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生而多苦
关白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简十三，看着他那张在黑暗中熟悉的脸庞，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让人痛苦，快乐往往就像绵延不绝的山岭里偶尔可见的萤火虫，微弱，游移，而且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失不见。
从前的他，会为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而深深苦闷。那些在孤寂无人的深山默默独自修炼的日子，每一天清晰得都如同手心里的掌纹，让他不敢或忘。
从他有最初的记忆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一只没有什么天分的狐狸，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每天除了寻找果腹的猎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修炼。
可这件事，却是他最不擅长的事。他觉得自己很笨，很蠢，虽然身边没有其他伙伴来做对比，他还是知道这一点。他经常觉得，自己可能要修炼到天荒地老，遥遥无绝期，既不会成为一只灵力高强的灵兽，却也不会轻易死去，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孤寂的天地之间。
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他不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就像自己知道的那样，和野兔角逐智力和体力，为了每日的温饱而奋斗，成年后可能会有自己的家，生一窝平平无奇的小狐狸，然后看着他们长大，自己则昏昏老去，最后埋骨山林。
他不知道自己脑海里的神智和身体里浅薄的能力，最初是从何而来，这些让他成为了和周围的动物不一样的存在，可是这样的存在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他是否真的喜欢有这样的与众不同。
再后来他到了天山，那个地方更是孤寂到仿佛最深黑的夜色，除了他之外再看不到别的动物。说他贪恋那里隐隐约约的灵力也好，说他冥冥之中和那里有缘分也罢，在他心里，他倒觉得那种纯粹的孤单慢慢让他开始安心，开始习惯，开始学会去放下心里的那些思虑。
他仍然很笨，修炼得很慢很辛苦，并没有因为那来自于地底深处的无名灵力而就此突飞猛进，但他的心却在一点点着陆，一点点踏实。
如果他不是遇见简十三，他也许也会从此安于命运，做一只迟钝的狐妖，可能当他若干年后终于可以走出天山的时候，人间已经又是千年。
偏偏简十三就出现了，在那从来没有人类踏足过的地方，出现在自己这个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人类的狐狸面前。
虽然他灵力低微，但他还是感觉到了简十三身上有着一种让他异常熟稔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像任何动物体内的本能在苏醒，在呢喃。他仿佛透过简十三看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母亲、兄弟。
这种亲切而又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一时间难以承受。
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像一个常年忍受疼痛折磨的人，忽然有一天不再疼了，但他却仍然觉得极其不安，生怕这种感觉只是一个暂时的假象。他会恐惧疼痛再次复发，他会忧虑不疼的感觉不告而别，他会因此而感觉身上仍然隐隐作痛。
也许是这种熟稔感的极度诱惑，也许是因为作为狐狸的敏锐直觉，他跟着简十三进入到了地下封印之地。他的确对来自地下的灵力感兴趣，但与这种微不足道的兴趣相比，更重要的事情是跟着他。
在他七百多年的独自生活中，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跟着一个人。
虽然这个人没有任何灵力，看上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相处起来嘴皮子不饶人，倔强得像一块石头，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想跟着他，甚至想以后都跟着他。这样的话在他快要淹死、快要冻死、快要各种死的时候，他都能立刻救了他。
这种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起的想法，让他觉得古怪而激动。他曾经听闻，修炼的灵兽最终都会找到自己的主人，与主人血脉相连休戚与共，他隐隐觉得，简十三就是他要找的主人。
然而，一个小小的金球却将他心里这微末的烛火浇灭了。
人类常常会做各种假设。假如当初如何如何，那现在就不会这样。可是如果真的时光可以倒流，再给人一次选择的机会，一切是否还会和当初一样？
假如当初他没有一时贪念偷了那个琅金球，假如他没有依靠琅金球里的灵力恢复前世的记忆，他是否现在会更快乐？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一直以来就是一只平凡的狐狸，他有着一个属于人类的前世。而他也并不是像他记忆里的那样只做了七百年的狐狸，那不过是他有了神识之后的岁月。
现在的他更知道，简十三之所以给了他那样熟稔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是他的主人，而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并肩战斗过，共同生活过。
隔着数千年的岁月长河回顾过往，他发现自己的痛苦日益加深，他甚至常常不能相信，前世的他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这种痛苦折磨着他，吞噬着他，让他感受到了比以往更深重的孤独。
现在，他甚至偶尔会怀念过去那无知而愚蠢的日子，那时的快乐也很少，但总比现在多。
关白看着简十三手里的琅金球慢慢发出金色的光芒，金光渐渐化为七彩光，将黑暗逼仄的墓室映照得流光溢彩，云蒸霞蔚。
简十三的身影在七彩光的一侧被拉得狭长，关白的影子则在另一侧显得愈发茕茕孑立。两个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一坐一站，被七彩霓虹分割成两个阵营。
关白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被镌明圣灵力笼罩和沐浴。他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如同早春的花朵在枝头绽放，在四肢百骸之间缓缓游走。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镌明圣的一段对话。
那天他们两个人在露台上品茶，镌明圣喜欢自己亲自动手烹茶，因此身边的侍从都被遣开。
夕阳西下的地平线明霞绮丽，高大的树冠在山谷清风中微微拂动，归巢的倦鸟带过一丝啼鸣，空气里是茶叶和茉莉花的清香。
“为什么同意大王削弱神兽猎人的权力？”他问道，“虽然现在邪恶神兽已经多半退出大荒，但还是为非作歹的还是时有出现。我们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年的事，难道大王还不相信我们的忠心？”
镌明圣将碎茶、薄荷和柑橘放入茶壶，茶壶在风炉上汩汩地冒着白汽。他微笑道：“这一千多年来，神兽猎人们已经做了够多了，是时候该歇息了。想想那些失去父亲的女儿，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儿子的母亲，解甲归田不是为了大王，而是为了她们。”
他沉默不语。等水开了，镌明圣将茶沫用木勺舀进茶瓯，递给他。
他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归田？你甘心放弃千年的基业，从万人瞩目的朝堂回归民间？回去能做什么？种田，伐木还是打铁？就算你能做到，他们呢？”
镌明圣看着夕阳，微笑不变：“我们本来就是从民间来的，自然总是要回去的。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都要懂得放手。而所谓基业，不过就是曾经做过一些从心而为的事情，做过了，也就该走了。”
第246章 嵌宝镶金缀玉棺
琅金球发出的七彩霞光慢慢暗了下去，渐渐消失，墓室内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简十三睁开眼睛，看到关白站在对面深思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神色。
他笑了笑跳起身来，说道：“干什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是不是我刚才发功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帅气？”
关白转过脸去没理他。
简十三嘿嘿一乐，顺手将琅金球扔回挎包里，略带惋惜地说道：“虽然灵力用完了，这个小球看上去还是很精致的，你说卖了能不能换套房？”
关白默默地感应了一会儿墓室里的情形，说道：“结界的确已经打破了。以镌明圣灵力的强劲，只怕前墓室和墓道里的摄魂术也消除了。”
一想到将不会再见到幻境里的黛娜，简十三稍稍有那么一瞬间失神，但随即想到真正的黛娜此时就长眠在黑玉棺椁里，便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开棺吧。”
关白点了点头，示意简十三站开一点，然后慢慢伸开双臂，略微分开向前向上打开，似乎在运作体内的灵力。
简十三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关白动用灵力，不禁想到了在封印之地关白两次救他，都是指头尖上冒出绿色的光点。而现在的关白却不是那样施法，有些好奇想问，可看关白神情专注，精神集中，便没有开腔打扰。
虽然简十三看不到灵力是如何从关白体内涌出，又是如何在墓室里流动的，但他却感觉到原本沉闷瘀滞的墓室里似乎有一股微风从脸颊上拂过。
这微风几乎弱不可察，只怕比人的呼吸还要细微，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微风中仿佛还带着一丝凉意，让他不禁感觉到精神一振。
就在关白伸出手臂大约十几秒钟后，简十三耳畔传来一阵低微的响动，好像干涸滞涩的门轴被缓缓推动，又好像上好的丝帛被慢慢撕开。他看到黑玉棺椁上原本盖得密实的棺盖，好像被一股极大的力量从上面吊起。
随着砰地一声闷响，黑玉棺盖已经脱离了棺椁，他分明地看见一蓬黑烟从棺椁内喷出，不由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随着棺盖的慢慢升起，黑烟逐渐变淡，慢慢看得不是很清楚。而棺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起，动作极其缓慢的向一旁移去。随着又一声沉重的闷响，棺盖被斜着倚放在墓室的后墙上。
关白放下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打开的黑玉棺椁。但因为棺椁太过高大，他们并不能看清棺椁内的具体情形。
“刚才有一股黑烟从棺椁里冒出来。”简十三看了一眼关白，“不会是毒气吧？”
毒气他自然也是不太怕的，但他担心关白。
关白摇了摇头：“不是毒气。应该是一些积年的浮尘，棺椁内可能有些随葬品腐化成灰了。”
简十三放下心来，说道：“咱们进去看看。”
关白点了点头，走到棺椁旁边，踩着之前简十三放到棺椁旁边的汉白玉八仙桌，然后向上轻轻一跃，双手便抠在了棺沿之上。然后他又是一用力，整个身体向上腾起，双脚随即稳稳地站在了狭窄的棺沿上。
“里面有什么？”简十三迫不及待地问道，一边走过去踩上八仙桌，将手递给关白。
关白没回答，只是几下轻巧地将简十三也拽了上来，两个人并排站在棺沿之上，一起向下看。
巨大的黑玉棺椁内部，是一个狭长的金丝楠木嵌宝镶金缀玉棺，棺材中间低两头翘起，看上去既像一只小船，又像一只女子的绣鞋。
棺身的金丝楠木刷着橙红色的彩绘，图画并不复杂，只是几个简单的线条，但线条内部都由镶嵌进去的金丝细细描边，金丝内部镶嵌着形状各异的玉石，玉石周围点缀着祖母绿、孔雀石、绿松石、玛瑙、玳瑁，五光徘徊，十色陆离，显得雍容华贵，富丽堂皇。
简十三不由自主地啧啧连声，说道：“光这一个棺材就值不少钱了。”
关白说道：“看这个棺材的造型，也很有西域棺木的特点。素夫人活着的时候虽然不能回到家乡，但死后处处都带着家乡的痕迹。”
简十三看黑玉外椁内部还有一些富余的空间，足够他们两个人站立，便说道：“开内棺的盖就不用灵力了，我看咱俩就能搞定。”
关白指着棺材旁边的空间，说道：“这里有不少随葬品，一会儿下来的时候注意脚下。”
说着便当先向下跃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关白就站在了黑玉椁的内部。
简十三不甘落后，但又没有把握像关白那样不踩坏任何明器，只好反身扒着外椁的边沿，用略显笨拙的姿势，沿着外椁壁出溜下来。
饶是如此，他还是立刻感觉到自己脚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关白扭头看他，他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弯腰作势去看脚底下到底踩到了什么。
这金丝楠木内棺的四周一圈都是陪葬品，但因为原本下葬的时候在上面覆盖了一层丝帛，而丝帛不知为何腐朽成灰，被两人一踩，一层薄灰在脚下翻卷，这才看出底下的明器都是什么。
简十三原本以为，以黑玉椁和嵌宝镶金缀玉棺的气派，随葬的明器一定都价值不菲，可仔细一看，周围摆放的竟然不过是一些乐器、兵器，其材质不过是木头、金属，有一些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看了一圈，竟然连一个瓷器、玉器、金器什么的都没有。
略一思忖，简十三已然明白。黛娜本来就是擅歌舞、喜练武的人，虽然自从进了皇宫之后就再没有穿过舞裙、拿过兵刃，但那一段纵情恣意的生活应该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乐器兵器成为她的随葬再正常不过。
而这样的安排，应该和那位他倾情出演过的青梅竹马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他还在看着那些随葬品愣神，关白已经在细心地查看内棺，看了一会儿说道：“棺内应该没有暗藏伤人的机关，但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形，还不好说。”
简十三随口道：“咱们也没在墓室里点个蜡烛什么的，兜里也没带黑驴蹄子，开了棺万一有个大粽子怎么办？”
关白顿了顿，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简十三心说，你倒是个混不吝的，估计肯定没看过盗墓类的小说，不知道尸变的可怕。不过他们两个一个是狐妖，一个体力远超常人，虽然满身上下没有一件能用来对付粽子的东西，但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让粽子得了手。
想到这简十三便放下了原有的三分担心，向关白挥了挥手：“那就别等了，开棺吧。我也看看梦里的素夫人两千年后变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他就和关白一人一头攫住棺盖，一二三一起用力将棺盖向上抬起。
没想到这看上去不大的棺盖还真的非常沉重，好在两个人虽不能说神力，但力量也非同一般，很快就一起将棺盖抬起，轻轻放到一侧。
狭长的内棺里，一具几乎已经完全腐朽的枯骨安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的衣衫早已化为泥尘，附着在尸骨之上。
第247章 重新寻找线索
嵌宝镶金缀玉棺内，一具早已腐朽的枯骨，静静地躺在里面。
不知道是因为墓主人本身身材小巧，还是因为腐烂的缘故，这具枯骨在棺内看上去很纤瘦。原本的筋肉都已经腐烂殆尽，骨架泛着暗色的黄，身上的衣物也都腐化，丝丝缕缕地黏着在骨架上，看上去让人有些胃里不舒服。
只有颅骨上的头发反倒大半还在，虽然已经看不出来下葬的时候梳得什么发型，但黑色的发丝仿佛还有些微黯淡的光泽，衬托得那双眼黑洞洞的骷髅看上去愈发诡异。
关白眼里掠过一丝诧异，开口道：“这黑玉椁和金丝楠木棺都是隔绝外界很好的材质，没想到尸体已经腐朽成这样了。”
简十三生平第一次看到千年枯骨，的确是一种特别的感受，但让他更感慨的是，幻境里和壁画里那个风姿绰约的佳人，纵使活着的时候再明眸善睐，巧笑倩兮，也终究逃不过化为骷髅的结局。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觉得衰老和死亡离自己很遥远，好像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自己总是有着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
然而这个世界上纵然有诸多的不公，最公平的就是所有人都逃不过衰老和死亡。
黛娜没有衰老，她死在了她风华正茂的年纪，可还是和所有人一样，最终成为腐烂的骨架。
回忆起幻境里的一些往事，简十三恍惚中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黛娜的青梅竹马，一种浓重的哀伤涌上心头。
不得不说，这座古墓中的摄魂术看似无声无息，不像毒箭流沙那样险恶，但其实更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他只在那幻境里待了不到三分钟，却过了整整三年，即使现在有幸醒来，却总是感觉那一切如同乌云压顶一样盘旋不去。
幸好琅金球里的灵力已经将摄魂术散去，之后再有人进入这里，也不会中招了。
简十三在一旁发呆感慨，关白却蹲下身来查看棺内的情形。然而他仔细看了半晌，却发现楠木棺内除了这具枯骨，竟然别无他物。
他略微蹙了蹙眉，站起身来，沉默无语。
简十三回过神来，问关白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他也渐渐留意到，枯骨周围除了一些衣物腐朽的残余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就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才奇怪。”关白说道。
“怎么呢？”
“这不过就是一具再普通不过的骸骨，黑玉椁和楠木棺里也没有其他的玄机，所以，程素寒究竟是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关白问道。
简十三也觉得这个问题让人困惑。他原本以为，解开谜题的谜底一定在棺椁里，只要开了棺就能发现。哪怕棺材里躺着一只即将长身暴起的粽子，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意外。
除了意外，还有失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真的只是素夫人的一个墓穴，而程素寒的变化和素夫人根本无关？
他慢慢地调动自己的大脑，将那些看到黛娜尸骨而生发出来的伤春悲秋情绪慢慢挤走，让自己可以正常思考。
这里不管是何人的墓穴，它都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语焉不详的壁画，神秘诡谲的摄魂术，别出心裁的前墓室设计，以及这么大到罕见的黑玉棺椁。
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不然搜索大师系统不会在他踩到墓穴上的封土之时，才开启案件。
他隐隐觉得，是连续两次中了摄魂术，让他脑海里多了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似乎好像一道迷障，无形中遮掩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形。
他转身坐在了楠木棺的边沿上，对着关白说道：“我感觉，咱们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
关白想了两秒钟，说道：“现在外面的摄魂术已经破了，不如咱们再回去重新看一遍，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简十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墓穴并不大，即使再从入口处开始重新看一遍，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两个人从黑玉椁内爬出来，回到前墓室。
简十三道：“你在前墓室里仔细找找，我去墓道里再看看壁画。”
关白没说话，但却依言往前墓室的角落里走去。虽然前墓室的摄魂术已经破了，但那种古怪的设计仍然给简十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所以他宁愿去看壁画。
快步跑回墓道的入口处，简十三准备从第一幅壁画开始认真揣摩。站在露着一个大豁口的墓道门前，他下意识地向外看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小角天空，比浓黑稍微亮那么一点点。
他抬手看了看表，从他们卸下第一块墓道门的青砖开始，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
他收敛好心神，假装自己是一个参观博物馆的历史爱好者，从第一幅树下踏歌的壁画开始认真看下去。
三百米的墓道不算长，但三百米的画卷可就不短了。好在两侧的墓道所绘壁画完全一样，他只需要看一边就可以。
前面几幅都是黛娜在西域时情景的描绘，虽然画中的黛娜始终穿着那件红色的中原汉人服饰，但周围的背景一看便可知并不是中原。
踏歌，舞蹈，练功，草原上骑马，沙漠上骑骆驼，篝火围炉，月下饮酒，每一幅都是一个美好的故事。故事里充满了青春和自由，洋溢着几乎溢出画外的快乐，让看画的人也感同身受。
这些应该都是黛娜在西域家乡时最美好的回忆，即使魂兮归去也要将之一同画在墓室里，陪着她去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画风很快一转，简十三看到了之前关白提到过的，盛大的送嫁场景。
由骏马和骆驼组成的送嫁队伍，马背上和驼峰上都是红色绘着金色纹饰的箱笼，队伍中的仆从也有一大半四人一组，扛着同样的箱笼。虽然箱笼都是盖着的，但可以想见黛娜的嫁妆有多么丰厚。
仆从后面是侍卫，腰间挎着佩刀，单手按在佩刀之上，神色虽然平和，但却给人一种凌厉肃穆的感觉。这样的侍卫数量比仆从还多，他们都穿着典型的中原服饰，想必是由晋武帝派到西域专门负责护送的人。
侍卫后面是一组仆从，手里都举着高高的幡旗，看上去不同于中原的旌节。这些幡旗五颜六色，斑斓耀目，仿佛随着微风烈烈舞动。而执旗的仆从穿着滚羊毛边的西域服饰，与队伍中其他人的服饰明显不同。
执旗的仆从后面，是一大群牛羊，雪白的养群仿佛天上的云朵，黑白花的奶牛间或点缀在其中。牛羊绵延一片，显得散落在四周的牧羊人形单影只。
简十三之前并没有看到这些壁画，当时他还反驳关白的素夫人来自西域的观点。现在他发现，壁画上显然并没有要将素夫人来自西域这件事隐瞒。
他向前走去，便看到了一群风姿各异的侍女，手里或捧着铜镜，或捧着妆奁，簇拥着一座十几人共抬的云辇。
本来应该帷帘遮掩的云辇，在壁画上却将帷帘卷起，露出坐在里面的华服女子。
大红绣金银神鸟纹的嫁衣华丽无匹，头上的头冠金丝金鳞，仿佛凤栖梧桐。
裹在嫁衣里的黛娜，平静的表情下掩藏着深深的哀伤，让人不忍直视。
而在黛娜的旁边，一个侍女装扮的女子似乎与其他侍女隔开距离，单独在云辇旁服侍。女子身材娇小，眉眼间和黛娜一样有着三分异族风情，看样子应该是黛娜在家乡时的贴身婢女。
简十三的视线从黛娜转向那个婢女，眼神中掠过一丝犹疑。
第248章 物是人非
简十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为了证实这个念头，他加快了原本慢吞吞如蜗牛的步伐，向前继续看壁画。
一座阔大疏朗的宫殿，飞檐重角，端庄肃穆。宫殿前花木掩映的院落里，站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中间的华服女子是黛娜，一位女官贴身而立，周围的几个看上去是侍女和内官。
郊外行猎，当先的马匹上是几个穿着紧身猎装的人，有男有女，神采各异。其中一匹棕黄色高头大马上骑着的正是黛娜，她正搭弓射箭，目标是丛林中的一匹麋鹿。而她身后的一匹白色骏马上，是猎装的女官。
温泉沐浴，黛娜正穿着素白的衣裙莲步轻移，迈上温泉宫的石阶，身后跟随一队侍女仆从，而搀扶着黛娜手臂的女官，正关切地注视着脚下的石阶。
简十三忽然不再接着看壁画，而是拔腿向前墓室跑去，越过那三具盗墓贼的枯骨，一路跑进了墓室。
“我发现一件事！”简十三冲进墓室便大声喊道。
关白从墓室一角的角柱旁边闪身出来，边走边问：“什么事？”
简十三有点急切地说道：“有件事，我想你说得是对的。我在幻境里过的那三年，可能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三年，至少，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实。我看到的，可能只是那个人想让我看到的。”
关白没有说话，而是注视着简十三，等着他给出更详细的解释。
简十三想了想，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有点繁杂的思路，说道：“在幻境里，我和黛娜在一起过了三年，我熟悉她的日常起居，熟悉她生活过的崇华殿和重乐宫，熟悉她身边的侍女、内官。尤其是她最后一年在西都重乐宫的日子，那时她身边的人比在洛阳时少了很多，不过就剩了几个贴身的心腹。”
“嗯，如何？”关白说道。
“可是，我刚才在壁画里，却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面孔。”简十三说道，“这个人应该是黛娜从西域家乡带过来的贴身侍女，后来在皇宫里做了女官，但仍然服侍着黛娜，还跟着黛娜一起到了西都。但是，我在幻境里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关白沉吟着：“会不会是壁画画得失真，不像了？”
简十三连连摇头：“不，我不仅是从样貌上来判断，还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只有中过摄魂术，真正去到过幻境里之后才会有。我觉得，那个人是故意不想让我记得有这个女官的。可惜我从摄魂术里清醒了过来，又回过头去再看壁画，这种感觉很分明地告诉我，那个女官，有问题。”
关白略一思忖就说道：“走，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他在前墓室里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前墓室也没有耳室，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不如和简十三一起去看看壁画。
两个人于是又进入墓道，简十三将那个女官一一指给关白看。果然，从送嫁开始，那个女官就几乎和黛娜形影不离，只要有黛娜的地方就必然有她，而她又肯定是和黛娜距离最近的那个人。
关白没有进入过幻境，所以他并不能理解简十三的切身感受。这个女官尽管有些特别，但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呢？她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仿佛是感受到了关白的疑问，简十三指着一幅壁画让关白看。壁画里的黛娜和那女官并肩而立，女官轻轻托着黛娜的手臂，神色恭谨，其余的侍女内官站在稍远一点的后方。
“你看，”简十三说道，“看黛娜的身高，再看看那个女官的身高。”
关白凝神看过去。只见黛娜虽然算不上很高，但却比那身旁的女官足足高了一头，看上去修长高挑，如玉树亭亭。
“不仅是壁画，我在幻境里也记得，黛娜的身高不算矮，如果换算成现代的度量，她净身高至少超过一米六八，再穿上厚底的绣鞋，身高超过一米七。这种身高在西域也许不算高，但在当时的中原女子当中，属于比较高挑的。”简十三用手在壁画上连比划带说。
“而这个女官，即使头上梳了高耸的发髻，也比黛娜矮了一头，也就是说，这个女官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以下。怎么样，想到了什么吗？”简十三问道。
关白扭头看着简十三：“你的意思是……那金丝楠木棺里的尸骨……？”
简十三大力点头：“对啊。你想想，即使肉身腐烂了，骨头再缩水，也不会相差那么多吧？”
关白脑海里浮现出楠木棺里那面目全无的尸骨。小巧的骨架，瘦削的身材，看上去只有一米五左右，倒像是一个未长成的少女。
两个人立刻向墓室跑去，一路穿过前墓室直接跑进后墓室，像之前一样攀上黑玉椁，进入到内部，一起注视着楠木棺内的尸骨。
简十三指着那尸骨道：“你看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一米七。我怀疑，躺在这里的这具尸骨，根本就不是素夫人黛娜，而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官。”
话音刚落，简十三的脑海里便响起了搜索大师系统的声音：
“程素寒委托案支线任务触发。”
“程素寒委托案支线任务：晋代古墓埋藏的秘密。”
“任务要求：找到晋代古墓内的秘密空间，破解晋代古墓内埋藏的秘密。完成支线任务可获得技能和‘传说类’隐藏物品。技能为：近身格斗术。
“支线任务可选择拒绝接受，但拒绝后该任务将永久消失。”
“你接受本支线任务吗？请选择是，或者否。”
正专注入神地分析棺内尸骨的简十三蓦然被系统的声音吓了一跳，思路一下子也被打断了。他没想到支线任务会在此时开启。
关白见简十三好像突然被定身法定住了，不由得出言提醒：“你还好吧？”
简十三回过神来，揉了揉鼻子，悻悻地道：“系统又来了。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的方向的确是正确的，这个系统有时候更像一个语音提示，只有路走对了它才会响起。”
关白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有些迷惑：“就算这具尸骨真的不是素夫人的，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简十三说道：“系统提示，这个墓穴里有隐藏的秘密空间，咱们还得再仔细找找。”
关白再次点头，但迷惑之色不减：“一具不是素夫人的尸骨，一个隐藏的秘密空间，这和程素寒的失常，似乎都很难联系起来。”
简十三叹气：“是啊，有时候线索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迷了眼。”
关白见简十三叹气，劝慰道：“没关系，有提示总是件好事。不如这样，咱们还是先从尸骨着手，一个一个来。”
简十三也没有更好的想法，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把目光再次投向棺内的尸骨。
“这个人死的时候，年龄也绝对不大，老死可以首先排除。”简十三试着分析尸骨的死因，“如果是中毒，尸骨应该不是现在这个颜色。如果是病死，那从尸骨上也看不出来，至少以你我的眼光是看不出来的……”
关白忽然伸出手指着尸骨：“可如果是意外死亡，则很有可能会留下痕迹。”
他从包里取出一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了手上。
第249章 他杀或自杀
关白戴上的手套像雪一样白，他毫不犹豫地将双手伸向那副尸骨，像一个法医官一样仔细地审视着。
在简十三的心目中，原本关白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会很多的东西，的确很像一名真正的搜索大师。
可是，也就是在不久之前，他才知道关白实际上是那只叫青咏的狐狸。一只终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狐狸，如今虽然修成了人形，到底跟正常人还是不一样的。别的不说，就说他对现代社会生活的了解，这可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记忆里那些让简十三觉得有些古怪的事情，比如关白的冷漠，不知从而来又不知去往何处的莫测，不怕冷又不怕热的奇特体质，这些似乎都有了答案。
所以，看着眼前的关白专业而熟练地对尸骨进行检查，简十三心里既有几分莫名的信任，又有忍耐不住的好奇。
“从木花开耶姬那里回到北京后，你去了哪里？”简十三侧身坐在了棺沿上，好像不经意般地问道。
关白手里的动作停了一停，目光却并没有移开：“回了一趟天山。”
这个答案和简十三料想得差不多，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没来由的伤感：“你现在可以变成人了，为什么还要回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记得关白说过，那个地方适合修炼，可不过是一个月关白就又到了西安，那点时间对于修炼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关白手里的动作停了更久的时间，这才慢吞吞地回答道：“除了那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简十三心头忽然仿佛插进了一根刺。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当他认定老冉和游牧不是他一直以来以为的老冉和游牧之后，他也有了这样的念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自己究竟属于哪里。
这种感觉最开始可能只是一簇小火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星星之火终于燎原，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开始根深蒂固起来。
威海的那个家原来对他来说是个家，是心之所在，安身之所，后来却变成只是一栋房子，让他不至于吹风淋雨，仅此而已。
可是关白却比他更甚，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天地虽大，却无处容身，只能再回到那个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的地方。
“这回完事儿之后，你就别大老远的再跑回天山去了。”简十三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那地方出来一次太麻烦。你现在应该多跟外面的社会接触，修炼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慢慢来。你跟我回威海吧，房子肯定够你住的。”
关白这回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前的简十三神态自若，仿佛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事情。关白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胸口一闷，但他很快说道：“好。”
关白的心仿佛被切成了两部分，一半如火一般滚烫，一半却如冰一样寒冷。现在的简十三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镌明圣，但他只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而等到他恢复了所有记忆，得知了真相的那一天，可能就是关白的心整个结成冰的那天。
他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来临，但该接受的审判是逃不过去的，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做了那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情形会是这个样子。
他居然兜兜转转之后，又和简十三相遇，又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解决难题。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连神兽猎人一族都已经消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甚至找不到一点影子，然而他和简十三却仍然存在，将久远的故事以另一种方式续写。
简十三对关白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很满意，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回你要是再突然消失，我下个委托案可绝对不带你玩了，说到做到。”
关白听着简十三半真半假的语气，点了点头。
简十三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关白检查骸骨。关白检查得很细致，从头骨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看，不时伸手摸一摸，很像是在鉴定一件稀世珍宝。
简十三把思绪从关白身上抽离开，开始琢磨这间墓室里什么地方像是有隐藏的秘密空间。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魏晋时期的“凸”字型墓葬，墓道，前墓室，后墓室，结构简单，面积有限。关白刚才也没有在前墓室里发现隐藏的耳室，一切似乎都简单得一目了然，毫无遮掩。
要是有个会看墓穴风水的人在就好了，那样说不定能看出来这个墓穴设计成什么样才是最佳结构，从而顺藤摸瓜将隐藏的空间找出来。
可惜他和关白都不会。
简十三随即又想到了搜索大师系统在开启支线任务时给他的技能：近身格斗技能。他忽然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激动，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他一直盼着系统能给他点好的技能，别总是语言类的，或者是深潜那种他不感兴趣的。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两次支线任务给的技能，其实就是他一直期盼的技能。
如果他学会了近身格斗，又能提前感知对手的杀气，那他在近战搏击的时候岂不是强无敌的状态？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系统给的技能还是有靠谱的。正暗自喜悦的时候，立刻又意识到，系统一般不会这么好心，给他的技能通常都是用来对付相应的危险的，看来他之后遇到正面袭击的概率是百分百，不由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开始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旁边高耸的黑玉椁壁将他大部分的视线局限住了，倒给他一种相对安全的感觉。而关白仍旧在好整以暇地检查着骸骨，这也让他觉得安心。
他慢慢静下心来，在脑海里打开搜索大师系统。他还有金没有兑换，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寻龙点穴的堪舆之术可以学一学，这样即使这回用不上，说不定以后不做搜索大师了，还可以转行做摸金校尉。
正一篇篇翻着，忽然听到关白低声叫道：“在这里。”
简十三暂时收起脑海里的系统，忙问道：“哪里哪里？什么东西？”
关白指着那具骸骨的左胸，说道：“她的左侧心脏位置，胸骨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应该是被利器刺伤的痕迹。这个位置一旦被利器刺中，即使以现代的医疗水平，也几乎无力回天。而且这个小凹槽看上去不浅，刺入的时候应该用了极大的力气，目的就在于一击毙命。”
简十三头皮有些微微发炸，按着关白指的地方凑近了细看半晌，果然见到胸骨上有一个小小的几乎不可见的凹槽。
“难道说，这个人是被别人杀死的？”简十三问道，“就是为了李代桃僵？”
关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摘下手套搭在棺沿之上，这才说道：“可惜以我的水平，并看不出来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
简十三知道，如果是肉身还在，从刀口倒是可以大致分辨出死因，但现在只剩下骸骨，能看出来有利刃刺伤的痕迹，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关白这句话还是提醒了他。
除了他杀，还有可能是自杀。
不管是他杀抑或自杀，这个并不是黛娜的人的死，都是为了掩藏原本的真正目的。
什么才是这具尸骨代替墓主躺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呢？
第250章 石台轴盘
简十三和关白跳出黑玉椁，一边一个坐在了旁边的汉白玉石凳上，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难道说，让程素寒发生变化的，不是咱们预想当中的素夫人黛娜，而是这个被利器刺死的女官？”简十三沉吟一刻，慢慢说道。
关白没有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来还想和程素寒谈一谈，可惜没有这个机会。”简十三仍然在为程素寒的沉睡而觉得有一丝懊丧，“那些她说过的让周月歌和邱何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说过什么？”关白问道。
“周月歌说，程素寒说过什么‘缝纫，三分熟，八字相合’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要是能亲耳听到，可能还好一点。”
关白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着，觉得这三个词汇，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但似乎又并不是字面意思的那样。
“缝纫？三分熟？”关白不知不觉将这两个词念了出来，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模糊。
“难道她说的是封印、散魂术？”关白忽然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一丝神采。
“啊？”简十三也是猛地一怔，随即便在嘴里开始咀嚼着这几个词汇，越想越觉得，关白的判断也许很可能是接近的，甚至是对的。
“你还记得散魂术吗？”关白看向简十三。
简十三想起来了，这个法术曾经在富士山之下的地下城，那间镌明圣住过的房间里，由关白嘴里第一次说出来。
全身包裹着黑色衣衫和遮面的“他大人”，似乎就中过这种散魂术，因而需要一面聚魂镜来缓解灵魂被打散的剧烈痛苦。
而在进入这个晋代古墓之后，关白也提到过，散魂术、摄魂术这些涉及到灵魂的法术，它们因不稳定性而被列为禁术。
“如果曾经有人用过散魂术，而程素寒的身体机缘巧合下被灵魂碎片占据，才导致了她的性格大变。”关白说道，“这里既然有摄魂术，那再有散魂术也是很可能的，毕竟它们系出同类。”
“而中了散魂术的人，自己也有残留的意识，所以能说出那个词汇。”简十三紧接着关白的思路说道。
“是的，应该是这样。”关白说道，“但中了散魂术的人，应该不是棺材里的骸骨，因为她已经死得非常彻底了。”
“为什么这么说？”简十三不解。
关白在原地走了两步，说道：“我对这类法术了解得非常少，但是我记得，凡是中了散魂术的人，肉身或者彻底消亡，或者保留下来，而绝对不会化为一具骸骨。而且，如果她中了散魂术，又何必再刺上一刀？这完全没有必要。”
简十三思路有些混乱，他对这样的法术一无所知，而“他大人”的状态和程素寒又不一样，这都让他无从分析。
即使知道了程素寒说的就是封印、散魂术，好像对解决问题也没有任何帮助，他们的面前还是一片黑暗。
“那她为什么又会说封印呢？”简十三喃喃地问道。
“也许……”关白也拿不准，“也许这个墓穴里还有封印存在，只不过你我并没有发现。”
“你能用你的灵力感受一下，看看封印在哪里吗？”简十三问道。
关白略一思考便同意了，他慢慢地走开去，先是在黑玉椁四周绕了一圈，然后走进了前墓室，消失在简十三的视线里。
简十三知道他忙着，也没有跟出去，而是身体重重向后一靠，靠在了黑玉椁之上。微微的凉意穿透薄薄的衣衫传来，让简十三觉得有一丝清醒。
他趁这个时间继续查看搜索大师系统，但却失望地发现，那众多的技能里居然没有堪舆风水或者算命卜卦之类的技能。这个系统还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关上系统，他忍不住伸开手掌看掌心里的八重樱印记，说这个印记可以让他瞬移到世界上任何真实存在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移到隐藏空间里去？
他闭着眼睛暗暗想了半天，偷偷睁开一条缝一看，他仍旧在原地纹丝不动，身体周围也没有出现过之前那种粉色的光芒。看来这个法宝也不傻，还是有它作为法宝的原则的。
一个连简十三这个主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它作为法宝找不到也算正常吧？
正在颓丧的时候，关白进入了后墓室，在简十三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没有感知到有任何封印，可能在你启动琅金球里的灵力的时候，那封印也被消除了。”
简十三更加颓丧，忍不住使劲往后靠了靠，似乎想通过肢体的动作来消除心里的郁闷。
可就在这一瞬间，简十三似乎感觉到背后的黑玉椁有些什么不对。
他站起身来，转过去面对着黑玉椁，对关白说道：“这个大块头好像有点问题。”
关白不明白简十三的意思，只是顺着简十三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的黑玉椁安静而敦实地矗立在眼前，椁身上的雕刻笔力纵横，纹饰婉转，除了棺椁的盖子被卸掉了之外，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这样的棺椁是不是挺少见的？”简十三问道，一边围着黑玉椁慢慢转圈，低着头在看什么。
关白跟上他，说道：“的确不多见。”
“一个外椁，干嘛要做这么大个儿？”简十三边走边说，“里面的金丝楠木棺也没多大，这不是浪费物料么？”
关白伸手摸了摸黑玉椁上的雕刻，没有说话。
简十三围着黑玉椁慢慢绕了一圈，看了一圈，又回到了摆放汉白玉桌凳的那一侧。
然后他俯身蹲下，若有所思地看着黑玉椁下面那带着三级石阶的石台。
“这个石台也很古怪。”简十三说道，“黑玉椁比人还高，没人能站在石台上直接开合棺盖，石台比黑玉椁大不了多少，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为啥要修它？”
简十三说着站起身来，将双手放在黑玉椁侧壁，双腿一前一后跨立，看那姿势竟然是要将黑玉椁推动。
关白有一瞬间的疑惑。以黑玉椁的体积估算，即便它是空心的，重量也绝对在数十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推动？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简十三的意思。他并不是要把黑玉椁从石台上推下去，而是要旋转它。
关白立即和简十三一样逆时针推动黑玉椁，虽然棺椁纹丝不动，但他也瞬间感受到了简十三刚才靠在黑玉椁上时那种微妙的感觉。
“你也感觉到了吧？”简十三一边用力一边说道。
关白点了点头。那种感觉虽然极其细微，但他还是察觉到，这三级台阶的石台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固定的石台，而好像是一个轴盘，一个可以转动的轴盘。
黑玉椁以它自身的重量压在这个轴盘之上，再加上一千多年的时光过去，这个轴盘被压得很实，几乎没有移动的空间。
而刚才简十三无意中重重向后靠了一下，黑玉椁那细不可查的微微颤动，让简十三洞悉到了这个独特的设计。
两个人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黑玉椁向逆时针方向推动，但因为长方形的棺椁不容易受力，他们的力量显得非常微弱，棺椁只是轻轻颤动，并没有移动分毫。
第251章 墓室守卫者
简十三和关白占据着黑玉椁的两个边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逆时针方向推了半天，黑玉椁仍然没有动。
他们停下手，试着再向顺时针的方向用力推，不料原本有的那一点点细微的移动感反而没有了。看来逆时针的方向是正确的，但不知道是他们力量不够，还是另有原因，黑玉椁似乎变成了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简十三颇不甘心地停下了手。他觉得自己这个判断方向是正确的，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是不是我们的力量不够？”简十三问关白，“要不，你用你的灵力试一试？”
关白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推动黑玉椁的双臂里渐渐注入了灵力加持。巨大的黑玉椁仿佛微风中的树叶，幅度轻微地颤动着，突然发出一声清脆地声音，听上去好像一双无名的大手将谁的腿骨从中折断了。
简十三和关白同时感觉到一种不祥的念头迅速升起，那感觉就好像在浏览网页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某个恐怖片的海报，海报上阴森的色调和诡谲的人脸，蓦然映入眼帘。
简十三一把推开关白，嘶声说道：“停下！”
关白急速收起双手，加诸在黑玉椁上的巨大力量一瞬间被撤去，椁身晃了三晃，好像任性的巨人在连连摇头。
而随着刚才黑玉椁的摇晃和那一声不祥的脆响，后墓室三面原本光滑平整的青砖墓墙，也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细碎而空灵，绵延不绝地在墓室中回响，好像砖墙马上就要坍塌掉落。
“上去！”关白轻声喝道，随即伸出双手攫住简十三的手臂，一把将他向黑玉椁之上推去。
简十三在关白的大力助推下，几乎来不及思考便一脚踏上汉白玉八仙桌助力，然后一个纵身跃上了黑玉椁，摇晃了两三下才站稳。
这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之前简十三攀上黑玉椁的动作敏捷了不知多少倍。他站在边沿上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来，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气，正在慢慢地变强。
紧接着关白就已经跃上了黑玉椁站在了他身旁，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后墓室有机关。”
简十三已经看到了，在后墓室的三面青砖墙中间部分，随着那咔嚓咔嚓的声响，青砖正像海浪一样向两侧翻卷开来，仿佛摩西分开的海水一样，很快青砖后面的空间便呈现在二人眼前。
那后面是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直立的空间，而每个空间里都立着一个身着黑色犀牛皮软甲，带着银色头盔的人，手里握着一把看上去很像长枪的武器。
这三个人虽然被头盔遮去了上半边脸，但简十三还是看得很清楚，那露出来的下巴皮肉枯黑，一口牙齿连着白骨裸露在外面，脸颊上一层薄薄的皮干枯地附着在骨骼上，仿佛秋后落下的枯叶。
这三个从墓室砖墙里忽然露出来的兵士，他们显然不是活人。
但随着简十三感觉到的杀气越来越浓重，他看到这三具本该已经死得很透的尸体，竟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在咬牙，又好像肢体的关节开始活动。
“不会吧。”简十三哀叹了一声，“老子真的这么背，第一次进斗就遇到粽子？”
关白的焦灼已经掩去，剩下的不过是一丝冷峻：“它们不是一般的粽子。是这座古墓的守卫者。”
他一心三用地留意着三个不同方位的兵士，一边凛然地说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对付他们。”
简十三哎了一声：“什么意思？看不起人？不过就是三具尸体，我还不信我打不过他们了？”
关白再次慢慢把灵力聚集到手臂上，说道：“不是。是因为你手无寸铁。不要告诉我你要手撕僵尸。”
听关白此时还能说点并不太俏皮的俏皮话，简十三的紧张一瞬间少了一点，但一股哀怨之情却瞬间升了起来：“狗屁的系统，就不能现在给我近身格斗术吗？或者等学了技能之后再让我遇到粽子？”
两个人说话间，三个兵士已经从墙壁里面迈了出来，虽然姿势还非常僵硬，就像三个吊线木偶，但随着他们身体上发出的声音逐渐减小，他们的动作也慢慢变得灵活起来。
“不要出来！”关白趁简十三没注意，一脚踹在简十三膝盖的麻筋上，简十三冷不丁大腿一麻，向后掉进了黑玉椁里。
“你他娘的偷袭我，不要脸！”
简十三一声怒号，身子冲着金丝楠木棺里的尸骸直直跌落下去。他仗着身体素质好，硬是在零点几秒钟内将自己掉下来的姿势调整为脸冲上，这才不至于和尸骸来个“隔世之吻”。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避免不了和尸骸的亲密接触，脆弱的尸骸在他的身体撞击之下碎成了无数段，一时间楠木棺里尘土尸骸四溅飞扬。而紧接着简十三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脑撞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重物之上，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关白知道，以简十三的身手，虽然不足以和三具粽子兵士相抗衡，但摔落下去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那一脚也是估量好了方位才踢出去的，因此他踢完一脚之后，便没再看简十三一眼，却没有想到那楠木棺里居然还有个能将简十三磕晕的凸起。
关白轻轻一跃跳下黑玉椁，向着面前的第一个兵士挥出一掌。
兵士身上虽然穿着全副武装的犀牛甲胄，但因为年代久远，这些甲胄已经变得不堪一击，关白灌注了灵力的一掌之后，这名兵士胸口的甲胄立刻化为一堆碎片掉落在地上。
但关白的这一掌在击碎了甲胄之后，却如同击在了铜墙铁壁上一样，竟然发出一声巨响。
“咚！”
如果不是有灵力加持，关白的手掌很可能就此粉碎性骨折。他立刻察觉到，即使只有一名兵士，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更何况有三名之多。
但他必须全力一搏，因为对于一个普通人简十三来说，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绝对不是这几个兵士的对手，他要把风险揽在自己身上。
关白再次加强灵力，不断地向兵士发起攻击。
而其余两名兵士看样子也活动开了筋骨，竟然一步步向着关白的方向走来，眼看着就要形成三角包抄之势。
以后墓室空间的大小，关白几乎是等于被锁在了一个死角里，唯一可以脱离险境的方法就是再次跃上黑玉椁。
但关白不知道这些兵士是否也能跳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如果能的话，他会将危险引给简十三，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他一边对着兵士连连出招，一边快速地想着办法，而另外两名兵士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被他用灵力打开，并且移到墙壁上倚着的棺椁盖，一个计策立时浮上心头。
他飞起一脚踢在了面前兵士的肩膀之上，咚地一声响彻墓室。这一脚他用尽了全力，虽然对兵士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却让他脚下踉跄了一下，有些笨拙地向一边退了两步。
关白趁着兵士的退去，轻巧地移动脚步转到了棺椁盖旁边，而另外一个兵士正从拐角走过来，离他不过两步之遥。
第252章 缠斗
此时的兵士姿势和动作依然有些僵硬，但已经比之前灵活了些许，不过这僵硬和笨拙已经足够关白从中得到一点时间差。
他贴着砖壁快速地向一旁移动，和迎面而来的兵士不过两步的距离。兵士察觉到了他的移动，僵硬地转身朝着他移动的方向而来。
关白一扭身，以一个极其灵活的姿势将身体几乎扭成一个麻花型，从兵士的旁边掠过，转而变成到了兵士背后。
兵士慢慢地转过身来，锲而不舍地向关白的方向走过去，脚步踏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关白等着兵士向前移动了两步，看准时机一猫腰钻进了棺盖和墙壁之间，心里默数了三个数，用注入灵力的双臂铆足了劲儿推动棺盖。
棺盖迟疑了一下，还是向着外侧倒下，正好撞在了刚刚走过来的兵士身上。关白立即站起身体用力地跳上了倾斜的棺盖，这一跳的冲击力和棺盖自身的重量同时压在了兵士身上。
后墓室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有人不停地在敲击牛皮鼓和铜锣，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闷响，关白简直怀疑这声音可以直接冲破层层封土，传到校园里安睡之人的耳中。
一个兵士被棺椁盖严严实实地压在了底下，他似乎还在挣扎，但关白将全身的灵气化为千斤坠一样的重量，让所有挣扎都变成了徒劳。
就在这个被压成平面的兵士停止了挣扎之后，剩下的两名兵士已经从黑玉椁旁边转了过来，一左一右对关白形成夹击。
而此时兵士的僵硬已经基本消失，他们的动作变得像正常人一样灵活，之前不能使用的长枪现在可以发挥出威力，两名兵士挥舞着长枪，劈头盖脑地向关白袭来。
关白手里没有兵刃，只能将双臂的灵力尽量外化，形成一层包裹在手臂外的屏障，用这个来抵挡长枪的进攻。
之前关白打开棺盖、推动黑玉椁、在墓室寻找封印，以及刚才和那名兵士缠斗，已经用了不少的灵力。他本身的灵力虽然有一小部分恢复，但因为他这辈子作为狐狸的修炼根基很薄弱，所以灵力消耗得很快。
他一个人左右开弓对付两名兵士，这两名兵士还是金钟罩铁布衫一样刀枪不入，他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双臂上附着的灵气也随着兵士的进攻不断减弱，再坚持下去很可能会受伤。
关白一边闪转腾挪，一边思量着如何冲破兵士的包围，如果能设法进入前墓室，那里空间大了很多不说，还有一些可以作为屏障的建筑，对他来说都是更有利的。
自从他将简十三踢进黑玉椁，这半天他都没有听到简十三的动静，要是放在平时他一定着急简十三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但此时忙于对付眼前的兵士，他竟然一时没有察觉到简十三不同寻常的安静。
此时他忽然觉得这安静有些不对头，难道他刚才一时踢得不准，那家伙磕到什么地方，昏死过去了？要真是这样，他可就救人不成反害人了。他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想简十三有事。
心里一旦有了牵挂，他的动作便没有刚才那么利落，原本一直以躲闪为主的身法也出现了瞬间的迟疑。而在这种对战的紧要关头，哪怕头发丝那么细的疏忽，也有可能像蝴蝶效应一般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一个兵士的长枪击中了关白的胳膊，将附着在胳膊上的最后一点灵力打散，关白只觉得手臂猛地一震，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袭来。他正要重新灌注灵力，却不小心被旁边的兵士一掌攫住了肩头。
关白这才看清，兵士的手仿佛干枯的枝丫，瘦骨嶙峋，焦黑的干皮附着在手掌和手指之上，五指的指甲又黑又长，就像五把锋利无匹的小刀，闪着阴森的黑光。
而这手抓在他的肩头，就好像铁笊篱一般，力大无比地将他肩膀箍住，随即五个指甲深深插入他肩头的肉里，几乎要将他的肩骨抓碎。
他闷哼一声用双手抓住兵士的手臂，想要将那手臂掰开，但兵士的手臂坚如磐石，他用的力气越大，他自己的肩头就越加剧疼痛。
他又想用巧劲将兵士的手臂掰断，但无奈他的灵力弱了太多，兵士的手臂又好像钢筋做成，又如何能轻易折断。
关白被一名兵士抓住肩头，按在砖墙上动弹不得，而另一名兵士见状双手握住长枪向前直刺，长枪的尖头向着关白的喉部直直而来，眼见着就要将关白穿喉而入。
那一瞬间关白一点害怕和恐惧的感觉也没有，他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如果简十三要逃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简十三！”关白大吼，“快跑！”
他不知道这么半天悄无声息的简十三，是否真的能听到他目眦尽裂的大喊。但喊叫成为了他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最后的本能。
“当啷！”
关白在即将闭上眼睛等待长枪穿喉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黑玉椁上一跃而下，紧接着眼前一道金光闪过，那名兵士已经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掌距离的长枪，应声而断。
紧接着就是又一道金光闪过，那撅着关白肩头的胳膊从中断裂，一股恶臭的黑水从断裂处喷涌而出，几乎喷了关白一脸一身。
然后就看到了简十三恼怒的脸，冲着关白怒吼道：“你他娘的把老子踢晕过去了！结果还得老子来救你！”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背冲关白挡在他面前，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将两名兵士逼开一段距离，然后又叫道：“还没废就自己拿刀！”
关白的肩膀上依然插着兵士的断手，一头一脸是黑色的恶臭液体，看上去着实狼狈，但却不由得冲着简十三的后脑勺勾了勾嘴角。
自己把他踢晕了吗？真是……不是故意的啊！
他看到简十三的后背上背着一把长刀，银灰色的刀鞘做工精美，上面镶嵌着不少宝石，即便是这样匆忙一瞥，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他伸手过去将长刀一把抽出来，只见一道光芒在墓室中熠熠生辉，不敢逼视，却并不能十分看清楚刀的形状，只能看见耀目的刀刃。
这把刀，很眼熟啊。
关白看向身前的简十三，他手里也握着同样的一把刀。
刚才简十三掉入金丝楠木棺的一瞬，后脑就撞到了一个凸起物之上，很快失去了知觉。不过万幸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太大的伤害。而那个凸起物原本是棺内尸骸的玉枕，尸骸完整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被他撞碎之后反而露了出来。
他没有昏迷多久就醒了过来，恢复了意识之后就被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吸引，立刻不顾后脑疼痛地攀在黑玉椁边上，露出半个头观察战况。
虽然少了一个兵士，但很明显关白不会是那两个兵士的对手，再坚持一会儿恐怕就要落于下风。而那两个兵士的身躯钢筋铁骨，打在上面都砰砰作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焦灼的简十三略一思忖，立刻打开搜索大师系统寻找趁手的兵器。
他直接放弃了虽然感觉可能会很好用的枪支弹药，因为他还没那么蠢在人家校园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他要找合适的冷兵器，足以将兵士斩于其下的冷兵器。
第253章 扶桑之刃
要在浩如烟海的物品树里找到称心如意的兵刃，还真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情。
好在简十三并不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他几乎不用思考就锁定了刀剑类。而在他极为短暂地为究竟是刀还是剑犹豫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两个记忆深刻的画面。
千绘站在面目可憎的始祖鸟身上，哈哈大笑着拔出一把酷炫无比的隐形大刀，砍瓜切菜一般将木吊桥上厚厚的桥板削成两段。
当那张让简十三念念不忘，每思之仍觉得心头隐隐作痛的娇美面容闪现一瞬的惊诧时，而被千绘和拓弥的隐形大刀锁住了颈部。
千绘和拓弥都算不上高大威猛，一个英姿飒爽，一个气质温和，但当他们手举钻石刀的时候，那种睨一切天地我有的感觉，的确令人无限神往。
简十三很快放弃了剑，转而到刀的分类里去，想要寻找一把类似的刀。那时他并未想到，搜索大师系统的物品树里，竟然真的有钻石刀。
当他看到它的时候，立刻觉得眼眶一热。一把立体的钻石刀带着若有若无的刀身，刀刃随着刀身的缓缓旋转而不断发出纵横交错的金光，刀柄是嵌着小块宝石的硬木，仿佛和刀身一体铸成。
在刀下方的简单注释里写着：扶桑之刃。由扶桑地下城钻石树和扶桑木打造。
这时简十三才恍惚意识到，木花开耶姬他们生活的那个地方，原来被外人称作扶桑。钻石树他是知道的，就是想不起是否见过扶桑木。
但此时简十三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他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了要兑换两把扶桑之刃。一看价格，100金一把，贵到离谱，贵到人神共愤。
他现在有300金，够是足够了，但他扫了一眼其余的兵刃，不过是十几金几十金的价格，似乎扶桑之刃是其中最贵的。
也许一分钱一分货吧？贵是有贵的理由的。要知道那些传说中的物品更是贵出了新高度，但也的确十分好用，关键时刻能救命，还有什么比命更贵的呢？
简十三迅速地劝服了自己，他知道现在时间宝贵，磨蹭不对。在脑海中点击两次兑换，两把插在美轮美奂刀鞘里的扶桑之刃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中。
而适才的牛刀小试，充分证明了简十三兑换的正确性。这扶桑之刃由来自地下城的钻石树结出的钻石果炼化铸造，其锋利程度几乎可以将所有金属斩于马下，最牛的是，它不会像普通金属兵器那样因过度使用而卷刃。
粽子兵士手里所拿的长枪是铁质的，这在两千年前可以算是神兵利器，但在扶桑之刃面前脆弱得就像一根筷子，轻轻一削便短为两截。还有兵士的手臂，也是不堪一击。
“你一个我一个！”简十三对着身后的关白低声喝道。
关白嗯了一声，脊背在砖壁上微微一挺便直起身来，向着右侧的断臂兵士呼啸而去。
简十三察觉到了关白的选择，便头也没回地向左边砍去。兵士因为被简十三一刀砍断了长枪，好像也知道了扶桑之刃的厉害，但却一点也没有迟疑，用断了一半的枪身继续攻击简十三。
简十三虽然神兵在手，可惜他一点武功招式都不会，出手之间不过是横劈竖砍胡乱挥刀，一眼看出去就知道他毫无章法。
这可以说是歪打正着，这粽子兵士生前应该是一名武功高强的军人，说不定还曾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屡建功勋，如今遇到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招的莽人，反倒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再加上简十三身体灵活，一把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就像在身前形成了一把扇面，兵士很快就中了一刀，没拿枪的手腕从中被砍断，又是一股黑水带着熏人欲呕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日。”简十三一边连连吐着口水，一边冲着黑玉椁那边的关白叫道，“姓关的你还好吧？老子刚想起来，这粽子喷出来的臭水里是不是有毒？”
“是尸毒。”随着一连串的乒乒乓乓声传来关白的回答，听上去声音有些嘶哑。
简十三心往下一坠。不好，听关白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勉力支撑。随即想到刚才那个兵士将爪子似的手插进了关白的肩头，他不会是中了尸毒了吧？
一想到此，他已经无心恋战，只想着能迅速了结眼前的兵士，赶过去看看关白的状况。
然而被砍断了一只手的兵士却好像武力大增，智慧也突然增长了，趁着简十三和关白问话的短暂空挡，突然扔下手里的断枪，一猫腰躲过简十三挥舞的扶桑之刃。
虽然兵士头上的头盔被扶桑之刃带到，削去了大半个头颅，头盔也叮里当啷碎成了一片四散飞开，但兵士却找到了一个空档。他俯身向下扑到了简十三的腿上，双手将简十三的双腿紧紧抱住，简十三没料到兵士会有此一扑，身体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向后倒去。
兵士因为全身已经硬化，重量比普通人要重很多，这一扑又用尽了全力，让简十三猝不及防。
他向后重重地倒在了青砖地上，脊背和地面接触的时候发出砰然巨响，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脊椎骨一定是被摔成了十七八节，说不定下半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简十三眼前一黑，但他的意识却比刚才更加清醒。他立刻将力量集中在腿上，一顿踢踹试图将兵士甩开。
然而那个兵士一招得手又怎能让简十三轻易逃脱。他已经没有了武器，头颅也只剩下半个，一股黑水从头颅的断面流出来，将剩下的半个干瘪骇人的下巴几乎覆盖住了。
兵士略微抬了抬头，立刻张开只剩下牙齿的嘴巴，狠狠地向简十三的大腿咬去。
“你祖宗啊！”
简十三一声惨叫。疼是很疼的，但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简十三躺在地上勉力仰着头，从他的角度看出去，那兵士仿佛是在冲着男人最重要的部分下了口。这一下惊得简十三魂飞魄散，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也顾不得可能会误伤自己，举着扶桑之刃就向那兵士侧着挥出去。
“咔嚓！”
兵士剩下的半个头颅和大半边肩膀被刀锋带过，飞出去老远，更多的黑水汩汩而出，整个墓室里臭得仿佛王致和加工厂的车间。
简十三感觉到那禁锢住自己双腿的力量似乎不再加大，他忍着后背和大腿的剧痛坐起身来，发现那兵士的两排牙齿还咬在自己的大腿上，但身体已经不再动了。
他充满嫌恶地一把将那两排牙齿拽掉，随即又发出一声惨叫。牙齿上带着黑水和鲜血皮肉，被简十三恶狠狠地扔到一边。
顾不得去检查伤口，他只想立刻从兵士的双臂中脱身，可是无奈那兵士用尽了力气使出最后一招，简十三如同被重重锁链缠住，又像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那种真的用来吃的粽子。
正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只见关白从黑玉椁侧边走了过来。他面色苍白中有些发青，一侧肩头仍然带着没来得及拔下的兵士断手，身上好像刚从泥潭里打滚出来一样遍布黑水，但神色却很轻松，过来的姿势丝毫不像是在古墓里刚和粽子缠斗完，而像是在t台上走秀。
第254章 秘密空间
关白略带疲惫地看了一眼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简十三，挥出扶桑之刃，恰到好处地斩断了那名兵士的手臂，又没有伤害到简十三分毫。
简十三连踢带踹地从兵士的禁锢中脱出身来，顾不得检查自己大腿上的伤势，连连冲着关白招手。
“过来过来，我帮你把那个爪子去掉。戴着它招摇过市很酷吗？”
关白蹲下身靠坐在黑玉椁上，勾了勾嘴角：“你的腿在流血。”
“老子血多，流点怕什么？”简十三咬着牙说道。
他挪过去仔细看关白的肩头，只见那五个小刀一般的黑色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肉里，黑水混合着红色的血液流下来，恶臭里夹杂着血腥气，令他呼吸一滞。
“你那边那个解决了？”简十三问道，“你是怎么搞定的？是砍下了他的头么？”
关白刚刚嗯了一声，简十三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肩头的断臂拽了下来。关白嗓子深处哼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简十三面有得色：“这叫转移注意力，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关白没吭声，简十三看他面色难看，急忙将还深深插在肉里的几个指甲拔了出来，检查他的伤口。
虽然伤口不浅，大大小小五个血洞，但好在并没有伤筋动骨。然而关白肩头的肉已经变成了黑色，还泛着隐隐的青光，看上去尸毒已经渗入，必须要立刻解毒。
关白察觉到了简十三神色的微变，低声说道：“我的灵力消耗殆尽，所以尸毒入侵比较快。”
简十三点了点头没说话，连忙打开搜索大师系统兑换药物和纱布，先仔细地将关白的伤口处理并包好。
“你是什么血型？”简十三忽然问关白。
关白明显地一愣。什么血型？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简十三嘿嘿一笑：“别紧张。就这么巧，我是o型血，万能。”
关白可能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度产生的疲倦，再加上尸毒入侵，思维反应满了半拍，没明白简十三忽然这么一问的意思。
只见简十三在系统里兑换了一个针管，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便毫不犹豫地将针管插进了臂弯的静脉，很快就抽出了一管自己的血。
“系统给了我一个加强的抗毒技能，我的血液可以产生抗毒血清。”简十三一边解释，一边将一管血液慢慢注射进关白的血管之中，“咱们设备简陋，没有时间提炼血清了，只能这样试一试。好在我是o型血，不管你是什么血型，应该都不会轻易产生溶血反应。”
关白沉默地看着简十三在一边忙碌，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在这种时候没有比这样做更稳妥的办法，尸毒的入侵很快，他中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用残余的灵力勉力支撑着，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且以他对简十三的信任，怎么做都可以，他希望这样做能起效果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好好活着继续帮助简十三。
忙活完了关白，简十三这才用刀割开自己的裤子，处理被兵士咬过的伤口。
同样是尸毒入血，简十三的大腿却一点变黑的迹象都没有，他用双氧水冲洗过伤口之后，缺了一大块肉并带着明显齿痕的腿上血肉鲜红，虽然看着恐怖，却并未中毒。
“他祖宗的，这以后得留多大一个疤？”简十三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恨恨地咒骂着，骂了半晌不解气，又挥舞着扶桑之刃将一旁的兵士砍了个七零八落。
“不过看来我的血的确很管用。”简十三消了气，又有点自负地说着，“我真的没中毒。希望我的血也能帮你解毒。”
关白靠在黑玉椁上闭目养神，同时慢慢恢复自身的灵力，并没有和简十三搭话。
简十三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见关白始终闭目合眼，便闭了嘴，也靠在黑玉椁上休息。谁知他刚把脊背靠上去，立刻感觉到黑玉椁的移动幅度明显比之前加大了。
“你感觉到了吗？”简十三来了精神，问关白道。
关白嗯了一声道：“给我一点时间。”
简十三知道他要恢复灵力，同时他也想看看他的血是否真的能给关白解毒，便暂时按捺下心里的冲动，也静静地坐在一旁。
毕竟他和关白都受了伤，虽然有扶桑之刃在手，但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样的风险，养精蓄锐在此时是必须的。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简十三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估计外面天马上就快亮了。
关白睁开眼睛，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如纸，但青气已经退去。简十三查看了一下关白的肩头，果然之前变黑的皮肤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看来他的血的确能解尸毒。
两个人站起身来，像之前一样朝一个方向用力推动黑玉椁，这一次明显感觉到了和之前的不同。如果说以前感觉像是在推动一个锈死了的轴盘，那现在这个轴盘则被注入了润滑油。
随着一声沉闷的摩擦之声，黑玉椁被推动了。很快他们就发现，已经不用再推，黑玉椁自己慢慢地逆时针旋转着，虽然很缓慢，但匀速旋转并没有丝毫停滞。
两个人放开手，站在墓室的砖墙之下，看着眼前黑玉椁的变化。
当黑玉椁转出差不多九十度的时候，椁身忽然发出令人有些牙酸的响动，随即椁身四面开裂，四面椁壁彼此分裂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慢慢下降。
这感觉就像一朵巨大的莲花花苞，原本闭合的花瓣缓缓绽开，而黑玉椁中间的金丝楠木棺则像是莲花的花心，随着花瓣的开放而缓缓升起。
因为黑玉椁的侧边都很宽大，后墓室的空间不够，它们并不能完全展开，当侧边和墓室墙壁接触时，侧边不再下降，只剩下金丝楠木棺还在升起。
简十三和关白各自站在一个黑玉椁的夹角处，看着眼前的这奇妙的设计和变化。
金丝楠木棺是被两根粗大的同材质的柱子顶起来的，底下露出了一个狭窄的和木棺一样狭长的入口。最令简十三二人感觉到意外的是，下面的空间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隐隐亮着暗黄色的光。
“已找到晋代古墓的秘密空间，程素寒委托案支线任务完成一半。
获得近身格斗技能。即获得实战中可用于丛林、灌木或室内战斗的一种格斗技巧，可应付近距离的贴身格斗，或无法使用枪械、兵刃的徒手格斗。
继续破解晋代古墓内埋藏的秘密，即可获得隐藏物品。”
“我日。”简十三喃喃自语，“看来这三个粽子兵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埋伏啊。”
关白看了一眼简十三，眼中掠过一丝疑问。
“这秘密空间打开了，我刚刚获得了近身格斗术技巧，也就是说，后面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简十三看着眼前的金丝楠木棺停在了半空中，说道，“可是我手里有扶桑之刃，除非我傻了我才会不用刀而是赤手空拳的和人搏斗。”
他暂时没有明白系统的意思，但也不打算耗费时间精力去琢磨这件事。很明显，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进入秘密空间，看看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鬼。
刚向前走出了两步，简十三立刻低吟一声：“靠，好强的杀气！”
第255章 秘密空间2
关白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简十三一下，随即立刻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金丝楠木棺下面的入口。
不用说，显然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杀气扑面而来。
如果说之前简十三搞不懂关白所谓的杀气究竟是什么，关白也很难用准确的语言去描述，但自从简十三从上一桩委托案里获得了“致命威胁气氛感知技能”之后，他就瞬间理解了这种感觉。
看不见摸不着更难以形容的杀气，就像在炙热的炎夏打开一扇制冷强劲的冰箱门，一股侵入皮肤的凉意漫无目的地倾泻出来，将站在门前的人团团包围。
不像空调那么直接，也没有冷库那么强大，但却不知不觉地钻进人的每一个毛孔里，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原本打开冰箱门的人只是想拿瓶酸奶，或者拿昨天晚上的剩菜，却无意之中获得了一身寒意。
这大概就是对杀气一种另类但却准确的形容。它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来，但它却肆无忌惮地发散，让接近它的人都感觉到异样。
简十三和关白都握紧了手里的钻石刀，迎着这寒意森森的杀气，向着金丝楠木棺之下的入口走去。
狭窄的入口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甚至还要稍微侧一点身。脚下是一级级青砖台阶，台阶的尽头融化在一片暗黄色的光芒之中，那光芒看上去像是某种微弱的烛火。
关白体内的灵力只恢复了一小部分，但他还是将这一小部分灵力全神贯注在双臂之上。他执意要走在简十三之前，简十三内心小挣扎了一下便同意了。
并非是他不敢走前面，他大腿上的伤口着实有些疼痛，这让他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他不想让自己在前面而影响了关白的速度。
十几级台阶之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同样由青砖砌成，仅容一人通过。
甬道的两侧青砖墙上光洁平整，没有任何雕刻绘画，而甬道的尽头笼罩在微光之中，恍惚看出去像是一个还算宽敞的空间，但具体却看不清楚。
关白站在台阶尽头停下了脚步，简十三也随即停住。两个人竖起耳朵倾听，但无论是身后的墓室还是前方的尽头，都安静得如同世界尽头，没有一丝响动。
在确认了甬道之内没有隐藏的机关之后，关白继续向前走去，简十三紧随其后，两个人的神色都非常严肃，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都透着机警。
既然甬道之内并没有隐藏的致命机关，但那股杀气却有增无减，可见甬道尽头的空间将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
关白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试探的状态。虽然他的灵力让他没有感知到隐藏机关，但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之前他就完全没有感受到后墓室的墙壁里，竟然有三个粽子兵士，这座古墓里的机关比他想象得更加强大和隐秘。
所以他执意要走在前面，并不仅仅是因为简十三腿部有伤，而是因为他想在灵力探查不到的情况下，先行趟雷。这样即使脚下或者前方真的有什么杀器，他也能挡在简十三的前面。
不管走得多慢，甬道的长度都是有限的。很快他们就到了尽头，前方的情况慢慢呈现在眼前。
甬道通向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墓室，比后墓室大一些，没有前墓室那么大，但举架很高，仰头看上去竟然一片黑暗，不知道具体有多高。
墓室里四周的墙壁上安着数盏油灯，油灯的造型很奇特。
一尾一人高的大鱼腾跃而起，身体和头却是人形，身上穿着交直领的像鱼鳞一样的棉甲，头上戴着威武的战盔，顶部高高地竖有缨饰。战盔下的脸庞线条坚毅，毫无笑意，手里握着一把长枪，而油灯的灯芯就在长枪的枪头上，想必这条“人鱼兵士”体内都是某种可燃烧千年而不灭的油膏。
油灯通体由黑色的玉石雕刻而成，枪头上的烛光只有一小簇光芒，因此虽然有数盏这样的油灯，墓室内的光线也并不是很明亮，看上去就像月亮稍微明亮一点的夜晚。
关白看着油灯，轻声道：“能燃烧这么久都不灭的，应该是传说中的人鱼膏。”
简十三也听说过类似的传说，据说生活在海底深处的人鱼，可以提炼出人鱼膏，用这种膏做的油灯可以维持千年，秦始皇陵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人鱼膏灯。
而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晋代失宠夫人墓，却有这样一千七百多年后仍在燃烧的人鱼膏灯，的确让人意想不到。
在墓室的正中央是一个高高的石台，十数级台阶可从四面都登上石台，石台的中央放着什么东西，远远看出去黑乎乎的一片，不甚分明。
除此之外这个墓室里便是空荡的空间，看来墓室的秘密就在那高高的石台之上。
简十三和关白彼此对视一眼，便迈开步子向石台走去。这间墓室不知道是因为隔绝的时间太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墓室内的温度比放着棺椁的后墓室低了很多，越往前走这种感觉越明显，很像是刚一走进居民楼的单元门时那种感觉。
两个人慢慢走近石台，沿着青砖石阶一直向上走，很快便站在了石台之上。
这个石台大约有三米多高，面积大概在三十平米左右，是一个正方形的石台，四面都有台阶。
在石台的正中间，放着两座石质的椅子，宽大而敦实，有着高高的椅背，椅背上有凸起和石球装饰，椅子的各个面都有细腻的雕刻花纹，有些花纹里镶嵌着黄金和宝石。
这是两座看上去充满了西域风格的石椅，或者更准确地说，更像是两个王座。
不过简十三和关白自从登上了石台，就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仔细观察石椅，他们的目光完全被椅子上面的人吸引了。
是的，石椅并不是空的，两张石椅上各坐着一个人。
右侧的石椅上是一个男性，大约二十多岁，有着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仿佛两把黑色的羽毛扇。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带金边胡服，一条黑色的裤子配着一双深棕色小皮靴，褐色的头发随意地扎起，几缕头发垂在脸侧，双手放在双腿之上。
但与这个男性相比，左侧的女性显然牢牢吸引了简十三的目光。
那是一位身材健美颀长的女性，光洁的鹅蛋脸上两条修长入鬓的眉峰，脸颊的线条柔美中带着几分飒爽，仿佛开放在悬崖之上的天山雪莲，又仿佛冰雪平原上初升的太阳。
她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收腰胡服，红底上带着同色的暗花，低调而不失华丽，脚下踏着一双白色的小牛皮靴，又增添了几分娇俏。
虽然这女子也和那男子一样双目紧闭，仿佛一起陷入了沉睡，但简十三还是感觉到胸膛里的一颗心猛烈地一跳。
这熟悉的红色衣裙，这带着三分西域特点的美丽脸庞，都在提醒他，这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那一千七百多年前晋武帝的妃子，素夫人黛娜。
那个和简十三一起在幻境里度过了三年时光，那个他以为早已经死去化为枯骨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第256章 来龙去脉
关白见简十三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左侧石椅上的女性，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简十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了顿对关白解释道：“这个女的……正是素夫人黛娜。”他的声音有点嘶哑，显然这眼前的一幕让他很是震惊。
关白眯着眼睛看了黛娜几秒，说道：“也就是说，金丝楠木棺里，真的不是她。”
简十三转了转脑海里的思路，点头道：“基本可以肯定，里面那具骸骨是那个贴身女官。就是不知道，她是被……被黛娜杀了，还是为了黛娜而自杀。”
关白未置可否，但却说道：“你觉不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一些眼熟？”
眼熟吗？简十三有点茫然。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场景的。两个来自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魏晋时期的古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坐在他们眼前，无论是衣服还是肉身，都没有任何腐烂变质的迹象。这样的事情会那么轻易就觉得眼熟吗？
关白见简十三呆了呆，便提示道：“天山。”
简十三立刻明白了关白的意思。
是啊，他的的确确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天山地底封印之地，那间隐藏的大殿里，那躺在地上的仿佛睡着了一样的人，那有着和他一模一样面孔的人，或者更残忍一点说，那就是他，镌明圣，他和眼前这两个人的情况不是几乎一样吗？
“你是说……”简十三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明这样的情况。
“我们在封印之地，见到了镌明圣的遗体，而后来在木花开耶姬那里，我们又知道，镌明圣如果就是他大人本人的话，那么他中过散魂术。”关白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也就是说，中过散魂术的人，他的肉身可能不会腐烂，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而素夫人黛娜现在就坐在我们面前，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黛娜中了散魂术，所以身体仍然存在。但因为某些原因，黛娜的魂魄或者部分魂魄到了程素寒的身上，所以程素寒才性格大变。”简十三跟着关白的思路，继续向下推断。
“是的，基本上就是这样。”关白点了点头，“但我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镌明圣中了散魂术之后，可以以他大人的形象出现，而黛娜的散魂术却要在一千七百多年之后，才以附身的方式出现？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情况？”
简十三觉得关白的疑问也是他所无法解释的，而且除了这些疑问，他自己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为什么后来他又会变成了他，变成了现在的简十三？
他将目光从黛娜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旁边的那个年轻男子。
“这个男的又是谁？为什么他会和黛娜坐在一起？”简十三问道，“看上去他也有几分胡人的长相，还穿着胡服，他会是黛娜的什么人？”
关白刚才看这个男人的时间比较长一点，心里大概已经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他提示简十三道：“你看一下他的下巴。”
简十三向前走了一步，眯起眼睛仔细看那男子的下巴。男子的下巴很有型，皮肤也很光洁，这个男子应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但，下巴有什么问题吗？
他忽然心念一动，转头看向关白：“他……他不仅没有胡子，连胡茬都没有！”
关白点了点头，示意简十三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难道说，这个和黛娜坐在一起的男人……就是……就是我？”简十三语气中带着惊讶，似乎在为自己不算准确的说法感觉到别扭，“幻境里的‘我’！那个为了黛娜从西域一路跟来，为了黛娜挥刀自宫，为了黛娜而不惜代价修建了这个墓葬的，黛娜的青梅竹马！”
“应该就是他。”关白语气肯定，“而且，他也是整件事的关键性人物，我甚至怀疑，连黛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散魂术，而只有这个男人才清楚这一切。”
在三年幻境里的一些点滴细节，仿佛清晨的微风吹进露台一般，涌进简十三的脑子里。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很多断开的链条，因此而重新连结在了一起。
“他之所以要在黛娜还没死的时候就修建陵墓，是因为他并不是为了修建陵墓而修建陵墓，他是为了修建一个能完好地保存黛娜和他自己身体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能太显眼，否则就会成为盗墓贼的目标，所以这里的制式并不高。甚至有可能，他之所以能用三个月的时间就修建完工，这里可能根本就是别人的坟墓，被他利用了来修建隐藏的墓室。”
“金丝楠木棺里的女官，有可能是黛娜的替死鬼，也有可能是因为忠于黛娜而也成为了他的同谋，心甘情愿代替黛娜而死。而在假的黛娜下葬的时候，他就和真的黛娜一起进入了这里，并在黛娜还活着的时候施了散魂术。”
“这样，假如黛娜和他有一天能够复活，他们就还带着之前的记忆，也就等于他们谁都没有死，还有机会再在一起。而那时的他，也不会再是一个给不了黛娜幸福的太监，他就可以实现两个人的愿望。”
简十三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十有**是正确的，即使周身被强大的杀气包围着，也没能阻挡住他的思路犹如滚滚江水。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简十三最后总结道，“我深深觉得，我在幻境里总是看不清楚的那个神秘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散魂术的施术方法！而只要我们找到那个东西，我们应该就可以帮助程素寒恢复正常！”
简十三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思路这么清楚的时候了，不禁觉得有些微微的亢奋，就像一个准备充分、复习到位的学生，即将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
关白看向简十三的目光掠过一丝赞许：“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座古墓很特别。之前有摄魂术，那个相对比较简单一点，而散魂术即使是镌明圣来施术，也难保百分百正确。所以，这里应该是有施术的方法的相关记录，以便于施术人使用。”
简十三开始左顾右盼：“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找吧。”
他们此时站在高高的石台之上，整个墓室看上去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除了安装在墙壁上的人鱼兵士油灯，视野之内看不到任何特别的东西，整个墓室显得十分空旷。
那个方法应该是写在竹简、绢帛或者纸张之上，像这样的东西，会放在哪里呢？
简十三和关白默默地看了一圈，心里都在思考这个共同的问题。
假如这里没有任何隐藏的机关，那么，那东西最可能放的地方，能是什么地方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像之前进入前墓室时不约而同地扣响门环一样，两个人将视线再次投向了面前端坐着的一男一女身上。
“我搜黛娜，你搜……那太监。”简十三自从意识到，那个男子就是幻境里的他之后，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
关白没有异议，两个人径直走上前，分别伸手向那两个人的袖口和胸襟摸去。
第257章 绢帛上的金丝
一直到很久之后，简十三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面前的黛娜不是活人，但也不能判断为就是一具冰冷的死尸，在她身上寻找东西的感觉，诡异地就像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吃掉某种未知的昆虫。
黛娜的身体不像真正的尸体那样冰冷僵硬，反而像活人一样富有弹性，但却没有活人的温度。简十三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腕，那感觉就像碰到了冰凉的果冻，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面前的黛娜眼帘低垂，却又好像随时都可能让人毫无防备地猛然睁开。他不敢去想，在那长长的睫毛和薄薄的眼皮后面隐藏的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他想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想象的画面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无法控制，这让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幻觉，面前的黛娜仿佛在轻轻地呼吸。
他忍不住看了旁边的关白一眼。毕竟他和黛娜在幻境里有着三年共度的时光，虽然不能说是形影不离，但也是朝夕相处，眼前的面孔和身形都是他所熟悉的。而关白面对的那个男人，对关白来说却是全然陌生的，可他看关白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紧张，从容得仿佛闲庭信步。
关白的镇定自若给了简十三些许的安慰。以前简十三自己单独行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去依靠任何人，但自从有了关白，他时常觉得关白就像一颗人形的定心丸，能让他的毛躁迅速恢复平静。
简十三深深吐出一口气，认真地在黛娜身上搜索着。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黛娜的衣衫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他直起身来，转过去看着关白，刚刚好看到，关白用两根手指从那男子的胸口处缓缓夹出来一块绢帛。
简十三立刻眼睛一亮，随即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脑海里原本模糊的画面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没错，那个在幻境中他看到过几次的关键东西，正是书写在一块绢帛之上。这块绢帛是黛娜的青梅竹马从西域国度带到洛阳的，又随着他一起入宫，后来又被他带到了西都长安。
“就是这个。”简十三向前走了两步，振奋地说道，“快看看上面写了些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拦腰斩断，因为他已经看到，在绢帛的一角系着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金丝，金丝的另一端连接在那男子的衣襟之内，并不知道通向哪里。
在看到那几乎不可察觉的金丝的刹那，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杀气立刻扑面而来，让简十三完全没有办法说完那句话。骤然的刹车让他差一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但他几乎没有迟疑就立刻低吼一声。
“快放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绢帛本身遮挡住了那根金丝，从关白的角度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所以当简十三喊出“快放手”的时候，关白的大脑虽然接收到了这句话里包含的信号，但却没能同步停下手里往外拽绢帛的动作。
关白只觉得手里原本轻如鸿毛的丝帛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回扯去，然后他面前原本安坐不动的男人，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眼皮，露出了一双覆盖着一层白膜，仿佛白内障一样的眼睛。
关白立刻松手，可下一秒钟他就感觉到一股海啸一般的罡风直扑面门，面前的男人直愣愣地向他扑了过来，力气之大胜似一头蛮牛。他虽然立即运气灵力，却仍然没有办法抵挡，被男人抱住了双肩，两个人飞一样扑了出去，从平台上高高栽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而随着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间墓室里所有的人鱼油灯仿佛听到了号角的士兵，齐刷刷地一起熄灭了。整个墓室陷入了一片漆黑。
“关白！”简十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惊，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呼叫着关白的名字。
从他喊出“快放手”那三个字，到他看到关白在眼前掉落，其间不过是一两秒钟的时间，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而关白却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叫，只听到一阵急促地乱响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不光是关白，仿佛连那个忽然发难的男子也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简十三迅速地思考了两秒钟，他告诉自己首先不要紧张，关白一定没事的，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关白虽然受了伤，但未必不是那男子的对手。
然后他就决定利用他在黑暗中可视物的技能，再加上手里一直紧握不放的扶桑之刃，到平台下面去寻找关白的下落。
决定了之后他便不再迟疑，飞身几步就跑下了石阶，转到关白刚才跌落下去的位置。
可惜那里不仅没有关白，也没有任何痕迹，两个人仿佛被青砖地面无声地吞噬了。他略微一顿，就绕着宽大的平台一路小跑，这间隐藏的墓室虽然空旷，但并不是特别巨大，他就不信他找不到关白。
当他刚转过平台的夹角的时候，鼻子里忽然嗅到一种刺鼻的气味。那是一股带着微微的火药味儿和略臭的油脂味儿的混合气味，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这种气味绝对不能算好闻，但这世界上的人有很多种，有人喜欢桂花香，也有人喜欢青草味儿，甚至喜欢闻汽油味儿的也不在少数。
简十三觉得，这种气味竟然隐约有点好闻，他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他一边跑还一边想，这可能是油灯忽然熄灭之后，灯芯的余烬散发出来的气味。
此时的他倒没有仔细去想，为何油灯会在刚才突然间齐齐熄灭。一方面是因为他可在暗中视物，心里并不为没有灯光而焦虑，另一方面是因为灯灭的同时关白跌落石台，这吸引了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所以他忽略了油灯熄灭的原因，而只是一心寻找关白，自然也就没对这类似灯芯余烬的气味多做深究。
然而变故很快再次发生。
当他再次绕过一个石台转角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猛地一黑。
如果说之前油灯熄灭的时候，他眼前的一切很像在房间里关掉了吊灯，但还有桌上的台灯，那这一回他眼前的一切就是连台灯都熄灭了，甚至连窗外的月亮也藏进了厚厚的云层，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简十三脚下猛地一个踉跄，挣扎了两下才站稳身体，却已经完全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除了黑就是更黑，这种不透气的黑让他一下子变得身体紧绷，神经也随之绷成一条直线。
“关白！”简十三一边感受着杀气，以防有人偷袭，一边急切地呼叫着，“关白，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要是能听见我说的话，你就回答我一声！”
都不用简十三大声说话，他的声音已经回荡在整个墓室里，还带着袅袅的余音。只要关白还在这里，只要他还清醒着，都一定能听到简十三的声音。
但是，片刻之后简十三仍然没有等到任何回音，他甚至有了一种自己进入异度空间的错觉。
简十三后背已经渗出汗来，这是他很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即使之前在后墓室里要对付三个粽子兵士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种感受。
第258章 失明
人之所以惧怕黑暗，并不是因为黑暗本身。黑暗之中的一切和有光的时候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身处黑暗中那个人的感受。
简十三感觉到的是从未有过的惶恐。他不怕有人偷袭他，也不怕可能会有比人更恐怖的粽子，他怕的是在如此浓重而彻底的黑暗中，他找不到那个他想找的人。
在强迫自己冷静了几秒钟之后，简十三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脑海中打开搜索大师系统，立刻感觉到松了一大口气。系统里凡是他能买得起的东西，都散发着微微的红光，好像暗夜里都市角落的霓虹。这一点点微光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立刻找到物品树，在里面兑换了一支户外大瓦数的手电筒，在点击兑换之后，空着的那只手里立刻感觉到握着一支冰凉的手柄。
他摸索着按下了手柄上的开关，可是希冀中的锃明瓦亮却并没有出现，他的眼前仍然是一片墨黑。他的心里立刻猛地一沉。
系统里兑换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一出来就是件已坏的残次品。
但不信邪的简十三又再次进入物品树，找到了另外一种手电筒进行了兑换。
然而按下开关之后，眼前没有任何变化。
他明白了。
他眼前的这种黑，是用任何光芒都无法照亮的。
他失明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手好像瞬间失控，手里的手电筒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而他握着扶桑之刃的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失明了呢？在他突然看不到东西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他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好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他又再次闻到了之前那种灯芯余烬的味道，似乎比刚才更加浓重了一点，多了一点烧焦了的余味。
难道是因为他闻到了这种味道，才导致了他的失明？这似乎是此时唯一可能的答案。
简十三一边想着，一边摸索着向后退去。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一堵墙，在这种时候只有背靠着一堵坚实的墙壁，才能稍微缓解他心里的紧张与焦躁。
那个男子衣襟里的绢帛上，连着一根细若游丝的金线。
关白无意中扯动了那根金线，男子似乎是“醒”了过来，将关白扑下了高高的石台。
与此同时，四面墙壁上的人鱼兵士油灯同时熄灭。
他到石台之下寻找跌落的关白，很快闻到了特殊的气味。
在闻到这种气味不过几秒钟之后，原本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他，眼前一片漆黑。
看来，他的失明十之**就是因为这种气味。油灯熄灭正是启动这种气味的原因，而油灯之所以熄灭，是因为关白触动了男子身上的金丝机关。
那男子应该是为了提防若干年后有人会闯入这里，打扰他和黛娜的安宁，或者破坏了他和黛娜的计划，从而设下了这样的机关。
如果进入这里的人失去视觉，那就是人在暗我在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随时可以任人宰割。
这个男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将一个原本简简单单的墓穴设置了如此巧妙的机关。倘若是普通的盗墓贼，就像死在墓道里的那三个人一样，连第一关都无法闯过。
可是，他毕竟是简十三，他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地就缴械投降。即使不能最终破解这间隐藏墓穴里的秘密，他也要把关白找到，然后和他一起平安地离开这里。
不知道退了多久，退出去多远，简十三终于感觉到了墙壁的存在。他将整个后背贴在墙壁之上，举着扶桑之刃侧耳聆听。背后传来墙壁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精神放松了一点。他几乎将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每一寸皮肤都变成灵敏的感应器，感知着身边的杀气。
忽然，他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他的注意力被吸引，立刻低声喝道：“关白，是你吗？”
就在他分散注意力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一股烈风向着他的脸颊袭来。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变化，头部微微一侧，烈风贴着他的脸颊刮过，刮得他脸颊生疼。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有人重重地踢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他手一抖，手里的扶桑之刃从手心脱出，当啷一声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他暗叫一声不好，但就在这一瞬间，他脑海里似乎飞速地掠过无数画面。这些画面每一帧都是一招克敌制胜的招数，如同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从站台飞驰而过，而这些招数就像列车的清晰悠长的鸣笛，牢牢地印在他的记忆里。
近身格斗技能。
这是他完成了一半的支线任务之后，系统给他的能力。因为那时刚刚解决了三名粽子兵士，收拾好了他和关白的伤口，随即就发现了楠木棺下面的秘密入口，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忽略了这个刚刚学会的技能。
他甚至以为，有了夜视能力和手里的扶桑之刃，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近身格斗。
而现在，手无寸铁的他成了一个盲人，他的大脑在提示他，近身格斗术在此时显得格外重要。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躬下身向着那烈风袭来的方向扑过去，感觉到自己一把抱住了黑暗中那个人的腰。
在那须臾之间，他感觉到面前这个人肯定不是关白，甚至有可能这根本不是一个活人，他觉得自己抱住的更像是一根冷冰冰的柱子。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关白就好。
他毫不迟疑，腰腿同时发力，将抱住的人猛地向侧后方摔去。这一记背摔又狠又猛，来得突然，去得坚决。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后就是墙壁，如果直着向后摔去的话，在把这个人摔倒之前，他会先奉献出自己的后脑，那可就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他及时调整了背摔的角度，向着自己的侧后方而去，同时注意控制好自己身体的角度和力量，避免自己成为那个人的半个肉垫。
只听咔啦一声脆响，一股恶臭立刻扑面而来，将灯芯余烬的那种味道冲淡。
那个人被简十三摔在了墙壁和地面的夹角里，腰部刚好卡在中间，整个身体从腰部折断。而简十三则刚好将那个人垫在了下面，自己不过是被他坚硬的身体硌得有些生疼。
一击即中的惊喜还未升起，简十三立刻意识到，这个偷袭他的人是一个粽子。那股恶臭的气味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尸毒毒液。
他摸了摸那粽子身上的衣着，确认那是犀牛皮棉甲。而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坐在石椅上的男子，身上穿得并不是这种棉甲，而是普通材质的胡服。
看来这个人不是那个男子，那也就是说，这间隐藏的墓室里，也和后墓室一样，有着潜伏在暗处的粽子兵士，而且绝对不会只有这一个。
想到这里，简十三觉得亦喜亦忧。喜的是没想到近身格斗术如此有用，忧的是此时不知道关白在哪里，怎么了，如果他和自己一样双目失明，那他能对付得了这些粽子兵士吗？
他一边想，一边离开墙边向一个方向摸去。他隐约记得，被踢飞的扶桑之刃应该是往那个方向掉落了，他要试试看能不能摸到。近身格斗术虽然好用，但找到关白还需要争分夺秒。
第259章 天下武功
简十三知道，自己此时的动作绝对和优雅两个字背道而驰。
一向自诩丰神俊朗的他，四肢着地趴在地面上，双手不断地在前面一小片地上摸索着，两个膝盖随着双手摸索的动作而一点点蹭着跪行。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看到他，一半人会把他当成是一个街头又盲又瘸的可怜乞丐，另一半人会把他当成是兢兢业业认真擦地不愿留下一点脏污的男佣。
趴着在地上寻找飞出去的扶桑之刃的简十三，慢慢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之前形势无比紧张的情况下，暂时被他忽略了。
现在，眼前的形势也并没有得到逆转，但他却被自己这样愚蠢可笑而又悲哀的动作提示了。
他的眼睛，还能再恢复视力吗？
他闻到的那种刺鼻但又有些好闻的气味，如果真的是这种气味造成了他的失明，这种失明是永久性的，还是暂时的？
如果是暂时的，那何时能恢复？而如果是永久性的……
他不敢深想，但又不得不想。
那个男子的手段，十分决绝，十分彻底，充满了雷厉风行和壮士断腕的果敢和狠辣。这样的人设下的陷阱，让闯入者永久致盲，也不是不可能的。
简十三想试着从自己在幻境中做了三年的“他”入手，去再次感受和分析一下那个男子的心态，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像一个旁观者那么冷静。
那个男子本身是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坏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一个值得怜惜的悲剧。失去了挚爱的女子，失去了作为男人最大的尊严，最后又孤注一掷，用自己和爱人的性命作为赌注。
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和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自己所爱，这是他笃信的真理，也是让他活下去的指路明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跳出自身的局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简十三忽然觉得，那个男人之所以让闯入者在幻境中变身成为了他自己，应该也是想要别人设身处地从他的角度去看待和思考问题，也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吧？
他不禁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可怜，也有些可悲。但他却并不讨厌他，尽管他让自己和关白落入了这样一个危机重重的地方，又让他失去了视力，但他真的对他厌恶不起来。
失去了视力的人，可能其余的四感都变得格外敏锐起来，就连思路也显得格外清明。简十三一边在大脑里飞速地思考着，一边向前匍匐。
可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然没有触碰到扶桑之刃的哪怕一个边角。
简十三决定放弃寻找，从地上站起身来。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立刻感觉到身后很近的位置，有人冲着他猛地袭击过来，目标是他的后脖颈。那个人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简十三几乎在同时周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肉、每一块骨骼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在这种状态之下，他忽然有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在一个沉沉的睡梦里，但梦里的一切都非常清晰，比醒着还要清晰。
这种清晰罩着一层减速播放的外壳，梦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除了他自己以外。
他虽然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这种减速的慢。他化身成了一个闭着眼睛站在田野中央的绝世高手，身边每一片花瓣的飞行轨迹，每一根青草的摇摆幅度，每一缕清风的吹拂走向，他都可以分毫不差地感觉到。
他想起了那句在武侠小说里常常见到的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也就是说，以自己的更快，去破对手的快。但再快的招式也必然有它的阈值和极限。
而简十三现在则是进入了相反的状态，他并没有变快，只是对手变慢了。
近身格斗术本身就是一种以快取胜的格斗技巧，每一招式的目的都在于倏忽之间克敌制胜。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他获得的系统给予的近身格斗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技能。
嗯，稍微有点逆天。
他都已经在脑海里浮想联翩了，身后那个人的袭击还没有到达攻击目标。
简十三不再犹豫，在那个人的掌风吹得他后脖子汗毛竖起来的一瞬，头也不回地攫住那人的手臂，将来人抡出一百八十度。
来人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砰然的巨响。
简十三没有留给他继续反击的机会，向前跃出半步，在黑暗中以一个终于优雅起来的姿势腾起并落下，一条膝盖弯曲着狠狠地砸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他听到咔啦一声脆响，好像一堆垒好的积木被熊孩子踹塌。虽然他的膝盖疼得要命，但他更确认，这个偷袭他的粽子已经被他砸断了颈骨。
脖颈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也是这些粽子兵士最脆弱的地方，没有之一。他们身上的其他地方都硬得如同钢板，只有脖子相对没那么坚固。
简十三还没来得及对自己精准的判断和再次得手而兴奋，便感觉到侧方位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向他的腹部袭来。
他仍然半跪在地上还没有起身，这即将踢中他的一脚感觉上很像是一记扫堂腿。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粽子兵士和瞎子一样，应该也是凭借着其他感觉器官在进行杀戮。那不得不说，粽子兵士的判断非常准确。
即使是将对手的攻击分解成慢动作，此时的简十三再起身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假思索地向后仰躺而去，感觉到那袭来的腿风从他的身上堪堪掠过，他摸准时机飞起一脚猛踹过去，当一声踹到了那条腿的小腿肚之上。
只不过这个人的小腿肚仿佛一条石柱，踹得简十三在黑暗之中一阵龇牙咧嘴，他担心自己的脚骨是不是有的地方骨裂了。
虽然逃过了一次扫堂腿，但受到伤害的显然还是他。那个袭击他的粽子只是暂时失去了平衡，向后重重地跌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但却并没有失去再次攻击的能力。
简十三来不及顾及剧痛的脚，立刻原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像一颗土豆一样滚出去老远，随即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确认自己是否暂时滚出了那个粽子的攻击范围。
分辨了一会儿，那个方向好像真的没有响动了，简十三刚想悄悄揉一揉脚，身子才坐起来一半，又急速地感觉到，有两个不同的力量一左一右同时向他袭来。
他在心里用力地呸了一声，同时竖起耳朵，打开全身的小雷达来判断两个对手袭来的方式。
其中一个人一脚直踢他的面门，而另外一个人则是用沙包大的拳头捣向他的后脑，看样子两人想来个前后夹击，将他的脑袋夹成肉饼。
简十三审时度势，这回不能再贸然踹或者打，以他的血肉之躯，很难和粽子那硬邦邦的身体正面冲撞，不然的话就算自己没死，也搞成了浑身各种骨裂骨折了。
他略一思忖便伸出手去抓左边袭来的大腿，借着大腿踢来的力道往前送了一小段距离，稍微化解了那人的汹汹来势。接着他抱住大腿，向着那人另外一条腿的后腿弯巧妙地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