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春茂侯门TXT下载春茂侯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春茂侯门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春茂侯门txt下载     春茂侯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家伎

    众人说笑了一回,因为人已经到齐了,时又近午,真定郡王就吩咐摆宴,珍馐玉馔流水也似的送上,赵萼绿又叫了王府里豢养的歌舞伎人上来助兴,一时间吹拉弹唱声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只是卓昭节欣赏了几回歌舞,却见这些伎人虽然歌声舞艺俱是好的,长的却都是不尽如人意,虽然不说如无盐东施,但这般花枝招展的打扮也最多能说一句容貌平平罢了,她心下一哂,暗想着这些歌舞伎人怕是赵萼绿安排的,不过这也是常事,就是换成卓昭节自己,她是打小就被赞美貌非凡长大的了,如今又和宁摇碧正好得蜜里调油,纵然如此,叫她来选这家伎,她也不高兴选那色艺双绝的回门的时候,大夫人可是拉下脸来把卓昭艳的教训告诉了她,让她必得好生留意这样的情况,让她务必留神,若有这样的苗头,须得立刻就设法把人除了去,免得留久了成个祸害,似卓昭艳就是起初没放在心上,想着要给姚方上官面子,留上些时候再发落,不然早点把人打发了,只要姚方没对那上官送的女子生出心思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到底卓昭艳有个世子父亲,何况正妻处置后院中人,本是至理,本朝的正妻又有淳于皇后这一位主儿撑着腰,姚方那上司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最多背后说一句自己欣赏的下属怎么就摊上了一个妒妇罢了。

    结果卓昭艳替姚方着想,这么一着想倒是把自己给坑了进去,如今姚方却是当真被那女子迷上了,卓昭艳一则自己伤心,另一则却还要担心他岁考时若被同僚设法禀告到淳于皇后跟前,莫要说升迁了,不被降职寻滋就很不错了,所以卓昭艳写信给娘家,除了诉说自己的委屈,却还是要念着夫妻情份与子女前程,请娘家帮着替姚方遮掩一二……

    这简直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卓昭节这边看舞听歌,边想着事儿,一盏罗浮春喝到一半,忽然发现宁摇碧许久都没有说话,心想难道他也看呆了?哪知回头却见身边居然空着,不禁一愣。

    就听上头赵萼绿笑着道:“七娘要寻九郎吗?方才四郎有事要请他一同商量,如今他们都到书房里去了。”

    卓昭节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果然如今就剩了女眷们还在,包括时采风在内,男子全部都去了书房,她立刻明白过来,所谓今日庆贺一下赵萼绿有孕,恐怕只是其一,其二还是真定郡王要寻他们议事,寻个由头把人叫过来罢了。

    当下心照不宣,微微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郡王妃见告了。”

    “这样客气做什么?你照着从前叫我赵姐姐好了。”赵萼绿心情很好,嗔了她一句,道,“方才九郎看你看舞看得入神就没惊动你,他倒是不怕打扰我的,让我告诉你一声这小子打小就顽劣得紧,虽然晓得他向来喜欢你,我到今儿也才知道他细心起来这般的无微不至。”

    卓昭节微微红了脸,嗔道:“赵姐姐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倒也不要处处调侃着我啊?好歹我今儿可是好心好意来贺你的呢!”

    赵萼绿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去,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你,你过来咱们说话方便些放心,四郎他们怕是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的。”

    卓昭节目光一扫,却见旁边唐千夏与苏语嫣、慕空蝉凑在了一起,似又斗起了酒,她如今已然出阁,不比从前在卓家做小娘子时候自在,虽然也帮着赫氏打理家务,但总归不是当家人,出来赴宴之类也不怕喝醉,大不了回去之后与游氏、赫氏告个罪,睡上一两日罢了,现在她才接手雍城侯府,即使有宁摇碧鼎立支持,总归每日里都要视事的,却是不想参与了,赵萼绿叫她,倒也正好,就移到上首赵萼绿的席旁,却不肯去坐真定郡王空出来的地方,只叫人加了张窄榻在侧。

    赵萼绿嗔了她两句客气,见卓昭节坚持,也只能随了她,道:“我真心说一句,你不要和我太生份了,这一年多来我都没怎么和你们来往,最怕的就是因此就生了罅隙。”

    卓昭节笑着道:“要说这个,这一年多来咱们确实不怎么见到了。”

    “为人妇总是这样,出阁的时候听祖父拉着我叮嘱说为妇了总是不自由的,那会倒没多想,到真正做了这郡王妃才晓得。”赵萼绿叹了口气,卓昭节于是道:“赵姐姐这话说得你如今不是很好么?我看郡王待你也是好的,如今又有了身子。”

    赵萼绿一抿嘴,道:“我也不是说过的不好,只是总觉得不如从前那么自由罢了。”

    “那赵姐姐是愿意过从前的日子呢,还是喜欢现下这一刻?”卓昭节知道她对真定郡王死心塌地的很,就故意问。

    果然赵萼绿嗔她一眼,道:“我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你就不能说点我爱听想听的?”

    卓昭节啊呀了一声,道:“这可是赵姐姐你没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要听的是什么呢?我说你如今过得好你又不爱听了,难道要说我心疼你?这差使可不该我来做的,难道郡王做的还不够好吗?”

    “你……”赵萼绿指着她,想了片刻,却是扑哧一笑,道,“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你这强词夺理的样子,活脱脱是个宁九在这儿!”

    卓昭节笑着道:“赵姐姐何尝不和郡王一个样儿?说不过我,就拉了九郎出来,到底成婚有一年多了,越发的有夫妻相。”

    赵萼绿笑着求饶:“罢了罢了,我本来就不是宁九的对手,如今你学了他,我也不敢说你了,咱们讲和好不好?”

    就转了话题,“你看这班歌舞伎技艺还好吗?纪阳长公主的生辰是在七月里,那时候照例是到了翠微山了,自不在长安你如今到教坊或北地那些地方去买人**,辰光有些紧,不过若是遇见天分好的,倒也能上场。”

    因见卓昭节听了这话就露出诧异之色,赵萼绿也是一愣,她心念略转就明白了过来,道:“敏平侯府里,因为如今还没分家,这些个伎人料想是你大伯母那边掌着的,这些个人到底是下九流,料想也没告诉你,雍城侯府雍城侯夫人去的早,自她去后,雍城侯府唯一办过一回宴就是你进门了,那时候宴上的伎人还是纪阳长公主府里临时借用的,如今你既然过了门,侯府这边有了当家主母,往后逢年过节、遇着事情,少不得也要开宴,哪里能少得了歌伎、舞伎助兴?总从教坊叫也不成件事情,总得养起一班来的。”

    卓昭节被她提醒,方才醒悟如今士大夫家,几乎每户都养着歌舞伎人,这些人也不一定会与家中主人有染,更多的是用来待客与席上助兴的,若是有客人喜欢,开口索取,主人多半也就这么送了,与摆设一般,若无人看中,侍奉到了二十余岁,年长色衰,寻常人家也就归还身契,给些银钱放出去自行婚嫁。

    有好心点的人家还会给她们寻个可靠些的归宿这种家伎,敏平侯府当然也有养,但正如赵萼绿所言,那些人都是大夫人管着的,因为觉得不干净,连家里郎君有意都要拦一拦,更不要说娘子们了,从来提也不提,是以卓昭节虽然隐约听过几耳朵,但过门以来还真没想起来雍城侯府往后也要养上一批的。

    这时候愕然之后就谢过赵萼绿,赵萼绿道:“你过门才几天?今儿个我不提,你身边的人必然也要说起来的,其实这些个人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无非就是个玩意,毕竟从前雍城侯府人丁单薄,也没有什么事儿,雍城侯要请客,多半是在外头,或者在长公主府,由长公主替他主持,现下有了你这个嫡媳,总是你要操持的事情了,更何况九郎往后……”

    说到这儿,她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却也不多说,只道,“长公主是喜欢这样的热闹的,圣人有时候看到教坊司里有好的歌舞伎人,都会特别送到长公主府去伺候长公主。”

    卓昭节仔细揣摩她话里未竟的意思,与上回进宫谢恩时,圣人、皇后反复叮嘱宁摇碧要好生进学连起来,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赵萼绿既然又转了话头,显然是不想多说或者不便多说,她也不好追问,就想着回头问宁摇碧好了,就道:“原来如此,我记得我头一次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因为母亲赞了一句教坊伎人跳的《春莺啭》好,特别给了赏赐的,原来是这样。”

    赵萼绿点头道:“长公主在这上头眼光高得很,寻常技艺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说来说去,这伎人是必定要买了养起来了,雍城侯父子宴客要用,哄纪阳长公主欢喜也要用差了还不行,就算不怕扫了来客的兴致,长公主那儿也瞧不上。

    卓昭节心里盘算了下,就请教道:“这样的人我也没接触过,赵姐姐说天份好的,怎么个样才是天分好呢?”

    “这个其实咱们不懂也不要紧。”赵萼绿笑着道,“说起来你要买这样的伎人岂不是很方便吗?你那五姐夫的父亲,岂不正是太常寺卿?”

    太常寺掌乐,教坊正是其职辖所在,居阳伯对歌舞伎人自然不会外行了去。

    “那我也不好为这么点事去麻烦长辈呀!”卓昭节抿嘴笑道,“赵姐姐有什么经验先告诉告诉我罢。”

    赵萼绿想了想道:“如今这些都是最差的,一会我带你去看好的,再与你细说。”

    卓昭节一怔,她之前还以为赵萼绿担心有孕之后被人趁虚而入,所以郡王府里养的歌舞伎都是容貌惨淡的一类,但听赵萼绿的话却又不是这样。

    见她神色,赵萼绿会过意来,笑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难为我不许家伎里头有姿容出色的,四郎当真想,在外头还怕没有法子吗?既然如此,看住了家里这些又有什么用?再说客人来了看到尽是这样连个清秀都算不上的家伎,也就是今儿这样全是自己人的宴上不然传了出去都说我嫉妒是一,第二是郡王府的宴也要叫人说因为这些伎人大煞风景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卓昭节诧异道:“那这些人……?”

    虽然有丝竹声为掩盖,慕空蝉那边斗酒又正酣,似无暇理会她们这边,但赵萼绿还是谨慎的拿团扇半掩了面,小声道:“还不是为了时五,所以才特别拿了这些人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是不喜欢家伎太过艳丽,总也要挑几个清秀能看的罢?这几个其实本是其他人家不要了放出来、我买过来教导那些年少的家伎的……”

第二十一章 无奈之举

    卓昭节听了,也举手掩袖,小声诧异道:“慕姐姐今儿可也在啊?”

    本来大凉风气开放,所谓的嫉妇妒妇层出不穷,到底淳于皇后的榜样放在了那里,连圣人都虚置六宫了,下头只要娘家硬气些的、自己剽悍点的,谁不是盯紧了丈夫不许纳人进门?

    慕空蝉是太子妃嫡亲侄女,在皇后跟前也是常常到的,要告状都容易得紧,虽然时采风破罐子破摔的根本不指望在仕途上有什么成就,打定主意一辈子靠着祖荫和往后分点家产过,是以不畏惧淳于皇后的使绊子,到底硬是顶着压力纳进人,但那些都是他把人直接带回去后,再想方设法迫着慕空蝉答应下来的。

    如今慕空蝉在这儿,卓昭节心想若时采风当众看中了什么人,慕空蝉哪里能不拦阻?更不要说真定郡王乃是慕空蝉的嫡亲表哥,这世上哪有当着表妹的面给表妹夫送人的表哥?

    “三娘若是能够管得住时五就好了。”赵萼绿连连摇头,低声道,“你如今才新婚,料想除了回门也没到别的地方去,下头人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没眼色到把这样的话来说与你听,料想你还没听到前两日时府闹出来的事情罢?”

    “咦?”

    赵萼绿几乎俯到她肩上,小声道:“几天前国子监祭酒之子施阔等人在曲江泛舟游玩,游完曲江后又到江畔的回雪楼小饮几杯他们没叫船妓,却是各自带了一两个俏丽使女伺候着,不想时五恰好也陪了人到曲江去,他……”

    说到这儿,赵萼绿微微红了下脸,才道,“他也不知道怎的,反正三言两语把施阔身边的一个使女给勾引到手,就在回雪楼上一个雅间里……”

    又顿了顿,“快结束时,施阔发现那使女不见,却是寻了个正着,就索性把那使女送给他了,时五就把那使女带回了家。”

    卓昭节一蹙眉,道:“那慕姐姐呢?”

    “三娘当然不高兴了,就要罚当日陪时五出去的人,说她没看好时五。”赵萼绿叹了口气,道,“结果时五对那使女不过是一时兴起,倒不在乎三娘怎么处置,对那日他特意带了到曲江游玩的人倒是护得紧,两个人吵得厉害,把鸿奴吓得大哭下人怕鸿奴出事受责怪,三更半夜的去惊动了苏夫人,苏夫人赶到,把两人都大骂了一顿,将鸿奴都抱到了自己房里去养了,不然你看今儿三娘和时五来了,都没带鸿奴。”

    鸿奴是慕空蝉与时采风的嫡长子的乳名,去年二月里出生的,生得极健壮可爱,当时长安还冷着,然而他出生那天却有鸿鹄不畏寒冷,从南方早早归来,掠过时府上空,时斓觉得这彩头好,索性就给他先起了这个乳名。

    因为时家其他孙辈都因为种种缘故还没成婚,鸿奴是时家的头一个曾孙,时家上下都爱重万分,何况长安朱门中,都知道卓家的事情卓昭节的五叔卓芳涯与元配发妻高氏也曾因为卓芳涯的外室争吵,以至于将当时才满周不久的嫡长女卓昭宝吓得禁声不能言语。

    后来高氏与卓芳涯和离,借着卓家衰落之际与淳于皇后的帮助,争得了把卓昭宝带回高家抚养的机会,在高氏的精心照料下,卓昭节这九堂妹去年好歹重新说话了,但年节的时候,高氏使人送她回卓家一趟,到各房里拜见,到底怯生生的,任谁声音一高,哪怕明知道不是冲着自己去的,这小小娘子就忍不住要吓得落泪纷纷,看得卓家上下如大夫人之流都十分的不忍。

    有卓昭宝的例子在前,苏夫人怎么不担心鸿奴步卓昭宝的后尘,也怪道要生气得把孙儿抱去自己抚养了。

    卓昭节忍不住问:“那日时五带到曲江去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叫他护得这样紧?连嫡长子都不顾了。”

    赵萼绿道:“还能是谁呢?去年年底时候纳的新宠罢了,他那日去曲江就是因为三娘头几日让那新宠伺候着梳髻,借口新宠拉痛了她头皮,罚那新宠跪了一个时辰,时五就心疼了,特意带她去曲江散散心,不想他这个人……”

    赵萼绿摇了摇头,卓昭节也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时采风这处处留芳喜新厌旧的性.子实在是没法说了,本来么,主母要为难侍妾,只要不过分,谁还能为了花银子买进来的人去指责三媒六证抬进门的正妻?到底侍妾在主母手里吃点亏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谁叫是小呢?

    更何况慕空蝉只是罚人跪了一个时辰还是有伺候主母不当心的理由,这么罚人那是应该的了,时采风却还要特别带着侍妾出去游玩散心,这岂不是摆明了扫慕空蝉的面子?

    事情若是就到这里,时采风也不过是个寻常偏心新宠的丈夫,然而他带新宠到曲江散心,中途却跑去勾引旁人家的使女,卓昭节也不好问时采风勾引了施阔的使女在回雪楼上雅间里时那新宠在什么地方但想想那情景,即使新宠当时因为什么事情没在身边,恐怕知道之后,背地里也要暗吐一口血!

    而且时采风若是喜欢那使女倒也罢了,本来他就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可照赵萼绿这么说,施阔索性送给时采风的那使女,时采风带是带回去了,但显然带回去又不当一回事了,重新护起了新宠……也不知道那使女当时心情如何?

    卓昭节苦笑着问:“时五去年年底又纳了人?这都第几个了?”

    “这一个和之前的几个还有点不一样,之前那几个,都是家伎或索性良家子,这一个倒和三娘才进门那会纳的那个叫程夭娘的是一个楼子出来的,是醉好阁预备捧成新的行首的,鸨母四年前千挑万选的买了下来,原本预备了栽培着好接程夭娘之后的班,听说还是醉好阁里前任行首许镜心亲自教导出来、算得上那许镜心的嫡传弟子,北里那儿的行首,据说个个都要才艺兼备,必有那么几手常人所不能及的手艺傍身才当得起行首二字,可想而知这夏氏的勾人了,你也知道时五是三不五时往北里那地方跑的,那边上到行首下到龟奴就没有不认得他的,进了门的程夭娘、没进门的许镜心,哪个他不是一清二楚?直如半个家也似这夏氏今年也才十四岁,听说两年前才买进来的时候,小小年纪就已经初露绝色的端倪,时五听了一耳朵就留上了心,私下里还跑过去看过,我想他是当时就留了心,如今听说鸨母有意放人出来接客,他直接就把人给赎了带回去了!”

    卓昭节诧异道:“慕姐姐怎么说?”

    慕空蝉可不是把人带回去她就认了的人,时采风如今后院里的那些个人,哪个不是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又有时采风从中软硬兼施,才能够进门?若是时采风带一个回去她就认一个,如今后院里哪里还住得下?

    “三娘起初是不肯的,但时五把人先安置在别院,陪了三娘几日,三哄两哄的,三娘这糊涂的就点了头。”赵萼绿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道,“这夏氏如今在时五跟前得宠得很,时五惯常是个没长性的,最是见了一个忘记一个,她能够得宠这几个月都不见厌弃,已经算不错了,毕竟之前那些个人里,好多都是进门不到十天半个月,时五就又结了新欢!也不知道这次三娘与时五吵闹惊动苏夫人有没有这夏氏的手笔?不过三娘这点上该是防着她的。”

    她看了眼卓昭节道,“说起来九郎虽然是满长安都知道的骄横跋扈,然而要说为夫,却是真正最合宜了,到底你福气好。”

    卓昭节抿了抿嘴,道:“原来还有这么番事情……怪道今儿个这些歌舞伎人都生得不大好。”

    这要是寻常的夫妻,她也是女子,当然没有不帮慕空蝉说话的,但时采风这风流好色成性的性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当初他娶慕空蝉,也不是心甘情愿,说到底还是慕空蝉算计了时采风,迫着时采风把自己娶过去的。

    所以如今时采风旧病复发,不,只能说婚后如旧,要这样骂他负了慕空蝉还真有点说不过去,总归他一直就是到处留情,偏慕空蝉明知道这一点也一定要嫁给他这又有什么办法?

    赵萼绿抬了抬下巴,道:“就因为这么个事情,我怕时五别到了郡王府来也来这么一手,区区几个家伎、使女没什么,但若因此叫三娘委屈了就不好了,所以今儿个……你看看这四周,我连贴身使女里称得上俊俏的两个都打发在自己房里不许出来,就是怕他再多事,都是无奈之举。”

    卓昭节有些无语,能把真定郡王府弄得听说他来,连个齐整些的使女都不敢放出来伺候客人,时采风也够叫人头疼了的。

    毕竟她和慕空蝉也算有些交情,听赵萼绿这么一解释,就想着时采风与宁摇碧素来关系不错的,如今他们正值新婚,识趣的这些日子都不会去雍城侯府拜访,但往后时采风怕是会经常出入雍城侯府的,到那时候……

    卓昭节一盘算她因为自己容貌堪称绝色,从来都不怕被俏丽娇美的使女压了风头,再说容貌略平淡些的人往她身边一站,那都被衬托得格外不堪入目,为着她这个做主子的体面,近身侍奉的使女就没有生得不好看的。

    已经做了媳妇子的明吟和明叶不提,从江南带过来的四秋初秋、立秋、高秋、暮秋,都是典型的江南佳丽,明眸皓齿声如银铃,加上卓昭节待身边人大方,一年四季新衣不断,钗环首饰都是时兴又鲜丽的……

    四秋之外,阿杏和阿梨今年也要及笄了,这两个使女一个明快俏丽,另一个娇憨动人卓昭节微微蹙了眉,心想自己身边这些个人都是伺候多年的贴心人,若是给时采风当真打她们的主意,那是绝对不能给他要去糟蹋了的!

    这么想着,又想起来慕空蝉那么精明又豁得出去的人之前时五还没怎么用心勾引她呢,她就被时五倾倒得不成样子,想方设法的嫁过了门,甚至为了时五陪了她几天就答应让那夏氏进门……

    卓昭节立刻决定,回去之后,定要将使女们都叫过来把这事情说清楚了,不然她自己爱惜身边人不肯给,别到时候像施阔那使女一样,背地里先与时五好上了,那样卓昭节颜面扫地事小,为个下人与慕空蝉起了罅隙可就是犯不着了,究竟慕空蝉是太子妃的嫡亲侄女、真定郡王的嫡亲表妹呢。

第二十二章 酒量

    过了片刻,赵萼绿让使女去和唐千夏等人说了声,便对卓昭节道:“走,带你去看看我挑的那些人。”

    赵萼绿给家伎安排的院子在王府的东北角,位置偏僻,院墙比别处都要高,院门处守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倚在墙下说着闲话,见到赵萼绿带着人来,连忙躬身行礼,道:“郡王妃。”

    因为不认得卓昭节,所以只施了一礼。

    “把门开了,我带雍城侯世子妇进去看看。”赵萼绿微微颔首,吩咐道。

    为首的婆子忙从腰上解了一把钥匙下来,原来虽然有人看在这儿,但院门却还是锁着的,开了锁,推开门,却见院内是一片极平整的青砖地,四围有些矮小的卉木点缀,不过膝高,此刻正有两列约莫十六名穿着轻薄纱衣的小娘子手持彩练,在庭中袅袅起舞,两列小娘子之前,两个穿着绛色舞衣、看年岁总也快近三旬了,但却还作着未出阁装束的女子背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许是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正排着舞的小娘子里头不免有人或好奇或下意识,往院门这边瞧了过来,那两名教习模样的女子却是眼都没眨一下,见状立刻厉声喝道:“注意些!”

    这提醒到底晚了,分心的两名小娘子因为正处在了队列之中,因为看了这么一眼,转身得迟了,就被身前身后的同伴撞到,顿时一个趔趄,跟着一群人撞到了一起,甚至有个小娘子还被踩多了裙裾,低叫一声踉跄着摔倒了,原本进退有度、舞姿还能说似模似样的两列小娘子顿时滚成了一团。

    看到一进门就是如此手忙脚乱的一幅场景,赵萼绿不免皱起了眉,道:“这都是什么定性?”

    “郡王妃见谅。”那两个穿绛色舞衣的教习到这会才过来见礼,苦笑着解释道,“如今这些人都是才买过来,要想教导得能上台面,却还要些日子才成。”

    卓昭节今日是过来学如何挑家伎的,又不是来看歌舞的,这会就轻轻碰了碰赵萼绿,嗔道:“你既有了身子,还是莫要动怒的好。”

    “这点子事情倒不值得动怒。”提到身孕,赵萼绿的神情果然一缓,眼中愠意也退了,道,“就是你还说要来学挑人,结果我挑的这些,才一照面就给我丢这么大的脸。”

    卓昭节笑着道:“听起来你买了她们也没多久,就是买得宝马良驹,到底也要养上两年长成了才好用的,只要苗子好,偶尔有些失误,又不是在台面上,有什么打紧?”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闲话,那些个练舞的小娘子都已经起了身,怯生生的排了两列,大气也不敢出。

    赵萼绿就引了卓昭节看,指着两列队伍最前的两个小娘子道:“你看这两个人。”

    那两个小娘子较之其他小娘子更为美貌,左列的是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不描自黛的远山眉、杏子眼,瑶鼻樱唇,绾着双螺,虽只拿彩绦缚了发,但站在那里,风吹衣动,亭亭玉立,自有一种容光照人之感。

    右列的小娘子容貌比左列的略差,然而小小年纪,却仿佛天生媚骨也似,明明是又惶恐又担心的看着女主人,偏偏那双眼角上翘斜挑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像勾人。

    这些个小娘子年岁都不大,最长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大抵都是十岁以下的年纪,卓昭节仔细看去,个个五官端正秀美,身量虽然堪堪萌芽,然而隔着轻薄可见亵衣的纱衣,却也看得出来肌肤光洁无瑕、骨骼匀称。

    赵萼绿道:“这打头的两个我是备着将来领舞的。”

    “打头的自是要好看点。”卓昭节点了点头,“赵姐姐选的这两个是这些里顶好看的了。”

    赵萼绿笑着道:“这好看不好看,也要看是在谁跟前说,之前挑她们两个出来时,比着其他人,倒也觉得不错了,这会子你在这儿,我看着你,再看她们,禁不住怀疑我当初挑人的时候是没长眼么?”

    “赵姐姐这话说的。”卓昭节微微一笑,道,“赵姐姐若是要这么觉得,何必要看我?只管叫人带面镜子在身上就成了。”

    两人彼此恭维一番这也是不动声色之间将这些人敲打一回,让她们莫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凭此有出头之日,到底要老老实实听着话才好。

    于是赵萼绿又指了几个舞跳得最好的人出来,仔细的向卓昭节说明挑这些人时要留意的地方,又叫她们伸出手、脱了鞋,让卓昭节过目,如此,这下马威给的差不多了,赵萼绿的经验也传授完毕,这才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先回席上去罢。”

    卓昭节大致总结了下赵萼绿的经验,其实和挑下人也差不多,那等眼珠乱动看着就不老实的人自是不要,人太呆的显然也不能要,要聪明伶俐会看眼色,然而也不能太聪明了心太大;容貌不能太坏,以至于出来献艺败了客人兴致,却也不能太好,提防着坑了自己;因为是要修歌舞,身段要柔软,手足要生得好,至于歌伎那自然是要加一条声音甜脆响亮、乐感好然而还席的路上,赵萼绿又说:“如今都是从小挑起,等到了十来岁倒嗓子的时候,若是坏了,那也只能转去做舞伎,所以还是叫她们歌舞一起练的好,不然就是白养着了,若是舞练不好,至少也要学点琴箫之类,总而言之什么都不会的那么笨的还是早早或送或卖得好,免得带坏了其他人。”

    两人回到席上时,书房那边还没散,但之前斗酒已经有了结果出来想当然的,苏语嫣一个人灌翻了唐千夏与慕空蝉,赵萼绿和卓昭节一回来就看到慕空蝉倒在席上不省人事,唐千夏俯在案上似呼呼大睡,只有苏语嫣,仍旧是精神抖擞、气定神闲,仪态端庄的端着酒樽,左一口、右一口,乐陶陶的喝着,跟前的菜肴居然几乎没动。

    赵萼绿和卓昭节对望一眼,都有点无语……

    “去拿醒酒汤来罢。”赵萼绿无语半晌,苦笑着道。

    既然有宴,醒酒汤自是常备着的,片刻后使女取了来,与唐千夏、慕空蝉的贴身使女一起,忙了半晌,才给两人喂了下去,又叫打水来替她们洗手浣面,这么折腾了半晌,两人好歹清醒了些,慕空蝉睁着朦胧醉眼,四下里看了看,就对着不远处还在一盏接一盏喝着的苏语嫣道:“咦,这儿怎么有两个八娘?”

    苏语嫣哈哈笑道:“表嫂忙了这么半天,你却还没醒呢?”

    慕空蝉听了这话,极清醒的说了一句:“谁说我没醒?”这句话她说的又慢又吐字清晰,苏语嫣、赵萼绿、卓昭节都以为她其实是醒了,不过是故意玩笑,正要笑着说话,未想慕空蝉跟着往身后一仰,吓得使女赶紧扶住,就见她头一歪,继续睡了过去……

    “上回是晋王小郡主,这回是慕姐姐。”卓昭节见状,不禁笑出声来,道,“真是有意思。”

    被她一提,苏语嫣也想了起来两年前的事情,不禁放下酒樽,嘻嘻笑道:“可惜六姨这次没在,你方才也没过来,不然倒又可以斗上一场。”

    “我如今可不敢多喝了。”卓昭节笑着摇头,“府里一大堆的事情,到这会还没全理出来,这要是一醉,堆积起来那就更多了。”

    赵萼绿道:“咦,你们之前就斗过酒吗?”

    “我头次进宫那回。”卓昭节大致说了两年前觐见时斗酒的经过,赵萼绿听得兴起,遗憾的抚着小腹道:“我这几个月倒是不便了,不然我到六姑那边去,保准喝翻了你们两个!”

    卓昭节不知道她的底细,见她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还以为她酒量不错,正要说话,不想苏语嫣却毫不客气的戳穿道:“你的酒量那般惊人,谁敢要你下场?”

    闻言卓昭节正觉得苏语嫣这语气有点古怪,赵萼绿已经心虚的红了脸,道:“我至少也能喝个两口的,到底也能叫你们多喝点……指不定多喝那么两口你们也就倒了呢?”

    苏语嫣对卓昭节道:“你千万别以为她说的喝两口是说酒量一般,其实她这句话就是字面上这么听,说两口,半滴也不带多的。”

    卓昭节又笑又惊奇,道:“若是多了呢?”

    “多了?”苏语嫣斜睨一眼赵萼绿,道,“你问问她吧!”

    赵萼绿见卓昭节看向了自己,想了片刻,到底下不了台,哼道:“好个不讨人喜欢的苏八娘,我凑个趣儿,你还非要较真了。”

    苏语嫣懒洋洋的道:“好表嫂,我是怕了你!怕你当真要喝起来呢,你也不想想你那酒量有多么可怕!当年席上喝了一碗桑落酒,立刻砸碎了杯子又笑又嚷,还硬要把簪子镯子打赏给底下人,四五个使女都没拉得住,把咱们吓得赶紧请大夫,还道你是怎么了,原来却是喝醉了!”

    苏语嫣对卓昭节道,“你来评一评这个理看,她若只是不能喝,就这么醉倒了,也就算了,咱们看个笑话,然而她喝高了却是闹得人没法安生这样的人咱们怎么能带她?”

    卓昭节听着,哈哈大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两个没良心的,一个到现在都喝着我的酒、一个才去看过我的人,如今倒说不带我。”赵萼绿闻言,哼了一声,轻叱道,“下回我叫人专门给你们酒里掺水、给你们菜里撒盐!”

    卓昭节身后的阿杏和阿梨听到“撒盐”二字,不免又有些心虚,越发的眼观鼻、鼻观心……

    “还是快些把人送到有床榻的地方躺一躺罢。”卓昭节没注意到两个使女,倒是看到唐千夏似乎烂醉如泥的趴不住食案,有顺着食案倒到地上去的趋势,就提议道。

    赵萼绿点头,趁势把之前吹嘘自己酒量了得的话遮盖过去,吩咐下人连扶带抱的把人安置到旁边的厢房里去,因为她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如今又有身孕,而慕空蝉和唐千夏这会全是一身酒气,赵萼绿为人好强,要亲自跟过去照拂,恰好上风头吹了酒味来,她禁不住脸色一变,扶着使女的手,忙不迭的冲到了屏风后,跟着就响起了呕吐声!

    卓昭节和苏语嫣都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两人跟到屏风后一看,赵萼绿被使女扶着抱着在那里吐个没完,半晌,接过使女递的水漱了口,她才脸色很难看的抬头,又缓了几息,方能道:“……许是方才闻到了酒味。”

    苏语嫣诧异道:“之前咱们喝的时候你不是没什么吗?”

    “那会我在上风处,这儿又是外头,我也没闻到多少酒味,方才是下风,风吹着她们身上的酒味飘过来,忽然就觉得受不了了。”赵萼绿捏着帕子,脸色很不好看的道。

    卓昭节看她吐过之后脸色难看得紧,摇头道:“不拘是什么,你如今是双身子,不比从前,先坐下来罢。”

    苏语嫣也恋恋不舍的叫人把酒都收拾下去,虽然如此,但两人都怕赵萼绿这头一回有身子,可别出了意外,遂建议把大夫叫了来好在皇后与太子妃都重视赵萼绿的这一胎,直接派了一名姓古的太医在真定郡王府里守着,赵萼绿虽然没觉得肚子怎么样,但也觉得让太医看看的好,就打发人把古太医请来,请脉之后,古太医道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莫要再闻酒气罢了。

    听太医这么说,连药都没开,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片刻之后,却见真定郡王打头,之前去书房的人都匆匆赶了回来,人人神色郑重,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第二十三章 约画

    看到他们这样匆匆忙忙,赵萼绿等人才放下来的心都是一惊,只道他们商议事情时出了什么意外,忙肃然问:“怎的了?”

    不想真定郡王到了跟前,开口问的却是:“你叫了古太医来?可是身上不好?”

    “没什么事情,方才闻着酒味就吐了一回,八娘和七娘担心,都提议要把古太医叫来看看,我就依了她们,这会古太医才走,也说无事。”赵萼绿这才会过意来真定郡王是听说了自己叫太医,挂心之下才赶过来的,禁不住喜笑颜开,语气温柔如水的道。

    真定郡王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就埋怨苏语嫣道:“表妹你要喝酒,回头拉上一车回去,孤也不是舍不得,又何必非在这里喝得到处是酒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嫂如今有了身孕,她素来就没有酒量的,哪里闻得了这个?”

    苏语嫣好酒,是满长安都出了名的,这时候慕空蝉和唐千夏已经被抬下去安置了,卓昭节身无酒气,真定郡王想当然的就以为慕空蝉是和唐千夏暂且离开,却是苏语嫣独自一人在这儿喝酒才使得赵萼绿孕吐的,他担心子嗣,语气不免就重了些。

    苏语嫣被责问,面上倒也不显什么,轻描淡写的道:“我知道了,下回不会了。”

    真定郡王听她语气中有冷意,正觉得不对,赵萼绿已经急急解释道:“四郎莫要怪八娘,不干八娘的事情,却是方才三娘与三堂妹喝多了醉倒,我使人送她们进屋去安置,离得近了些,为她们身上酒气所冲。”

    时采风一听,忙代慕空蝉赔礼,赵萼绿摆手道:“是我自己大意,再说古太医也看过没什么事情,这回倒也是提醒了我,往后把这些都要拿远一点,不关旁人的事情,何况这也是突如其来,不然,之前你们还没走时,不也小酌过几盏?我也没什么啊。”

    真定郡王这才知道是冤枉了苏语嫣只是苏语嫣已经刷的站起了身,心平气和的道:“我忽然想起来答应过母亲今儿个早些回去,这会辰光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虽然看她神色不像是动了怒,但赵萼绿解释在前,任谁也知道苏语嫣这是置气了,真定郡王自知理亏,苦笑着拱手赔礼,道:“好表妹,你莫与孤计较,孤方才也是一时心急,这才错怪了你。”

    又道,“你怨孤也不打紧,但你表嫂这些日子都念着你的,难得你来一回,可得多陪她一陪。”

    赵萼绿忙也跟着赔礼,卓昭节等人从旁劝说,只是苏语嫣干脆得很,根本不听这些劝说,转身就要走,赵萼绿一急,索性几步过来伸手拉住了她袖子,苏语嫣到底顾忌着她有了身孕,不敢用力挣扎,只是微微笑着道:“表嫂你何必如此呢?我是当真答应了幕后要早些回去,不信你问五哥。”

    她自来颇具林下之风,如今宽袍大袖的这般微笑而语,望之风仪翩然越发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语默在旁有些尴尬的道:“母亲是这么说过,但你每回出门母亲这么叮嘱了,你也不是怎么听的,再说现下也没有很晚。”

    苏语嫣淡然一笑,道:“五哥这话说的不对,咱们在这里都叨扰这些时候了,你好意思继续留,我可不想继续再打扰。”这句话她说得越发生疏客气。

    “你说这话就是怨上我了,这也是我不对,四郎才过来不知道就里,我却是嘴笨没先解释清楚,这才叫你受了委屈。”赵萼绿软语细言的哄着她,真定郡王亦在旁不住赔礼说情,然而苏语嫣只是含着笑推脱,话却是越说越疏远、措辞越来越客气,到最后甚至连表哥表嫂都不叫了,口口声声的称起了郡王、郡王妃来,叫真定郡王与赵萼绿都尴尬得很。

    眼看场面这么僵住了,苏语默到底是苏语嫣的胞兄,略作沉吟,悄悄把宁摇碧拉到旁边说了几句,宁摇碧微微颔首,就过去道:“表哥,咱们方才说的事情还没完,不如这边交给表嫂,咱们先回去议完?”

    又低声俯耳道,“如今苏表姐正在火头上……”

    “表妹你切莫要走,我这儿先去与他们把事情说完,回头再来与你赔罪,都是骨肉亲戚,表妹可不能因我一时把话说急了就这么恼了我。”真定郡王会过了意,忙和苏语嫣招呼一声,领着众人暂且避开,赵萼绿晓得苏语默的意思,一面劝说着苏语嫣,一面悄悄对卓昭节使个眼色,卓昭节看这场面就知道苏语嫣的脾气,当着人前既然说了要走,那是肯定不会留的。

    惟今之计就是把旁人都支开,让赵萼绿单独和她说好了,让苏语嫣下了台,回头人再回来,真定郡王再说几句软话,把这场面揭过,若有外人在,指不定这苏娘子自觉颜面无光,便是心里想着就这么算了,嘴上也说不出来。

    既然真定郡王这些人都避开了,卓昭节就起身道:“慕姐姐和晋王小郡主如今醉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否头疼,我去看看她们吧。”

    “劳烦你了。”赵萼绿点一点头,打发了使女给她引路。

    卓昭节跟着使女到了厢房,转过屏风,就见里头一南一北相对设了两张琉璃榻,上头悬着宝帐,此刻帐帘半卷,两榻之间的一只海棠式小香几上,一只狻猊鎏金香炉,正吐着袅袅青烟,烟气清冽。

    慕空蝉与唐千夏就分别卧在两张榻上,贴身使女打了水,正拿帕子一点一点沾着她们的额上腮边,看到卓昭节进来,就要起身行礼。

    卓昭节朝她们摆了摆手,低声道:“慕姐姐与小郡主现下如何了?”

    一使女小声道:“谢世子妇过问,我家夫人这会是睡着了。”

    另一使女则道:“郡主她……”

    不想唐千夏这会恰好**了一声,翻过身来,道:“啊……我头疼。”

    卓昭节见状,就走到她榻边,笑着道:“你喝得太多了是不是?本来苏姐姐酒量好咱们都知道的,你和慕姐姐加起来左右也喝不过她,之前就不该喝那么多的,如今可不就是难受的还是你们,我看苏姐姐好得很呢。”就对阿杏道,“去厨房再要份醒酒汤来。”

    唐千夏**着捧住了头,低声道:“不要那个了,醒酒汤怪难喝的,之前喝酒都撑着了,我哪儿还能再喝得下汤?”

    之前伺候她的使女机灵的起身,把绣凳让与卓昭节坐了,卓昭节就道:“那你想吃点什么?或者拿热帕子敷一敷?”

    “这屋子里气闷得紧,我看还不如到外头栏杆上吹一吹风。”唐千夏揉了揉额角,抱怨的道,“红采,扶我起来。”

    卓昭节见状,忙也搭把手,提醒道:“你当心些。”

    如此把唐千夏弄到屋外回廊上,早有郡王府里机灵的使女拿了几个锦垫放到美人靠上,卓昭节就陪唐千夏坐了下来,见她一副惺忪的模样,就道:“我看还是沏壶茶来,你多少喝一点罢?”

    唐千夏哼哼唧唧了半晌,显然极不舒服,似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闭着眼睛口齿不清的道:“也好!”

    郡王府的使女沏上浓茶,卓昭节亲手捧与唐千夏,看她喝了几口,果然目光渐渐清明了些,吐了口酒气道:“今儿是真的喝多了。”又笑着道,“劳烦你过来看我们……嗯,今儿可是麻烦你了。”

    卓昭节这两年与赵萼绿、苏语嫣、义康公主这几个人都还算熟悉了,但与唐千夏却一直有些不远不近的,这会唐千夏这么问,她便微微一笑,道:“郡主太客气了。”

    唐千夏吃吃一笑,忽然道:“不成,我得谢你一谢。”她抬起一根手指,在面前比了一下,似乎想了片刻,道,“我给你画幅小像,怎么样?”

    晋王府小郡主丹青之技在整个长安都是极出名的,卓昭节虽然没见过她的画,却知道能进义康公主组织的赤羽诗社的人必然有惊人之技,本来想说不用她谢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欣然道:“不值当郡主的谢,不过若能有幅郡主的墨宝却是极好的。”

    “那说好了,过两日你选好了要穿戴的衣服钗环,使人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画一幅。”唐千夏懒洋洋的道。

    卓昭节忙又谢了她,两人说了会子话,唐千夏酒意上涌,困意上来,倚着美人靠渐渐睡了过去卓昭节见状,就让使女扶了她进去登榻,又叮嘱人仔细看着,算着赵萼绿那边也该把苏语嫣安抚好了,就回了席上。

    到了地方,一看果然苏语嫣和赵萼绿已经重归于好,又在一起说说笑了笑,看到卓昭节回来,便问起慕空蝉与唐千夏,卓昭节道:“慕姐姐睡得沉,晋王小郡主方才倒没睡,嚷着头疼,又不想吃醒酒汤,我叫人沏了壶茶,她喝了两盏,如今也觉得困了,我让使女扶了她躺回去。”

    赵萼绿微笑着道:“可多谢你了,这两个人,明儿定然要一起头疼。”两个人都好像刚才苏语嫣根本没闹脾气一样。

    这样说了几句,过了会,真定郡王那边散了,众人回来,真定郡王重又与苏语嫣说和,苏语嫣哼道:“念在表嫂的份上,我这一回就不和你计较了,你下回怪人之前倒是问上一句啊?众目睽睽的事情我难道还能抵赖不成?再说我是好酒,可有几次喝醉过,又或者是喝得不省人事?就这园子里开坛那点儿酒气还是下风口,哪里就熏得着表嫂了?”

    就说他,“你要讨好表嫂,也犯不着踩了我做筏子。”

    真定郡王打躬作揖,笑着道:“是是是,都是为兄之过,表妹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了罢?”

    苏语嫣恢复懒散的才女风仪,道:“这件事情就这样了吧,都不要再提了。”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因为唐千夏和慕空蝉醉着,慕空蝉倒也罢了,左右时采风在,他自会把妻子带回去,但唐千夏却只能赵萼绿安排人送了。

    这两个人左右轮不着宁摇碧和卓昭节来操心,回去的路上,卓昭节将唐千夏答应给自己作画的事情告诉了宁摇碧,道:“我一向听说这郡主丹青之技高明得很,之前都没有机会,这次为了避开叫赵姐姐与苏姐姐说话倒是顺便得了一幅。”

    宁摇碧听了就笑着道:“你早说喜欢,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事情,之前我与晋王小郡主也不是好到了可以随意讨画的地步,今儿她自己答应了的。”卓昭节歪着头,想了想道,“但望她不要回去后就忘记才好,方才看她却是醉得不轻呢!”

    “忘记了便去告诉她好了。”宁摇碧摸了摸她鬓发,含笑说道。

第二十四章 大总管之位

    因为和唐千夏约的是过两日再作画,而且估量着唐千夏回了晋王府也得歇上一日才能醒酒,次日一早,卓昭节就与宁摇碧商议起了买家伎的事情。

    宁摇碧听后,就笑着道:“这个时五最是拿手,这长安谁家小娘子生得整齐,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寻他我可不敢。”卓昭节嗔道,“昨儿个我才听赵姐姐说了他在曲江做下来的事情,别到时候把弄不进家门的人都打着家伎的幌子塞咱们这里来,回头慕姐姐不跟我急才怪!”

    宁摇碧道:“他就是那个性.子,不过你也知道,当初也是慕三娘自己非要嫁给他的,按着时五自己是既不想惹她也不想娶她,如今闹出事情来,老实说,我看也不能全怪时五。”

    卓昭节虽然也觉得他这话有理,但是宁摇碧说的,她却警觉了起来,瞪眼道:“就算这么着,慕姐姐也不是没准他后院里进人,再说如今嫡长子都有了,时五还是这样的不定性,这成什么样子?何况即使他没娶妻,自己带着侍妾游曲江,却和施阔的使女到了一起说是使女,但我听赵姐姐说,那施阔与友人游湖还带着,又生得俏丽,多半也是通房了,他这么把人勾引到手,弄得施阔只好索性送给他,结果带回府去,他又疼起了之前带到曲江去的夏氏,这般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再也没有比他更迅速的,到底也不是好人!”

    “这小子什么时候是过好人了?”宁摇碧笑着道,“只是他这样的为人,从前慕三娘也不是不清楚,然而即使如此,慕三娘到底还是恋着他的,不然你看今日在真定郡王府,真定郡王迎着咱们进去的时候,这小子一句话就把之前在王府门口只顾与咱们说话没理会慕三娘的怨气给消弭了,照我说,他们夫妻两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然慕三娘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皇后娘娘的偏向你还不清楚吗?她当真恨极了时五,不想过了,随时都可以和离,甚至叫时五吃不了兜着走,以她的家世才貌,再嫁那是一点都不难的,然而她就是喜欢时五,便是时五拈花惹草个没完,她也心甘情愿的守着他,这又有什么办法?”

    卓昭节啐道:“好吧,我不和你说时五与慕姐姐的事情了,然而叫时五帮着挑家伎,你可能保证他不把自己的人塞进去?到时候日日打着过来拜访你的幌子私会,你叫我怎么和慕姐姐交代呢?”

    宁摇碧想了一想,道:“这倒是难免,以他的为人,他不把如今那些个外室塞进去反倒奇怪了,你既然怕不好与慕三娘说,那人选咱们自己挑就是了,左右不过是助兴的一班人,若是挑到不好的,卖了再换就是了。”

    卓昭节一阵无语,道:“我听说时五后院里的人已经极多了,去年年底还收了个行首,加上之前他新婚时就纳的程夭娘,如今他后院里头单是行首就有两位,还都不是人老珠黄之后的,这样他还不满足,在外头原来还有外室吗?”

    “他就是那么个人。”宁摇碧笑了一笑,道,“你可不要替慕三娘觉得委屈,这些个外室慕三娘都清楚得很,不过是不想和时五闹翻,装着糊涂罢了。”

    “……”

    卓昭节真心不想再说时采风与慕空蝉了,就道:“那咱们到什么地方去买?教坊吗?”

    “何必如此麻烦,叫教坊那边送些人过来挑好了。”宁摇碧说着,就吩咐鸾奴,“你去教坊司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捡些年纪小、天分高的送过来。”

    鸾奴答应着出去叮嘱,卓昭节又与宁摇碧说起了纪阳长公主:“听说祖母是喜欢看歌舞的,咱们该好生教导几个好的,也好孝敬祖母……只是听说祖母那边很有几个能歌擅舞的,恐怕对比下来难入祖母的眼。”

    “是有那么几个歌舞都不错的,祖母也喜欢。”宁摇碧微微颔首,道,“不过咱们也未必只能孝敬这么一件事情,教得好就送过去,教不好就算了。”他笑着道,“祖母最喜欢的还是咱们,那些个歌舞伎人也不过是解解闷罢了,你大致弄弄就是了,也不必非要教得多好不可,真正好的歌舞伎教导起来也是极费心神的,咱们犯不着特别操这样的心。”

    卓昭节抿嘴一笑,心想长公主最喜欢的是你才对,我也不过是跟着你才沾了光又说了几句家事,宁摇碧渐渐有点不耐烦了,左右顾盼,按住她手里的帐本道:“我算着今晚虽然不是满月,但算着也该有几分月色的,咱们晚上去园子里游湖如何?”

    “今晚也不过是下弦月罢了,这么点儿月色游湖,仔细掉了水里。”卓昭节挣了一挣,没能挣出来,就嗔道,“放手罢,叫我把这几行帐看掉。”

    宁摇碧松了手,索性靠到她身上,赖着道:“这个苏伯那边早就对过了再说掉水里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你么?”

    “我不是不信苏伯和你!”卓昭节拉长了声调,反手在他肩上戳了戳,哼道,“但我总也要心里有个数吧?总要把两份帐本都看上一遍。”又道,“三更半夜的掉水里,你胆子倒也大,有过一回还不知道怕吗?”

    宁摇碧笑着道:“又没什么事情我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就势在她鬓边蹭了蹭上回被他呵斥过一次,如今见他这动手动脚的模样,四下里伺候的下人早就识趣的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宁摇碧因此手脚更加放开,抬臂搂住卓昭节的腰,转着眼珠道,“不如索性你教我划水罢?总是要你救,确实要累着了你。”

    卓昭节轻轻打了他两下,嗔道:“别闹……等我看完,哎呀!”

    却是宁摇碧见她一面和自己说着话,眼睛一面没离开过手里的帐本,显然是在敷衍自己,忽然俯身,在她颈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卓昭节低叫了一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推他,道:“你再闹,我可不理你了。”

    宁摇碧闻言,哼道:“不理我?当真么?”手就滑进她衣内,卓昭节倒抽一口冷气,再也看不下去帐本,随手往榻里一丢,转过身来,就双手齐下,一把揪住他耳朵,怒道:“你再闹!”

    “唔!”宁摇碧吃痛,低叫了一声,探进她衣内的手却毫不迟疑的一使劲,顿时将卓昭节所穿的窄袖上孺扯下一大半,露出凝脂似的雪肩、及红地衔芝样锦的诃子来,红白相衬,格外诱人,卓昭节又羞又气,低喝道:“快住了手!”

    宁摇碧也不答话,猛然吻住她唇,就势把她按倒在榻上……

    事后,卓昭节少不得打他几下出气,宁摇碧心满意足,也不以为意,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懒洋洋的道:“谁叫你只顾看帐本都不理我?我早就替你把帐理清楚了不是?你这空出来的辰光陪我不应该吗?”

    “我不是说了,我总得看上一遍么?”卓昭节这会声音绵软,也提不起精神来和他吵,只哼了一声,道,“不然还怎么管家?难道叫苏伯代管?这成样子吗?”

    说到这儿,她倒是想起来一事,道,“对了,宁世忠既然去了位,这侯府的大总管是不是也要补上?就让苏伯做,怎么样?”

    宁摇碧沉吟了片刻,道:“苏伯未必有功夫管这府里上下的琐事,而且他也不耐烦做个总管……你另外选人罢,你陪嫁里应该有能做总管的罢?”

    卓昭节戳了戳他胸膛,道:“哎,我才一过门,就把侯府的大总管打发了,换上自己的陪嫁,这不太好罢?”

    宁摇碧无所谓的道:“不过是些伺候的下人,只要伺候的好,管是哪边出来的呢?再说这侯府如今也就咱们两个和父亲,父亲向来不理会这等小事的,又有谁来说?至于外头的人,左右也未必敢在咱们跟前嚼舌头,就当耳旁风好了。”

    卓昭节也不过这么一说,闻言就道:“那我明儿问问冒姑。”

    两人说罢了事情,又腻了一阵,这才叫进人来伺候。

    到了晚间的时候,趁着冒姑伺候沐浴,卓昭节把大总管之位的事情说了,道:“冒姑,你看这位置给谁的好?”

    冒姑听说宁摇碧不在乎卓昭节一过门就让陪嫁的人做上雍城侯府的大总管,喜出望外,道:“谢天谢地,从前总说世子骄横跋扈,是个人见人怕的主儿,如今来看,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世子更体贴的夫婿了!娘子真真是好福气!”又庆幸的加额道,“要说这骄横跋扈,五陵年少们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看看时家五郎君,虽然不骄横不跋扈,可慕夫人如今嫡长子都有了,又哪里比得上娘子?这夫婿待旁人再好,待自己不好,又有什么用呢?索性不如咱们世子,真真是……”

    “姑姑!”卓昭节见她喜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忙嗔了一句。

    冒姑这才住了夸奖宁摇碧的话,笑着道:“娘子可别怪婢子嘴碎,实在是婢子看世子待娘子这般信任体贴,替娘子高兴!”

    “是是是,只是姑姑也别只顾着高兴了,却替我想想,这大总管到底叫谁去好呢?我可是记得,陪嫁里没有什么年长的人,即使有机灵精明的,一来年纪放在了那里,二来府里如今不说那些月氏异族,单是宁世忠那样的世仆就不好对付,恐怕镇不住场子罢?”卓昭节提醒道。

    这话说得冒姑也犯了愁:“娘子说的是,当初夫人也没想到娘子会一过门就能把宁世忠给打发了,总想着他是老祈国公时候留下来的老人,雍城侯夫人去世后这些年操持里里外外的,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使娘子过了门就是正经的当家人,按着常理也没有直接叫他下去的,总也要用几年水磨功夫,怕把老人带了过来,耽搁几年就派不上用场了,索性如今管事里最年长的也才三十来岁……”

    卓昭节蹙着眉道:“这可不成,当真没有合适的人,那就暂时空着,也不能随意给了人,不然,扶个人上去容易,等将来要换人,怕是另有麻烦。”她的陪嫁里没有合适做大总管的,假如一定要任命,那只能在宁家的下人里挑选了,本来卓昭节属意苏史那,然而听宁摇碧的意思却不赞成,其他人卓昭节一个是不熟悉,另一个是想着宁摇碧既然要她安置自己的陪嫁,大约就是不想在月氏陪嫁或宁家的世仆里头选大总管了。

    既然这么着,那这个位置空着总也比胡乱择个人上去的好。

    冒姑沉吟道:“以世子如今对娘子的宠爱,婢子想,只要君侯不说什么,这大总管一时间不任命也没有什么,只是没有大总管帮着分担,事情都要到娘子这儿来请示,未免烦了点。”又道,“娘子别看这几日没什么人过来,一来娘子与世子如今尚在新婚之中,之前有了宁世忠的例子,这满府的人都不能不长点儿眼色,二来现下府里也没有什么事情,等接下来,最近的就是避暑,然后是纪阳长公主生辰,接着皇后娘娘千秋、圣人圣寿……那可就忙得紧了。”

    “再忙总归事情也是要做的。”卓昭节按了按眉心,道,“把衣裳拿过来罢,这水都凉了。”一面起身,一面道,“要么这样,姑姑先帮我分担着些,打从明儿起姑姑就不要伺候我了,就替我管着点事罢,左右能服侍我起居的使女多着,似姑姑这样能替我分忧的可不多,可别叫姑姑大材小用了。”

    冒姑被说得笑了起来,道:“娘子这话说的,婢子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材不材的?只是婢子总归是要设法给娘子分忧的。”

第二十五章 宁瑞婉

    卓昭节沐浴出来,却见宁摇碧不在外间,就问伊丝丽:“世子呢?”

    伊丝丽恭敬道:“方才君侯打发人过来寻世子过去了,仿佛有事情要商议。”

    “哦。”卓昭节看了眼屋角的铜漏,这时候已经是戌初了,虽然不是昼短夜长的冬季,天色也已经黑透,她心想除了敬茶那日外,这些日子雍城侯都没寻过宁摇碧甚至卓昭节回门那日,这位公公借口次日要上朝,提前一日就打发人过来让他们回门那日都不用过去请示和告诉了,如今忽然把宁摇碧叫过去,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想了一想,才叫阿杏和阿梨拿帕子过来边绞干长发,边等宁摇碧。

    不想这一等却一直等到了亥中,宁摇碧才披着夜露回来,原本待先去沐浴,却见内室亮着,心下一动,就跨了进来,见帐幕半卷半掩,帐中点着一盏灯,卓昭节穿着月白中衣,斜靠在玉枕上看着一本闲书,神色之间虽有困意,但察觉到他进来却是眼睛一亮,宁摇碧心中暖意融融,挑帐进去,道:“怎的还没睡?”

    “我当你就回来的。”卓昭节见他已回,就把那本拿出来打发辰光的书搁到旁边,微微笑道。

    宁摇碧含笑道:“我过会与你说,你先等等。”他出去叫了人打水,匆匆沐浴过了,再回到内室,就见卓昭节已经让出了榻外的地方,便过去躺下,先抱住卓昭节耳鬓厮磨了一阵,这才道,“父亲叫了我去是说大房那边的事情。”

    卓昭节依在他身上笑着问:“是什么事啊?”

    “欧氏想让四娘和离,这事情已经提过几次了,这回咱们成婚,四娘回了来,欧氏索性把她人拘住,直接打发人到许家去说和离的事情,还是四娘从欧氏身边的小使女那里套出来的,今儿个父亲到祖母那里去,四娘也在祖母跟前,父亲走时,她跟出院子求了父亲。”宁摇碧一哂,道,“到底是父亲的嫡亲侄女,父亲听她说得可怜就有些想帮上一把的意思,所以叫了我去商议。”

    “和离?”卓昭节诧异的问,“做什么要和离?难道那许家对四……对四娘不好吗?”

    宁摇碧从来不以兄姐称呼大房的人,卓昭节自然是随着他,他叫什么自己叫什么。

    就听宁摇碧道:“这倒没有,许怀玉此人虽然怯懦了些,但待四娘一向都不错的,不过此人出身贫寒,父母不过是村野之民罢了,四娘又是嫡出,有欧氏看着,谅他也没那胆子亏待四娘。”

    卓昭节奇道:“那祈国公夫人如何还要四娘和离?”虽然大凉风气开放,女子再嫁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高门贵女,那是从来都不愁嫁的,然而到底元配更为堂堂正正何况似慕空蝉,太子妃嫡亲侄女,嫁时采风这个满长安公认的浪荡子谁不说她亏了,可婚后也未见得多少丈夫的感激。

    宁瑞婉既然与丈夫恩爱和谐,再嫁之夫也未必能够待她更比许怀玉待她更好,欧氏做这棒打鸳鸯的事情又是何苦来着?

    要说宁瑞婉若不是她生的,她或许记恨宁瑞婉的生母、或者不喜宁瑞婉,变着法子折腾宁瑞婉倒也罢了。可宁瑞婉明明就是欧氏亲生之女,欧氏怎的又和亲生女儿过不去来了?

    宁摇碧笑着道:“你方才没听清楚这许怀玉旁的都还好,性情怯懦了点也不是什么大过,倒是便于四娘过门之后就当家作主,只是……他的父母不过是寻常农夫,家产统共也不过是十数亩地罢了,你说这样的家世欧氏怎么看得上?”

    卓昭节惊讶道:“这样的家世,那当初四娘是怎么嫁过去的?”

    “还不是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多了惹出来的事情。”宁摇碧一哂,道,“那些个话本里头不是有许多才子佳人私会后花园之类的桥段【注】么?嗯,这种话本,之前祖母使人从四娘那儿搜出来时我翻过两本,起头都是差不多,才子和佳人偶然见了一回,尔后彼此念念不忘记,接着就有个贴心的使女或不怕死的婆子出来穿针引线,助两人暗通款曲……”

    卓昭节听出点眉目,道:“难道四娘与那许怀玉……”

    “当年踏青的时候,据说有一回忽然下起了雨,四娘身边的使女忘记带伞,恰好那许怀玉路过,就把伞借给了她。”宁摇碧漫不经心的道,“结果她也不知道对上了哪本话本,深觉这就是她的天定良缘,等着许怀玉考得状元她做状元夫人的好结局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罢,她私下里与许怀玉来往了大约半年,叫祖母身边的嬷嬷看出了不对,私下告诉了祖母,祖母把她叫到跟前盘问出来,气得不轻偏她那时候又一心一意认定了非那许怀玉不嫁,本来照着欧氏的意思,是将那许怀玉除了灭口,给四娘另选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到底她寻死觅活了一场,祖母和欧氏都心软了,只得让她嫁了这许怀玉。”

    他嘿然道,“也亏得有祖母在,没人敢说什么长短,其实私下里看她出阁的匆忙又嫁得这么低,多半也能猜到几分,欧氏为了这件事情也叫祖母骂得不轻,足足半年多在祖母跟前都抬不起头……虽然四娘是正经嫁与许怀玉的,但实际上许怀玉这些年来根本没机会登过祈国公府的大门,欧氏总觉得是他不好,勾引了单纯的四娘,目的就是攀附祈国公府,但叫我说,四娘若不是自己被那些话本迷昏了头,许怀玉一个穷弱书生难道还能强迫得了她么?”

    卓昭节沉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这么说来四娘到现在也是不想和离的?”

    宁摇碧道:“这个自然,其实欧氏觉得四娘单纯倒也没有认为错,虽然许怀玉这几年屡考不中,但四娘有嫁妆在,也不愁吃喝,她又不是一定要做贵妇的人,只要夫婿与自己恩爱就心满意足了,实是不想折腾的,之前欧氏几次把她叫回来让她改嫁,她都不理会,住上几日又跑回夫家去了,这一次想是欧氏下定了决心,硬是把她扣了下来。”

    “父亲既然有意相帮,那要怎么做呢?”卓昭节问道。

    宁摇碧一哂道:“其实我是不想插手的,到底四娘是大房那边的女儿,关咱们什么事情?欧氏看不起她那考不中的女婿想换个,那是她的事。方才父亲被我说得也有点迟疑,担心为了这件事情又与祈国公争执起来,到时候惹了祖母操心……”

    卓昭节笑着道:“左右我听你的。”

    宁摇碧闻言,俯首在她颈边亲了亲,微笑道:“你放心罢,就算一定要插手,我也会做得干干脆脆,绝不叫你烦心。”

    “我烦个什么心?”卓昭节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反正如今咱们与大房那边关系也就这样了,祖母又在,多一件仇少一件恨的又有什么区别?”

    宁摇碧想了想,笑着道:“说的也是。”又低头与她亲热了一阵,复道,“方才还说了一件事情。”

    卓昭节笑问道:“啊,又是什么?”

    “父亲今儿上朝时替我向圣人讨了个差事。”宁摇碧提到此事,脸色有点不好看,道,“今日工部上奏,说翠微山行宫按例翻检时发现有几处有漏水之象,并且有两间殿阁年深日久,已经亟亟可危,建议拆除重建,圣人准了,父亲就要亲自去监督,又借口工部郎中因事告假,要把我带去协助,圣人就依他所奏,给了我一个工部员外郎之职,令我随父亲前去翠微山……嘿!”

    雍城侯的官职正是工部尚书,翠微山行宫有损,需要修补与重建,这些都是他管着的。

    卓昭节听得一呆,道:“监工?到翠微山去吗?”

    “是啊。”宁摇碧很是不满的道,“咱们成婚才几日?就要我离开你。”

    两人如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乍然要分开,虽然翠微山也不远,但卓昭节闻言,心中也觉得遗憾,沉吟了一下才问:“那你几时动身呢?”

    这若是雍城侯吩咐的事情,宁摇碧自能推却,但既然是雍城侯向圣人替儿子求来的差使,到底是不好违抗的。

    宁摇碧沉吟道:“大概就这么几日罢。”

    因见卓昭节兴致一下子就低了下来,他也觉得有些愧疚,抚了抚卓昭节的发,在她腮边吻了吻,安慰道:“我尽力催促工程,让他们快点做完好脱身。”

    “到底是圣命,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好生做着罢。”卓昭节听他这么说,又劝慰道,“左右如今距离夏日也就那么一两个月光景了,到时候圣驾避暑,我自也跟着过去的,到了翠微山总是……”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问,“我现在跟你去翠微山好不好?”

    宁摇碧闻言却摇头,道:“先不说那边的别院什么都没收拾,而且圣驾五月就要动身,工期赶得紧,你就是去了恐怕我也没功夫在别院里陪你的,何况如今宁世忠被打发了,这偌大侯府当真没人看着也不成的,只能辛苦你了。”

    卓昭节虽然这么问,但也知道雍城侯在这时候给宁摇碧求了差使,多半也是这公公看不惯宁摇碧这样成日里围着自己转,处处帮着手,故意要让两人分开些时候而宁摇碧若是到翠微山去公干还要把自己带上,一来雍城侯定然会不喜,二来,旁人也会笑话两人这样片刻分不开,说来说去宁摇碧多半会再被加一个沉迷美色的罪名,后头再跟一个不堪大用的评价。

    这会听宁摇碧拒绝,便也没再说话,只静静靠着他肩上发呆。

    宁摇碧沉默了片刻,就交代道:“我与父亲不在府中,恐怕有些刁奴觑得机会,会与你弄些手段,对这些人你不必顾忌什么,只管下狠手,随便寻点错处打死上几个立好威,届时若是闹大了,或者去寻祖母,或者打发人到翠微山与我报信,自不会叫你吃了亏……至于大房那边,四娘的事情,我已与父亲说好了,等翠微山行宫修葺好了再议。”

    卓昭节这才会过意来,宁摇碧不同意雍城侯帮侄女,恐怕担心因此与大房结怨更深不过是借口,到底看宁摇碧之前两回在纪阳长公主跟前,那是没事找事的寻着大房的错处的,他哪里是怕大房的人?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知道过几日要与雍城侯去翠微山监督行宫的修葺,不在侯府,怕自己独自一人留下来吃了亏。

    想想也是,雍城侯这么晚了把独子叫过去说了这两件事情,一件是侄女的事,一件是宁摇碧的事,不说雍城侯与祈国公兄弟不和,便是对侄女同情也有限,即使两府和睦如寻常兄弟,但宁瑞婉这个侄女再怎么也亲不过宁摇碧这个独生爱子所以雍城侯定然是先说了给宁摇碧讨得工部员外郎一职,要带宁摇碧去翠微山这件事情,再说了宁瑞婉的求助而宁摇碧要为妻子着想,自然是不赞成在这眼节骨上去管宁瑞婉了。

    而宁摇碧这边不欲早提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却把宁瑞婉先说在了前头。

    想通了此节,卓昭节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不舍,轻嗔道:“我都理会得……再说,我父母兄长阿姐可也都在长安,当真应付不过来,打发人回去请教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情。”

    宁摇碧道:“嗯,明儿就叫人给岳母大人递个信罢,这样我不在,也请那边多照拂些。”又道,“明儿咱们一起去见祖母。”这就是要亲自去请纪阳长公主在雍城侯父子都不在侯府时,多看着点卓昭节了。

    这般体贴周全的丈夫,卓昭节的心,顷刻之间软成了一滩水,她禁不住伸臂环住宁摇碧的颈,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注】此段仅仅借用“好女不看《西厢记》”的俗语发展情节,不代表作者本身对某些名著的态度,请勿躺枪!

第二十六章 分别

    次日宁摇碧陪着卓昭节到了长公主府,将自己得了圣人临时赐了工部员外郎一职、不日要与雍城侯一起去翠微山之事告诉了纪阳长公主,长公主一听就知道了他的来意,不禁深深看了眼卓昭节,含笑道:“本宫晓得你的意思了,昭节方才过门,这侯府上上下下一摊子的事情,怕她还没理清,你们父子就要出门公干,这偌大侯府倒只剩她一个年少的小娘子撑着,未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且放心罢,侯府与本宫这长公主府也就隔着一道角门罢了,她有什么拿不了主意的事情尽管来问本宫,本宫给她做主!”

    宁摇碧笑着道:“再没有比祖母更疼孙儿的人了,孙儿什么都没说,祖母就这么体贴!”

    纪阳长公主笑骂道:“如今满长安谁不知道你这小子将新婚妻子疼得如珠如宝?也难怪你父亲要替你讨了这差使!”

    卓昭节正含着羞红了脸,不想长公主说了这么一句,她不禁心下一惊虽然这一点她昨日也猜了出来,然而长公主今日这么当面说出来,却又代表了长公主的态度。

    很显然,宁摇碧成婚以来,日日夜夜的围着卓昭节转,不只雍城侯看不过眼,纪阳长公主也觉得过了,她用力掐了下掌心,心中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不想宁摇碧已经先道:“祖母方才也说了,昭节过门才几天?孙儿也就悠闲这么些日子罢了,之前回门回来的时候,在车上昭节就劝说我读书了的,我也答应满月之后每日看上几个时辰。”

    纪阳长公主闻言,将信将疑道:“是吗?你当真会去看?不是做做样子?”听长公主的语气,宁摇碧从前的例子似乎就不太好。

    “祖母不信孙儿,也该信孙儿会听昭节的劝说罢?”宁摇碧恬着脸道,“毕竟如今满长安都知道孙儿把昭节宠得如珠如宝,照这么说,再没有不听昭节话的道理。”

    他这番话连讽带刺的,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道:“你们成日里出双入对的,昭节叫下人问点儿事情你也要跟着帮她敲边鼓,谁叫这孩子又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好容貌,也怨不得旁人议论你沉迷美色不知长进!”

    “祖母这话可不对。”宁摇碧哼了一声,道,“祖母难道不盼着我与昭节和和睦睦的吗?那些人自己家中不宁夫妻反目,就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也就是这回过几日我就要去翠微山了,一时间没功夫去查都是些什么人造的谣,否则必得挨个上门去好生教训他们一番!”

    纪阳长公主笑着捶他:“看看、看看,都要出去做事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旁人说一句也要跳起来。”

    卓昭节正想着到底宁摇碧成婚以来,以长公主的睿智也不是一味的尽宠着他了,不想长公主嗔了宁摇碧这么一句,跟着就道,“不过九郎说的也对,本宫的孙儿孙媳恩爱和睦,那些个眼红的人,嘀嘀咕咕的说着酸话,真道本宫不知道是谁在罗嗦吗?你且放放心心的去做事儿,这些人本宫回头一个也不会放过一般福薄命舛的东西!净会眼红别人家好的,连本宫的孙儿孙媳也敢多嘴,打量着本宫好欺负么!”

    宁摇碧一脸的理所当然,道:“何况孙儿岂是那等意志不坚之人,这些人说得,仿佛随便寻个略有姿色的人放在孙儿跟前,孙儿就忙不迭的要色授魂与了一样,俨然是把孙儿说得与个废物也似!”

    纪阳长公主哼道:“这些人就是不长记性!你放心罢,他们一个也别想得了好!他们不是爱说旁人家长短吗?本宫叫他们自己家也都出点长短来让满长安的人一起说!”

    听长公主这样连连保证了,宁摇碧才露出笑容,道:“孙儿就知道祖母定然是舍不得孙儿受委屈的。”

    “这是自然。”纪阳长公主理所当然道,“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休想欺负了本宫的九郎去!”

    祖孙两个这番话,卓昭节也没能插进去,被长公主留着用了午饭,两人又回到侯府,卓昭节就问:“可要我给你收拾东西。”

    “一会让伊丝丽她们收拾好了。”宁摇碧心不在焉的揽过她腰,贴在她耳后亲昵道,“咱们何必浪费辰光呢……”

    卓昭节闻言,脸一红,却也反手抱住了他。

    到了晚上,雍城侯打发人过来,道是定下来次日一早就出发,宁摇碧皱了半晌眉,很勉强的告诉来人:“本世子知道了,你去回父亲罢。”

    因为这个缘故,晚饭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随意吃喝了点,安置之后,都恹恹的,宁摇碧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卓昭节散在自己胸前的长发,轻声叮嘱着侯府中的诸多事宜,不外乎是怕自己不在,有刁奴狡仆忤逆了卓昭节,又怕祈国公府那边有什么诡计,又怕自己长安其他的仇家有什么动作……总而言之是操不完的心。

    卓昭节起初听得感动,听多了就不耐烦了,伸手在他臂上拧了一把,恨恨的道:“我虽然是才过门,但之前咱们有婚约也有两年的,那两年我难道不在长安了吗?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啊,也没见谁把我吃了,再说今儿个你都托付了祖母,又打发人去与卓家那边说了,你就是不信卓家,也该相信祖母罢?祖母要护着我,你还担心个什么?”

    说着又拧了一把,恨道,“听你这么说着,仿佛我废物之至我是好欺负肯忍耐的人么?”

    宁摇碧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又道,“只是我就是不放心。”

    “你就放一放心罢!”卓昭节哭笑不得的捶着他,道,“我倒是不放心你了,虽然有父亲同去,可这监督工程,你懂么?再者圣驾五月就要去行宫,如今都三月了,这工期可来得及?”

    宁摇碧不以为然,道:“懂,自然是不懂的,父亲叫我去,也不过是现学罢了,至于工期,父亲心里自然有数,何况有祖母在,即使耽搁了些,圣人也不会见责。”

    “然而总是你头一次做事,最好啊还是顺顺利利、漂漂亮亮的才好。”卓昭节把头偎到他身上,轻声道。

    宁摇碧笑着道:“你既然这么想,那我就好好儿的做。”

    “我不这么说,难道你还想胡乱做什么不成?”卓昭节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嗔道。

    宁摇碧顿时呼吸一沉,似笑非笑的道:“也不是,我想反正有父亲,我在那里随便住些日子好了……嗯,不说这个了,我明儿个要走,你……”

    外头陪夜的阿杏和阿梨听着宝帐簌簌而动的声音,黑暗之中也羞红了脸,各自捂住耳朵,翻身睡去。

    次日,卓昭节醒来之时,却见天色大亮,心头不由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果然宁摇碧已经走了,她叫进阿杏询问,阿杏禀告道:“今儿一大早,君侯就使人来催世子,世子起时叮嘱了婢子,道是不要吵世子妇的。”

    阿杏禀告这番话时,含羞带怯,卓昭节见她这模样,不免就想了起来昨夜旖旎,面上也是一红,干咳了一声,道:“那么伺候我起来罢。”

    起身之后梳洗过了,卓昭节照例问一问府中之事本来,往日都觉得侯府就这么三个主人,除了看从前的帐本熟悉雍城侯府的帐目外,每日里报上来的琐事,因为有宁摇碧在,卓昭节总觉得辰光不够用,可这日却觉得事情少得出奇。

    最后一个来请示的下人退了出去,她等了许久不见下一个进来,诧异的问阿杏,阿杏惊奇道:“今儿的事情都处置完了呀!”

    “都完了吗?”卓昭节蹙了蹙眉,狐疑的问,“怎么事情这么少?难道九郎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敢不把事情来拿问我了吗?”

    听她语气不悦,阿杏忙道:“但平常也是这些事情呀!”

    阿梨在旁也道:“今儿来的人比平常还多了一个,是来问园子里的凤凰花树往年这时候都会请天香馆的岑老丈过来帮着看看,今年是不是照样而为?”

    卓昭节听两个陪嫁使女都说今日过来请示的人并没有比往常少,这才相信,她揉了揉眉心,想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往常宁摇碧与她形影不离的,这些下人进来请示,他也在旁,听不了几件就不耐烦他不耐烦了就要往卓昭节身上腻,这么一来二去的,往往下人就都识趣的避了出去,而见到这样,宁摇碧自是越发的放肆……

    卓昭节赶紧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将快要弥漫到双颊的烧意压下,心想今日宁摇碧走了,自己没人打扰,也难怪处置起事情来干脆利落,这还没到晌午,就把事情都做完了。

    然而事情完了,如今倒觉得有点无所事事,她发了片刻的呆,又觉得虽然下人站得里里外外的,这整座侯府,却仿佛一下子空阔了起来。

    半晌,卓昭节叹了口气,道:“拿帐本来我继续看罢。”

    宁摇碧不在身边纠缠,帐本看得也是飞快,何况又有苏史那提前理好的对照,这么到了晚饭时,加上前些日子被宁摇碧陪着时陆陆续续看的,卓昭节倒是把这些年来侯府的帐本看得差不多、对如今雍城侯府的帐目、状况也有了些底。

    掌灯之后,左右都劝她爱惜眼睛,莫要再看了,卓昭节这才罢手,将剩余的一两本收回箱中。

    晚饭摆了上来游氏直接让戈氏陪了嫁,毕竟当初寻了这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娘就是为了敏平侯府唯一在江南长大的卓昭节预备的,如今卓昭节出阁,卓家其他人也不怎么用得上戈氏,是以这饭菜与在镜鸿楼时一样,倒不必卓昭节另外适应。

    只是卓昭节才拿起牙箸,门外却传来了吵嚷之声,卓昭节顿时蹙了眉,吩咐阿杏:“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莫非这些人连一天都熬不住,今儿就想过来给自己寻事了吗?

    卓昭节心中冷哼了一声,暗自想到。

    过了片刻,阿杏也是满脸不高兴的回来禀告:“是君侯的两个侍妾为事情吵了起来,还把今日进府来探望其中一名侍妾的一个表妹给卷了进去,这会是来请世子妇给她们做主的。”

    卓昭节听说是雍城侯的侍妾,暗自皱了下眉,冒姑在旁,也有些恼意按着规矩,妾通买卖,如今卓昭节乃是世子妇,上头又没有婆婆,整个雍城侯府后院的事情就是她说了算,即使是雍城侯的妾也不例外。

    但这两个妾偏偏又是服侍雍城侯的……

    如今雍城侯还不在,做媳妇的去处置公公的侍妾,着实是有点尴尬的。

    卓昭节心里冷哼了一声,暗想这也不知道是谁挑唆的,倒让自己陷入和从前游家大表嫂巫曼娘一样的景遇里去了。

    冒姑见卓昭节迟迟不语,也晓得她为难,就道:“不如这样,让人出去告诉她们,道是娘子已经睡下了,让她们明日再来,明日,娘子就直接领了她们去见长公主殿下,让长公主殿下处置罢!”

    又放低了声音,“谅她们也没那个胆子惊动长公主殿下!”冒姑如今私下里还是习惯称卓昭节为娘子。

    卓昭节摇了摇头,道:“既然她们已经闹到了门外,未必有这么好打发,何况事事都靠祖母,让祖母一把年纪还要为我操心,我也太不孝了,不过是两个妾,她们要见我,就叫她们上来罢。”

    她既然发了这话,冒姑也只能听从,就让阿杏出去传话了。

第二十七章 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

    片刻后,阿杏领了五人进来,这五人中,有两个穿戴得花枝招展,妖娆妩媚,显然就是雍城侯的两个妾了。另外两个明显是婢女装束,剩下的一个却是个十四五岁、着粗布衣裙的小娘子。这小娘子荆钗布裙的,颇为清秀,进来之后十分局促,一个劲的往其中一名侍妾身后躲,显得怯生生的,料想就是之前阿杏说的某个妾的表妹了。

    进了门,见卓昭节跟前还放着未动的菜肴,这两个侍妾愣了一下,倒也没有立刻呼天抢地的要卓昭节给她们主持公道,俱依礼行过礼,先赔罪道:“未知世子妇还未用饭,莫如妾等先出去,等世子妇用过了饭再进来罢?”

    闻言,卓昭节不冷不热的脸色才缓和了点,淡淡的道:“无妨,你们既然在门外就吵了起来,显然事情颇为紧急,既如此,还是先处置了的好。”

    这话不软不硬的刺了一下两人,两个妾到底顾忌着她世子妇的身份,又怕宁摇碧回来了给卓昭节找场子,一人便讪讪的道:“是妾身卤莽了,妾身一时气愤,未能忍住,还望世子妇宽宥。”

    另一人则道:“本来今儿君侯与世子才走,世子妇过门未久,料想如今事情也多,妾身本是不敢来打扰的,但奈何尤氏她盯紧了妾身不放,口口声声的污蔑妾身清白!妾身也没有办法,只得前来打扰,还求世子妇宽恕。”

    之前说话的尤氏闻言,恼道:“什么污蔑!吕氏你敢说你给你表妹的这对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不是从我妆奁里偷出来的?!这可是君侯去年年节时候赏赐与我的!全府里也就这么一对!而且我见你这表妹戴着,想起来去寻,妆奁里已经不见了!”

    “这金药仙采灵芝耳坠明明就是我攒了私房托人出府去买了,送与表妹做生辰贺礼的,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你的?”那吕氏听了,毫不示弱,道,“再者你说君侯去年年节赏了你这么对耳坠子,这满府上下谁听说过?”

    尤氏涨红了脸,道:“君侯私下里赏我的,难道我还要满侯府敲锣打鼓的去告诉吗?你以为我是你?但凡得了些什么、便是君侯赞了一句,也巴不得宣扬得满长安都知道!”

    吕氏冷哼了一声,道:“你说来说去,就是没有证据,那凭什么拉着我表妹不放?她又不住在兴宁坊,如今被你耽搁,现下坊门已闭,你说怎么办罢?”

    尤氏怒道:“怎么会没有证据?之前君侯给我时,我的贴身使女川儿也在旁,她自然可以佐证!”说着一指身后的使女。

    那使女正要说话,吕氏却道:“既然是你的使女,哪里又不顺着你说话的道理?我给表妹买这副坠子,难道不是托了身边人去买的吗?”她看一眼身侧使女,那使女忙道:“吕夫人确实……”

    “你胡说八道!”尤氏涨红了脸,指着她大声道,“这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是东市‘聚宝阁’所出,坠子上还打着‘聚宝阁’的标记,这么副坠子值得十金,你伺候君侯也不过三年,那儿攒得下来这么一笔家私?就算攒得下来,你以为你是谁?你舍得攒这许多年就为了买副耳坠子贺你表妹生辰?你也不看看你这表妹,连铜坠子都未必戴得起呢,给她贺生辰用得着这样好的金坠子?你当她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吗?”

    那吕氏的表妹本来就怯生生的,这会被尤氏这么刻薄的连说带骂,脸色大变,忽然捂住了脸,哭出声来。

    吕氏忙低声哄着,眼刀一个接一个的飞着尤氏,冷冷的道:“我乐意攒上几年家私送给表妹,你管得着么?我表妹家中清贫是清贫,可她如今就要出阁了,难道还不许我私下里给她一件压箱底的东西?”

    这两个人吵得兴起,连卓昭节还在上头也不管了,自称也换成了“我”,尤氏闻言,忿忿道:“你是偷了一件压箱底的东西给她才对!”

    “够了!”上头卓昭节被她们吵得头晕,等到这会都不见两人知趣停嘴,终于按捺不住,冷冷的喝道。

    尤氏和吕氏立刻噤了声,吕氏那表妹也不知道是一时忍不住还是没听见,却还在嘤嘤的哭泣着,卓昭节见状,顿时冷了脸,道:“你们是专门带这小娘子来哭给我听的,还是哭给我看的?”

    吕氏忙一礼道:“世子妇宽宥,妾身这表妹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是头一次到侯府来,却被尤氏当成了贼人,这样大动干戈的追究,表妹年轻面嫩,受不得这些,这才有些控制不住,决非有意违抗世子妇之命。”忙又拉着那小娘子低声说了几句,那小娘子一惊,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声,很是惶恐的望了望卓昭节,缩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卓昭节皱眉道:“这么着,听你们说来是这样的,尤氏自称去年的时候得过父亲赏了一对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一直好好的收着,结果今日发现吕氏你这表妹戴着一对一样的,就去翻了自己妆奁,发现不见,所以就觉得是吕氏所偷,这才闹到了我这儿,是也不是?”

    尤氏忙道:“世子妇,不是妾身觉得,实在是吕氏没偷,怎么可能送得起这样珍贵的耳坠子给她这表妹呢?”

    吕氏也道:“世子妇,妾身冤枉!妾身的表妹因为就要出阁了,妾身这才想方设法为她淘了这副耳坠子压箱底的!这副坠子千真万确是妾身攒的私蓄所买,世子妇若是不信妾身的使女,明早可以打发人去东市那边一问即知妾身没有说谎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与那边串通好了?”尤氏闻言,当下警觉的反驳道,“说什么给表妹压箱底,指不定是让她带着出了门,拿到东市那边约好了人换银子呢!”

    吕氏嘿然道:“你这也不相信、那也不相信,非要诬赖我偷了,只是我向来就没踏过你的门槛,却不知道我是怎么偷到了你的东西?难道我会那五鬼搬运之术不成?若是如此,我做什么只偷你一副耳坠子,我就不会把你的妆奁都盗空?真是笑话!”

    卓昭节问尤氏:“可是如此?吕氏可曾到过你房里、靠近过你的妆奁?”

    尤氏一下子被问住了,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吕氏确实没到过妾身屋子里……但,也许她收买了妾身身边的人……那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确实是妾身的啊!”

    “世子妇,妾身冤枉!”吕氏忙叫道,“妾身自己妆奁里也是有赤金坠子的,做什么非要盯着她这一副?送给表妹的这一副天地良心是妾身自己攒钱买的啊!”

    卓昭节略作沉吟,道:“尤氏,你说这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是你的,你可有什么记号吗?”

    尤氏为难的道:“回世子妇,因为君侯说过……说过喜欢看妾身戴另一对珊瑚坠子,所以……所以这一对坠子,妾身一直都是放在了妆奁里头收着,偶尔君侯不在才戴一戴的,至于记号,妾身也没想到吕氏会这般不要脸,故此什么也没做。”

    卓昭节闻言凝目一看,果然尤氏耳畔是一对红珊瑚坠子,鲜艳如火的红珊瑚衬托着她的雪肤花貌,别有一种魅力,勾人魂魄,也难怪府中风传这两年雍城侯最喜欢的就是这尤氏。

    这时候吕氏又道:“世子妇请莫听她胡言乱语,依妾身看,怕是这尤氏自己不小心把君侯所赐的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弄丢了,如今看妾身送了表妹一对一模一样的,就想赖过去!或者索性君侯根本就没给她这样的坠子,她是见着了妾身表妹戴的,心生觊觎!”

    尤氏怒道:“你血口喷人!”

    “你讹诈勒索!”吕氏一点也不让。

    卓昭节见状,声音一冷,道:“怎么你们今儿是来让我给你们做主的,还是让我专门看你们先哭哭啼啼再吵吵闹闹的?!”她冷冰冰的道,“还是父亲与九郎走了,你们瞧不起我这个世子妇,这是故意来给我好看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尤氏、吕氏忙赔罪道:“妾身万不敢有此想法,实是尤氏(吕氏)欺人太甚!”

    卓昭节把手一指,指住那吕氏的表妹,淡淡的道:“区区一副耳坠子,这事情明儿个到东市问了再说,我如今倒要先问你们,这小娘子,是吕氏你的表妹?”

    吕氏一愣,道:“是……这是妾身的嫡亲表妹,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卓昭节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问左右,“这几日……或者说今日,可有人来问过我,吕氏你有亲人要进府来探望?”

    阿杏脆生生的道:“回世子妇,没有!”

    “既然如此,那么这小娘子是怎么进府来的?”卓昭节冷声反问,“难道这侯府就和寻常的茶寮酒肆一般,想出就出,想进就进?那养着守门的人与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见卓昭节抓住了吕氏的痛脚,尤氏不禁露出幸灾乐祸之色来,道:“回世子妇,其实吕氏这表妹虽然是头一次进府,但她还有个嫂子,却是三不.五时的到侯府来的,回回走都不空手,也不知道君侯一个月都难得到吕氏那儿去一回,她是哪里那许多东西补贴娘家的?”

    吕氏才要辩解表妹的事情,又被尤氏插了一刀,几欲吐血,恨道:“你不也一样?你那娘家表姐还不是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每次来了都关起门、打发了人,私下里天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她走的时候你就给她空过手了吗?”

    卓昭节也不管她们在这儿不遗余力的彼此揭发,径自吩咐阿杏:“去问一问,今儿个放这小娘子进来的人是谁,还有侍卫首领也叫过来!”

    阿杏答应一声,正要下去,没有随宁摇碧去翠微山的伊丝丽、莎曼娜这会也伺候在堂上,闻言伊丝丽忙道:“主母,这件事情不如请苏将军过来。”

    “苏伯在府里?”卓昭节一愣。

    莎曼娜接话道:“是呢,主人担心他一走,主母性情温柔大度,恐怕有人不识好歹,所以特意让苏将军留下来给主母帮手。”她一面这么说,一面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下首的尤氏、吕氏。

    听说苏史那还在侯府,而且宁摇碧如此护着这个新婚妻子,甚至到了处心积虑的地步要知道宁摇碧从来只要离开长安,苏史那是必定跟随左右、寸步不离的,这次为了卓昭节,却把苏史那硬是留在了侯府。

    尤氏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旦宁摇碧回来、发现自己在他离开侯府的头一日就过来扰了卓昭节用晚饭,自己的下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吕氏也露出惶恐之色,她似乎咬了咬牙,随即飞快的跪下,哀求道:“世子妇,是这么回事从前,因为申夫人去得早,这侯府的后院,历来都是宁大总管管着的,大总管规定,只要每个月交些银钱与他,就许咱们家人探望……给的钱多,家人见的也多!世子妇过门以来,虽然大总管如今养着病,但之前世子妇吩咐说一切照旧……所以……”

    卓昭节冷笑了一声,问伊丝丽与莎曼娜,道:“宁世忠这样体恤她们吗?”

第二十八章 真相

    伊丝丽与莎曼娜齐声道:“婢子却不知道呢,婢子素来跟着世子的,世子也不是常管后院之事,这些年来,大抵都是宁世忠管着。”

    “念他有伤在身又年事已高,这会就不拖了他来了,且记下来,明儿个随我去禀告祖母罢。”卓昭节冷冷的道,“至于你们……”

    正说到了这里,外头有人禀告:“苏将军来了。”

    “快请。”卓昭节对苏史那一向客气,片刻后,穿着石青锦绣袍服的苏史那进了来,拱手道:“主母见召,未知有何吩咐?”

    卓昭节忙谦逊道:“苏伯莫要客气了,快快请坐,我正有事情要请教。”

    苏史那也不推辞,依言坐了,和颜悦色的道:“主母请说。”

    “关于宁世忠之前准许侍妾随意与家人见面一事,以及今儿个这小娘子莫名其妙的就进了府我听说自母亲去后,这府里的后院,一直都是宁世忠当着家?但连我这样在娘家只给嫂子帮过手、不曾独当一面的人都知道,别说堂堂侯府了,就是寻常人家买个小妾,也断然没有三天两头的与娘家人见面、更不要说每次都鼓鼓囊囊的补贴娘家了!”卓昭节眯着眼,道,“何况府里有生人进来,若非今日事情闹到我跟前,我竟是丝毫不知!”

    她看了眼苏伯,道,“这些话是吕氏和尤氏说来的,我才进门,也不大清楚从前是不是这样,故而要请问苏伯。”

    苏史那不假思索道:“某家倒也有所耳闻,只是涉及君侯侍妾,某家也不便多言。”

    吕氏哽咽着道:“世子妇,妾身……”

    “你先不要吵!”卓昭节瞥她一眼,打断道,“既然苏伯也这么说,可见是事实了。”她露出沉吟之色,“然而我年轻见识浅,宁世忠据说又是先祖父留给父亲的人,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苏史那闻言,微微一笑,道:“主母多虑了,某家是月氏人,在月氏族中,尚且唾弃背主之人,某家至今岂非也伺候着主人、主母?更何况大凉泱泱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这主奴之别、忠义之守,岂非胜过月氏百倍?”

    他以身作则的强调了一番主与奴,接着话锋一转,道,“以某家来看,宁世忠到底也只是一个奴仆罢了。”

    这就是说,即使宁世忠是老祈国公给雍城侯的,有这样的资历,但他还是只是个下人,既然是下人,苏史那又强调了主奴的区别,那么卓昭节当然可以处置他了,毕竟,卓昭节是主子。

    卓昭节略作思索,道:“苏伯所言有理,上一回,宁世忠惹了九郎不喜,已经罚过,那时候我念他到底是老人,该给一份体面,特意向九郎说了情,如今来看,九郎打他,他实在是不冤枉的。”

    苏史那淡笑着道:“世子妇心慈,是宁世忠不好,蒙骗了世子妇。”

    这句话听得怎么都像是调侃,卓昭节一噎,想了想才道:“但也不当罚宁世忠一人,门上那些个私下里放人进府的下人、侍卫,也不可放过。”

    苏史那全无异议,点头道:“某家听主母安排,请问主母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都打发了罢。”卓昭节心想宁世忠放人进府以收取银钱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些钱他定然不会是一个人拿的,多半与守门、侍卫这些人分而得之,这才把上上下下都瞒住如今宁世忠一倒,这些人失了外快的来路,心里怕是早就恨上了宁摇碧与自己,堂堂雍城侯府又不是用不到人,何必留着这些不可靠的人?

    果然苏史那听她这么说,眉也没皱一下便道:“是!”

    卓昭节又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吕氏、尤氏等人,道:“吕氏贸然带了人进府,虽然是宁世忠定的规矩,但也不可不查,伊丝丽,你去她屋子里对一对帐。”这就是对尤氏方才说的,吕氏的嫂子三不.五时的过府,走时都不空手,疑心吕氏动了公中之物了。

    闻言吕氏几乎瘫软在地,她这副模样更加的可疑她那表妹也是惶恐得没法说,但倒霉也不只她一个,卓昭节又道:“尤氏你与你表姐见面可是真的?”

    尤氏白着脸,道:“世子妇,妾身往后再也不敢了!”

    “莎曼娜,你到尤氏屋子里对帐。”卓昭节一视同仁,显然两个都被她怀疑了盗窃公物。

    又道,“你们终究是服侍父亲的人,这回的事情我明日自会打发人飞报翠微山,请父亲示下如何处置,现下你们都先回房里去罢。”

    看了眼吕氏的表妹,道,“今晚准你这表妹在你屋子里住。”

    看她这就有要打发众人的意思,尤氏虽然惴惴,却还是忍不住问:“世子妇,那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怎么办呢?”

    “这个明儿打发人到东市问过人再查!”卓昭节不耐烦的道。

    尤氏见她脸色不好看,到底不敢继续多问,只得脚步沉重的与吕氏一起告退。

    她们一走,苏史那也告退说要去清理那些与宁世忠串通之人。

    等人都走了,冒姑叹了口气,道:“这日子!君侯和世子才走了头一日呢,娘子就连个安生的饭都吃不成了。”就打发初秋等人把菜端下去热了再拿来。

    卓昭节接过暮秋递上来的扶芳饮喝了一口,道:“也没什么,该来的总会来的。”

    戈氏把菜热了再送过来,卓昭节这时候也没有什么胃口了,她随便吃了点儿,就让人收拾下去,喝过了茶,阿杏和阿梨伺候着沐浴,浴毕,阿杏拿了帕子要给卓昭节绞发,卓昭节抬了抬下颔,问:“姑姑安置了不曾?”

    这时候冒姑正在外间叮嘱着初秋等人,听到忙夹脚进来,道:“娘子可是有事儿?”

    “姑姑帮我绞一绞发罢?我有事情正好与姑姑说。”卓昭节轻声道。

    冒姑立刻从阿杏手里接过帕子,阿杏与阿梨识趣的出了门。

    冒姑便轻声问道:“娘子要说什么?”

    “今儿这事情。”卓昭节沉吟着,道,“姑姑怎么看?”

    “事情当然是冲着娘子来的。”冒姑欣然笑道,“只是啊,娘子有世子护着呢,什么也不用怕!”

    卓昭节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道:“打从我过门以来,这话姑姑也不晓得说了多少遍了……如今不是说这个,这会九郎又不在!”

    “世子虽然不在,不是把苏史那留了下来吗?”冒姑高高兴兴的道,“足见世子疼娘子,他呀……”

    卓昭节飞快的打断了她:“这回的事情,姑姑难道不觉得,很像是苏史那弄出来的吗?”

    “嗯?”冒姑闻言,微微皱眉,道,“苏史那弄出来的?”

    卓昭节解释道:“姑姑也说了,九郎他……一直都护着我得紧,而且昨儿个,他还带我去了祖母跟前,祖母亲口发了话要照拂我的,不想今日九郎与父亲才走呢,尤氏和吕氏就把事情闹了起来!姑姑你说这两个侍妾,就算是父亲所宠爱的,如今父亲又不在府里,她们这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这么闹?”

    冒姑沉吟道:“娘子这么一说,倒也是,倒仿佛今儿这事情,是专门……专门给那宁世忠补上几刀的一样!”

    “这件事情,粗看是尤氏与吕氏争一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各自都说是自己的,吕氏那表妹小家子气得紧,又一直躲在了吕氏的身后,像是惟恐引了人注意一样。”卓昭节将自己方才琢磨的说与冒姑听,“但这堂上就这么点地方,她们统共也就进来了五个人,她这么大的一个人,躲吕氏身后又有什么用?咱们难道还能就此看不见她?那躲躲闪闪的样子只有更招人注意的道理。”

    顿了一顿,卓昭节又道,“而且方才我喝住了尤氏、吕氏争吵,那小娘子居然还哭个不停,要我说了,吕氏哄了她,她才住声那会我就有点疑心,本来看那小娘子小家子气的样子,应该很怕我才对,我一发话,尤氏、吕氏还没反应,恐怕她就应该不敢哭了,但方才她却像是专门要引我注意一样。”

    冒姑微微颔首,道:“这小娘子与娘子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她忽然想引娘子注意,自然是另有玄机。”

    卓昭节道:“是啊,所以那会我就在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想来想去,我也想不出来这小娘子要引我注意到底想做什么,但我想她定然是个关键,索性就把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的事情敷衍过去,专门提了她怎么会不禀告我就出现在府里一事,本来我想的是,借这个机会把她人在侯府里留下来,问上一问……不想后来吕氏一跪,我倒是会过意来,这是冲着宁世忠去的,才不是冲着我。”

    冒姑微笑着道:“婢子猜啊,多半是世子……”

    “姑姑你不要总是觉得什么都是他安排的。”卓昭节无奈的道,“他若是有这样的安排,难道不会提前告诉了吗?既然没告诉我,我看多半是苏伯琢磨的,方才苏伯岂不是句句都冲着宁世忠去的?”

    冒姑听了,皱眉道:“这苏史那也未免太过分了些,他口口声声的叫着娘子主母,结果做起事情来,商量也不与娘子商量,这算个什么事儿?”

    卓昭节倒不在乎,淡淡笑道:“这也没什么,自过门以来,九郎处处护着我,看不顺眼的可不只是父亲与祖母,苏史那当然也要寻个机会称量我一下的,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就当是心照不宣的合作一回好了,何况把宁世忠这一派人彻底除去了,对咱们也未必没有好处,说起来占便宜的还是咱们才对。”

    又道,“姑姑你来帮我掌一掌眼苏史那若是想要除去宁世忠,照理来说,应是易如反掌,怎么会拖延到现在,这样兜兜转转的?难道他还有旁的筹划么?但我看就九郎在祖母跟前的得宠,就是把这雍城侯拆了重新盖一回,祖母也不会在乎,苏史那何至于此?”

    冒姑果然年老多谋,闻言微微一笑,道:“娘子之前分析起苏史那的用心与安排,不是很精明的吗?怎么现下却糊涂了?”

    她含着笑,道,“苏史那哪里是拖延到现在?他根本就是特别把这位大总管和这些事情留到娘子进门、留到世子去翠微山不在,这才捅出来给娘子立威也是扬名的罢?毕竟娘子进门这些日子,即使一过门就打发了宁世忠,到底也是世子帮着的,如今世子不在,处置事情得宜,查出府中虫蠹,那当然就是娘子聪慧能干了!”

    冒姑又道,“婢子瞧啊,今儿苏史那事先都没和娘子说,他可未必会对娘子有这份好心,照婢子来看,恐怕还是世子安排的!”

    “是吗?”卓昭节闻言,却无高兴之色,而是蹙起眉,自语道,“明儿个使人查了坠子,恐怕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十九章 内情

    次日一早,卓昭节命明叶的夫婿纪容去东市查那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叮嘱他道:“你须得问好了吕氏身边人是不是当真在那里买了这么副坠子,此外,他们这样一副坠子是打哪里来的,也尽量问明白了。”

    纪容是卓家四房大总管纪久的幼子,他生得颇为齐整,因纪久是总管,他打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的,于大宅子里的弯弯绕绕都不陌生,人也机灵能干,又娶了卓昭节从前的贴身大使女明叶,故而游氏就让他们夫妇一起陪嫁过来给卓昭节帮手。

    虽然纪容娶明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但除了卓昭节回卓家以及成亲时到镜鸿楼给卓昭节磕过头外,这还是第三次见到这位主子,不免有些紧张,诚惶诚恐的应了,道:“小的一定用心打听,为世子妇分忧。”

    卓昭节对自己的陪嫁、又是内定未来的管事人选还是和颜悦色的,笑着道:“我今儿个晌午前怕都有事情,你晌午之后再来报就是了,此外我记得靖善坊外有家胡饼铺子里的饼做的不错,你既然出门,若是方便便过去带些回来。”

    纪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暗示自己若是打听不出来,或者拿不定主意,可以回敏平侯府去向纪久甚至游氏请教,感激的谢了,这才告退出去。

    等他走了,卓昭节喝了口茶,问:“昨儿个伊丝丽与莎曼娜去吕氏、尤氏那里查帐查得如何?”

    “回世子妇。”伊丝丽与莎曼娜姐妹这会已经侍立在旁,闻言,伊丝丽就代两人禀告道,“婢子去那儿对了帐本,除了君侯私下里给的因为没记帐不好对以外,却没发现她们那儿少了东西。”

    “嗯?”卓昭节蹙了下眉,想了想却有些明白过来,道,“当真没少东西吗?”

    伊丝丽与莎曼娜都点头:“确实不曾少。”

    “我知道了。”卓昭节思忖了片刻,道,“这样,你们去个人到祖母那边问问,晌午之后我过去可方便?”

    本来宁摇碧在的时候,要去长公主府,那是从来不必事先告诉的,毕竟纪阳长公主见着这孙儿就高兴,巴不得他过去,才不会因为他时不时的闯了过去着恼,但卓昭节这个孙媳到底不能与嫡亲孙儿比,还是谨慎点得好。

    伊丝丽答应一声,道:“那婢子去罢。”

    “你去也好。”卓昭节颔首,对左右道,“尤氏若一会来问那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的事情,就告诉她我这儿正查着,等有了眉目自会去叫她,不要放她进来了。”

    说着又命人,“把昨儿个剩下来的帐本拿了来,让我趁这光景看完。”

    如此到了晌午,卓昭节小睡片刻,起来之后,外头禀告,说是纪容已经回来了,卓昭节换了身衣裳,略作梳洗,到了外堂,果然见下首的几上放着一包胡饼,纪容恭敬的垂手侍立,见到她出来,忙行礼问安。

    卓昭节在上首坐了,便关切的道:“如何?”

    纪容道:“回世子妇的话,‘聚宝阁’在去年确实卖出过一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也确实是咱们府里采买的,小的方才去问过采买之人,道是那副坠子去年年底交与君侯,至于君侯是否赏了尤氏却不得而知。但小的将昨儿个从吕氏表妹那里取来的那副坠子请‘聚宝阁’的老掌柜看了,也说确实是他们卖出去的那幅只是小的出了‘聚宝阁’后,照吕氏所言,到了东市另一家铺子问过,那边的掌柜却也道是这是他们年初时候收了进来,一个月前卖给吕氏身边的使女的,当时那使女买坠子时,亦说是吕氏要给一个快出阁的姊妹添妆,所以要好的,从四五副赤金坠子里头挑出了品相、成色最好的这副。”

    阿杏等人听得皱眉,卓昭节闭目片刻,复睁眼道:“那你后来去买胡饼呢?”

    这就是问纪容回敏平侯府求助后,纪久与游氏的推测了。

    纪容会意,道:“小的买胡饼时,恰好遇见小的的父亲也在为夫人买,所以说了几句话,听小的说了经过,父亲说,怕是尤氏身边出了内贼,偷了她的东西出去卖,却凑巧被吕氏买了送与其表妹,又叫尤氏看见,这才闹了起来。”

    卓昭节若有所思道:“确实应该是这么回事。”

    毕竟昨日吕氏反诘尤氏两人关系并不和睦,甚至于吕氏根本就不登尤氏的门,却是怎么偷她的东西?当时尤氏也无言以对,只得推测大约是自己身边人受了吕氏的收买。

    然而尤氏也说了,雍城侯如今一个月都不见得登一次吕氏的门,显然这吕氏是失宠了,一般是妾,尤氏身边的人又不是傻的,若是吕氏正得意,那些下人偷了尤氏的东西去讨好吕氏还有点道理,可如今得意的是尤氏,尤氏身边即使出了背主之人,也犯不着把偷出来的东西拿了去给吕氏多半是拿了出去卖掉,只不过不巧这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合该与雍城侯府有缘,兜兜转转的又叫吕氏买了回来。

    只不过,要说事情就这么简单也不可能,卓昭节思忖着,苏史那之前说什么宁世忠收取雍城侯侍妾的银钱以准许她们的家人随意出入侯府,由于这件事情涉及到了雍城侯的侍妾,所以他不便多言,恐怕也是一半一半,虽然苏史那月氏人、申骊歌陪嫁的身份,再加上申骊歌死后,月氏人上表朝廷,圣人与皇后私下里答应月氏族不会让雍城侯续弦、以保证宁摇碧世子地位的缘故,他的确不便在雍城侯侍妾与家人时常来往上面多说什么。

    因为以雍城侯的身份,答应不再续弦已经是一种屈辱了,若苏史那还要对雍城侯的后院再指手画脚,雍城侯岂能再容忍?圣人、皇后、长公主也会认为这是月氏族贪心不足,对雍城侯步步紧逼,本来申骊歌的郁郁而终,宁摇碧也跟着受到同情与怜恤,但苏史那若是不知道收敛,哪怕他是出于好意去提醒雍城侯,出于立场,雍城侯也会怀疑他是连自己纳几个妾都不能容忍,雍城侯本来从前娶申骊歌就是出于时局所迫,对月氏族不免深怀怨意,当真把这位君侯逼急了,他索性闹起来,到底是圣人的嫡亲外甥、长公主宠爱的幼子,那时候难免两败俱伤,对宁摇碧也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苏史那这会却忽然放纵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难道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宁世忠吗?

    卓昭节思忖了片刻,道:“冒姑你带人去,把尤氏、吕氏并伺候她们的人都带了,咱们去见祖母。”

    许是因为提前让伊丝丽跟长公主透过口风,长公主晓得卓昭节这回来寻她是因为雍城侯府有事,特意清了场,卓昭节行礼问安过了,因为宁摇碧不在,长公主的神情不复见到宁摇碧时的慈爱若水,神色之间,带着淡淡的威严与高傲,赐座之后,只略扫了眼被带过来的人,就直问道:“是戡郎的侍妾不安份?”

    卓昭节在席上欠了欠身,恭敬道:“回祖母的话,是尤氏认为吕氏昨儿个放进府的表妹走时所戴的一副耳坠子乃是偷了她的,所以闹了起来,孙媳今早使人去东市那边查过,略有些线索,但无论吕氏还是尤氏,都是伺候父亲的人,孙媳不敢多言,特意来求祖母做主。”

    “区区两个侍妾,不过是两个玩物罢了,你现在是雍城侯府的当家夫人,这事情该你处置,你自处置就好,戡郎一向重规矩,你不必如此束手束脚。”长公主眉头一皱,不悦的道。

    卓昭节心想长公主从前对自己的和颜悦色果然是做给在场的宁摇碧看的,前日才答应了宁摇碧会代他好生看着自己的呢,如今才听了几句事情就教训起来了,便赔笑道:“祖母说的是,本来若只为一副耳坠子,孙媳是万万不敢来打扰祖母的,但,吕氏的表妹昨儿个进府,孙媳竟是一点也不知道!又听她们彼此说,她们的家人随意出入府中,是好几年前就这样了,而且……”

    她露出为难之色,道,“而且那些人走时,向来不空手的。”

    纪阳长公主听了这话,脸色顿沉,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就问,“是宁世忠作的?”

    “孙媳听吕氏道是如此,苏伯也说从前有所耳闻,然不便言之,所以就这么拖了下来。”卓昭节轻声慢语的道,“不过,昨晚晓得此事后,孙媳立刻让伊丝丽、莎曼娜去她们房里对了帐,却发现……也没有少东西。”

    她似乎不能确定的、迟疑着道,“所以孙媳想,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纪阳长公主何等精明?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有了数,冷笑着道:“误会?什么误会?你拿去对的帐本只是雍城侯府的,她们从旁处得了东西,托家人带出去,自然不会少了侯府帐本上的记载!”

    长公主直截了当的把卓昭节话中隐藏未言之事说了出来,底下吕氏、尤氏都是一阵瑟瑟发抖,想说什么,然而被长公主满含威严的目光一扫,个个哆嗦着噤了声!

    卓昭节故作惊讶,道:“祖母,她们既是父亲的侍妾,还能从哪里得东西?”

    念着宁摇碧的面子,长公主也就给她搭个梯子,淡淡的回答了她这明知故问,道:“这就该去问宁世忠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以及尤氏身边出了的内贼早已不是重点,重点却是吕氏、尤氏频繁收买宁世忠以与家人见面、甚至还能在收买了宁世忠之后继续补贴家人她们两个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侍妾,这钱财却又是哪里来的?

    长公主亲自审问,吕氏、尤氏承受不住长公主的威严,没撑到几句,就痛哭流涕的招供,回答自在卓昭节与长公主的意料之中:正是收了祈国公夫人给予的好处。

    卓昭节觑了觑长公主的脸色,却把到嘴边的一句“大伯母这样做是为什么”给咽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静默不言,一副完全听长公主处置的架势。

    纪阳长公主的脸色,阴沉无比,虽然里里外外,都知道她偏心二房,都知道宁家大房与二房的不和睦,但祈国公夫人居然已经把手伸到了雍城侯的枕边人身上去了,甚至还是好几年前就开始这事情还是被才进门的孙媳发现的,假如不是孙媳进门,以其正经雍城侯府女主人的身份过问此事,照着之前宁摇碧身为世子,重用的多是亡母的月氏陪嫁,不便过问雍城侯的侍妾,恐怕这两个人还不知道要在雍城侯身边埋伏多久!

    即使吕氏、尤氏被收买多年,而雍城侯至今安康健在,可见祈国公夫人即使收买了她们,也没有对雍城侯下手,但纪阳长公主心中亦是一阵阵的发冷,她思索半晌,才能开口,道:“这件事情昭节你既然认为你是晚辈不便过问长辈的房里事,那就由本宫来管罢,把人留下,你自回去忙你其他的事情。”

    长公主这番话说的很平静,而她的脸色,却犹似山雨欲来。

    卓昭节巴不得这会能够避开,立刻起身道:“孙媳多谢祖母体恤!”二话不说把尤氏、吕氏等人丢下,带着自己的人告退下去!

第三十章 宁瑞婉的小心思

    回到侯府后,卓昭节特意将人都召集起来,郑重叮嘱:“今儿个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明白了吗?”

    众人本来都高兴得很,觉得以纪阳长公主对二房的偏爱,如今大房必然要栽得狠了。而且大房这回做的事情也着实不好听,传了出去,满长安都要说祈国公夫人不好的,正幸灾乐祸的很,忽然听卓昭节吩咐封口,都有些诧异。

    暮秋是贴身大使女之一,她心直口快,又仗着卓昭节对身边人格外给份体面,忍不住好奇的问:“世子妇,这一回大房那边做得太过了,若是说了出去,祈国公夫人岂非颜面扫地,如此往后有什么事情,那也都是大房理亏在前。”

    她话音刚落,冒姑已经喝道:“你知道个什么?方才长公主殿下怎么说的?连世子妇都没被留下听长公主殿下处置大房,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家丑外扬,你这儿宣扬的满长安都知道了,大房没了面子再没面子,那也是国公府!可世子妇却得罪了长公主殿下,孰轻孰重,你不会算么?”

    暮秋被骂得脸一红,不过她虽然嘴快,却有一件好,向来不记仇,脸皮也厚,被冒姑这么当众一番呵斥,却还是乐呵呵的道:“是婢子糊涂了,亏得姑姑教导,婢子人笨,姑姑可别和婢子计较。”

    冒姑也晓得她这性.子,就因为这么个不生气的性.子,即使暮秋憨实些,冒姑倒也不厌她,如今见她这么说,就缓和了语气道:“你们都听世子妇的,不要自以为是帮着世子妇却净做叫世子妇为难的事情,这一回不但不许出去嚼舌根,甚至也不许露了幸灾乐祸之色,外头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尤氏和吕氏为一副耳坠子闹了起来,因为是伺候君侯的人,咱们世子妇不便处置,所以求了长公主殿下帮着做主,旁的,全部推说不知道,记住了么?”

    众人再次应允,卓昭节方道:“冒姑方才说的是其一,我不让你们出去宣扬,甚至还帮着遮掩,却另有一个缘故你们想,这尤氏、吕氏,被大房那边收买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们还是伺候君侯的人,传了出去,外头人岂不是要笑话君侯识人不清、连身边人吃里扒外都觑不出来?所以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大房那边没脸,咱们府里,难道就有面子了?”

    阿杏点头道:“世子妇说的极是。”

    “何况如今世子妇才过门,咱们也才到宁家来,之前宁世忠这大总管被打发,虽然是世子出的面,可私下里也不是没人议论说是咱们世子妇挑唆的,去掉一个大总管已经十分引人注意了,这么短短几日,再直接公然的与大房对上如今君侯与世子还都不在,谁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来,俱说咱们世子妇心胸狭窄容不得夫家之人呢!”冒姑跟着补充,众人听得皆是肃然,纷纷保证绝不多话。

    卓昭节这才让人都散去,只留了身边人说话,道:“这件事情如今虽然是祖母接了过去,但涉及到父亲身边之人,我看还是写信与父亲、九郎告诉一声,姑姑以为呢?”

    冒姑闻言,摇头道:“说自然要说的,但婢子以为娘子不必急在这一刻,长公主殿下乃是君侯生母,岂能不把此事告诉君侯?究竟涉及到了君侯后院之事,婢子觉得长公主殿下去说,却比娘子去说的好。”

    “这倒也是。”卓昭节沉吟了下,道,“那就这样罢。”她看了眼屋角的铜漏,道,“今儿个天晚了,明儿,让苏伯过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他。”

    冒姑晓得她这是要与苏史那摊牌问个究竟了,这也难怪,这次的事情,看似巧合,实际上,十有八.九就是苏史那弄出来的,卓昭节不过是跟着苏史那的暗示走罢了,虽然就目前来看,苏史那的安排于卓昭节是有利的,但如今卓昭节才是这侯府的女主人,苏史那这样故弄玄虚不加请示的做事,卓昭节自然不能继续放纵下去。

    不想辰光还没到次日呢,当天傍晚的时候,苏史那却先找过来了,卓昭节诧异之余,也只能先请他进来,见礼落座后,苏史那开门见山,道:“这一回,吕氏是某家指使的。”

    “苏伯但请直言。”卓昭节点了点头,道。

    苏史那道:“主母料想也知,因为故主人的缘故,某家即使明知道大房在君侯后院里的手脚,却也不便说出,主人又是男子,亦不能老是盯着君侯后院,所以也只能借用主母的幌子,将大房的这几个钉子拔除了。”

    卓昭节看着他,平静的道:“如今我已为宁家之妇、九郎的妻子,他的事情自然也是我的事情。大房与九郎之间的恩怨,我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听过,但不管这恩怨是怎么来的,我总是站在九郎这边的,只要是帮着九郎,我岂能不为?苏伯要做什么,又何必不放心我呢?”

    “主母却是误会了。”苏史那微微一笑,道,“某家怎么会不放心主母?某家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主母,其实是因为另有事情耽搁了,好在主母聪慧,到底是把事情按着某家所想的接了下去。”

    卓昭节晓得他这么说不过是借口,多半还是想借这次的事情称量一下自己,不过苏史那身份特殊,不能以寻常下人而视之,如今既然给出了理由,卓昭节也就势装糊涂,权当相信了,点头道:“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情,却还望苏伯能够拨冗告知,毕竟我尚年轻,许多地方未免有想的不周到的地方,若是因为不知情而坏了苏伯的计策,耽误了正事,反倒给九郎添了麻烦,苏伯说是不是?”

    她到底心里有气,故意咬重了“拨冗”二字,又提了宁摇碧,暗示自己才是这侯府的主人。

    苏史那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但他这样年岁的人,早已修炼得八风不动,微微而笑道:“主母说的极是,下回某家定然留意,决不再瞒主母。”

    又道,“某家还有一话,却不知道当不当告诉主母。”

    卓昭节一蹙眉,道:“苏伯有话但请直说无妨。”

    苏史那含笑道:“料想此事主人也与主母说过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大房四娘子的事情。”

    “九郎确实与我说过,但他说,此事等他回来再议。”卓昭节不动声色的道,“可是苏伯另有想法?”

    苏史那也不隐瞒,点头道:“这件事情若是做了自然是会得罪大房,尤其现下吕氏、尤氏的事情揭发出来后,即使有长公主出面,恕某家直言,大房还是难免恨上主母的。”

    “我既为九郎的妻子,自然与他同进退,行事只问是否对他有利,至于得罪谁不得罪谁,谁恨不恨我,那都是次要的了。”卓昭节抬了抬手,似笑非笑的道,“再说大房那边既然不喜欢九郎,我是九郎的妻子,不拘是否得罪过他们,难道他们就会喜欢我么?苏伯也不是不知道,我虽然年轻不懂事,却也不是怕事的人。”

    苏史那笑着道:“主母既然这么说了,那某家也直言某家却是建议主母插把手,帮了宁四娘这一回的。”

    卓昭节平静的道:“却要烦请苏伯告诉我,这么做,对九郎有什么好处?”

    “主母这回可就错了。”苏史那微微而笑,道,“这件事情若是做了,最大的好处,却是主母得的。”

    “哦?”卓昭节饶有兴趣的问,“苏伯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却看不出来帮了宁四娘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得罪祈国公与祈国公夫人我不怕,但宁四娘的感激,我想,也算不得多么紧要的事儿?”

    苏史那笑着道:“宁四娘当然不能报答主母什么,但君侯呢?”

    “君侯?”卓昭节一怔,道,“苏伯何妨明说?”

    苏史那狡黠一笑:“主母难道不知,当年某家这些人的旧主一事?”

    他提醒了这一句,卓昭节立刻明白了过来,噫了一声,下意识道:“九郎说宁四娘单纯,如今看来,也是未必啊!”

    之前宁摇碧说,宁瑞婉趁着在纪阳长公主跟前陪伴时遇见雍城侯,所以跟出院子求这叔父帮忙,不使欧氏拆散了她与结发丈夫。因为宁摇碧说了宁瑞婉如今被欧氏看着,不能回到许家。卓昭节还道她是迫于无奈,顾不得祈国公与雍城侯之间的龌龊,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才求了雍城侯,但现下被苏史那提醒,却醒悟了过来:“什么试试看,她根本就是冲着雍城侯去的,笃定了这件事情求雍城侯,十有八.九可成,不然,还不如求虽然在大房与二房的争执里始终站在了二房这边的纪阳长公主呢,好歹那也是宁瑞婉的嫡亲祖母,也不是很喜欢欧氏。”

    宁瑞婉之所以会认为雍城侯多半肯暂时撇开两房之间的龌龊帮她,当然是她想到了自己如今的遭遇和雍城侯本身的经历十分相似宁瑞婉是与许怀玉恩爱有加,却不被祈国公夫人欧氏所容,故而要他们分开,让宁瑞婉另嫁高门子弟,雍城侯则是为局势所迫,不得不娶了他并不爱的申骊歌,叔侄两个,都是婚姻难以自主,正是同病相怜。

    所以听了宁瑞婉的恳请后,雍城侯难免会被触动心怀,答应下来。

    只是雍城侯与宁瑞婉同病相怜,宁摇碧可不是这样,再者,宁瑞婉这点小心思,恐怕也没能瞒过宁摇碧去,宁摇碧之所以没和卓昭节说清楚,无非是因为此事还涉及到了申骊歌,那是宁摇碧的亲生母亲,生母一生苦恋却不被生父所接纳,料想宁摇碧心里也郁闷得紧,那就更不想说了。

    因此宁摇碧轻描淡写的带过,卓昭节对他素来相信,就没多想,倒还以为只是宁瑞婉急病乱投医,而雍城侯是单纯受不住侄女请求。

    此刻被苏史那点醒,就立刻明白了过来苏史那这也是变相的对之前指使吕氏揭露大房收买雍城侯枕边人一事的补偿了,毕竟卓昭节过门以来,因为宁摇碧的宠爱,几乎是无往而不利,惟独雍城侯先入为主,又恼她和宁摇碧太过缠绵,对这个媳妇始终不冷不热。

    若这一回卓昭节帮了宁瑞婉一把,那么雍城侯或许会对儿媳态度有所缓和,而且,这次吕氏、尤氏两个侍妾下了水,前途未知,虽然是苏史那所暗中设计,明面上却是卓昭节揭发出来的,到底于雍城侯这个做公公的面上有损,卓昭节也着实该做点安慰雍城侯的事情。

    不过,卓昭节略作沉吟,却道:“苏伯提醒的虽然好,可我却要问一问九郎的意思才能决定的。”

    雍城侯想帮宁瑞婉,说到底,是觉得他和这侄女同病相怜,一样在姻缘上不顺,这种想法,显然是对申骊歌不满意,宁摇碧是申骊歌之子,又素来精明,岂能看不出来父亲答应为堂姐转圜的缘故?

    而他反对雍城侯插手此事,显然既是考虑到他要随雍城侯离开长安去翠微山监工,也是对雍城侯至今对被迫娶了申骊歌耿耿于怀的反感。

    卓昭节可不想为了讨公公的喜欢,却让丈夫不喜,即使她知道以如今两人的感情,这点事情即使逆了宁摇碧的意思,宁摇碧也不会当真动气。

    但人有亲疏远近,雍城侯这个公公再不喜欢她,如今门都过了,她又没有婆婆管着,难为雍城侯还能亲自放下身段来处处找她的麻烦吗?相比起来,当然是相亲相爱的丈夫宁摇碧的态度更值得重视了。

第三十一章 老姜

    苏史那闻言,笑容加深了少许,身子微微前倾,道:“主母可知道,欧氏想让宁四娘子与许怀玉和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这一次,忽然大动干戈,一定要宁四娘子与许怀玉和离吗?”

    卓昭节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就不悦道:“我已说了,苏伯有话但请直言,何必如此兜兜转转?”

    苏史那也不以为意,仍旧笑着道:“主母请想,祈国公与君侯虽是兄弟,却不和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主人对祈国公,向来是不好的,敢问主母,若是主母遇见了难处,会不会放着长公主殿下不求,放着其他兄弟姐妹不求,独独求上了祈国公?”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

    卓昭节陡然张大了眼睛!

    她低嘶了一声,难以置信的道:“你是说……”

    “君侯是祈国公的兄弟,不管关系如何,总是血脉之亲,而且纪阳长公主还在。”苏史那好整以暇的道,“主人是祈国公的侄儿,无论认不认,这都是事实。”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有些阴恻恻的笑了,“但某家只认故主与主人、主母,某家与祈国公、君侯、长公主殿下,可没什么关系!”

    他口角含笑,若无其事的道,“所以某家只为主人着想,决计不在乎把主人的敌人,即使是主人的亲戚,想的各更恶毒、更阴险的。主母若是觉得某家是在杞人忧天,那某家也只能独自而为了,总归在某家看来,主人才是最紧要的。”

    苏史那说罢,静静而笑,目注卓昭节面上,等她决定。

    卓昭节脸色难看得紧,她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苏史那的推测,虽然有些叫人难以相信,也确实将人心想得太过恶毒,但也未必不可能。

    宁瑞婉怎么说都是大房的女儿,还是嫡女,倘若要她在叔父与父母中间选择,这还用想么?即使欧氏再三的试图拆散了她与许怀玉,怎么说也是生她养她的人,当真雍城侯落了算计里,要她去佐证,她会肯把亲生父母揭发出来保全叔父?

    这怎么可能!

    何况自古以来,子不言父过,便是为了自己,宁瑞婉也不会去作这样揭发父母的事情。

    卓昭节沉吟片刻,谨慎的问:“苏伯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对于宁瑞婉的事情,宁摇碧就那么一说,如今回忆起来,宁摇碧的态度是很轻描淡写的,可从前宁摇碧算计祈国公府,算计延昌郡王一派,不也是从头到尾都声色不露,一直到最后才肯告诉自己?

    难道这次又是这样,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但宁摇碧照例又打算瞒着自己了吗?但苏史那另有看法,这才要透露出来?

    卓昭节禁不住蹙紧了眉!

    苏史那似笑非笑的道:“主母上回进宫,见到圣人与皇后,可有察觉到这二位的气色如何?”

    圣体与凤体是否安康这可是大事!卓昭节顿时一惊,想了片刻,迷惑的道:“圣人与皇后娘娘精神奕奕?”

    那日陛见因为迟到,还被留了饭,饭后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在卓昭节看来,无论是圣人还是皇后,都是极好的,看着也精神,并不像是欠安之像……难道是装的?可为什么要装那么久?还是对着宁摇碧与自己、这样明显是真定郡王一派的人?

    何况以圣人与皇后今时今日对大凉的掌控,想做什么,还用得着强撑么?若觉得不好又不想被他们察觉,直接寻个理由把两人打发出宫便是了,毕竟虽然宁摇碧乃长公主爱孙,但那日他们谢恩迟延,这是现成的见责的理由。

    若是是怕真定郡王一派声势大降,但就卓昭节来想,换成了她是圣人或皇后,当真察觉到身体欠安,欲为孙儿筹划,就索性装得更严重些,好等那些迫不及待的人跳出来,然后为真定郡王理清道路……

    总而言之,那次谢恩,圣人和皇后实在不像是假装出来的气色佳好,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虽然如此,但圣人究竟年事已高。”苏史那平静的道,“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圣人林事,都是先问太子、真定郡王,这在从前,太子殿下与真定郡王虽然得圣人重视,然而也不过是退朝之后,在御书房内询问罢了,大朝之上,一直都是乾纲独断的。”

    卓昭节究竟不上朝,宁摇碧也无官职在身,对朝事,到底不甚了解。

    但这会听了苏史那透露之言,却渐渐明白了他话中的未竟之意。

    自两年前圣人与皇后在太子生辰上公然支持真定郡王起,真定郡王这一派气势如虹,而延昌郡王这边,古太傅与敏平侯双双致仕归隐,连长安城里都待不住,一个住到了城郊,一个索性住到了翠微山,两年都没回来过了,最可怜的敦远侯还被降成了敦远伯,亦是去职致仕。可谓是一蹶不振。

    可这并不意味着延昌郡王全无指望。

    他还有太子。

    而太子若想扶持这个心爱的长子,在圣人与皇后已经表态的情况下自然是不成的,他只能等,等到他自己登基,这才能够为长子筹划夺储。

    如今圣人精力大不如前,这对于太子、延昌郡王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对于真定郡王而言,却意味着形势即将急转而下!

    虽然圣人与皇后的属意,如今全天下都看了出来,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登基之后当真下起狠心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定郡王这些年来的经营,虽然也有点根基了,可要说能够与新帝相比,却还去得远。

    当然太子的性情,也不是完全能够将天下人之口视如无物的人,然而人心易变,如今太子还只是太子,他日登基为帝,谁又知道他会如何?

    现下,祈国公府不是已经蠢蠢欲动了吗?

    卓昭节凝眉深思,按着苏史那的揣测,圣人如今已经露出了精力大不如前之兆,现下是让太子与真定郡王在朝上当众代为理事,下一步恐怕就要放权让太子监国了,同时让真定郡王协助,以巩固真定郡王的地位但真定郡王的地位再巩固,圣人终究不能让他直接继位,总归他的太子之位是要从如今的太子那里得的。

    对于延昌郡王一派来说,太子登基,这是他们翻身的指望,岂能不加以准备?

    延昌郡王一派的准备,当然就是设法废弃真定郡王。

    要除真定郡王,雍城侯这样的真定郡王一派的中坚,岂能不首当其冲?

    但圣人虽然精力明显开始衰退了,可到底还在位,延昌郡王一派,自是不能把事情过得过于明显那是自己找死!

    所以这么来想宁瑞婉请求雍城侯成全她与许怀玉一事,怎么想就觉得宁瑞婉可疑、其心可诛了。

    毕竟谁都知道宁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的矛盾,宁瑞婉又是私下里求的雍城侯她在婚姻上的经历与雍城侯这个叔父非常的相似,很容易勾起雍城侯的同情,得到雍城侯的允诺苏史那的怀疑不是没有缘故的,欧氏一直反对宁瑞婉嫁给许怀玉,但当年就嫁过去了,这些年来过的也不错,即使许怀玉屡试不中,但许怀玉至今也还年轻,他这个年纪考到举人,假如不是岳家太过富贵,放在寻常人里已经非常值得骄傲了,毕竟像时雅风、沈丹古、阮云舒这样的人总是少的。

    而且就算欧氏心里认为女儿值得嫁给出身更好的人,为什么早不把宁瑞婉扣在娘家不许她回去,晚不把宁瑞婉扣下,偏偏这时候把女儿扣了下来?何况欧氏扣住女儿,理由是想让她和离,尔后去嫁高门子弟,所以不肯让她回夫家。

    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放宁瑞婉自由出入长公主府,虽然长公主府与祈国公府也是有角门连通的,然而宁瑞婉既然见到了祖母长公主,难道不会向长公主说明情况,请求长公主帮助她回许家去吗?

    长公主虽然特别偏心雍城侯与宁摇碧,然而也不是完全不管大房死活的人。

    宁瑞婉好好的与丈夫过着日子,欧氏仅仅为了看不起女婿的出身就要女儿和离祈国公府又不是贫困得需要把女儿嫁到高门去以图日子过得好点的人家,宁瑞婉自己也不是一心一意贪恋着富贵的人……

    这件事情说到哪里,欧氏也不占理。

    纪阳长公主虽然蛮横霸道,却并非当真不明事理,宁瑞婉若将此事告到长公主跟前,长公主没有不帮着宁瑞婉说话的,长公主发了话,欧氏哪里敢不听?

    所以宁瑞婉向雍城侯求助,苏史那怀疑是陷阱,确实很有可能。

    这样雍城侯为了帮助向自己求助的侄女插手进大房的事情里去,若宁瑞婉当真是受了母亲欧氏之命来阴雍城侯的,到时候她什么都不认,外人也会怀疑,以宁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的龌龊,雍城侯怎么会为了一个侄女的请求就放下两房之间的冤仇就算放下罢,总而言之雍城侯只要插了这个手,到底是他主动去干涉了大房的事务。

    休看这么点事仿佛不小,可若大房那边当真有心豁出去些个人,来一出苦肉计,谋害兄嫂侄子侄女的罪名,还怕捏造不出来吗?

    卓昭节心中冰冷一片,从前在游家的时候,她单是见游家四房人彼此勾心斗角,就觉得游家真是不太平。可后来班氏说,卓家更不太平。

    回到卓家之后,看着大房、四房一起斗沈氏母子,二房、三房夹在中间如履薄冰,左右为难。当时对班氏的话深以为然,觉得所谓侯门深深深几许,说的再对也没有。及至后来与宁摇碧定了亲,想着即使宁家大房、二房不和睦,但既然雍城侯府也不过父子二人,人口这样的简单,只要守好了门户不使大房有机可趁,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到这会才察觉到,何谓无孔不入,何谓平地生波!

    苏史那的揣测,也许是谬误,也许是他身为月氏人,又和祈国公夫人有私仇,故而将大房想的格外不堪不管怎么说,苏史那可能猜错了,但他的推断,却也不无可能。

    而且仔细想来,这种可能与不可能,在五五之间……

    卓昭节用力掐了掐掌心,心头沉重,本来.经过这两年的苦学,再加上游氏精心挑选的陪嫁,她自以为掌管好人口并不复杂的雍城侯府并不难,但如今看来究竟她还是太年轻了些,比之苏史那这样老练狠辣之辈,终究显出了稚嫩来。

    假如这一次当真大房有所图谋,如今雍城侯走了,宁摇碧也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在这偌大侯府里旁的不说,大房既然能够连雍城侯的枕边人都收买上了,趁这个机会阴她一把,可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亏得宁摇碧把苏史那留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欧氏

    卓昭节思索良久,道:“如今我去插手?还是禀告给祖母?”

    之前苏史那说什么这么做可以讨雍城侯的欢心,但话说到了现在,之前那番话可以当作没听见过了这月氏老者已经明说了他的眼里只有申骊歌的骨血,对大凉的贵胄不过是面上尊敬着,私心里这些人的死活荣宠他根本就不关心。照卓昭节来看,恐怕在苏史那眼里,自己这个才进门几日的主母,都比雍城侯更重要些。

    既然如此,苏史那所谓建议卓昭节讨雍城侯欢心那肯定是随口说说的,他根本就没把雍城侯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建议自己的主母去讨雍城侯高兴?

    但苏史那还是建议卓昭节管起此事,卓昭节自然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仅仅想让自己去提醒纪阳长公主,再次借助长公主之手,来彻底的震住大房?

    苏史那微微而笑,道:“君侯与主人前脚才离开长安城,后脚府里就出了事情,某家以为总是要个理由的。”他提醒道,“不是给君侯,不是给主人,也不是给长公主,而是给皇后娘娘!”

    “既然圣人这些日子以来精力有所衰退,皇后娘娘最是疼爱真定郡王,为真定郡王计,这样的风吹草动,皇后娘娘确实不会不过问。”卓昭节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慎重的道,“我知道了,多谢苏伯的提醒与告知!”

    苏史那拈须笑道:“某家是个粗人,又出身异族,不比中土士族耳濡目染的细致,做事每有卤莽的地方,还望主母莫要见怪。”

    “苏伯乃是九郎的左右膀臂,这些年来,九郎赖你实多,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从前也还罢了,到底我没有过门,何况我的祖父,确实曾亲近于延昌郡王,许多事情,不告诉我,我也不想问。”卓昭节沉吟着道,“可如今我已为宁家妇,岂不知道从此就是宁家人的道理?如若往后再什么都不知道,我对苏伯也不隐瞒或者我不会说什么,然而确实伤心的。”

    苏史那笑着道:“主母不必多心,如今某家岂非就来与主母坦白了?”

    卓昭节说得自己都快动容了,见苏史那却还是八风不动,心头暗啐了一口,心想你若是当真什么都与我坦白了那才叫见鬼!

    但苏史那既然不肯说,卓昭节如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她兴致一淡,看了看辰光,就逐客道:“苏伯既然这么说,我便就放心了,不想今儿这话一说到了这么晚,倒是耽搁了苏伯这许多辰光。”

    苏史那当然听得出来她赶人的意思,就起身告退下去。

    等他走了,使女服侍卓昭节安置,卓昭节少不得要把冒姑叫了商议:“姑姑说这苏史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冒姑知道如今卓昭节心里定然不是很痛快,遂安慰道:“他不是寻常奴仆,娘子不好拿他当下人看的,如今这些个事情,他不愿意说,娘子追问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但好在他对世子定然无二心,既然如此,娘子就随他去罢。”

    “我也知道不好拿他当寻常下人看待。”卓昭节叹了口气,“如今我才过门,也没指望他立刻拿我当主子看,可你看他,这哪里是不拿我当主子看呢?这根本就是拿我一起算计上了,怎么说我也是九郎的妻子,他这样一忽儿想称量我就称量我,一忽儿想叫我去和皇后回话我就要去,他这是拿我当下属么?九郎也没有这么对我的!”

    冒姑慈爱的一笑,道:“娘子这话可就孩子气了,这苏史那怎么好与世子比?”

    卓昭节心烦意乱的道:“好吧好吧,我说错了但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不求他对我恭恭敬敬言听计从,但他也别老是筹划的时候把我算计进去,仿佛我是他的牵线傀儡一般啊!你说今儿这事情,说来说去,他什么底牌都没露,倒像是专门过来叮嘱我给皇后娘娘回话的一样,偏我还不能不谢他!”

    “虽然这么着,但他来提醒也是件好事,这个咱们都疏忽了。”冒姑坦然承认皇后的召见她也没想到,道,“到底世子之前身无官职,对朝事咱们也不能听到太多,如今世子有了工部员外郎一职,这会偏又去了翠微山,在打探消息上终究慢了苏史那一步,今日他若不过来说,恐怕隔两日皇后娘娘的召见到了,咱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又道,“苏史那从前可是月氏一族的柱石,这样的人物,即使如今自甘仍旧居于下仆,总归有些傲气的,娘子就当念他这些年来照拂着世子平安的份上,莫要与他置气娘子想啊,世子总归什么都向着娘子的,可这苏史那陪伴照料世子多年,焉能没有情份?娘子若是恼了苏史那,叫世子晓得,岂不是左右为难吗?”

    被她这么一说,卓昭节才觉得怒意稍敛,道:“好吧,念着九郎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这两回的自作主张、还有他算计我的事儿了。”

    想了想,又道,“苏史那虽然多心,但我却在想,倘若大房那边当真要这么算计父亲……祖母还在呢!”

    冒姑微微一笑,道:“娘子到底年轻,经历得少,这种事情,只要豁得出去,就算有长辈护着,那又怎么样呢?”她放低了声音,轻轻道,“娘子大约没听说过祈国公夫人从前是怎么对付祈国公的两个庶子、就是如今大房那边的三郎与五郎的罢?”

    卓昭节蹙起眉,道:“听我倒是听说过点的,据说祈国公夫人让人引坏了两个庶子,后来惹得祖母动怒……”

    “哪里这么简单?”冒姑冷哼了一声,道,“敬茶那日,大房的人都到齐了,不过那日事情多,大房的人也不少,许是娘子没留意,那宁三郎和宁五郎,看着倒是极齐整的两个郎君,可那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站在那儿久了,简直都要摇摇晃晃!照婢子来看啊,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废了!”

    她说到“废了”两个字时,语气古怪,卓昭节如今也已为人妇,略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禁微微一惊:“竟然至此?”

    “祈国公夫人心毒着呢!”冒姑冷笑,“这宁三郎和宁五郎,相差了一岁,但不是同一个生母,其中宁三郎的生母是因为宁五郎的生母进门才失了宠的,失宠后,索性就投靠了祈国公夫人,守着宁三郎过日子,祈国公夫人倒也待他们母子格外的体贴按着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小郎君到了七岁就要独居一院,祈国公夫人忍耐到那宁五郎满了七岁,故意给他安排了四个各有颜色又心术不正的使女……据说打头的一个,还是她特别从楼子里寻到的!”

    顿了一顿,冒姑道,“才七岁的小郎君知道个什么呢?而且他生母一个妾又没资格亲自管教儿子,那宁五郎住到前院去了,把门一关祈国公膝下子嗣众多,后院一直都交给了祈国公夫人,不出事就不过问,那宁五郎那么点儿大,就落在那起子人手里……他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

    卓昭节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又问:“那宁三郎呢?他的生母不是投靠了欧氏的吗?”

    “这就是祈国公夫人的狠毒的地方了。”冒姑冷笑着道,“宁三郎的生母在宁五郎的生母进门之前是最得宠的,仗着祈国公的宠爱虽然因为淳于皇后的缘故不敢公然不敬正妻,但生了宁三郎之后,时不时的也给祈国公夫人上个眼药什么的……后来她失了宠,重新向祈国公夫人低头赔罪,曾在正房外跪过几天几夜,祈国公夫人故作宽容了她,之后几年都对他们母子十分照拂,那妾对她还感激得很,却不想,祈国公夫人是恨在了心里,故意隐忍不发罢了。”

    卓昭节忙问:“然后欧氏怎么对付宁三郎的?”

    冒姑道:“宁三郎就比宁七郎大了一岁,宁五郎的事情闹出来后,约莫也才十岁罢?当时还是宁五郎的生母察觉到儿子被人算计,小小年纪居然元阳已失,且形容枯槁你说那做娘的得气成什么样子?她在祈国公跟前痛哭失声,祈国公自然要叫了祈国公夫人去问责,祈国公夫人就把事情全部推到了宁三郎的生母头上去!”

    “那妾就这么认了?”卓昭节蹙眉问。

    冒姑道:“她想不认也不成,之前祈国公夫人早就预备好了坑等着她呢,那几个害了宁五郎的使女都曾与那妾过往过,尤其是打头的那个,是与宁三郎的生母同一个楼子里出来的,祈国公夫人一口咬定那一个人是宁三郎的生母弄进了府,又劝说自己给了宁七郎,就为了报宁五郎的生母争宠之恨!再说,即使知道是祈国公夫人拿她顶罪,为了宁三郎,那妾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毕竟本朝有淳于皇后在,嫡妻可不是好亏待的,祈国公与祈国公夫人少年夫妻,总归有点情份在的,也不想为此就闹出休妻的事情来,也更愿意相信是那妾所为。这么两个人都说是那妾,不是也是了。”

    卓昭节道:“那妾认了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被打死了。”冒姑叹了口气,道,“谋害子嗣,怎么能轻饶了她?但那妾一死,宁三郎没了生母护持照拂,宁五郎的生母又怎么会放过他呢?宁五郎的生母依葫芦画瓢也把宁三郎身边的使女买通了,又逼着厨房里给宁三郎一味拿壮.阳之物补身子,就这么一来二去,宁五郎到十二岁上时就吐了血祈国公夫人轻轻松松的又把宁五郎的生母铲除掉!”

    卓昭节低嘶了一声,道:“欧氏果然好狠!”

    “本来祈国公夫人这番用心还没人能发现,却是纪阳长公主老是看不到这两个庶孙,有一次问了起来,以长公主的阅历,那还不是略听一听就觑出端倪?当下把祈国公夫人叫过去详细逼问,才知道祈国公夫人如此阴毒!”冒姑道,“为此纪阳长公主也气得不轻说起来这也是娘子的福分,正因为祈国公夫人对庶子尚且如此狠毒,咱们世子的生母申夫人,以及苏史那,与祈国公夫人可是有着杀父之仇的,虽然沙场上的事情本来不该算成私仇,到底月氏也投了大凉,先帝和圣人都把这事情揭过去了,可祈国公夫人却未必这么认为。

    “长公主殿下怜爱世子,担心世子年纪小,被祈国公夫人算计着走了宁三郎与宁五郎的老路,这才……”

    冒姑郑重的道:“祈国公夫人舍不得自己亲生骨肉,如今大房里除了已嫁的宁七娘外,可还有足足三个庶子与一个庶女呢!祈国公夫人豁出一个来栽赃君侯,有什么不可能?恐怕在她看来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卓昭节捏着被子,愣愣想了半天,咬牙切齿的道:“她做梦去罢!真当我们雍城侯府全是死人吗?!”

第三十三章 淳于皇后

    苏史那果然老谋深算,次日一早,坊门才开,皇后身边的贺氏就轻车简乘的到了雍城侯府。门房禀告到卓昭节跟前,卓昭节自是不敢怠慢,亲自赶到前头迎了贺氏,入厅奉茶。

    寒暄了几句,贺氏就笑容满面的道:“娘娘有些日子没见世子妇了,前日世子又跟着君侯去翠微山公干,娘娘想着,昨儿个世子妇与世子才分别,怕还要忙上一忙,今儿料想没什么事情了,就让婢子来请世子妇入宫一叙。”

    “是吗?可叫娘娘挂心了。”卓昭节佯讶,轻轻拿帕子掩了口,笑道,“还劳姑姑走这一趟。”

    贺氏谦卑的笑着:“婢子可是好容易跟娘娘讨来的差事!世子妇可别不信娘娘都说了,世子妇这副好容貌,多看一眼,都能年轻好几岁,世子妇说,这天底下哪里有不想着年轻点儿的人?这不,婢子今儿可是豁出去老脸,这才抢得了这个机会来请世子妇的,图的就是这会饱一饱眼福,好叫婢子这张老脸能看一些。”

    “姑姑这话说的,姑姑如今哪里就老了?我看着正是花到正好呢!”卓昭节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绯色,轻嗔道,“要说看人啊,我更爱看皇后娘娘呢!娘娘那身威仪气度,真真是真凤之身!越看啊越是敬爱,那才是看一眼都能沾上一辈子的福气的!”

    贺氏笑着道:“娘娘可喜欢世子妇了,再说世子妇天生福气好,出身公侯人家、父母在堂、兄姐俱全,一家子如珠如宝的,如今又嫁得高门贵婿,夫妻恩爱和睦……说到这里,娘娘昨儿个还嗔圣人来着,道是世子与世子妇还在新婚,怎么就把世子派出去了?”

    卓昭节抿嘴一笑:“这也是圣人给九郎一个机会,让他能够为圣人、娘娘分一分忧,这可是旁人抢都抢不到的,我该谢圣人才是。”

    “怪道娘娘与世子都喜欢世子妇呢!世子妇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就是贤惠。”贺氏说着,话锋一转,笑着道,“世子妇若是没有旁的事儿,照婢子看,不如咱们现下就走罢?娘娘今儿个叫御膳房里做了甘草花儿姜丝梅、鱼脍,说都是世子妇爱吃的。”

    “这可真是罪过了,我没先进宫里去给娘娘问安,还要叫娘娘这样为我费心,我怎么敢当呢?”

    卓昭节嘴上谦逊着,心知这是皇后要留自己在宫里长谈、问个究竟了,暗暗庆幸昨儿个苏史那提醒的及时,不然自己待在侯府里不知道圣人这段时间以来精力消退的事情,今日可是很难说出皇后关心的回答的。

    因为如今侯府没有旁的主人在了,担心自己离开后会出什么事情,卓昭节留了冒姑看家,只带了阿杏等人随贺氏进宫。

    轻车熟路的到了蓬莱殿,淳于皇后正等着,皇后身穿绛紫地联珠对鸭纹锦上襦,系郁金裙,臂上挽着石榴红绣折枝百花的披帔,绾四环望仙髻,髻上簪一累丝赤金衔珠凤钗,凤口衔的一串珠子,是绿翡翠间红珊瑚,最下面一颗火红的红鸦忽,光芒闪烁,极为夺目,正正垂在了皇后的额上,将皇后的眸子映得极为明媚,这样的明媚里,又带着经久居高临下的骄傲与自信。

    见着卓昭节,皇后很是高兴,招手道:“快上来给本宫瞧一瞧。”

    卓昭节只道皇后有几日没见自己,特作亲近的表示,就含笑依言从旁绕上丹墀,到得凤座跟前,淳于皇**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却问左右:“是瘦了不曾?”

    左右之人都笑,贺氏尤其笑得不怀好意,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婢子看着也觉得世子妇是瘦了。”

    卓昭节不明所以,听她们一致说自己瘦了,信以为真,下意识的摸了摸面颊,笑着道:“兴许是成婚忙碌所致。”

    “成婚之前,女家都兴给女儿日日炖些滋补之物吃着的,照理来说,成婚之前应该丰腴一些才是,怎么会瘦呢?再说婚礼当日,是极忙碌,可忙碌的都是旁人,你这做新妇的人,难道不是坐在那里等着旁人替你打扮好了,跟着行完了礼,出门登车就行了吗?”淳于皇后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所以说啊,成婚怎么会叫你瘦下来?必是弄错了!”

    卓昭节一头雾水,随口敷衍道:“娘娘说的是……”她正琢磨自己该怎么回话,贺氏已经撑不住笑出了声来,给她揭秘道:“世子妇如今变得瘦了,难道不是因为世子前儿个走了,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一下子就瘦了下来?”

    贺氏话音刚落,整个蓬莱殿里都笑成了一团卓昭节这才恍然大悟,合着淳于皇后与贺氏是联起来戏谑她呢!

    她不由羞红了脸,轻轻挣开淳于皇后的手,跺足嗔道:“娘娘好没正经,我信任娘娘得很呢,所以娘娘说什么都信了,不想娘娘这样来笑我!”

    又说贺氏,“贺姑姑也是的,娘娘不正经,贺姑姑不说帮着劝说娘娘,倒还要助纣为虐起来了,真正都不是好人!”

    淳于皇后笑着道:“啊哟,你不好意思做什么?如今长安城里听说都传遍了,道是九郎与你恩爱得不得了,日日夜夜都舍不得分开的,连你视事他也要跟着这么好了,一下子分开,你怎么能不瘦?再说你这是思念自己夫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娘娘忒没正经!我不跟娘娘说了!”卓昭节被淳于皇后说的面红耳赤,作势要往丹墀下走,淳于皇后这才忍了笑,道:“好孩子回来罢,本宫与你说着玩呢!”

    到底是皇后,卓昭节这两年虽然是蓬莱殿的常客,在淳于皇后跟前如今也自然得很了,总归也不能像对自己家里长辈那么置气,闻言就势站住了脚,回过头来,将信将疑的道:“真的不讹我吗?”

    淳于皇后啼笑皆非,道:“你们瞧这孩子,这般的小心眼,本宫不过笑了她一回,她如今连本宫身边都不敢待了。”

    “这还不是娘娘不正经,说得人家都站不住脚了,自然不能待了。”卓昭节嘟起了嘴,故作委屈的道。

    淳于皇后笑着道:“好吧好吧,是本宫不正经你回来,本宫与你说话儿,这回不嘲笑你了,行了罢?”

    卓昭节这才走了回去,早有机灵的宫女递上绣凳,让她就在凤座旁坐了,皇后就携了她的手,复仔细打量了一回,卓昭节正警惕她会继续说“可不是当真瘦了”这样的话,未想皇后却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露出惆怅之色来,道:“你生得与你嫡亲祖母真是像,看着就仿佛是活脱脱的她当年在跟前,只是你性情比她要温和些,眉宇之间的锋芒不及她强盛。”

    “娘娘?”卓昭节一怔,未想淳于皇后会忽然说起梁氏,本来照她的好奇,是很想就势追问几句的,但之前宁摇碧说过,梁氏当年确实成全了圣人与皇后这一对,然而如今这两位一个是九五至尊,一个是母仪天下,再提梁氏当年对他们的施恩,未免有落了圣人与皇后颜面的嫌疑。

    所以自从圣人登基以来,梁氏当年拒婚和力劝先帝成全圣人与皇后的事情,众人都极有眼色的不提了。

    因此这会卓昭节心念转了几转,就微微笑道:“我也没见过祖母呢,只听人人都说我生得像祖母。”

    淳于皇后道:“可不是么?两年前你头一次进宫,本宫乍一看到时差点叫出了声来,你那嫡亲大姑姑,本宫是见得多的,她是你祖母唯一的女儿,可一点都不像你祖母,偏你这孙女,竟传了个十成十把她这副好容貌继承了下来!”

    卓昭节笑着道:“这或许是祖母福泽罢。”

    “也是,她在天之灵,定然也是常要庇佑你们的。”淳于皇后淡淡的笑着,道,“不过说起来,你虽然眉宇之间的锋芒不及你祖母,然而说到这出阁之后在夫家的景遇,你却比她福泽深厚多了,许是你祖母在天之灵护庇着你罢。”

    卓昭节明白这就要切进正题了,便轻笑着道:“娘娘说的极是。”

    “本宫在这深宫里头,都听说你与九郎恩爱的事儿了,你可别恼,本宫可不是在笑话你,照本宫说,旁人有笑话你的,若是那话语不客气,你也犯不着被人说得站不住脚少年夫妻,往后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这会子不恩爱,往后还怎么过呢?难道要到老再恩爱不成?”淳于皇后轻蔑的道。

    卓昭节晓得皇后这番话完全是发自内心,毕竟淳于皇后自己与圣人当年据说也是极恩爱的若不然,圣人怎么会为了皇后,虚置六宫,堂堂九五至尊,却一生仅一女子相伴、并许皇后随意干涉朝政及储君之立?

    固然淳于皇后没到与圣人一起临朝的地步,但满朝上下也都清楚,淳于皇后发的话,圣人一向不会不听。

    淳于皇后甚至还因为自己是圣人未登基之前的发妻,所以泽被天下一切正妻像宁摇碧与卓昭节这样的元配夫妻,再恩爱,在淳于皇后看来都是乐见之事。

    她感激的谢了皇后之前雍城侯主动在朝上向圣人为宁摇碧请了差事,跟着纪阳长公主又似有敲打之意,这些人虽然是为宁摇碧考虑,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总归是认为卓昭节容貌生得好,把夫婿勾引得日日夜夜不肯离开她半步,以至于往那不求上进的路上去了。

    卓昭节嘴上不能说什么,心里岂有不委屈的道理?

    她没过门之前,宁摇碧又何尝做过正经事儿了?

    可她一过门,这还是新婚没满月的时候,宁摇碧游手好闲,就成了她不对。

    如今皇后这番话,显然也是暗示皇后也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但皇后却是极赞成他们恩爱的,也不认为这是卓昭节的责任。

    皇后对她的致谢微微摇头,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总归是见不得旁人好,你要去除尽了也不可能,不在跟前说的,权当没听见罢了,在跟前说呢,这样的人,也没必要饶过……说起来,雍城侯府的人不多,你虽然年轻,但大约也管得过来的罢?”

    卓昭节会意,皇后这是先对她表明了支持的态度,如今是该轮到她回报皇后了,当下心领神会的叹了口气,道:“要说起府里的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昨儿个,我还不得不去打扰了一回祖母呢!”

    淳于皇后果然关心的问了起来:“哦?九郎前儿个才走,你昨儿个就去寻二姐了?难道是谁给了你委屈受不曾?”

    “委屈倒是没有,只是两个伺候着父亲的人为了一副赤金耳坠子争吵了起来,又涉及到了其中一人的表妹那个表妹进府,据说之前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的,这些人出入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卓昭节抿了抿嘴,轻轻叹道,“娘娘你说,这事情,我是不是只能求祖母替我操这个心?”

    淳于皇后啧了一声,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据本宫所知,无论二姐还是戡郎都是知理重规矩的,如今你是雍城侯府的世子妇,这些事情本就该归你管,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管就是了,事事要二姐替你操心,到底显得小孩子气了。”

    卓昭节抿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若只是为了一副耳坠子,便是涉及到了从前的大总管的些许事情,我也不敢就这么去打扰了祖母的。”

    她顿了顿,道,“却另有事情……不瞒娘娘,今儿个娘娘不召我进宫,过上几日,恐怕我也要进宫来讨主意呢!到底……祈国公府那边,总也是亲戚……”

    这就是真正说到正题了,淳于皇后眯起眼,微笑着道:“好孩子,你细细儿说,本宫一准给你出主意!”

第三十四章 太子妃的告诉

    卓昭节在路上已经将苏史那昨日的暗示梳理了一回,此刻略作思索,就轻声馒语的说道:“九郎走前三日,曾被父亲叫到正房那边去,回来与我说了件事儿就是……就是大伯母打算让四堂姐与夫婿和离,再择高门子弟,可是四堂姐却与夫婿恩爱得紧,不愿意舍弃了如今的夫婿去嫁名门,是以,就不愿意,大伯母因此恼了,趁她这回回来,索性把她人扣在了府里,不许出去,另外打发了人,到那许家去迫了四堂姐夫写放妻书……”

    她说到这里,淳于皇后已经微微皱眉,道:“欧氏怎的如此势利?”

    “咳,大伯母这么做,四堂姐知道之后自然也是心里很难过的,但大伯母现下里一意孤行,想来是如今听不进去大伯父等人的劝说,四堂姐又孝顺,怕祖母晓得之后再为她操心,思来想去,就求了父亲。”卓昭节一副“宁瑞婉其实并非有心”的模样,柔声道,“娘娘也晓得,父亲与大伯父其实是有些罅隙的,但父亲向来就心软,何况再有罅隙,这嫡亲兄弟,嫡亲侄女,总归是一家子人,是以,父亲听了四堂姐之请,虽然觉得这样会得罪了大伯父与大伯母,但也不忍见四堂姐与四堂姐夫这样夫妻分离,就有帮四堂姐的意思。”

    淳于皇后何等精明的人?卓昭节先说雍城侯的两个妾出了事,再说宁瑞婉祈求雍城侯而这两件事情的顺序,却正要反过来,立刻明白,雍城侯那两个妾的事情,恐怕与宁瑞婉有关这么一想,皇后岂会不明白,祈国公府有所动作了?

    而且,这动作还是冲着雍城侯去的。

    雍城侯与申骊歌的事情,皇后当然不会不知道,也不可能没想到,祈国公府这一手,也算是对症用药,从皇后的角度来看,那就是足够的阴险毒辣!

    皇后的目光冷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微笑着道:“戡郎确实容易心软,只是这件事情他就做的过了,怎么说也是大房的事情,何况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他一个做叔父的夹在里头,到底也不是一回事,更不必说原本他就和祈国公有罅隙,再给宁瑞婉去说事情,恐怕兄弟之间,更添伤痕。”

    淳于皇后称雍城侯为“戡郎”,一般是外甥,祈国公却是祈国公,称宁摇碧和卓昭节都是排行,叫宁瑞婉却是名字,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九郎也是这么想的。”卓昭节柔声道,“不过九郎如今去了翠微山,娘娘也知道,我才过门,也不大清楚长辈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他叫我先不要管,我自然是听九郎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道,“只是听九郎说,父亲当日已经口头答应了四堂姐要为她设法的,可是……前儿个府里出了那副坠子的事情,因为涉及到之前九郎发作的前任大总管宁世忠,我也是不想轻易扰了祖母那边的清净,可是宁世忠怎么说也是先祖父留下来的人,所以请教过苏伯后……想了想,还是把事情求到了祖母跟前。”

    淳于皇后沉吟片刻,道:“二姐怎么说的?”

    “祖母不大高兴,昨儿个叫我先回府里理事,毕竟如今侯府这边也只我一个人。”卓昭节抿了抿嘴,道,“我现下愁的却是……昨儿个伺候父亲的人在祖母跟前招出来,得过大伯母那边几回好处,如今祖母恼着,父亲与九郎晓得之后,恐怕也会生气……这样,四堂姐……”

    她叹着气道,“所以还要求娘娘给我出个主意罢,我听着四堂姐的事儿也心疼她的,可如今这个样子……我想即使父亲和九郎回来之后,总也是不便为四堂姐说什么了,免得大伯母疑心,但若要把四堂姐就这么不管,又怕父亲应允却未做到,心里难受。”

    淳于皇后目光凝了凝,微微笑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方才本宫也准了你,你把事情说来,本宫总是要给你出主意的。”

    卓昭节忙恭敬道:“求娘娘指点!”

    “说到底,宁瑞婉是不是再嫁,这总是后院里的事情,戡郎一个男子夹在里头到底是不伦不类的,这件事情,他既然为难,来与本宫说,不就成了吗?”淳于皇后淡淡的笑着,笑意却连目光都没染上,道,“本宫恭为皇后,几件婚事,料想还是管得了的。”

    卓昭节抿嘴一笑,道:“娘娘说的极是,我也是糊涂了还为难,这有什么可以为难的呢?这件事情来求娘娘那是再对也没有的,我如今可先替四堂姐谢过娘娘了。”

    她话是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苏史那好生了得,他昨晚寻自己说的东一件西一件,如今居然全部都应了淳于皇后现在最担心最听不得的可不就是祈国公府算计上了雍城侯吗?

    这意味着,延昌郡王一派,开始死灰复燃。

    对于年岁都已不再年轻的圣人与皇后来说,这意味着臣子们开始置疑起他们扶持真定郡王的能力。

    这对于执政多年的帝后来说,显然是无法容忍的。

    淳于皇后得到了自己所要了解的消息,也没了心思再与卓昭节说笑,敷衍几句,就道了乏,卓昭节觑着皇后脸色,自是识趣的告退,连贺氏在雍城侯府提到的留饭的话也不说了。

    淳于皇后就让贺氏送她。

    贺氏陪着卓昭节才出蓬莱殿,就见太子妃着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裙,扶着一个使女的手,正缓步拾阶而上,两下里见到,卓昭节自要快行几步,好到与太子妃差不多的台阶上行礼问安。

    太子妃摆手免了,微笑着问:“母后在里头吗?你这是要回去了?”

    “方才皇后娘娘道了乏,世子妇就告退了。”贺氏在旁代卓昭节道。

    太子妃一听,怔了怔,随即道:“啊,那我也不去打扰母后了。”就转了身,索性与卓昭节一起下阶,道,“正好咱们一起走两步,九郎这两日去了翠微山,如今侯府里头就你一个,左右兴宁坊离宫里近,七娘你这两日若是闲了,不妨到东宫寻定成玩耍,她现下也闲得很呢。”

    太子妃提到了定成郡主,卓昭节倒想了起来,笑着道:“上回在真定郡王府里起初还看到郡主的,但转过身来就不见了。”之前真定郡王为了庆贺赵萼绿有孕,请了交好的几位同辈到郡王府里小聚,也是趁机密议。

    那一日卓昭节记得才到时,是看到定成郡主在的,毕竟定成郡主虽然不是太子妃亲出,却是太子妃一手带大的,与真定郡王一向情如同胞兄妹,既是嫂子有喜这样的喜事,她怎么会不去凑个热闹?

    但那日歌舞伎人上来之后,卓昭节看得入了神,等回过神来,发现宁摇碧一干人都不见了,后来赵萼绿说是郎君们全在书房里议事,却没提到定成郡主之后因为卓昭节和赵萼绿说起了家伎一事,却把这位郡主给忘记了。

    “她啊,尽胡闹。”太子妃摇着头,道,“那日功课没写完就跑了出去,后来心虚,给她嫂子借了间屋子补功课,许是觉得丢脸,求了萼绿不要说。”

    卓昭节不禁掩嘴笑道:“郡主真是可爱。”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贪玩了些,功课都不肯用心。”说着,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道,“倒是与九郎有些像,俱是有天分却不肯用心的。”

    卓昭节正待说几句定成郡主的好话,太子妃却忽然凑近了她耳畔,轻声道:“父皇、母后,如今俱盼望着九郎好生用功。”

    见卓昭节要说什么,太子妃竖起一指,示意她噤声这个时候,贺氏也会意的落后几步,侍者都离了段距离,太子妃的声音,低不可闻,道:“父皇、母后年岁已长,长公主亦然,九郎乃是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儿……父皇与母后都曾答应过长公主,须为九郎安置一份锦绣前程!”

    卓昭节动容道:“多谢太子妃娘娘!”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客气。”太子妃淡淡一笑,道,“好啦,你心里有数就好……等九郎从翠微山回来,料想你也知道要怎么和他说的,所以我说,你往后闲下来,可以常和定成来往,如今凤奴成婚开府,虽然离得不远,到底也不在东宫了,这孩子与她兄长嬉闹惯了,现下难免觉得寂寞,你又离得近,又不像萼绿才有了身孕,定成懂事,也不敢总去闹她嫂子,我可要替她讨了你那儿的清净。”

    卓昭节抿嘴一笑:“郡主是极可爱的,能与郡主常来往,也是我的福分呢!太子妃娘娘且请郡主等两日,我这两日府里有些事情怕是要收拾一下,还得去祖母那边一回,过两日我定准送帖子到东宫。”

    太子妃笑着再和她寒暄了几句,就道:“宫车来了。”

    两人分乘宫车,告别之后,各自回去。

    等回到雍城侯府,卓昭节问冒姑:“今儿可有事?”

    冒姑道:“咱们府里倒没什么,长公主殿下那边还没传消息来……不过晋王小郡主倒是送了张帖子来,说上回答应给娘子画一幅小像的,打算明儿个上门,请娘子先选好了当时穿戴的衣裙和钗环。”

    卓昭节没想到唐千夏会先提起来,愣了一下才道:“之前我与晋王小郡主约的是等我选好了再请她来的,如今怎么她主动过来了?”

    冒姑猜测道:“难道是为了……”

    “之前唐千夏是讹过卓芳甸,但如今祖母与皇后娘娘都过问起了这回的事情,料想也不必她再费这个心了。”卓昭节沉吟着道,“恐怕是凑巧罢。”

    冒姑道:“那娘子明儿的穿戴?”

    “一会找出来咱们选一选。”卓昭节道,“总归这位郡主的画技是满长安都出了名的,能得一幅小像也好!”

    “晋王小郡主这儿反正只要作画,倒先不必管,婢子想的却是,娘子今儿个进宫去,按着昨日苏史那的提醒把事情都说了,又把皇后娘娘的注意力引到了大房那边去……之前长公主要处置大房不是还不叫娘子在旁边听与看的吗?如今娘子这么做,是否会叫长公主殿下不喜?”冒姑有些忧虑的问。

    卓昭节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与祖母都是极精明的人,咱们这点儿道行,在她们跟前,哪里够看?我被皇后召进宫里去,祖母哪儿还指望我能瞒什么事情?祖母不会怪我的。”

    冒姑沉吟道:“若是如此就好了。”

    “定然不会责怪的。”卓昭节平静的道,“你想祖母为什么在长公主之中也位列第一,皆因祖母乃是圣人唯一的胞姐,圣人与皇后娘娘都是极尊敬祖母,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叫了我去问话,祖母又没阻拦,显然祖母没有把这些事情瞒着皇后娘娘的意思。”

    再说,真定郡王如今已经是非继位不可、不继位无路可走的局面了,纪阳长公主心爱的小儿子雍城侯又是真定郡王这边的中流砥柱……真定郡王一旦失位,雍城侯父子哪里能得好?长公主在两个儿子中间到底是偏向了幼子,如今根本就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所以在同样支持真定郡王的皇后面前,纪阳长公主怎么会瞒下这样重要的消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665/ 第一时间欣赏春茂侯门最新章节! 作者:繁朵所写的《春茂侯门》为转载作品,春茂侯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春茂侯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春茂侯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春茂侯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春茂侯门介绍:
伊,名满江南的风流才子;【非穿越非重生,本土女主】
伊,身世坎坷却天资卓绝的表哥;
伊,狡黠多谋武艺高明的异族……大伯,记住是大伯不是流行的大叔。
伊们,盛世长安锦绣繁华里或疏狂或内敛的五陵少年郎……
纤纤十指兰花状捏绣帕作羞怯态的侯府小七娘,别在心中狂笑窃喜了!
因为……以上全部木有爱上你!!!
作为一名目标为温馨甜文的女主,请谨记汝之使命不是祸国殃民,只须祸害某人即可!春茂侯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茂侯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茂侯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