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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往事全文阅读

作者:周梅森     共和国往事txt下载     共和国往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一

    听副市长郑旭升说,环环集团承包的红旗矿工人新村改造工程快要全面竣工了,刘胜利专程去工地上看了一次。不料,一进工地就被退休在家的王矿长拉住了,说是要带她去欣赏一下环环集团麾下这些建筑队的杰出工作。

    刘胜利听出了王矿长的讥讽,却没太当回事,心想,王环环胆子再大,也决不敢在她一手抓的这个市长工程上搞鬼,于是便说:“我一路过来看,情况还是蛮不错的嘛,这十五万平方米按时起来了嘛!”

    王矿长没好气地说:“那是,用泥糊嘛,能不快么!”

    刘胜利说:“不会吧?我和汤书记可没少敲打这个王环环!”

    王矿长不说了,把刘胜利引到正砌着的一堵墙前:“刘市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自己看看吧!这些旧砖还能用吗?再看看水泥浆里掺了多少黄泥!这是水泥墙,还是黄泥墙?刘市长,你问问红旗镇周围的农民,现在一车黄泥是什么价?连黄泥价都被他们抬上去了!”

    刘胜利看着面前那些烂砖黄泥,脸沉了下来。

    在一座建好的新楼前,王矿长又说:“刘市长,你看看这墙上的裂缝,就不怕砸死人吃官司吗?”

    偏在这时,一个工头跑了过来,热情地招呼说:“刘市长,您怎么突然来了?快,快到我们办公室休息一下!”

    刘胜利根本不动,只绷着脸问:“你们王总呢?”

    工头反问道:“王总?刘市长,您问的是哪个王总?”

    刘胜利说:“就是你们集团的总经理王环环!”

    工头马上诉起苦来:“刘市长,我给您说实话,王环环可从没到工地上来过,两年多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喝醉了,实在走不了,在这里睡了一觉……”

    刘胜利厉声道:“告诉你们王总,工地全给我停工待查,不合格的全部返工!”

    回去后,刘胜利马上进行了一番调查,而后,便向市委书记汤平作了汇报:“……这个王环环简直是不像话,质监人员都被他们买通了,把我们的良心工程变成了昧心工程!这回对王环环不能再客气了!不合格的楼要坚决炸掉!”

    汤平也很生气,当即表态说:“我同意,这回得给王环环一点厉害看看!”

    刘胜利说:“这一来,工期怕要拖下来了。”

    汤平问:“你了解清楚没有?到底涉及多少栋楼?多大的面积?”

    刘胜利说:“我正让郑市长他们查,估计不少,起码一万平方米!”

    汤平想了想:“好,有多少就炸多少,工期也不能拖,还要按规定罚款!”停了一下,又说,“哦,对了,刘市长,还有个事要问你,听说你和香港大成国际公司联系上了?请他们出头为咱们农业科技园代理招商?”

    刘胜利一怔:“汤书记,您看看,让这个王圈圈气糊涂了吧?陈梦熊和我老舅今天就到,我马上还得到国际机场接机!”

    汤平挥挥手:“那王圈圈的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几乎就在刘胜利向汤平汇报的同时,如梦初醒的王环环开始抓工程质量了。

    工程经理们全被王环环紧急调到环环集团总部来了,高高低低地在会议室里站了一排,王环环疯狗似地大发雷霆:“……一帮混蛋!谁让你们偷工减料的?谁?我讲过没讲过,这是市里的良心工程,咱得讲点良心?你们讲良心没有?我忙,你们也忙吗?我眼瞎,你们眼也瞎吗?楼建成这个样子你们就看不见?”

    一个胖经理说:“王总,您不能一勺子烩呀,我们的工程没有质量问题。”

    王环环蛮不讲理:“那他们的质量问题你为啥不汇报?”

    一位瘦经理说:“王总,您……您账算得太精,集团给……给我们的承包费用也……也太低了,每平方米才……才三百元……”

    王环环问:“嫌低为什么还接?你们从一开始就准备偷工减料了,是不是?”

    又一经理说:“承包费低点倒罢了,王总,你还老要我们赞助!你说说看,刘敢斗搞什么传统教育,整个一胡扯蛋,你也要我们赞助五千……”

    王环环狼一样地看着手下的经理们:“这么说,还都是我的错了?啊?”

    经理们全不敢做声了。

    王环环桌子一拍:“你们说怎么办吧!啊?一万多平方米要炸掉,老子要破产了,你们打倒王大蛤蟆的阴谋要实现了!你们笑吧,使劲笑吧!”

    没人敢笑。

    王环环又拍了下桌子:“都给我笑!”

    众经理只得笑,一个个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王环环看着电话,像看着一盆炭火,想接,又不敢。

    众经理更不敢接。

    最终,还是王环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电话,拿起电话时,腰就弯了下来,声音轻柔极了:“对,环环集团,我是王环环……”

    电话里,刘敢斗的声音:“王总啊,我这传统教育基地马上就要开张了,同志们都说,你和你们集团的同志们很需要接受一下传统教育……”

    王环环脸立时绷了起来:“刘敢斗,我没时间和你扯淡!”说罢放下了电话。

    众经理仍然在面前站着。

    王环环挥挥手:“滚!都给我滚!马上行动起来,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卖都给老子卖,包括老子的卡迪拉克!你们手里值钱的东西也拿出来给我卖!这一万多平方米全部给我返工,还得给我保证工期!这话咱别等汤书记、刘市长说了!”

    经理们唯唯诺诺地退去了。

    偏在这时,电话又响了。

    王环环以为又是刘敢斗,抓起电话,粗声粗气地道:“对,对,圈圈集团,我就是王圈圈……”继而,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头也低下去了,样子极是可怜,“哦,哦,是……是汤书记呀?好,好,我……我马上去见您!”

    汤平一见王环环就问:“这回没误会吧?啊?王圈圈,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说你不知道?说是下面胡来?都不对吧?你王环环狗肚子里装几两香油,我能不知道?说吧,说吧,别这么客气,你和我斗智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环环苦着脸说:“汤书记,这一回我啥也不说了,我……我认栽!我管理不严,我官僚主义,我这阵子两眼盯着海外,把精力都用在开发海外市场了,给市委、市政府的良心工程造成了消极影响,我打落牙往肚里咽……”

    汤平冷冷地看着王环环:“还是有不少理由嘛!啊?管理不严?你环环集团是从今天开始才管理不严的吗?你什么时候严过?官僚主义?你这官还不算大吧?还开发海外市场不就是组织了几批劳工出去打工嘛!”

    王环环说:“汤书记,我顺便向您汇报一下,这回,我们真是走向海外了。我们建筑总公司在伊拉克包了个工程……”

    汤平手一挥:“别给我扯伊拉克,就说你的事,你想咋办吧?”

    王环环说:“汤书记,我认罚,不合格的房子炸掉重建!我刚才在公司下过命令了,值钱的都卖掉,包括我的卡迪拉克……”

    这倒是汤平没想到的:“哦,你连车都卖了?这往后怎么抖威风呀?”

    王环环这回动真的了,带着哭腔说:“汤书记,闯了这么大祸,我……我还抖什么威风呀!我……现在恨不能一枪把我自己毙了!”

    汤平说:“那好,还有一点,我也和你说清楚,返工归返工,工期还得给我保证!市委、市政府不是你王环环,说话得算数,说啥时完工,就得啥时完工!”

    王环环连连点头:“是,是,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到工地上去!再干不好,汤书记,您……您一枪把我毙了!”

    汤平这才问:“这回困难不小吧?”

    王环环说:“困难再大,能大过当年在天河么?当年我王环环能白手起家,今天照样能负债经营,汤书记,我……我对未来充……充满信心!”

    汤平沉吟片刻:“我听了一下汇报,说是真正不合格的只有四千多平方米,那九千多平方米勉强可以算合格……”

    王环环手直摆:“汤书记,您别逗我了,我不上您的当!这一万多平方米说炸就炸,我……我不可惜!良心工程不能没良心!我……我不能给您、给刘市长丢脸!”

    汤平说:“好,你这次表现不错!环环,我相信你还会再起来的!”

九十二

    把老朋友陈梦熊带到阳山,孙成伟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对刘胜利说:“胜利,陈梦熊我是给你带来了,他投不投资,能不能为你们代理招商,我就管不着了。”

    刘胜利原没指望孙成伟把陈梦熊请到阳山来,现在见陈梦熊真来了,还带了一个考察班底,不得不对孙成伟刮目相看了,极是热情地对孙成伟说:“老舅,你怎么管不着了?啊?你还得帮我和市里继续做工作嘛!”

    孙成伟说:“这还用你说?该做的工作我早做了,在香港天天做,可陈梦熊就是不吐口,连这次带人到阳山来考察都很勉强!不是看我的老面子,他才不来呢!”

    刘胜利忙说:“是,是,老舅,那我代表阳山市人民政府先谢谢你了!”

    孙成伟却发起了牢骚:“梦熊嫌我多事,说我狗屁不算,还忙得像个大人物!我说是刘市长的意思,他还不信,问我是不是旧病复发了?想制造个国际大骗局?”

    刘胜利怔了一下,笑了:“这我倒没想到!老舅,看来得给你个身份哎,任命你做个市长联络员怎么样?我马上让市政府给你发聘书!”

    孙成伟来了兴趣,眼一睁多大:“胜利,这市长联络员算个什么级别?”

    刘胜利哭笑不得:“你老想要什么级别?老舅啊,你都七十多了,就算给你个什么级别也没用了,跨世纪是没你的事了,你就沉下心来,帮我,也帮阳山人民干件好事吧!”

    孙成伟明白了:“给我个狗肉幌子是不是?我真服你们姐妹了!”

    刘敢斗对陈梦熊的到来也很兴奋,直夸孙成伟为亚中集团立了大功,说是只要亚中集团和大成国际的中外合资成功,一定重奖老帅。那当儿刘敢斗还不知道老帅的“叛变”内幕,还以为陈梦熊此行是考察她的合资项目,当天便请陈梦熊到传统教育基地去参观。

    陈梦熊参观时便连声赞叹说:“不错,不错,很不错嘛,刘敢斗小姐!当初我就相信你这传统教育能搞好,所以,我才要捐助你们!遗憾的是,你们刘市长坚决反对,动员我把钱捐给了希望工程。”

    刘敢斗想到那八十万港币就心疼,可脸面上却不动声色,矜持地说:“这事我早忘了。陈老先生,过去的事不说了,您看,对我们未来的合作您有什么设想?”

    陈梦熊漫不经心地问:“合作?什么合作呀?”

    刘敢斗说:“我老舅在香港没和您说呀?我让他带去了五个项目呢!”

    陈梦熊摇摇头:“没有呀,孙成伟先生一直动员我到科技园投资,还希望我们大成国际牵头进行国际招商。这次我们就是来看科技园的。”

    刘敢斗这才知道,孙成伟没给她帮忙,脸马上黑了下来。

    陈梦熊没注意刘敢斗的脸色变化,又问:“孙成伟说,他可以代表市政府,刘小姐,这是不是真的?令姐刘市长是不是授权给他了?”

    刘敢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陈老先生,据我所知没这回事。我老舅这人的历史您知道,基本上是个老骗子,一辈子没干过几件好事,我尽力挽救了他这么多年,他仍然不见长进。所以,陈老先生,对他您要警惕一些!”

    陈梦熊舒了口气:“所以,我也没答应他,只说来看看。”

    刘敢斗换了副笑脸说:“陈老先生,我们合作成立一家中外合资公司怎么样?我老舅既然没和您谈,那么,我直接和您谈……”

    陈梦熊没多少兴趣,摆摆手说:“这事我们以后找机会吧!啊?”

    刘敢斗有些失望,却也只好点头答应。

    回到公司,刘敢斗马上把孙成伟的“叛变”行径和孙笛说了,说罢,二位领导便气呼呼地闯进了孙成伟的办公室。孙成伟正好在办公室里,正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呷着茶,捧着一本大红封面的“市长联络员”聘书看。

    刘敢斗一见孙成伟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就火了:“老帅,我可和你说清楚,你这次去香港的费用一分不报!要报你找市政府报去!”

    孙成伟似乎沉浸在做了市长联络员的幸福中,抬起头,带理不理地看了刘敢斗一眼:“你别叫,去香港的费用我不在公司报了,有人给我报!”

    孙笛看到了聘书:“怎么,老帅,还真替刘市长当上差了?”

    孙成伟扬了扬手上的聘书,极是正经地道:“不错,市长联络员!”

    刘敢斗一脸的不屑:“不就是个员么?还不是长嘛!”

    孙成伟眼皮一翻,说:“员也不小,官员就是员!”

    刘敢斗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孙成伟:“天哪,我们敬爱的老帅也成政府官员了,哎呀呀,这真是‘女大十八变’。哦,不,不对,这真叫‘人不可貌相’呀!哎,孙总,这么看来,我们公司也为政府培养了一个老人才嘛!贡献不小嘛!”

    孙笛冲着孙成伟直叹气:“老帅呀,难怪我们董事长生气,你可真是个老人才,越老越犯怪!花着我们公司的差旅费,却跑到香港为刘市长的科技园做工作,吃饱了撑的?咱和大成国际的合作项目,你咋提都不提?”

    孙成伟说:“你们少财迷心窍好不好?刘市长太难了,都要辞职了,你们知道不知道?该帮的忙,我们总要帮嘛!”

    偏在这时市政府来了电话,刘胜利要孙成伟马上到农业科技园陪同陈梦熊参观。

    孙成伟放下电话,抬腿就走,口口声声说市政府找他有急事。

    刘敢斗追到门口嚷:“老帅,我和你说清楚,离了你这老屠夫,我们不吃浑毛猪,陈梦熊那里我们做工作,你这个阶级敌人少给我们捣乱破坏!”

    孙成伟回过头说:“我哪敢破坏?我一定老老实实,决不乱说乱动!”

    话虽这么说,孙成伟还是在陈梦熊面前刮了刘敢斗的臭风。当陈梦熊说起刘敢斗提出的合资问题时,孙成伟当即声明,刘敢斗可不是刘胜利,亚中集团也不是市政府,他们那几个项目都是空中楼阁,大成国际要想挨套,就和他们谈吧!

    陈梦熊怔住了,说:“大伟,你可是亚中的副董事长呀!”

    孙成伟说:“我现在还是政府的联络员,更是你五十多年的老朋友。”

    陈梦熊笑了:“那好,那好,我心里有数了。”

    汤平一听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插上来说:“孙老,这就对了!既要为政府帮忙,又得对老朋友负责,别忘了,我也是你老朋友呢,你还欠我的账呢!”

    孙成伟有些困惑不解:“汤书记,我……我欠你什么账呀?”

    汤平说:“六十年代在安徽,我可是保过你,为这事‘**’中被斗得不轻!”

    孙成伟恍然大悟:“哎呀,我原以为只拖累了存义,没想到还拖累了你!”

    汤平指指走在前面的陈梦熊:“所以,这一次你得帮我尽点力,算还账吧!”

    孙成伟说:“汤书记,你放心!我一定把账还了!”

    这时,一行人已到了园区服务中心门口,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园区。

    刘胜利问陈梦熊:“老先生,您看怎么样呀?”

    陈梦熊说:“变化不小嘛!整个环境真是彻底改变了。”

    刘胜利介绍说:“您看到的,水电路的基础设施也很完备。”

    陈梦熊仍不明确表态:“进度很快嘛,我上次来时,这里还只是一片陷地。”

    孙成伟马上说:“梦熊,那你还犹豫什么?你们大成国际带个头过来吧!”

    陈梦熊微笑不语,直到一个星期后都没表态,连刘胜利和汤平都觉得没戏了。

    却不料,离开阳山的前两天,陈梦熊以大成国际的名义回请阳山市委、市政府官员时,在宴会上突然宣布,大成国际经与其欧洲代表处联系,决定代理招商。陈梦熊举着杯,发表了一番热情的讲话:“在商言商,本人同意出头招商,固然有故旧老友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农业科技园的发展前景和阳山方面的做事精神,尤其是刘市长的务实作风。所以,我提议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众人都站起来和陈梦熊干杯。

    刘胜利干杯时就说:“陈老先生,我们真诚地感谢您,您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支持了我们,这一点我们是不会忘记的!”

    汤平也当场表态说:“所以,我们在政策上将会进一步放宽,尽最大可能保证投资者的利益。陈老先生,关于这一点,刘市长还要具体和您谈。我们对科技园的一个大原则是:让投资者通通发财,求我们自己快速发展!”

    陈梦熊十分高兴:“汤书记,刘市长,我们就为这话干杯!”

    汤平注意到了被冷落的孙成伟:“哦,对了,我提议为我们的市长联络员干杯,孙老这次牵线搭桥,可真是立了一个大功呀!”

    孙成伟忙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快乐的笑。

九十三

    大功告成,孙成伟跑到刘胜利家,找孙成蕙报喜来了。他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对孙成蕙说:“成蕙,你看看,你看看,这老都老了,还为阳山做成了这么一件大事!这么看来,一人做点坏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呀!”

    孙成蕙嗔道:“哥,你看你,就做了这么点好事,又得意忘形了!”

    孙成伟在客厅里踱着步感叹着:“想想这一辈子呀,真像做了场梦!成蕙,你说说看,当时我和白云山要是不做老虎,我再人了党,凭我这聪明劲,如今也得是个处以上干部了吧?胜利就得聘我个政府顾问,咋着也不能是个员吧?”

    孙成蕙说:“哥,你让我怎么说你?这老都老了,官瘾倒上来了!”

    孙成伟很正经,也很严肃:“怎么是官瘾?这是进步!人啊,要活到老学到老,要跟上形势追求进步!成蕙,不是我批评你,你就是缺少一点上进心嘛!后来就不积极追求进步了嘛!你说说看,你一个一九五二年入党的老党员,咋到退休都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孙成蕙说:“哥,你这叫追求进步?我看你是活到老学到老!”

    孙成伟说:“怎么是学?成蕙,我不说了么?这叫跟上形势!”

    孙成蕙说:“哥,你也别说我没跟上形势,我也跟着哩!你看我们‘甜甜果品花卉商社’这两年多红火!那可是我和援朝、胜利他们硬斗下来的!”

    孙成伟说:“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是坚决支持你的!敢斗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就说了,很好嘛,你老妈勇敢地面对市场,焕发了青春……”

    孙成蕙叫了起来:“哥,原来这都是你的话呀!”

    正说着,刘敢斗黑着脸闯进了门。

    孙成蕙和孙成伟都愣住了。

    刘敢斗往孙成伟面前一站:“老帅,你果然在这里!”

    孙成蕙发现女儿来者不善,忙问:“敢斗,你怎么了?像吃了枪药似的!”

    刘敢斗火气很大,冲着孙成蕙一挥手:“老妈,你别管!”遂又将脸转向孙成伟,“老帅,我现在没有枪,要是有枪的话,真想一枪毙了你这个老叛徒!”

    孙成蕙挂下了脸:“敢斗,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孙成伟叹息着:“成蕙,你别管,也管不了!我们董事长一直这么给我说话,都说了二十年了,真比咱六叔厉害多了!”

    刘敢斗瞪着眼直叫:“厉害?我管好你了么?管好你了么?我要真管好你,就不会出现这种卖国求荣的叛变事件了!”

    孙成伟说:“董事长,这也过分了吧?怎么能算卖国求荣?”

    刘敢斗说:“为了个破联络员,不惜出卖公司利益,不是卖国求荣是什么?!”

    孙成蕙说:“哎,敢斗,你老舅这回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刘敢斗说:“妈,你别说话,这是我们公司内部事务!老帅,我问你,你居心何在?啊?为什么在陈梦熊面前这么败坏我们公司?啊?你究竟是我们的副董事长,还是潜伏在我们公司的阶级敌人?老帅,今天我就把你的本来面目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解放前你没干好事吧?啊?坑蒙拐骗,为了三十根金条,差点被我六姥爷毙了……”

    孙成蕙插话道:“敢斗,你别胡说,你六姥爷可没要毙你老舅,这事我知道。”

    刘敢斗嚷道:“老妈,你知道什么?六姥爷是我的顾问,讲传统时,我六姥爷都和我说了,就是差一点毙了!”脸又转向孙成伟,继续说,“解放后,你老帅也没干什么好事吧?伙着一个什么处长大肆贪污,一个立即枪毙,一个判刑十年!别翻白眼,判刑十年的就是你!改革开放以后呢?我带着你致了富,可是没能提高你的思想觉悟!见了年轻姑娘眼睛就发绿,一天不泡桑拿皮就痒!”

    孙成蕙说:“哎,哎,刘敢斗,你咋这么不凭良心?是你带着你老舅致了富,还是你老舅带你致了富?你可是跟你老舅贩衣服起家的呀!”

    刘敢斗根本不认账:“早期那些小打小闹不算,我说的是后期!老帅,你说说看,我对你是不是仁至义尽了?啊?从大事到小事,我什么不操心?连你的婚姻都是我替你把的关,替你操办的!可你怎么对我的?人前背后攻击我,一开会就打瞌睡,屁事不能干,毛病还不少!尤其令我不能容忍的是,在我一再告诫你的情况下,你还是坏了我的大事,还是到陈梦熊面前去刮臭风了!”

    孙成蕙再也听不下去了:“够了,刘敢斗!你该给我闭嘴了!”

    刘敢斗说:“妈,我不是说了么?这是我们公司的内部事务!”

    孙成蕙火了:“你老舅是我亲哥哥,我不能再听你这么胡说八道!”

    孙成伟却劝道:“成蕙,你别管,让她说吧,她今天是狗急跳墙!”

    刘敢斗又叫了起来:“我狗急跳墙?我看你才狗急跳墙呢!老帅,你自己回忆一下,你这一辈子究竟干没干过好事?干过几件好事!”

    孙成蕙阴着脸站了起来:“好,我就说说你老舅干过的好事!刘敢斗,你给我坐下来支起耳朵仔细听!”

    孙成伟一怔:“成蕙,你干什么?和这不讲理的小姑奶奶较啥真?”

    孙成蕙看了孙成伟一眼:“哥,你也不要说,听我说!”把脸转向刘敢斗,又说,“谁说你老舅没干好事?解放前,鬼子飞机大轰炸时,不是你老舅硬护着,你妈在防空洞里就被人掐死了!没有你老舅挣钱养家,我们一家都得饿死!那就没有今天你这个刘大款了!说到解放后,你老舅做的好事也不少。别的不说,就说一九六一年,没你老舅,你爹的矿长就当不安生,你们就没个饱饭吃!你知道不知道?你老舅自己吃盐水就菜窝窝,还给你们做糍粑吃,为这还挨了你姥姥的骂!刘敢斗,你现在就可以去问问市委汤书记,他当时是建安煤矿矿党委书记,你问问汤书记,你老舅是不是为建安煤矿帮过大忙!改革开放以后,你老舅自食其力,不但自己不找政府的麻烦,还带出了你这么个刘大款,敢斗,你咋就这么不凭良心?”

    孙成伟听着孙成蕙的话,眼圈禁不住红了。

    孙成蕙继续说:“说到你老舅的婚姻,敢斗,你给我伸开舌头说,当初你真是关心你老舅,还是怕你老舅把钱带走了?你老舅心眼好,一直护着你,让着你,不和你计较,你倒好,越来越不像话了!训起你老舅像训儿子!”

    孙成伟落了泪:“别说了,成蕙,别说了……”

    孙成蕙仍在说:“刘敢斗,我问你,你老舅这次哪里做错了?你姐做着市长容易么?农业科技园项目是她提出来的,是她抓的,差点要了她的命!你姐不急么?你老舅不急么?你老舅为你姐急,就像当年为我和你爹急一样,那叫有良心!对咱自己的亲人有良心,也对咱改革开放有良心!你敢说你老舅不是好人?我看他比你刘大款好!”

    刘敢斗被自己母亲训呆了,张口结舌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成伟却抱头痛哭起来……

    孙成伟怎么也想不到,一辈子没说过他什么好话的妹妹孙成蕙,会一气说出他这么多好处……

九十四

    当着孙成蕙的面痛哭一场之后,孙成伟再也不理睬刘敢斗了。好几次刘敢斗喊孙成伟到曼哈顿洗桑拿,声明公司报销,孙成伟也不去,说是不洗桑拿皮并不痒。

    这日,刘敢斗嬉皮笑脸地又到孙成伟办公室来了,说是要汇报工作。

    孙成伟带理不理地问:“是我向你汇报,还是你向我汇报?”

    刘敢斗半真半假地说:“我向你汇报,你现在不得了啦,市长联络员嘛!”

    孙成伟没好气地说:“有事说事,别和我胡扯!”

    刘敢斗在孙成伟身边坐下了,嗔道:“哟,脾气还不小哩!老舅,这二十年过去了,我咋就是没把你培养成个绅士呢!你看看,你看看,领导为了工作,好心好意批评了你两句,你就不搭理领导了,也不向领导我学习学习,这么大度,这么宽容!老舅,有本书你得好好看看《学会宽容》!”

    孙成伟说:“刘董事长,正因为我对你太宽容了,才落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别给我来这一套了,又来什么好事了?说吧!”

    刘敢斗却不说,拍了拍孙成伟的肩头:“老帅,心脏怎么样?别吓着你!”

    孙成伟一把把刘敢斗推开:“有啥事你就说吧,别再和我没大没小的!你吓不着我,我可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了!是不是传统教育出问题了?”

    刘敢斗说:“没,没,我这传统教育搞得挺不错,昨天算了下账,光回顾展的门票收入就能把本捞回来,白赚个主展馆,日后干啥不行?!干啥不是净赚!”

    孙成伟说:“这阵子你不是老嚷嚷亏本了么?”

    刘敢斗说:“在我六姥爷和查子英面前,我敢说赚钱呀?!”

    孙成伟疑惑了:“那还有什么能吓着我的事?”

    刘敢斗叹了口气:“老帅,向你通报个重要情况,我们内部又出问题了!”

    孙成伟眼一下子睁圆了:“哦?谁又想叛变?”

    刘敢斗关上门,表情也严肃起来:“孙笛!”

    孙成伟怔了一下,马上叫了起来:“刘敢斗,你自己说,这事我提醒过你没有?我早说过孙笛不是好人,你偏不信,什么权都放给他!连图书馆这么大的工程都敢全权交给他!刘敢斗,不是我说你,在这世界上你除了不信任你老舅,谁你都信任!早些年你和你舅妈郑小喜合伙整我,这两年又和孙笛穿了一条裤子,就防着我一个!我成啥了?成了你的狗肉幌子!孙笛到底叛变了吧?你这叫自作自受!”

    刘敢斗承认道:“领导也不是圣人,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嘛!”

    孙成伟指着刘敢斗的额头:“孙笛不叛变,你决不会找我!对不对?”

    刘敢斗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老帅,这种时候你就别再和我闹情绪了,我可告诉你,孙笛不是一般的叛变,搞不好,要给我们闯大祸!”

    孙成伟也认真了:“闯什么大祸?说!”

    刘敢斗说:“据乙方老板昨天找我汇报,孙笛买来的三材,许多都不合格!而且情况极其复杂,涉及到某个大人物!”

    孙成伟问:“什么大人物?”

    刘敢斗说:“钱远!”

    孙成伟手一摆:“钱远算什么大人物!”

    刘敢斗说:“你看你,又糊涂了吧?钱远是谁的丈夫?我姐不被牵扯进去了!”

    孙成伟大吃一惊:“敢斗,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敢斗这才叹着气说:“老帅,你不知道,这事在图书馆工程一上马时就发生了。钱远瞒着我向孙笛介绍了个材料部经理,是王环环手下的花瓶,叫周清清。周清清对建材狗屁不通,全凭孙笛摆布,结果什么破材料都敢用。我替他们算了一下,起码坑了我们七八百万!乙方老板实在是怕了,才找我把啥都说了!”

    孙成伟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孙笛胆这么大?不要命了?钱远怎么也这么糊涂,就看着孙笛和周清清这么干?钱远和周清清恐怕不是一般的关系吧?”

    刘敢斗说:“当然不是一般的关系,钱远和周清清早在一年多前就同居了!他们三人是合伙坑我们!”

    孙成伟说:“让他们坑走点钱还是小事,工程质量可不是开玩笑,孙笛得赶快把他撤下来,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撤!”

    刘敢斗点点头:“我也这样想。老帅,你看我先让孙笛去抓回顾展好不好?”

    孙成伟说:“敢斗,你心咋这么软?还让孙笛抓什么回顾展?这个白眼狼还不该炒掉吗?就是当着他爷爷孙立昆的面炒,孙立昆也没话可说!”

    刘敢斗摆摆手:“孙笛的爷爷也是我六姥爷,六姥爷的面子我得给,不能公开炒。还有周清清,也是个难题只要钱远一天不和我姐离婚,他就是我姐夫。老帅,你看,钱远和周清清的事要不要给我姐说?”

    孙成伟想都没想,便说:“当然要说,让你姐心里有点数,别哪天被钱远卖了还不知道。”说罢,又义愤填膺地补了一句:“市长的先生竟在外面养小老婆!”

    刘敢斗叹了口气:“老舅,我姐这人你是知道的,太认真了!她要认起真来,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大家脸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孙成伟思索着:“你姐要想和钱远离婚,她就会闹;不想离,她就不会闹。”

    刘敢斗还是拿不定主意:“老舅,钱远的事,你让我再想想吧!”停了一下,又说,“你也得辛苦一下,马上去一趟省城,把孙笛的情况当面和我六姥爷说说,别让他日后产生什么误会!带我的奔驰去!”

    孙成伟一边应着,一边向门口走:“好,好,我现在就走!”

    孙成伟走后,刘敢斗把正在股市上炒股的孙笛召回来了。

    孙笛不知刘敢斗要和他谈什么,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进门后坐下就说:“敢斗姐,这次做朝辉,我三天赚了四十八万,真像做梦一样!”

    刘敢斗淡淡地笑了笑:“那好啊,我祝贺你了!”

    孙笛掏出一支烟抽着,不经意地问:“敢斗姐,找我干什么?又有啥好事?”

    刘敢斗不动声色地说:“和你商量一下工作。图书馆工程你不要再管了,董事会研究认为,还是我亲自来管比较好,你呢,就准备建国五十周年回顾展吧!”

    孙笛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刘敢斗:“敢斗,你……你这是咋了?我图书馆干得好好的,咋说撤我就撤我?这工程马上也要完了嘛!”

    刘敢斗说:“正因为马上要完了,我才不放心,才亲自来抓了,我总不能看着它通不过验收吧?”说到这里,脸挂了下来,“孙笛,这一点我和你说清楚,这座大楼真通不过验收,一切经济责任全要由你负,你的股份可还在我手上!”

    孙笛这才意识到工程上的秘密可能暴露了,可仍在挣扎:“敢斗,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刮我的臭风了?肯定又是老帅!敢斗,老帅真得让他退休了……”

    刘敢斗冷冷地看着孙笛:“老帅是我老舅,咋着也不会坑我!”

    孙笛说:“老帅还没坑你?陈梦熊的事坑得还不狠?”

    刘敢斗说:“那是两回事!他是要帮我姐!”

    孙笛沮丧极了:“好,好,敢斗,你是董事长,我……我认你狠!”

    刘敢斗的口气这才和缓了些:“孙笛,你也不要意气用事,马上就是建国五十周年了,你先集中精力和市团委的查子英书记他们一起去好好抓抓回顾展和传统教育!图书馆工程上没有什么事最好,真有什么,咱再当面算清账!”

    孙笛有些失态,脱口道:“我……我现在哪还有心思管什么传统教育?!”

    刘敢斗注意地看了孙笛一眼,话中有话:“我都需要接受点传统教育,你就不需要接受点传统教育了?听你爷爷、我六姥爷多讲讲传统,可能对你大有好处!我就深有体会!就这么定了,你从明天开始办交接,别闹得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孙笛自知理亏,不敢做声了。

    赶走了孙笛,刘敢斗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抽着烟,来回踱着步,又想起了心思:钱远和周清清参与坑她倒还是小事,她可以认倒霉,吃一次哑巴亏,可严重的是钱远养小老婆。自己是女市长的亲妹妹,知道了这种事竟不和当市长的姐姐通个气,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想来想去,刘敢斗还是抓起了电话,找了刘胜利,难得喊了声“姐”:“姐,有件事我……我非跟你说不可!你……你能想到吗?你家钱远在外面养小老婆,就是原来王环环的花瓶周清清,他还和孙笛一起合伙坑我……”

    刘胜利十分震惊:“敢斗,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敢斗说:“姐,你知道,我对你、对钱远这个姐夫一直都是很尊敬,也都是很信任的。没想到,他们一伙竟勾结起来弄走我七八百万……”

    刘胜利急切地问:“钱远参与到什么程度?”

    刘敢斗说:“姐,周清清是钱远养了两年的情人,你想他参与到什么程度!”

    刘胜利那边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谈好吗?”

    刘敢斗想了想:“姐,今晚我在我们回顾展的展场等你好么?”

    刘胜利答应了:“那我们就晚上见吧。”

    放下电话,刘敢斗手心全是汗,一时间不禁又有些后悔。

九十五

    下午一上班,钱远就接到了孙笛的电话。

    孙笛在电话里带着哭腔:“钱远哥吗?能马上见个面么?有急事和你商量!”

    钱远试探地问:“什么急事?抽空再说好不好?我马上还有个会。”

    孙笛说:“敢斗找我麻烦了,要炒我!我在公司对过的‘不夜天’等你!”

    说罢,孙笛那边便撂下了电话。

    于是,钱远便到“不夜天”去了。一路往“不夜天”赶时就敏感地想到:可能是自己和周清清的事被刘敢斗发现了。刘敢斗不便和他谈,就把火发在了孙笛身上。钱远心里冷冷发笑,觉得这倒不失为一桩好事真把这层纸捅破了,他干脆和刘胜利离婚,再不做这种家庭妇男了。和周清清好上以后,周清清好几次提出和他结婚,他都王顾左右而言他。说心里话,如果在两个女人中选择一个,他宁愿选择周清清,也不愿选择刘胜利。做市长的丈夫太累,而在周清清面前,他却是个十足的男人。然而,和刘胜利提出离婚,他又开不了口,所以,才一直没答应周清清。

    到“不夜天”坐下和孙笛一谈,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孙笛说来说去都是工程和经济上的事,不是材料就是货款,一时间让钱远有点摸不着头脑。

    孙笛看样子很急:“……钱远哥,我对你够意思,你对我也得够点意思吧?工程上的材料都是经周清清的手进的,材料部经理也是周清清,又不是我,现在发现材料有问题,刘敢斗就全冲着我来了,你总得帮我说说话吧?”

    钱远悬着心问:“是不是你们以次充好,把不合格的建筑材料都买进来了?”

    孙笛承认说:“是的。你知道的,全是清清给我进的!”

    钱远愕然不安地看着孙笛:“清清懂什么材料?她不一直是听你的?你现在咋把账都算到清清头上去了?孙笛,你……你想坑我是不是?!”

    孙笛忙说:“不是,不是,钱远哥,我就想请你帮个忙,去和敢斗谈谈……”

    钱远狐疑地看着孙笛:“你给我说真话,在材料上你赚了刘敢斗多少钱?”

    孙笛苦苦一笑:“别说我,得说咱三人,咱三人赚了总有几百万吧!”

    钱远怔住了:“我……我可没见过你一分钱!”

    孙笛脸一撂:“钱远哥,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啊?清清和你明明拿走了一百多万,你和我装什么糊涂!你到工商行民主路储蓄所查查,你账上有多少钱!每次分钱,我都把你那一份直接存在你的账上。你信得过周清清,我还怕她坑你哩!”

    钱远惊呆了:“孙笛,你……你怎么能这样做?我问你要过钱吗?”

    孙笛说:“你没要,清清要呀!去年一百多吨劣质钢材清清说是你联系的,问我要了六万的好处费。哦,对了,上个月还有一批小水泥厂生产的水泥,清清也说是你让用的,标号六百,其实连四百都不到……”

    钱远吓白了脸:“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是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孙笛长长叹了口气:“好了,好了,钱远哥,你就别给我玩深沉了!这年头谁不想发大财?是你的我给你,一点不赖。你呢,也仗义点,别见事就躲。我也想好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向刘市长彻底坦白,包括周清清的来历……”

    钱远“哼”了一声:“这你别吓唬我,你不是不知道,我也想和刘市长离婚了。”

    孙笛怔了一下,又软求:“钱远哥,你……你就帮我找找刘敢斗好不好?这事只要她不查,这些烂账都不会暴露,你也就没啥可担心的了……算我求你了!”

    钱远无奈,只得违心地应付说:“等我找清清问问情况再说吧……”

    然而,在这要命的时候,周清清竟联系不上了!打手机周清清不接,打传呼周清清不回。到周清清住的出租屋去找了几次,周清清也不在。钱远困兽似地在街上独自走来走去,不知不觉挨到了天黑。

    实在没办法,钱远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到了往天常和周清清一起跳舞喝咖啡的酒吧,独自一人坐在往日和周清清常坐的位置,等待奇迹的出现。

    这时,演歌台上,一个小姐唱起了《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说是要将这首歌献给钱远先生。

    “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我知道你的心,你的喜怒哀乐……”

    钱远痴呆呆地听着,待那小姐唱完,便走到那小姐面前问:“请问小姐,这首歌是谁让你唱的?你知道周清清现在在哪里吗?”

    小姐递过了一张纸条:“钱先生,周清清离开阳山了,这是她让我给您的。”

    钱远忙展开纸条看。是周清清的告别信。

    周清清在信中说:“钱远哥,我的大哥哥,这一天迟早要来,就算工程上的问题不被刘敢斗发现,这一天也要来,我知道!既然你不能给我一个家,那我只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漂泊。不要找我了,我不会再回阳山了,从孙笛手里赚下的这六十万,足够我以后的生活了。为此,我要感谢你,我的大哥哥,好哥哥……”

    周清清一走,他哪还说得清?钱远当即失了态,一点点撕碎了周清清的信,天女散花般地撒在了舞池里……

    钱远却没想到,这时路边的一辆出租车里,周清清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呢。

九十六

    孙成伟赶到省城,找到孙立昆家谈完情况,天已黑透了。

    孙立昆怒不可遏,自己忘记了吃饭,也忘记了招呼孙成伟吃饭。

    愣愣地看着孙成伟,孙立昆破口大骂:“孙笛简直是无耻!要钱不要脸!”

    孙成伟心情很复杂:“可不是无耻嘛!六叔,您最知道我的情况,常教育我。我过去不择手段捞钱、弄钱,可我从来没在自己家里人身上下过手呀!您说孙笛、钱远怎么就能在我们亚中下这么狠的手呢?!说到底,我们都是自家人啊!”

    孙立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大伟,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孙成伟交了底:“怎么办?总还是自家人啊,传出去不丢人嘛?!再说,敢斗也不是饶人的渣,已经采取了措施,把孙笛从工程上调开了。敢斗说了,这事到此为止,不说了。敢斗对您挺敬重,怕孙笛找您告状,让您产生误会,就让我专门来和您打个招呼。六叔,说真的,工程也真不能让孙笛再搞下去了,他太胡闹了呀,一直到最近,他还在利用职权往工地上进劣质钢材,价高不说,还根本不能用……”

    孙立昆“哦”了一声,警觉地问:“他倒的钢材有多少用到了工程上?”

    孙成伟摇摇头:“这不太清楚,敢斗正准备组织人彻底查!”

    孙立昆想了想,当机立断道:“大伟,我们马上走,今夜就去阳山,让敢斗赶快下令停工彻查,不查清不能开工!”

    孙成伟没当回事:“六叔,这事以后再说吧,查总要查的,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天又这么晚了,我们……我们就明天去吧!”

    孙立昆手一挥:“不行!要去,一定要去,上了高速公路很快嘛,两小时就到阳山了!走,大伟,咱们马上走,劣质钢材用上去,那是要出人命的!”

    坐着孙成伟带来的奔驰,以每小时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孙立昆老泪纵横,讷讷着和孙成伟说个不休:“大伟,你说说看,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孙子?怎么会?我革命了一辈子,现在义务为敢斗做顾问,帮敢斗搞回顾展,对他们进行传统教育,就是怕他们这帮年轻人不走正道!没想到敢斗没出事,孙笛竟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回北京我怎么向他们父母交待呀!”

    孙成伟婉转地说:“六叔,各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嘛,当年我在您眼皮底下不是也犯了不少事嘛!”

    孙立昆摇摇头:“那不同,你毕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孙笛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呀,他是听着我的革命故事长大的,是我一手把他带大的呀……”

    与此同时,刘胜利也和刘敢斗在建国五十周年回顾展展厅见面了。

    刘敢斗也很不理解今天的钱远,恳切地对刘胜利说:“姐,你想想,要是钱远提出问我要钱,我会不给他吗?作为精明的商人,冲着利用姐姐你的招牌,我会给他;作为他小姨子,冲着亲情关系,我也会给他;可他不该这么干呀,这也太伤我的心了!我咋也想不通,过去钱远不是这种人啊,在红旗煤矿时,我做生意他根本看不上眼,还批评我唯利是图……”

    刘胜利叹息道:“人是会变的呀!”

    刘敢斗说:“可姐,我还是要声明:钱远不是孙笛,我不会对他怎么样,这件事只是咱家里的事,就到此为止,千万别因此毁了他和你的前程,你这市长当得也不容易,我知道。”

    刘胜利摇摇头:“如果仅仅是家里的事倒也罢了,我担心他和周清清能在你这里下手,也会在别人那里下手啊!反腐倡廉可是涉及到亡党亡国的大事呀!”

    刘敢斗有些害怕了:“姐,你真准备一追到底了?”

    刘胜利点点头:“当然要一追到底!姐姐要表里如一,不能一面在电视里、会议上大讲廉政,一面放纵身边的**分子!敢斗,我告诉你:下午接了你的电话,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必要时引咎辞职!”

    刘敢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辞什么职?如今像你这样的市长还有多少?!”

    刘胜利怔了一下,问:“敢斗,在你这个商人眼里,我也是好市长?”

    刘敢斗说:“当然是好市长,你越是盯着我,卡着我,我心里越服你,真的!”停了一下,又开玩笑说,“办这个回顾展,你真让我亏了本,就差没赔上裤衩。不过,我可是说了,真让我把裤衩都赔上了,我就穿你的!”

    刘胜利笑了,搂住刘敢斗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敢斗,姐谢谢你的理解!”

    这晚九点多钟,孙立昆在孙成伟的陪同下赶来了,空荡荡的展厅里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刘敢斗耳里真有点惊心动魄。

    刘胜利怔了一下,忙甩开刘敢斗,迎了上去。在通明的灯火中,孙立昆和刘胜利的身影晃动在展线上构成新中国五十年历史的一幅幅人物画面中,仿佛走在新中国逝去的一幕幕历史场景里。在展厅中央,两代**人渐渐走到一起,握起了手。

    刘胜利握着孙立昆的手问:“六姥爷,这么晚了,您还从省城赶来了?”

    孙立昆说:“我放心不下呀,怕工地上出事!走吧,胜利,我们到工地上去!”

    偏在这时,工地上来了电话,是包工头陈老板打到刘敢斗手机上的,说是图书馆的附属停车场塌了,孙笛弄来的一批劣质钢材就用到了这座停车场上。现在已经有三位民工死亡、四人受伤。他们也打了电话给孙笛……

    刘敢斗吓出了一头冷汗:“能……能肯定是钢材出……出了问题?”。

    陈老板在电话里说得很肯定:“就是劣质螺纹钢的问题,我们向孙笛说过!”

    合上电话,刘敢斗抹着头上的冷汗对孙立昆说:“六姥爷,孙笛这祸闯大了!”

    孙立昆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

    刘胜利上前将孙立昆扶住,问刘敢斗:“现场情况怎么样?”

    刘敢斗讷讷地道:“还……还在救人,说是还有三个人没救出来,生死不明。”

    孙立昆嘴角抽颤着问:“孙……孙笛现在在……在哪里?”

    刘敢斗估计说:“可能在现场,工程队已经通知他了。”

    孙立昆一把抓住刘胜利,急切地道:“胜利,快,你快通知公安局到……到现场,立……立即拘捕孙笛,防止他畏罪逃跑!”

    刘胜利迟疑着:“六姥爷,还是不要这么急吧?先把问题弄清楚再说!”

    孙立昆气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三个人已经死了!三条人命啊!”

    孙成伟说:“那个包工头陈老板也有责任,既然知道是劣质钢材,为什么要收?为什么要用?!这个人也要抓,他要逃掉,我们就没法向死者家属交待了!”

    孙立昆说:“刘市长,请……请你不要迟疑了,迟疑是……是要误事的!”

    刘胜利这才下定决心,用手机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电话……

九十七

    在警车和警笛的呼啸声中,脸色铁青的刘胜利闯进了家门,进门就找钱远。

    钱远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从卧室跑出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刘胜利立在客厅正中,冷冷地看着钱远:“还问我?你心里应该有数!”

    钱远几乎不敢正视刘胜利,想了想,讷讷地道:“是……是不是图书馆停……停车场倒……倒塌的事,我……我也刚刚听说,正为敢斗着急呢。”

    刘胜利紧盯着钱远:“你为敢斗着急?你以为我啥都不知道是不是?钱远,我问你,孙笛捣弄的那些劣质钢材和你,和周清清有没有关系?周清清是怎么做上材料部经理的?你和周清清又是什么关系?”

    钱远苍白着脸,无力地抵赖着:“哪……哪来的这么多关系?胡说八道嘛!”

    孙成蕙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也披着衣服从自己房里出来了,说:“胜利,你看你,这晚才回家,一回家就和钱远吵吵闹闹的,像话吗?!”

    刘胜利火透了,冲着母亲直吼:“妈,你知道什么?钱远这回闯大祸了!他和一个叫周清清的女人伙着孙笛闹出了三条人命!”遂又对钱远说:“钱远,事到如今,你还不和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说,孙笛也会说!”

    钱远这才沮丧地讷讷道:“我和周清清也……也是上了孙笛的当……”

    这时,公安局局长来了电话,说是陈老板已经抓起来了,孙笛在逃,正在搜捕。

    刘胜利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指示说:“好,一定不能让孙笛逃了另外,请你们辛苦一下,明天到我家来一趟,拘捕我丈夫钱远,此人也是图书馆责任事故案的涉案者!”

    一时间,钱远和孙成蕙都呆住了,客厅里静得吓人。

    片刻,钱远意识到了什么,扑到刘胜利面前,痛哭流涕地说:“胜利,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你不要叫公安局来人了,你是市长,在这里抓我对你影响不好,我……我去自首,去自首!”

    刘胜利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搞到这地步,你才知道对我影响不好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就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既然愿意去自首,钱远,我想你也会对我说点真心话的,是不是?”

    钱远流着泪:“胜利,今天我……我都向你坦白,和你说清楚。”

    刘胜利怕刺激母亲,把钱远拉到了他们的卧房,紧紧关上了门。

    门一关,钱远便急急地说开了:“胜利,我不瞒你,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周清清。周清清是我介绍给孙笛的,做材料部经理也是我同意的。可我自己从来没拿孙笛一分钱,也没参与过他们工程上的任何事情。直到刘敢斗察觉了孙笛和周清清的问题,今天和孙笛摊牌,我才知道孙笛自作主张,以我的名义在银行里给我存了三十五万。”

    刘胜利有些意外:“钱远,你真没参与?也真没拿过孙笛和周清清的钱?”

    钱远点点头:“胜利,我说了,我是为周清清!”

    刘胜利痛苦地问:“你怎么就迷上了这个周清清?敢斗说这个女人并不好。”

    钱远说:“开头是同情周清清,看不惯王环环对周清清的态度,后来就在感情上陷了进去!可……可,胜利,我也得说实话,在她那里,我……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刘胜利很不理解:“在我面前你就不像个男人吗?家里的事我不全听你的?你支持咱成城出国留学,我心里并不乐意,可最后不还是同意了吗?”

    钱远苦笑道:“胜利,你说得太简单了!你自己想想,早先的你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子?早先你没当大官,我们恩恩爱爱,生活得挺好。打从你当了大官,特别是当了阳山市市长以后,就整个儿卖给市里了,连家也卖给市里了!我是你的电话接线员、生活服务员、来访接待员。这接待员也越当越窝囊,要照顾好你的客人,你们谈工作又要回避。胜利,你知道么?你们谈工作时,我就像个流浪汉似地在街上四处转!在外面连名字都混没了,人家一介绍就是:这位是刘市长的先生!你呢?连句玩笑都不让我开,为句王大蛤蟆还让我给王环环道歉!胜利,我也是苦不堪言呀!而在周清清那里,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是自由的。”

    刘胜利震惊了:“这……这些话你……你咋不早点说?”

    钱远叹了口气:“早说有什么用?你这市长就不当了?算了,大错已经酿成,我是栽了,也认了!下午孙笛找过我以后,我就想了,咱还是离婚吧!”

    刘胜利却说:“钱远,我们现在先不要谈离婚,时代不同了,我也不是我六姥爷,我虽然恨你不争气,给我丢了脸,可还没想过和你分手,真没有……”

    钱**静地说:“可我早就有这想法了!胜利,就算我不栽这个大跟头,我们可能也要分手,这种日子我真是过够了……”

    刘胜利愣住了,眼泪不禁在眼眶中打转。

    钱远一把拉住刘胜利的手:“我也知道对不起你,咱这时候分手,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你呢,能安安心心干你的工作;我呢,就算被孙笛、周清清咬住,判上几年刑,出来后也能潇洒走一回。”

    刘胜利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地看着钱远问:“钱远,你是真的?”

    钱远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可以写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只要签了字,我就去自首,到法庭上把一切说清楚,这也就不连累你了……”

    刘胜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呜呜”哭了,一下子完全不像市长了。

    钱远给刘胜利揩着泪:“胜利,我真是为咱俩都好……”

    刘胜利抬起头,突然问:“钱远,如果……如果我不当这个市长了呢?”

    钱远怔住了:“胜利,你……你疯了?”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刘胜利和钱远看着电话,好半天没接。

    钱远说:“胜利,可能是公安局的,你接吧。”

    刘胜利这才拿起了电话。

    电话却是刘援朝打来的,刘援朝在电话里说,刘敢斗现在在他家里。刘敢斗把情况全都和他说了,他的意见是,家里的事最好还是在家里解决,影响面越小越好,劝刘胜利这次就不要固执了,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刘胜利对着电话直叹气:“哥,都死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刘援朝说:“我知道,那是孙笛和包工头的事,与钱远有什么关系?”

    刘胜利说:“有关系呀,周清清是钱远的情妇,他们干的坏事钱远脱不清,我们现在没办法,也保不下他,他准备去自首,到法庭上说清楚,我也打算辞职。”

    刘援朝急了:“胜利,你头脑冷静点!就算钱远说不清楚,你也不要辞职!你这市长可不是跑官跑来的,是一步步硬干上来的!谁不服你?你辞什么职!”

    这时,话筒里又传来了刘敢斗的声音:“姐,你千万别辞职,也别让钱远去自首!我马上找关系把包工头陈老板从公安局捞出来,让他再不要提什么劣质钢材的事了,死的民工多赔点钱就是了。姐,为了你,这次我人情送到底了!”

    没容刘胜利开口,电话里又响起了刘援朝的声音:“胜利呀,敢斗还说了,她还可以和孙笛再摊一次牌:只要孙笛被捕后不咬钱远,敢斗就保留孙笛在亚中公司的股份!我看,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刘胜利激动了:“哥,我怎么能这样做?我现在还是市长,就算以后不做市长了,我还是党员!钱远真要说不清楚,被定了罪判了刑,就算判个十年、二十年,我都能等他,但是,让我这样包庇他是不行的!你想想,如果爸活着会怎么做?”

    刘援朝仍是劝:“胜利呀,你说得都对,我也不是要你包庇钱远嘛!你该说的不都说了么?该做的不都做了吗?我只是要求你先不要逼着钱远去自首,事情还没搞清楚嘛,钱远也不知情嘛,你怎么知道孙笛就一定会咬钱远呢……”

    刘胜利实在听不下去了:“哥,你和敢斗不要再打孙笛的主意了,好不好?敢斗糊涂,你不能糊涂,你是党员干部!”说罢,挂上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刘胜利问钱远:“你改变主意了吗?”

    钱远摇摇头:“走吧,做你的丈夫,我别无选择。”

    刘胜利动情地一把搂住钱远:“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会等你回来!”

    夫妇二人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客厅才发现,孙成蕙一直守在客厅里没睡。

    钱远走到孙成蕙面前说:“妈,我对不起胜利,对不起敢斗,也对不起你!”

    孙成蕙叹息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说啥都晚了?!”抹着泪,又说,“我过去推荐了那么多文章让你好好学习,你就是不理,你呀你呀……”

    刘胜利说:“妈,你别说了,该说的话,我都和钱远说过了。”

    孙成蕙却坚持要说:“钱远,咱们为人做事要坦荡啊!妈没有大本事,一辈子从没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妈妈活得坦荡呀,多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钱远,你坦荡么?在外面和周清清鬼混,闯下了这么大的祸,愧不愧呀?”

    钱远泪流满面,叫了声:“妈”

    孙成蕙转而又对刘胜利说:“胜利,你和钱远是在患难中走到一起来的,我至今忘不了包产到户那年,钱远来找我报信的事!钱远判刑了,你要去送饭探监,枪毙了,你要去收尸!官咱可以不当,人咱不能不做!”

    刘胜利动情地搂着母亲:“妈,我……我知道,这我都知道!”

    这夜,刘胜利和钱远像散步一样出了门是刘胜利出任阳山市市长后和丈夫钱远唯一的一次散步,竟是去公安局自首。看着钱远走进市公安局大门,刘胜利心里难受极了,脸上浮出苦涩的笑。

    钱远在市公安局大门口回过头,最后看了刘胜利一眼,向刘胜利招了招手。

    刘胜利这时已是身心交瘁,脚跟很软,身子发飘,可仍努力坚持着,目送着钱远走进公安局大门里。直到钱远进了公安局接待室,再也看不见了,刘胜利才软软地瘫倒了下来。门口,两个执勤公安人员发现了,跑过来架起了刘胜利。

九十八

    孙笛在曼哈顿歌舞厅包房里醉醺醺地唱卡拉ok时,买了一个坐台小姐的钟。这位坐台小姐姓王,谈不上漂亮,却很风骚,三个月前曾和孙笛做过一次,是在包房的沙发上做的,边做边唱,别有滋味,给孙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孙笛那晚一进大厅,见了王小姐,愣都没打就点了她。

    进了包房,孙笛便放肆地扒王小姐的黑皮裙,想来个旧戏重演。

    王小姐却挣扎起来:“孙老板,这里不行了,要不你就买钟。”

    孙笛说:“咋不行?上回我们不是在这里做过吗?”

    王小姐说:“公安局最近查得紧,歌舞厅老板不让做,除非到外面买钟。”

    孙笛没办法了:“好,好,买钟,买钟……”

    想着王小姐的别有滋味,孙笛连歌也没心思唱了,在包房里呆了没几分钟,便随王小姐一起去了王小姐的出租屋。

    到了王小姐那里,王小姐马上娇嗔地贴了上来,搂着孙笛的脖子问:“孙老板,你是做一次还是做包夜?”

    孙笛怎么也没想到工地上会出事,便说:“就做一次吧!”

    王小姐马上脱衣解裙:“那好,你快一点,做完以后,我还要赶回去坐台。”

    不料,正做到难分难解时,手机响了。

    孙笛抓起手机,没好气地道:“对,我就是!什么?你说什么……”

    合上手机,孙笛吓呆了,像挨了一枪,再也无心和王小姐缠绵。王小姐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试图把自己的工作干完,可不论王小姐怎么挑逗,孙笛就是不行。

    王小姐说:“孙老板,这可不怪我哦,是你不行,三百块你得给我。”

    孙笛想了想:“王小姐,那我干脆和你做个包夜吧!”

    王小姐乐了:“好,包夜可要八百块。”

    孙笛马上点了九百块钱给王小姐:“我给你九百!今夜老子就不走了。”

    这时,孙笛还没想到逃。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惨剧。现场他是不能去的,建筑队民工的粗野他知道,这时候他只要敢露面,愤怒的民工会撕碎他。刘敢斗也不敢找没准这时候刘敢斗正满世界找他。

    果然,没多久,一个个电话便打到了孙笛的手机上,孙笛一概不接,后来干脆关了机,还故作轻松地向王小姐解释说,玩就是玩,一心就不二用了。

    因为孙笛包夜多付了一百块钱,王小姐服务极是热情周到,光着身子穿着一双红皮靴,极是风骚地在孙笛身边蹭来蹭去,孙笛却一直在一旁抽烟发呆。

    王小姐急了:“哎,孙老板,你想啥呀?你做不做,包夜的钱我可是都不退的。”

    孙笛一把推开了王小姐:“你别烦我,一次不做,我也不要你退钱!”

    王小姐赔着小心说:“那我就穿衣服了?”

    孙笛这时才想到了逃,一把拉住王小姐说:“王小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王小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只要不是杀人、贩毒,我就帮你。”

    孙笛说:“你看我像杀人、贩毒的主吗?是这么回事,我主持的一个工程出了点乱子,可能伤了几个人,我怕公安局抓我!你替我到我的住处去看看,有没有公安局的人?没有的话,我就回去拿点东西,出去避避风。”

    王小姐马上往孙笛脖子上一吊:“孙老板,总不能让我白跑腿吧?”

    孙笛又拿出一百块钱给了王小姐:“你快去,千万别让人知道我在你这里。”

    万没想到,公安局已赶到了孙笛前面,当王小姐按照孙笛给她的地址找到孙笛住处时,正撞到了公安局的枪口上和公安局同志一起守在孙笛住处的,还有孙立昆。王小姐一出现,公安局的同志马上把王小姐请了进来。

    王小姐有些慌:“对不起,我……我找错门了!”

    公安局的同志说:“没错!你不常在曼哈顿歌舞厅坐台吗?我见过你!”

    王小姐更害怕了:“我就是坐坐台,真没做过生意!真的!”

    孙立昆这时走了过来,和气地说:“孩子,你不要怕。我是孙笛的爷爷,请你告诉我,是不是孙笛让你来的?孙笛现在在哪里?我们就是要找孙笛核实一点情况,和你没任何关系。”

    王小姐听说孙立昆是孙笛的爷爷,又是核实问题,便把孙立昆和两个公安人员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楼下,指着二楼亮灯的一个窗口说:“孙笛就在那间屋里。”

    孙立昆点点头,回转身对公安人员说:“给我一点时间,我和孙笛说几句话。”

    公安人员说:“好吧,孙老,我们信任您,您愿谈多久谈多久!”

    孙立昆苦涩地笑笑:“谢谢你们!”

    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出租屋二楼,敲开门,孙子孙笛出现在孙立昆面前。

    孙笛脸上没有多少痛悔,对这位老革命爷爷的突然出现,也没感到多少吃惊。祖孙二人在死一般的沉寂与压抑中冷冷对视了好半天,孙笛才强打起精神说:“爷爷,我知道你到这里来又是要教训我。可事到如今,爷爷,我劝你啥也别说了。你有你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活法,时运不济,我只好认命了!”

    孙立昆说:“这是时运不济吗?你这是犯罪,三条人命葬送在你手上了!”

    孙笛说:“原始积累从来就是残酷的,就是血淋淋的!”

    孙立昆一下子失态了,愤怒地拍起了桌子:“为什么不是你的血?而是那些民工的血?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流血?为什么!你给我说!”

    孙笛也不退让,“哼”了一声:“爷爷,你怎么知道我没流过血?我流了血也不会告诉你爷爷,你们的时代早过去了,我们的事情你们不会理解的!”

    孙立昆痛心地问:“那爷爷过去给你讲过那么多道理,你都忘了?”

    孙笛摇摇头:“也没全忘,偶然还会想起来,不过,都挺可笑的!”

    孙立昆怒道:“我们可笑?我看是你可怜,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识了!”

    孙笛说:“爷爷,你不可怜?不论咋着,我都按自己的意志活过,钱挣得不少,漂亮小姐也玩得不少。带你们来的那位王小姐,我八百块就包她一夜!你呢?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意志?又什么时候这么自由自在地活过?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在哪里?还什么党的齿轮和螺丝钉,你这辈子简直是个笑话!”

    孙立昆劈面给了孙笛一个耳光:“放屁!我这一辈子是个笑话?我唯一的笑话就是有你这么一个混账孙子!孙笛先生,你问我在哪里?我来告诉你,作为党的齿轮和螺丝钉,我在中国**从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九九年的所有辉煌成就中!”

    孙笛捂着被打痛的脸,冷冷地看着孙立昆:“别忘了,爷爷,你也在你们党的错误中,你们党不断犯错误的时候,你也跟着不断犯错误!不说别的,就说奶奶吧,她会是右派吗?她当年投奔革命时,你们还没有这个新中国。你倒好,奶奶一被错划成右派,你马上离婚!这叫不叫背叛?你真和你们党一样一直伟大光荣正确!现在,你这个独苗孙子马上要被人抓走了,你还满嘴大道理,人可以这样活吗?!”

    孙立昆怒吼了一声:“你……你混账……”高大而苍老的身子顷刻轰然倒下了。

    守在门口的两位公安人员马上意识到屋里出事了,这才冲进了出租屋。

九十九

    次日上午,刘胜利正在医院打吊针,汤平来探望了。

    汤平坐到床头便说:“胜利,你也真是的,能昏倒在公安局门口!”

    刘胜利满脸苦涩:“汤书记,看来这回我可真该辞职了!”

    汤平当即把刘胜利制止了:“又胡说了!你要辞职,我看咱省一大半市长都该辞职了!”见身边没别人,又微笑着,悄悄地说,“胜利呀,我老头子这回就违反一次组织原则,给你透个底吧,省委组织部丁部长他们刚走,我和丁部长谈了三个多小时,你就准备接我老头子的班吧!”

    刘胜利怔了一下,一把握住汤平的手问:“汤叔叔,这……这合适吗?”

    汤平挥挥手说:“有什么不合适?我看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想了想,却又说,“胜利,你也听我老头子一句劝,为了干事的大局,就……就……”

    刘胜利马上意识到汤平要说什么:“汤叔叔,您说!”

    汤平叹了口气:“胜利,和钱远离婚吧!”

    刘胜利问:“就为了接班?”

    汤平说:“为了大局,为了更好地干事!”

    刘胜利缓缓地摇起了头:“汤叔叔,这是我的私事,我不能听您的!”

    汤平有些失望:“你这个倔丫头,就不考虑考虑后果!这是什么时候?”

    刘胜利泪眼朦胧地看着汤平:“汤叔叔,时代毕竟不同了!”停了一下,又说,“我相信钱远没和我说假话,他是被孙笛骗了,我要给钱远请最好的律师!”

    为钱远请律师的事,刘胜利交给刘敢斗办了,同时,一再叮嘱刘敢斗,要她千方百计找到失踪的周清清。刘胜利认为,只有周清清能证明钱远无罪。考虑到周清清原来在王环环那里做过公关部主任,刘胜利打完吊针回办公室后,还亲自打了个电话给王环环,让王环环也帮着找,并请王环环转告周清清,自己不会怎么她,只希望她能凭点良心,对钱远经济上的清白负责。

    周清清三天后被王环环找到了是王环环在“不夜天”发现的。王环环本想报告公安局,可见周清清一人孤独地坐着,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就想起了当初钱远和周清清在环环新村头一次见面的情形,便动了个心思,让女老板放了首歌:《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周清清先是呆呆地听着,后来,不知想起了什么,愕然一惊,起身要走。

    王环环这才从演歌台后面走了出来,上前拦住了周清清:“听歌,听歌!”

    周清清似乎明白了什么,问:“王总,你……你是专为我来的?”

    王环环摆摆手:“不是为你,是为钱远。”

    周清清说:“王总,你忘了?钱远从来就看不起你,喊你王大蛤蟆。”

    王环环说:“可刘市长看得起我,让钱远当面向我道歉!”

    周清清鄙夷地说:“哦,你原来是为了那个六亲不认的女市长!”

    王环环火了,难得动了真情:“刘市长六亲不认?她……她这是大公无私!就冲着这一点,我王环环敬她,服她!你呢?周清清?你和咱刘市长能比么?钱远这么对不起刘市长,刘市长还为钱远请了最好的律师!你能证明钱远在经济上无罪,为什么不去法院作证?你对得起钱远吗?对得起你那位帮助过你的大哥哥吗?”

    周清清眼泪下来了,想了想说:“王总,你……你别说了,我……我跟你走。”

    王环环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么!那么,我也说清一点,如果你被法院判了刑,不管判多少年,我们环环集团都给你留个位置,有我王环环一口稀的,就少不了你周清清一口干的!而且,我再也不会对你那么凶了,你放心!”

    找到周清清以后,王环环马上跑到刘敢斗的亚中集团去表功。

    刘敢斗有些喜出望外,问:“王总,你……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王环环说:“在她和钱远经常约会的‘不夜天’,我刚和她一起去了法院!”

    刘敢斗连连道:“好,好,王总,我先代表我姐姐谢谢你了!”

    王环环说:“别谢,别谢,刘总,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哩。”

    刘敢斗一副爽快的样子:“王总,你说,你只管说,只要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帮!”然而,心里却担心王环环借钱,马上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手头最近挺紧的,只要不是资金问题就好说。”

    王环环笑了:“刘总,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这人我还不知道么?我连做梦都不敢向你借钱!不是钱的事,是想问你们集团借几台车用几天。你知道的,我的卡迪拉克抵押给银行了,另外几台车也卖了,目前挺困难……”

    刘敢斗一听不是借钱,爽快地答道:“哎呀呀,王总,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们是谁跟谁?王总,你要哪台我就借给你哪台,包括我的奔驰!”

    王环环说:“刘总啊,不是一台车呀,你们亚中的五台进口好车我全要用。”

    刘敢斗本能地警觉了:“王总,你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王环环应付着:“小买卖,小买卖,就是来了一批国际友人,要接待嘛!”

    刘敢斗说:“那好,那好,王总,我的好车都给你,支持你们的国际交流!”

    王环环一走,刘敢斗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名堂她的亚中集团还没“走向世界”,难道王环环的环环集团真要“走向世界”了?他要这么多好车干什么?是不是真在国外接了什么大工程,抑或是有了合作项目?

    于是,王环环一走,刘敢斗马上把孙成伟叫到自己办公室,对孙成伟交待:“这个王圈圈又有蠢动迹象了!老帅,你给我盯上去,再探一回营,这回别给我玩忽职守,一定要探好了……”

一〇〇

    孙立昆与其说是病倒了,不如说是被孙笛尖刻的攻击打倒了。孙立昆怎么也想不到,闯下这么大的祸之后,孙笛仍是这么理直气壮,竟然把他的一生说成一个笑话,这种攻击是在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当年孙成伟这么怨他,恨他,都没说出过这么让他痛心疾首的话。尤其令孙立昆不能容忍的是,对他的攻击还波及到了他终身为之奋斗的党。

    孙立昆流着泪,对前来看望他的孙成蕙说:“……成蕙,你是知道我的,建国前,我和存义在枪林弹雨中为新中国浴血奋战;建国后五十年来,我的每一天也都是作为一个**人活着,对党,对这个国家,我真是问心无愧呀!就算当年犯了些错误,我犯的也是真诚的错误,我始终忠于我的信仰啊!”

    孙成蕙说:“是的,六叔,正因为您忠于自己的信仰,所以,我这一辈子才一直敬仰您!孙笛说的那些混账话您别多想,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孙立昆噙着泪说:“我怎么能不想啊?孙笛是我看着长大的呀!我咋把他变成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简直……简直是我一生最大的一个耻辱!可孙笛提到一九五七年我和秀玉离婚的事,竟骂我是背叛!成蕙,你说说看,我背叛了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当然,这件事也让我痛苦了一生,直到今天。我知道,对这件事连你都一直不理解。可我告诉你,成蕙,我不后悔,一点都不!”

    孙成蕙问:“那么,六叔,您这一生中就没有什么遗憾吗?”

    孙立昆说:“我为信仰奋斗了一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孙成蕙说:“六叔,那您就不要再为孙笛的话生气了。”

    就是在这种时候,孙立昆仍没忘了传统教育的事,一再要孙成蕙转告刘敢斗:建国五十年回顾展一定要搞好,一定要把社会效益放在第一位,一定要让像孙笛这种毫无道德感的人都来好好看一看,仔细听一听。

    回顾展正式开展的那一天,孙立昆不听医生的劝阻,硬是带着氧气,坐着轮椅赶去了。刘胜利带着深深的敬意,亲自推着轮椅,和孙立昆走遍了整个展厅。

    坐在轮椅上的孙立昆认定刘胜利因钱远的关系,和他一样有切肤之痛,在展厅里参观时便说:“胜利啊,我们共和国从五十年前诞生的那天起,就在和形形**的**分子、**现象作斗争!今天,我们又斗争了一场,孙笛、钱远都落入了法网,作为两代**人,我们谁都没有以权枉法,也算是经受起了考验吧!”

    刘胜利心情沉郁地说:“这是我们应该做到的。”然而,话头一转,又说,“六姥爷,我已经给钱远请了两个律师,您是不是也为孙笛请个好一些的律师?”

    孙立昆怔了一下,手一摆:“我不请!”

    刘胜利婉转地说:“六姥爷,您别误会,这可不是以权枉法哩!”

    孙立昆说:“我知道,可我不请,孙笛就得为他的活法付出代价!”

    刘胜利说:“可他毕竟是您孙子,是您最喜欢的独孙子……”

    孙立昆说:“我就权当没有过这么一个孙子!”

    刘胜利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在一幅老将军今日简朴的生活照片面前,孙立昆示意刘胜利停下:“胜利,你看看这位老将军,他做过我的司令员,五十年代就是中将军衔,我带着敢斗和孙笛去拍这张照片时,老将军家里的家具还是五十年代的,彩电还是十四时的。就在上个月,老将军去世了,仅有的三万多元存款全捐给了老区的希望小学!”眼里汪上了浑浊的老泪,“这样的革命前辈为什么就不能感动孙笛他们?他们怎么就喝着革命的奶,变成了吃人的狼?为什么?!”

    刘胜利思索着:“六姥爷,我看,这也许和革命无关。在孙笛身上发生的这种事,在任何国家、任何社会制度下,都可能发生,利益驱动嘛,它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远的不说,就说近年韩国、日本、意大利吧,不都发生过大面积的**么?所以,六姥爷,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决不是因为有了我们**,更不是因为搞了改革才产生的痼疾,**不是我们的专利嘛!”

    孙立昆点了点头:“这话有道理!”

    这一天,孙成蕙、孙成伟、刘援朝、刘盼盼、刘心也都被刘敢斗请来了。

    在他们自己一家的一幅幅历史照片面前,一家人看着,议论着。

    孙成蕙看着那些熟悉的历史照片,激动了,对聚在身边的刘援朝、刘盼盼、刘心和刘敢斗说:“孩子们,看看,这就是咱家的过去和现在!咱这五十年就这么过来了,想一想,妈还真为自己感到自豪呢。尽管妈这辈子普普通通,没成为富翁,没当过大官,也没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妈和你爸靠自己辛勤而诚实的劳动,把你们都带大了。这就是妈五十年最大的成就!你们说是不是?”

    刘敢斗亲昵地搂着孙成蕙的肩头:“可不是嘛,妈,您老对咱共和国的贡献太大了,眼一闭,牙一咬,愣培养了一个市长、两个董事长!”

    刘心说:“小姑,还有我呢,奶奶退二线了,现在我也是董事长了!”

    刘敢斗拍了拍刘心的脑袋:“对,对,还有个第三代的小个体户!”

    孙成蕙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指着照片说:“看,这是妈在文化速成学校和你爸结婚前照的,是你爸借了学校的照相机给我照的。那时你爸可不是个好学员,上课尽打盹,没少挨过你六姥爷的骂。你六姥爷骂得好呀,没有你六姥爷的严格要求,你爸后来这三十多年矿长就没法当!当然了,孩子们,妈也得承认,这五十年坑坑坎坎真不少,有时候真是难呀,你们看这张在安徽建安矿拍的照片妈照这张照片的时候,饿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脸上那不是胖,是浮肿……”

    孙成伟凑近照片,仔细看了看,问:“是在我到建安矿前照的吧?”

    孙成蕙点点头,又对儿女们说:“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妈总有办法,总有!走不过去就跳嘛,跳不过去就爬嘛,咬咬牙、挺挺胸也就都挺过来了。”

    这时,刘胜利推着孙立昆过来了,动情地插上去说:“妈,正因为您和千千万万像您这样的妈妈挺过来了,所以,咱们家才挺过来了,咱们国家才挺过来了!”

    孙成蕙眼睛湿润了:“要是……要是你爸和**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啊!”

    展线上,两幅大照片赫然醒目,身着军装的年轻时的刘存义和身着军装同样年轻的刘**在冲着家人和孙立昆微笑。

    坐在轮椅上的孙立昆久久凝望着照片上的刘存义和刘**,泪水从苍老的面容上滚落下来,嘴唇嚅动了半天,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哆嗦着手,颤巍巍地向刘存义和刘**的遗像敬了个军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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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往事介绍:
本书通过对孙成蕙及其一家人五十年所走过的风雨历程,展示了他们在五十年莫测变幻的政治风云中,所遭遇的“天灾**”的沉重打击,以及为获取做人的真正权利而不屈斗争的生活画卷,描绘了现实的残酷、求生的艰难、人格的扭曲、道德的沦丧、思想的复苏、社会的进步等等。共和国往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共和国往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共和国往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