。
申屠秀走了过来,伸出手,托起了殷荀的下巴,皱着眉,看了看他的脸,然后一脚将殷荀踹翻,呸的啐了一口,骂道:“真是给脸不要脸!”
“好端端的一张脸,都能狠下心来划成这个样子,啧啧,真是惨不忍睹!我看你呀,是活腻味了!”申屠秀道,“好好的活路你不走,偏要往死路上走!这可怪不了别人了!”
第20章. 不屈的勇士
第20章.不屈的勇士
殷荀被带到了天启大王凤赜的面前。
凤赜看了一眼殷荀被划花了的脸,面色并无波澜,趾高气扬的评价道:“也算个有骨气的。”
申屠秀上前,一面斟酌着字眼,一面低声禀报道:“大王,应王后的凤体,也被毁了……”
凤赜这才,脸上浮现出了滔天的怒气,拔剑怒喝道:“谁干的?!”
申屠秀连忙跪地,道:“是金曦太子殷荀。”
凤赜握剑,指向了殷荀的鼻尖。
可殷荀睁着眼,怒目相向,口中大骂:“昏君,我就是焚毁我母后的尸身,又怎么了?!你不准她安葬,还不准我这个儿子送她一程了?!总比留下来平白受辱的好!”
凤赜却收回了剑,道,“性子刚烈,倒有几分你母亲的模样。只可惜,仅有的温柔,都是留给别人的,给寡人,一丝一毫都没有!”刚开始的叹息,到后面,变成了浓浓的恨意。
“也好,既然性子这么烈,就好好磋磨一番!”凤赜一甩衣袖,“送去图音塔,关着!连同那几个俘虏,一起送去!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图音塔?
殷荀被几个士兵押着,跪在地上,一面陷入了思索。
图音塔,是一座郡狱,位于晟阳城北面的砾阳郡图音城,地处戈壁沙漠,常年干旱缺水,风沙不断。而那里,正是金曦和北漠诸部的交界。
因为环境恶劣,也是金曦放逐重刑犯人的地方。
据说,凡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都会被关进图音塔。那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殷荀想到这里,皱了皱眉。
不管怎么样,总比待在这里好。
而且,图音城离北漠诸部非常近,只要翻过了少咸山,就可以到达草原诸部。
到时候,不管是去大戎、大狄还是北单,只要有人肯收留他,就有一线希望。
只是,照现在的情形,他一定会被严加看管,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给叱云浩轩传递消息了,也不可能顾得上殷韵母女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一去,必定是九死一生,危险重重,他们若是卷进来,未必是好事。说不定,像现在这样,藏身于奴仆之间,反而能获得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殷荀释然了。
不过,这北单,是去不得了。
本来,北单局势也混乱,他去了,不一定能够保命。
大戎民风彪悍,性格豪爽好客,而且大戎首领吕王野心勃勃,虽说去了之后肯定会受到挟制,但,总归命是能保住的。
大狄则曾送美女给金曦王为妃,也算姻亲,虽说大狄国力弱小,但大狄丰王宽厚仁慈,又讲义气,也应该会收留他。
殷荀就此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到图音,他就会想办法,离开那里,去投奔大戎或者大狄。若是在不行,也可以绕过金曦,一路往西去,西面除了又羌氏和氐氏,还有西域十六国。
就算没人收留,也可以混入商队,那边人来人往,人员流动频繁而又复杂,一定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
“是!”申屠秀道,就要命人拖走殷荀。
凤赜却转过身来,阴沉沉的道:“慢着,给我挑断经脉,废去内丹,我看他还能怎么蹦!真以为,自己还是金曦的太子么,可以恣意妄为?!”
殷荀吓了一跳,惊恐的朝后退去。然而,士兵们却死死的押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是!”申屠秀一步踏上前来,朝着殷荀的腹部,伸出了手,一掌击来!
那一掌,带着无限的寒意,直侵入体,冻住了殷荀浑身的血脉,然后,顺着血脉,流向了他腹腔中的那一颗内丹上!
虽说殷荀的火神血脉并未觉醒,可是,也是有内丹的。
,存于天地万物,人,生而有,聚于田,凝结为丹。
常人不需修炼,天生有,甚至有少数人天生就能结丹。
只不过,常人就算能天然结丹,内丹也只有芝麻大一点儿罢了,并且,只有寥寥的气息,在围绕运转,只能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和呼吸罢了,若不加以引导和修炼,并无用处,甚至,会逐渐沉睡寂灭。
可以说,能天生结丹,又适合修炼武功的,少之又少,凤毛麟角。
然而,殷家人却不同,因为身上神血的缘故,几乎每个殷氏人,都能天生结丹。
一旦血脉觉醒,就能开始修炼,正式继承神脉天火的能力。
而殷家人的这种能力,向来被世人所羡慕,忌惮。
申屠秀修炼的是至阴至寒的凝霜功,正好和殷家人的神脉天火相克,再加上他已经修炼到了八重功力,而殷荀,只不过是一个血脉尚未觉醒的普通人!所以,那寒霜进入殷荀的体内,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很快就将殷荀的内丹摧毁!
内丹,是修炼之人凝聚和运转元的根本,没有了内丹,可以说,这个人,基本上就废了,再也没有修炼绝世功法的可能!
殷荀惊恐万分,愤怒以及绝望将他的内心填满,可他,却痛苦的嚎叫着,无可奈何。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内丹被废,化为了虚无。
那种痛苦,比肉--体受到摧-残,带来的痛苦还要剧烈!
他仰着头,痛苦的咆哮了起来!
然而,申屠秀却压根儿没有半点怜悯,他抽出了刀剑,残忍的挑断了殷荀的手筋和脚筋!
殷荀蜷缩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他痛哭流涕,疼痛,让他几乎昏厥。他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废人,还能干什么,还怎么复仇?
他趴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手腕和脚腕,却剧痛无比,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他就像明知必败无疑,却一心赴死的勇士,朝着凤赜爬去,一面努力想爬起来。
“我要杀了你!”他痛苦的哭嚎道,想要站起来,一面,竟真的站了起来。他突然,用双手,用尽了全力,竟抽出了凤赜的侍卫挂在腰间的宝剑,指向了天启大王凤赜!
“保护大王!”士兵们连忙一拥而上,护住了凤赜。
殷荀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豆大的汗水,也不断从脸颊上流下。可他,却咬紧牙关,用发抖的手,握着剑,怒视着凤赜!
第21章. 毒誓
第21章.毒誓
凤赜阴鸷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他毫无畏惧,道:“你们都退下!”
说完了,凤赜竟走向了殷荀。
殷荀只觉得机会难得,咬着牙,抓着宝剑,想朝凤赜冲过去!
然而,他只是站着就已经很勉强,刚一迈步,就倒下了,连同他手里的宝剑,也掉落在了地上,咣当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伸手,想再去抓那宝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将那宝剑抓起来。整个手掌,十根手指,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样,麻木,而又疼痛,压根儿不听使唤。
凤赜哈哈的笑了起来,走了过来,狠狠的踩在了殷荀的手背上,“还想着陪你玩玩呢,没想到就这么倒下了!”
踩完之后,凤赜收回了脚。
殷荀的手背上,留下了红肿的痕迹。
他张了张手,重新抬起了头,目光里,喷射着仇恨的怒火!
他的口里,发出了恶毒的誓言:“我,金曦的太子殷荀,发誓,除非我被杀死,否则的话,只要我有一口气活着,就会手刃仇人,让所有的仇人死无葬身之地!”
“好小子,有种,”凤赜不屑的笑道,“都成了废人了,我看你还能怎么复仇?!拖下去,即刻送往图音塔!”
士兵们,上前拖着他,朝殿外退去。
殷荀一面挣扎,一面扯着嗓子吼道:“我殷荀发誓,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向你们复仇!”
“我会看着你们下地狱,永不超生!”
仇人近在咫尺,可是,他却只能干瞪着眼,只能干嚎,无可奈何!这是怎么样的悲痛和愤恨?
殷荀一面愤怒的嚎叫,一面发疯似的哈哈大笑,被拖出了大殿。
而他含恨的毒誓,仍旧在大殿外的上空回荡:“我殷荀,用殷氏的神血起誓,只要我殷荀还活着一口气,只要我还有最后一滴血没有流干,我一定,一定会重新回到这大殿,我会,亲手砍下仇敌的头颅,用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为此,我殷荀,愿献出生命和灵魂,哪怕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殷荀的话音刚落,天空,竟咔嚓一声,劈了一声惊雷。
殷荀抬头看那天空,乌云密布。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朝着天空喊道:“老天爷,你听见了吗?!”
“你听见我的誓言了吗?!”
回应他的,是咔嚓咔嚓的闪电声,以及轰隆隆的雷声!
大雨,很快就下了下来!铺天盖地的浇到了他的头上,身上。
昏暗中,似乎一道闪电,劈在了他的身上。
殷荀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四面栅栏的囚车里,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沉重的铁锁链。
他身上的伤口,被雨水一浸泡,血污被冲走了不少,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那疤痕,被雨水泡的发白,而且,呈现了溃烂的趋势。他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没有人给他上药,任凭他的伤口luo-露着;也没有人给他一口饭吃,尽管他饿了几天了。更没有人给他一口水喝。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仰起头来,努力喝了几口雨水,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一点儿。
囚车上很颠簸,也幸亏他没有吃饭,否则,这会儿,还不知道会吐成什么样子。
殷荀身心受损,又愤怒的嚎叫了大半日,没吃没喝的,早已没了力气,疲惫不堪。
他现在,就躺在囚车里,靠着木栅栏坐着,金冠早已掉落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头发散乱,脸上身上全是伤口,狰狞的伤口遮盖住了他原有的飒爽英姿,还有绝世的容颜。
他现在,活像一个乞丐,或是一个死囚,用手捂着腹部,努力缓和了一下自己的不适,抬头用一双空洞的眼神,望向四周。
他的囚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囚车。
王随和吴双,以及那几名曾拼死护送他出城的死士,也被戴上了枷锁,挤在同一辆囚车里,就紧跟在殷荀的后面。
殷荀又越过他们,朝更远处看去。
马车越行越远,殷荀抬起头,去看金曦曾经的王城。
曾经辉煌而又热闹非凡的晟阳城,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成了一座被战争摧毁了的废墟。
只有那残垣断瓦,还能看出昔日的恢弘,彰显着曾经的奢华与繁荣。
金曦,亡国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了金曦国。
也,再没有了王都晟阳城。
他的至亲,好友,他的老师,从小陪伴在他身边的奴仆,一个个都离他远去。再也看不见他们的笑颜,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知他们的生死。
他坐在颠簸的囚车上,不明白,为什么单单剩自己一个人,还活着?
老天,为什么还让他活着?
是活着,受那份煎熬吗?
还是,活着受那种残酷的惩罚?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乖乖听话,认真学习,好好的对待、珍惜身边每一个人,再也不肆意妄为,再也不无法无天,只知玩乐,再也不任性独行,再也不伤害任何一个陪伴他的人。
他会学会爱别人,珍惜所拥有的,也会学会守护。
可,现在,已经晚了。
殷荀闭了眼,满是血污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王随看到殷荀这个模样,又焦急又心疼,抓着栏杆,低声喊:“太子,太子!”
殷荀睁开了眼,看到了王随一脸焦急和担忧的表情。
他一下子,觉得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可他,不能哭,也不想哭。
他低了头,不再去看王随。因为,他怕自己看到熟悉的人,会突然忍不住脆弱。
寺人王崇曾说过,活着,就是希望。
那么,他现在还活着,不就代表了一种希望么?
那些人,那些跟随着他,坐在囚车里,被一起押往图音的人,不就因为他还活着,才没有放弃希望么?
哪怕面临绝境,他们也誓死,跟随他,守护他!
这样,他还有什么理由,绝望,退缩呢?
就算成了废人又怎么样,他还活着,他还顶着金曦太子的身份,他还有用!他可以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利用,达到复仇的目的,不是么?
想到这里,殷荀舒了一口气,暗自咬牙,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不但得好好的活下去,他还必须,完成复仇大业!
血债,就要血来偿还!
第22章. 沙尘暴
第22章.沙尘暴
马车行走了半个月,越走越荒凉,草木逐渐稀少,就连水源,也不好找了。
砂石,也越来越多。
幸亏是在官道上,每隔十里设置有一长亭,可以休息,如果临近村庄的话,长亭旁边就会有做生意的路边摊,还可以补充水和食物。
这半个月以来,每到一处长亭,天启的士兵就会丢给殷荀他们一壶水,还有一块干饼子,自己跑去吃热饭,这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殷荀也曾想趁机逃走,只可惜,手脚都受了伤,压根儿无法抬起,再说没有工具,根本不可能撬开脚上手上的铁链,所以,逃跑无望。
殷荀只得安了心,想着等到了图音城再说。
可没想到,越走,人烟越稀少,长亭周围,也没有了卖吃食的摊位了。
而下一处,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烈日炎炎,没有树木可以遮阴避阳,四周的土地,都变成了土红色的,遍布砂石,寸草不生。
炎热,让众人耐不住口渴,频繁喝水,羊皮水囊很快就见了底。
又走了半日,众人更加的饥渴难耐,浑身的皮肤,都被晒的发红,发烫,好像快被烤熟了的猪肉一样。
殷荀也有半日没有喝到一滴水了。
他只觉得燥热难当,头晕脑胀,嘴唇已经干裂发白,气息奄奄的靠着栅栏坐着。
而官道,也竟然越走越浅,尽被砂石掩埋。
他们一行,一共只有十名士兵,那负责带队的,便是一个什长。
什长一面看地图,一面在前面带队,道:“都打起精神来,再坚持一下,就到红河了!到哪里,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水囊装满,然后跳进去痛痛快快洗个澡!”
众人一听,连忙又打起精神来了
又走了半日,竟看不到了官道,四周目之所及,尽是戈壁,满地都是砂石红土,天空又被黄沙所笼罩,看不到更远。
又哪里看得见什么河流?
什长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周围。
脚边,似乎有一道河床,大半被沙土所掩埋,露出的,只是一些弯弯曲曲的,干涸的河床。
河床里,还嵌着鱼骨,贝壳之类,都已混杂着干裂的泥土,变成了坚硬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了。
什长的手,抖了一下。
有士兵喊道:“红河没了!红河没了!”一面说,一面跳进了那浅浅的干枯的河床。
他发了疯,折腾了半天,很快就跌倒在了河床上,死去了。脸上竟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也不知道他死前,看到了什么。
“我们继续走!路线没有错!”什长道,放下了地图,心浮气躁的训斥道。
众人只得拖着疲惫的步伐,继续前行。
眼见食物和水匮乏,那负责押解的士兵,开始不给殷荀他们饭吃,也不给水喝了。
连日来的奔波,让殷荀得不到休息,伤口开始溃烂,发烧。
见殷荀病倒,什长才命众人放缓了脚步,给他了一点食物和水,又给抹了一点儿金疮药。
他见殷荀烧的厉害,伤口有溃烂,陷入了昏迷,又在咳嗽,不由得直皱眉,一边命人给他灌水,一边骂:“快给老子好起来!死在这半路,是个什么事儿?”
“你死不死无所谓,可别死在半道儿上啊!起来,要死,也得给我死到那图音塔里头去!死到那塔里,就不关老子什么事儿了!”那什长,一个劲儿的骂。
殷荀被灌了两口水,感觉好多了。
他靠着木栅栏躺着,昏昏欲睡。
睡梦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母亲绝美的脸。她正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金线罗裙,头上戴着银色的凤冠,伸出手,朝着他笑:“荀儿,快下来,怎么总爬树,摔下来可怎么好……”
他皱着眉,噘着嘴道:“你看看,整个金曦王宫,哪个女人不穿得红的绿的,鲜艳又好看?就你,整天穿一身白衣白裙,别人都笑话我,说我娘不知道准备给谁戴孝……”
“也就我父王宠你,若是搁了别的大王,你信不信,早就把你关进冷宫了……”他道。
“明个儿是父王的寿辰,你还打算穿一身白衣,去贺寿?”他又问。
“好好好,荀儿,你快下来,阿娘答应你,阿娘不穿白裙了,阿娘这就换一身鲜艳的去……”桃花树下,女人微笑着,娇艳的容颜让一树桃花都为之暗淡。
“那你穿我父王给你新做的那一身玄色礼服去,可好?”殷荀又问。
“好好好,都听荀儿的……荀儿说穿什么,阿娘就穿什么……”女人在笑,一面,又道:“这,是你父王让你这么说的吧?”
“哪有,是我自己想的……”殷荀被戳中了,红着脸死不肯承认,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父王,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母子,露出了微笑……
“母后,父王……”殷荀在颠簸的囚车上,昏昏沉沉的躺着,眼角,涌出一滴泪来。
车队走了半日,眼看就要天黑,却在茫茫戈壁,找不到了官道,什长不由得燥怒了起来。
他吩咐众人原地休息,只派了两个尖兵,前去探路。
谁料,就在这时,远远的,地平线上,滚起了几丈高的黄沙,翻腾着,波涛滚滚,迅速的朝队伍袭来。
“不好,是沙尘暴!”有人喊,“快趴下!”
所有人连忙趴了下来,撩起衣衫,捂住了口鼻。
沙尘暴,迅速的席卷而来!
顿时,狂风肆虐,飞沙走石!
殷荀努力睁开了眼睛,看不见了四周的人群,也看不到了任何的东西,能看到的,唯一的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他被呛得直咳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连忙趴在了囚车上,一面伸手,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住了囚车的木栅栏。
即使再用力气,他也只觉得,手上根本使不出力气,他根本,无法牢牢的抓住那栅栏!
他挣扎着,朝前爬去,将整个胳膊,都伸出了囚车,用臂弯的力量,紧紧的锁住了囚车!
风,在耳边呼啸,沙子,直往耳朵里灌!
他将自己埋在了衣衫下,紧贴着囚车的底板,趴着。
第23章. 蓝衣女
第23章.蓝衣女
殷荀听见风在怒吼,听见风暴怒的撕扯着什么东西,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响!他也听见,有人在风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风,暴怒着,用力拍打,撕扯着他的囚车,几乎将整个车顶掀翻,又猛烈的撞击着框架,让囚车几乎散架。
囚车在风里,剧烈的颤抖着,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咔嚓声。
殷荀感到车子几乎,就要散架,也要,被拽上天空!
可,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撒手!
他的臂弯,因为太过用力,而产生了剧痛。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的锁在囚车上!
这样的飓风,大概吹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刮过去了,横冲直撞的去扫荡其他地方了。
周围,变得安静了起来,天空中的沙尘,也开始纷纷降落。空中,也变得清明了起来。
士兵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什长开始清点人数。
除了先前在干涸的河床里死掉的那个,现在,又有一个人摔断了脖子,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受了点儿伤,只剩下八名士兵了。
什长又连忙查看了殷荀,见殷荀没事,就一脸的晦气的走开了,道:“还当这是一个好差事,没想到,押送个囚犯,也不安生!”
然而,这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沙尘暴过后,原本脚下依稀可见的官道,还有旁边的河床,统统被黄沙所掩埋,不见了踪迹。
而太阳,快要西斜,眼看就要天黑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怎么办?
什长又吩咐了两个尖兵去探路,众人则原地休息。
没过多久,两个尖兵回来了,禀报道:“什长,我们刚刚看到,前面红色土崖处,有一个女子,正在那里跳舞!”
“附近有人,就证明离村庄不远了,我们过去问路,然后趁天黑前,一定要找个地方落脚!”什长道,一面连忙带队前行。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两个尖兵所说的地方。
那里,真的有两处高大而又突兀的红色土崖,两面土崖朝中间靠拢,正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拱门,巍峨而又壮观。
什长连忙拿起地图去看,却没有在地图上,找到一处标记高大山崖的地方。
又见那红涯上,果真站着一名天蓝色衣裙的女子,头戴纱巾,遮着脸,浑身上下的珍珠金片,手腕和脚腕上,各戴着一大串银色的铃铛,随着她的翩翩起舞,那银色铃铛,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见有人来,她也不停下,只是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跳着舞,舞姿十分曼妙,姿态高雅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降临。
什长喊道:“姑娘,我们是从王城来的,要押送犯人去图音,你知道图音怎么走吗?”
那女子,从山崖上直接飞身下来,犹如仙女一般,轻轻袅袅的,就落了下来,踩在了红土地上。
她张了张口,发出了温柔而又悦耳的声音:“这里是红涯。太阳要落下的方向是西,而图音,在你们的西北方向。你们只要穿过红涯,朝西北方向走,就能到图音城了。”
“谢姑娘指点!”什长又道,“我们一行人,差点儿迷了路,现在食物和水都已经见底,不知姑娘可有水,能否借给我们救命?”
那蓝衣女子抬起手,吹了个口哨,一匹骆驼,就撒着欢子,从土崖后面跑了过来,停在了女子的脚边。
骆驼的背上,正挂着一个羊皮水囊。
蓝衣女子将水囊解下,朝什长扔了过去,露出了一个超尘脱俗的微笑,一面说道:“各位官爷,眼看这天,就要黑了,可到图音城,还有半日的路程。这夜里,风沙又大,十分危险。”
“若是不小心遇到狼群,就更糟了。”那蓝衣女子说道。
“哦?这戈壁滩上,还会有狼群?”什长问。
蓝衣女子伸手捂住了嘴,轻笑道:“当然会有了。附近就有一群沙漠狼,谁也不知道它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猎人围剿了很多次,都没能将其全部消灭,反而惹怒了它们,现在,这条道儿上,更不安全了。”
“那,这附近,可有村庄?”什长问。
“村庄没有,土屋倒是有一间。小女子就在这山崖后不远处的土坡处落脚,在那里,避风处,搭建了一座简陋的土屋,各位官爷若是不嫌弃,就跟小女子去,借住一晚。”那蓝衣女子说完了,莞尔一笑,眉眼间竟多了几分风尘的味道,烟行媚视,让人倾倒。
伍长笑了起来,拱手施礼道:“有劳姑娘了。还请姑娘带路。”
士兵们得了生路,又遇见了的是一位美丽年轻的姑娘,不由得心猿意马,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低声闹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
殷荀转过身,扒着囚车,努力去看那位穿蓝衣的姑娘。
有哪一位姑娘,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家,而又有哪一位姑娘,见了一群陌生而又强壮的男人不会害怕,非但没有远远的躲着走,反而主动邀请一群陌生的男人,去她的住处?
好端端的,怎么偏站在那土崖上跳舞,又穿的那么美丽,就好像,专门站在这里,等着这一群人过来一样!
再说了,依她刚才所言,这戈壁滩上,有一群可怕的恶狼,那么,她怎么就敢一人独住,而不被狼吃掉呢?
殷荀去看那姑娘,却见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殷荀的眼睛,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即使隔着轻薄的面纱,殷荀依旧觉得,那笑容,令人痴迷。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浑身的病痛,也似乎好了一大半,脑子清醒了很多。这姑娘,莫不是不怀好意吧?
那蓝衣女子不再看殷荀,而是骑在骆驼背上,很快,就到达了一处山丘背后。
那里,果然依着山丘,挖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修建了一处土屋。
土屋的外面,有一处不大的院落,被低矮的土墙围起,院子里,竟种了不知什么植物,十分低矮,一株株肥肥嫩嫩的,就好像是璀璨的玉石一般。
有的植物上面,还开着奇奇怪怪的深红色花朵,一共六瓣,每片花瓣都十分修长肥嫩,就好像是什么动物伸长的舌头。
“那是什么植物?”什长问。
蓝衣女子走进了花圃,伸出纤纤玉手,摘了一支晶莹剔透的嫩绿色植物,道:“这种花儿呀,叫玉秋娘,狼群最讨厌这种东西了,赶明儿,你们每人摘一支,放进衣襟里,它们的味道,可以驱散狼群。”
第24章. 古朵儿
第24章.古朵儿
“那那种红色的,像舌头一样的东西呢?”有人问。
“那是鬼舌兰,有剧毒,千万不可触碰哟!”蓝衣女子笑意盈盈,“碰了,身体就会融化成为一团烟气,极其痛苦的哟!且无药可解!”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两步。
“进来吧。”蓝衣女子笑意盈盈,“我叫古朵儿,各位爷一定饿了吧,我先给各位准备饭菜去,各位随便坐。”
众人进了屋,唯独留了两名士兵在外面,看守殷荀和其他囚犯。
蓝衣女子进了屋子旁边的灶房,过了一会儿,就端上来一大盆肉汤来,隔得老远,也能闻到那种扑鼻的香味。
她又端了一大盘子菜饼子,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最后,又抱来了一大坛子酒。
殷荀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这都半个月了,他天天啃干饼子,喝点儿水,简直难以下咽。若不是饿极了,再加上他有一种强烈的要活下去的意志,恐怕,以他那娇贵惯了的性子,是断不肯吃那干饼子的。
半个月没见肉味儿,这会儿,闻到香气扑鼻的浓郁的肉汤的味道,让他馋的直流口水。
见肉汤端上来了,屋子里众人发出了欢呼声,很快,就传来了觥筹交错的声音。
两名士兵坐在外面,守着殷荀等人,闻着那香味儿,又听见屋里热闹的声音,恨不得将脖子伸长了,探进去看。
两个人愈发觉得饥饿了,连肚子,都咕咕的叫了起来,一面垂头丧气的捂着肚子,低声抱怨道:“让我们在这里守着,他们可倒好,都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呢……”
过了一会儿,那蓝衣女子又出来了,端着一个大木盘,里面放了两只盛满肉的汤碗,还有一大盘子菜饼,一壶酒,给两名看守送了过来,一面道:“两位军爷辛苦了,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
两个士兵连忙将饭菜接了过来,一面道谢,一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连声夸赞,“真香!”
蓝衣女子笑道:“军爷慢用。”
说完了,朝着殷荀走了过来。
见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她,直咽口水,那蓝衣女子笑了笑,伸手捡了几块菜饼子,从栅栏里递了进去。
众人连忙道谢。
蓝衣女子又走到殷荀跟前,递了一块菜饼。
殷荀突然间,不知怎的,有一种受到了侮-辱的感觉。
隔着栅栏投食,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好像,他是一头被关起来的什么动物一样。
殷荀皱了眉,来了气,抱着膀子道:“不要!你拿走!”
蓝衣女子轻笑了一声,道:“都成了阶下囚了,这傲娇的脾气,还不改一改……”
殷荀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蓝衣女子扭头看了那两名狼吞虎咽的士兵一眼,又看了看殷荀,微笑着,压低声音道:“忍常人不能忍,能常人所不能,磨砺心志,困顿其身,千锤百炼,方成大器。”
殷荀瞪着眼睛,看了那蓝衣女子一眼,他皱着眉,觉得对方说的有理。可却碍于面子,迟迟不肯去接那菜饼子,只问:“你是谁?”
蓝衣女子挑挑眉,道:“我叫古朵儿。”
“你是来救我的吗?”殷荀又问。
“谁要来救你?”古朵儿轻蔑的笑笑,“我认识你吗?你是重犯吧,为了救你,搭上性命?划算不划算啊……”
殷荀噎的脸通红,已经丢脸了,也不在乎再多丢脸一次。古朵儿说的对,他得忍,才行。忍辱,方能负重。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厚着脸皮道:“饼子给我!”
他伸出手,盘腿坐着,做得很端正,并不去看古朵儿,一副傲气的模样。
古朵儿浅笑着,伸手将菜饼子递了进去。
殷荀却差点儿没接住,抖了两抖,怕那饼子掉地上,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才慌忙将那饼子接住了。
手筋被挑,他整个手都不听使唤,只堪堪的将饼子接住,颤颤悠悠的往自己嘴边送。
旁边,还有一个美女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顿时,感到了一种无力感,还有羞愧,耻辱。
他想转过身去,却,没有。
耻辱让他想夺路而逃,但,意志却让他,坚定的坐在了原地。
他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他又没有做任何丢脸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强迫自己坐在原地,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吃力的将饼子往嘴边送。
这是他这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他想。
他吃完了饼子,古朵儿还在旁边看着。
他转过头,冷冽而又挑衅的看着她,问:“看完了吗?!”
古朵儿在微笑,道:“看完了。”
“看完了就走!”殷荀没好气的说道。
“我走?”古朵儿笑道,“我走了谁给你治手和脚?”
殷荀一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古朵儿。
古朵儿道:“你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吧?伸出来,让我看看。”
囚车在刚才的沙尘暴中,已经快被吹散,上面的栅栏断了几根,歪歪斜斜的,缝隙也变得宽了很多。虽然人没法出来,但,胳膊腿伸出来倒是毫不费力。
殷荀犹豫着,先伸出了一只手。他抓着栅栏,侧着头,朝外看去。却见那两个负责看守的士兵,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他们怎么了?”殷荀问。
“没事儿的,睡上一觉就好了。”古朵儿伸手捏住了殷荀的手腕,殷荀疼的叫了一声。
古朵儿再去上下捏的时候,殷荀就咬着牙,不再叫了。
摸了两把,古朵儿道:“断了几天了?”
“十五天了吧……”殷荀疼的倒吸着凉气,道。
“经脉断了,断口快长好了。得重新割个口子。”古朵儿道,“你等着。”
说着,古朵儿进了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端着一盘子瓶瓶罐罐,刀子剪刀镊子还有针线等物。
“你忍着点儿。”古朵儿一面说,一面捏着他的胳膊,抓起了尖刀,哗的一下,就将殷荀的手腕,又重新切开了一个口子。
血,顿时流了出来,殷荀刚开始感到麻木,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疼痛。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古朵儿换了一把小巧的剪刀,喷了点儿酒,又在火上烤了,吹了吹,晾凉了,才去剪殷荀手腕上的经脉。
剪了两下,才放下了剪刀,用棉布给殷荀止了一下血,又找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小巧玲珑的银针,穿了线,给殷荀进行缝合。
殷荀隐约看到,那剪刀上,还有细细的针线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幽幽的蓝光。
那是元。
古朵儿在施针的时候,用元,促进了他伤口的愈合。
第25章. 美女的假面
第25章.美女的假面
缝完之后,殷荀发现古朵儿的脸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来不及擦拭,上了药,又道:“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被缝合之后,殷荀发现,那古朵儿,明显变得轻浮气躁了,他道:“要不然,你先歇一会儿?”
“歇什么歇,不知道什么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古朵儿没好气的说道,一面瞪着眼,“伸出脚!别让我废话!”
一只脚伤处理完后,古朵儿似乎变得很累,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道:“另一只脚!”
殷荀见她似乎元将要耗尽,却在勉强支撑,不免有些感动和心疼,道:“古姐姐,要不,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闭嘴!”古朵儿一脸的怒意,伸了手,点了殷荀的穴位。殷荀的身子立刻僵硬了起来,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了。
古朵儿等做完了最后一次手术,要缝合的时候,竟连线都穿不上去了,一连穿了好几次,手抖的厉害。
最后,终于穿上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投入进来了。
殷荀感到,最后一次缝合,缝的有些歪歪斜斜,很粗糙。看着那缝合的痕迹,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碍眼。他强忍着,又去看古朵儿。
古朵儿伸出双手,伸了个懒腰,吐出了一口浊气,才捶着自己的肩膀,一面收拾东西,道:“可累死老娘了!”
“拿着,自己涂脸上!瞧你那脸,都花成什么样子了!真吓人!”古朵儿随手将一个小瓷瓶,扔进了殷荀的怀里。
“明明是个屠夫,却非要学人家,做什么医生!”古朵儿自言自语道,一面端着器具,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殷荀一阵担心,可惜,他没办法扭头,去看古朵儿。
其他人都扒在囚车栅栏上,纷纷问殷荀:“太子,感觉怎么样了?”
殷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呀。
谁知道,这穴位,什么时候能够解开?
还有,这姑娘医术了得,如果请她看一下,说不定,被毁的内丹还有救。
殷荀这么想着,觉得重新燃起了希望。只等那古朵儿再来,问一问便知。
许是觉得这正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众人一面齐心协力摇晃那木栅栏,一面低声呼叫古朵儿,“古姑娘,古姑娘!”
喊了大半夜,古朵儿提着一把尖刀,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一面暴怒的大吼道:“都喊什么喊?!就不能让老娘清静点儿?!小心老娘割了你们的舌头!”
众人面面相觑,吓了一跳,谁都没有料到,看似清纯可人,温柔娇羞的姑娘,竟然也会有这么凶悍的一面,简直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有人低声道:“小小年纪,看上去也不过芳龄十八,竟跟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称老娘!”
“别乱说!”王随皱眉,伸手拉了那人一把,然后跪了下来,道:“求古姑娘施以援手,救我们出这牢笼!”
古朵儿皱着眉,一脸的怒气,怒吼道:“老娘凭什么救你们出来?!啊?!你们有钱吗?啊?!还是有什么宝贝可以交换?!老娘凭什么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救你们,啊?!”
“老娘刚刚救了你们主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你们就在这里大呼小叫,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啊?!”
古朵儿一面拿着尖刀,发怒的在囚车上砍了几下,一面恶狠狠的说道:“都给我闭嘴,知道么?!”
“你们以为老娘是谁?!啊?!”古朵儿气的发疯,“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号称削骨剔肉花古朵,在这戈壁滩上,没有哪一个人不怕老娘的,你们搁这儿大呼小叫,啊?!真当老娘不会动手,是吧?!”
众人被花古朵的暴怒,吓了一跳,纷纷闭了嘴。
花古朵举着刀,“你们都给老娘听好了,老娘现在,要去睡觉!哪个龟儿子再敢发出声音,打扰到老娘,老娘必定将他削骨剔肉,做成肉汤喂了狗!”
众人听了,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他们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士兵,心中冒出一股后怕来。那地上盆子里的肉汤,还冒着香气儿,可他们不约而同,想到那也许是人--肉做成的,一个个皱了眉,几欲呕吐,纷纷捂住了口鼻。
“都听到了没,听到了给老娘吱个声!别跟个哑巴一样!”花古朵举着刀,气呼呼的剁了两下囚车木板,发出了笃笃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剁肉一样。
众人浑身一颤,纷纷回答:“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花古朵收了尖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临走,看了殷荀一眼,凶恶的表情煞时消失不见,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来,“啊,抱歉,吓到了吧?”
“别怕啊,姐姐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了,花古朵又转过头,狠狠的盯了众人一眼,才离开了。
等她进了屋,众人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那种压迫感,才消失。
众人不敢高声说话,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还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温柔美貌的仙子,没想到,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
王随回过头,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连忙闭了嘴。
殷战皱着眉,心想:这女子也真奇特,清纯的时候不食人间烟火,犹如飘飘欲仙的仙子下凡;妩媚的时候烟行媚视,牵动万人心魄,堪比晟阳的头号花魁;发起狠的时候,却又凶悍暴戾,犹如地狱里出来的厉鬼恶煞。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呢?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
她又是怎样一个人?坏人?好人?
殷荀不知道,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救自己,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
如果说,她是早有预谋,她之所图,又会是什么呢?
天底下,绝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也不会有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的接近你,施以援手。
殷荀一面想,一面悄悄的将花古朵给的瓷瓶子捡了起来。
众人们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纷纷靠在一起,闭目养神。
也有人不死心,仍旧想要撼动那些胳膊粗的木栅栏。
只可惜,那些木栅栏,都是用上好的硬木树种制成的,他们这些人,手无寸铁,又戴着枷锁,无法有更大的活动范围,想要逃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算了,既然已经信过她了,就再信一次吧。殷荀这么想,见众人没有注意到这边,悄悄的,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在了手心上。
他的手,依旧抖的厉害。
一不留神,竟差点儿将大半瓶药液,都倒光了。他连忙,将那药液,抹在了脸上。就算再不在乎容貌,可是,他以后,还是要做王的,怎么可能顶着一张恐怖的面容示人?
脸上,顿时传来了一阵凉飕飕的感觉,十分舒爽。
手指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很特别,从来没有闻过。闻这味道,应该不是什么毒药吧?殷荀想。
殷荀也觉得困了,靠在囚车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26章. 毒舌姑娘的故事
第26章.毒舌姑娘的故事
第二天,花古朵早早就起了床,又熬制了一大锅肉汤。
士兵们闻着那香味儿,纷纷起了床,不少人凑到灶房门口,也不知道是在看美女,还是在看肉汤。
有人笑道:“古姑娘,真是好手艺!一大早就又煮肉汤啊,让您这么破费,我们怎么好意思……”
花古朵伸手挽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显得风情万种;她一面将肉汤往盆里舀,一面温柔的笑着说:“各位爷能来寒舍,已经是朵儿的莫大荣幸,一点儿肉汤,算的了什么!”
那什长凑到了跟前,借着伸手摸汤勺的机会,摸到了花古朵柔嫩光滑的手上,一面道:“古姑娘真是辛苦了,让我来帮你吧!”
花古朵愣了一下,却也没有表现出嫌恶来,任由什长握着她的手,将肉汤从锅里,舀到了盆里。
什长见花古朵没有表态,得寸进尺,伸手搂住了花古朵的小蛮腰,眼里颇有几分醉意,道:“古姑娘,你看,你这孤身一人的,住在这荒郊野岭,也不安全。不如,跟我们去图音,等我们完成了任务,我带你回晟阳。”
“晟阳你没去过吧,那可是一个繁华的大城市呢,纸醉金迷,极尽奢华,你只要看一眼,就怎么也不想离开了。”什长说。
“是么?”花古朵不露声色的避开了什长的咸猪手,躲到了一边,笑道:“可朵儿听闻,那晟阳城,已经被毁了,如今,和一个废墟差不多。还有什么奢华可言?”
什长一愣,笑道:“没想到,古姑娘倒是见多识广。连这远在天边的消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花古朵莞尔一笑,道:“哪里。只不过这红崖,每天都会有过往的商客,消息传的快一些,也是自然的。而且,金曦都国灭了,这么大的事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姑娘知道金曦灭了就好。”什长笑道,“金曦灭了,所有金曦人,都会成为亡国奴,供人驱使。”
“不过,姑娘如果跟了我,我会想办法让姑娘脱了奴籍。”那什长道。
“那也得等您先忙完了正事儿,等您从图音回来。朵儿在这里等您。”花古朵一口答应了,一面笑着,伸手推开了凑过来的什长,一脸娇羞的说道:“你看,军爷们都看着呢。”
什长露出了一个陶醉的笑容来,满心欢喜,道:“好好好,你一定得等我,我从图音回来,就来接你……”
“好。”花古朵娇羞的捂了一下嘴,别过脸,不敢去看什长。
什长笑容满面的出了灶房门,对着在门外起哄吹口哨的士兵们呵斥道:“走走走,都走,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你们未来的嫂子,能乱看吗?!眼睛都往哪儿瞟?!都给我老实点儿,回屋!”
众士兵连忙哄笑着,进了屋。
而那什长,则重新进了灶房,帮花古朵端汤端菜。
屋里,见什长端着肉汤进来,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等众人开吃以后,花古朵又照例,给外面守卫的两个士兵,各端来了饭菜。
两名士兵见了肉汤,顿时欢呼了起来,搓了搓手,就连忙抓起了饼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点儿,小心别噎着。”花古朵捂着口,咯咯的笑道。
囚车上的众人,纷纷黑了脸,安静的坐在地上,有人小心翼翼的捂住了口鼻,不想去闻那种诱人的肉香味儿。
先前,闻到那味道,会觉得更加饥肠辘辘,馋虫作乱,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也想狼吞虎咽的吃下去。可如今,猜测那是人-肉做成的汤,众人纷纷没了胃口,见那士兵吃的开心,一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见花古朵笑意盈盈的走近,众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要到竖起来了。
有人往囚车最里面,挪了挪。
花古朵朝着囚车里,扔进来几块饼子,双手叉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众人相互看了看,给了花古朵一个肯定的眼神。
花古朵皱了皱眉,道:“爱吃不吃!”说完了,就转过身来,看向了殷荀。
殷荀的穴位昨晚就自动解开了,只是这会儿还有些不舒服,正病恹恹的躺着。见了花古朵,他也不抬眼。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就这么对我?!”花古朵有些气鼓鼓,压低声音说道,“你莫不是傲娇的毛病,又犯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扎两针?”
殷荀浑身抖了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花古朵,道:“不用了,我很好。”
“什么很好,”花古朵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殷荀,道:“啧啧啧,内丹都毁了,还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搁我,早一头撞死了……”
“你!”殷荀被气到了,一动怒,却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的伤口,又疼的倒吸凉气。
花古朵呵呵笑了,道:“瞧,被我一气,又生龙活虎了?”
殷荀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捉弄人?”
花古朵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道:“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殷荀转过头,望向了花古朵。
……
花古朵,以前不叫花古朵,而叫古朵,姓古,名朵,花朵的朵。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水草丰茂的好地方。古朵的父母,就在这里牧羊。而古朵,就是那个渴了喝溪水,饿了吃烤羊和山芋,累了躺在茂盛的草地上,去看蓝天白云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小男孩,比她小几岁,名叫花生。
“他居然叫花生,你说好笑不好笑?”花古朵说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来。
那男孩,很胆怯,很怕生,常常悄悄的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玩耍,从没有主动参与进来,也从不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大家都叫他怪人。
他没有父母,带着他来到这里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瞎着眼睛的老者,他叫那老者爷爷。
“可是,你知道吗,其实花生,很想和大家交往的,很想和我们做朋友,很想参与进来,快快乐乐的玩耍,痛快的笑,淋漓尽致的玩闹……”花古朵说,似乎,陷入了回忆。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一种病,所以,不能和大家玩耍。”花古朵说。
第27章. 冥魔
第27章.冥魔
“他从小,是被关起来养大的。他很少,像我们那样,去肆意的接触这个世界,去开怀的大笑。”花古朵说。
“我以为,他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去悬崖上,采了灵芝回来,我想,吃了灵芝,他一定会好的……”花古朵说。
“可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好,还发了病。”花古朵道。
那时候的小姑娘,吓坏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被她骗着,吃下了灵芝的小男孩花生,在地上痛苦的打滚,而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吓坏了,想要过去拉他起来。
可那小男孩,却拼命的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她这才发现,小男孩滚过的草地,居然变成了一片焦黑,很快,就枯萎,化成了一滩黑色的,腥臭的水。
她吓坏了,傻傻的站在那里,不敢挪动半步。
而那黑色,正在朝外蔓延。
她慢慢的朝后退去。
她看到,天上的飞鸟,刷刷的掉落了下来,而飞舞的彩蝶,也落在了正在枯萎的花瓣上,不动了,很快,就变成了一团焦黑,从花瓣上跌落了下去。
蛇虫,拼命的往外爬,可惜,还没走出多远,就全部不动了,变成了焦黑的颜色,转眼间就化成了水。
那黑色,正在以小男孩为圆心,往外扩散。
他一面痛苦的挣扎,一面朝着她大喊,“发什么呆,快跑,快跑啊!”
她这才调转了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草地上跑了起来。
她,要比那黑色扩散的速度,跑的更快,才行!
眼看那黑色,就要追上她了,她跌倒在地,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哭了起来。一面挣扎着,往后挪。
没想到,那黑色,却止步了,再也不往前扩散。
她抬头看去,目之所及,全都是浓黑而又腥臭的水,草和鸟虫被腐蚀,化成的水。
小男孩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朝着她走来。
“我本该,杀死你的。”他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满是悲伤。
“然而,他没有动手。”花古朵说,“他朝后退去,很快,就离开了那里。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跟人触碰,为什么从来都是,只会远远的看着我们游戏,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眼神。”花古朵说。
“他很危险,可我,那个时候,却觉得,他好可怜。”花古朵道。
“发生了那件事后,他爷爷,带着他离开了那里,不知道去了哪里。”花古朵说。
“再后来,就发生了灾难。”花古朵好像陷入了可怕而又痛苦的回忆。
那个时候,天气,越来越恶劣,变得干旱少雨,狂风肆虐。
整个原野山丘上的草,都开始枯萎,死去,这里,开始变得荒芜。
然后,没过多久,一种可怕的怪物就出现了,人们都称他们为冥魔。
没有人真正见过冥魔的模样,因为,凡是见过冥魔的人,都死光了。
那种东西,都是在深夜出现,人们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他们力大无穷,暴戾而又残酷,不但杀食牛羊,还残杀人类。
他们所过之处,也会留下黑漆漆的腐蚀万物的痕迹,古朵惊恐的发现,那痕迹,竟和那小男孩留下的,不差分毫。
但,古朵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在想,冥魔,是不是也和那个小男孩一样,也是一种生了怪病的人?
她一直,惦记着那个小男孩。
那里,已经很不安全了。有一天,古朵听见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准备第二天就离开那里。
母亲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而父亲,则坐在床边,将刀具捆绑到了一根木棍上。他做了一把长刀。
入了夜,她听着外面风的呼啸,有些心惊胆战,睡不着觉。而母亲,就坐在床边,一面轻轻的拍打着她,一面哼唱着一首温婉动听的歌谣。
在那缥缈的歌声里,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她很快,就被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惊恐的爬了起来。母亲紧紧的楼主了她,而父亲,则拿起了长刀,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木门。
木门外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呜咽,在呼啸,在发疯似的,用力拍打着他们家的木门,发出了“咣咣咣”的巨响,吓得她心惊胆战。
母亲坐不住了,惊慌失措的抱起了她,将她藏在了米缸里,然后盖上了盖子。
而父亲,则抄起了长刀,守在了门边。母亲拿起了菜刀,也跟了过去。
黑暗中,她听见父亲低声怒斥,“回去,快回去!”
然而,就是咣当一声巨响,还有母亲的惊呼。
门,被撞开了。
黑暗中,一大群不知道什么模样的,黑漆漆的东西,涌了进来,瞬间就咬断了父亲的喉咙。
母亲也发出了惊恐的惨叫,一面大喊:“别出来,别出来!”
她藏在米缸里,抖的像筛糠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很害怕,很想哭,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将眼泪憋回去。
混乱中,她听见有人在焦急的大喊:“古朵儿!”
那声音,那么稚嫩,那么清亮,那么熟悉!是那个小男孩!
她急切的掀开盖子,从米缸中跳了出来……然而,迎接她的,是四周黑压压的扑过来的那种怪物!她惊恐的大叫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必死无疑,然而,下一刻,死亡却没有来临。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小男孩,正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对着那些怪物怒吼:“滚开!”
而门外,正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喊:“花生,我们走!爷爷快顶不住了!”
眼前,是无数的怪物,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一个个都冒着黑气,看不清面貌和身形,只觉得分外的高大魁梧,上身尤其强壮。
古朵快要吓哭了,她不由得,伸手去摸男孩。
没想到,小男孩却吼了一嗓子,“别碰我!”
就在古朵迟疑的那一瞬间,无数的怪物扑了过来!
“去死吧!”
男孩发出了怒吼。
无数黑气,从小男孩的身上散发了出来,如同滚滚浓烟,朝着那些怪物,迅速的袭卷而去!
那一瞬间,那些怪物,纷纷痛苦的扭曲挣扎了起来,黑压压的倒了一大片,很快,就在黑气中,化为了一滩黑水,消失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而小男孩,也因为力竭,晕倒在地。
第28章. 图音城
第28章.图音城
古朵抱着小男孩,摸到了一把浓稠而又腥臭的东西。她愣了愣,才发现那竟然是血!她惊恐的大叫了起来:“血呀!!!!”
小男孩的爷爷,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他蹲下身子,去查看小男孩的伤势。
古朵透过点亮的油灯,看到小男孩的脖颈,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血,正在往外喷涌。那血,竟是黑色的,腥臭的。
老者抬头,看了古朵一眼,目光阴冷,而又可怕。
“他是因为你,才慢了一拍,被冥魔抓伤了!”老者咬牙切齿,“就因为,你和他走的近,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小姑娘,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吗?!”老者在暴怒,而古朵,吓得瑟瑟发抖,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那个失去了孙儿的老者。
“瞧,他为救你死了,你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老者恨恨的说道。
古朵这才哭了,放声大哭。她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害怕到了极致。
悬在半空中的刀,落了下来,老者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说我孙儿用命换来的,那么,今后,你就替他活着吧。”
说着,老者提了古朵的后领口,将她拖了出去。
她被带走,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然后,扔进了一个暗无天日,阴寒到极致的地窖里。
“我在那个地窖里,呆了十年。”花古朵笑笑,“花生的爷爷,收了我为徒,让我跟他姓,从那时起,我就叫花古朵了。”
花古朵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没有多少情绪,娓娓道来。而,关于地窖的事情,她却一笔带过,只字不提。
在地窖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殷荀猜不出来,但,总归,不会过得太舒服。
花古朵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在怜悯我?咯咯咯……”
“你现在,经脉被断,内丹被废,沦为了一个废物,一个阶下囚,还好意思怜悯我?你拿什么怜悯我?!”花古朵的脸,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她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口贝齿咬碎!
可殷荀,见了她这个模样,就是不知怎么,害怕不起来,他只觉得,她可怜。
花古朵又道,“我做这些,可不是白做的!我还等着,你给我回报呢!”她阴鸷的说道,又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你很快,就会见到我爷爷的。很快。”
“你想要什么回报?”殷荀问。
花古朵咯咯的笑着,低声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了,花古朵转身就离开了,一面道,“我花古朵,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殷荀在背后喊:“我内丹还有救没?”
花古朵转过头,捂了嘴,咯咯的笑了几声,道:“你呀,安心做个废人吧,你听说过哪个内丹被毁了的人,还能重新找回内丹来?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周围的士兵们听了,一个个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朝着殷荀指指点点,笑他痴心妄想。
而殷荀的心,也冷了下来。
囚车损坏的地方,也被士兵们借来了工具,修理好了,就等上路了。
临别的时候,士兵们都索要了不少玉秋娘,装进了衣襟里,用来驱赶野狼。
而殷荀他们,也每人得到了一片玉秋娘的叶子。
花古朵笑盈盈的说道,“都收好了,平安到达图音,早日回来……”
什长笑呵呵的应承着,心里美滋滋的,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他们踩着红土,一路朝西北的方向走去,路过了一道山梁,郝然发现,山梁上,竟出现了一群皮毛发灰的狼群。
众人吓得连忙聚在了一起,拔-出了刀剑。
可那灰狼,却只看着众人,并不上前。
士兵们浑身早已被冷汗所浸透,直到那狼走了,才放松下来,纷纷道:“多亏了古姑娘!”
“就是,那些狼群没有上前,八成是古姑娘给的玉秋娘起了作用……”士兵们一边说,一边去摸胸口的玉秋娘。
没想到,有人摸出来的,却是一把水。
那玉秋娘,竟然融化了,如同一块冰晶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荀连忙去看自己身上的玉秋娘,也消失了。
“别看了,我们快走!”什长有些惊惧,恼怒的说道,一面驱赶众人前行。
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生怕那些狼群,会追上来。
走了大约半日,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座被黄沙所笼罩的城池。
走近了,才看到,那城墙,都是用夯土筑成,高大而又古朴。城门上面,雕刻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图音城”。
“我们到图音城了!”众人松了一口气,连忙欢呼了起来。
殷荀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囚车,吱呀吱呀的进了城内。
城中的人们,纷纷扭过头,朝着囚车看了过来;而囚车里的殷荀,也看向了这座城池。
城内风沙不断,卷着沙土在地上打转,街道上尘土弥漫;并没有晟阳城繁华,也没有那样鳞次栉比、飞檐流拱、富丽堂皇的楼宇,有的,只是一座座低矮的土屋,上面搭着茅草。好一些的,也就是双层土屋,带着扶手的楼梯和木栏杆罢了。风格,竟和晟阳城,截然不同。
城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虽说,这里也是金曦国土,可是,却因为和北漠相邻,有不少北漠的商客往来,将这里作为进入金曦贸易的枢纽要道。
或许正是如此,殷荀看到了很多异国人,他们一个个扎着细长的发辫,穿着窄袖短衣,长裤,黑靴,腰间系着兽皮裙。一个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
而,本地的百姓,却穿着和其他地方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衣服更加的灰暗,粗糙,都是用粗布棉麻制成,也许是为了防风沙,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兜帽,或者裹着头巾,遮着口鼻。穿色彩华丽,质地细密做工精致的丝绸衣服的,也有,倒不多见。
不少商人就地摆摊,一面吆喝,一面举着手里的货物。
卖的那些东西,大多是陶土烧制成的罐子,盆碗,大多造型古朴实用;高级一点的,上面绘着彩绘,或者有一些特别造型或雕刻。
还有一卖粗麻布的,毡帽,头巾什么的。那些头巾颜色,倒是有些绚丽,当然,只是相比而言。
剩下的,就是一些小东西,铜镜木梳木匣什么的。
还有卖玉器和香料的。
第29章. 图音塔
第29章.图音塔
有人在卖东西,也有人在街边乞讨,还有人在贩卖奴隶。奴隶有男有女,女奴们都低着头,纷纷低泣。
殷荀皱了皱眉。
金曦早已颁布过法令,不准贩卖奴隶,这图音,竟仗着远在边境,无人可管吗?
殷荀没来得及细看,马车就带着他,一路前行,越走越荒,到了一座高塔前,然后停下了。
殷荀被押下了马车。他抬头,朝上看去。
这座塔,是用泥土筑成,竟然足足有七层高!占地也很大,看上去里面空间应该不会小。
郡狱长亲自迎接他们进了塔,一面对天启那个小什长阿谀奉承道:“您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了!我已在驿站安排了客房,等忙完后,就带您过去休息!今晚也准备了盛宴,给您洗尘接风!”
天启来的士兵中,头目只不过是一个管理十人队伍的什长,军队里小的不能再小的管理者,都压根儿算不上什么官儿。
那郡狱长却对他客气至极,卑躬屈膝,奴颜至极,殷荀皱了皱眉,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一阵反胃。
而那什长,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道:“大王交代了,要好好磋磨这小子一番!都准备好了吧?”
郡狱长陪着笑,道:“您就放心吧,他来了我们这图音塔,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不死也得扒一层皮!”
等进了塔里,殷荀才发现,这座塔,不止七层!地底下,还有两层!
这座塔,中间是空心的,有一座螺旋形的楼梯,一直通往最上面一层。
塔的内侧,每一层都有一圈房间,外面是木质的走廊。
塔的第一层地面上,有两处透气栅栏窗。还有一处盖在地面上的木板门,上着锁。
狱卒打开了铁锁,木板下面露出了一个通往下层的土阶来,殷荀就被天启士兵押送着,进了那地下区域。
而郡狱长,也跟着,走了下来,一面走,一面对押送殷荀前来的天启士兵头目阿谀奉承道:“您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了!我已在驿站安排了客房,等忙完后,就带您过去休息!今晚也准备了盛宴,给您洗尘接风!”
什长乐呵呵的应酬着,“您真是客气了!等我回了晟阳,一定将大人您的忠心上报!”
郡狱长笑道:“哪里,我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职责罢了!伺候哪个主子不是一样伺候?我对金曦王曾经有多忠诚,今后,对天启大王,就有多忠诚!”
什长哈哈大笑道,“这话说的有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早闻金曦太子要驾到,我们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间单独的牢房。来,这里面黑,您慢点儿走!”郡狱长一面引路,一面道。
地底下,只有一个狭窄的通道,左右两边都是牢房,竖立着一根根胳膊粗的木头,将犯人们关在了里面,就好像关在了一个笼子里一样。每个犯人的手脚,都拷着铁链。
走到尽头,又是一处木门,下去后,又是同样的土阶。
下面,就是这座牢狱的最底层。里面十分昏暗潮湿,殷荀用了好久,才逐渐适应了里面的黑暗,逐渐能看得清东西。
里面很臭,就好像什么东西捂的时间长了,散发出的那种发霉的味道。而且,还混杂着一股屎尿或者尸体的味道。
殷荀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他吓了一跳,却见黑暗中的那东西,朝他扑了过来,露出了獠牙,发出了恐怖的吠叫!
殷荀退了一步,差点儿跌倒,这才发现,那是一只烈犬,足有半人高,浑身黝黑,长得十分雄壮,面貌凶恶,露着可怕的獠牙!好在它是被拴着的,没能扑到殷荀的身上来。
可即便如此,殷荀也闻到了它嘴里的臭味,还有血腥味!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犬,这是一只吃惯了人肉的犬!
那狱卒上前来,轻轻的拍了一下烈犬的脑袋,呵呵的笑着,说:“怎么,还没吃饱啊?这个,你可不能吃,这可是咱金曦的王子呢!”
殷荀看那狱卒,皱了皱眉。那郡狱长和狱卒,可都是金曦人呢,就算砾阳郡守投降了天启,这图音城,也好歹曾经是金曦国土呢,图音的百姓,也是受过金曦王的恩泽的,怎么会这样趋炎附势,不顾旧情?
狱卒提着油灯,路过了一间石屋,里面,黑漆漆的,好像关着一个人。
那狱卒提了灯往里面照,一面骂道:“呸,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却不料,冷不防的,从那栅栏口,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的卡住了那狱卒的脖子!事发突然,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那手,布满了皱纹,黑漆漆的,脏兮兮的,青筋暴突,犹如一根枯树枝一般,正死死的卡着那狱卒的脖颈!
有狱卒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去,抓着刀鞘,狠狠的砸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一面骂:“老东西,快松手!不然,我把你手砍了,信不信?!”
那个被抓住的狱卒,憋红了脸,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不,不要会伤到我的!”
眼看那只手突然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那狱卒的脖子被扭断,然后,那只枯树枝一般的手,很快就从栅栏口缩了回去,无影无踪。
狱卒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伸着舌头,瘫软在地上,断了气。
众人纷纷跳开,离那牢房,保持了几尺远的距离。
有人道,“怎么回事儿,那老东西,难道又把铁锁链弄断了吗?这可怎么办,谁进去?”
郡狱长的眼睛,瞟了殷荀一眼,道:“先将他关在隔壁的牢房。”
“等明天弄来迷烟了,将那老东西迷倒,就送这个小家伙进去。他有人陪,一定会欢喜的。”郡狱长道。
殷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身后,同样被抓住的几个死士,连忙挣扎,焦急的吼道:“不要!你们不能这样做!”
“将他们几个,关在这里!”郡狱长说,伸手指了指那烈犬旁边的牢房。
狱卒连忙上前,打来了牢房的门,将几个人推搡了进去,咔嚓一声,落了锁。
又小心翼翼的越过了关着怪人的牢房,在另一个隔壁,将殷荀推了进去。
殷荀踉跄了两步,跌倒在了地上。
“我们走,让他们在这里,消停一会儿。”郡狱长说。
众人连忙往上走去。
唯一的光源,被带走了,他们身处地下二层的牢房,漆黑一片。
殷荀只觉得,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努力,朝后退了几下,伸手摸到了一堆稻草,又摸到了墙壁。他靠在了墙壁上,瑟瑟发抖。
说实话,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黑暗,而又充满腥臭的,封闭的空间。这让他觉得恐惧。
第30章. 骨架
第30章.骨架
黑暗,让殷荀恐慌。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怀里的几张羊皮纸。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俞博涯给过他一张上古琴谱。
他伸手,将那琴谱摸了出来,又摸到了一块玉护指。仓皇逃亡中,他的佩剑丢了,金冠也掉了,可怀里藏着的琴谱和护指,却还在。
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将玉护指套在了指上,不愿再回想那些惨痛的过往。
在黑暗和潮湿中,他感到无比的寂寞孤独,也感到害怕。而,故人留给他的东西,却让他的心,稍稍暖和了一点儿。
在宫里,虽说他顽劣,但,作为太子,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还是被强-迫着,学了些皮毛的。
而且,他还比较喜欢乐艺的。因为,音乐可以让人快乐,也可以安抚人的情绪。
然而,现在,却没有任何的乐器,让他可以弹奏抒情。
他摸索着,想用触觉,来感知一下周围的环境。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一片树叶。
那真的是一片树叶。
他疑惑的,将那片树叶捡了起来。那片树叶是新鲜的。这牢房里,怎么会有新鲜的树叶?
殷荀皱着眉,想。
他迟疑着,捡起了那片树叶,又去摸那张羊皮纸。
羊皮纸上的东西,他根本看不到。
他信手将树叶放在了嘴边,信口吹了起来。
天籁一般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溢出,在四周环绕。他皱了一下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试了一次。
他惊讶的发现,他能吹出那种美妙至极的音乐,单单是因为,他的手,放在那张羊皮琴谱上。
他一旦将手挪开,那美妙的声音,立刻变了调,变得刺耳难听。
他愣了愣,微微笑了,将那琴谱,轻轻摩挲了起来。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呢。若是放在盛世,必定为自诩风--流的世家子弟所追捧抢夺。
听他吹奏,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干笑声,在这黑暗里,显得分外的令人惊恐:“咯咯咯,来了几个有趣的小毛孩啊?老夫可不寂寞了!”
殷荀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了他隔壁那块黑乎乎的墙壁,不由自主朝旁边挪了挪。
“你吹的是什么东西?”那声音又问。那声音十分苍老,听上去就好像是耋耄老人所发出的一般。
殷荀站了起来,虽然和对方隔着墙,可他仍旧施了礼,恭敬的回答:“回长者,此曲偶得,晚辈还没有给它取名。”殷荀并未将琴谱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老者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格外的沙哑苍老,就好像是拿一根枯树在地上磨,让人听了怪难受的:“好小子,你旁边那人,还在吗?”
殷荀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跳开,回头四望。只可惜,里面太过黑暗,竟什么都看不到。倒是能闻到一股腐臭味,也不知道是他这间牢房里的,还是整个地下牢狱里散发出来的。
“那人前天才进来,昨天就没了动静。”老者说道,“进到这最底层的,没有人能活过三天的。”
殷荀吓了一跳,听老者这话音,他应该是和一个死-人待在一间牢房里,一想到这里,顿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又听那老者说什么“活不过三天”,殷荀连忙问道:“为什么?”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咯咯咯!”老者又笑道。
殷荀可不想等会儿知道,如果说这牢房里,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足以致命的话,他必须提前知道,才能想到应对之法!
因此,他跪下,叩首道:“还求长者明示!救我等一命!”
老者咯咯的笑着,“有空跪下来求我,你还不如好好摸一摸,排查一下你的牢房,看能发现什么不同不?”
殷荀得了提醒,也不顾脏臭,连忙四下里摸索起来。
另一侧,有人问:“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咯咯咯,我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有命活到明天早上不……”老者咯咯的笑着。
那一边,又有人道:“都别说话了,赶紧到处查看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隔壁,立刻传来了的翻找东西的声音。
“这儿找了,什么都没有!”有人回答。
“我也找过了,什么都没有!”还有人说。
“我找到了一块人-骨!”有人说。
“摸上去,应该是一根指-骨!”其他人说,“这里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被清理过了吗?”
很快,那边的人,就翻找完毕了,似乎除了一根指-骨,什么都没有发现。
殷荀这边,在黑暗里,仔细摸索。这边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摸索的比较慢。
地上,是一堆麦草。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了,满是发霉,血污和汗臭,还有一些难闻的别的味道。
越往外面,麦草越薄,最后就没有了。
殷荀又往里面摸去。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截硬邦邦的东西,黏糊糊的。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触感告诉他,这是一块人的遗-骨。
他强忍着恶心,鼓起勇气,又去摸了摸。那块骨-头很粗大,好像是人的股骨。
又摸了过去,摸到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那骨-架果真是新鲜的,上面还残留着血-迹,不过已经干-涸。
奇怪的是,那骨-架上面,竟然一丝皮-肉都没有,就算凌--迟,也不会削的如此干净吧?
殷荀皱着眉,觉得有些恐慌。那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呢?
他伸手继续在骨架上摸,摸到那肋骨处,断了几根,断口十分的整齐,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切割过一样。
还有骨-架上其他地方,也有利器砍过的痕迹。
尤其以手掌和脚掌处,断-骨较多。更奇怪的是,那些断-骨,好像呈现着一种特别的规律,十分整齐。
殷荀再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又朝四周摸去。
他又发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断骨,散落在麦草底下,墙根处,那些断-骨很细碎,摸起来有一种陈旧感,分明是上了年头的,明显不是那架骨-架上的,而且,也很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的。
殷荀摸索完了墙边,蹲在原地,愣了愣。
黑暗和那些尸-骨,愈发的激起了他内心的恐惧。他回过头,去看四周,愈发觉得哪里都不安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