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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谷蓁蓁     田园美娇娘txt下载     田园美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我杀了你!

    她把她形容成一个不要脸,不要名分,不要名节的通房丫头,这分明是在明目张胆地羞辱她!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攀了高枝妄想当金凤凰。

    她呼吸轻喘着,极力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下却是凄惶难受,那点点可怜的自尊如今被这些人,看似尊重她,实则一出口便语带寒刺,将她践踏在地,伤人毫不留情。

    而那何夫人还以为她是乡下来的,是粗鄙之人,便不识字,听不懂她说的通房丫头是个什么意思,兀自在那里轻笑着,临了还睨了她一眼,显然不将她这个来自乡下的村姑放在眼里。

    董如心下骤冷,如坠冰窖,发现她即便为了卫七郎努力留下来想和她们友好相待,可此时也到了极限,被人说出这样难听的话,纵使她是个乡下女子,可也是受不住这种羞辱的。

    她没有哪一刻比起此时来想立刻回家,离这些人躲得远远的,这些人说话不见血,却是句句带刺,能扎的你灵魂都跟着剧痛。她们是打心眼里蔑视她,就像方才,那位走了的晴夫人,婢女做错了事,她这个正主还没发话呢,她便是先将人办了,这明显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这些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果然你即便想跟人友好,和平相处,可有些人却是不领情的,甚至还会落进下石。她的相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一点点长大成人的,她才和这些人接触了一会儿,便是受不住了,董如实在不敢想象这其中有多少明争暗斗。

    下方那些夫人们此时都是一个个地轻笑了一会儿,便是都要起身告辞了,董如到现在才算是明白了,她们从一开始就是以羞辱她的目的而来的,方才能对着她这个乡下女子行礼,想必心里已是很不痛快了,但看着卫七郎的面子才算是低头将她奉承了一下,此刻目的达到了,便是相约离去,然后在自己房子里像个高高在上的神祗般看她的笑话。

    最后一个出去的是那个何夫人,她看都没看坐在上方的董如,虽是年华逐渐老去,人却是风韵魅惑,走起路来腰肢摇曳,衬得她那一身华服像牡丹般一路盛开,但人却是像毒蛇般带了蜇人的毒液。

    一路慢慢走着,身后跟上来两个姨娘,三个人互看一眼,神色俱是尽在不言中。

    “唉,想我们也是官家小姐,嫁入卫府都算是削尖了头了,今日却要给一个乡野女子参拜,倒是折辱我,便宜她了。”一个姨娘一面拿青葱手指拨弄着自己的秀发,一面说着话。她先前还一副顾影自怜的口吻,可说到最后,眼神竟然一厉,口气也是激昂阴毒起来,说道:“瞧她那幅样子,畏缩胆怯,一看就是个土包子。”

    “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另一个姨娘神色秀丽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这女子一来,想必那永平郡主便是坐不住了,她那一副风风火火的性子,也活该今日被晴妹妹当枪使了。”

    两个人说完,俱是掩嘴儿笑起来,末了,那先前拢了秀发的姨娘便是心照不宣地说道:“是啊,这个被皇上亲自赐婚的正牌夫人如今却是被凉在一边儿,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位状元郎大人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能怎么解决,是男人还能将女人往外推?肯定是娶了来,只是可怜了这位来自乡下的村妇,身份地位都比不过人家,而我们家这位大人又是个模样俊俏的,估计日后会被冷落吧。”一旁慢慢悠悠走着的何夫人接口,神态语气却是悠闲。

    她说完,另两个姨娘便俱是相视一笑,笑了开来,结着伴儿慢慢走向了各自的院落。

    ******

    而方才被晴夫人罚下去惩戒的那个婢女,此时却是走在了去往永平郡主府的路上,她脸上此时哪里有半分方才的惊慌之色,反而满眼的精明神色,一路到了永平郡主府门前,让门卫通报了声,得到了准许便是走了进去,径直向着江雪瑶的卧房而去了。

    江雪瑶正在用膳,自是不认识这个来自卫府的小小侍女的,但是听她通报的是卫府的名头,便让她进了府,手里一面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搅合着凤尾粥,一面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卫府哪家院落的婢女,你家主子可有事要你传达?”

    那婢女跪倒行了礼,便是起身说道:“回郡主的话,奴婢是碧雪苑晴夫人的婢女。郡主您还有心思用膳啊,我们府上可是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她一来,这往后您正室夫人的位子,可就不保了。”

    “胡说什么!哪来的风嘴丫头,来人啊,拉下去砍了!”

    江雪瑶听她说话便是一股子挑唆口气,还是关于自己和梓明哥哥的婚约,便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她去迎接他,而后想留下来陪着他,却不想,被他拒绝了,还说往后不要再来,婚事他会亲自前去让皇上收回成命。

    梓明哥哥说出的话从来没有能劝回来的,她看他是铁了心了,心下便很是伤感,一连几天都是在府中惶惶度日,她心里正烦恼呢,现下又是碰上这么个乱嚼舌根的,立时一股子火气涌上来,找到了宣泄口,对着外头的侍卫便是喊了一嗓子。

    那婢女神色一慌,眼里染上惊惧,显然知道永平郡主的性子,砍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惹她不痛快那便是没命的下场,当下一张脸都白了,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趴伏着说道:“回郡主的话,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府上确实来了一位夫人,是我家大人在外头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却是跟来了,昨天才进的门。”

    她说着,江雪瑶却听了难以置信,手里的汤勺都惊得扔到了地下,回退侍卫后,便是不顾一切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梓明哥哥娶妻了!”

    ******

    正厅里静了下来,紫述也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眼睛却是紧盯着她,生怕出事。

    可董如却是只静静坐在那里,没说话,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半垂着,睫毛遮盖住了大半瞳孔,遥遥看着,却从那里面流出了一滴泪水来,而她却又想起紫述还在身后,待她也是陌生有距离,不能让她看见了,便赶忙转过头去,背对着紫述,将泪水硬生生逼回去,然后跟她轻声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却听起来累极了,说着便起身慢慢走下了坐位,伸手去扶椅子扶手的时候,她才发现手心已是细汗纷纷,早已湿透了。

    紫述上前来抚上她的胳膊,眼底有些不忍,张了张口,但终究却是没说出来,默默地陪着她走出了正厅。

    刚出了正厅,董如还没走远,便是远远听着大门那里传来一阵马声嘶鸣声,紧接着,门口人声便是响了起来,一个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就这么冲了进来,她身后那些卫府的下人也是不敢上前阻拦,又见她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俱是一个个地都离得远远地,生怕她迁怒到自己。

    江雪瑶一进得卫府,正厅就离着大门不远,转过了门口的屏门便是来到了正厅跟前,然后她便看见了那一个正被人扶着,听到门口声响转过头来望向这边的娇小女子。

    远远望过去,她长得娇小玲珑,清丽婉约,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就像一弯清池碧水,泛着粼粼波光,将那一张脸衬得都好似三月桃花般瑰丽雅致了起来,而她的眼神望着别人也是秀雅纯澈,很是和善友好。

    原来梓明哥哥真的娶妻了!还是这么一个令人嫉妒得发狂的貌美女子,她凭什么?

    那她又算什么?我要送你去见阎王!

    心底怒火汹涌,像是一头狂暴的母狮般,神色闪过狠戾毒辣,紧紧盯着那个女子,直接冲上前去,二话不说,便是伸手到腰间扯下随身带着的莽鞭,胳膊抬高,只听鞭子在空气中发出一声锐响,“呜!”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气势汹汹地朝着董如身上落了下来。

    董如刚出了正厅才看到那人,她对这个女子实在是印象深刻,刚一见她便是想起,她就是相公跟她说过的永平郡主,江雪瑶。可是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是见当头一鞭朝着自己落了下来。

    看这气势,这分明是要一鞭子抽死我!

    这是董如此时此刻,心里唯一的念头。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还有人能这么刁蛮,随意草菅人命的女子,当下一颗心都是惊惧地停止跳动了似的,只站在那里,眼眸睁大,瞳孔里倒映着那根鞭子无法反应。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紫述却是猛地跑到她跟前来,将她挡在了身后,自己紧闭着眼眸替她挡这狠狠一鞭。

    看着她挡在身前,董如霎时间由怔愣的神情变化为感动震撼,实在没想到才和她相处了一天的人会这样拿命待她,脑海里紧接着翻涌出方才她受到那些夫人的羞辱情形,心情激荡之下,瞬时便是流下了泪来。

第七十八章:你为她竟然打我!

    说时迟那时快,鞭子已经到了跟前,董如都能清晰地看到紫述鬓角一丝秀发被吹得带了起来,她呼吸一下子窒息了,必须要将她推开,不能让她代替自己,如果有人因她丧命,她会一辈子寝食难安的。

    “郡主手下留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旁地里惊雷般炸起,同时一道人影猛地欺身上前来,一把便是接住了那即将落到紫述身上的莽鞭,将它紧紧扯在了手里,同时手心被扎破,留下了血迹。

    董如松了一口气,定睛瞧去,却是萧勇赶在鞭子落下之前堪堪赶来了,可是鞭子来势汹汹,虽然被他截了下来,鞭子的尾部还是有些扫到了紫述的脸上,登时,她的右脸便是被那带着细小倒刺的莽鞭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便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董如顾不得自己此刻两腿正害怕的打颤,赶忙扶住了紫述,心疼地想去看紫述脸上的伤口,却不想紫述竟然推开了她的手,动作恭敬,董如心下立时一凉,感到不可置信。

    紫述捂着脸神色平静地重新站到了她身后,对着她低声说了句:“夫人不必担心奴婢,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永平郡主吧。再过个一时半刻,大人也快下朝回府了,奴婢让您受惊,事后大人会惩罚奴婢的。如果您心里过意不去,就还是快些解决眼前事吧。”

    董如听着一怔,见紫述虽是说话,神色却是异常寂静,看起来就好像方才替她挡鞭子的情形竟然很平常似的,不放在心上。不对!董如能看得出来,其实她心里是在意的,只不过有可能是身为婢女,命运无法随意愿掌控,便是这么一副认命的漠然神色了。

    她心口窒息,身心由内而外的感到寒冷,大家族都是这样不顾别人性命的吗?她的七郎也是这样吩咐别人的,如果不是有他的吩咐,让紫述这么做,紫述不可能会挺身而出替她挡这一鞭子。毕竟谁不愿意珍惜自己的性命呢,可是七郎竟然为了她的命,来让别人替她消灾解难。

    枉顾性命,他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还是说她见到的卫七郎只是愿意让她见到的温良一面,剩下的犹如豺狼虎豹般狠辣凶戾的一面全部被他隐藏,直到了此刻,才像那画卷般,慢慢打开,呈现在眼前?

    她感到寒冷,身体竟然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后背上的冷汗都多了起来,她想家,想家中待自己慈爱的爹娘,想那个只有卫七郎温柔一面的温暖小窝,而不是卫府这个冰冷又没有人性的华丽监牢。

    但是此刻她只能将这些先行压在心里,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面对那个红衣少女江雪瑶。

    江雪瑶一击不成,气势反而更加蛮横火爆,便是欺身上前还要再来,不将这个对她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娇弱女子抽死她誓不罢休。可是萧勇脸色冷漠,不会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便怯场,而是手里紧紧抓着鞭子,任由血流下来也是不放。

    江雪瑶认识萧勇,平日里她前来寻梓明哥哥,这个人便是跟在他身边,见了她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想来就令她火大,如今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

    当下便是张口寒声喝道:“萧勇,你好大的胆子,胆敢阻拦本郡主,放开!我可饶你不死。”

    萧勇神色依旧冷酷,启唇哼了一声道:“郡主身份非比寻常,说出来的话萧勇自然认为你会做到,只是萧勇只有一个主子,你想惩戒我还没有那个权力。而且,请郡主不要忘了,这里是卫府,不是你郡主府,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他说着,手中抓着的鞭子猛地往外头一扔,就那样在江雪瑶杀人的眼光中给扔了出去,然后转身面对惊魂未定的董如,微微颔首,说道:“夫人,属下保护不力,让您受惊,大人快回府了,请您先回房休养吧,这里交给属下便好。”

    董如脸色苍白,从早晨来到卫府开始,各种针对她的事情便是一件接着一件,她已经招架无力,又是想家,加上被江雪瑶惊吓,现在已很是疲累了。

    而且这女子她是打心眼里畏惧的,那天见她第一面起时,还在为她的容貌惊艳吃醋,在心里想着这女子长得这样好看,果然是大家闺秀,可今日,就是长得这么貌美的一个女子,却让她差点命丧黄泉,目中无人的性子她算是领教了。

    加上紫述的脸被抽花了,如果不是她,自己今日可能真要挨那一鞭子,她于情于理都是在心里过意不去的,便赶忙跟萧勇点头,小小声说道:“嗯,那就劳烦萧大哥了,我先去给紫述包扎一下。”

    她说完,便是急慌慌地要拉着紫述回扶摇苑,情急之下也没多想,直接便是叫萧勇大哥。这一声‘萧大哥’倒是将萧勇喊得愣怔,心里有些奇异,觉得自己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大人,大人的敬畏称呼,还没有人唤过他大哥的。

    可是一旁的江雪瑶不依不饶,眼中望着董如也是怒火中烧,听她要走,便是踏前一步,根本不管这里是哪里,也不管旁人,只盯着董如,喝道:“你是哪来的乡野村妇,见了本郡主不下跪行礼也就罢了,现在想走,没那么容易!”

    今日她是铁了心要将董如这颗眼中钉拔掉,一想起这么一个弱女子嫁给了她的梓明哥哥,心里就怒火焚天,她有什么资格?

    没家室没实力,在名利仕途上无法帮助到他,两人的身份也不匹配,他可以不喜欢她,但也不能随便娶个女人回来,这样的笑话传出去,岂不是在打他的脸?所以她在心里着实替梓明哥哥叫屈。

    董如怔住了,扶着紫述的手也是轻微在颤抖,江雪瑶气势太盛,完全就是一副置人死地善不罢休的强势态度,她性子柔弱,自是和她对抗不了的,但面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日连番遭遇这样的事情,虽然她在极力稳住自己,不要害怕,想着有相公在她背后,可是面对这个盛气凌人,又长得貌美如花的永平郡主,不论是气势上还是在心理上,她都是莫名地便弱了下去,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出身是这样卑微,和人家是无法相比较的。

    就在她心里涌上酸涩难言的滋味时,一道声音遥遥穿透了卫府的天空,带着怒不可遏的气势涌了进来,跟江雪瑶说道:“我卫梓明的家室还轮不到永平郡主你来管教。”

    人说着,身影已是跟着走了进来,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来到了董如跟前,待看到她头上那些繁重的发饰时,眉头便是皱的更紧了,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又很是恼怒,只看着她那一头的珠翠,只怕是他的阿如已是难受的紧了。

    董如一见到他回来,心里涌上的情绪,头一个竟然是委屈悲哀,仿佛他回来,自己所依靠的大树也跟着回来了,她终于不用在强装平静。

    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就冲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将自己所受的这些委屈全部发泄到他身上。

    可是这里终究还有很多人看着,卫府的下人们虽说不敢参与主子们的纷争,但也不敢走开,只站在原地将方才那些都看全了,只怕是都在心里笑话她呢吧,董如闷闷地想着,却忌讳着在人前,不敢上前去跟卫七郎说话。

    而卫七郎却是将她的举动瞧在眼里,眸底怜惜之色更重,不管那些,便是走上前来正大光明地拉起她的手,眼神又是扫了一眼她头上头饰,怒气一闪而逝,轻柔说道:“肩膀是不是很困啊?回去了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就这么一句话,却让董如心底蓦然一暖,怔怔地流下泪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都统统消散了。

    世界上任何道理都抵不过爱人一句最平常不过的温声软语。

    她摇了摇头,眼泪却是止不住,自己也知道大庭广众下众人都看着,可就是泪水汹涌,擦都擦不干净,感觉很是丢脸。卫七郎却是眸底疼惜怜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刚想说‘不要怕,回去了我就给你将这些东西取下来。’可话还没说出来,他的眼神一扫,直到现在才看到董如身后站着的紫述。

    她的右脸上一道深深的鞭痕很是突兀,看着便明白才被抽了不久,心里顿时涌上怒火,不用别人跟他说明,自己已然想到他不再的时候,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雪瑶竟敢拿她的莽鞭抽他的阿如,那莽鞭上带着倒刺,他的阿如自己疼都来不及,若不是紫述挡下来,后果他不敢想。

    一双眸子登时阴霾下来,手也是紧紧抓着董如的手,将董如捏疼了都不自知,生怕她再出事般,整个人站在庭院里也是沉默着,一旁的萧勇见主子这幅摸样,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便是冷漠着一张脸,退到了一旁。

    江雪瑶眼见着她的梓明哥哥从进门开始,一双眼眸就没往自己身上看过,不对,他的眼眸根本就没看过任何人,眼里只有那个来自乡下的粗鄙女子,将别人是全部忽略了,心里便是伤心凄凉,但又不甘心,自己哪里比不过那个乡野女子,他为什么就是不看自己一眼。

    她才是皇上给他亲自赐婚的夫人啊,他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对待她。

    当下便是像是受了委屈般,手里的鞭子也是扔在了地上,迈着细碎的脚步,上前来跟卫七郎柔弱地说道:“梓明哥哥,你为什么不理雪瑶,雪瑶哪里做的不好了,你要娶这个乡野女子为妻,她哪里配得上你......”

    她的神态完全是一个大的转变,先前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可现在望着卫七郎却是满脸的楚楚可怜,眼眸水光潋滟,撅着红唇,那副样子看着竟然是十分凄苦,就好像董如才是那个破坏了她和卫七郎之间感情的坏女人。

    董如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同一个女子所展现出来的神态,在心爱的人面前霎时就可以收起自己身上那些利爪倒刺,变得小心翼翼,像水一样怯弱柔顺。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左脸蛋就被卫七郎回身一个巴掌,响亮之极,董如也是被吓了一跳,登时就见她那张左脸浮现出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嫩白的脸蛋也是肿了起来。

    江雪瑶不可置信,怔怔地将手捂上了自己的左脸,眼里的泪水却是真的滚滚而落,顺着腮帮子划过那五道手指印,酸涩的感觉一路流到了心田。

    她从小仰慕到长大的梓明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外来的女人打她!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她胸膛急剧起伏着,哭出声来,怒不可遏却又很是感伤凄惶,一个劲儿叫道:“你竟然为了她打我,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瞪大了眼眸凄楚地望着他,只觉得她的梓明哥哥为了这个女人人都变了,以往她不管怎么闹腾,她的梓明哥哥都是一笑泯之,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可今日,他竟然动手打她。

    卫七郎眼睛扫了一眼地上的鞭子,狠戾之色更重,眯了眯眼,只说出了一句话来:“你的性子愈发张扬了,打你都是轻的。”

    他转过了头紧盯着江雪瑶,那里的神色此刻像毒蛇一样闪着阴狠,江雪瑶看着竟然心下惧怕,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但她性子刚强凶狠,越是这样人便越是强悍。

    只身上前来无视卫七郎,一双眼眸只盯着董如,恨不得吃了她,捂着脸狠声说道:“哼!只要你在京城,我和梓明哥哥的婚约还在,你就是那个永远无法被皇室和卫家承认的妾!一个卑贱,被人看不起的妾!”

    “江雪瑶...!”她冲口而出的话已是让卫七郎来不及阻止,登时赶忙转身望向董如,可为时已晚,她的脸色已经瞬间苍白了,心下便是一凉。

    只要我和梓明哥哥的婚约还在!

    婚约,他们竟然是有婚约在的。

    董如听着身子一晃,脑海里轰然巨响,有一道惊雷硬生生在心口炸开了一个大洞,因着她那一句话语骤然疼痛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第七十九章:你真正信过我吗?

    他为什么又要骗她呢?什么心理,让一直面对着她,和她生活,却在心里竟然还压着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她,让她就这么蒙在鼓里,直到现在,被人指着鼻子唾骂,却不知所措。

    她一直深爱的相公其实早就有婚约在身的,她嫁给他一年,从最初的胆怯害怕到交心,再到现在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往事。

    可是,董如在心里缓慢而又木然地想着,他竟然是有婚约的,还是这个身份地位在她之上不知多少倍的少女,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啊,自己只是在他被人刺伤,无法行动时穿插进来的一朵野花而已,又怎能跟眼前这只凤凰相比。

    心都麻木了,缓缓转头望向了这个让她一直惦念至深的男人,张了张口却是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心下凄凉地笑了笑,双眼无神,难道此时此刻,她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吗?

    从今早受过了那些夫人们的羞辱,就连紫述替她挡鞭子也是这个男人暗中指派的,说得好听,是保护她,可是却让她看到的是彷徨害怕,紫述待她也是漠然疏离的,而今在听到这个犹如惊雷般的消息,她竟然心中没有任何悲伤了。

    心痛到麻木哪里会有别的情绪呢?不想在这里碍眼,让别人再看她的笑话,她缓慢抬头,望向了卫七郎。

    卫七郎一怔,想要走上前去的步子硬生生顿住了,因为他的阿如正用一种漠然无神,却又异常平静的眼神望着他,竟然不像以前那样有话就跟他说出来,而是就木然地站在那里。

    “我等你的解释。”漠然说了这么一句,她便是自己转身走了开去,就连紫述伸过来想要扶她的手也拍开了。

    她想要回家,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她一个人,琪儿也在这里,除了能待在卫府她又能去哪里呢,纵使心下厌恶这个地方,但也还是默默转身走向了扶摇苑,背影看起来很是仓惶。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卫七郎心下剧痛,他这几天在极力和皇上沟通,想让他收回成命,却没想到还是让她知道了,他不想伤害她,可是自从她来到这里,自己就总是会无形中伤害到她,这不是他想要的。

    再也顾不得别人,回身给了萧勇一个眼神,便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萧勇收到,心下明白,江雪瑶性子刁蛮但是单纯,今日能前来寻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的,除了卫府那些工于心计的夫人们不作他想,所以大人是要他去调查,替董如出气。

    萧勇也是朝着董如走远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觉得几天相处下来,这个女子委实平和柔顺,若不是跟着大人这样身份的人,估计嫁个平常人家的汉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可是,世事总会这样难料,她既然选择了大人,就应该一并接受这些将要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即便她看起来很无辜。

    卫七郎的步子迈得很快,几步就追上了董如,两人逐渐走远,身后的江雪瑶捂着脸,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的心痛绝望,却又不甘心,忍不住大喊了一嗓子:“梓明哥哥!”

    却是换不回那人的回头,直到她看着他的身影走远看不见,心里一下子犹如跌落低谷,痛的难以自制,猛地一跺脚,便是哭着跑了出去,紧接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想来是骑上马儿狂奔远去了。

    一路向着扶摇苑走着,董如在前,卫七郎跟在她身边,她也是看不都不看他,始终低垂着眼皮,越是这样,卫七郎心口越疼,感觉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扶摇苑,屋里的王嬷嬷看到两个主子都回来了,又见他们不对劲,便是赶忙抱着小家伙躲了开去,而董如也是没有心情再去管孩子了,只扫了一眼便是任由着王嬷嬷抱走。

    进了屋子坐下,卫七郎赶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满脸的心疼愧悔,想要说话,却是被董如抢先了。

    “你有没有真正信过我?”

    她忽然抬头,睁着有些水光的眸子,神色异常清亮地盯着卫七郎,语调温软却是寂静,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她没有哭,眼睛里已是酸涩的难受,却是已流不出泪水,人也是安安静静,任由他拉着她的手也不排斥,这个样子反而让卫七郎看着心惊肉跳,担心他的阿如是不是已经伤透了心,不认他了。

    她越是这样,让卫七郎心里越难受,哪怕她哭出来骂他也比现在平平静静,跟他好好说话强。抿了抿唇,眼底是浓浓的疼惜,上前将她头上那些繁多的珠翠一个个地取下来,而董如也是就这样坐着不动由着他。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娶了你就是要和你过日子,我哪里又有不会相信你的道理。”他亦是轻柔地回话,手上动作愈发温柔了。

    卫七郎心底阵痛,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的阿如,他的阿如自从跟了他,就总是因他而无辜受伤,怀孕的时候被劫持,现在又要受这些劳什子的羞辱,望着她现在这幅样子,不吭气也不悲伤,他心里就一阵难言的悲痛,又像一只手,正在紧捏着他的心脏,稍稍使劲,他就会窒息。

    董如听了却不说话了,一头黑发终于挣脱了束缚四散开来,披散在肩上,将脸容都遮去了大半,她本就低着头,这下卫七郎连她的表情都看不见了。不免担心,伸出双手轻捧起她的脸蛋,却被董如躲开了,他的眸底便是一痛,双手也是顿在了半空,末了,徒然落下。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清粼粼的大眼却在看向卫七郎是终于留下了泪水,心口疼痛,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正在被油煎,身心内外都在受着煎熬,但却是柔柔弱弱地说话:“你真的相信我?信我会不告诉我这些事情,让我跟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

    她说着话,却让卫七郎跟着疼痛起来,望着她的泪水就好像要刺痛自己,眸底涌上了愧色。

    而董如却是激动了起来,竟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卫梓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那次我问你她叫什么的时候,你只告诉我她是郡主,却不说你们有婚约。我跟着你已经一年多了,从没有怀疑过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选择相信,而你呢?你如果真信我,会不告诉我这些?有什么事情能比夫妻两个携手共患难来的重要?”

    她一口气说完,便是从他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坐到了一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现在想明白了,你离开我,前来京城要解决的事情,想必就是这件事吧?”

    董如性格柔弱,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刚强在内,遇到自己不能对抗的人或事,她会本能地寻找避风港,可是当那个避风港有一天也会出现裂痕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自动排除一些外来的障碍,去细细想这个避风港到底哪里出了事情,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这样糟糕。

    卫七郎半响没说话,黑沉沉的眼眸看着她,里面是复杂的神色,既有痛悔又有怜惜,抿着唇静默了很久,他忽然叹了口气,上前抱住她,轻柔说道:“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我没有骗你也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告诉你,告诉了你会伤心,我不想你伤心。”

    他说着闭了闭眼,眼底有些疲惫,但却是将董如拥的更紧了,默默说道:“我和江雪瑶是有婚约在身,可是我不想娶她,我将她当做妹妹。三年前皇上下旨赐婚,我为了不娶她,就抗旨逃婚了,却被皇上暗中派来的人打伤流落到了小河村。阿如,三年前我没娶她,三年后我一样不会娶她,但是要皇上退婚,毕竟是圣旨,你要给我时间。”

    “你们看起来般配的紧,干嘛要退婚,娶了来不就成了。”董如低着头幽幽地说道:“她才是你的正室夫人,到时候你若不休了我,我便是个小妾,其实做你的小妾对我这样的乡野女子来说也算是高攀了吧。”

    江雪瑶那句:只要你在京城,我和梓明哥哥的婚约还在,你就是那个永远无法被皇室和卫家承认的妾!一个卑贱,被人看不起的妾!这句话像魔咒,像催命符般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像是凌乱了的雨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她心头,让她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着煎熬。

    “阿如,不要胡说!”卫七郎听她越说越离谱,登时眉头一皱,神色不快,将她硬是掰过身子让她面对他,颇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待你怎样你看不出来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她的眼眸眨了眨,嘴唇动了动没回话,但是脸色却是缓和了一点,不似方才那样苍白了。卫七郎瞧着心下一安,却是又温柔说道:“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乱想,等我让皇上将圣旨撤回,我就带着你回家好不好?”

    董如却是并不像他那样笃定,反而一脸愁容,望着他也是神色木然的,幽幽道:“你都说了是圣旨,皇上金口玉言,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第八十章:我累了

    卫七郎皱着眉头,脸色也是冷寂下来,但却是好好跟她说:“你不要担心,我会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的。”

    董如却还是担忧,只要一想起江雪瑶,她的身份、她的出身、她的容貌、她心里就会难过,就会很堵,一口气梗在胸口感觉呼吸都是困难的,更不要说让卫七郎抗旨不娶她了,难道她能不顾卫七郎的性命而硬让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心下又是悲痛起来,觉得很是无奈,对自己无能为力感到疲累,便是转过头去不看他,轻声说道:“你已经抗旨一次了,皇上怎么可能会容忍你再在他头上撒野抗旨第二次,所以,七郎你还是...”

    “董如!”董如的话正说了一半,卫七郎便是神色一厉,眼眸泛着心痛失望,仿佛害怕听到她后面说出的话来一般,立刻打断。

    董如被打断也是说不下去了,但是转过头却是不看他,沉默了下来,而卫七郎也是就这样深看着她,眼底满满地痛心之色。

    良久过后,他又开口,声音却是酸涩无比,两手顿了顿,有重新将她拥在怀里,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沉声说道:“你不要一出事,就总是把我往外推,而且你把我看的太简单了,皇上想要我的命还未必呢,你不要总是先自乱阵脚。”

    听他安慰自己,董如心里的悲伤再也无法坚持,像洪水一般凶猛地蔓延了出来,她哭着说道:“可是,我为我的身份害怕,我能帮助你什么,根本什么都帮助不了。”

    她的脸蛋上全部都是泪珠,一颗颗地顺着腮帮流落下来,感觉心都要碎了,也让卫七郎心疼不已,伸手替她擦着泪水,柔和地说道:“我哪里需要你帮忙了,我不要名利仕途,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董如怔怔地凝望着他,见卫七郎眸底泛着血丝,下巴上也有了些轻微的胡茬,但却望着她神色很是柔和,眸底深处一直都是清润淡然的,他没变过,还是那个待自己如初的七郎,只不过是自己这两天患得患失,碰上的事情太多无法反应,却是迁怒到他身上去了。

    心下备受感动,可她却感到身心俱疲,趴在他怀里闷声说道:“七郎,我好累啊,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

    她没有说她在正厅被那些夫人们羞辱的事,她觉得不用说卫七郎好像已经知道了,她周身各处肯定被安排了很多人看护着她,所以她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果然,她这么一说,卫七郎一双眼眸便是暗沉下来,先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过后才轻柔说道:“你若是觉得累,就自己出去走走吧,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可是我想回家。”董如将头埋在他臂弯里却是摇头,幽幽说道:“我想家,想爹娘,只想现在就回去。”

    她声音懒懒地又是委屈又是柔弱,听得卫七郎心里不禁柔和下来,愈发疼惜,但却是说道:“听话,等过阵子我就带你回去。”

    他不明白她的心里其实有多么孤独和彷徨,每次他一上朝出了这个卫府的大门,她就总是会担忧,无止境地害怕,总觉得这里有毒,任何一个轻微的响动都会让她坐卧不安,而且身边人没一个是真心待她的。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替她挡命的人出现,却是他派过来的人,董如一颗心顿时又沉寂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个紫述,你早先就吩咐过要她那样做是不是?”

    卫七郎明白她问的什么,当下瞳孔晃动,转了一圈,沉声点头:“是,所有你身边服侍你的人全部是我精挑细选过的。”

    董如一听他承认了,心里便是一凉,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是颤抖了起来,想起紫述受了伤都不让她看的情形,就觉得身边这个人是这样狠,待自己温和却对别人毒如蛇蝎,为了保护她枉松性命,他难道没有想过若是她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难道这一辈子就要她活在痛悔当中吗?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董如却是一惊,抬起头来,满脸疑惑惊讶地望着他,惊呼道:“终身奴籍?”

    “是的,每一个官宦家族里头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像卫府这样的百年世家更是常见。”卫七郎说着,神色却是低沉下去,眼眸半敛着,慢慢说道:“其实他们的命运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命运,世家大族看似光鲜,说白了还不是在为皇室效命,我们也是奴才而已。”

    董如怔怔听着,凝望着他有些落寞的面容,忽然想起他方才说,就是因为没按照皇帝的意思迎娶永平郡主而抗婚,所以他被皇上暗中下杀手刺伤了。皇权不容挑衅,即便如卫七郎这样手握大权,足以威胁到皇位的人来说,都是说杀就杀,可见那位皇帝是有多么狠戾和多疑。

    她想着想着,就忽然感到浑身冰冷,竟然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卫七郎为何一定要辞官避世了,伴君如伴虎,他已是位高权重,如果再步入朝堂替皇帝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势必会封赏他,可是到时候的封赏就不一定是加官进爵了,有可能就是命丧黄泉的修罗之手。

    这样的日子他很累,活在与人的斗争中他早已厌烦,肩负着卫家的荣辱他亦是无力,怪不得他伤好之后没有立刻启程回京,而是选择留在了小河村那样的偏僻地方隐姓埋名。

    董如凝望着他,才知道自己经历的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她受了委屈还可以发泄到他身上,可是她的七郎呢,便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上前拥抱住他,董如凝视着他,柔声问道:“皇上为什么要你非要娶那个永平郡主呢?”

    卫七郎听着苦笑了一下,觉得她问的这个问题自己不好回答,但是两个人刚和好,他不想阿如再次伤心了,便想了一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道:“这本是朝堂的纷争,我不想告诉你,但你问起了就说说吧,各处势力需要平衡不被架空,便安排联姻,懿旨赐婚对皇帝来说是最有效的法子。”

    他这样说,董如一下子就是听懂了,但脸上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望着他很是疼惜,捧着他的脸眼眸眨了眨,轻柔地说道:“七郎,我一直以为你身份权利这样高,肯定什么事都会自己做主,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无法替自己做主是不是?”卫七郎接着她的话笑道。

    董如心疼地点点头,见他还笑,觉得真是无法想象,换成自己早该崩溃了,当下便是苦闷道:“你以后别这么笑了,我看着难受。”

    她说着,一双眼眸定定地瞧着他,乌黑程亮的眼睛泛着深情,瞧得卫七郎心下感动,只跟着情不自禁地点头,柔和地笑了开来。

    就在他们两个人刚和好,说着悄悄话时,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恭敬地说道:“大人,皇上传口谕,要您即刻进宫。”

    里面的卫七郎听着便是眉头一皱,眸底有些不明神色在内,想必还是婚约的事情,他想了想便是对董如笑道:“没事,我去去就回,你不要再乱想了,乖乖等我,若是不想待着了,就出去走走吧。”

    说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便是笑着开门出去了。

    董如望着他点头,看着他的身影不见了,才算是将眼光收回来。

    一个人坐在了屋子里便有些孤单,想起方才她知道了七郎有婚约在的那一个瞬间,她竟然萌生了想死的冲动,现在想想,这种想法还真是可怕,七郎在她的心里竟然已经到了根深蒂固,别人无法染指的地步,想来,她方才的做法是有些疯狂的。

    又是坐了会儿,实在没事可做,她又不想待在府里受那些夫人们的气,便叫上王嬷嬷将孩子带上,想要出门去看看,身后的紫述跟了上来,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漂亮的一张脸蛋此刻看起来愣是毁了三分。

    董如瞧得愧疚,出府坐上了马车之后,便是上前去拉起她的手,跟她柔声说道:“紫述,我很抱歉。”

    紫述听着却是默然摇头,笑道:“夫人不必对奴婢这样,奴婢可承受不起。”

    她这语气只让董如听着就想打断她,虽然她们非亲非故,但是好歹两个人也算是相处了几天,比起别人来她们也算是熟悉了,董如心里孤单,对她莫名就有了些好感,此时听着,就是皱眉:“你不必推拒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受伤了其实全拜我所赐,我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她说话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紫述瞧着她却是有些愣怔了,望着这个来自乡下的女子,她待自己没有别的主子那样功利,而是真心待自己的,心里不禁感动,低下头去说道:“多谢夫人,紫述从小在卫府长大,见惯了明争暗斗,倒是将您也给想到那里去了,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第八十一章:我姐姐在哪里

    董如见她终于敞开了心扉,不禁也是高兴了起来,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她和善,紫述也没那么拘谨漠然了,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一扯着脸上的伤口,便是疼的惊呼了一声,董如赶忙说道:“伤口要裂开了,还是别再笑了吧。”

    她一高兴起来,说话就有些天真,加上终于有个人能陪伴自己,在这诺大冰冷的卫府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心里也是开怀,人便是跟着乐观起来,说话倒是不忌口了。

    紫述瞧着她这个主子,虽说是嫁给了大人,可是人却是跟那些小姐不一样,难得的能和她们这些丫鬟都能说上话,不禁也是跟着开朗了起来,跟她说着话儿,但却是不敢笑,那副滑稽样子,瞧得董如想笑又不能笑,憋得难受。

    紫述便说道:“夫人不必顾忌奴婢心情,想笑便笑吧。”

    她刚一说完,董如便是轻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的阴沉心情一扫而光。

    她正笑着,忽然马车帘子被风刮得吹了起来,露出了外面的景色,董如跟着看过去,见街道上人流如潮,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正随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即将走入巷子不见。

    已经很多年不见面了,但是她不会看错,那个身影是自己认识的,而且还是熟人。当即,赶忙让车夫停车,刚停下,自己便是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生怕那个身影从街角消失,便是赶忙提起裙摆追了过去。

    身后的紫述连忙喊着,却是来不及阻止,便也只得跟了上去看护着她。

    转过街角,董如便是一下子看清楚了那个人影,脸色一喜,便是高声喊了出来:“小康哥哥!”同时抬起脚步追了上去。

    前面的那两个人听到后面的叫喊声,俱是停下步子回过神来看向来人,只见却是苗于飞带着一个身量瘦高,面色白净的年轻男子,待见到董如跑过来,苗于飞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冷下了脸来。

    那年轻男子却在见到董如时神色明显疑惑,但却又感觉很是熟悉,待董如跑到跟前,细细打量了半天才认出来她是谁,当即一张脸没有喜色,反而是看着董如一派羞愧惊恐,人也是朝后退了几大步,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董如不会看错的,眼前这人就是她们小河村里的陈小康,她当时还小,便老是跟在姐姐董月的后头,一起喊他小康哥哥,后来小康哥哥说是要外出挣钱,好来年回家光荣迎娶姐姐董月。

    可是这一等就是三年,董月从一开始的期盼到后来的心灰意赖,再到后来的毅然决然地踏上寻找他的路,从此她的姐姐就杳无音信了,而现在,竟然在京城碰上了陈小康,那就说明她的姐姐也在京城。

    想到这些,董如心里就一阵欢喜,她和姐姐已经多年没有见面了,此番能碰上,实在是没有想到的,当下,便是兴奋地问陈小康:“小康哥哥,你在这里,那我姐姐呢,她还好吗?我们已是很多年没见面了,爹娘和阿云都很想念她,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啊?”

    她的意识里,董月已是陈小康的人了,便将他们当做了夫妻,才会有此一问。

    她问着话,陈小康却越是不敢见她,神色透着恐惧,眼神躲躲闪闪,脚底下也是动来动去,想找个地方溜掉,可是被董如看的紧,身旁又有个不能得罪的大人在此,他终究是不好做出逃跑的举动来的。

    董如已经看出他的不对劲了,小康哥哥决计已将她认了出来,可是竟然不上前搭话,反而要逃跑,看着她神色还很是愧疚,她眼底浮起疑惑,又是上前一步,想去抓他的袖子,却不想这个举动彻底让他激动起来,人一下子跳了老高,见她就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蹦到了一旁,躲到了苗于飞后面去了。

    董如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当即便是认出了他,登时眼眸睁大,染上了惊恐,人也是后退了一步,恰好被赶上前来的紫述扶住了。显然苗于飞给她的印象太深,她对这个人很是没好感,只要一想起被劫持的事情,她便是惊惧地浑身都颤抖,就算到了现在也是惊恐的。

    “我们又见面了,卫夫人。”苗于飞冷笑了一声,却不和她多做停留,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陈小康,眼底闪过鄙夷,却是伸出胳膊将他拎了出来,冷声说道:“不要耽误时间,尽快带路。”

    “是是,大人,请这边走。”陈小康畏缩着脖子,尽量不和董如对视,回避着她,弓着腰跟苗于飞说着就要往巷子深处走去。

    眼见着他就要转身,董如看了一眼苗于飞,一下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跑上前去拉住了他,焦急又担忧地说道:“小康哥哥,你为什么不认我?我是阿如啊,你别跟这种人在一起,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土匪。”

    一旁的苗于飞登时转过身来,铜铃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冷哼了一声,董如吓得赶忙闭紧了嘴巴,但却是抓着陈小康不放。

    而陈小康却是炸毛了,猛地甩开她的手,双手抱头,再也不理任何人,仿佛心理防线崩溃,朝着巷子深处狂奔而去,口里还癫狂地叫道:“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放过我吧,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他一路跑远,董如高声叫着想拉都来不及,将苗于飞也扔下了。倒是苗于飞一愣,看着他跑远的方向,又转头望着董如,眼神闪动,若有所思,过了半晌,他忽然说道:“他好像很怕你啊...”

    说着,又是看了一眼她,再不说话,转过身子朝着巷子深处走去了。

    留下董如站在巷子里望着陈小康跑走的方向也是疑惑不解,她脑海里回想着方才苗于飞的话,好像是真的,小康哥哥很是怕她,可是他为什么要怕自己呢,她又没做什么,只是想问问姐姐而已。

    董如想着想着就想抬脚跟上去,她的姐姐很有可能就在京城,如今已是有了眉目,她不能放弃,不然很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然而她刚走了一步,胳膊就被紫述拉住,她身子一顿,回过身来,就见紫述身后站着萧勇。

    他还是漠然的眼光看着她的,冷声说道:“夫人,刚刚那人是楚国有名的大将苗于飞,他身旁跟着的那个人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虽是个生意人,却是和一些官宦贵族走得很近,你若是想要问话,大可回府将人传唤过来,不必亲自前去,不然出了事,属下难以和大人交代。”

    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凶猛气息的汉子竟然不是土匪,董如惊讶地在心里想了想,便是抬头望向萧勇,只见他态度丝毫不让,便顿时有些泄气,卫七郎将她看得太紧,如今她要找姐姐,这却是成了障碍。

    但是她又无法不听萧勇的,无奈之下只得回去,走的时候还回头朝着巷子深处张望着,眼底疑惑之色很重,显然想不通小康哥哥见了她为何这么反常。

    ******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花瓶碎屑满地都是,江雪瑶就抱着双腿一个人坐在满地的碎屑中啜泣着。

    下人们都不敢上前规劝她,平日里侍奉她已是要小心翼翼,生怕脑袋搬家,此时见她发火,更是不敢上前了。

    只有从小喂养她长大的奶娘在此时进得门来,手上端着一盅参汤,刚跨进门就见她还是坐在地上,从回来就没起来过,眼底便是一疼,将参汤找了个完好的桌子放下,便是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叹口气道:“傻孩子,你这又是何必呢,不就打了你一下么,圣旨还没取消,说明皇上还是不愿意的,既然皇上都没有发话,那你就还有机会,往后进了卫府的大门,找那个女人的机会多的是,还怕报不了今日之仇?”

    江雪瑶脸蛋上的红指印已经逐渐消下去了,可是看着还是有明显的痕迹,她也是在那里由最初的伤心大哭到现在的默默啜泣,听了奶娘的话,自是明白奶娘说的意思,可是她心里就是梗的难过。

    一下子大声叫道:“可是他今天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打我了。”

    奶娘听着不以为然,将她的头发拨弄好,笑了笑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执拗了,也难怪卫大人会反感。”她说着,替她将泪水擦去,眼神里划过一丝算计,神秘地说道:“虽然皇上还没发话,但若是卫大人执意如此,那你的婚约还是岌岌可危,你若不想沦为京城的笑柄,那你就要改变一下策略。”

    江雪瑶抬起眼皮,疑惑不解,抽泣着问道:“什么意思?”

    如今哥哥夏行之不在京城,她身边能给她出主意帮衬着她的就只有这个最亲近的奶娘了,是以,江雪瑶即便疑惑,也还是要听听的,如果奶娘能有个好的法子,那也是最好不过了。

第八十二章:寂寞繁花

    奶娘笑看了她一眼,便是拉着她起来,端起那盅参汤,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说道:“这参汤是我早先就为你备好的,如今终于也是可以派上用场了,你将它拿去给卫大人喝下便是。”

    江雪瑶望着奶娘一副神秘兮兮,却又志在必得的神情,眸底更是疑惑,接过来看了一眼,见确实是参汤,但却想不通这其中关节,只得问道:“奶娘,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奶娘见她完全不懂,登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是宠溺地给她解释道:“圣旨不过明面上的,像卫大人这样性子的人物是绑不住他的,但是你只要成了他的人,到时候甭管圣旨不圣旨,他都不可能再将你扔下了。”

    江雪瑶这回是完全听懂了,奶娘这是在教她用心计手段去挽留住他,而这给他的参汤里头,恐怕也添加了别的东西。

    想通之后,她登时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浑没想到奶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只觉得两手端着的这盅参汤无比烫手和恶心。

    她赶忙地摇头推拒,将参汤也是放了回去,喉咙干涩地说道:“梓明哥哥最讨厌别人在他身上耍手段,他已经因为那个女人有些讨厌我了,我不能再做出让他更讨厌我的事来,所以我不去,而且这太明显了,他会看出来的。”

    “傻瑶儿啊...”奶娘见她一脸的推拒恶心,便是一急,替她心疼起来,上前又是将参汤端起来,硬是塞进她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这么羞辱你,你还能忍?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握好了便能将她赶出卫大人的身旁,到时候你还不是皇上亲封的卫夫人。”

    她又嘿嘿笑了笑,一张老脸的褶皱都是笑的挤成了一团,眼底却是算计神色,说道:“这里头的计量我下的比以往多了数倍,而且这药来自别处,遇水即化,京城是决计没有的,卫大人就算再怎么精通医术,他喝下去也是感觉不出来的,保证成事。”

    说着,便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江雪瑶其实并没有想过要怎么样,性子虽然刁蛮冲动,但若是碰上梓明哥哥的事情,她就会收敛起来,为的就是不想给他惹麻烦,她心思还是很单纯的,她只是不甘心也很嫉妒董如。

    自己从懂事开始便是跟在卫七郎的身后梓明哥哥,梓明哥哥的叫,这么一直叫到她长大,直到一纸婚约在身,她永远忘不了那天夜晚,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的高兴,竟然拉起房内的婢女蹦了半晚上,直到后半夜婢女困得不行了,她却还是神采奕奕,完全兴奋的睡不着。

    可是,美梦并没有做多久,当她还在憧憬着的时候,他娶妻的消息犹如当头一棒,愕然砸下,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如今,京城里但凡稍微有心思的人都会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被一个外来的乡野女子比下去,将要被中书令大人悔婚了,而她的哥哥也是不支持她,一个劲儿的呵斥她不要自不量力。

    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会一心一意地等待,可是悔婚对她来说却是难以想象的打击,她今年十六岁,如果真的悔婚,往后她该怎么做人,已经许配过一次的人又有谁会要她。

    所以,她现在迷茫了,纵使心里百般排斥,觉得这样做很恶心,但身心处,却是有只手好像在极力撩拨她,在她耳边带着诱惑,轻声瘙痒:“去吧,机会只有一次,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奶娘在一旁见她神色阴晴不定,但是两手抓着的盅却是越抱越紧,心下一喜,明显她已经动摇了,便是又说了句:“放心吧,这药效很烈,他铁定招架不住。”说完,便是走了出去,唤门外的婢女进来收拾屋子,留下江雪瑶独自在那里犹豫挣扎着。

    ******

    下午的时候,卫七郎从皇宫里出来,心里惦念着阿如还在等他,便准备着回家。路走了一半儿,在他每次必要经过的路上,江雪瑶身穿一身鲜红的衣裙,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寒风中远远等着他。

    以前的时候,他每次经过这里,江雪瑶也是这样,提着食盒穿着红衣,兴高采烈地迎接他,久远的记忆涌现脑海,现在望着她,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可是这个刁钻的妹妹却是已经长大了,会在他身上使用心机了。

    但还是走了上去,眼睛扫了一眼那食盒,说道:“这里风大,回去吧。”

    说着便是要伸手过来替她拿食盒,却不想,江雪瑶像是受惊了一般,将食盒紧紧抓在手里,仿佛不敢让他碰。

    她做贼心虚般偷偷望了一眼卫七郎,见他神色没有变化,仿佛没看出似的,心想奶娘说得对,不由地便是心下一安,又走前了一步,低着头跟他细声细气地说道:“梓明哥哥,你还生我气吗?我随便动手打人。”

    卫七郎眼眸闭了闭,想起他的阿如差点被这个妹妹抽上一鞭子,心里便是怒气上涌,可是他也明白原因,没多说什么,只平静地说了两个字“没有。”说完,便是不想再多说,要走开。

    一旁的江雪瑶见他要走,心里一慌,赶忙说道:“我给你带了参汤,你喝了它吧,就算我给你赔罪了。”因为心虚,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她竟然脸红了,说到最后话也是低了下去,可是将那食盒却是递到了他跟前。

    卫七郎瞧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似笑非笑的笑意,手却是接过那盅参汤,没有任何犹豫地喝了下去,末了慢悠悠说道:“这味道今日有些不一样啊。”

    江雪瑶听他说话平稳的口气,惊得心惊肉跳,还以为他看出来了,眼珠乱转着不敢看他,硬着头皮说道:“没有啊,还是我平日给你送的参汤而已。这里风大,你还是不要吹风了,跟我去府上坐坐吧。”药效还要好一阵子才会生效,她便趁着现在将他先领回府中再说。

    卫七郎笑了笑,脚步一转却是走向了卫府的方向,身后的江雪瑶一急,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能功亏一篑,便只得硬着头皮追上去,想拉住他,却被卫七郎一把甩开,回过头来眼神泛着厌恶,定定瞧着她。

    被他瞪着,江雪瑶愣住了,双手握着食盒的把柄却是心虚地不敢再上前。

    只听他说道:“夏行之临走前让我好生照顾你,我答应了,只因我将你看成妹妹,如今你在我身上却使用手段。”他说着,深看着她,有些失望,冷声说道:“我本来还在皇上面前极力替你说话,想要他收回成命的时候不要太过为难你,毕竟是我悔婚在前,可是如今看来,你好像并不在意,那我也没有必要再顾及你...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便是毫不留情地转身大踏步走远,留下江雪瑶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寒风中痛心疾首。

    这一刻她真的感到彻底绝望,从灵魂深处都万念俱灰起来,卫七郎在最开始就已经看出来了,却还是喝了下去,这么做的举动就是再告诉她,这一盅参汤,已是彻底将他们两人拉到了不同的平行线上,往后都不会再有交集。

    是她亲手毁了这份本来还有回旋余地的婚约,是她太过自以为是,听信奶娘的话,就以为能将这个男人留在身边,现在可好,真正绝望的是自己啊。

    食盒从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她却像是失去了灵魂般,兀自一个人背靠着墙壁跌坐了下去,心里痛得窒息,泪水却已是流干。

    ******

    自从董如来到卫府住下,前来认识她想和她搭话的贵族公卿的夫人家眷们,就没有断过,都想见见这位来自乡下,却嫁给名满天下的中书令大人的农村女子,弄得她浑身都疲累不已。说是很友好,和她聊着家常,可董如能看出来,那些人的眼神里望着她总是透露出不明意味。

    她在这里很是孤单,每时每刻都在想家,若不是紫述还能陪在她身边说说话,估计光是承受那些人的眼光和嘴角的不明笑意,她就要崩溃了。

    而卫七郎每天事务繁多,几乎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人便不是这件事情需要,要不就是哪个地方离不开他,总是见不着人。

    这样的日子让她不禁怀念起以前,那时候,卫七郎只是管着一个米铺,对他来说游刃有余,便有大把时间可以陪着自己,而今却一天之内倒是连见面,她都觉得分外难得起来。

    寂寞空庭晚,望着亭廊前的菊花开得正艳,却是无人欣赏,加上她心中始终惦念着江雪瑶和他的婚约,只要一天不解除,她便是寝食难安,这个时候望着这些繁丽的菊花便是没什么心情了。

    卫七郎进得门来,便是就见她大半身子独自倚靠在亭廊上的栏杆上,伸出一只细白柔嫩的手接着空气,侧脸远远看过去消瘦了许多,却是在这满园的冬菊中被映衬得桃腮粉红,琼鼻看起来都是秀稚的,白白的寒气从那张小嘴里哈出来,却是衬得那张红唇愈发娇艳了。

    眸底一暗,一路走来,那盅参汤的药效这个时候好像起效用了,眼前女子又是这样的纯澈美丽,他看着看着,便感觉体内热气涌动,竟然比平时快了数倍不止,脑海里也是出现了很多幻象,纷纷杂杂,竟然全部都是阿如那张清丽婉约的小脸。心下惊异,江雪瑶给他下的药着实厉害,可以让他药效还没彻底发作,人便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第八十三章:我会陪着你

    董如听到动静,便是转过头来,见是七郎回来了,脸上寂寥的神色才算是和缓了些,但还是愁眉不展,瞧得卫七郎眉宇间浮上怜惜,走上前去坐到她旁边,担忧道:“穿这么少就出来,你最是怕冷,也不当心自己。”

    他说着话,却是没来由的呼吸急喘,眼前也是金星乱闪,脑海里全是董如的残像,来来回回晃动着扰得他无法静心,他感觉脸都有些发烧了,大冷天的,他竟然坐在这里,觉得空气都是热的。

    董如心里憋闷的慌,身在这牢笼里实在无法高兴得起来,闻言,便是闷闷地回头,望着他说道:“屋子里憋闷的难受,就出来坐坐...七郎,你怎么了?”

    董如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的眼眸有些泛红,盯着自己却有些野兽般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她不禁胆寒,但却明显发现他不正常,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便赶忙走上前来,担心地想要伸手摸摸他。

    她不来还好,至少坐在离自己远一些的地方他还可以控制一下,可是随着她的身影走近,卫七郎只觉得自己身边,就好像连带着花香也飘进了鼻息之间,女子体香萦绕不绝,又见她满脸都是担忧害怕的神情,一双盈盈大眼也是水光潋滟,只伸出小手来就要探上自己额头,当即,呼吸便是把持不住,体内一股子热气汹涌澎湃着翻滚,直往下腹冲去。

    而他本人也是猛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抱起她朝着屋里走去了。

    董如吓得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抬头望去,顿时心下一沉,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只见七郎的一双眼眸此刻完全红了,脸色也是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路蔓延着朝着衣服里头而去,她都能清楚地看到他脖颈那里的筋腱在快速跳动。

    “七郎,你到底怎么了?你眼睛不正常。”董如顾不得羞涩,只担忧地问他道。

    “被人下药了。”他只声音暗哑地回了这么一句,便是将董如一把扔到了软榻上,动作有些粗鲁。

    紧接着欺身上前来撕扯她的衣服,董如还没有从他说的那句话中反应过来,更是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过,简直就像蛮横的一头凶兽,她反而害怕起来,而且心里压着好多事,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思,身子便本能地向后退。

    上方的卫七郎眼眸已经血红,眼前幻象乱闪,就连阿如的身影看着都有些模糊,但他却是灵敏地觉察到阿如再向后退,她在害怕,他动作猛地一顿,心下暗骂自己,人被烧得糊涂了,竟然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为之。

    他从她身上下来,坐到了一旁,极力调整自己,可是在董如眼里他那张脸却是越来越红,紧接着便是起身要出去躲开她,如果再不走,估计他就真的会失去理智了。

    见他要走,眼见他这么一副将要狂暴失控的模样,心里不由柔软下来,终归是心疼的,赶忙伸出手拉住了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你别走...”

    这么一句温声软语,彻底点燃了七郎体内的情绪,他一下子便是回过身来将董如搂在怀里滚到了软榻里头去,力道大得都快要将她一身的骨头给揉碎了。

    董如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眼眸不禁泛起了水光,但却很是心疼他,就像以前出了事卫七郎温情安抚她一样,学着他的口吻柔声说道:“不要这样,我在你身边呢,会陪着你。”

    她的语气绵软糯糯,带着纯澈稚嫩的清香,从嘴儿里一路就像那花儿般散发出芳香,蔓延到他的身心里头去,只让他身体更加难耐,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将他撩拨的愈发兴致高昂了。

    ......

    卫七郎喘着气半响没说话,闭着眼眸将头枕在她的肩窝里,两个人便是保持这个姿势沉默了一阵子,董如心下怜惜,手不禁摸上他的头发,绕上一股在手里搓着,转过头去瞧他的脸色,见已经不红了,不禁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眸,她被折腾得好累,浑身都被七郎抓的青青紫紫,感觉各处都是疼痛难耐,现在平静下来,她就想闭上眼睛静一静。

    可是没想到耳旁的卫七郎忽然说了一句:“娘子我们继续。”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戏虐,此时正睁着眼眸笑盈盈地望着她,眼眸里头早已没了方才的血红,低头瞧着她身体各处,被自己抓捏的青紫痕迹,眸低浮上怜惜心疼,但却伸手揉着她的胸脯,笑道:“这才开始呢。”

    这话说得董如一阵惊恐,连连推拒:“不要,不要,饶了我吧。”

    说着,便是顾不得身子不着寸缕,就是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想要逃离开去,可是她哪里跑得过七郎,她才刚挣脱开,脚踝便是给他在身后捉住,说了句“给我过来。”接着使力一拉,她人便是又到了他怀里,紧接着他的眼眸望着阿如脸上惊惧告饶的神情,浮上狡黠的笑意,身子一动,又开始方才的事业。

    到了晚饭时间,董如还是包着个被子睡得很死,远远望过去,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小家伙也不再身边,想必是被卫七郎吩咐人抱远了,不想吵醒她睡觉,而他自己也是不见人影,早就因为朝政而出府了,倒是将董如一个人留下还睡得正香。

    紫述端着托盘进来,见她没有要醒的迹象,便是一笑,又端着托盘里的吃食悄然出去了。

    ******

    京郊有一处废弃已久的老宅,外面看似门瓦破败,里面却别有洞天,越往里走越会发现亭台楼阁无一处不是修建的精妙不凡。

    这座宅子在苏流钰名下,是当初给苗于飞养伤的地方。

    如今在最里头的一间房屋里,站着几个人,一旁是早前被陈小康带路过来的苗于飞,另一旁斜倚着门的是身穿白衣的苏流钰,而在屋子的空地上,却是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缸,里头热气涌动,药味四溢,在大缸里头却是盘腿坐着一个上半身没穿衣服的男人。

    那人一头的秀发披散开来到了后背,却是全部雪白,紧闭着眼睛,睫毛纤长,给眼脸下方留下了一片阴影,衬得那张脸苍白中更是看着灰败。

    赫然是苏流渊,他的头发到眉毛,几天不见,却全部都是雪白了,那张绝色魅惑的秀脸看起来已是虚弱的接近透明,紧紧闭着眼睛神色却很平静,仿若已是灵魂出窍。

    一旁的苗于飞看着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苏流钰,却是问道:“不是说再有最后一个小孩子的心脏就可以让他痊愈么,怎么又回去了,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苏流钰似乎平常时候不怎么爱睁眼睛,现在靠着门框,也是双手互拢在袖筒里,微闭着眼眸,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轻声说道:“流渊不愿意,便放弃了。”

    苗于飞听着又是望了一眼那坐在缸里头,神色平静却承受着阴阳咒印的人,眼底浮上惨淡凄然,冷笑道:“皇上真是心狠,将一个苏流渊害了这么久,还要用他威胁了你这么长时间。”他皱着眉头,又是想起自己早死的妻儿,心下疼的窒息难言,又是问道:“是谁的孩子竟然让他不愿意?”

    “卫梓明的孩子。”苏流钰这个时候睁开眼眸,神情却是平平静静,见苗于飞听着便是眉头一皱,神色立即冷了下来,他却无所谓,说道:“卫梓明当初抄你家,杀你妻儿,那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下的命令,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必记着不放。”

第八十四章:温暖现惊忧

    苗于飞听着神色骤冷,想起妻儿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铜铃的大眼睛里便全是浓烈的恨意,却听苏流钰清淡的声音又传过来,却是笑着的:“况且,你不是将他的爹给逼死了么?”

    “我还不是听了你的!幕后之手若不是你,他爹能这么早死。”苗于飞立刻接口回驳。

    这个人一身白衣,长得也是仿似少年,看着无比秀雅,心肠却是无声无息之间就能让一个手握大权的人瞬间落马,望着他,苗于飞忽然感到无力,那是一种无法和对抗之人的无能为力,涩声说道:“说你是奸佞之臣一点都不为过。”

    苏流钰一直清浅地笑着,对他说的话并不往心里去,眼眸眨了眨却是轻柔地转过头去,望向了一旁站在门口唯唯诺诺,不敢搭腔的陈小康,声如流水般地问他:“你妻子是不是董如的姐姐?”

    陈小康一听这个声音,当先便是心底一惧,人也是不自觉的朝着门后面退了三分,将他的话听在耳里,更是惊惧地浑身颤抖,放佛董月这个名字不能被提起似的,一下子脸色惊慌起来。

    但被首辅大人问话,他不敢违抗,只得点头小心回道:“回大人,是小人的妻子。”

    苏流钰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忽然轻声问了句:“那你见到董如心里害怕吗?她长得和你妻子那么像。”

    一旁的苗于飞左右看看,却是不明所以,来的路上他们无意中碰上董如,他就见陈小康很是怕她,甚至到了精神失控的地步,现在又是听苏流钰说起,好像这其中还有名堂,但是他却不问,苏流钰想说早就说了,不说那便是不想让他知晓,他又何必自讨没趣,便是站在一边沉默着。

    却是陈小康,听了苏流钰的话,脑海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浑身都开始惊惧的颤动起来,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低落,流入眼睛里他也是没有感受到,双腿打颤地站在那里却是无法自控精神,眼皮一翻,猛地跌倒在地,苗于飞一看,却是被自己吓晕过去了。

    他不由得哑然,更是疑惑了,看向了兀自望着陈小康似笑非笑的苏流钰。

    苏流钰见他正疑惑着,便是笑了笑,说了句:“心里愧疚执念太深,却是害己了。”

    ******

    董如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一睁眼,先是不适应室内暗淡的灯光,眯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便见卫七郎正静静坐在书桌后头,手拿着毛笔低着头给什么东西写写画画。他的位置离得卧榻有些远,正好在窗户跟前,大冷天的,那窗户也是大开着,冷风吹进来,便是毫不留情地吹到了他身上。

    而他却是没感觉般,自顾自低着头手下不停,一盏灯光映照出了一小片朦胧,他人便是随着灯光的摇曳,也都跟着模糊了似的。

    董如瞧得嗔怪,赶忙起身想穿上衣服,可是她刚一动身,眉头便是一皱,眸底闪过一丝疼痛,想必是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现下却是疼的要命。

    但她却还是忍着赶忙起身,然后抱着已被她的身体温暖的被窝,便是赤着脚走了过去,给他将被子披在身上,然后回身将窗户关严实了,便是张口就埋怨:“冷风这么大,你吹什么风啊。”

    她说着,自己的一双小脚却是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会儿左脚压压右脚,一会儿右脚又磨磨左脚,却是冷得不行,不出一刻,就连那脚趾头都冻得青红了。

    让卫七郎瞧见了,当即便是冷下脸来,赶忙停笔,伸手将她一捞,放坐到了自己腿上,低声喝斥道:“没穿鞋就走过来,你是不是嫌热?”说着,便是瞪了她一眼,一只手却是将她的双腿并拢,提起她的两只小脚丫放入到了披着的被子里严严实实地包起来,神色才算是缓和了点。

    董如皱了皱小鼻子,有些委屈,窝在他腿上软软地说道:“还不是看你吹风,我担心,便来不及穿鞋就过来了,你还责怪我。”她说着,便是眼眸嗔怪,小嘴儿也是高高撅起。

    七郎瞧她小脸说着话都快皱到一起看不见了,摇摇头便是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回身将身上的被子取下来,却是给她披在身上,抱好她轻柔说道:“我就是热才开窗户的,倒是你,让我不省心。”

    董如一惊,还以为他说的热是因为药效还没退的原因,赶忙抬起头来,小手也是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上了他的脸,慌张道:“你身上的药效难道还没退?”

    “已经好了。”卫七郎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笑道:“只不过刚回来,觉得闷,便开开透气。”

    他的眼眸扫了一眼阿如的颈项,见那里隐在被子和灯光堪堪照耀到的地方,是一片紫红,神情便是一暗,又是伸手将她的衣服掀起来,看了看身上各处,董如脸一红,羞涩地刚想说‘别看了,好多青紫,怪不好看的。’可是她还没说出来,七郎便是疼惜道:“我弄疼你了。”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董如听着眼眸却是定定深看着他,忽然伸手楼上了他的脖子,神情羞却是悠然,轻摇头,小小声说道:“我不在意的。”

    他听着一笑,眼眸深处融着温情,将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鼻尖对鼻尖,亲昵地磨擦着,温热的气息互溶,呵得董如脸上很是痒痒,便是笑着躲了开去,眼睛一扫,却是看到了桌上他方才写着的东西,好奇的看了过去,却见是一本折子,而桌子一角,还堆着好几摞同样的折子,或打开或合着,垒起来竟然有一根毛笔那么高。

    那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董如看不懂,便是眼眸眨了眨不去看,问他道:“你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怎么都没印象?”

    卫七郎墨黑的瞳孔在灯光下闪闪生辉,望着阿如那张因恩爱过后泛着红嫩的小脸,便是又心疼又爱怜,笑道:“你睡得死猪一样,我早就走了,不过刚回来没多久,见你还没醒,不想吵你,便在这里边看折子边等你。”

    “你把我说成死猪?”董如本来还红着脸感觉挺羞涩的,她在那方面好像还难以承受太大的力度,虽然没晕,但是事后却还是累的睡死了过去,可又一听七郎竟然形容她死猪,便是又气又羞,不乐意了。

    而卫七郎看着她羞恼,却是露出洁白牙齿笑了起来,她羞涩气急,便是眼眸一瞪,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腰间,捏着一片肌肤便是狠狠拧了一把,见他眉头一皱,明显疼了,神色一下子轻快起来,拍着两只手笑呵呵的。

    卫七郎瞧着她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做了坏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顿时无奈。

    晚饭送过来的时候,七郎便将她抱过去,放到卧榻上坐好,然后走到了桌子旁给她盛米饭。董如包着被子怔怔地望着,心下却有些感慨,他们两个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在那间小小的院子里,七郎每天给她揉腿做饭,她便是这样笑嘻嘻地等待。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江林镇,不是他们的家,这是京城,这里是卫府,他们之间还横梗着一个永平郡主,什么时候这件事不解决,董如的心里便什么时候都不会安生,就连做梦都会担心她的七郎不要她,而回过身去娶那个她根本比不了的江雪瑶。

    如果圣旨真的无法收回,皇上硬要他娶,到时候她该怎么面对她的七郎?而那个时候她又该算什么身份呢?

    董如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身姿挺拔,站在地上就好像一颗青松,挺立笔直,她是知道他的,平常时候他不会将自己一身的威势发散出来,如果不必要,他会全部隐藏,让别人看在眼里就好像个普通人一般。

    可是这么些日子接触下来,董如很明白,她的七郎有很多面,这些面目随着不同环境,不同人或事可以被他随意变换,她心里有些凄惘,不知道如果将来他为了别的事情对着那道圣旨屈服,她该怎么办?真的要跪下身躯去迎接那个郡主,喊她夫人吗?

    能做到吗?董如木然摇头,她的心里一直都是孤单,患得患失的。

    第二天是个难得好天气,前两天下的大雪在今天被太阳一照,都是慢慢化开了。而卫七郎早早地就在天不亮的时候便上朝去了,听他的口吻,好像是在说一处地方,连年灾祸不断,皇上便时常传唤他。

    倒是董如,一天之中就连和他见个面都分外难得。此刻她便是带着孩儿,和王嬷嬷还有紫述三个人坐在凉亭当中看扶摇苑的景色。

    琪儿已是会爬了,小小身子穿着厚哧哧的小棉袄,胖乎乎地小脸被冻得通红却是不害怕,也不哭,脑袋上带着个小虎帽,咧着嘴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便是在亭子地上爬来爬去,因为穿得太厚,他爬着倒好像一条小虫子似的别扭地蠕动来蠕动去,看着好不滑稽。

    王嬷嬷嫌地上凉,便是给他铺了一层的棉被,让他在那里爬着玩耍,而一旁的几个大人便是望着他,笑着聊天。

第八十五章:其实我是羡慕你

    几个人正高兴着,扶摇苑的门口走进来一个婢女,对着亭子里的董如躬身行了一礼,便是请示道:“夫人,永平郡主过来了,说是邀您一叙。”

    亭子里的董如三人听了俱是一怔,董如更是惊慌,江雪瑶性子冲动刁钻,那天她更是见识到了,紫述脸上的伤口到现在都还没消呢,谁知道她这次过来是干嘛。

    一旁的王嬷嬷抱起了孩子,边哄着边担忧地说道:“夫人,这永平郡主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小魔头,她家里爹娘早年又是镇守边疆,给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虽说爹娘都是战死沙场,可是江家就她这么一个独苗,又是和夏侯爷家是滴亲,身份不一般,此番前来寻您,指不定会是啥不好的事呢,老奴看啊,您还是回绝了吧。”

    “是啊,她那次不就差点弄出祸事来么?”一旁的紫述摸着脸,也是跟她担忧地说道:“您性子温和,她又是那么一副不听人好话的主儿,和她打个照面儿您铁定会吃亏,现下大人不在府上,若是在府上,大人也不会同意您前去的。”

    董如本来就心里害怕她,现下手心里都是密密地细汗,听着王嬷嬷和紫述的言语,她心下更是六神无主,本来就不想应承,现在更是坐卧不安了,因为她担心就算她不前去应约,依照江雪瑶的性子,绝对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所以她答不答应都无用。

    她正在左右为难呢,那个请示的婢女又说话了:“回夫人,永平郡主还说,您若是不出去应约,她便是等在门口,直到您出来为止。”

    听完婢女的话,董如三人面面相觑,都震住了,她这是铁了心要董如非出去不可。

    董如很是为难,七郎早就交代过她,不要离得她太近,可是她不惹她,不代表江雪瑶不主动啊。很想推拒,可是江雪瑶是郡主的身份,和她相公一个官阶等级,她即便是卫七郎的夫人,但是身上若没有诰命在身,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深宅大院里的夫人而已,郡主传唤也还是要听话前去的。

    可是董如实在害怕她别又像那天似的,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鞭子,她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所以便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跟那个婢女回道:“那你去将郡主请进来吧,我等着迎接她。”

    那婢女答应一声便去了,可是却惊得王嬷嬷和紫述两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夫人!”王嬷嬷和紫述一听,登时眉头皱起,很是不赞同,一起担忧地看着她。

    董如何尝不想推拒,也是无奈,但却不解释了,只跟王嬷嬷说道:“嬷嬷您将琪儿抱远些吧,不要牵连到他。”说着又是站起身,跟紫述说道:“你去将萧勇萧大哥叫过来,我想他这会子肯定在府里呢,你快去吧。”

    紫述本来挺担心她,是极不愿意的,可是却听着她说话条理清晰,将人全部都吩咐好了,不由得心下一怔,看向她,觉得这个主子好像有些变了,人还是和善的,但却多些处变不惊的态度。

    当下,也是没再多说,便和王嬷嬷一起出了扶摇苑,又各自分开,她去叫萧勇去了。

    留下董如一个人赶忙定了定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各处又是收拾了下便等着她。

    却不想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萧勇,董如一愣,看来紫述没有碰上他。

    再次见面,她还是一张美丽娇柔的容貌,可是她的神情却让董如看的震惊。她走起路来步履轻飘,仿若无力,缓缓地上了凉亭,直到站到了董如跟前,董如都是瞧着她回不过神来,她今日的模样和以前就是判若两人,完全不像了。

    她将那一身红色又好看的衣衫换下了,却是穿了一身素雅的清茶色衣衫,衣服也是长裙及地,不似之前她的穿着,总是神采飞扬,劲装打扮。清淡的颜色只映衬得她仿佛苍老了几岁似的,全然没了少女的青葱之气。

    她的脸色苍白失血,嘴唇也是白的要透明,一双以前总是魅力横生的大眼此刻看着竟是无神又木然,董如都有一种真实的错觉,感觉她根本就没往她身上看着的,一双眼珠而是毫无聚焦的胡乱看着别处。而她的那条总是不离身的鞭子也是消失了,两手无力地垂下,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绝望,失去灵魂支撑的孤魂野鬼。

    董如瞧着眼眸瞪大,无法想象这还是她本人么?

    可是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董如身子一动,便想弯身给她行礼,却被她出声打断了,一听她的声音,董如却又是一震,以前那个声如黄鹂的声音不见了,却是变了样,像是老妇人垂垂将死时的哀泣之声。

    “你不用给我行礼。”说完,她便是又跟萧勇说话。

    她的声音粗噶低沉了下去,发出来的语调像是夜里无人问津的可怜小猫发出的声音,木然跟身后的萧勇说了句:“今日前来我是要跟卫夫人告别的,你出去吧,我不会闹事的,不用防范我。”

    董如和萧勇听着同时眉头一皱,不同的是,董如的反应很惊讶,她竟然唤她卫夫人,这个称谓对她来说应该是刺激很大的,可是她说着却是没有反应似得。

    而萧勇却是觉得这个郡主很反常,他受卫七郎的命令,暗中一直护在董如的周围,今日刚出府就是见到了正在府门外头像一个幽灵般走过来的江雪瑶,当即便是望着她疑惑不解,她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而且还不进府,反而让人通传,这着实让萧勇震惊。

    但未防她乱来,是装出来的,便跟了来保护董如,此刻听着她说话,也是惊异,但却身子不动弹。

    见他不走,江雪瑶便是自顾自地走到亭子一边坐下,她刚坐下,苍白的脸色仿若也有了红润,就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身子无力地靠上了栏杆,始终垂着眼皮,看着地面跟萧勇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来之前跟梓明哥哥通报过,他同意我才来的。”

    董如一直瞧着她,她对她是很复杂的感觉,有害怕有仰慕,又有嫉妒,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内,但是此刻看着她这幅摸样,她却是心里没来由地一疼,只觉得是什么样地情感,能在瞬时之间,就能让一个正直青春貌美的少女,一下子变作了苍老的时光垃圾。

    鬼使神差地,她对着萧勇点点头说道:“萧大哥,我没事的,你还是出去吧。”

    萧勇先是没听,转头看了一眼江雪瑶,见她确实没有任何举动,便是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凉亭,但却没走远,只站在能看见董如的地方看着她,只要有异动,他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萧勇走了,亭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董如一下子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很空,仿佛她跟这个郡主没什么可说的话题,便是闭了口站在一旁瞧着她。

    而江雪瑶这个时候却是抬了头,睁着那双木然的眼眸瞧着她,神情却是寂寞的,这种表情只让董如心下揪住,很是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外面天气良好,亭子里却是感觉寂寞如秋。

    就这么被瞧了半晌,江雪瑶忽然轻轻地说道:“我还没生出来的时候,爹就战死沙场,娘怀着我要去追寻他,可在自刎的时候生下了我,而后,她就不管我自刎殉情了。从我满月开始,我就是万人之上的第一个异姓郡主,别人都说我受万人朝拜,可只有我知道,我的这种荣耀是我爹娘的死给我的。”

    她轻慢慢地说着,双眼灰败地看着地面,声音轻的好像听不见,又好像她只说给自己听:“从我懂事开始,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梓明哥哥,那个时候他正在受鞭笞之苦,可是我看他竟然笑了起来,将那些疼痛不屑一顾,当时不懂,长大后才明白,不论任何时候,就是将死他也是那样笑的,并不是对我。”

    “后来,我被下旨赐婚了。”她说着,抬起眼皮静静望着董如,将她那张红润的小脸瞧在眼里,她这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是澄澈灵动的,心下一伤,便是垂下眼皮不想再看,轻轻说道:“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抚平他心里的那些创伤了,我憧憬着用我自己的力量让他以后不那么笑,可是,你却嫁给了他,我和他认识十年,却抵不过你们在一起的一年时间。”

    董如听着,心下却是揪住,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她感到胸口难受,江雪瑶说的话很多她都不知道,而且她让她有一种自卑,却很坏的错觉,就好像她才是那个破坏了他们之间婚约的后来者,这种感觉很艰涩难言,像一把钝刀,扎不疼人,却堵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你今年多大了?”江雪瑶问她,身体无力,便是又向着栏杆靠了靠,望着她那张脸,眼神木然下去。

    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她的心里就疯狂了,这个女人在她眼里很不同,见惯了往男人身上贴的狐媚女子,她忽然跃入眼帘,就像是一弯清泉,清澈秀雅,却又透着青山绿水间的真实美,没有一般女子身上的土气,也没有富贵人家身上天生的贵气和看谁都鄙夷的丑陋嘴脸,不像她,一身的刁钻蛮横之气。

    不自觉地,从第一眼开始,连她的心里都不由地想到,她其实很配梓明哥哥,尽管她不愿这么想,可是脑海里只要一出现这个女人的样貌,她就会自卑艳羡,不得不承认他们其实很般配。

    董如稍稍愣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但想起自己的年岁,还是回道:“十七岁。”

    她这么一说,江雪瑶一下子便是抬起头来望着她,神色绝望悲戚,喘了口气缓和了一下,却是慢慢地笑了开来,声音酸涩粗噶,仿若夜枭在悲啼,又仿佛在笑她自己又好像在笑命运。

    笑够了她却是说道:“原来我竟是比你小一岁啊,我一直以为我比你大呢。”

    年华如歌,青葱烂漫,可我却觉得人生孤苦,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在心里这么疲惫地说了句,便是沉寂下来,眼眸也是垂了下去无神散乱地望着别处。

    微风吹过来,带着深冬的寒气,吹得凉亭上方挂着的珠帘叮咚作响,却没有人说话,寒风带过来的空气也好像木然绝望,在无声地叹息。

    董如穿得厚,倒是不冷,可是她见江雪瑶只穿着一身的清茶色薄料子衣衫,风吹过来,寒风刺骨,刮得她的脸蛋都是生疼,江雪瑶却是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在栏杆上,仿若无力,又好像没了感觉的木偶,完全不在意。

    她心下不忍,但又不想张口,这个女人她终究还是害怕的,又听了这么多她说的话,只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其实接口又能挽回什么呢,她前来这里跟她说这些也是无用,圣旨还在,只要皇上不同意,她就还是那个卫夫人。

    董如心里苦涩忧愁,想起那她那句:只要你在京城,我和梓明哥哥的婚约还在,你就是那个永远无法被皇室和卫家承认的妾!一个卑贱,被人看不起的妾!心里便是酸涩难言,她伤心,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心人。

    “其实我是羡慕你的。”静了好一阵子,江雪瑶忽然笑了笑,很是和善。

    董如听得一愣,还没反应呢,便见她站起身来,扶着栏杆慢慢走了下去,临走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平静地望了她半晌,忽然轻声说道:“他夜里很少睡觉,有失眠症,你好好照顾吧。”

    说完,便是走下了凉亭,远远瞧去,竟然步履蹒跚,身子也在风中摇晃不已,就连路过萧勇的时候,她竟然也是木然擦肩而过。

    董如站在亭子里远远瞧着,直到她看不见了却是还没回过神来,站了半晌,她忽然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她坐过的那个地方沉默了一会儿,便是自己走进了屋子,关上门再没出来。

    一旁的萧勇虽然疑惑,但见她安全,便也是走了开去,又是隐到暗处看护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一往而深

    出了卫府,江雪瑶便像那幽灵似的,脚步虚浮着挪回了府邸。

    郡主府的侍卫丫鬟早在前些时候便被她遣散了,此刻她一个人走在诺达的郡主府,倒真像那野鬼一般,一路飘荡着回了自己的卧房。卧房门走之前她是特意关好的,而现在却是开着的,正中央一条白绫徐徐垂下,随着门外吹进来的寒风轻轻飘荡着。

    她看着大开的房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打开她的卧房。她的眼神扫到那条白绫时,却是毫不在意的。眼皮一垂,就想抬脚进去,却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头冲出来一个老人,却是她的奶娘。

    奶娘满脸的担忧神色,却在见到她伊始,脸上的神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染上了心痛责备。上前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屋里那条白绫跟前,手指着极为难过地问道:“这是什么?你把它早早绑好是要干什么?我若不是担心你又折身回来看看,往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心痛地问着,老眼里的泪水却是在打转儿,指着那条白绫手也是颤抖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人儿,打从心里便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看待,而今却是要为了一个不要她的男人寻死。

    她难过地望着她,现下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生气,仿佛一离开那个男人,人就好像没了依托,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她已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小小的身子看起来瘦弱可怜。

    奶娘心中又是替她难过又是无力地生气,他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就好像一根肋骨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取下,无法在安上,所以就一死了之?

    江雪瑶却是无视奶娘又是沉痛又是感伤的神色,一个人默默地低着头走动那条白绫底下站好,抬起头看了看,轻声回道:“这是一条用来上吊的绳子。”

    听了她的话,奶娘胸口气得剧烈起伏,呼吸都跟着急喘,她还有心思回话,她还有这个功夫说这些。

    一下子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掰过来,神色一厉就想骂醒她,可是在见到她的那双眼睛时,她却是喉咙干涩,到了嗓子眼的话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了,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双没有生气,毫无聚焦的眼睛,奶娘跟着心口剧痛,忽然抱着她呜呜大哭起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儿,就这么被一个男人硬生生毁了,以前她是多么的开朗,虽然性子被宠惯坏了有些无法无天,可是无论何时,这双眼睛总是清粼粼的,哪像现在,就像是一个死人般浑浊灰败。

    “我的可怜的瑶儿啊....真是福薄,爹娘死得早,好不容易盼了个好姻缘,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副田地。”奶娘心疼地抱着她哭道,心里却是自责不已,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罪。

    如果不是她出了个馊主意,江雪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她太过自以为是,妄想着中书令大人能念着旧情,会对江雪瑶心软。可是没想到,他为了那个来自乡下的女人,竟然执念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她,心肠硬的能不顾别的女人是死是活。

    她正哭着,后背一只手颤颤升起来却是在她后背上轻拍了拍,接着江雪瑶轻幽幽地说道:“奶娘,不要哭,哭没用。”

    奶娘一怔,赶紧望着她,却见她正也看着自己,神色却是平静。她望的心痛,抹了把眼泪说道:“都怪我,我私心里想着你和大人认识这么久,就算你使用些计谋,他念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也不会计较,却不想倒是害了你。”

    江雪瑶缓缓摇头,给她把眼泪擦干净,说道:“不怪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娘,你做任何事都是为我好。”顿了顿,她低下头去,声音也是低沉了下去:“我今天去见他的夫人了,和她说话,我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我比不上。”

    “是那个狐媚子!”奶娘一听,便是明白她说的那个夫人是谁,当下一张老脸立刻阴沉下来,显然很是讨厌董如,厉声说道:“如果不是她,大人不会这么对你。你还去见她干什么?”

    江雪瑶摇摇头,很是疲惫,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奶娘肩上轻声道:“我去告诉她梓明哥哥是承受着很大压力在保护着她的,可是我到走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来,却跟她说了一大堆没用的。”

    奶娘听着,却是又心疼的流下泪来,紧紧抱着她,心里却是苦闷,这真是孽缘啊,说道:“他都不要你了,不顾圣旨和你的名节,你还这么帮着他,替他着想去见那个让你看见就心痛的女人。”

    江雪瑶却是摇头闷闷地说道:“我控制不了,那个女人我无所谓,可是对梓明哥哥...如今别人都在说他是悔婚在前,藐视皇恩,为了一个女人背上了很多诟病,我不愿意他这样。”

    “唉...傻孩子,那你也不应该寻死啊。”奶娘叹了口气,又是将她抱紧了些,好声好气地劝她:“你们江家就你这么一个,你死了你怎么去地下见你爹娘?”怀里的江雪瑶一听,眼眸动了动,却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奶娘又是说道:“听话,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这几天就好好休养,我照顾你,一切伤心事都不如好好活着。”

    江雪瑶像是没听见一般,将头埋在奶娘的胸口,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身子一动,轻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后不会了。”

    听她这么一说,奶娘悬着的一颗心才真正放回了肚子里,将她扶着喂了几口清粥,便是让她躺好休息,自己去将那白绫取下来扔掉,然后又是望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江雪瑶,暗地里叹了口气,眼眸闪过一丝犹豫,想着到底该不该前去,可是一看躺在那里的江雪瑶,她便是神色一定,在不犹豫,转身将门带上,然后出了府,一路向着宫门口走去,看方向,却是通往宫门和卫府回家的必经之路。

    今日下朝很晚,江南四城连年天灾**不断,又有蛮夷来犯,朝野震动,前段日子将夏行之夏侯爷派过去安抚民众,可是不起作用,今日皇帝便是将内阁首辅和中书令两个人留下来商讨对策。

    就这样,江雪瑶的奶娘便是等在宫门口一等就是很长时间,直到大人们下朝,她也是没见到那个想见的人,反而招来其他人的异样眼光。

    过不多久,身旁就传来繁杂的悄声议论,无非是些:“皇上不同意,中书令大人便是坚持抗旨和皇上对着来。”“永平郡主性子刁蛮,要我我也不娶。”“大人为了那个民间的女人还真是敢藐视皇权啊。”“让大人沉迷如此?却是红颜祸水啊。”诸如此类的纷杂言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听得她心底一股火气涌上来,着实替郡主抱屈。

    她做什么了,当初这圣旨还不是皇上下的,到现在,却是她们家的郡主名声不保,被人这样说三道四。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惹出来的祸事,若没有她,今日又哪来这么多是是非非,奶娘一想起这些,便是对董如恨得牙痒痒,说她是红颜祸水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承受着那些人的眼光也言论,等着他们都走远,奶娘才脸色凄惶地直起身子,又是站到了一边继续等,今日她非要等到人不可,有些话堵得她难受,不吐不快。

    一直到了快下午的时候,中书令和首辅大人才一前一后的从御书房出来。

    苏流钰和卫七郎一出来便是分开了,两个人俱是神情悠然,不同的是一个像水一样灵秀,一个沉默却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光芒,对望一眼,互不相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分开走了开去。

    走到了宫门口,便看见了等候在一边,江雪瑶的奶娘。

    他眉头一皱,奶娘看见了,赶忙走上前来,跪倒一拜,行了个大礼,便是声音悲戚地说道:“大人,您去见见我家郡主吧,老奴求您了。”

    她神情悲痛,想起江雪瑶为了他就要寻死,心里便是难过,说出来的话便是自带了三分对他的怨愤。

    这声音听得卫七郎更是眉头蹙起,如今因着董如在卫府,所以府里大到那些个以前的夫人姨娘小到下人,所有人员全部被他安排的天衣无缝,如果没有他本人同意,别人休想进门去骚扰董如。

    他今早收到下人的通报,说是江雪瑶要去见董如,让他同意,还将鞭子给了他以示诚意,他没见到她人,所以便是不知道江雪瑶怎么了,但是多少能想出来一点,便是皱眉问道:“她怎么了?”

    奶娘一听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关怀,心下一喜,赶忙将心里的话添油加醋地说道:“您去见见她吧,自从那天您说了让郡主好自为之的话之后,郡主就终日以泪洗面,如今更是要寻死了,老奴劝不住啊,只能来求求您了,想来也只有您的话她才肯听。”

第八十七章:我不会娶你

    卫七郎听着心底一叹,说了句“走吧。”便是脚步一抬,当先转身,身后的奶娘一见,脸上一怔,接着便是欢喜地跟上去,看来大人心里还是有郡主的位置的,不然他干嘛一听郡主身子不行,就要前去相看。

    她心里打算着,等回去了就差遣个不认识的人前去卫府散播一下今日听到的谣言,着重说一下‘红颜祸水’,不用刻意,只需那么一下,卫府里头的人都是人精,虽说不会在明面上说她,可是背后总会传出来的,想来若是她脸皮不厚,那肯定是受不了的,到那个时候,她不想离开大人的身边也不可能了。

    纵使郡主不同意她这么做,可是为了郡主以后的幸福,她豁出去了。

    到了郡主府门口,卫七郎忽然身子停下,转过身来淡淡瞧着奶娘半晌,他的眼神清幽宁静,没有波澜,却将奶娘瞧着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乱冒,人也是气势矮了半截,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这个人很少说话,却是心思玲珑,过不多时,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心思就已经被他暗地里看了个大概,很是恐怖。

    果然,他淡淡说道:“你家主子虽说做事冲动,但却单纯,身边有你这样一个老妈子跟着,却是教坏她了。”

    奶娘一听顿时跪倒在地,吓得身子瑟瑟抖动,汗水直流,自己心里才想着方才的事呢,还没做出来,他就已经给说了出来,并且语气听起来好像很不好?

    他说着,便是冷哼一声,淡淡转头给跟来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机灵的一点头,一溜烟便是跑了开去,过不多时人便是没影了,留下奶娘和卫七郎两个人。

    奶娘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是郡主自小就被自己当成闺女养着,虽是下人但两人却是感情深厚,她看不下去也忍受不了别人欺负她,当下便是直起身子,咽了口吐沫给自己壮胆,跟卫七郎说道:“大人,郡主和您有圣旨在,您不能为了那个女人不顾天威啊,这样置您置郡主于何地?”

    卫七郎看着她,却是冷哼一声懒得说话,背着手便进了门。

    再说那个被卫七郎遣散过来的下人,一路跑回了卫府,将府里的总管叫出来,传达了大人的命令:“大人有令,任何人等听到任何话,都不得私自外传,更不得说与夫人听,违者,凌迟论处!”

    总管身子一抖,赶忙回道:“是,小人这就传令下去,不会让夫人忧心的,请大人放心就是。”

    那下人见话已带到,便是一点头又回去复命,留下总管一个人站在府门口抹了抹汗,心里叹口气:大人这是为了那位夫人上了心了,谣言四起却是被他压下,不让她听到,这么大的压力自己背着,这份情意当真是令人动容啊。

    江雪瑶醒来已是到了下午快吃饭的时候了,一睁眼便是看见卫七郎正坐在她跟前,她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又是闭了闭眼,心里还悬着呢,便听他说道:“不确定做什么,我就在跟前呢,睁开眼睛。”

    真的是他,她猛地睁大眼睛,却是心里激动,留下了泪水来,怯生生的叫了句他的名字便是说不下去了。

    “梓明哥哥...”

    卫七郎看着她脸色苍白,心里不忍,叹了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

    江雪瑶却是偏过头去,将被子捂住自己,泪水越流越多,心里凄苦,但还是期盼着有一点期望,闷着声音问他:“你铁了心要皇上收回成命吗?没有余地了吗?”她问出这句话感觉心都要碎了,害怕自己面对,便是埋到被子里,就像不敢面对阳光一样,将自己投身黑暗。

    卫七郎眉头一皱,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江雪瑶心下一灰,听到了自己心口被动穿的声音,泪水四溢。

    头顶上方又传来他仿若来自幽冥的语调,那么冰冷,对她毫不怜惜。

    “当初皇上为了要你们夏家的权利,才将你我婚配,可是...我这一生只要阿如一个,若是再娶你,我会对不住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皱眉说道:“背负骂名也好,说我不顾皇恩也罢,这些我都会替你一力承担,可是...我不能娶你....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人便是走了出去,留下江雪瑶一个人捂着被子很久都没有出来。

    她在被子里哭的难以自制,这世上任何话语都没有心爱之人说出来的话最是伤人,她听到那句:我这一生只娶阿如一个。天知道她有多想杀了她,可是杀了她,她的梓明哥哥会伤心,会恨她,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放下自尊,卑微地想跟他说:其实我愿意和她一起侍奉你,甚至做小,只求你别不要我。

    可是,就连这么一句卑微的言语,他都吝啬。或者说,他心里一直为了那个女人着想,觉得这样都算是侮辱他的阿如,所以不给她机会,便是早早走了出去。

    ******

    晚饭时分,董如还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任凭紫述端着饭食前来敲几次门都不应声,她没办法,正好卫七郎回来了,便是赶忙行了礼,说道:“大人,夫人好像心情不好,都不吃饭,您劝劝吧。”

    卫七郎听着便是心里涌上来火气,眉头蹙着接过饭食,让人下去,自己推了推门,见门被反锁着,神色一沉,想起今早江雪瑶说是要来邀约董如说说话,他还以为是不是她又说了些什么让阿如受不了的话,便是抬脚就将门踹开,力道大得令两扇门撞到墙上都是“棒”的一声。

    走进屋一看,却一眼就看到她人正伏在他的书桌上,头歪着睡得正香。

    背后的柜子门大开着,里头是他画了一堆她的画像,而她的身下也是画像一堆,俱是打开着,只见那上面的人儿或卧或站,或笑或媚,每一幅都不一样,神态逼真,看似要从画里活过来一样。

    卫七郎瞧着很是无奈,他在担心她呢,而她却是睡得好香,心里放松下来,摇摇头走过去,见她手底下紧紧捏着一卷画,正是她抱着孩子开怀大笑的那副。她正闭着眼眸,眼角却是有着一滴泪花,脸蛋上也是有干固的泪痕,显然自己看着看着感动,哭累了又等着他不回来,便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将她抱起来,放到榻上盖上被子,坐下来见她满脸的泪痕,卫七郎便是温柔笑了起来,眼底温情满布,只觉得阿如好像很容易感动和满足,轻易就会被感动的流泪,却是活脱脱一个水做的人儿。

    拧了毛巾过来给她将脸上的泪痕拭去,然后又给她将凌乱的头发梳好,自己便是走到书桌旁,将那些被她翻得凌乱的画卷又一个个地卷好放到了柜子里。

    都收拾好,他刚将柜子门关上,后面有响动传过来,心中一动,未语先笑,还没转身看身后的人儿,一双手臂便是伸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都等你一天了,怎么才回来?是不是很忙?”董如头枕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闷闷地问道,两手相握,将他箍得紧紧的,生怕他不在了似的。

    “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七郎开玩笑,回过身去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好,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今日一天是不是都没吃饭啊?”

    阿如还是抱着他,摇头乖巧地说道:“吃了,喝的虾仁粥,紫述可会熬粥了,熬出来的粥又香又浓,我都快咬舌头了。”她说着,却是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眸灵秀澄澈,柔柔问道:“那些画是不是都是我和你分开的时候你画的?”

    她问的就是柜子里的那些画,看了一个下午,也跟着哭了一个下午,她的七郎在背后还做了些哪些她不知道的,还要让她感动?

    他点点头,在她脸蛋上落下一吻,打趣地笑道:“闲来无事,只能作画一睹相思,不过好在真人来了。”

    董如听了一下子脸红羞涩,心里却是幸福满满,猛地将她整个人都塞进了他怀里,抱紧了闷声道:“若不是我今日发现,你好像还不告诉我呢,真讨厌。”

    “好好,我讨厌,没让我的娘子看到感动,行了吧?”卫七郎承认错误,却一脸的笑呵呵,只让董如又是身子不依地扭动,一阵撒娇,两个人闹腾了一阵子,卫七郎便是抱着她坐好,把她两只小手握在手里亲吻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她:“江雪瑶过来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受欺负就说出来,董如明白,但却摇头表示没受欺负。但想起她的模样,心里便不是滋味,始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似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但她不想说卫七郎却是明白。

    便将她掰过来放好,强迫她看着自己,董如一对上他的眼眸才发现他正用一种含着压迫力的眼光瞪着她,只听他沉声道:“阿如,你总是会乱想,这些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心里有负担。”

第八十八章:我讨厌别人碰你

    董如听着却是稍稍撅嘴,虽然极不情愿,但心里却是无法过关,只能小小声说道:“可是,我就是感觉心里难受,总觉得我是后来的。”

    “什么后来的前来的,不要胡说!”卫七郎听着便是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你总是太敏感,我不会娶她,这样难道你还在乎后来或是前来?”

    “可是皇上非要你娶怎么办,毕竟圣旨不可违。”董如皱着眉头,脸蛋都因为连日来的心事积压,显得过于苍白。

    却不想,卫七郎却是摇头,笃定道:“不会的。”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董如不知道他因为她做出什么事来,若是乱来做出一些让人诟病,戳他脊梁骨的事情来,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便有些担心,赶忙说道:“你不要做傻事,如果别人都指着鼻子因我而骂你,若是那样就算了吧,和圣旨比起来,我更愿意你平安。”

    董如说话柔柔的,却是斩钉截铁,若是因她而让七郎背上骂名,毁了前途,她宁愿成全也不要毁了他,虽然心里很痛。

    卫七郎听着心下感动,温暖像那微风一样吹过心田,只觉得他的阿如好像一直都在为他着想,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先想他而后在想自己如何。只将她搂紧,笑道:“你只管放心。”

    他只说了这么五个字便是不想再提,而是转了话题,笑道:“快接近年关了,城里四处都在放莲灯祈福,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董如听得眼眸一亮,终于笑了开来,搂上他的脖子笑道:“那我和你去吧。”

    “只能今晚去两个时辰,过后我就没时间了。”卫七郎点点头,却是说道:“所以,你还是快些准备,我等你。”

    董如一听,兴致少了大半,眼眸立刻黯淡下去,人也是靠在他怀里,低声闷闷地说道:“你好忙啊,算了吧,我不想去了,还是在家陪着你。”

    卫七郎也是无奈,看她低着头闷闷不乐,便是拍拍她的后背宽慰道:“一处地方天灾**不断,所以有些忙,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见她一张小脸在灯光下红扑扑地,看着就像那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又是秀丽又是惹人艳羡,忍不住亲了一下,说道:“要不我将紫述叫过来陪你?”

    “不要!”董如听了,反应却是很激烈,一下子抬头望着他说道:“我不想别人在你身边。”

    她皱着眉头,还撅着嘴,神色很是不快,瞧得为卫七郎有些愣怔,没想到她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心下疑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还是赶忙安抚道:“好好,听你的,不叫就是了,不过你怎么反应这样大?”

    董如脸蛋一红,却是低下头去,两只手也是互绞着看着很是不安,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我讨厌别人碰你。”

    她的声音很小,但卫七郎听见了,却觉得这句话听着好不疑惑,没听懂。但还是笑了开来,因为他看到阿如说完,那张脸便是红透了,小耳朵也是粉粉地,显然正为什么事而吃醋了,所以才有此一说,心下乐开了怀,将她头掰过来,面对自己笑盈盈道:“我娘子想起什么了,让你说这么句话,肯定是在吃醋。”

    以往董如肯定会埋头羞涩,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可今日却反常地胆子大了起来,抬起头红着脸蛋,气恼地说道:“你以前起床穿衣服是不是都有人帮你啊?”

    卫七郎听着一愣,话题转换太快了,不过他好像明白阿如要说什么了,当即赶忙承认错误:“我错了娘子,以后都不会了。”

    贵族门楣的人都是不用自己做任何事的,底下有仆人服侍,恐怕是那天董如第一次进卫府的门,被从里到外换衣裳,然后她记在了心里,觉得他平日也是这样被婢女照顾的,所以心里便有个梗记到了现在,正生气吃醋呢。

    “哼...”她娇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气呼呼地道:“真不公平,我嫁给你清清白白,你却是个花心萝卜,四处留情。”

    卫七郎满脸的无奈苦笑,他算是领教了,阿如吃起醋来能吃好多天,这么一件事竟然被她记了这么久到今日才找他算账,可真是惹不得,赶忙抱紧她笑道:“是是,娘子说得对,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董如也是随口说说,并不往心里去,不过骂骂他心里舒畅了许多,便顺势转过了身来,重新搂住他,眨了眨眼,冲着他娇媚一笑,说道:“我没生气。”

    顿了顿,她却是犹豫了一下,想起心里还有一件事压着很长时间了,自己没办法也许七郎有办法,可以找他帮帮自己,想起家中爹娘,她便是沉淀了下心情,然后认真跟卫七郎说道:“七郎,我前几日在街上的时候碰到了小时候的玩伴小康哥哥,你也知道我姐姐很早就和我们分开了,就是去寻小康哥哥的,我那天碰到他就想到是不是我姐姐也在京城,就想问问他,可是我没有问出来。”

    她一说完,卫七郎便是心下一紧,瞬时便给提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都是抬高了些许,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阿如,沉声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董如没感觉出来他的变化,只是摇头,神情很是落寞地说道:“他见了我很反常,我还没问呢,就被他跑了,我就想知道我姐姐在哪里而已,想告诉她,爹娘阿云都很想她,她过得好我们也安心了。”

    听她这样说,卫七郎眼底的神色蓦然一松,胳膊重新抱住她,温和地笑道:“不要担心,有我呢,我会替你找找看。”

    “真的?”董如欢喜异常,如果能让她们姐妹相聚,那就太好了。

    可是卫七郎望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心却是沉了下去,想起四年前,他碰上董月的那个夜晚,现在在望着自己怀中坐着的她的妹妹,心中就不知是何滋味,末了只余感慨。但不想她难过,面上便随着她一起高兴,点点头笑道:“当然真的。”

    ******

    “如今大人为了辞官,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可谓四面楚歌,可夫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一个婢女边择菜边悄声说道,她说着还不忘抬起头来望着四周,特别警惕。

    “可不是,这外头可都传遍了,说是永平郡主为保名节,上吊寻死,虽然被救了,可是人却是再没出过府门一步,当初那个跋扈的郡主如今却是见不到了。”另一个婢女端着水淘米,也是接口说道。

    “哎,你们说,我们家大人也真够狠心的,为了那个乡下女子竟然什么都不顾,我倒觉得郡主挺可怜的,人家好端端的婚约,就这么让一个外来的人给断送了。”又是一个婢女边向着外头看着,边说道。

    “就是,这夫人看着挺柔弱,没想到心肠这样歹毒,迷惑的大人将郡主都快逼的上吊了,真是个贱人。”

    婢女们七嘴八舌的悄声说着,却是被外头路过厨房的总管听见了,立时脸色一变,走了进来冷声喝道:“谁在这乱嚼舌根呢,大人传下来的命令都当耳边风是不是?”

    他呵斥着,那些婢女们身子吓得一抖,赶忙闭了嘴,但是总管却是高声喊了一嗓子:“大人吩咐过,谁的嘴不严实,赏凌迟刑罚,来人,将她们拉下去!”

    凌迟!好重的刑罚。

    “总管大人饶命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饶命啊!”那些婢女一下子脸色惨白,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求饶,可还是被身后跟上来的侍卫一个个死拉硬拽地拉了出去,一路上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剩下的婢女和厨子们听着那耳边的惨叫,一个个俱是身子剧烈抖动,头低着站在原位上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有一个婢女竟然撑不住晕了过去。

    卫府的刑罚历来很重,到了卫七郎的手上更是加倍,他管制起人来手段狠辣无情,而且,他也讨厌下人乱嚼舌根,往往一句话,人命便是多了一条。

    如今因着董如,他心疼她,为了不让她听到那些污言秽语,便是下令,若是哪怕一句话传到她耳朵里,那便是凌迟的刑罚,毫不留情。所以,时至今日,外头不管流言蜚语如何激烈,卫七郎顶着如何大的压力,卫府却是风平浪静,一点消息也没有。

    总管厉眼扫视了一圈,又是冷声呵斥的说了一遍:“如果再让我听到风言风语,那你们自己去囚室领罚,若是落到大人手里可就不止凌迟这么简单了!”

    下人们听着不知道想起了卫七郎惩治人的什么手段,神情猛地胆寒,立时跪倒胆战心惊地回话:“是!”

    总管阴沉着脸冷哼一声,甩着袖子便是走了出去,他是整个卫府的总管,若是做的不好,下人管制不当,他也是要受罚的,所以还是来个下马威的好。

    ******

    年关将近,杨淮城也是被人们打扫一新,准备迎接新年。

    就在这当口,母仪天下的皇后却是产下了小皇子,皇上龙颜大悦,立时下令确立东宫储君,更加可喜可贺地是,江南四城的水患终于得以解决,如今双喜临门,皇上便下旨提早放出烟花以示庆贺,而皇宫也是宴请群臣庆贺,是以,整个杨淮城倒是看着真像过年一般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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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剑拔弩张

    深夜时分,卫七郎回来的时候见董如已经躺下了,还以为她睡着了,便是轻声脱了衣服躺了下去,没想到他刚盖上被子,她便是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地望着自己,显然很是精神。

    “都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伸出胳膊把她搂了过来,柔声问道。

    “等你呢。”她软软地说道,将头挪了挪,抵到他的下巴上,说道:“你不来我睡不着。”

    男人听着心底一暖,眸底浮上疼惜,揉了揉她的脸蛋,轻柔说道:“现在我回来了,睡吧。”他说着,便是闭上了眼睛,可是董如却是睁着眼眸静静地望着他,咬着下嘴唇看起来有些莫名。

    过了好一阵子,卫七郎受不了了,便是睁开眼睛望向她,无奈道:“你干嘛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董如却是半晌没说话,身子却是贴过来,紧紧搂住他,脑袋抵着他摇了摇头。卫七郎不明所以,但是他今天很累,便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不要这样,我陪着你呢,快睡吧。”

    “你若是不真正睡着,我就不睡,陪着你。”董如忽然抬起头,定定望着他说道。

    他一愣,见她那张小脸清丽秀雅,神情却是坚定不容反驳,当下心里一震,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眼眸一闭,再睁开时却是认真道:“我这毛病很多年了,一时半刻改不掉,我等等就睡着了,所以别管我了。”

    董如急了,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流下泪水来,双手摸着他的脸心疼道:“你有失眠症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真是个笨蛋,现在想想,好像每次都是你哄着我睡着的,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

    她自责自己,昨天若不是江雪瑶告诉她,她真是一点都不知情,她的七郎竟然一年来,不对,有可能很多年来晚上都很少睡觉,这样子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她觉得自己真是做妻子不称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天,却还是心里堵得难受,如果可以,她真想替他。

    卫七郎见她哭的难过,显然压抑了很久了,皱着眉头不用想都知道谁告诉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怒气,淡淡责备自己,一不留神他的阿如就伤心了。赶忙回过身拥着她柔声安抚道:“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哭鼻子么?”

    “你讨厌!”董如见他还浑不在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便骂了他一句,又赶忙急急说道:“以后我都会看着你睡觉,你什么睡着,我才放心,从今晚开始,现在就睡!”

    她说着话还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脸蛋上挂着泪花,模样好不狼狈,但她却是三两下就将泪水擦干,然后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大有你不睡,我就一直看着你的势头,显然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她这幅摸样瞧得卫七郎心底一阵温暖,便是再也不说话了,老实地闭上了眼睛,而董如瞧着他听话,神色稍稍缓和,替他把被子盖好,然后小手便是握住了他的大手,却是柔和地凝视着他,在他耳边哼起了小时候娘亲哄着她睡觉的山歌。

    也许他因为防着别人来害他,也许是警惕性很高,总之不管什么,董如心里都很难过,她的七郎什么时候能放松一下,不要这么累。

    ******

    宴请群臣,地方设在皇宫的一处美景‘云芳岛’上,岛上早已设好小几软垫,瓜果美酒也是摆好,分两边而坐,好多大臣已是携带家眷坐好和别的大臣谈笑风生了。

    皇上还没来,而首辅苏流钰却是早早就来了,他的位置在皇帝左边下首第一个首位上,右边第一个是中书令的位置,卫七郎还没来,便是空着。

    他穿着朝服,黑色中夹杂暗红色金丝线,胸前绣着一条气势逼人的巨蟒,头发也是破天荒地全部梳了起来,但他只用一根黑色簪子固定住,并没有戴官帽,双手还是隐在袖筒里,脸上神色万年不变,一副似笑非笑,看着和和气气的模样,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了下去便是不理旁人了。

    许多大臣一见他进来,俱是起身端着酒杯前去奉承,他也是一个个地接下,眸底清润冷淡,脸上的神色却是笑眯眯地。

    而那些大臣带过来的家眷中有不少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此刻都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一个个地瞧见了他的模样,俱是眼中闪过惊艳爱慕,瞧过一眼后便是脸蛋羞得红了下去,拿着手中的帕子掩饰自己眼里的爱慕,但还是忍不住拿眼暗地里偷瞧他。

    都说首辅大人年轻却是出自世家苏家,人也是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成家,连一门亲事也没有,长得更是天人之资,不比中书令大人差,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那些个少女望着他,俱是春心萌动,都是期盼着他能转过头来瞧自己一眼,可奈何佳人有意,流水无情,苏流钰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天都是不动弹,一直笑眯眯地和前来攀谈的大臣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一声高声通传:“中书令大人到!”

    里头的人们一怔,俱是神色恭敬了下去,坐好到位置上,只有苏流钰,依旧笑眯眯地。紧接着,身穿正二品中书令朝服的卫七郎便是抬脚就跨进了门槛,也是谁也不看,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撩袍摆跪坐了下去。

    抬头便见对面的苏流钰正淡淡望着他,眼底的神色清幽宁静,但是卫七郎能看出来,他有些惊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毫不示弱,也是平静地看着苏流钰,挑挑眉没说话。

    他一进门,在场的人们便是将视线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俱是惊讶非常,因为他是一个人来的,身旁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内子,而是就这样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参加皇上设的晚宴。

    皇上下过旨,宴席可带家眷过来,而中书令大人却是将皇上的圣旨无视了。在场的人们都是玲珑心思,今日本想借着这个喜宴见见他这位传说中,来自乡下却被他捧若至宝的娇妻,却不想,人家压根没带过来。

    只不知这位心思一向深沉的中书令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他这位娇妻上不得台面,又是皇上喜宴这样的大场合,嫌给自己丢人,所以没带过来?

    这么一想,这些人心下俱是冷嗤一声,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的,上不得台面,带出来都嫌给自己丢人。

    殊不知,他们心里猜测着,卫七郎本人却是端端正正坐着毫不在意,他来之前根本就没有给董如说过这件事,她压根就不知道,还以为他本身就有事出府了,毕竟从他回来就一直很忙,所以她也没多想。

    卫七郎是不愿意她出席这种场合的,光是一个卫府,里头的那些姨娘的眼光和话语就是将她刺激的体无完肤,伤害的鲜血淋漓,更何况现在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名门贵族,放眼望去就没有一个来自外乡地方上的。

    所以,为了他的阿如,他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一切都有他给她顶着,流言蜚语也好,鄙视猜测也罢,他不会让她直面这些人的有色眼光的。

    只有苏流钰,却是清淡笑着,忽然跟场中轻声说了句:“中书令大人这次立了大功,怕是又要高升了。”

    他一出口,场面上一下静了下来,卫七郎眼光一沉,望着苏流钰,后者依旧轻舒浅淡,也是回望着他。

    臣子的眼光来来回回在他们脸上扫视,一个忽然领悟,站出来跪倒在地跟卫七郎巴结道:“首辅大人说得对,此次江南四城的水患全靠中书令大人您的好计策,才得以解决,想必皇上今日设宴却是要再次给您封赏的,我等就先在此给您说声恭喜了。”

    他说着,便是一拜,后面还坐着的臣子们脑子里精明,瞬时明白过来,俱是对着他遥遥一拜表示敬意恭喜。只有卫七郎,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瞧着苏流钰,淡淡回了句:“苏大人多虑了,高升不敢当。”

    苏流钰也不脑,却是没在接话,将眼眸闭上,看着似乎不想再参加这场闹剧了。而卫七郎也是淡淡笑着,看着场中的大臣向他致敬,脸上的神情有些戏虐,却也是不说话,只微低着头,望着自己手上紧紧攥着的一缕秀发神色柔和了起来。

    他们两个不说话,在场的大臣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切都是有派系之争的,领头人不知在想什么,那么低下的人也是不敢再接茬的,于是华丽的大殿里就这样静了下来,各自干各自的事,只有那些不懂朝政的闺中女子们,一个个地兴奋异常,眼光来来回回瞧着他们两个。

    就在殿中人们小声议论时,外头又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至此,人们纷纷起身,跪成两排,以苏流钰和卫七郎为首,朝着外头正走进来的明黄身影恭请问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一个充满威压又低沉的声音淡淡传来,人说着,已是脚步不停,径直走上了最上头的皇椅坐了下去。

    “众卿平身。”

第九十章:我只娶一个

    皇帝面相看起来四十几许,眼睛却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始终眯着,里头的神色阴沉却又充满威势,身姿挺拔好似巍峨高山,整个人一来,气势便是排山倒海般压迫着跟了来,场面上一下子就进了下来。

    他坐下来难得笑了笑,一张阴沉的脸也好似温和了不少,跟在场的众臣说道:“众爱卿不必拘礼,今日只是家宴,无需忌讳。”

    底下的人们谢过恩之后便是小声攀谈起来,但还是恪守礼节。

    今日的中心人物是卫七郎,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而他本人又是镇定自若,对外界一切言论不予理会。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让看不回应,立刻就会引起猜疑,各种眼光投放到他身上,互相小声交流着。

    这个时候,皇帝沉稳威压的声音传过来,向着他问了句话,他一说话,大殿便是静了下来,都望着他。

    “卫卿,今日家宴,何不带着妻儿过来让朕瞧瞧。”

    卫七郎眼眸一抬,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回道:“回皇上,内子身体抱恙,来不得如此喜宴,请恕罪。”这话一听就是敷衍,他说着口不由心的话,泰然处之,毫不在意别人如何看。

    皇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气,面上却笑了笑,竟然将他的放肆忍了下来,没在说话,倒是苏流钰,嘴角向上牵起,竟然淡淡笑了起来。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面上看似和蔼互溶,实则心里都在互相猜忌。

    此刻将这一慕看在眼里,听着他们说话,一个大臣便是站出来,跪倒在地跟皇上说道:“皇上明鉴,中书令大人此次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要辞官,他乃七省之主,手握楚国命脉,不可轻易罢官避世,如若不然,七省便像那散沙一样四分五裂,七省骤分,会直接动摇国本,毁我楚国之根基,还请皇上三思。”

    “放肆!”

    一道断喝猛地在他说完响了起来,那大臣跪倒的身子吓得一顿,在场的人们也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去,却见是卫七郎人已经站了起来,浑身怒气汹涌,盯着那个大臣,抿着唇阴沉着脸。

    只见他冷哼一声,一甩袍摆便是绕过小几,走到了场中央,却不跪,而是高昂着头站着,先是冷眼瞧了一眼大臣,那大臣被看的惴惴,但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来,他便是抬头猛地向着苏流钰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是一片寒冰利刃,就像刀子一样射出去,能将苏流钰洞穿。

    而后者嘴角带笑,面色泰然,毫不示弱,眼里的神色清润,却也带着戾气,直直望向他。

    卫七郎心底冷笑,却是转头向着皇上一拱手,看着苏流钰说道:“苏大人可真会挑时间,今日是东宫确立的大好日子,却被你拿来议朝政,可是有将皇上放在眼里?”

    他眼眸平静,站在场地中央就这样直直地望着苏流钰,被他气势所迫,其余的人俱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一时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而皇帝却是黑着一张脸冷眼作壁上观,看样子已是怒气汹涌,但不知道为何,他竟然对卫七郎的放肆容忍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发怒,也不罚他,任由他说下去。

    “东宫储君兹事体大,也算是朝政要事,中书令大人辞官势必会影响,这又怎能说是妄议呢?”苏流钰淡淡的,他素来巧舌如簧,三两句话就能扭转乾坤。

    白皙的脸容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更加丰神灵秀,望着卫七郎若有似无地笑着,慢悠悠说道:“我听说中书令大人曾经说过一句话:蔷薇花开得再好,也终有凋零的一天,凋零即过去,即被遗忘,就不应该再被想起。”

    他将这句话一说出口,瞬时,整个大殿哗然,而听了这句话,皇上的脸色却更是难看阴沉,望着卫七郎的眼光也是骤冷。

    京都杨淮城别名蔷薇城,而中书令掌管七省,手握楚**事和朝政的命脉,最高权力中心便是在杨淮城,所以这个职位又被称为蔷薇令。

    历来掌管七省的都是出自寒窗苦读数十载,有大智慧,能胸罗万象之能人,所以每一个必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世间少有,而相对的,掌管中书令一职,就要付出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

    比如没有自主的权利选择良配成家,比如为了这个职位,终身不能隐退,又比如就算死了也是皇家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卫七郎对董如有了感情,离不开她时,为了更好地照顾到她,不让她跟着自己吃苦,所以他一定要辞官。

    可是他身上背负的不是别的,是整个楚国的国家命脉所在,想要隐退,那是难上加难,一直以来,皇帝不同意,大臣争相劝阻,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是孤军奋战。

    责任大于天,百姓为首要,就这样看似光荣的理由,被一拖再拖,将他绑在这个职位上不能脱身,而别人似乎也没想过他守护得了他人的安危幸福,那他自己的呢,谁来替他想过?

    而苏流钰说出的那句话就是在告诉在场的人,卫七郎早在很久的时候,便已有了隐退之心,此刻说出来只是提醒一下皇帝而已。

    卫七郎倒是神色不变,苏流钰乃内阁大臣,权利遮天,眼线遍布各地,能听见他当初跟何老爷说的话并不足为奇,想必是何老爷前脚听完,后脚就告诉了他。

    只是此刻大殿上的大臣们俱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都说是他那个来自乡下的女子把他迷住了,不然中书令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何要辞官。

    卫七郎听在耳里,怒在心里,却不辩驳,反而走上前一步,跟皇帝朗声说道:“皇上,微臣早已有隐退之心,并不是今天才有的,中书令一职确实兹事体大,微臣也不敢妄加托付于人,若要隐退,微臣势必会将一切办妥,请您放心就是。”

    他说话不卑不亢,就算面对天下间这个最高掌权者,也依然昂首挺胸。

    与人,他坦然处之,与心,他不愿委屈董如,与情,他愿执手相看,若要放弃,那便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来的更重要。

    苏流钰淡淡看着,眼神里的神色却有些震动。

    大殿上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是望着卫七郎不可置信,卫家算是大家族里头的巨族,多少人就是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去,何况是最高职位中书令,而他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却身上的权力,只为了那个柔弱,对他的仕途毫无帮助的妻子董如。

    皇帝沉默着,原本阴沉的脸更加冷淡,望着卫七郎坚定的神色,心里怒气翻滚,底下的大臣们抬眼悄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他冷冷望着中书令,显然已是怒极,都是一个个地在心里捏了把汗。

    他将怒气压下来,半晌才开口,问卫七郎:“卫卿,这是你第三次向朕提出隐退了,你还要朕将你的婚约也解除,你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我只要我妻子一个,也许她不聪明,可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她,我想即便过个百年,微臣还是会选择她,所以若有千般劫,万般难,一切惩罚我都愿一力承担,只求您成全。”

    卫七郎说完,便将头伏低,呈五体投地的姿势对着皇帝拜了下去。

    即使活的在艰难,他也从没有这样过,没有为了谁而卑躬屈膝,更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而弯曲双腿。可是今日,就在这个大殿之上,他为了董如却是放下了身段,放下了自尊,放下了男子该有的一切。

    苏流钰坐在位置上,身心震动,眼底却是浓浓的迷茫之色,望着那个跪在那里的人思考了片刻,却是立刻站起身来,也是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去淡淡说道:“草民恭请圣安,如今身体抱恙,也想辞官避世,请皇上成全。”

    他称呼自己是草民,语气也淡淡地,话却是惊雷一般炸到了大殿之上,惊得在座之人无不震惊疑惑,首辅大人这是要做什么,还嫌不够乱么,安静的大殿之上又是传来了轻微的议论声。

    卫七郎也是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而他的神色却是清雅高远,似乎说出来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人推敲或者是震惊的,眼角扫了一眼卫七郎,便是又高呼了一声:“请皇上成全。”

    苏流钰明显是火上浇油,但是他究竟要做什么,别人是猜不到的,只有他清楚。

    “反了不成!”一声巨响,却是皇帝将茶杯扔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众大臣见他发怒,俱是赶忙跪下,高呼:“皇上息怒!”

    皇上终于被气得吼了一声,人也是阴沉着脸直接站起身来,一甩袖袍走了下来,径直走到了苏流钰跟前,阴霾地说道:“苏卿,你我的事非要拿到现在说么?”

    旁边的卫七郎听着,立时明白过来皇上为何如此生他的气了,想必是因为苏流渊的死。

    只听皇上又是冷冷说话,却是下了一道旨给苏流钰将他支开:“苗将军正在巡城,苏卿既然时间充裕,就去将他替换回来,替朕去城楼那里与百姓同乐吧。”

    他说着,神色更冷,扫视了一眼这个大殿,见下方那些人俱是不敢看自己,心底更是怒气连连,关键时候,一个人也不能为自己所用,养这么多臣子有何用。望了半晌,他再不多看,抬脚就走,路过卫七郎的时候,说了句‘来书房’便是前呼后拥地出了大殿。

    “臣领旨...”苏流钰浅笑着说了句,便是站起身来,神态自若,谁也没看,双手隐在袖筒里,独自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第九十一章:烟花如心

    而后,卫七郎也是起身走了出去,跟着皇帝的驾撵走远。

    至此,大殿中剩下了一屋子的大臣,俱是面面相觑,好好地一个喜宴就这样被搅和了,又待了一阵子,人们也是觉得无趣,都是互相唏嘘着散了开去。

    ******

    江雪瑶身子骨不弱,饿了几天虽说精神不好,但人却是在没寻死觅活,反而更是萎靡了下去,天天窝在自己的郡主府也不出门,诺大的郡主府只有她和奶娘两个人。

    今晚杨淮城满城皆欢,因着皇后诞下皇子,又确立东宫,皇上便是下旨放烟花与民同乐,所以,杨淮城特别的热闹,各处都在放着烟花以示庆贺。

    江雪瑶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却是抬头望着天空出神,远方的烟花五彩斑斓地升空,映照的天际一片绚烂,也将她那一双死寂的瞳孔倒映的更加无神,小小身子坐在石凳上也是单薄,像纸一样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她的脸色苍白着,宛如姹紫嫣红的夜空,那些转瞬即逝的光彩就像流星,也像她坚持了十六年的情感,就这样随着烟花的陨落,随风飘逝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这么不甘呢,十几年的情感就这样一朝割断,她怎能不难过。

    ******

    董如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手撑着下巴抬头望着外头灿烂的烟花,和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却一点都没有兴致。

    她没见过烟花,自是欢喜,可是身边人不在,她心里便空落落的,没什么兴致看那些烟花了。

    一旁的紫述和她关系也渐渐亲密了起来,现下正陪着琪儿玩耍呢,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她不知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也许是这样的良辰美景,七郎不在身边,她一个人,便觉得孤独吧。

    “夫人,不然我们也出去走走吧,也顺便去宫门口迎接一下大人呀,他看见了您,肯定会高兴的。”紫述见她无精打采,便是出主意,想让她开心一点,便抱起孩子走过来跟她说道。

    董如转过头看向她,瓷白的脸蛋上一双澄澈大眼却是融着落寞,从她怀里将孩子抱过来亲了亲,柔声说道:“不去了,就在家等着他吧,出去了也没什么兴致,你也做自己的事去吧,不用陪着我。”

    紫述听着,见她偏过了头去瞧着孩子,眼眸里的寂寥神色因着小孩子才算是多了些神采,不由得叹口气,有心想说些大人其实在为了他们的事四处奔波,为了保护好她不惜背负骂名的话,可是望着她坐在那里柔弱楚楚,就像一朵小花般娇弱,话到嘴边便是说不出来了。

    只得劝道:“您也别怨怪大人,您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忙的,几天不见人那是常有的事,您也别忘心里去。”

    “以前他也是这样忙吗,快过年都是忙得不可开交?”董如一听便是转过了头来,惊讶地问道。

    “是啊,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而且七省的主要权利都在大人身上,每天都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所以便很忙了。”紫述很随意地说道,她是习惯了卫七郎的时间规律,便也觉得没什么,可是董如听了,便是低下了头去,有些失落。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萧勇的声音,跟董如说道:“夫人,大人一时半刻回不了府,便命属下前来跟夫人带话,说是您若觉得烦闷,就出府去逛逛吧,今日烟花盛会,兴许出去了心情会好些。”

    “您瞧,奴婢说什么来着,大人即使回不来,也还是惦记您的,这不,连这都替您想周全了,您就别闷着了,听大人的话,出去走走吧。”紫述听见萧勇的话,便是笑了开来,看模样好像比董如还觉得幸福呢。

    董如听着一羞,脑海里浮现七郎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肯定是温柔的,心底甜蜜,不禁脸蛋两边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赶忙偏过头去,侧脸却是粉嫩嫩地,睫毛仿若羽翼般轻颤着眨了半晌,才是小小声娇柔说道:“他都说了,那便出去逛逛吧。”说到最后,声音却小了下去,只余下满满地一嘴儿笑容了。

    紫述瞧着她小脸红晕满布,就连那耳朵也是粉红的透明了,坐在凳子上虽是偏着头,却是笑着的,几缕发丝柔顺垂下贴在白皙的勃颈上,小小的人儿看起来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般明丽透亮,心下不禁跟着一柔。

    她很是感叹,这样的女子连她都想保护,难怪大人倾心于此了。当下便是点头,出去找王嬷嬷,让她将小公子照顾着,自己陪着夫人出府。

    街上确实人流鼎沸,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董如瞧着烦闷的心情也是跟着一扫而空,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他们没有坐马车,而是由萧勇跟在后头,紫述陪着她一路走出府的。

    各式烟花被人们点燃放到天空,爆开一朵朵大花,绚烂无比,将整个天空都照的五彩斑斓,而人们也是聚在一起高声欢呼着,嘴里喊着皇上万岁,太子千岁的话,欢声笑语,一片繁荣。

    董如听着不明白,恰巧这时从她们身边跑过三两个孩童,追逐嬉戏着玩闹,嘴里却也如那些大人们唱着童谣。

    皇城富,卫家强。

    卫皇后,天子悦。

    生太子,东宫立。

    如此等等的童谣一路唱了下去,听得董如更加疑惑,转头问紫述:“他们唱的是什么?”

    “今日的烟花盛会就是为了庆祝当今皇后诞下皇子,并且确立为东宫太子,皇上龙颜大悦,便是下旨让我们这些百姓与皇家同乐,而这卫家说的就是咱们卫府,因为皇后出自卫府,人们都觉得卫府在皇上面前得脸,荣耀百世,所以便有了这个童谣,那都是人们瞎编的,您不必理会。”

    紫述给她解释着,董如却看她脸上的神情自豪无比,仿佛说起卫府和卫七郎,就好像是她自己得了这荣耀般,满脸的荣光。

    原来皇后出自卫府啊,这可真是无上荣光,董如心里仰慕着,却听紫述又是兴致勃勃地跟她说道:“咱们大人在府里排行第七,这位皇后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是前老爷的第三个女儿,从小就被当成皇后培养,所以能嫁入皇家,这也算是前老爷深谋远虑,为了府里将来的后路做打算吧。”

    这些董如不懂,但也能听明白点。

    没有谁会长久下去,权利更是如此,所以前老爷才会这样做吧,牺牲一个女儿,保全整个家族,这是最有利的方法,就像卫七郎的婚约一样,都是为了权力桎梏在身。

    她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心酸,胸口难受,念着七郎就是为了这样的虚名,牺牲自己的很多东西,就为他难过,而看着天空那些爆开的美丽烟花也就没了兴致。

    她沉默着跟着紫述走在路上,望着四周,脸蛋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如明珠般晶莹如玉,两颗乌黑的瞳孔倒映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烟花却是静雅澄澈,一点都不高兴。

    正走着,前头过来个士兵,跟董如一躬身,说道:“卫夫人,首辅大人有请。”

    他说着,身子一转,让出条道来,董如一愣,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才发现是在城楼上,太高了,看不到苏流钰,只看到城楼上方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而他却是看到了她,大街上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的。

    身后的萧勇一听是内阁首辅,立时走上前来护在董如身旁,神色也是冷漠,看样子他好像很排斥苏流钰。

    “首辅大人有什么事么?”董如象征性地礼貌问了句。

    她是不想过去的,自从知道了一路护送她进京的苏流钰竟然是当今天下第一人之后,便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更何况,她已嫁人,答应一个陌生男子的邀约,成何体统。

    可是那士兵却是说道:“回夫人,大人说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您不必产生推拒心理,他在城楼上方等着您呢,就只和您说几句话。”

    听他这样说,董如立刻神色尴尬起来,想必这是苏流钰的原话,他将她所有的心理活动都猜到了,料定她会推拒,便是用这样的话将她的后路堵住,此刻就算董如不想去也不成了,不去倒成了她小气做作了。

    当下便是点点头,跟身后的紫述交代了句,又对着萧勇投以一个我没事的表情,便是要那个士兵带路。

    紫述也想跟过去,但是那士兵却是来了句“大人只说让夫人一个人过去,请留步。”便是跟在董如身后引着她上了城楼。

    一路上了城楼,放眼望去,这地方却是空旷安静,十步一岗,五步一兵,和下面的欢天喜地完全两个世界,而苏流钰就是站在城楼的空旷地方,看着下方人们脸上的喜悦,神色淡淡。

    他身后没有别人,只有冷漠站岗的士兵,寒风吹来,将他的衣服吹得翻飞,看起来他人就好像和这个世界脱节,白皙的面容印在漫天的烟花里却是孤独寂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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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即安乐,一夫是美愿。 小小清纯姑娘董如,嫁了个农家汉子卫七郎。 守着一方土墙小院,买买菜,做做小生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有一天,董如发现,温柔,宠爱自己的相公,变了一个人。 当此卫七郎非彼卫七郎时。 清纯小娘子董如该何去何从? 我妻我爱,牵手今生不耍赖;我妻我爱,三生石畔缘分在; 我妻我爱,浪漫甜蜜不懈怠;我妻我爱,相伴日子最精彩……田园美娇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田园美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田园美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