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我乃路易十四TXT下载我乃路易十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乃路易十四全文阅读

作者:九鱼     我乃路易十四txt下载     我乃路易十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乃路易十四全文阅读

楔子

    一六四八年的一个夜晚,红衣主教马扎然,法兰西的宰相,摄政王太后的宠臣兼情人,身后跟着诸多的随从,眉头紧蹙,步伐匆忙地穿过阴森的大拱廊,经过半荒芜的厅堂、残破的走道与盘旋而上或是而下的楼梯,来到国王的套房外。卫士厅里的御前卫士们立即从椅子上跃起向他行礼,差点推翻了他们中间的小桌,小桌上堆满了纸牌与褐色的苏(铜币)夹杂着银色的埃居(银币)看来这几位先生刚才正忙碌于另一种战斗,不过这时候主教根本无心去计较他们的小小过失:“我要立刻见到陛下。”

    御前卫士们的队官立刻前去禀报,大概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国王的寝宫总管邦唐抓着睡帽来为红衣主教打开了门,马扎然挥了挥手,将随从留在门外,自己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不等国王发问,他就说:“我们要即刻离开这里,陛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们终于来了吗?那些叛贼?”国王问道。

    “是的。”马扎然说,然后欣慰地看到还是个孩子的国王从床上一跃而起,后者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等待内宫第一侍从的帮助,自己迅速地穿上了厚重的长裤和丝绒外套,在他的藏衣总管为他捧来斗篷的时候马扎然阻止了,主教的臂弯里一直搭着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大外套,他将这件外套压在国王稚嫩的肩膀上,而后用装饰着一根普通灰色翎羽的帽子遮盖起国王在黑夜中无比显眼的淡金色卷发。

    等到一切妥当,马扎然伸出手,挽住国王的肩膀。国王五岁登基,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但他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强壮,无论那一方面都远超过同龄的孩子,马扎然将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时毫不费力,他们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朋友那样快步走向了门外。

    赤红色的光照亮了被黑色铁框分割的小块玻璃,那不是太阳在升起或是降落时投给人类最初或是最后的光辉,而是人们聚集在庭院中点燃的火把与蜡烛的光亮。宫殿四方的庭院里,有不下十辆四轮马车,它们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都由四匹花色各异的马拉着,分辨不出里面乘客的身份高低,但马扎然显然是可以认出某个暗号的,他径直将国王带向一部马车,车夫立刻打开车门,露出里面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美妇人,以及一个年纪过于幼小的侍女。

    她一看见国王,就立刻伸出手去,国王马上握住了它,在登上马车时,他转过身来,“红衣主教先生,”他问道:“我的弟弟安茹公爵呢?”

    “他和我一起。”马扎然回答。

    国王停顿了一下,随即他想到这一举动正是为了保证王室的血脉不至于在暴动中全军覆没,他不再说些什么,他一登上马车,车夫就立刻关上了车门,马车的轮子琳琳作响,大约三十名身着短外套,披着普通的斗篷(而不是通常的制服斗篷),戴着宽边帽,配着长剑,军刀以及四柄火枪的御前卫士也随即驱动身下的马匹,十个在前,二十个伴随左右,以护卫的姿态跟了上去。

    其他的四轮马车紧随其后奔出了黑暗的庭院,这些马车中大多是外来的宾客,重要的廷臣以及被马扎然主教认为需要保护的人,不过他们无论怎样重要,也无法与之中的两辆马车相比,毕竟它们之一载着法兰西的国王与王太后,另一辆则载着王弟与王国的实际统治者。

    很快,马车在一个地方转了弯,步入荒草萋萋的大道,原本应该算作开阔的泥地上筑起了简陋的堡垒,看到他们疾驰而来的时候,躲藏在堡垒后的一群暴徒投来了石头与燃烧的火团,御前卫士们立即还以颜色,这些人顿时四散跑开,就连那些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的伤者也不管了。

    “他们是谁?”王太后身边的小侍女一边从车帘的缝隙间窥视外面,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的人民。”国王说,唇边带着一个讥讽的笑容。这里固然有叛乱贵族私蓄的士兵以及重金收买的暴徒,但更多的还是普通的巴黎市民,他们受到煽动与蛊惑,走上街头反对他们的宰相与国王,只为了获得些许蝇头小利,他们既不爱戴他们的国王,也不忠诚于他,现在他们甚至还想要加害他。

    国王看向那个大胆的小侍女:“你不应该在国王开口前先向国王提问,你是谁?”

    “玛利.曼奇尼。”侍女回答说:“我的伯父是红衣主教马扎然。”

    国王点了点头,这无可厚非,虽然曼奇尼听起来不像是个法国人,也不是像是一个贵族的姓氏,但马扎然出身寒微早已广为人知。只是他不免猜测马扎然是否十分疼爱这个侄女,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马扎然为了一个小人物而动用王太后赋予他的权力与信任。

    “你应该好好地重温一下礼仪。曼奇尼小姐。”国王说。

    玛利.曼奇尼试图反唇相讥,但在下一刻,她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扼杀在咽喉里。

    国王马上警惕地站起来,侧身贴着车壁,看向车外,彼时的巴黎可不如数百年后的一国之都那样繁荣平和,尤其在经过数次天主教徒与清教徒的战争后,这座城市处处疮痍,人们可以在夜晚的街道上看见野狼,墓地里也随处可见狐狸和兔子,缺少修缮维护的大路更是如同麻风病人的皮肤那样满是坑洞。

    在这样的道路上飞驰,可想而知,马车一如暴风雨中的小舟,上下颠簸个不停,王太后看着她的长子,面色苍白,她是西班牙的公主,之后是法兰西的王后,虽然不为丈夫所爱,却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陛下,”她祈求道:“让他们慢一些吧。”

    “抱歉,”她的儿子温和却冷酷地回答说:“我不能。”

    他拉开车帘,于是车里的人都得以看见外面的情况若说遇见何等棘手的叛贼或是暴民,即便是王太后也不会觉得意外,但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却是一些身体畸形又高大的魔鬼,它们四肢着地,在荆棘从与树林间奔跑,速度丝毫不逊色于马匹,御前卫士们只要稍有疏忽,就会被扑上来的野兽拉下马匹,他们最后的凄惨喊声如同尖针一般刺耳,还有,人们虽然听不见,却能想象得到,野兽咀嚼骨头与血肉时发出的渍渍声与咯咯声。

第二章

    车夫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拼命地鞭策马匹,马车的速度非但没有如王太后期望的那样慢下来,反而在不断加速,车架与轮轴之间火星四溅,承载着车厢的缓冲皮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扭声,马车里的人已经没法安稳地坐在座位上,王太后跪坐在车厢地板上,紧紧地捏住自己的玫瑰念珠,口中喃喃祈祷,而国王与曼奇尼小姐分别占据了一个车窗,“那是什么?”国王问道。

    “狼人。”玛利答道。

    王太后一听到这个回答,就喊叫着晕了过去,不过此时此刻,她的昏厥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几乎与此同时,一条庞大的黑影从某棵倾侧向大路的大树冠顶直接跳在了马车的顶上,它的两只后爪牢牢地蹬在环绕着马车顶部的行李架上,黑铁条发出吱嘎扭几的声音,另外一只爪子用来固定身体,另一只爪子则抓向车顶。

    车厢里的人抬起头就能看见车厢的顶部在向下膨胀,崩裂,木屑四处飞溅,一只长满了黑色毛发,足有头颅大小的爪子伸了进来,在空气中疯狂地抓挠着,玛利立即掀开左侧罩裙,将手伸入衬裙,找到随身的小袋子后抓住了一把硫磺,她清晰地念了一个拉丁单词,伴随着从细小的拳头里迸发出的一阵烟雾,一道如同雷电般灼热的亮光所带来的爆裂气流猛地充满了整个车厢,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推按在车壁上,车顶的狼人则被恶狠狠地掀翻了出去。

    狼人在空中发出不甘的嚎叫声,它跌落地面的时候,整部马车都在震动。

    这时候王太后呻吟了一声,仿佛就要醒过来了。

    “让她安静!”国王命令道。

    玛利的眼睛睁大了,但国王只是有力地挥了挥手,她只得将自己的力量投向整个法国最尊贵的女人,王太后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又昏睡了过去。在玛利看向国王的时候,国王已经将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已经无法辨识,除了天色昏暗的缘故之外,就是马车的速度已经到达了极限,车厢不像是被车轮承载着,倒像是被风拉扯着,它是那样的快,以至于他们遇见了一个弯道时,车厢竟然顺着惯性猛地向前冲去,它拖带着马匹跌倒,沉重的马身在车夫的身上碾轧,翻滚,车身在泥泞的荒野上割出一大块长长的口子,车门甩开,车体四分五裂。

    在景象突然颠倒的时候,国王看见玛利正在急促地打开一个袋子,同时大声地念着另一个咒语,车厢里骤然拥满了蓬松的羊毛,车厢里的人因此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们的危机从来就不在道路或是马车上,狼人追了上来,御前卫士们驱策着马匹,将倾倒的马车围在中央,一些人帮助国王与王太后从马车里脱身,一些人负责守卫,或是手持着火枪,或是拔出利剑。

    “火!点火!”玛利低声提醒道:“狼人畏惧强光和高热!”

    一个御前卫士在国王的命令下取出火绒与打火石点燃马车里的布料,那些羊毛,奢侈的绸缎,丝绒与满是刺绣的棉布迅速地燃烧并蔓延至整个车身,几分钟后,每一块昂贵的木料都开始熊熊燃烧,火焰灼烧着人类的后背,带来热量也带来光明,强光将狼人逼退在十来尺的地方,它们围绕着国王和他的侍卫,数量甚至超过了一双手的指头。玛利警惕地打量着它们,这些狼人绝不是来自于偶然的不幸,巴黎虽然因为数次宗教战争而衰败,但这里依旧有国王和主教,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教士和骑士前往城市边缘的郊区、荒野与森林巡逻,驱逐与猎杀异教徒与野兽。

    这些狼人毫无疑问都是国王以及红衣主教的仇人或是政敌派来的。

    路易十四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怪物,它们大约有两个成年男性那么高,没有穿着衣物或是其他可以证明它们曾经是人类的东西,遍体黑青色的鬣毛,只有下颌有着一小片浅色的细绒,它们有着一只巨大的狼头,眼睛是浅色的,不是倒映着火光就是发着黄色的光,黑色的圆形瞳孔缩的很小,它们在静止的时候会将身体直立起来,爪子非常大,后爪偏长,但每个爪子都有五根爪尖,而不是如普通野狼般的四根爪尖。

    “你们还有多少弹药?”国王问道。

    “多少都不够呢,”一个带着威尔士人口音的御前卫士回答道:“陛下,他们是魔鬼,而魔鬼是不会畏惧火药的。”他看着国王,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不比国王大多少,蓄留着栗色的长发:“但陛下,我们会保护您的,看着吧,天主在上,若是我们遭到不幸,您一定是能够看到我们是怎么在您之前倒下的。”说完,他就转身回到同伴的行列里。

    大约十来分钟后,随着燃料的消耗,威慑着狼人的强光终于变得暗淡了下来,还有一个致命的地方,那就是他们身处荒野,事发仓促,也没有堡垒与壕沟,这些来自于地狱的敌人数量众多,能够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就像之前的那位御前卫士所说的,他们用尽了弹药,就开始挥舞刀剑,他们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或许等到他们全都战死,国王依然免不了葬身狼腹,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退缩。

    就在玛利.曼奇尼与国王都认为自己必须加入战斗的时候,一声嘹亮的长号声从不远的地方响起,玛利立刻将双手藏进了裙子里,国王将他所有的弹丸送进了一个狼人的嘴巴里,它的吻部立刻被炸裂,耷拉在面孔上。

    一列衣着朴素的教士从道路的另一端策马冲来,每个人手中都擎着一柄古老的长矛,矛尖发着银光,狼人们转向他们,发出嗥叫,他们的接触只在一个瞬间,霎那间就有三个狼人被长矛挑向半空,而在一击之后,教士们丢下折断的长矛,转而抽出式样奇特的长刀他们调转马头,再次奔向狼人,狼人亦然,他们就像是两块钢铁那样碰撞在一起,长刀与利齿的寒光一如迸发的火星。

    在场的人们可能很难忘记这个奇特的景象夜空铁蓝,圆月高悬,狼人肮脏的血液被强劲的心脏鼓动着,冲向空中,之后便是一场充满了腥臭气息,炽热粘稠的淋漓暴雨。

    王太后缓缓醒来的时候,教士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他们谨慎地用圆锥形或是三棱形的钢银钎或是刺入狼人的眼窝,进而毁坏它们的大脑,或是破开它们的胸膛,取出心脏割裂,这是唯二能够彻底杀死狼人的办法。他们还一一检查了幸存者们的身体,确定他们没有被狼人留下记号或是咬伤。

第三章

    国王一行人在次日午后才终于得以与红衣主教马扎然一行重新汇合,地点在距离巴黎约有四法里(一法里约等于四公里)的凡尔赛镇,这里有森林、丘陵和沼泽,最初是亨利四世在这里打猎的时候筑起了一座仿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一座小教堂,一些房屋与客栈后来人们在这里聚集起来,形成了几个小村庄,但还是只有一条可以驰马的道路。

    这座荒僻的行宫即便经过了路易十三的扩建,房间的数量依然乏善可陈,国王,王太后,王弟与红衣主教还有御前卫士们就挤满了整个二层,而底层原本用作马厩、武器库与家具储藏室的地方成为了不够重要的人的卧房。

    就连国王也不得不与红衣主教分享房间,不过国王根本不以为意,他坐在椅子上,红衣主教走过去为他倒了一杯热过的葡萄酒,“可惜没有蜂蜜,陛下。”他说:“但喝吧,热热身子也好。”

    国王接过酒杯,却没有喝酒的**,他觉得自己需要清醒。

    “您看上去心事重重。”马扎然主教善解人意地说,他在国王身前坐下,马扎然是个容貌端正的美男子,蓄养着路易十三式(即八字胡与山羊胡的结合体)的胡子与卷曲的褐色长发,面容白皙,深红色的法袍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与神圣的神采。

    “我们遇见了狼人。”

    “喔,陛下,是的,”红衣主教紧锁眉头:“狼人,一群来自于塞尔维亚的魔鬼,是的,我们必须追究这件事情。”

    “您知道狼人?”国王惊讶地问道。

    “我以为狼人的事儿并不罕见。”主教疑惑地耸起眉毛,虽然国王尚未接触政务,但宫廷里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流言八卦。

    “但那只是传说……我是说,虚构的,假的,就和……”路易想说童话,但他不确定这个时候是否有了“童话”这个体裁,毕竟这个时候,孩子的概念还很模糊不清,人们要么将孩子视作“动物”,要么视作成人:“总之,是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

    “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陛下。”主教停顿了一下,随之露出探究的神色:“是什么人让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路易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当然,如果他确实只是路易十四,一个出生在十七世纪的男孩,即便他注定了要成为法国国王,他也不会拥有数百年后,一个接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成人所能拥有的理性认知他只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神灵、魔鬼、天堂、地狱都是存在的,狼人也不例外。

    虽然这位十七世纪可能仅有的唯物主义者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性认知还能维持多久而不崩塌。“我之前从未见到过狼人直到一个狼人距离我只有一法尺(一法尺约325毫米)那么远。”

    “这是我的疏忽。”红衣主教说:“可是,陛下,依照人们的看法,您还小呢。”事实上,无论是王太后,还是马扎然,都没有让他过早接触外界与政事的意思,他们对他相当纵容,几乎就没对他说,去吧,去吧,好好玩儿吧,让大人们去干那些烦心事儿吧。

    虽然曾经是个成人,路易倒从没在意过这个。他还是个五岁幼儿的时候就被母亲抱上了王座,就如旁人诟病的那样,在一六四二年前,法国的权力被红衣主教黎塞留攫取,黎塞留去世后,代为管理这个国家的是他的母亲和黎塞留的继承人马扎然。但他对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并没有什么恶感,越过了幼儿、儿童与少年思维的他很清楚,他现在最为需要的是了解与熟悉这个陌生又危机重重的世界。马扎然与王太后固然重欲好权,但没有他们,周围围上来的鬣狗大概早就将年幼的国王与王弟四分五裂了有人愿意为你遮蔽风雨的时候,你就别抱怨他忘记给你阳光。

    同样的,马扎然主教担忧的也不是国王的奇特认知,他唯一要确定的是有没有人在年幼的统治者耳边说些什么危险的话来影响他的心智,但如果那是国王自身的想法他倒是很高兴的。毕竟在这个年代,最多的是盲听偏信,不会或不愿思考的蠢货,当然,若是一个农夫,一个商人,甚至于一个伯爵,这都是无所谓的,僭越点说,教会甚至会希望这样的人更多些呢,至少讲经的教士可以少费些口舌与脑子。但一个国王,尤其是马扎然主教扶持与效忠的这位,他宁愿接受一个最终被冷待与流放的结局,也不要和一个不懂得思考与判断的大傻瓜共事。

    “不过。”红衣主教语调一转:“今天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必须提前让您参与到一门新的课程里来了,陛下,我原本没想让您那么早地接触到另一个世界,不幸的是我们的敌人不那么想。”他叹息道。

    国王想了想,他有很多问题,但今晚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您之前有说这些狼人来自于塞尔维亚。”

    “狼人们各有各的特征。”主教解释道:“教士们把它们的皮剥了下来,焚烧干净,它们的尸体就从狼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这是波西米亚或是塞尔维亚狼人才有的征象,而且它们的皮毛也要比波兰、匈牙利、莫尔多维亚的狼人来得丰厚,只有俄罗斯的狼人能够与它们媲美,但俄罗斯狼人的皮毛多半都是银灰色的,又厚重,色泽又深只有波西米亚或是塞尔维亚的狼人才会有。”

    “那么说这次刺杀有土耳其人的手笔?”

    “难说,”马扎然主教说:“也许是英国人,奥地利人,西班牙人,也有可能是法国人。”

    “这可不是什么新闻。”路易苦恼地皱眉,波旁的敌人可不少,无论是法兰西以内还是法兰西以外因为这个令人抑郁的答案,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葡萄酒都冷透了,国王举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玛利.曼奇尼。”

    马扎然温和地看着国王:“她是我的侄女,”然后他说:“也是一个女巫。”

    虽然早有准备,但国王还是忍不住低喊了一声:“女巫!一个女巫!主教先生,英诺森八世在一四八四年才发布了声讨女巫的通谕!”

    马扎然摊了摊手:“看来您的历史老师相当尽职,陛下,那位大人确实有点讨厌巫师。”他善意地补充道,“不过更令人信服的理由是,当时的圣座与国王们都有点财政紧张。”

    “是,”他继续道:“这不是能够公开议论的事情。陛下,很多人都以为我们与巫师的关系犹如水火,但教廷的史书上总有着一些无法被无关人等窥见的机密,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除了战争,我不知道应该用何种形容来表达我们与这些异教徒之间的争斗。但您又绝对不能单纯地将其称之为一场战争……我们确实是彼此的死敌,但有些时候,即便是魔鬼,我们也必须和他携起手来跳舞……尤其是……(在这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国王),在我们必须一同面对某个重大危机时,没有经过与接触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这三者之间的局势会有多么激烈与复杂。”

    他看向壁炉中的火,“一个聪明的人,就会知道自己需要天使,也需要魔鬼,而一个愚笨的人,不让他瞧瞧魔鬼的厉害,他准会连带着将天使一起扔一边儿去,有时候我们也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但……她是您的侄女,也就是说,您兄弟……不,别告诉我你也是个巫师,又或是您的兄弟是。”

    “巫师的势力在意大利可谓根深蒂固,不过我的家族只是凡人,不不不,陛下,圣座还未堕落到这个地步呢。”马扎然笑吟吟地说道:“是我兄弟的妻子,人们以为她只是一个嫁妆丰厚却孤单的女继承人,事实上,她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巫师家庭,在巫师的世界里,她的家族兼具力量与权势,我必须承认,我也深受其惠……”他站起来,为国王拨亮壁炉里的火:“出于某些原因,玛利必须离开父母,来到我身边,但我保证她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她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是不是?”

    路易点点头,他之前误以为马扎然主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侄女才让她与国王、王太后同乘,事实上恰恰相反,或正确点来说,只是原因之一:“您有预料到我们会遭到狼人的狙击?”

    “起初我并不确定,我们原本有既定的规则,那就是虽然每个宫廷里都有主教和巫师,但一般而言,非凡力量不会出现在俗世的争斗中。可当我发现巴黎近郊的狼人都突然消失了的时候……”马扎然主教凝视着火焰:“狼人的族群都有着强烈的排他性,外来的狼人会被仇视与驱逐,但如果外来者更强,或是有着帮手的时候,那么原生的族群就会被剿除干净。”他做了个可怕的手势:“他们越界了,陛下,我不得不让您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了解到一些暂时还不应该让您接触到的事情。我怀疑今后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所以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

    很显然,红衣主教先生认为这段只有十几分钟的谈话对于年少的国王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其中蕴含着的信息量丰富得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发疯。他离开了,而路易却已经完全失去了睡意,相比起疲惫不堪的身体,他的精神却犹如饮了烈酒一般活跃。

    有什么比你还在襁褓的时候发现自己就是路易十四更糟糕的?

    当然有,譬如说,它还是个魔幻版本的。

    但这就是生活。

第四章

    路易十四曾是一个普通人,但与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他有着对权势与钱财无比的渴求之心,他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恶徒,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他在巴黎近郊的圣日耳曼莱昂城堡诞生的时候,也未能从那些陌生的语言与模糊的身影中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身份,甚至有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因为他的襁褓是蕾丝的,还带着花边帽。

    而等到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个女孩,而是一个男孩的时候,他被父亲抱到大臣面前,在法语中,路易发音清晰,也是他最先理解的词语,法语中的王子虽然与英语相同,但人们通常称他为殿下,“v”开头的法语读音让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直到最后,一位红衣主教先生,也就是人们熟知的黎塞留来到他们面前,向国王行礼致意的时候,那顶熟悉的小圆帽顿时让路易睁大了眼睛。

    虽然他之前并不怎么热衷于真实的历史,但他至少知道,红衣是枢机主教的证明,而一个枢机主教,只会对两个人如此谦恭地行礼,一个是罗马的教宗阁下,另一个……只能是一位国王。

    他记得那时他用力地抬着头,想要看看那个面容消瘦苍白的男人,路易从未想到过自己的父亲如此显赫路易十三在私下里并不是一个喜好奢华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与他的母亲,来自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玛丽.美第奇并不相投,他在闲暇的时候,总是穿着朴素的黑色外衣,白色的紧身裤,大翻领衬衫,看上去与城堡里往来的贵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且他待人相当地和蔼可亲,对女性,路易是说,照顾他的两个乳母,塞维亚与兰赛齐侯爵夫人十分地温和,对路易的母亲,虽然不亲近,却也彬彬有礼。

    只可惜路易十三与小路易相处的时间极其短暂,路易十三与他的妻子奥地利的安妮结缡二十三年都没有孩子,路易出生后五岁时他就因为骑马落水而死路易还记得他被带到一个弥漫着古怪香气的阴暗房间里,他的父亲躺卧在床上,松弛的亚麻衬衣外笼着一件石青色的晨袍,他见过的马扎然与几个大臣围在他的床榻周围,马扎然甚至在低声啜泣,乳母抱着他靠近国王,国王冰冷的嘴唇碰触了他的额头和面颊,然后他就被带出去了。

    大概只过了一会儿,马扎然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抚摸着他的头说:“哭吧,孩子,国王已死。“

    后来他听说从他的侍女那里,路易十三的死或许并不单纯,有人说是那时的王太后,也就是玛丽.美第奇以意大利女巫特有的方法在临终前诅咒了她的儿子,因为在与黎塞留的政治斗争中路易十三非但没有站到她这边,还将她驱逐出巴黎,剥夺她的财产与年金,让她在昂日凄凉度日最终悲惨地死去;也有人说,国王确实遭到了诅咒,但诅咒不是来自于他的母亲,而是来自于他的妻子,因为路易十三的王后安妮出身于哈布斯堡,而奥利地的哈布斯堡正是法国恒久的敌人,她们说的有形有色,就连路易十三是怎么被一只庞大的沼泽怪物拖下马去的都描绘的历历在目,就像当时她们就在旁边看着。

    也有人坚决地认为,国王的死可能与他的弟弟,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有关,在路易十三还没有儿子的时候,他是王位的第二继承人,人们称他为大王弟,但自从路易十三有了路易,以及紧随其后的菲利普,还是只有一个女儿的加斯东就失去了角逐王位的资格他不可能不怨恨,而路易十三也一直对他多有防备。

    1632年的时候,他违背了国王的旨意,与洛林公爵的妹妹玛丽.洛林达成了秘密婚约,路易十三因此出兵,公爵逃到了佛兰德斯,在那里他突然对博斯画派的作品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就算是在流亡途中,他也搜集了不少老彼得.勃鲁盖尔的画,据看过那些画的人都说,能够画出那些东西的人不是魔鬼,也是被魔鬼附身的人里面有空洞的头脑,飞起的眼球,燃烧的城堡,长腿的鱼和半是怪兽半是人类的“东西“……

    1642年的时候,桑玛尔斯侯爵亨利在他的唆使下刺杀黎塞留,他被指控但最后安然脱罪,又因为他之前两次叛乱都得到了国王与黎塞留的宽恕,就有人传说奥尔良公爵已经与魔鬼结盟,那些博斯画派的作品就是他与魔鬼的合约书,在魔鬼的帮助下他迷惑了国王与红衣主教。

    因此国王的死也被人们自然而然地归咎于奥尔良公爵的嫉恨,路易十三也是一个娴熟的骑手,他的马匹更是优良,根本不可能在那种矮小的土丘上跌倒。

    在路易还没有与狼人面对面地跳舞时他认为这些都是人们的臆想或是教会的恐吓,就算他也开始随着王太后安妮一起望弥撒与守斋,见过无数教士与苦修士,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可能都是真的。

    魔鬼是真的,狼人是真的,女巫是真的,还有他暂时还没能见到……各种非人生物。

    路易想他有句话要说。

    一夜下来,他始终辗转难安,到了黎明时分,听到马扎然主教轻轻地推门离开,他才勉强有了一些睡意,谁知道只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体又挤了过来路易挪开放在枕头下,握着匕首的手,不动声色地问道:“菲利普,你怎么到这儿来啦?你的乳母呢?“

    “亨利埃特来了,”菲利普说:“我讨厌她。”

    “她是你表妹。”路易说:“你要对她有礼貌。”

    “她是只猪。”

    “就算只是对一位夫人,你也不应该如此不礼貌。”路易说,一边打着哈欠,然后他感到自己的睡衣被拉了一下。

    “看我的帽子。“菲利普说。

    路易痛苦地睁开眼睛:“很漂亮,怎么?”

    “你应该说我可爱。”菲利普说。

    路易沉默了一下,菲利普是他的弟弟,比他小两岁。

    路易幼儿时期也只有直达脚踝的长裙,戴着花边帽,穿着缎面的小鞋子,但等到他有能力表述意愿的时候,他的母亲与马扎然就为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吊裤”仪式,在诸侯与大臣的见证下,他换下裙装,穿上紧身裤,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时候他还不到六岁,一般而言,法国的贵族男孩会在六岁到八岁举行这个仪式,接下里来应该是他的弟弟菲利普。但无论是马扎然,还是王太后,都没有提起“吊裤”仪式的意思,哪怕路易举行了这个仪式后,曾多次要求过为自己的弟弟换装,在他模糊的记忆里,菲利普最后成为了一个受人非议的可怜虫,与他长期穿着女装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在他真正地了解到了“吊裤”仪式的内涵后,他就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了这个时代的男孩并不被视作成人,而只有成年男性才有资格穿长裤,所以男孩们和女孩一样穿着长裙,一旦举行了这个仪式,就表明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也就是说,从换上长裤的那天起,菲利普就有了与他争夺王位的资格。

    “你为什么不说话,王兄?”菲利普又大不敬地拉了一下国王的睡袍,路易的睡袍只是一件没有装饰的亚麻长袍,菲利普的睡袍是绸缎的,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缀着蕾丝,他的新睡帽是羊毛的,有着荷叶状的花边:“母亲都说我是她最可爱的小女孩。”

    路易睡意全消,他握着弟弟的手,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无比艰难才能说出之后的话:“菲利普,你要记得我的话。”

    “什么?”

    “你当然是最可爱的,但最可爱的人,也可以是最勇敢的人。”

    “最可爱,也最勇敢吗?”

    “是的,我的弟弟,这两者并不冲突,你会是最可爱的,也会是最勇敢的。”

第五章

    路易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八岁的菲利普是否懂得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不断推迟“吊裤“仪式的用意,而菲利普躲开乳母,主教与王太后对他说的话,又是否是一种指责或是试探,他确实有些歉疚,但这些歉疚还不足以让他愿意为自己增加一个可能的敌人。

    现在的法国一片混乱,有个年龄如此接近的王弟并非好事,看看大殿下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就知道了,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对王位的汲汲以求,甚至挑起了数次叛乱,更犯下了与魔鬼交易的罪过,路易自认不是如路易十三那般容易对血亲心慈手软的人,如果菲利普有意与他争夺王位,他会毫不犹豫地砍掉他的头,甚至不会囚禁或是流放,遑论宽恕。

    他宁愿让菲利普活着怨恨他,也别死了感激他。

    菲利普后来在他的床榻上睡着了,幸而床榻足够大,一个十岁的孩子与一个八岁的孩子完全放得下,路易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用晚餐的时间,就像菲利普所说的那样,英国王后亨利埃特.玛丽已经带着与自己同名的女儿来到了凡尔赛,与他们汇合。亨利埃特是路易十三的妹妹,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在初嫁到英国的时候,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密友白金汉公爵并不喜欢她,国王又遣散了她的许多法国随从,有好几年,亨利埃特在英国人的宫廷中孤立无援,直到白金汉公爵死了,她才有机会接近那个软弱的国王,并且成为他新的心灵寄托,从而插手英国内政,查理一世后来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感叹她为何不是一个男人,不然她就可以成为他最相信的大臣了。

    除了插手政务之外,这位亨利埃特公主还有让英国人愤怒的地方,那就是她还是一个旧教派教徒,而大部分英国人信奉新教,在信仰上,他们可以说是互不相让,新教的人们有意称她为“玛丽王后”,这并不是一个好称呼,因为曾经的英格兰女王玛丽就是一个旧教派教徒,为了颠覆她父亲立下的新教,她杀了数以千计的英格兰人。

    但为了辨别她与她的女儿,我们还是称她为玛丽王后吧。

    为了反对玛丽王后,以及谋求更大的利益,英格兰人与苏格兰人几年来不是在叛乱就是在内战,查理一世不得不仰仗玛丽王后的外交手段筹集粮食与资金,贿赂军队与议会,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玛丽王后于一个小海港生下了她与查理一世最后的一个孩子,也就是亨利埃特公主.

    孩子刚落地,叛乱分子就寻踪而至,玛丽王后只得逃走,回到法国,在圣日耳曼暂时居住。亨利埃特公主要在两岁后才回到母亲身边玛丽王后原本想要从她的哥哥路易十三这里得到援助,谁知道她还未到法国路易十三就去世了,之后的法国也不怎么平静,诸侯与大臣各有心思,她只得暂且抱着小女儿以女红和阅读消磨时间。

    她的心毫无疑问是焦灼的,尤其是近几个月,她没有再收到来自于查理一世的信件。她怀疑查理一世已经被俘,甚至被杀,她让身边的一个女巫占卜,但从水里和火里看到几乎都是不祥之兆。

    担忧与痛苦差点彻底摧毁了这个女人,虽然在晚餐时,她按照宫廷惯例与礼仪,以及她的身份要求,装扮的异常堂皇,但她的脸笼罩着一层灰雾,眼睛黯淡无光。

    亨利埃特公主今年四岁,有着深黑色的头发与褐色的眼睛,皮肤白皙,她向国王行礼后,想要坐在国王左侧的一把椅子上,小殿下(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是大殿下)安茹公爵菲利普却立刻伸手把她推下了椅子,她跌倒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哭泣.

    路易只能叹气。

    “这不是她的位置。“菲利普说,“她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礼仪上确实如此,”王太后安妮虽然不喜欢玛丽王后,她的小姑子与她的女儿,也不得不从中调和一二:“但作为亲眷,你应该更和气一些。”

    菲利普发出一声轻蔑的尖笑,王太后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与路易一样,她对这个小儿子充满了愧疚,但她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相争,路易十三与加斯东公爵的争斗已经让她心惊胆战了十几年,如果她的儿子们也是如此,她会心碎的。另外,她听说玛丽王后有意将亨利埃特公主嫁给路易,虽然身份合适,但王太后安妮并不觉得亨利埃特是最好的人选,而且小姑子的作为让她感觉受到了胁迫。

    玛丽王后气得浑身发抖,但又必须忍耐,法国虽然不能在英国的内战中给予她的丈夫查理一世怎样的援手,但她还有儿子小查理,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那步,他们还需要王太后安妮的庇护。

    亨利埃特公主的哭泣声停止了,虽然还很小,她也已经发现有时候眼泪毫无价值。

    晚餐就在这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之后路易没有去看姑母玛丽王后那双满是期望的眼睛,他婉拒了菲利普的陪伴,一个人围绕着小楼走了好一会儿,在厨房的院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路易问,“一个主教的侄女可不适合厨房。”

    “一个国王难道就适合了吗?”玛利.曼奇尼反唇相讥道。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喂兔子。”

    路易低头一看,玛利的脚下堆着一团又一团的兔子,它们十分肥壮,脚上绑着绳子,蠕动着嘴唇。应该是厨师们从附近的村庄采买来的。

    玛利蹲在那儿,毫无仪态可言,她喂兔子的草不是从什么地方拿的,而是自己催发出来的,路易看着它们从一捧小小的草籽,瞬间成长为鲜嫩的牧草。

    “女巫还能做什么?”

    “很多,”玛利说:“我还在学习。”

    “说说看。”

    “催发植物。”

    “我看到了。”

    “施放睡眠虫,召唤动物,制造爆炸,骑着扫把飞上天……”

    “遇到狼人的时候你怎么没骑着扫把飞上天?”

    “宫廷礼仪不允许。”

    “以后你可以带,我允许。”

    “万分感谢。”

    “你们还能做到什么?女巫,还有,或许,男巫?”

    “梅林,听说过吗?”

    “听说过,他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

    ……

    “你们能够起死回生吗?”

    “一些传说中的黑巫师能够做到,但听说非常的邪恶,陛下,邪恶至极,一个人的性命要用数百倍乃至千倍与此的人去挽回。”

    “你能吗?”

    “怎么可能?”

    “无能!”

    “嘿!你怎么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

    ……

    “事实上我听说过那个咒语。”

    “试试?”

    “你疯了!”

    “我们可以先用兔子。”

    “我没听说过可以用兔子。”

    “所谓的第一次就是说总要有人去做。”

    路易一伸手,抓过了一只兔子,他的腰上总是挂着一柄匕首,他压着兔子,然后刺入它的脖颈。

    兔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就不动了。玛利.曼奇尼看着兔子,把两只手放在死去的兔子身上,开始念诵咒语,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咒语一结束,她就把两只手转移到那些活着的兔子身上,那只被她碰到的兔子立刻倒下去死了,然后是另一只,再一只……在兔子只剩下两三只的时候,玛利看向路易,眼睛里满是恐慌,“不行了,”她喘息着说:“咒语生效了,但不够……陛下,这些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救我!”她放声尖叫起来:“救我!陛下,它在吸我的血!”

    路易一跃而起,厨房的一侧就是马厩,在人们被玛利的叫喊声惊动之前,他已经将一匹康健的牡马牵到了玛利身前,玛利马上将手放在马的身上,马儿嘶鸣着,四蹄蹬踏,摇晃着脑袋,路易几乎抓不住它的辔头,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马儿倒下,死了。

    玛利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但胸口轻微的起伏表明她还活着。

    路易去看那只被刺穿了脖颈的兔子,它的血已经止住了,在轻微地抽动了一会后,它张开了红色的眼睛。

第六章

    兔子睁开了眼睛,但几乎就在同时,那颗红色的眼珠就融化了,浅褐色的水流下来,浸透了白色的毛皮,它的肚子鼓涨成一个圆球,曾经愈合的伤口猛地翻开,就像是一张突然张大,但没有牙齿的嘴,内脏,应该是内脏的黏滑物体被挤压着从伤口溢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法术并没有生效。

    或者说,那并不是被用来起死回生的法术,路易冷静地想,要是有这样的法术,巫师们只怕不必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就算是教宗阁下,也会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寿如乌龟。

    马扎然迅速赶到,虽然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路易可以察觉到他快气得发疯。红衣主教以及宰相的行事不容小觑,不过一小时,所有的事情就都被处理妥当了,那只腐烂得就像是死了十来天的兔子被扔到了火堆里,死掉的马被打断了腿,然后以伤马的名义被剥皮,分肉,那些死掉的兔子则变成了美味的炖兔肉,第二天一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

    兔肉很不错,依照路易的吩咐,厨师在炖煮兔肉之前先煮了几分钟,没有用太多太复杂的香料,只用了洋葱和生姜,还有一些芹菜,就连并不怎么喜欢兔肉的王太后也赞不绝口,国王亲自去看了玛利,玛丽.曼奇尼好多了,已经能够喝兔肉汤,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似乎已经全忘了,或说这件事情根本不在她的记忆之中,国王也没有提起,只安慰了她几句因为她生病了所以不能吃兔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马扎然主教今天接待了来自英格兰的一群人,因为查理一世失踪的缘故,玛丽王后一力要求她与查理一世的儿子小查理到法国来,祈求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的保护,但小查理依然顽固地抱持着他的身份不愿远渡重洋,到另一个国家寻求庇护,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英格兰的形式甚至要比法兰西的更严峻,这些使者就是小查理派来的,他们带来了小查理的信,信上对他的表弟路易,还有他的两位摄政,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表示感谢,只是他仍然坚持在英格兰等待,并且希望他们能够给予一些支援,人力,或是金钱,可惜这都是路易一行人现在最需要的。

    在回到他与国王暂住的房间之前,马扎然主教向他的主忏悔并且祈祷,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懊悔没有提前向年少的国王揭示黑暗的一面,还是应该懊悔自己太过冲动也许巧妙的敷衍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但这些念头,等他回到房间,就立即消失了。

    “我去看过玛利了。”国王说,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她完全不记得了,有关于昨天的所有事情。”

    “她的父亲来过了,还有家族中的另外两位巫师,他们设法消除了玛利的记忆死亡的恐惧可以改变许多事情。”马扎然说:“尤其是玛利还那么小。”

    “更主要的是那个咒语,既然它不是被用来起死回生的,我倒觉得,它更像是有一个邪恶的用处,”国王说:“但玛利暂时还不应该掌握它,她和我说她是偶尔听到的,什么样的家庭会将这样危险的咒语在随口闲聊里说出来,那是些什么样的巫师?”

    “陛下……”

    “他们甚至没来觐见我,”路易接着说道:“这是我的领地,我的宅邸,身边环绕着我的骑士,请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可以自由来去?”

    “陛下,他们是巫师。”

    “他们来自哪里?那不勒斯?”

    “是的。”

    “真棒,”路易说:“甚至不是我的子民。”

    马扎然看着路易,年少的国王,对于路易的自制他早有了解,他在耶稣会学校的时候也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像是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都只想着玩,要用木板敲在他们胖乎乎的后臀上才能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来。

    他与王太后安妮也曾商议过有关于国王的教育问题,他们倒不是有心拖延,主要是现在的法兰西风雨飘摇,他与王太后安妮,还有一干臣子尽心竭力才能勉强支撑,一个无知顽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知晓了权力的好处又不懂得如何使用权力,就像是将利剑交给幼童,不是让他伤害了自己就是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而且作为王太后与国王的代理人,马扎然主教分身乏力,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国王的老师,所以这件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停滞了下来。

    但路易从未停止过学习,他学拉丁文,学法文,学英文,学数学,然后开始阅读所有他能碰触到的书籍,有时候他会在马扎然主教的书房里看书,安静得没人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孩子。

    马扎然主教更愿意认为,昨天晚餐后的事情,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胡闹,只是造成的后果有些严重,但他现在不能确定了。

    “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主教问。

    “我要说我很抱歉,”国王柔声道:“我去看过玛利了,等她痊愈了,我会带她去骑马。”

    “只是抱歉?陛下,您有感到后悔吗?”

    路易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于是红衣主教明白了,国王也许确实觉得抱歉,但他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仍然会这么做。

    他不讨厌玛利,甚至有点喜欢她,但他想要得到结果。

    所以他就去做了。

    马扎然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困惑的神情:“但陛下,您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呢?您是国王,法兰西与纳瓦拉属于您。”

    “国王也会死吧。”路易说。

    “凡人终将回归天主脚下。”马扎然说。

    “但我希望我能选择以哪一种方式,”路易说:“查理一世有消息了吗?”

    要到1649年的2月,查理一世被叛党公开处决的消息传到圣日耳曼莱昂,马扎然才明白了路易的意思。

第七章

    一听说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国王竟然被一群无耻的叛贼当众处死,玛丽王后立刻就昏了过去,不过她很快就在嗅盐与烈酒的帮助下清醒了过来,继而详细询问了使者有关于查理一世的所有消息,使者后来说,王后一手握着拭泪的绢帕,一手握着十字架,在为自己的丈夫不断地祈祷的同时,她也坚定地认为,她应该为自己的夫君感到自豪,因为查理一世做出了一个君王应有的可敬姿态,并未玷污他身为苏格兰、英格兰与爱尔兰国王,与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荣誉。

    反叛者们一致认为,国王应该经过公正的审判才能确定其罪名,所以查理一世在被擒后,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受审值得讽刺一番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也是宗教改革后英国国王加冕的地方查理一世并不承认这个法庭的合法性,他拒绝为自己辩护,也不承认任何罪名,但最后一百三十五位特别法庭成员中的五十九人还是签署了由叛贼的首领克伦威尔颁布的命令,决定处死国王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暴徒、叛国者、谋杀犯与国家敌人。

    1649年1月30日,这位可敬但不幸的国王被送上了断头台,据说他并不惊慌,面带微笑,甚至朗诵了一首诗,称自己为人民的殉道者。、

    说到这里的时候,使者不禁痛哭起来,而玛丽王后更是再一次昏厥了过去,不过她还是坚持设法款待与回报了这位忠诚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可不容易他们从巴黎逃出来的时候十分匆忙,两手空空,为了维持国王应有的威仪,安妮王太后已经开始偷偷典当自己的珠宝华服,一时间根本无法顾及丈夫的妹妹与外甥女。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很快宫廷里就有了令人不安的流言,人们窃窃私语,亨利埃特公主是个生性残忍的人,她甚至不为自己的父亲哭泣。

    这个流言恶意十足,亨利埃特只有四岁,是个被推下椅子也只会大哭的小孩子,她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唯一的印象不是来自于口述就是来自于项坠上的小画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未必能够理解什么叫做死,除非她也曾有过另一段人生。

    但路易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流言正来自于王太后,也就是他母亲安妮之口有一些人正在努力促使他与亨利埃特的婚姻,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却只想将法兰西与纳瓦拉王后的位置留作手中最有力的筹码,没错,法国确实有很多敌人,但也有许多希望成为其盟友的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以成年人的理智来控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一阵烦躁,十岁少年的身体里总是涌动着热血,让他做出许多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事情,像是命令玛利.曼奇尼演示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魔法,虽然他也很清楚,不可能有这样的法术,至少不可能出现在被迫隐藏在凡人视线之外的巫师身上他们的天赋值得称赞,但让国王来看,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暴民。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连夜逃亡,遭遇狼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现实中的国王与童话中的国王完全不同,他会被臣子无视,会被侍从欺骗,被子民搜捕甚至处死,现在还要面对只应该出现在噩梦里的黑暗生物,他亟需一样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东西,当然,他被无情地嘲讽了,命运对他并不宽待。

    不过路易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马扎然的底线比他想象的还要低,而玛利.曼奇尼所在的家族可能要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但危险也往往意味着力量。

    虽然他们摆出了傲慢的姿态,但要说他们真的对世俗的权力一无所求,国王是绝对不信的。

    没有企图他们就不会与马扎然成为姻亲,看看玛利的年纪,1642年不正是马扎然进入枢机院的时候吗,他们应该就是在马扎然被黎塞留推荐给路易十三的时候做出决定的,毕竟来自于意大利的玛丽.德,美第奇王太后失势后,宫廷里最接近权力的意大利人也只有儒勒.马扎然了。他们不但促成了联姻,还将玛利.曼奇尼送到马扎然身边,充作王太后的侍女,用心昭然若揭。

    路易以为马扎然不会再允许他与玛利.曼奇尼继续相处下去,但让他没能想到的是,马扎然不但默许了他们的往来,还有意鼓励他们出去走动,路易一开始不明其意,但后来他还是遇见了英格兰的玛丽王后很明显,主教先生的放任只是两害取其轻,他担心的是年少的路易被玛丽王后鼓动或是说服。

    玛丽王后确实可悲,路易对她,还有亨利埃特公主,他的表妹同样抱持着万分的同情,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帮她些什么,他距离权力还远得很,就算他能,为什么不去命令大孔代公爵为他收复巴黎,铲除暴民呢,也免得大家一起在圣日耳曼莱昂苦苦煎熬。

    她是注定要失望的。

    但路易的温柔还是让她得到了安慰,只可惜有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她的亨利埃特是无法成为法兰西王后的。

    马扎然主教只将窗前的帷幔掀起很小的一条缝隙,他看着他的小国王,路易站在庭院里,看着英格兰的玛丽王后怀抱着遗憾离去,心中又是安慰,又是酸涩,还有一丝畏惧。

    “告诉我吧,”安妮王太后忍不住问道:“什么让您这样担忧?主教先生,是我的孩子么,是路易么?”

    “您认为他是被什么人唆使了么?”马扎然说:“不,陛下,我只能说,我以为不可能有天生的统治者……但我好像错了。”

    “您是在指责路易么?”

    “不,我是说,他已经能够娴熟地使用所能掌握的东西了,无论是权力,还是感情。”

第八章

    王太后安妮蹙眉,她无法理解马扎然主教的意思,这位奥地利的公主算不得聪明,但胜在宽容,有忍耐力,譬如说,她面前的马扎然主教,曾经是黎塞留主教的弟子与政治上的继承人,而在路易十三早期,这位奥地利的安妮没少受当时的王太后玛丽.德.美第奇与其盟友黎塞留的打击,一等路易十三去世,人们都以为她会借着国王之母的身份狠狠地压制马扎然,甚至将他投入监牢。

    但安妮并没有这么做,不但没有,她甚至没有遵照路易十三的命令成立议会来掌管国事,而是自己摄政,以王弟加斯东为王国总监,任命马扎然主教为首相,来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所以一直有流言称王太后安妮与首相马扎然主教有暧昧关系他们都说,马扎然主教是法国与安妮王太后的“统治者”。

    只有王太后与主教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两人之间绝对称不上融洽,能够勉力相处也不过是为了法国,为了国王罢了。

    马扎然主教虽然诸事缠身,也不得不安下心来,好让王太后安妮知道,年少的国王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们为他担忧的,事实上,正是因为没什么可让人担忧的,也会令人觉得奇怪,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孩子,尤其是男孩,无论是国王还是乞丐,总是免不了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大人啼笑皆非在凡尔赛发生的事情,虽然让马扎然主教恼怒,却也觉得理所应当,他在第一次见到巫师的时候,也有着无数千奇百怪的念头。

    但了解了其中细节后,他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这不是小孩子的一时任性,路易的思想显然要比他以为的复杂深刻,也要比同龄人更冷酷,主教将这些归咎于投石党人的叛乱与黑暗生物的暴行给国王带来的不安全感只是之后他不免也在百忙之余对他的国王投以更多的关注,出乎意料的是,与国王接触过的人都说,那是位优雅和善,为人谦逊、处事公正、品德高尚的好陛下。

    圣日耳曼昂莱曾经居住过许多位法国国王,它最初是罗贝尔二世于十一世纪建造的修道院,修道院逐渐被拓展为一座城市后,路易九世在这里建造了宫室,查理五世又在这座宫室的废墟上立起了新居,弗朗索瓦一世、亨利四世与路易十三也都曾对这座城堡性质的宫室与城市进行过整修,所以这里的人们,可不是那些穷乡僻壤的乡巴佬,要取得他们的认可,并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做到的。

    而且他们现在就连小恩小惠也拿不出来,马扎然主教虽然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他在1648年签订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为法国夺得了凡尔登、梅斯和阿尔萨斯地区),但财政并不是他所擅长的项目。

    在无可奈何地辞退了许多宫廷侍从,甚至典卖王太后珠宝华服的情况下,年少的国王依然能够保持一个统治者应有的威仪,并且获得了圣日耳曼昂莱民众的热爱,实在是一件值得感慨与称赞的事情,所以今天马扎然主教才会不自觉地发出了这样的喟叹。

    “但这是一桩好事,不是么?”王太后安妮倒是十分坦然,“是路易,而不是我的小公主菲利普,或是大殿下加斯东公爵,又或是首席亲王(指孔代亲王,波旁王朝的旁系),我们又有什么可值得担忧的呢?”

    “您说的是。”马扎然主教说,但未能释然。

    不过很快的,他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因为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倒是晚上的时候,菲利普小殿下的老师被训斥了一顿,因为他称赞菲利普小殿下聪慧过人,勤奋好学,这并不是王太后想要看见的。

    小殿下菲利普的老师很快被调换了一位,而且王太后与其侍女更加热衷于装扮他们的“小姑娘”了,就连大臣们见了也要恭维其天生丽质,优雅可亲,路易想带弟弟去狩猎,也难得地被王太后骂了一顿。

    路易只得带着玛利.曼奇尼去狩猎,兑现他的承诺,当然,他身边有着许多忠诚的随从,而为首之人正是监政官尼古拉斯.富凯,是个嗅觉敏锐且富有手腕之人,投石党叛乱,国王与王太后,还有马扎然主教不得不舍弃巴黎,暂居圣日耳曼昂莱,被他视作一个莫大的好机会,他不但带来了一些可靠的官员,还从随驾商人那里募集了一笔可观的资金,供王太后与国王日常开销之用。

    这样的人当然是要给予赏赐的,只是现在无论是主教先生还是王太后都囊中羞涩,于是国王就赐予这位富凯先生随他一同狩猎的荣幸,并允许他在整个狩猎过程中为自己保管火药袋。

    这样的殊荣简直让富凯先生受宠若惊,尤其他听说他还是第一个得享如此殊荣的大臣,为此他特意向国王奉献了一件价值五百里弗尔的红色丝绒外套,外套装饰着成排的银扣子,衬里是深褐色的鼬皮。

    在离开圣日耳曼昂莱城堡的时候,一同出行的玛利看见骑在马上的国王特意向一个守门人颌首示意,但那张面孔十分陌生,“那是谁?”她好奇地问道。

    “那是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路易说:“那匹马……”说到这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玛利已经不再记得凡尔赛的事情:“那匹病死的马是我马车上的,后来他们从柯尔贝尔那里找到了一匹,柯尔贝尔先生很愿意将他的马奉献给他的国王,所以主教先生就给了他一个随驾商人的资格,现在他正在与我的卫士一起为我守门。”

    富凯听到了,十分惊诧于国王的平易近人,那位柯尔贝尔先生看上去并不怎么适应身上的衣服和佩剑,看来原先可能只是一个士绅或是商人,他立刻把这家伙忘了也不过是个幸运儿罢了,他在心里想,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国王身上。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有农夫,也有士兵,或是教士,他们向国王行礼,而国王谦恭地摘下帽子,按在胸前回礼,但就这么看,波旁王室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情况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差。

第九章

    从凡尔赛到圣日耳曼昂莱的这段时间里,玛利.曼奇尼一直郁郁寡欢,虽然她不记得那时的事情,但她的父亲严厉的警告犹在耳边而她的舅舅也提醒她说,即便是国王的命令,也要予以慎重考量才能接受,这不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国王的声誉,因为让一位无辜的女孩受伤并不是一个公正的统治者该做的事情。

    这让她在之后的几天一直无法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做路易的朋友,但国王亲自来邀请她外出狩猎的时候,玛利还是接受了,她终归还是一个孩子,而且已经有好几十天没能离开房间里。

    现在正是春季,并不是狩猎的好季节,但他们的初衷也不是打猎,国王一行人优哉游哉地骑着马从一条洒满了阳光的小径穿过森林内的外缘,向塞纳河走去,玛利骑在她的小马上,而国王与其他人骑的都是成年马,过了一会儿,国王发现小女巫显然很想说话,就让她到自己身边来,过了一会又让她与自己共骑。

    女巫眼睛里的森林与凡人眼里的森林是完全不同的玛利指给国王看一丛围绕着树木生长的蘑菇,悄悄地告诉他这是林中仙子的“舞圈”,凡人不可损坏或是踏入,若是有人这么做了,林仙就会给他一拳,他回去后必然死于非命,但有些时候,若是来人年少俊美,林仙就会带着他一起跳舞,直到黎明到来,或是死亡降临。女巫们会采集这种蘑菇晒干后碾磨成药粉,可以用来治疗骨折与迷惑人心。

    他们经过榛树的时候,玛利乘机折了一根树枝,因为对女巫来说,若是能够在月圆时刻插种成活一株榛树的树枝,等它长过自己的肩膀,就可以向它许愿。

    小径上的零星灰色痕迹,是黑犬魔,对,不是狼人,留下的痕迹,它们是一种连巫师也深为憎恶的怪物,据说它们从地狱而来,眼睛像是火炭一般的红,脚掌踩到的地方也犹如被焚烧过一般。

    等到了沼泽地,有一处芦苇被齐刷刷地连根折断,残枝败叶漂浮在水上,玛利说,是因为水怪或是洗衣婆在这里经过。

    看到马蹄边有薄荷时,玛利把它们放在掌心里揉碎,引来了一群用新生的芦芽与小鱼把自己喂得饱饱的野鹅。

    “快!”就在路易以为她只是想要淘气的时候,她拉了拉过国王的肩带催促道:“我们今晚有烤鹅可吃了!“

    其实不用她提醒,国王的侍从已经举起了火枪,一阵枪声大作后,猎狗兴奋地叫喊着,在芦苇与菖蒲丛里钻来钻去,不断地为自己的主人叼回猎物它们还惊起了一群色彩斑斓的雉鸡,雉鸡们惊慌失措地叫嚷着,奔跑着,但还是不免丧命在猎狗的口中,它们都被堆在玛利的小马上,看上去就像是马背上盛开了一丛黑蓝红色相间的鹫尾。

    意外的收获让人们大为振奋,就在他们商量着是否应该更深入一些,寻找鹿和野猪的时候,一个主教身边的侍从气喘吁吁地策马而来,他带来了马扎然主教的口信,恳请国王马上回到昂莱城堡,因为他们一直期待着的孔代亲王已经从佛兰德斯回到了法国,现在正在王太后与主教身边,恭候国王的圣驾。

    路易有些惊讶,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听到相关的讯息,他让一些侍从照看猎物与玛利,带着其他的人尽速返回。

    孔代亲王在两年前才继承了父亲的封号,在这之前,他一直是昂吉安公爵,并且以这个身份加入军队,他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在法国北部与西班牙人打仗,1644年到1645的时候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统帅摩西打仗,不久之前,他又跟随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在佛兰德斯打仗。

    比起还是个孩子的国王,年近而立的孔代亲王更像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统治者,不过鉴于最初的孔代亲王,也就是亨利四世的表弟,虽然在1601年路易十三降生前一直是王位第一继承人,这种说法或许并无来由,但这也正是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对他心怀戒备,而这位孔代亲王也对国王缺乏忠诚与信任的缘故。

    但从表面上来看,他对路易还是十分亲切的,他向国王行礼,然后亲昵地捧起后者的双手吻了吻,并迫不及待地让他去看自己带来的一份贵重礼物。

    一张塞尔维亚狼人的皮。

第十章

    要说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主教为何会对这位孔代亲王百般忌惮,路易倒也有着几分明白,虽然他迄今还未正式参与政务,但还是能够从一些多嘴饶舌的侍从与侍女那里获得足够的情报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足够了。

    就像之前说过的,孔代亲王,还是二十一岁的昂吉安公爵时,西班牙与法国最激烈的战斗在罗克鲁瓦进行,西班牙军队有两万六千名的士兵,由一位叫做唐.弗朗西斯科.德,梅略的沙场老将率领,深入法国境内,兵临巴黎,那时候路易十三才去见了天主,黎塞留甚至早于他一年之间就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尘世,留在巴黎的只有当时还立足不稳的马扎然,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妮与年幼的国王路易十四,还有更小的王弟菲利普,西班牙人甚至认为可以攻破巴黎,俘获法国国王,这个想法并不被人们视作异想天开那时的巴黎兵力明显处于劣势,其中还有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控制的御前近卫军,红衣教主黎塞留的红衣卫队还有皇家火枪手队,前两者不可信任,后者又无法离开王宫,而唯一的将领又只有年轻且没有丝毫作战经验的昂吉安公爵。

    就像是任何一个手艺卓著的工匠总是要从学徒开始,当时的人们也认为,一个可信的将领也应当从一次又一次的战役中脱颖而出路易那时候还很小,但也知道情况危急,昂吉安公爵来向他辞行的时候王太后的私人神父波蒂埃甚至为他做了赐福的仪式,虽然这么说,但当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怕他万一殒命战场,却来不及做临终圣事而特意为之。

    事实却与人们的想象相反,昂吉安公爵知道自己受西班牙人轻视,所以他也利用了这种轻视当时的西班牙将军梅略有意将法**队引入陷阱,罗克鲁瓦四面都是森林或是沼泽,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一旦进入就很难脱困,为了这点,他甚至撤去士兵,没有在昂吉安公爵率军进入罗克鲁瓦的时候进攻。

    第二天的时候双方先是炮击,西班牙的火枪兵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然后在当天晚上,昂吉安公爵夜袭西班牙人的左翼一线部队,紧接着又击溃了二线部队,西班牙骑兵因此全部落入了法军的囊中可惜的是西班牙人最引以为豪的步兵部队没有遭到损失,还有居于步兵阵营中的十八门大炮,无论是法国人的步兵还是骑兵都无法奈何他们,经过了一整天的相互折磨,西班牙人提出谈判,如果谈判可以成功,西班牙人最少可以光荣投降(不缴械撤离),但昂吉安公爵怎么会愿意轻易放过唾手可得的大胜,他一边用虚伪的言辞敷衍西班牙人的使者,一边派遣骑兵主力慢慢地从森林中绕向西班牙人的后方,一边等候援军(近四千人)的步兵到位,等一切妥当,他策马前往谈判现场,却遭到了西班牙步兵的火枪射击。

    哀兵必胜并不只适用于东方,昂吉安公爵的士兵们顿时陷入狂怒,如同潮水一般地扑向了卑劣的敌人,同时昂吉安公爵的骑兵也从后方向西班牙人进攻,法国人的火炮也发出了响彻天地的轰鸣声,西班牙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遇到了这样迅猛而又凶狠的打击,一下子晕头转向,而之前西班牙的将军梅略给敌人设置的陷阱也给了他们当头一击密林与沼泽拖慢了他们逃跑的脚步,最后西班牙的军官们只得扑在昂吉安将军的脚下求饶,才得以从凶狠的法国士兵手中逃脱。

    该战役西班牙人死了八千人,被俘六千人,损失火炮二十四门,主将梅略死亡;法国人死了两千人,伤近六千人,并且解了巴黎之围,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当然,昂吉安公爵是怎么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在向他射击,又怎么毫发无伤地避开那一枪的,谁也不知道。虽然之后宫廷里不断有人非议他如此行事有失风度与礼节,但对于在军事上愈发不堪一击的法国来说,这样一个具有作战天赋的人才简直比天使还要来的可亲可爱。

    一百年了,法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胜利,弗朗索瓦一世比起作战更擅长谈判,亨利四世为人太过宽容南特敕令就是出自于他之手,路易十三在位的时候,法国人取得的所谓胜利就连最为浮夸的小报也懒得去报导不是他们有心怠慢,而是因为这些胜利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失败。

    后来昂吉安公爵又在与德国人的战役中为法国取得了菲利浦斯堡和美因茨两城,又在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撤离佛兰德斯之后,攻克了敦刻尔克,这不由得让法国人大为振奋,人们不断地传唱着有关于他的传说从他能在战场上酣睡,需要别人叫醒来证明他是如何的镇定自若,到他是如何将自己的元帅权杖扔到敌人的战壕里,然后拔出利剑指挥军队进攻,拾回权杖来证明他是如何的大胆勇敢……一时间,他的名字熠熠生辉,无人可及,没有一个将领可以比过,而主教与国王更像是已经被遗忘了。

    他在战场上有多么受人敬爱,在宫廷中就有多么令人憎厌。

    孔代亲王也很清楚,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尚未收过挫折的年轻人,他带来了塞尔维亚狼人的皮,很难说是真要想要向国王献殷勤,还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但他一直在推诿搪塞,不愿意为了王太后与国王去面对那些暴民,却又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了。

    对此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安妮只得一再退让,他们让孔代亲王坐在国王身边,还让财政大臣替代仆人为孔代亲王更衣,诸如此类,还有就是达成孔代亲王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就如上章所言,为了补充军备,王太后摘掉了王冠上的钻石,又辞退了许多仆人,英格兰公主亨利埃特生病发热,也没有足够好的医生为她治疗,路易只得命令仆人们用浸透了河水的巾帕为她降温。

    而孔代亲王奉献给国王的那张狼人皮,国王把它放在自己的座位下,每个觐见国王的人都能看到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并不是一张狼皮。

    孔代亲王拖延了几周后,只得带着那八百名士兵出征。

    说起来也可笑,掀起暴乱的高等法院虽然一直自诩廉洁可敬,持事公正,唯国家利益是爱,但在面对王室的军队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向黎塞留主教任命的二十名法官勒索了每人十五万里弗尔的“宽恕费”,又收缴了王室相当于一百二十万里弗尔(一里弗尔相当于一磅白银)的财产,招募了一万两千人的军队,又命令每户大门能够容许马车同行的富有之人提供一人一马(这支军队被称作车门骑兵),还有柯林斯大主教的私兵,约有八百人,被人们称作柯林斯团也被高等法院征用。

    还有的就是巴黎市民们,他们举着从家里拿出来的粗陋火枪、长刀、棍棒与尖叉,披着高等法院发给他们的饰带,帽子上插着羽毛,兴高采烈地加入到反对国王的军队中,所以才有了孔代亲王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十万个敌人。

    但无论是高等法院招募来的士兵,还是车门骑士,或是柯林斯团,又或是巴黎市民,他们根本没有与孔代亲王与真正的军队交战的**,他们每天都从巴黎市区走到外郊,然后折身回返,一身衣服除了灰尘之外一丁点儿血迹也不沾,随着孔代亲王的八百名士兵逐渐逼近巴黎,最后的一两天,连这种仪式性出征都没了。

    孔代亲王堪称平静地接管了巴黎。

第十一章

    既然巴黎已经恢复了平静,国王、王太后与王弟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圣日耳曼昂莱。

    巴黎的卢浮宫首建于十二世纪,只是一座用于防御的小城堡,后来与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展开了一场“建造”之战的弗朗索瓦一世在连续拓建了昂布瓦斯城堡,新筑了香波堡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巴黎,但那时候无论是他的精力还是他的钱财都力有不逮,在拆除了城堡的主塔后,工程进度就大大地放缓了,他的“女像柱厅”(仿造古希腊建筑风格,由四位无臂女神像作为立柱支撑舞台)被他的儿子亨利二世接手继续建造,亨利二世还完成了这座方形建筑(后期)左翼的建造工作,但之后的弗朗索瓦二世、查理九世与亨利三世(三兄弟)的频繁轮转又令得这项浩大的工程停滞了下来亨利三世无嗣,来自于纳瓦拉的亨利德波旁成为了新王亨利四世,他娶了亨利二世与凯瑟琳的小女儿玛格丽特(也就是人们熟知的玛戈王后)为后。

    亨利二世的王后,也就是凯瑟琳.德.美第奇在亡夫辞世后就离开了卢浮宫,但她没有走得太远,只在距离卢浮宫一千五百尺的地方重新建造宫殿,宫殿被命名为杜勒里宫,在宫殿前方,依照佛罗伦萨人的惯例,有两个方形的花园,也就是杜勒里花园,花园的外侧有一条宽阔的林荫步道,它在后世成为了巴黎中轴线的一部分。

    不过这座新宫在凯瑟琳去世的时候仍然有尚未完成的部分,后来是亨利四世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亨利四世的身份,因为作为纳瓦拉国王,他信奉新教,而且在之后的许多年都没有改信,这让大部分都是天主教徒的法国人非常不满,而且他的加冕仪式也不是在兰斯大教堂完成的,所以虽然他之后改信了,还是不断有人质疑他的正统性,或许正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不但完成了杜勒里宫的工程,还将杜勒里宫与原先的卢浮宫用一条长长的画廊连接了起来就是大画廊。

    而等到他的儿子路易十三(后来亨利四世与玛格丽特以无子嗣为理由离婚,娶了美第奇家族的玛丽.德.美第奇)当政,卢浮宫这座方形建筑的右翼才告完工,这座庞大的建筑终于勉强有了一些模糊的雏形。

    从弗朗索瓦一世开始,法国的国王们就致力于搜集大量的艺术品,如雕像、绘画、书籍等等来彰显自己的财力与艺术欣赏能力,而来自于美第奇家族的两位王后更是将意大利人的浮夸与奢靡的爱好带进了森严的宫廷,在路易十三在世的时候,即便没有后世的富丽辉煌,卢浮宫还是相当精致舒适的,但从路易十三离开人世后,国王年幼,王太后与主教又忙于朝政,王宫里的侍从与奴仆就慢慢地懈怠了起来,这座巨大的王宫也逐渐颓废荒凉了起来。

    灰尘堆积,植物到处生长,小动物们到处乱钻乱窜,甚至有人在大画廊里看见了狐狸。

    等到王太后玛丽与国王路易,还有王弟与主教们在投石党人的逼迫下仓皇逃走,这座宫殿也成为了暴民的狂欢场所,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席卷一空,从画像边框的金箔到悬挂在窗户上的帷幔,雕像被推倒,墙角被熏黑,柱子上刻着令人不忍目睹的歪斜字迹,满是些亵渎之言,这样的地方当然不能再让尊贵的国王居住,所以他们就转移到了另一处行宫里。

    说起这座行宫,它原本是一座伯爵的府邸,距离卢浮宫很近,后来被红衣主教黎塞留买了下来并扩建,黎塞留临终时将这座宅邸赠送给路易十三,现在顺理成章地归属路易十四拥有。

    因为不确定各处还有没有暴民的缘故,国王一行人在夜幕低垂的时候回到了巴黎,马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摇晃着前进,路易看向王太后,她的脸上并无喜悦,只有疲倦与烦躁,很明显,虽然奥地利的安妮与美第奇的玛丽同样不谙政务,却也知道,回到巴黎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黎塞留邸里已经有红衣主教马扎然的仆人,这些仆人虽然不比宫中的侍从有身份,却要更为尽忠守责,路易一进到府邸里,就在他寝室的隔壁房间里,壁炉中的火就已在熊熊燃烧,壁炉前是一只被打造成船型的白锡浴缸,浴缸里覆盖着珍贵的丝绸,免得可能的尖刺刺伤国王的皮肤,壁炉上挂着的锅子不断地将干净的水烧滚,与凉水混合后倒入浴缸。

    仆人们还一丝不苟里在浴水里放进药袋,药袋里有磨碎的迷迭香、薰衣草与没药。这倒不是路易的要求,说起除垢杀菌,他更相信橄榄油皂,但现在的人们更相信这些经过医师与占星师们推荐的药草……不过他也不会多说些什么,毕竟自黑死病爆发后,洗澡就成了一件令人闻之色变的可怕事情,要洗澡,必须让医生证明你生了病,必须药浴才不至于让人大惊小怪。

    他刚在仆人的服侍下进了浴缸船型浴缸很浅,倒也适合一个孩子,不会让他担心一不小心呛了水,但没过一会儿,难得的宁静就被王弟安茹公爵,菲利普破坏了他是难得几个可以不经通报就直接觐见国王的人,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入浴,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僭越地把手伸到烫热的浴水里。

    “如果你也想洗。”路易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进来吧。”四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冷,菲利普又早有预谋地只穿着亚麻长袍,浸湿了手,再让他这么回去一定会受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菲利普立刻高兴了起来,这个时代的人们不怎么爱洗澡除了担心疫病入侵之外,还有的就是公众浴室纷纷倒闭之后,在自己家里洗浴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浴缸暂且不论,预防被翘起的尖刺或是碎片割伤的丝绸就是一笔大支出,药袋也价值不菲,还有壁炉里燃烧的木炭,服侍的仆人在圣日耳曼昂莱,也只有国王想什么时候入浴就什么时候入浴,被他影响的王太后,主教与一概贵人,都要视等阶与身家来看隔几天才能洗一次澡,平时都是用干净的亚麻布擦拭面孔身体。

    孔代亲王来到昂莱城堡的时候,就算有富凯的募款,他们的用度也依然十分紧张,到了后来,为了满足孔代亲王的要求,就连国王也不得不屈就于塞纳河,幸好此时洗浴会令人侧目,游泳倒没人在乎,而且只要你愿意,大可以如同古希腊人那样坦诚地面对自然。

    这对尊贵的兄弟们兴致盎然地在浴水了玩了一会,直到两人都感到疲倦,国王让他的寝宫总管邦唐去告诉王太后安妮,菲利普今晚和他一起休息,邦唐去了,带回了菲利普的仆从,国王看了他一眼:“母亲还醒着?”

    邦唐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不但见到了安妮王太后,还见到了红衣主教马扎然,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国王知道。

    幸好国王陛下没有太关心这件事情,他挥了挥手,邦唐会意地上前,为国王与王弟拉起了床前的帷幔。

    事实上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并无任何私情,他们之所以那么晚还在一个房间里,是因为康沃尔公爵查理,也就是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的儿子与继承人,就要来到巴黎了。

    “但他是个新教教徒。”王太后安妮说。

    “也是一个国王,”红衣主教说,场面挺滑稽,因为一个主教却并不在意信仰,一个王太后却足够虔诚:“虽然他尚未正式加冕。”

    “那么我们就不该那么称呼他。”安妮说:“我们或许应该拒绝他进入巴黎。”

    “他会满怀憎恨。”

    “那又怎么样。”安妮生气地说:“如果玛丽不是我丈夫的妹妹,就连她们我都不想理。”

    主教想了想:“这样吧,陛下,等到明天,我们去问问国王是怎么想的。”

    安妮惊讶地挑起眉毛,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路易一听这个问题就笑了。

    他看向马扎然主教:“主教先生,”他谦和地问道:“您说我是谁呢?”

    “路易十四,”虽然完全不明白路易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但马扎然还是回答说:“法兰西与纳瓦拉的国王陛下。”

    于是路易又转向王太后安妮:“那么,母亲,”他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我是谁呢?”

    如果是平时,安妮一定会回答说,你是我亲爱的小路易,但既然马扎然主教已经做出了正确的示范,她就跟着说:“您是法国与纳瓦拉的国王。”

    路易点点头,又问了在场所有有资格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可信并且要依仗他们对应此事的大臣。

    所有人都回答说:“您是国王陛下。”

    路易这才轻轻地往椅背上一靠,继续问道:“那么康沃尔公爵查理,他的父亲是什么人,他今后又会是什么人呢?”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马扎然主教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试探着回答说:“英格兰的国王陛下?”

    路易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一一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只有王太后安妮有些不满地加了一句:“一个新教教徒。”

    路易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我知道您对天主的虔诚让您无法忍受一个新教教徒。”他说:“但母亲,我们要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是我,还是查理,又或是任何一个皇帝或是国王,他们或许是新教教徒,或许是我们的敌人,但有件事情我们是绝对相同的,那就是……我们乃是这个俗世上,国家唯一的统治者。”

    “而且。”他环顾四周,“这一属性,要比信仰、立场以及个人的恩怨更重要,不,应该说,它才是一切的基础,没了它,我们就根本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资格,遑论其他。”

    他看向众人,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他严厉的眼神还是让许多人按下了就在嘴边的话……这太……不过看到泰然自诺的马扎然主教,还有虽然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的王太后,他们还是明智地保持了安静。

    “我知道您们一定会有很多意见,是的,查理不但是个新教教徒,英格兰也是我们的敌人,但今天,我们必须接纳他,支持他,直到他回去英格兰,加冕成国王为止也许你们会觉得困惑,当然,能够嘲笑与戏耍曾经无比强大的敌人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首先,它必须不是建立在叛乱上的,任何叛乱,尤其是对于国王与王室的,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诸位,我是说。”路易加重了语气:“哪怕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被他的臣子背叛,我也不会为之喜悦,或是大肆宣扬,甚至帮助他的敌人,哪怕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因为我也是一个国王。”

    国王犀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所有的悖逆之事都要被谴责,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再在宫廷里听到有关于查理一世的,任何过于轻浮的评论与传闻,也不想看到报纸或是书籍上出现任何鼓励这等行为的言论,更不希望您们之中的那一位和英格兰的叛国贼与匪徒奥利弗.克伦威尔有任何往来至此,我会欢迎我的表兄查理,并且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希望你们也能如此。”

    这是法兰西宫廷重臣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国王他虽然身形还未长足,但思维……显然已经如同成人般的有条理,而且他对国王这一名词的理解与阐述也已经达到了许多人无法达到的高度直到他们进到这个房间之前,还有人在嘲笑查理一世,并且企图说服主教与王太后,拒绝给予康沃尔公爵查理援助呢。

    但国王说的很对,查理一世或许平庸,但无论如何他是一个国王,而克伦威尔或许英武智慧,他却终究是个臣子,他们可以为宿敌的死而欢欣雀跃,却绝对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因为他们也有国王,而他们又是依仗着国王而生的。

    王太后安妮神色复杂,她可算是明白马扎然的忧虑与欣慰了,并不是每个国王都能这样快地领悟到自己的意义与职责的,她知道自己应该高兴,但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让她无法释怀也许是她突然意识到,法兰西这部巨大的马车,将会在她的儿子路易的鞭策下,奔向怎样一条危险而又壮丽的道路。

    马扎然主教却是有些坏心眼儿地看着他的同僚们一个个地目瞪口呆,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个人就突然站了起来,“谨遵御旨!陛下,”他斩钉截铁地喊道,“啊,陛下,我愿意服从您的任何命令,何况它还是这样的明智而又正确!请您安心,我们会遵照您的话去做,为了您,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们也是愿意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别说是王太后,马扎然主教,就连路易都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看向主教先生,主教摇了摇头,这不是他安排的人,然后路易认出这个人了,正是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如同雪中送炭一般送来了一大笔募款的监政官尼古拉斯.富凯先生,为了奖赏他,囊中羞涩的国王还赐给了他一次随同打猎的殊荣,只是回到巴黎后,身心俱疲的国王一时没能想起这个人。

    富凯是跟着财政总监帕尔蒂切里.埃梅里进来的,可以说是一个随员,但他竟然大胆到抢在王太后与主教之前发言,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他既然对国王表了忠心,国王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斥责他,果然,国王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您可有些太失礼了。”路易温和地责备说,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国王一点也不生气:“我应该处罚您的,”他看向主教:“他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就让他来负责康沃尔公爵在巴黎的起居住行如何?”马扎然主教当然懂得路易的意思:“如果他能够做的如他承诺的那样好。”

    “那么就这样,”国王说:“我不需要您粉身碎骨,富凯先生,若是您做的好,您还能为我效力许多年呢。”

    富凯立刻从他的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先向国王行礼,再向主教行礼,然后是王太后,还有房间里的所有人。

    财政总监埃梅里的脸色又青又白,富凯此举无疑是踩着他的脸往上爬,但在场的主教、王太后与国王谁也不在意他,埃梅里的出身并不高,他能够出人头地完全是因为他是马扎然主教的一个亲眷,事实上他不久前也只是一个锡耶纳的农民罢了,但在上台后,他借着自己的身份与主教的权势,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但在王室被迫逃离巴黎,来到圣日耳曼昂莱之后,他又显露出了卑劣的本性与见识短浅的坏处,竟然不愿意从钱包库里掏钱出来支付国王与王太后,还有主教的日常用度,让整个王室都狼狈不堪,他之所以还能出席这样的会议,也不过是一时找不到能够取代他的人的缘故。

    尼古拉斯.富凯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康沃尔公爵查理来到了巴黎,他所受到的待遇让他吃惊,毕竟他知道法国王太后安妮并不怎么喜欢他和他的父亲,或者说,任何一个新教教徒,巴黎的许多人也是如此,而他这次到来,除了自己的头衔与几个亲信之外别无他物,他的国家被叛臣占据,他的军队流离失散,他的国库更是被一群暴民洗劫一空,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可图的东西。

    但他的表弟,法国国王路易的臣下富凯为他预备的官邸、马车与饮食衣物们,都如同对待一个国王一般,这让康沃尔公爵感动至极,到巴黎的第三天,他顾不得旅途疲惫,坚持要前去觐见国王。

    国王路易正如他的妹妹亨利埃塔所说,是个温和的少年人,他们谈了很久,甚至到了用餐的时候都舍不得分开,直到必须安寝的时候才分开。

    整个觐见仪式更是无可挑剔,除了康沃尔公爵身边的一个侍女在看见那张狰狞的狼皮时(来自于孔代亲王的馈赠),突然惊呼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第十三章

    这个小小的波折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些人嘲笑康沃尔公爵的侍女过于胆小脆弱,不过后来路易在亨利埃塔公主的身边看到了这个侍女因为她当时就倒在国王的脚边,所以他对她还有着一点印象这位布兰克小姐的年龄并不比玛利大到哪儿去,但有着成年人才有的纤瘦身材与忧郁的气质,她的容貌并不怎么出众,倒是深栗色的鬈发很美。

    虽然还很小,但在如何侍奉贵人这一方面,她做的要比天真淘气的玛利.曼奇尼强多了,也懂得如何取得贵人们的欢心,亨利埃塔起初并不喜欢她,因为人们总是窃窃私语,认为她在国王面前昏厥是一桩极其失礼的行为,也有人怀疑她是在有意哗众取众,引起国王的注意,而且她是被康沃尔公爵送到亨利埃塔身边的,不免有废物利用之嫌但没过几天,亨利埃塔就很愿意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了,因此路易又见了她几次,不过国王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之前的失礼,而是因为她实在太不像是一个孩子了。

    别说别人,就算是国王,偶尔也会想要做些符合孩子天性的事情,譬如说在宴会中躲个懒,偷个闲什么的。

    虽然国王陛下一再申明,要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康沃尔公爵,但查理终究还是许多法国人眼中的外人甚至是敌人,而且他的请求也让主教和王太后感到为难毕竟此时的法国王室是没办法给他军队或是资金来复国的,他们自己也正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拒绝了国王的诏令,依然留在他女儿蒙西耶女公爵的领地里,只把被人们称作“大郡主”的女儿送到了巴黎,作为人质或是宽慰王室的替代品。

    我们之前说过,这位加斯东大殿下的第一次婚姻,是黎塞留红衣主教与他母亲玛丽.德.美第奇强迫完成的,虽然这位波旁(旁系)夫人带来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也就是蒙西耶,他仍然对其充满了厌恶,这种厌恶甚至延续到他们的女儿身上,虽然大郡主对这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满怀孺慕之情,但他不但从来不曾呵护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还在她继承了其母亲蒙西耶的领地后不断地横加干涉,肆意插手,如今他又把她送到巴黎来谁都知道,现在的巴黎简直如同炼狱一般,很难说这其中是不是包含着真实可怕的恶意。

    王太后安妮倒是对蒙西耶女公爵有着几分怜悯,无论如何,奥尔良公爵在1632年与洛林公爵的妹妹玛格丽特.洛林结婚,当时只有5岁的蒙西耶女公爵就这么被抛弃在了巴黎的宫廷里,奥尔良公爵从未提过要接她回去的事儿,就像根本没这个女儿,直到路易十三去世前,强迫他把女儿接回去为止。

    那几年蒙西耶女公爵在宫廷里的生活非常难熬,因为谁都知道她是个逆贼的女儿,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反叛之心简直溢于言表,他也从来懒得掩饰,当然也不在乎他的女儿会遭到多少恶意的对待。幸而那时候王太后安妮还没有孩子,幼小的女公爵不禁激起了她的慈母心怀,这样的感情一直延续到女公爵离开宫廷,也有人说路易十三也曾经想要撮合新生的王太子路易与蒙西耶女公爵的婚事,因为蒙西耶女公爵曾经站在小路易的摇篮边,笑称他是“我的小丈夫。”

    不过也有可能,这正是蒙西耶女公爵被强行驱出宫廷的原因(虽然那时候路易十三只是微笑),路易生在1938年,蒙西耶女公爵生于1927年,两者相差十一岁,如果说年龄还在其次,那么蒙西耶女公爵的父亲已经到了让路易十三厌烦透顶的地步,他是怎样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与奥尔良公爵的女儿结婚的,何况蒙西耶女公爵除了继承于母亲的领地之外,别无他物,根据萨利克继承法,奥尔良公爵的爵位与土地都只会留给他的儿子让,万一让夭折了,那么继承人就变成了路易十三的次子菲利普。

    蒙西耶女公爵离开宫廷的时候只有十六岁,现在已经二十二岁,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早就应该结婚生子,但她的父亲奥尔良公爵俨然将蒙西耶视作了自己的领地,根本不会允许她带着领地出嫁,离开宫廷后,她也难得能够见到合适的追求者,怀着这么一份恻隐之心的王太后虽然恼怒于奥尔良公爵的袖手旁观,却也预备为蒙西耶女公爵在宫廷里找上一个诚心如意的丈夫。

    当然,其中也有几分交易与损人利己的意味,但对于蒙西耶女公爵来说,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每个人都这么想,在王太后举办的宴会上,年轻英俊的男士们就如同海里的鲑鱼那样来回穿梭,尽情展示着自己的英武体魄与优雅姿态,等他们跳舞的时候,已经在那里端端正正地做了一两个小时的国王终于可以暂时离开,但他没有留在房间里,而是乘着侍女们都在忙碌的时候,一个人来到黎塞留邸的庭院里。

    黎塞留邸的庭院当然要比杜勒里宫花园小得多,但在黑夜里,月桂枝叶低垂,最后一批米粒大的黄色花朵吐露芬芳,同样令人心旷神怡,路易看见有几处细小的光点盘绕闪烁,等他走过去了,才发现是玛利.曼奇尼正在和一群小仙子玩闹。

    路易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仙子,她们和蜻蜓差不多大,有着人类的面孔与身体,背后的翅膀薄而透明,振动的频率很快,不断地有闪亮的鳞粉从上面落下来,路易的脚步声一传来,她们就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玛利这才发现有人靠近,她连忙在裙子上拍了拍自己的手,站了起来,看到是路易她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她探头望了一望,发现除了路易之外没有其他人:“您怎么回到这儿来?”

    路易已经懒得去纠正她的礼仪了,“房间里太闷热了。”他说,走过去和玛利一样,直接坐在月桂树下,月桂树下有一层厚厚的落花,就像是柔软的毯子:“而且这里又不是厨房。”玛利笑了,知道他指的是他们在凡尔赛的时候。

    路易发现她在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神情也有点不自然。

    又过了好一会儿,玛利也没有说话。

    “刚才那是什么?”路易只得打开话题:“是你说过的小仙子?”

    “是的。”玛利说:“您要看看她们吗?”

    “能吗?”

    “您还是个孩子呢,一定能。”玛利直言不讳地说,一边轻声念起咒语,与其说是咒语,倒不如说是在轻声歌唱,几分钟后,路易听到了细弱的附和声,几只小仙子从月桂叶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等了一会后,她们终于回到了玛利身边,玛利分了一些糖块给国王,于是一些大胆的小仙子也走到国王的时候上去分享糖块。

    小仙子的光照亮了路易的侧脸,玛利看着他,心中不禁想起了她从父亲与舅父那里听到的秘密。

    她被送到宫廷里来,正如她父亲所说,不是为了做一个女巫,而是为了成为贵人的妻子……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满足父亲所给出的条件,但她……她是说,她身边不正有一个温和可亲的好人吗?

    就算知道了她是一个女巫,他也没有因此恐惧或是远离她。

    如果让她嫁给路易,她不会不愿意的。

第十四章

    “克雷兰叔叔。”康沃尔公爵低喊道:“您怎么来啦?”

    “他们要我来找你,”巨狼说,它发出的声音要比人说话的声音更低沉,带着一些咻咻的喘息声:“殿下。”

    “是那群苏格兰长老会成员么?”查理说:“我不相信他们。”

    “您不用相信他们,您只要使用他们。”巨狼说:“您现在最紧要的事儿是举行加冕仪式,成为国王。”

    “我还在为我的父亲哀悼。”

    “相信我,最好的哀悼方式就是将那些叛贼全部吊死在广场上,当然,如果你确定,也可以把他们的肠子拽出来,所有胆敢刺杀国王的暴徒都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就算是克伦威尔也不该例外。”

    “当然。”查理说:“但我现在,您看到的,我甚至没有一匹马可以让我离开巴黎。”

    “您向王太后安妮求告了吗?“

    “求了。”

    “马扎然主教呢?”

    “也求了。”

    “他们难道不愿意让你走吗?”

    “这正是我最怕的,据说他们正在与叛贼的使者接触,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达成协议。”

    “那么就去向法国的国王路易求告吧。”

    “他还是个孩子呢,克雷兰叔叔。”

    “正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他的身上可能还有一丝珍贵的亮光。”巨狼说:“还有,不要再称我为克雷兰叔叔了,别忘记,表世界与里世界是不相通的,擅自跨越者会遭到两个世界的惩戒与攻击。”

    “既然如此,”查理沉默了一会后说:“克雷兰先生,我会去试试的。”

    巨狼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在瞬间产生了变化,缩小与拉长,狼的长吻向后缩,毛发缩回到皮肉里,骨骼与肌肉都在格格作响,查理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隐约的疼痛。

    等到克雷兰变形完毕,站在那里的就只有一个面容坚毅,身形高大的普通男子,如果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准会发觉他与康沃尔查理有着几分相似,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塞尔维亚狼人本来就是从英格兰迁移过去的。

    这要追溯到公元1216年,英格兰国王约翰.雷克兰被一名巫师下了毒,不治身亡,而那杯毒药里含有狼头草,也就是说,中毒的人终会化身狼人,不久之后就有人听到国王的陵墓里不断地传出凄凉可怖的嚎叫声恐惧的人们决定将国王的尸身拖出陵墓,进行驱邪仪式,仪式是举行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虽然当时的新王一再坚称,他的父亲已经得到安息,但后来还是有人看到身披冕袍,头戴金冠的狼人在森林之中游走。

    当时的新王为什么要这么做,查理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依照里世界与表世界默契的约定,里世界的狼人、血族或是巫师都不被允许插手俗世的政权,同样的,里世界的人也不受表世界的国王或是皇帝统治如果新王胆敢承认那个狼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要么就是被教会与诸侯剥夺继承者的位置,要么就是死于里世界连绵不断地攻击之下,就连他成为了狼人的父亲也难以幸免。

    或许成为了狼人的约翰.雷克兰国王也有所察觉,他不但离开了英格兰,在塞尔维亚定居下来,还放弃了原先的姓氏,改为克雷兰,也就是塞尔维亚一系狼人的由来。

    康沃尔公爵看着克雷兰一件件地穿上侍卫的衣服,“那么,那些攻击路易的狼人又是怎么回事?”

    克雷兰扣着纽扣的手略微顿了一下:“他们是为了您,还有您的父亲。”他说:“据说可以拿到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康沃尔公爵抿起嘴唇,他为那些狼人难过,他们可以说都是他的亲眷,而且相对于那些桀骜不逊的诸侯,那些飘摇不定的大臣,还有贪得无厌的教士们,塞尔维亚的狼人们可以说为他们父子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现在克雷兰叔叔还在为他百般斡旋,千般筹措,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可能潜入巴黎这里刚刚发生过狼人袭击国王的大事,教会可能还有苦修士与圣骑士驻守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殿下?”

    “呃,什么?”查理抬起头:“什么?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我的女儿露易丝……”

    查理摇摇头,“没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他说:“看到带有狼头的狼皮当然会害怕,没人怀疑她。”

    “我觉得,还是让我带走她吧。”克雷兰说。

    “我希望您别在意,”查理叹了口气:“您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你们和匈牙利狼人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吧。把她留在我妹妹身边,最安全,至少法国的国王还没被抓起来砍头。”

    克雷兰犹豫了一下,“好吧,如果您觉得这样可行。”

    “她是个好姑娘,”查理安慰他说:“我们都很喜欢她,她会成为亨利埃塔最好的女伴的。”

    “但愿如此。”克雷兰说。

第十五章

    克雷兰不愿去想查理此举是否有将他的女儿露易丝作为人质的意思,但就算如此,他们又能如何,虽然康沃尔公爵很亲热的叫他克雷兰叔叔,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言约翰.雷克兰国王陛下是金雀花王朝的第三位国王,之后是兰开斯特王朝与约克王朝,约克王朝后是都铎王朝,都铎王朝之后是斯图亚特王朝,查理一世是斯图亚特王朝的第二位国王,他们之间可不止间隔着三百年的时光但塞尔维亚狼人很不幸地遭遇到了教会与匈牙利狼人的双重狙击,他可以说是走投无路才找到了查理一世,克雷兰原本只希望能够在英格兰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哪怕是要服役或是充当国王交给教会的“年金”也可以。

    查理一世并不怎么在意这群狼人,他看着克雷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在繁重的国事压力下,能够将一只凶猛的狼人如同猎狗般的使唤确实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那时候,别说是承认克雷兰的身份,他大概根本没把克雷兰当作一个人。

    虽然克雷兰的确不是人,但他还是有着一个人所有的自尊与骄傲的,为了族群,他不得不忍下国王的羞辱,而查理一世,或许是为了“年金”这是宗教裁判所向国王与领主们(哪怕他们并不愿意遵从教会的旨意)征收的另外一种特殊赋税,简单点来说,就是他们领地上的狼人、巫师或是魔鬼,死的活的都可以,如果实在交不上来,那么国王要给上很大一笔罚款。

    当然,国王,或是任何一个大胆的领主可以不给,没关系,但裁判所会立刻撤离他们的领地,这样,就算国王与领主有城堡与军队,他们的佃农与商人却要成为狼人或是巫师的祭品了。

    而对于狼人们来说,每年一次驱逐老弱的狼人,或是强迫他们自愿就死也不失为解决两件棘手事儿的办法又能减轻族群里的消耗,又能满足领主对狼人皮毛的需求。

    塞尔维亚狼人事实上已经分崩离析了,克雷兰曾经是一个强壮而聪慧的首领,但坏就坏在他过于优柔寡断,当然,好听一些的说法就是他太过看重感情,他总是竭尽全力想要保下每个族人,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狼人,他们还未到需要别人怜悯的时候,对克雷兰的做法格外不满,不是想要争夺首领的位置,就是单独或三五成群地离开。

    但离开了族群,失去了保护的狼人又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呢,那张被法国国王路易踏在脚下的狼皮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克雷兰也去看过了那张狼皮,事实上,他不用看,也能嗅得出那是不久之前才离开的侄子的气味,说起来,这位年轻的狼人并不如其他离开的狼人那样憎恶克雷兰与那些老弱的狼人,他只是……不愿意与这个正在走向灭亡之途的族群一同等死但没想到,最先死去的人竟然是他。

    所以,查理一世的死却成为了塞尔维亚狼人唯一的转机,相比起老奸巨猾的查理一世,他的儿子小查理还只是一个年轻人,不够冷酷,还有些天真,他甚至没有质疑克雷兰为什么没有去救他的父亲克雷兰必须承认自己是满怀着愉悦看着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的,但他也不想去投靠克伦威尔,这位护国公是清教徒,也就是说,对于狼人、巫师或是与魔鬼有关的人事物都深恶痛绝,他是绝对不会与一个狼人合作的。

    所以克雷兰选择了小查理,在小查理差点丧命的时候,他,还有他的族人,及时地援救了国王的儿子,英格兰的王位继承人。

    小查理对他所说的话坚信不疑,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称他为克雷兰叔叔的缘故。他还特意让克雷兰的女儿做了他的侍女,然后是他妹妹的女伴,这位宽仁的王子说,这是一个郡主应有的待遇,唉,郡主,克雷兰可以向他的先祖发誓,他并没有这样的念头,他只想要一片小小的,但安静的森林,可以容许他与他的一百多名族人平静地度过之后的日子。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克雷兰一边在心里数着一份愿意拥护康沃尔公爵登基的人员名单,一边估算着他能够得到多少实际的支持,走出了黎塞留邸,因为他穿着侍卫的衣服,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只在街道转弯的地方,一头鲜血淋漓的死狗从天而降。

    他若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可就要挨上一下,还会弄脏衣服,但克雷兰是狼人,他在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的时候,就提高了警惕,死狗落在距离他还有三四尺的地方,肚肠从被有意割开的腹部迸出,一片狼藉,臭气熏天。克雷兰听到有人在哈哈大笑,还有人在嘲讽某人准头太差他在英格兰的时候就听说法国巴黎的平民很喜欢用死猫死狗,或是任何死了又不能吃的东西投掷贵族或是王室的侍卫,看来这是真的。

    他一边走,一边按住嗅觉敏锐的鼻子,巴黎的街道实在是太脏了,他踩着的地面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是什么呢?

    粪便。

    马、牛、猫狗还有人的粪便,动物随地便溺,而人将粪便留在桶里,主妇或是学徒们每天早上就会提着那只桶,一边高喊着注意啦,一边将桶里面的所有东西倾倒在街道上,这也是为什么行人会尽量远离住宅,或是在男士女士一同出行的时候,男士会谦和地将女士让在紧靠墙面的位置,一来是为了避免马车冲撞,二来就是勇敢地将可能的“黄金淋漓”的机会留给自己。

    这些粪便不会有人去清扫,也没法清扫,于是经过常年累月的人、马与车轮反复踩踏碾压,日光曝晒,雨水冲刷后,留下的渣滓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路面。

    布雷兰不是走在路上,而是走在粪便上,这让他愈发激烈地想念起塞尔维亚的森林来。

    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即将将黎塞留邸抛在身后时,布雷兰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地向这座典雅的建筑投去最后一瞥,而就在此时,狼人的锐利视线让他看到了正站在一个两侧垂着满绣百合花帷幔的窗前,神色凝重地望着街道的男孩一时间他没想到此人的身份,但他很快就猜到了,因为与这个男孩年龄相仿的安茹公爵迄今为止还穿着裙子。

    布雷兰犹豫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脱下了帽子,把它按在胸前,深深地向这位年少的国王行了一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915/ 第一时间欣赏我乃路易十四最新章节! 作者:九鱼所写的《我乃路易十四》为转载作品,我乃路易十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乃路易十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乃路易十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乃路易十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乃路易十四介绍:
有什么比你还在襁褓时就发现自己就是那个路易十四更糟糕的?当然有,譬如说,它还是个魔幻版本的。我乃路易十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乃路易十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乃路易十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