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敌意 (二合一章)
“那妖怪是几天前出现的,”
“前几天,罗刹江突然发大水,将一个渔村给淹了,”
“这罗刹江年年发大水,谁也摸不着它的脾气,虽然今年已经发过一次大水,但当时大伙儿也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有逃出来的人说,看到了妖怪,大家伙儿也不怎么信他,”
“直到后来几天,天天都发大水,已经一连淹了沿岸十几个村庄,”
老渔夫惊恐地道:“而且更可怕的是,所有逃出来的人都说看到了妖怪在江里兴风作浪,”
“这几日的大水,分明都是那妖怪在害人。”
“对!”
旁边的渔民们大声叫道:“我们早该想到的,小六儿几年前就说过看到了妖怪,我们竟然不信,实是不该啊!”
“照我说,这几年来,钱塘大江年年大水,一定都是那妖怪在作乱!”
“那妖怪一日发一次大水,淹没一个村庄,离着这里已经没有多远了,怕是过不了三两日,咱们这里也要发大水!”
“求禅师慈悲,去收了那妖怪,救救我等吧!”
“阿弥陀佛,诸位稍安勿躁。”
陈亦一声佛号,便让又激动起来的渔民们渐渐安定。
看了一眼老渔夫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救苦求难本是应当,不过小僧有些好奇,我大唐本就有专司降妖除魔的衙门,你们不去找观天院和冲霄阁,怎的到我金山寺来了?”
陈亦这话问出,无论是老渔夫还是其他的渔民,都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
一个渔民站了出来:“禅师,不瞒您说,以前小六儿说有妖怪,也不是没有人相信,也告到了官府,”
“官府也来人查过,但是并无结果,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次也有人去告官了,不过听说官府最近在追捕一个大盗,没有人手,只是来了两个捕快,到看了两眼,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走了,咱们也实在没办法,”
“至于观天院的那些学士老爷们……”
“咱们这些人,都是一些在水上讨生活的苦汉子,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去请啊。”
陈亦一听便明白了。
冲霄阁是朝廷直属,是官府。
虽然庞大,但也有着官府固有的缺点。
因为太过庞大,反而不灵活。
层层辖制,办案也有着固定的章程。
下面不报,上面也不会管。
如果碰上不作为的主官,确实容易发生这样的事。
至于观天院,虽然也是朝廷管辖,其中院士也由朝廷直接册封。
但这种册封多是一种名誉性质,为的是尽可能地广罗天下奇人异士。
所以院中三教九流皆有。
而且个个身怀异术,难免心高气傲。
为平衡各方,朝廷对观天院采取的是一个半放养的态度。
除非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由朝廷直接下旨。
除此之外,观天院更像是一个赏金公会。
若想请观天院的院士出手,除非有着大面子,否则就只能花大价钱。
这两者的出现,其实都和陈亦有着很大的关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站得太高,看到的都是核心。
对于下面的情况,一时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
渔民们说的理由倒是也说得过去。
不过……
陈亦看了一眼老渔夫,老渔夫迎着他的目光,对他露出朴实的笑容。
陈亦也同样笑了起来:“既然诸位信得过小僧,那小僧便先随诸位去看看。”
“多谢禅师!”
一群人便簇拥着陈亦,出了金山寺。
在罗刹江上是看不出究竟,陈亦便将渔民暂时打发回去,只留下几个人,带着自己先去沿岸被大水淹没的村庄查看。
罗刹江属于钱塘江上游流域。
沿岸都是一个个偏远僻静的渔村,人虽不少,却远没有镇江、钱塘这些地方富庶。
连日来的大水,已经淹掉了十多个村庄。
不过陈亦在查看之后,发现水患的规模并不算大。
从大水经过的痕迹来看,每一次发大水,不多不少,似乎都是刚刚好淹没一个村庄。
就跟计算好了似的。
而且,伤亡人数也很少。
磕磕碰碰的很多,重伤的很少,死掉的更是几乎没有。
只有极少数的老弱被水溺死。
难怪没有惊动官府,陈亦在此之前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这明显不对劲。
回到来金山寺找他的渔民所在村庄,刚巧便见得村外,村民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将两个人迎进了村中。
“咦?那不是……苏州府的王大学士?”
给陈亦带路的一人在他身后讶异道。
“施主识得此二人?”
“我哪里有本事能识得这般大人物?”
“不过是有幸曾去过苏州府,见过王大学士口诛妖邪!”
渔民兴奋道:“这位是观天院里的大学士啊!听说还是当朝一品金紫大学士半山先生的玄孙,尊讳王仪,王大学士!”
“至于旁边那位道长,却是不曾识得,不过能与王大学士一道,想来必然也是一位大人物。”
陈亦微微一愣。
这位半山先生的名号在青史之上或许不算有名,知道的人不多。
可换了另一个名字,王安石,那可能就没几个人不知了。
按时间算,此界在原本的“历史”中,应该是汉家江山倾颓,元蒙当道。
但此界的历史进程,早就因为陈亦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一些青史留名的人物,却掩不住耀眼的光芒。
甚至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芒,远远超过原本的“历史”。
这位半山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按原本的历史,他早就应该死了几百年。
但这会儿却是一位陆地神仙般的人物,活了几百年的当世鸿儒。
在“青史”上与他齐名,大名鼎鼎的唐宋八大家,现如今,除了陈亦当初见过的有百代文宗之称的韩愈,就只有这个王安石,和另一位大文豪苏东坡达到了这种境界,长存于世。
连与韩愈并称“韩柳”的柳宗元,也因迟迟无法迈过天人之隔,早已逝去。
可想而知,此人何其不凡。
“王大学士定然是来除妖的!”
“对对!我们快过去!”
几人兴奋地叫着,拔腿就想跑过去,不过有一人忽然反应过来,拉住同伴,有些讪讪地看着陈亦。
虽然听说过这位金山寺住持方丈有降妖之能,但与观天院的名头自然是不能比的。
何况他们只是见陈亦到处走,慢悠悠地走了大半天,别说降妖,倒像是游玩,连妖怪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过这些渔民到底朴实,毕竟是他们请来的,一时间也做不来这种过河拆桥的勾当。
“禅师您看……”
一个渔民讪讪道:“毕竟是观天院的学士老爷,咱们也不好怠慢……”
“小僧明白,”
陈亦一眼便看穿他们的心思,却也能理解,不以为意地道:“既是观天院学士来了,自然用不着小僧多事,不过小僧也想去与施主位一道去见识见识观天院学士们的本事,不知可否?”
“当然当然!禅师若在,那就更好了!禅师快请!”
渔民朴实,却也会说恭维话,哪怕他们此时已经认为根本用不上陈亦了……
看着几个渔民嘴上热情,其实已经迫不及待地拔腿跑进了村子。
陈亦面上仍然挂着的笑脸微微僵硬。
心里有种一巴掌将他们连同这村子给拍平的冲动……
麻烦演戏能不能也走点心……
哼,佛爷是正派人物,不能跟这些村夫计较。
不过……
那个老东西,敢跟佛爷玩花样?
要不是要看看你到底玩什么花样儿,立时三刻就让你给佛爷的大威天龙当夜霄!
还有那两个敢抢佛爷风头的家伙,也得……不行,观天院也算是他的兵……
算了,还是给留两口气吧。
陈亦心里数着人头,脚已经踏进了村中。
“好了好了,我二人此来,是为清查罗刹江妖祸,尔等无须这般,都停下吧。”
渔民口中那位大鸿儒的玄孙,正在费劲地驱散村民。
村民们的热情,对这两位观天院学士来说早就见怪不怪。
观天院学士的名头,就足以令他们走到何处都倍受尊重。
却着实有些不堪其扰。
“嗯?”
站在他身旁的年轻道士,最先发现了从村口走进来的陈亦。
见到陈亦光溜溜的脑壳,道士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王仪发现同伴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陈亦:“这位是?”
“哎呀!”
村中那些去过金山寺的渔民们见到陈亦,总算想起了他们请来的这位禅师。
面上都颇为尴尬,连忙介绍道:“两位学士,这位是金山寺的住持方丈,法海禅师,也是来帮忙除妖的。”
“咳,那个……法海禅师,这两位都是观天院的学士老爷。”
“哦?小小和尚,竟能居住持之位,执掌一寺?难道佛门已经这般沦落了吗?”
那年轻道士轻哼一声,傲然道。
这小子有病吧?
陈亦有点莫名其妙。
除了早些年被朝中那些看不惯唐皇对他言听计从,羡慕嫉妒恨的大臣针对过,他已经很久没被人怼过了。
无脑反派式嘲讽?
陈亦摇摇头。
尽管观天院容纳三教九流,但也不于会收这样的人啊。
虽然不知道这小道士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的敌意,但陈亦哪怕宅了五百年,也仍然改不了心眼小的毛病,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
小和尚?
他还真是许多年没听过这称呼了。
露出白牙笑道:“嘿,小小道士,何德何能,窃居学士之位?”
周围村民闻言面色一变,着急起来。
“法海禅师!不可对学士老爷无礼啊!”
他们倒是还有些朴实之风,并不是在责怪陈亦,而是对这位看起人很好的禅师有些愧疚,怕他得罪了观天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老渔夫也在人群之中,忍不住站出来求情道:“学士老爷,法海禅师年纪尚幼,此乃无心之言,您可别和他一般见识啊。”
“对对,学士老爷有所不知,金山寺只是几年前才立的新寺,寺中并无多少持碟僧人,法海禅师虽年幼,却也是有道的法师。”
那道士脸上倒也不见怒意,摆了摆手,看着陈亦:“哼,倒是牙尖嘴利,”
“虽是新寺,但在我大唐,依律无论寺庙道观,莫非德、力俱佳者不能持,”
“你倒说说,你有何德,敢做这住持,又有何能,敢言除妖?”
陈亦眼珠子微微一动,照着法海的性子,如同刀削斧凿的一张脸酷到没朋友,冷然道:“小僧精研……《大日》《金刚》之密,修无上本尊秘法,又有何不敢?”
旁边的王仪见同伴和对方杠上,连忙插言:“大师原来是密宗真传,不知是一行神僧、惠果长老哪一位的衣钵?”
“都不是,法海之师,上灵下佑。”
“嗤~”
那道士一声嗤笑。
王仪无奈看了一眼,又对陈亦疑惑道:“可是密印禅寺灵佑神僧?据在下所知,禅宗一花五叶,灵佑神僧乃五脉之首,沩宗之祖,怎的……”
禅宗一花五叶,一花乃是达摩祖师。
五叶之中,是以沩仰宗为首的五脉。
与密宗根本不相干,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其实陈亦自己都纳闷。
法海确实是拜的灵佑祖师门下,但所学却不是禅宗之法,而是密宗真言一脉的大日经。
“是在下无礼了,大师不必为难。”
王仪见他沉默,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便歉然道。
言行风度,倒是不愧名门之后。
他身边的道士却没这风度,讥笑道:“呵呵,恐怕是大言心虚,不敢言吧?”
小王八蛋!
对于道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陈亦磨着牙,忍不住想给他点教训。
突然村外传来一阵疾呼。
“不好了!”
“又发大水了!”
村中众人神色顿时一变,充满恐惧。
王仪与那道士相视一眼,便推开众人。
道士也顾不上和陈亦斗嘴。
一把抓住那跑进来的人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人一脸惊恐,话语断断续续:“妖、妖怪来了!快跑啊!”
“妖怪发大水来淹咱们村了!”
“小六、小六……!”
第720章 巨鳄
“轰隆!”
“哗啦!”
那人舌头还在打结,一阵阵巨响已经传入众人耳中。
“哎!”
年轻道士气得一把将那人推到一边,飞身而起。
朝着村外巨响传来的方向赶去。
“尔等都莫要出去,在此处静待。”
王仪不忘嘱咐了村民一句,便匆匆跟上。
二人走后,陈亦也趁众人无心注意之时,飞上了天空,朝那进而赶去。
村民中有些人放心不下,没有听从王仪的嘱附,也跑了出去。
此时,离村庄数里之外,罗刹江上已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江上飘着许多木板碎片。
那是江上的渔船。
数丈高的巨浪翻涌起伏,朝着岸边滚滚而来。
没有一艘船,能在这样的江上安然无恙。
岸边,还有一群人狼狈地聚在一起,那是原本在江上的渔民,或行船经过的各路商旅游人。
照理说,数丈高的巨浪拍下,没有几个人能活得下来。
可他们偏偏活了下来。
只因在这些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薄膜。
金光上还有一个人佛文闪烁流动,罩住了方圆数十丈范围。
洪水巨浪滚滚而来,撞击在金光之上,将这层金光撞得剧烈地摇动颤抖,明灭不定。
却始终将肆虐的洪水阻挡在外,牢牢地保护着那群幸存的人。
“好玄奥的咒印!”
联袂赶来的年轻道士和王仪看着这般情景,不由发出惊叹。
不过更令他们瞩目的,是人群之前的一个六七岁孩童。
这个小童正不断地从地上捡起一颗颗石头,用手中的小刀在石头上刻画,又将刻画好的石头摆到周边。
这层阻挡了洪水巨浪的金光,正是出自这小童摆下的这些石头。
王仪叹道:“这小童是哪家子弟?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玄奥手段?”
“这是……佛门咒印?”
年轻道士看了几眼,眉头微微皱起。
“……”
王仪很清楚他这位同伴对佛门很不友好,但对于他这样一见秃子就骂和尚的敏感也有些无奈:“青阳道兄,你又何苦呢?”
“哼!”
很显然,青阳道士对他的说劝并没有放在心上。
王仪无奈摇头,看向前方。
“轰隆!”
恰在此时,风急浪涌的大江上,突然暴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一道巨型水柱冲天而起。
“啊!”
“妖怪!”
“妖怪出来了!”
“快跑啊!”
那水柱倒卷,化作一个数十丈高的巨大浪头。
浪头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只硕大无比的怪物。
头似巨鳄,额有独角。
身如巨蟒,却腹大如鼓。
四脚如蜥,身披黑甲,尾粗如柱。
除了头上长角,肚子鼓胀外,倒是极像一只长有十余丈的巨大鳄鱼。
这巨鳄怪张开几乎比半个身子都要长的巨吻,露出密密麻麻的如刃利齿,和猩红如血洞般的巨口。
沙哑沉闷的咆哮声中,江中巨浪越发恐怖。
且几乎都朝着周边众人聚集之处袭来。
似乎这些人的安然无恙,激怒了这怪物一般。
众人见到这恶形恶相的妖怪,惊恐逃跑。
混乱之下,直接将小童所摆下的石头给踢散踢飞。
金光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倒是没有散去,不过明显薄弱了许多。
四处肆虐的洪水顿时将金光冲出了一个数尺大小的口子。
一道水柱从口子中倾泄而入。
“啊!”
“救命!”
巨大的力量将一部分人冲倒在地。
小童一直紧绷着的小脸不由露出一丝急色。
他虽然心志异于常人,到底也只是个几岁的孩童。
但从小就遭受了不幸的经历,令他拥有了一颗坚如磐石的心。
短暂的惊慌过后,就镇定地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石头上刻画经文咒印。
又将刻好的石头摆到地上。
“小孩!放我们出去啊!”
“对!小孩,快放开你的妖术,让我们出去!”
“你们想干什么!要不是小六,你们早就被水冲走,被妖怪吃了!”
“就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有一部分想逃跑的人被金光住,无法出去。
惊恐之下,反对小童恶语相向。
不过这些人大多是原本江上的商旅之流。
而当地的渔民倒不会这般不知好歹。
熟知小童的他们,自然将之当成了自己人,护在小童身前,怒声斥骂这些人。
“嗷!”
“呔!那恶童!你每日投石于江,乱我水府,扰吾清修,本王不与你计较,你倒是变本加厉,学得这邪术,妄图覆我水府,本王誓不与你干休!”
“这几日水患,便是本王与你的教训,快快出来受死!否则罗刹江岸,将无一人能活!”
浪头上,那巨鳄怪竟然开口说着人这语。
所说之话,却令众人更为惊恐。
莫说过路商旅,便连渔民们看向小童的目光也有了些许变化。
这几日水患,果然是这江中妖怪掀起。
原因竟是小童惹怒了它,才这般施为。
“哎呀!我早就说过,罗刹江中是有水龙王的,小六这般作为,定会惹怒龙王爷,这下可好!”
“龙王爷啊,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冤有头,债有主!”
“……”
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责怪小童,也有人为小童说话。
“妖怪!你年年在江上兴风作浪,还害死我父,抓走我母,我虽然年幼,也不怕你!”
小童非但不怕妖怪的威胁,反倒被激怒,站了起来,挺着小小的身子,小手直指巨鳄,怒声斥道。
“你快把我母亲放回来,再给大家道歉,”
“要不然只要我一日不死,投入江中的石头就一日不会停,不把罗刹江填平,把你这妖怪镇死,我绝对不干休!”
小童话中少不得孩童的天真,却也是言语铿锵。
令得远处王仪和青阳道人都不免心生一丝惊叹和敬佩。
王仪更是惊怒道:“果真是有妖怪作乱!当地府衙竟容这等恶妖兴风作浪,残害百姓,此事过后,我定要参此地县令一本!”
“真是愚夫愚民!”
青阳道人的关注点却与他不同,正为那些人的忘恩之行而义愤不已。
“这小童的咒印虽是不凡,但我看他年幼,并无道行在身,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你我还是先出手救人吧。”
王仪摇摇头,也不再继续观察。
青阳道人却已经怒斥出声:“大胆妖孽!竟敢祸乱百姓,今日便挫你妖躯,拿你妖魂,以正国法!”
手中一扬,几张青色符箓已脱手飞出……
第721章 现形
青阳道人甩出几张符咒,手中同时变幻法诀,口中急诵法咒:
“上清灵宝,洞渊斗姥,法脉归一,太上律令!”
“金刀速现!”
“诛!”
道人手捏咒诀,向前一指。
顿见飞掠之中的符咒金光绽放,竟化为几把金刀,当空朝那浪头之的巨鳄怪斩去。
“当当当!”
“嗷吼!”
那巨鳄怪正在大发神威,控制着巨浪,冲击小童布下的咒印结界。
对于突然跳出来的道人有点猝不及防。
让那几把符咒召出的金刀当头砍了个正着。
哪知它那一身黑甲坚实之极,金刀砍在头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却毫发无伤。
虽然没有伤得了巨鳄怪,却着实将其激怒。
巨口大张,怒吼连连。
“哪里来的野道士!竟敢偷袭本王!”
“哇呀呀!气死本王了!本王乃罗刹龙王,掌管百里罗刹江,风调雨顺,洪涝水患,皆在本王一念之间!”
“得罪本王,方圆百里,将成泽国,此皆尔等之罪!”
巨鳄怪的话令得咒印结界中的众人更是惊恐万分。
尽管他们从来没有听过什么罗刹龙王。
“废话!”
青阳道士却是冷喝一声,非但没有停下,整个人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巨鳄怪射去。
这巨鳄怪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躯体有点大,长得有点吓人罢了。
身上的妖力在他杀过的妖中甚至排不上前列。
只是这控水之能倒确实是不凡,有些麻烦。
若让它尽力施为,他自己倒不怕,却难免伤及沿岸百姓,那可是大罪过。
所以青阳道士不打算给它机会。
人在空中,两手一翻,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青铜小钟。
提在手中,不过巴掌大小。
望空一丢,手中法印变幻,朝飘在空中的青铜小钟扣指连弹。
“当当当……”
钟响如珠玉交鸣,清脆悠扬,十分悦耳。
在青阳道人双手连弹之下,竟奏出了一曲令人迷醉的仙乐。
“青阳道兄的玄真道曲真是越法精深了。”
在他身后,紧随而至的王仪面露惊叹,口中赞道。
仙乐悠扬,令咒印结界中的众人沉醉。
却无人察觉,仙乐之中,虚空之中有无形清气流转。
竟有一个三丈高的戴甲神人凭空浮现。
此神人有质无形,肉眼难见。
却有凛凛神威散于四方,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戴甲神人探手一抓,便将有形无质的符咒金刀抓在手中。
金刀顿时清光流转,透出令人心胆皆寒的气息。
巨鳄怪那丑陋的巨首竟也露出人性化的惊恐之色。
巨大的身躯摆动,奇大如鼓的鳄腹剧烈鼓动。
罗刹江上顿时翻起百千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同时涌向那金刀与两岸边。
自身却一头钻入脚下浪头。
竟是打着声东击西、令人投鼠忌器的主意,趁机逃遁。
“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
清朗的诵念之声忽起。
却是早有防备的王仪出手。
巨浪翻涌的罗刹江岸,忽而有一条条枝叶破土而出,鲜花盛开。
倾刻之间,碧树桃花,蔓延两岸数里之地。
肆虐的洪水,竟不能越雷池一步。
那无形神人已手握金刀,直直斩下。
十数丈高的水柱浪头,在这一刀之下,毫无半分阻滞地分作两半,露出巨鳄怪的身形。
在其惊恐的神情之下,金刀如线,一划而过,顺滑无比。
肆虐的浪潮像顿时停滞,罗刹江重归平静。
两岸的碧树桃花也消失不见,似乎之前种种,都是幻象。
只有巨鳄怪的惊恐凝固在丑陋的鳄首上,停了数息,才往江上落去。
却是一分为二,噗通两声,两半身躯分别坠入江中。
岸边,众人见状,先是一愣,旋即都欢呼出声,人人狂喜。
除了被唤叫小六的小童。
见得妖怪被斩,小脸上露出几分快意,却又紧紧咬着唇,眼角浮出两滴泪珠儿。
妖怪已死,他自是大仇得报。
可也同时意味着,他的母亲恐怕也回不来了。
他在众人的欢呼中,默默地蹲了下来,捡拾起地上那些刻了咒印的石头。
“两位仙师,多谢救命之恩呐!”
“对对!多谢两位仙师搭救!”
“多谢两位仙师!”
见王仪与青阳道人向这边走来,众人醒悟,纷纷拜倒。
王仪伸手虚扶道:“不必多礼,我二人乃观天院学士,斩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乃是本职。”
“原来是观天院学士老爷!怪道有如此神通法力!”
“有学士老爷在,我等自当无忧矣!”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王仪摇摇头,而那青阳道人却看着小童,皱眉道:“小孩,妖怪已除,你不高兴吗?”
小童只若充耳不闻,默默捡拾石头。
有人斥责:“嘿!你这娃娃,学士老爷在问你话呢,怎的如此无礼!”
“好了,小小稚童,不必苛责。”
王仪拦下那几个急欲表现的人。
小童却完全不理会他们,抱着捡回的石头,走向岸边,又将石头一颗颗扔到江中。
看得众人疑惑不已。
忽然眼前一花,便见一个十分俊朗的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岸边。
一直隐而未出的陈亦站在小童旁边,笑问道:“小六子,妖怪已死,你为何还要继续投石镇江?”
小六子这才抬起头,看向陈亦。
不过仰起的小脸上,却尽是迷茫之色。
因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习惯使然。
“妖怪呢?妖怪在哪里!妖怪在哪里?”
这时,一群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一路见得被大水肆虐后的狼藉,都心惊不已。
来到岸边,纷纷向之前的人询问。
这才得知,江中水患,却是妖怪作乱。
妖怪为两位学士老爷所除,却是让众人毫不意外,这本就是应有之事。
陈亦回头望去,看着人群,忽然微微一笑:“妖怪?不就在此处?”
脸色骤然变得冷肃,口中大喝:“大胆妖孽!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人!”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给我现形!”
在众人始料未及之下,就见这和尚突然暴起,口诵真言,两指捏出莲花法印,以迅雷之势打出。
莲花指印之间,绽放光芒,有若大日普照,
目标正是人群中的老渔夫……
第722章 魔天
“禅师为何……啊——!”
如若大日普照的佛光下,老渔夫的话语淹没在自己的惨叫中,脸上凝固着惊恐,还有着浓浓的不解和痛苦。
“好胆!贼和尚!胆敢乱滥伤无辜!”
众人都在还在愣然,只有似乎一直对陈亦这个和尚看不顺眼的青阳道士一直盯着他,最先反应过来。
见状当即怒喝。
手中直接提着那个巴掌大小的青铜钟朝他砸了过来。
“我今日便除了你这个佛门败类!”
“当!”
陈亦一手持印,一手横甩,如挥巨锤,声爆如雷。
与青铜钟相击,发出的声音令周围众人都不由掩耳呼痛。
青阳道人只觉手中铜钟几欲脱手飞出,整个人连连倒退,直退了十数丈才勉强站稳。
连头上的发簪都震落,披头散发,狼狈地抬起头。
在他身前,有一串几寸深的凌乱脚印。
青阳道人似乎一时无法相信这个结果,眼中现出一丝茫然。
旋即看到那和尚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仍在一心对付那老渔夫。
看那模样,似乎刚才不过是掸去了一只小虫子一样。
顿时心中、眼中皆被怒火充斥。
“贼秃!怎敢辱我!”
青阳道人羞愤地怒吼一声,便待提钟杀去,手中还握上了一把符咒。
“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
人影一闪,王仪已挡在他身前,口诵诗言。
青阳道人只觉心间有疏淡清风吹过,清澈溪水流淌,怒火顿消,恢复了理智。
却仍不愿罢休,瞪着双眼:“王兄,你且让开!”
“青阳道兄,稍安勿躁。”
王仪摇头,侧过身指道:“你且先看看。”
此时众人似乎都没有将心思理会青阳道人的作为,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大日佛光之中。
老渔夫竟在佛光之中一阵诡异地扭曲着。
从头脸开始,皮肉在一点点地撕裂开,发出咔啦咔啦令心中发瘆的声音。
一只狰狞丑陋无比的怪物从皮肉中钻了出来。
竟是与之前那条大肚巨鳄一般模样,只是体型小了许多。
“贼秃!快快放了我!”
大肚鳄在大日佛光之中挣扎嘶吼。
陈亦不为所动,反而变化印诀,大日佛光更盛。
“啊——!”
“贼秃,你不得好死!魔天不会放过……啊!”
大肚鳄惨叫一声,在地上挣扎蹦哒了两下,便伏地不动。
“妖怪!”
“这老张头竟是个妖怪!”
“我的天!他在钱塘江撑了几十年船了,怎的竟是妖怪?!”
“它是死了吗?”
众人面现惊恐,你一人我一语,指着大肚鳄的尸身叫道。
其中有一些与老渔夫是旧相识的,都是满脸不可思议,还有后怕。
还有人不敢相信,朝陈亦问道:“禅师,老张头真的……”
“施主不是看见了吗?”
陈亦随意指了指大肚鳄尸身,却没有多说。
说实话,一开始其实连他也走了眼,一直没有发现这老头竟是个妖怪。
直到这老头和一群人一起跑到金山寺来找他,陈亦才起了疑心。
金山寺很有名。
但金山寺的名头,几乎都是因为雷峰塔是金山寺的。
而“法海”之名,除了周边的村民外,很少有人知道。
更别说会有人知道“法海”有降妖除魔之能了。
连他身边照顾起居的小沙弥都不知道,其他人上哪听去?
只凭这点,陈亦也只是怀疑罢了。
哪怕他留了意,也仍然没有从老头身上看出什么迹象来。
除了这点,还有之前陈教授小童的,其实是以“六度轮回”为基础的一种武道神通的运用。
陈亦现在创造的武道神通,与五百年前相比,最大的不同不仅是在威力上,更多的是在其运用方式。
既然称为神通,自然要与一般武学有所区别。
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他创造的武道神通,并不是只有他本人可以施展,别人若想施展,也不必从头修炼。
因为他的神通,可以依附在物质、文字、言语等等介质上,通过特定的方法发动。
有点类似一些玄幻小说中,那些法师的“魔网”,只需要念诵咒语,就能施放出魔法。
就比如他传给小童的六度轮回咒印。
小童只需要将咒印刻在石头上,那颗石头自然就蕴含了六度轮回神通的威力。
六度轮回,能令人见众生,见佛国极乐,见地狱诸苦。
如身堕其境,并非单纯的幻象。
在陈亦的推衍之中,如果能超脱先天、甚至太乙之境,这门神通未必不能蜕变,一念而生万法,令人所见所觉,都能真幻如意。
如今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别人手中,以咒印形式发出的六度神通,威力自然更是大打折扣。
小童所刻咒印,大抵也就是能达到一些精神上的影响。
就像是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念诵刻印在石上的文字。
问题是威力再小,数量一多起来,也会有质变的时候。
陈亦当初就是见小童投石镇江,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满足他。
若是运气好,或许还真能逼出江中的妖怪。
十个、百个和尚天天无时无刻地在耳边念经,这妖怪受得住,千个、万个难道它还能忍?
况且这六度咒印也不单纯是只能烦人而已。
果然,小童才扔了一段时间石头,这妖怪就忍不住了。
老渔夫带人来找他的时机太巧合了。
这是陈亦怀疑他的另一点。
直到刚才,陈亦也懒得试探,直接用法海的大日真言,强令其现形。
法海的大日真言确实精深奥妙之极。
若他不是妖,也不会伤其性命
果然如他所料,这老头还真是妖。
只不过……
陈亦心中却新惑又生。
这大肚怪临死前喊的话令他颇为在意。
它竟然知道“魔天”?
这玩意儿,可是令灰幕都要警示他的……
区区一个小妖罢了……
而且,一个小妖,恐怕连几百年前的青蛇都不如,竟然能操控大江之水,令钱塘江年年水患?
“和尚!它既是妖,我便不问你滥杀无辜之罪!”
陈亦思绪转动时,青阳道人又在旁边叫道。
“但刚刚我并非不如你,你若是有胆,我们便再来比过……”
“叨叨叨,臭道士!我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讲!”
陈亦不待他说完,就操起老拳,锤了过去。
第723章 巡海
青阳道人懵比地发现,自己在这个和尚暴风骤雨般的拳头之下,竟然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哪怕这和尚的拳头看起来就跟街头混混打架用的王八拳没什么两样,完全没有章法可言。
偏偏这种没有章法的王八拳,打得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他想要用道术,却发现自己一身法力就像消失了一样。
他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道行法力,都远在自己的之上。
只能如同一朵暴雨中的娇花,乖乖地承受着摧残。
那抱着头惨叫的模样,真是叫人我见犹怜。
王仪看着自己这位同伴被那个俊秀无比、颇有高僧风范的和尚,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张大的嘴大概能塞进一只拳头。
直到青阳道人的惨叫声传入耳中,他才惊觉,连忙叫道:“还请法海禅师手下留情!”
一连叫了几声,陈亦才停了下来。
他本来也不可能被人得啵几句就要杀人,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这个嘴臭的牛鼻子罢了。
看着周围一圈瞪圆的眼睛,能塞进拳头嘴巴。
陈亦才忽然有点醒悟。
完了,气坏了,形象没了……
“咳咳!”
陈亦干咳了两声:“本尊早就看出你这贼道士不是好人!要不是看你今日也算做了件人事,一定要打死你!”
没就没了吧,佛爷这暴脾气,看以后还有谁敢得罪本方丈。
青阳道人闭眼抱头,在地上蜷曲着。
这时才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从懵比中恢复了几分清明。
小心翼翼地放开手,露出一张青紫的猪头脸。
“偶……偶哈、哈里……糊、糊共盖天!”
陈亦:“??”
什么玩意儿?
“那个……这位学士老爷在说什么?”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好奇,帮他问了出来。
有人不确定地道:“我和你不共戴天?”
“兄台好耳力,如此这般竟也能听清?”
“过奖过奖,惭愧惭愧,在下就是靠的这双耳朵混饭吃。”
“哦?兄台是做的哪门营生?”
“在下……”
“(╬?益?)……”
青阳道人听着旁人的议论声,几乎快气炸了,老子刚刚才杀了妖怪救了你们这些混蛋啊!
很快却又悲从中来。
太欺负人了!
王仪面带些许尴尬,想为自己的同伴解释一二:“法海禅师,青阳道长其实是受师门影响,这个……与佛门有些瓜葛,是以才如此无礼,”
“青阳道长为人直率,并无恶意的,法海禅师……”
“行了,”
陈亦打断他的话道:“世间之事,因果必系,他烦我是因,我揍他是果,今日已兴尽,此事就到此为止,日后再烦我,我就再揍他,至于他为人如何,小僧并不在意。”
“……”
王仪嘴角微微一抽。
因果大道,是这么解释的么?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好有道理?
王仪忽然觉得青阳道人还真该打……
想到这里,歉然地看了一眼肿成猪头的青阳道士……
陈亦揍完了人,神清气爽,也懒得再理他们。
看了眼小童六儿,走到他身边道:“你既想不明白,那就按你所想,在这里继续投石吧。”
“……”
六儿仰起头,看了陈亦一会儿,一语不发地点点头。
陈亦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不管别人,转过身,脚步迈出,便已消失在众人之前。
这让之前的渔民们有些惊慌。
毕竟他们把这位禅师请来,却又因观天院来人,而怠慢了禅师。
此刻见他将真正的妖怪揪了出来,又轻而易举地降伏。
比起被他随手暴打,诛杀了假妖怪的青阳道人。
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所以他们生怕自己得罪了高人。
见这位禅师似乎对小六儿另眼相看,不由纷纷围住小童。
不提渔民们对小六儿讨好问询。
陈亦回到金山寺,还在寻思着“老渔夫”临死前喊出的“魔天”二字。
唤出灰幕,看着上面的记录,陈亦微微愣然。
刚才被那个讨厌的牛鼻子打断,杀了变成老渔夫的大肚鳄妖后,他还没来得及查看灰幕的提示记录。
【击杀“巡海夜叉”化身,愿力+10000】
“巡海夜叉?”
陈亦双眉微皱。
他对这个名字倒不陌生。
传说中那位最强的熊孩子,不就曾经搞死一个?
但是宅居大唐五百年,他对这个世界不说巨细尽知,但天地人三界,至少也了解个大概。
这个世界,江河湖海之中,妖魅精怪不少。
却并没有龙的存在,更别说龙王龙宫。
这位巡视水府的水族大将,自然也不可能存在了。
“难不成……”
陈亦联想到那个黑袍人。
“都是和魔天有关,八成都一样,不是此界之人,能来到此界,也是因为这魔天……”
只是,区区一个三品小妖,该不会真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倒霉蛋吧?
虽说这位水族大将很倒霉,被一个还穿着红肚兜的小屁孩子就给搞死了。
但并不意味着他废啊。
怎么也是担负着龙宫的巡海之责,再废也有限。
只不是太倒霉罢了,遇上了那个小混世魔王。
哪怕一具化身,也不应该这么弱啊……
陈亦没有想到,刚出门不久,居然就遇上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
穿越可是我这个主角的专属特权,这些魑魅魍魉,居然也敢染指?
“哈~欠!”
钱塘县外,界碑之前。
一个白衣公子哥猛地打了个喷嚏。
“薛公子可是贵体有恙?”
脖子上戴着枷锁的许仙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没事,许是受了些凉,不碍事。”
白衣公子哥揉了揉鼻子,眼中闪过一丝纳闷。
“既如此,还请薛公子就此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许仙满脸感激感动,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此次若非薛公子仗义疏财,许仙恐怕凶多吉少,能得活命,全赖公子恩德。”
白衣公子哥摇手道:“哎,此乃小事,汉文不必挂心。”
“这怎是小事……”
一旁李公甫叮嘱了两个押差,回过头来,不耐烦地道:“行了,汉文,你啰啰嗦嗦什么?你要知道,你是被发配的犯人,这次你姐夫我为了你也是破了例了,你到苏州府就好好地重新做人,可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说着,对白衣公子哥和他身边一身黑袍,头发花白,像个老管家似的黑心老人拱拱手:“二位,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李公甫,必有所报!”
“李捕头客气了。”
“客气什么?应该的!好了,汉文啊,我还有公务在身,也不与你们多说了。”
说着,便带着手下捕快快步离开。
“罗刹江又闹妖怪了?真是的,咱们难道是捅了妖怪窝了?怎么老有妖怪!”
“还好,听说前几天来帮咱们查盗银案的两个观天院学士,听闻有妖怪作乱,就过去把妖怪除掉了。”
“哦?那就好……”
李公甫已经走远,但他与手下之间的对话却清清楚楚地飘进了白衣公子哥和黑心老人耳中。
两人相视一眼,露出几分惊异,有许仙在身前,却也只能暂时按捺。
等送走许仙,黑心老人才忍不住惊疑道:“它竟然敢出来了?难不成是因我二人?”
白衣公子哥摸了摸下巴:“应该不会,在它眼里,恐怕没有咱们两个……”
第724章 龙华 (二合一章)
“上次咱们因为情报不足,贸然找了上去,但在它面前,咱们就跟蝼蚁没什么差别,要是没有魔天令旗,差点就跑不了,吃亏的是咱们,它有什么好在意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伤自尊,但事实就是,这家伙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头也不敢冒,不可能因为两只蝼蚁就钻出来吧?”
白衣公子哥说着,摆手道:“他们只是说罗刹江上闹妖,也未必与老怪有关。”
“否则,苏州虽是富庶之地,有高士、重军镇守,却也未必能轻易诛杀老怪,更不可能这般几无动静便没了。”
旋即他面上又现出几分疑惑:“不过这老怪流落此界,占据钱塘江,自诩钱塘龙王,若不是忌惮此界天界仙神,恐怕便不是占据钱塘江,而是连四海都敢占了,自立为天下水脉之主,”
“罗刹江是它的地盘,依这老怪的狂悖,是断然不会容忍卧榻之侧有旁人酣睡。”
“所以本尊才认定,那妖怪就算不是老怪,也定然与其脱不开干系,”
黑心老人眉头皱起:“这唐国卧虎藏龙,朝中百官,不乏堪比地仙之流的大儒武将,会不会是这老怪露了形迹?”
“露了形迹?”
白衣公子哥眼中微微一亮。
“这老怪虽然狂妄,却老奸巨滑,能躲在此界这么多年不被发现,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这罗刹江上的妖怪,恐怕还真是老怪不知因何露了形迹,才放出来的烟雾弹,目的就是转移视线,甚至,是要行金蝉脱壳之计!”
白衣公子哥一拍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黑心老人道:“八成没错了,老黑啊,既然事关老怪,那咱俩都跑不了,不过这边也离不开本公子,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你去打听打听这事,若真是老怪的谋划,咱们可不能让它得逞,若是顺利,没准咱们不用等太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哼!你想怎么做?”
黑心老人虽然明知他的算计,却也知道,若是这边离了这小子,他也玩不转。
哪怕不愿,也只能默认。
不过左右他们的最终任务都是那个老怪,只要老怪在他的眼皮底下,任这小子如何算计,最终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白衣公子哥似乎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的意思,嘿嘿一笑道:“它要金蝉脱壳,咱们就驱虎吞狼!”
“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你千万别耍什么花样,坏了任务,本尊便是拼死,也要拉上你一起。”
黑心老人冷冷道。
白衣公子哥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他:“老黑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没有一点意思,咱们可是合作伙伴,伙伴知不知道?本公子会害你吗?”
“若非是你,本尊又岂会让观天院盯上?”
黑心老人并不吃他装疯卖傻的一套,冷着脸道:“薛惊鸿,莫要以为本尊不知你在算计什么,驱虎吞狼?你要吞的‘狼’怕不是本尊?”
“为了任务,你要本尊做的,本尊答应了,不过在此之前,本尊要你先还些利息。”
白衣公子哥嬉笑的脸上微微变色:“你什么意思?!”
“嘿嘿!”
黑心老人阴笑一声,在白衣公子哥的骇然之色中,整个身子突然炸开。
却不见血肉,只有漆黑魔气滚滚,数十道血影自魔气之中陡然射出,朝他扑来。
“血影神功?!”
白衣公子哥神色骇然,一直拿在手中的折扇都猛地扔了出去,双手一撑,周身劲气狂涌。
“玫霞荡!”
劲气有如实质,浩浩荡荡,滚滚如云,红红滟滟,灿若烟霞。
于周身数丈之处急转,如莲华绽放起舞。
数十道血影被莲华卷入,如同落叶被卷入水中巨大的旋涡,飘摇无凭。
白衣公子哥却没有半点松懈,全身劲气鼓荡不休。
如同烟霞红云般,弥漫笼罩了方圆上百丈。
连天空也被映红。
一直持续了盏茶之余,数十道血影才慢慢被莲华磨灭。
白衣公子哥收起周身劲气,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脸色黑沉。
在他身前,黑心老人早已人踪沓沓。
在见到了那数十道血影后,白衣公子哥对此并不意外。
他没有想到,这老魔竟然藏得这么深。
连《血影神功》这种在“魔天”中也鼎鼎大名的魔功都得到了,而且还练成了。
恐怕这些日子在他身边的,一直都是老魔的血影化身,他的本体早不知躲在了何处。
果然,这“魔天”出来的,就没一个好易与的。
他想要算计对方,并没有这么容易。
白衣公子哥薛惊鸿朝苏州方向看了一眼。
刚才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
之前他想抱白蛇大腿,以钱财收买钱塘知县夫人,让钱塘知县只判许仙发配苏州。
本来很顺利,不过库银失窃安,不知为何,被苏州府衙知晓,苏州刺史震怒,遣观天院前来察看。
来人便是王仪与青阳道人。
府库失窃,他二人虽无法查出是谁所为,却能断定是妖怪所做,绝非许仙一介凡人能为。
观天院之能,确实非同一般,多番追查下,竟真的寻着线索,几乎找到了青蛇。
薛惊鸿便与黑心老人说良机难得,便现身对青蛇预警,且说服黑心老人,为青蛇抵挡追兵。
黑心老人明知他是想一箭双雕,为了算计,坑自己一把。
但他自身也有谋算,便顺势答应。
薛惊鸿此时才明白那老魔为何答应得这么痛快。
虽然早有预料,却绝没有想到,老魔会有这般本事。
他摸了摸眉心。
那里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血影神功若是那么容易抵挡,他也不至于这么惊骇。
刚才老魔自爆血影,惊动观天院。
此时他身上有血影附身,想要逃过观天院的追捕,怕是很麻烦了。
“哼,老东西……”
薛惊鸿思绪电转,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他不敢久留,真气运转,脚下如踩云烟,化身淡淡虚影,转瞬不见。
……
镇江通往苏州的道上。
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青阳道人忽地面色微变。
“青阳道兄,可是有何不适?”
同行的王仪忙道。
“是罗天仪……”
青阳道人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盘,看了一会儿抬头道:“前日你我追捕的妖人有下落了!”
“哦!”
王仪神色一喜,旋即看到青阳道人满脸青肿,不由一滞:“呃,那妖人非同寻常,上次你我合力,尚且不能留下,我看不如先行回去,让掌院加派能人再去追捕。”
青阳道人虽不愿承认,却也知实情如此,只能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当下便各尽本事,赶回苏州府观天别院。
才进得院中,便听厅堂之中传出一声朗笑。
二人走进厅中,便见厅中除了掌院外,还有一个白发老道,却是鹤发童颜,面色红润,还带着欢欣之色。
苏州府观天别院的掌院,是苏州当地的一位大儒,年不过四十。
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如山所度,堂堂皇皇,如一皎月高悬。
显然一身浩然之气之浑厚,几乎要透顶而出,上冲天门,沟连日月星辰,引浩气长河现世。
那时,哪怕不修任何异术,世间也少有妖魔敢近其身。
老道满面欢欣,这位大儒却只是面上微笑,虽不失礼,却略显疏远。
王仪与这位掌院十分熟识,一看便知其意。
这老道似不得其待见,不由心下微疑。
那老道见得二人进来,面上又是一喜,哈哈大笑:“哈哈哈,青阳师侄,你可算回来了,听黄掌院说,有妖人胆敢偷盗府库,你可是擒住了那妖魔,又立功德了?”
“呃……”
青阳道人神色微窘。
老道目光一凝,盯着他的脸道:“嗯?青阳,你这是怎么回事?”
“师叔……我……”
老道微怒:“吞吞吐吐干什么?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道净真人暂且息怒,”
王仪见状,便站出来,对黄掌院道:“掌院,我二人已查明,钱塘库银被次一案,确有妖人作祟……”
他将库银被盗之事,缓缓道来。
还有中途听闻罗刹江水祸,前去查看,前后事宜,都说了出来。
黄掌院手抚长须,沉吟道::“库银失窃,又有妖魔掀水祸……”
“哼!”
他话未说完,旁边老道便怒哼一声,打断了他。
“金山寺?哪里来的野庙野和尚?竟敢欺我景阳观!”
他对黄掌院怒目而视:“黄掌院,镇江乃你管辖地界,你要给我个交代!”
黄掌院眉头微皱,抚须不语。
饶是他修养甚高,也被这老道搅得心头微怒。
只是他胸中涵养,又位居要职,不好发作,只能默对。
王仪却没有这种顾忌,不悦道:“道净真人,你虽是前辈高人,但此地乃是观天院,并非景阳观,黄掌院乃我儒门贤人,真人如此质问,未免有失礼数。”
“你……!”
老道大怒,瞥眼一看,黄掌院沉默之色,心下便微微一突,醒悟过来。
对方确实不是他拿捏得住的。
“小小孺子,老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他拿不下面子,只好一抚大袖,偏过头去。
“青阳,你收拾收拾,与我回景阳观。”
“师叔……”
“别说了,”
老道一摆手:“再过不久,便是百年之期,龙华仙会,众所皆知,这主持龙华仙会的,便是那九天之上的女仙之首,紫虚元君”
“前些日子,元君娘娘颁下法旨,三界之中,有德高修,皆可赴会,此乃大喜,”
“本来门中只有掌教师兄一人可去,如今,以掌教师兄之能,带上几个门中晚辈也不是不可能,你可明白?”
“龙华仙会?!”
王仪微微一惊,看向黄掌院,看他神色,显然也早已知晓。
青阳道人闻言,心中也不由摇动,看向黄掌院,踟蹰道:“掌院……”
黄掌院拂袖道:“你若能赴会,也是一桩好事,随你师叔去吧。”
“……”
他还在犹豫,老道已不耐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快点去收拾,至于那伤你的野和尚,待此事过后,自有门中长辈寻他,与他一个教训,替你出气。”
青阳道人有心说什么,却也不敢违逆,只好行了一礼,出门去了。
“掌院,我去帮青阳道兄。”
“去吧。”
王仪紧跟而出。
“青阳道兄,你真要离去?”
青阳道人叹道:“你是儒门中人,怕是不能体会我道门修行,”
“龙华仙会,汇聚群仙,天地奇珍,又有三界仙神论道,但能得一,怕是都能立地成仙,三界之中,除你儒门外,哪个修行中人不趋之若鹜?”
“如今院中比你我修为高的,怕是都无心理会俗事,一心想赴那龙华仙会了,难怪,最近妖魔频出……”
王仪也知他说的不错,他神色微沉:“是啊,都想去赴那龙华仙会,成那天上真仙,却忘了他们能有今日,又岂能离得了人皇圣明,人道昌盛?”
“若无朝廷供奉,他们又岂能有如今道行?”
“食君之禄,却不想忠君之事,只想列那仙班,拜那仙君天帝,”
“修道念佛,却不理苍生疾苦,只思成仙成佛,”
“有负君恩,有负百姓,无德无行,修的什么仙,念的什么佛?”
“哼!”
王仪怒色不掩,青阳道人在一旁面现尴尬。
概因他出身道门,他门中长辈,甚至连他自己,便是王仪口中所骂的有负君恩、负百姓,无德无行之人。
“咳……”
青阳道人干咳一声:“那个……王兄说得对,我还要去收拾行装,王兄不必相送,还是先回去请掌院做主,抓紧加派人手,别让那盗库银的妖人跑了。”
“罢了,此时恐怕说了也不过是为难掌院。”
王仪摇摇头,摆手道:“道兄,王某并非有意针对道兄,只是……”
青阳道人叹道:“王兄不必多言,我明白。”
“事到如今,你我也不能任那妖人逍遥法外,”
王仪微微皱眉,犹豫道:“青阳道兄,左近比你我二人强之人,并非没有,若是能请那人出手,那妖人当能手到擒来。”
青阳道人神色微变,旋即吐出一口浊气:“王兄不必与我说的,公事为重。”
王仪点头,抱拳道:“既如此,王某便不送了,道兄珍重。”
“珍重……”
第725章 封禅
“掌院,道净真人和青阳道兄已经上路了。”
王仪回到大厅,对黄掌院施了一礼。
“嗯。”
黄掌院点点头,簇眉沉吟了一会儿,抚须沉声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掌院,最近院中少有同僚往来,是不是就是……”
黄掌院神色不悦地点点头:“天下各门各派,无不是穷极一生,求仙了道,”
“龙华仙会,群仙聚首,以往只在传说之中,只有天上真仙,幽冥诸帝,地仙散仙方有赴会之机,”
“如今,竟无了此限,天地人神鬼,精怪妖魔,皆可赴会,还是那位元君娘娘亲颁法旨,广传三界,”
黄掌院摇着头:“怕是除我儒门子弟外,少有能抵此诱惑者。”
王仪十分不解:“这究竟是为何啊?”
黄掌院皱眉沉吟不语,似在斟酌。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可知,人皇早有封禅之心?”
不理王仪一脸震惊,也不等他答,便站了起来,负手慢步,行至厅门,望天朗声道:“封者,祭天,禅者,祭地,”
“登封报天,降禅除地,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山名),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此乃自古以降,君王大典。”
“但……”
黄掌院声音低沉:“今日之君王,非昔日之君王,昔日之天……”
黄掌院说到这里,声音已低不可闻,没有继续说下去。
剩下的话,只在他心中如黄钟大吕般回荡不绝。
……昔日之天,也不可覆今日之地!
天命当移,人道自昌,朔本正源,自此以后,只尊生养万物之天地。
代天封神,司日月星辰,理山川地脉,梳江河湖海,令四时有序,使风调雨顺,万物自得。
此乃亘古无有之伟业!
也唯有当今人皇能成此伟业!
这般伟业,自是令他们这些有志之士亢奋不已。
但说到底,这是“反天”之举。
一个不慎,便是生灵涂炭。
那紫虚元君突然旨谕三界,广邀道德高修,齐赴龙华,十有**,是有所察觉了。
至于为什么这位一向超然物外的女仙之首,会突然有此举动,反而那位最应该有应对的天帝,却不见丝毫动静,黄掌院也难以揣测。
或许,是他层次太低,无论那九天之上的风云如何动静,他也根本无法知晓。
黄掌院虽然没有话尽,但王仪出身名门,自身也是不凡,对于“封禅”二字的意义,也能想到。
所以,他此时的心中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法平息。
“好了,此事,朝堂诸公也尚在争议中,你也不必多想。”
黄掌院看着难掩惊容的王仪说道。
“掌院……”
王仪艰难地收起惊骇,忽然问道:“道净真人如此急切地将青阳道兄带走,恐怕并不只是为龙华会吧?”
龙华会于凡人来讲,虽只是传说,却是几乎无人不知。
人间自古便有一个节日,于每年四月初九之日,唤作龙华节。
传说,上古之时,三界有佛主、道主同尊。
据闻,两位天尊,皆是在同一日降世。
这龙华节之日,便是佛主、道主圣诞之日。
龙华仙会,也是在同一日,不过是百年一期。
距那百年之期的四九之日,尚有数年之久。
“呵呵,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
黄掌院露了一丝讥意:“这道净道人,一把年纪了,心中妄念倒是不少,道净道净?景阳观中,便属此人最是不净。”
“罢了,此等小人,不说也罢,你此行虽未尽全功,但总算是除去了罗刹江的小妖,”
“稍后你便去苏州府衙向陈刺史复命吧,毕竟此次除妖,是受其所托,”
“至于那盗银妖人,你也不必管了,陈刺史已向朝廷求得冲霄阁相助,无需多虑。”
王仪闻言,心中微微一松。
他之前虽想去求助那位金山寺主持,可毕竟不熟,而且还算是有过节。
冲霄阁不同于观天院的松散,是真正的朝廷嫡系,能人无数,律令森严,区区小妖,自当手到擒来。
“是,那学生先行告退。”
“去吧。”
……
“方丈,又有人说要见您。”
金山寺,陈亦刚过得几天清静日子,小沙弥又敲开了他的禅房。
陈亦撑开眼皮,平淡地看着这个有点呆愣的小沙弥:“净明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是方丈吗?”
“嗯……”
小沙弥净明纳闷地挠挠头:“因为方丈您佛法高深?”
“唉……”
陈亦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头顶:“这金山寺谁建的?”
“朝廷。”
净明小和尚老实地道。
陈亦嘴角微微一抽,忍耐着继续引导:“谁花的钱?”
净明小和尚终于灵醒了一回,作试探状道:“是……方丈您?”
“砰!”
陈亦一个脑扣弹在净明小和尚那圆溜溜的光脑壳上,淡淡地道:“对喽。”
净明小和尚捂着脑壳,眼角含泪,委屈道:“方丈,那方丈为什么还要打净明?”
陈亦不理会他的眼泪攻势:“本方丈花的钱,所以本方丈才是老板,明白吗?”
净明小和尚摇摇头:“不明白……”
陈亦怒道:“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见本方丈,那要你何用?”
“……”
净明小和尚委屈道:“可是方丈……那人说,是来求方丈搭救的,方丈您不是一向教导我们,佛门广大,要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呜……”
“咳……你哭什么?”
见小和尚哭了,陈亦有点讪讪。
这小子也太不经逗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人取乐。
“算了,什么人啊?带他进来吧。”
“是,方丈。”
净明小和尚一边用小手抹着泪,一边跑了出去。
没多久,小和尚就带着一个白衣公子哥走了进来。
骚包!
极其地骚包!
这是陈亦第一眼见到这个白衣公子哥,就蹦出来的念头。
白衣如雪,手摇折扇,长得……比他差远了。
不过陈亦对这个骚包没什么好印象。
不是因为竟然有人敢比他骚……
而是因为灰幕又跳出来了。
【发现“魔天”入侵】
……
第726章 放下屠刀
又是“魔天”……
是佛爷我宅太多年了,这世界都变成了穿越者大本营了?
这魔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从哪里钻出来的?
“晚辈薛惊鸿,拜见法海禅师!”
陈亦正想着,那白衣公子哥扇子一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神色谦恭,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薛惊鸿?”
陈亦脸皮微微扯动。
连名字都很骚包啊……
他绝不允许有人比他骚……
陈亦心里咬着牙,面上一派温和:“薛施主是何方人士?”
“呃……”
薛惊鸿其实是对自己这一行是充满忐忑的。
毕竟对他来说,面前这个人简直是如雷贯耳。
可是有着“法力无边,海裂山崩”的名号。
前几日,被大唐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冲霄阁追杀,若非他早早抱了白娘子的大腿,得她相助,恐怕真就让黑心老魔给阴成功了。
也正是因此,他对白素贞的道行法力,也有了一个极为深刻的了解。
如果他不动用底牌,绝对不可能是这位白娘子的对手。
更何况眼前这位,能将白蛇青蛇一起按在地上摩擦的法海和尚?
但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法海和尚,竟然不是个老头,而是个眉目如画,长得比他都俊的年轻人。
该不会是最恐怖的那个版本的法海吧?
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温和的年轻和尚,薛惊鸿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怕他突然把衣服一脱……
对方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薛惊鸿感觉略微有点突兀,不过想了想也只当自己多心。
他既然是出来混的,怎么可能连个来历都没有准备?
薛惊鸿不紧不慢地恭身道:“小子乃河东汾州人士,家父乃隰(xi)城县县尉。”
“河东汾州?”
陈亦脸上微笑不变,微微沉吟,问道:“施主与河东薛氏……?”
薛惊鸿露出矜持的笑容:“回禅师,小子祖籍绛州。”
陈亦惊讶道:“原来是名门之后,小僧失敬。”
绛州不算什么名地,但在几百年前,却出过一位威震大唐,令天下敬仰的大人物。
曾经留下过“三箭定天山”“神勇收辽东”“脱帽退万敌”等威名的薛仁贵。
陈亦估计,以这个世界的尿性,那位白袍神将估计没“死”,仍旧还在地府那位太宗麾下当差。
不过这小子还真是准备够全的。
河东薛氏,如今虽然衰落,却也仍是名门望族。
陈亦没看出薛惊鸿有撒谎的迹象,看他有恃无恐地顶着河东薛氏的名头,想来是用了什么方法,经得起查。
就是不知道,真遇上了那位白袍神将,他这一声祖爷还敢不敢叫得出口?
陈亦也懒得去追究其中。
“听净明说,薛施主是来求小僧搭救?”
“薛施主乃名门之后,”
“……”
薛惊鸿有点愣然。
按照流程,不是应该先来一番商业互吹吗?
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么个名门之后的身份啊!
“哦,是的!”
薛惊鸿还算反应快,连忙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惶然:“实不相瞒,法海禅师,小子自幼体弱多病,幸得遇异人,拜其为师,”
“从此后小子常随吾师云游天下,治好了顽疾,还得传一身武艺,”
薛惊鸿自然流露出一丝淡淡悲戚:“只是家师不幸,数年之前,遇上了一个妖怪,为妖怪所害,丧了性命,”
“恩师遭难,小子如何能置身事外?是以离家追查多年,才终于在钱塘查到那恶妖踪迹……”
说着,薛惊鸿微微抬头,隐晦地观察陈亦表情。
却只见陈亦温和依旧,不见半点异色。
没有不耐,却也没有好奇,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反倒是那看着温和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些什么,让他感觉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古怪,令他有点心慌慌的。
这法海简直油盐不进,不愧是佛门高僧,个个都是老阴笔……
薛惊鸿已经有点后悔上金山寺来。
也是被冲霄阁的那些家伙追得急了,昏了头才跑来找法海。
早知道拼着掉光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度,也要把白蛇扔出来卖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他还真不信,区区一个土著罢了,法力再高,也要被本公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薛惊鸿借着躬身的动作又低下头:“前些日子,小子听坊间传闻,说是罗刹江上出了个水妖,年年掀起水患,祸害沿岸百姓”
“是法海禅师在罗刹江边,以**力揪出了那水妖,并将其除去,”
“法海禅师不愧是佛门高僧,神通广大,”
他拍了一通马屁,话锋又是一转:“只是小子斗胆,法海禅师有所不知,那妖怪便是小子千方百计要寻的恶妖,此妖诡计多端,十分狡猾,”
“那日禅师所降妖怪,不过是那恶妖被小子追得急,怕露了形迹,引来官府剿杀,才放出的分身一具,欲行金蝉脱壳之计,”
薛惊鸿一脸凝重道:“那恶妖真身,实已化身为人,便藏匿在人群之中,暗中蛰伏,若不及早揪出,实有滔天之患,不可不防啊。”
他说着,暗中观察法海神情。
但是任他费尽唇舌,也不能从法海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不由心中连连暗骂:死秃驴!说什么慈悲为怀?都是狗屎,老子都说了这么多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道貌岸然,假慈悲!难怪以后会强掳青蛇助你修行,假公济私!呸!
陈亦脸皮微微一动。
他虽然没有传说中的他心通,可莫说是他本体智慧通明,般若观照,大千世界,天上地下,人心鬼蜮,皆能洞烛。
就是现在的法海,也有一种神而明之的感应,那是智慧通达,灵台澄澈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的能为。
这小子的不怀好意,简直毫无遮掩地返照在心。
绝对是在用恶毒的语言骂他!
哼哼……
陈亦暗暗记着账,面上露出感慨慈悲之色:“原来如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合什叹道:“小僧那日见那妖怪祸害百姓,愤而出手,灭杀了那妖,实是犯了嗔念,着实不该,”
“唉,需知,佛门广大,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世无不可度之人,便是妖,也有爹生娘养,小僧这般狠下杀手,实在有违佛门慈悲之心,”
“如今得知,那妖怪未死,小僧倒是了了一桩心事,还要多谢施主哇。”
薛惊鸿有点傻眼,不对啊,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不是这样的法海啊!
陈亦仍在含笑道:“小僧也奉劝施主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此放下仇恨,”
“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僧不实不忍见施主深中嗔痴之毒,堕入苦海渊狱而不自知,”
“小僧不才,愿度施主脱此苦海渊狱,施主不如就留在敝寺,随小僧左右,念经诵佛,早日洗去心中嗔怨痴顽,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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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慈悲为怀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感不感动?
陈亦一脸慈悲,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呵、呵呵……不、不敢麻烦禅师!”
薛惊鸿却像是一只被猛兽盯住的小白兔,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笑着。
心里都快哭了。
陈亦摇着头,露出无比亲和的笑容:“不麻烦,不麻烦,济世度人,小僧责无旁贷。”
“(^~^;)ゞ……”
薛惊鸿尴尬地干笑着:“禅师莫非是不信小子所言?小子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那恶妖非但混迹人间,而且还混进了官府之中,身居要职,若是置之不理,定会祸延无穷,黎民众生涂炭啊!”
薛惊鸿像是生怕说服力不够,努力眨着眼,硬生生从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撩起衣袍跪了下来:“求禅师为黎民生息计,为众生存亡计,施展神勇,除了那恶妖!还世间一个清朗乾坤!”
看他伏地痛哭苦求,一旁的净明小沙弥不由动容已极。
小脸上满是敬佩景仰。
这位施主真是心怀苍生的大好人啊!
“方丈……”
净明小沙弥一双大眼巴巴地看着陈亦,他真的太感动了,一定要帮这位施主全方丈求求情!
“……”
这傻娃子……没救了!
陈亦双手拢在袖中,用力捏了捏,忍住扣暴他的脑壳的冲动。
看着眼前这个无耻的戏精,眼里闪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薛施主不必多言了,小僧是万万不会滥杀生灵,也断然不会让坐视施主深陷苦海……”
薛惊鸿抬起头连声道:“小子不苦!万不敢劳禅师挂心!”
这死和尚怎么油盐不进呢?脑瓦特了吧?
苦你妹啊苦!
死和尚!难怪你不懂爱!
陈亦摇头,淡声道:“不,施主很苦。”
“小子真的不苦啊!”
薛惊鸿哭了,哭丧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这回他的泪可不是假的了。
陈亦只是摇头:“不不,你很苦。”
“是……我苦……”
薛惊鸿忽然有点恍神,顺着陈亦的话,有点断断续续地道。
陈亦露出笑容:“不用怕,我佛慈悲,小僧定会助你。”
“是,我不怕……求禅师搭救……”
薛惊鸿识海之中一面黑色小旗忽然微微摇动,他顿时清醒过来。
脸上的骇然之色无法遮掩。
“妖僧!”
薛惊鸿瞪着眼睛,骂了一声,同时全身气劲猛然爆发。
周身白烟喷涌,瞬息之间,禅房之中便被白烟笼罩。
眼前尽是袅袅烟云,如置身云霄。
净明小和尚还处于呆滞中,在烟云之中不知所措。
刚刚不还是你慈我孝的美好一幕吗?
怎么人突然就爆了?
陈亦置身烟云之中,目光微闪。
这些云烟还不置于能遮挡他的视线。
薛惊鸿在烟云爆出之时,就已经瞬间消失,身法奇速。
陈亦拔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却又缩了回去。
他若真要留下这小子,不过是反手之间。
只不过留下他,似乎也没什么用,他又不是真的要慈悲为怀。
倒是这家伙竟然还是个武道高手,而且还不弱,令陈亦颇为意外。
这薛惊鸿所使唤的武功,连他都觉得很是神异。
陈亦如今的武道积累,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但是那个薛惊鸿的武功,真气运转间,和他所见所闻的武学竟全然不同。
一般的武学,都是由炼精而使唤,壮大筋骨,又从血肉之中,激发血气,锻炼五脏。
精完而气自生。
所谓的内力,其实就是血气,是五脏之气。
炼气的过程,就是凝炼血气,导血引气入周身经脉。
于经脉之中,运转周天,便生神异,能内壮外强。
此时的内力,凝真归元,可称为真气。
此所谓真气者,经气也。
最后纳归丹田,日积月累,才生种种神妙,能清心明神。
积累到一定程度,便能逆流而上,直冲天门。
若能三华透顶,便是超凡脱俗,成就先天之期。
但刚才那一瞬,陈亦就已经察觉到了薛惊鸿体内的真气有异。
并非起于精血,藏于丹田。
而是从周身内外各处,一瞬之间爆发出来。
似乎他全身都是生气藏气之所。
穴窍?
陈亦在一瞬间便看破其间虚实。
人身穴窍遍布,是气血出入之关口。
内气搬运周天,少不得穴窍。
修炼之间,拓宽经脉、打磨穴窍,也都是必由之路。
这是为了使唤内气运转更加圆融、快速,提高调动内气的效率。
在薛惊鸿身上却不是如此。
而是将穴窍炼成了生气藏气之所。
相当于他周身上下,都是丹田。
陈亦一身武道达至如今境界,说一句登峰造极,旷古绝伦,绝不为过。
进无可进。
所以才参悟出武道神通,以期开辟一条新路。
但也正因如此,他以往总感觉,这条看似已尽之路,还有种未尽之意。
如今见了薛惊鸿身上的武学,就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灵思。
那条绝路也被这道闪电给劈开了一道裂缝。
透过开这条缝,陈亦似乎看到了一条灿烂的光明大道……
这一切,都不过是在刹那之间发生。
陈亦两眼无比光亮,是被那条大道上的光明所映照。
但想要真正打破绝路,续上这条大道,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成。
现在嘛……
本来陈亦说要度这个薛惊鸿,只不过是戏弄他。
这一点灵思既现,他可必须要度了……
因缘生灭,果报自行。
因果欠不得啊……
想着,陈亦缩回的手,又动了。
一手从袖间探出……
此时,薛惊鸿已经飞身出了金山寺,在数里外的江面上疾速飞掠。
回头看着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的金山寺,脸上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死和尚,还想留下本公子?”
“饶你奸似鬼,也得喝本公子的洗脚水!”
薛惊鸿御风踏水而行,白衣飘飘如仙,惬意畅快之极。
那个是法海,还是能爆衣的法海。
竟然被他调戏了,太刺激了!
“卧槽!!”
薛惊鸿还没能得意多久,突然感觉头顶天空一暗。
抬起头,顿时双眼暴突,差点吓得魂都飞了出来。
一只如玉雕般光洁无暇的巨手,笼罩在头顶。
遮天蔽日!
五根如同天柱般的手指微张,正缓缓向他抓来。
“大罗佛手!”
一个庄严的声音似就在他耳边炸响。
是法海那贼秃!
薛惊鸿惊怒惧交加。
当然,那只大手抓下来的这一刻,就只剩下惧了。
薛惊鸿发现,无论他如何闪躲,那只大手始终笼罩在他头顶上,位置没有一点点惊变。
似乎那不是手,而是天!
为什么会这样?!
这还是法海吗?!
这明明只是个五品世界,他法海再厉害,也只是凡间的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法力神通?!
这分明已经是仙神一流的手段!
在这只大手之下,薛惊鸿感觉就像是天地都在向他压来,要禁锢他。
那种可怕的压力,似乎能把他全身每一寸肌肤撑裂,能把他每一寸血肉都压成泥。
压力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但偏偏没有伤到他分毫。
看来死贼秃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拿他回去囚禁了。
休想!
“啊啊啊!!”
拼了!
薛惊鸿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周身穴窍齐齐引爆,似乎无穷无尽的真气狂涌而出,想要从那滔天的压力之中挣脱出来。
轻如云烟,艳如红霞,重如厚土,冷若冰霜,变幻无穷。
但无论如何变幻,他仍未能移动哪怕一丝一毫的位置。
或者,他一直在动,只是无论他如何变幻,无论他跑到哪里,也始终赶不上那只大手的变化。
“混蛋啊啊啊!”
薛惊鸿绝望了,再也顾不上隐藏。
意念一动,一支黑色小旗凭空而现,悬于头顶。
“咦?”
金山寺中,陈亦轻咦出声。
“乾坤挪移。”
薛惊鸿头顶的巨手之中,骤然生出无形气旋,搅动天地间阴阳二气。
空中似乎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沼泽,那支黑色小旗竟在慢慢陷了进去。
薛惊鸿看头皮发麻,差点魂飞天。
幸好,在他拼命催动下,黑色小旗三角旗幡微微摇动。
顿时又从虚空中抽出身来。
一阵微微震动,便消失在空中。
连带着薛惊鸿,也消失在了原地。
金山寺中,陈亦缓缓收回手,拢入袖中。
脸上神色无喜无悲。
似乎对于薛惊鸿的逃离全然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打算马上就将这个薛惊鸿擒拿回来。
否则别说他拿那支小旗有没有办法,他根本没有机会动任何念头。
本来不过是想吓吓他,让他付出些代价,给他点教训,也能警示一番,让他不敢在这个世界太过肆无忌惮,搞风搞雨。
穿越者这东西他太了解了,莫名的优越感太多。
他自己以前也一样有过。
唯一出了他意料的,是那支黑色小旗……
罢了,先让他再逍遥一段时间,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也好探探那个魔天的底再说。
不过,欠你一个因果,放你一马,这因果就算偿还了,下次撞上再抓回来当个使唤的沙弥。
佛爷真是太慈悲了,谢就不用了……
陈亦嘿嘿一笑。
如果薛惊鸿知道他的想法,非得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大骂一句:无耻贼秃!老子谢你全家啊!
陈亦挥手一拂,禅房中烟云尽数散去,露出净明小和尚呆愣迟钝的小脸,让他一阵气结。
“净明,你先下去吧。”
眼不见为净……
……
薛惊鸿靠着魔天令旗逃出了那只大手,凭空出现在一处虚空。
却连看都不敢看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一出现就朝着一个方向,全力闷头跑。
生怕那只大手又再次出现在自己头顶。
也不知跑了多久,全身汗蒸如云,体内真气都运转迟滞,都没有发现那大手再次出现。
这才惊魂甫定,停了下来。
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
心疼啊……
魔天令旗用一次的代价,足以令任何一个“天魔”有刻骨之痛。
自从进入魔天,除了最初几个任务世界,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他惊鸿公子的名号是白来的还是自封的?
死贼秃,你厉害,本公子斗不过你。
但是……老子越级杀过的boss又不是一个两个。
“……”
薛惊鸿恶狠狠地想着,不过很快脸又耷拉了下来。
这死贼秃强得太不像话,自己暂时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
死贼秃,你绝对想不到,本公子对你了如指掌,任你再强,也得喝老子洗脚水,总有你好看的时候!
在此之前,还是得先出了这口恶气!
薛惊鸿恶狠狠地咬着牙。
这次驱虎吞狼不成,反差点搭上自己。
虽然逃了出来,但追兵却没办法解决。
黑心老魔留在他身上的血影印记无法消除,早晚还会被冲霄阁追上来。
索性一不做二,老子也学一学白蛇,来个水漫金山!
以报这死贼秃的一箭之仇,多半还能一箭双雕,祸水东移,逼出那只老怪!
薛惊鸿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
……
苏州府。
一家叫做济人堂的医馆中。
“汉文啊,尊夫人刚到苏州,不如就暂且委屈一下,在医馆中挤挤住下吧,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往别处去寻了,别的事,往后再做打算。”
一个年约五十许的郎中对许仙劝道。
许仙犹豫道:“许仙被发配至此,这些日子来,多得师叔照顾,已是劳烦,这……”
“这有什么好劳烦的,都是自家人,许夫人,你说是不是?”
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如雪,清丽如仙的女子,正是寻夫至此的白素贞,身后站着小丫鬟装扮的小青。
“多谢老人家的美意,”
白素贞笑道:“不过我们已经在城中找好了房子,不必麻烦老人家了。”
许仙惊异道:“啊?夫人,你找好了房子?”
小青抢着道:“许相公,你不是说要开一家药铺吗?姐姐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等你回去,马上就可以开张了。”
“啊?连药铺都准备好了?”
许仙先是惊喜,旋即想起什么,脸色一垮:“使不得,使不得。”
老郎中不悦道:“贤侄啊,难得侄媳妇贤惠,什么都为你操办好了,你在这里推托什么?”
“哎呀,师叔,你不知道,她……”
许仙想起之前挨的棍子,现在都还觉得疼。
他又不是真傻子,哪里会想不到之前那银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次谁知道开药铺的钱又是从哪里“拿”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必怕开了药铺,影响我的生意,天下的病人这么多,还怕多你一家药铺?听我的,去吧!”
“哎……”
许仙也没办法明说。
他自问对白素贞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之前的事,十有**是小青胡闹。
现在也无法,只好顺势应了下来。
于是,苏州城中,便多了一家名为“保安堂”的药铺。
一连过了数日,一直提心吊胆的许仙不见有什么麻烦再发生,才渐渐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开药铺的理想实现了,又有娇妻在旁,他很快就忘了别的。
虽然药铺新开,生意极为惨淡,但他与白素贞琴瑟和鸣,根本就不在意。
白素贞似乎也忘了自己成仙了道的大愿,沉迷于与许仙的情爱之中。
这一日,许仙在外坐堂,白素贞在内院操持家务。
小青忽然走了进来,满脸忧心地道:“姐姐,最近这天气实是有些怪异……”
第728章 天灾** (二合一章)
“哦?怎么了?”
白素贞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她最近沉迷夫唱妇随的小日子,连自己报恩了尘缘、成仙了道的志向都已经抛诸脑后,就差变成传说中的恋爱脑了,哪里还会顾得上天气这种小事?
“姐姐!”
小青恼嗔道:“我看你现在是昏了头了!眼里除了那个呆子什么都看不到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来人间是做什么的?!”
“我”
白素贞神色微微一滞,旋即笑道:“小青,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千年修行,自有持身守心之道,”
她伸手握住小青双手,叹息道:“官人是凡人,寿不过短短百年,我伴他一生,百年之后,恩情了却,一切自然皆休。”
“人间情爱,修业迷毒,销骨噬心,当年……!”
小青言语略显激动,却就适时止住。
白素贞疑惑道:“什么当年?”
小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没什么,我是怕姐姐你沉迷情爱不自知,如今想得容易,届时难以抽身,有损道行。”
白素贞笑道:“你放心,我千年修行,尘心一寂,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小青小声嘀咕:“就怕你想起……”
“什么?”
“没什么……姐姐,这情……真的有这般让人快乐吗?”
小青眼神闪烁:“我与你相处数百年,在这数百年中,你的欢笑却还远不及这些日子短短月余。”
白素贞温婉一笑,抚着她的长发道:“你道行还浅,待你完全蜕去妖身,变成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妖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变成人?”
小青撇撇嘴,不悦道:“再说,我现在长得不像人吗?我也是两条腿走路,一张嘴说人话,凭什么说我不是人?”
“不一样的。”
白素贞微笑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小青又有点恼了。
“等到了那一天,你就知道了。”白素贞只是微笑。
“哼!不一样就不一样,我才不要做什么人,做妖不好吗?”
小青恼怒道:“姐姐,我刚才说的你怎么都没听啊!”
她跺着脚:“你与许相公每日卿卿我我,这天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你竟然都没注意!”
白素贞摇头笑道:“天要下雨,乃是四时之序,天地天上道,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姐姐!你现在真的昏了头了!”
小青真恼了:“若真是四时之序,我会大惊小怪吗?现在是什么时日?又不是雨季,往年这时,没有旱情就已经谢天谢地,可你看看窗外!”
白素贞闻言,这才停下手中活计,推开窗门。
天空暗沉,不见一丝青天,天地间一片灰芒芒。
粗如小指的雨线,充斥着视线,落在屋顶、地上,溅起豆大的水花。
院中地上,已经积了寸许深的水。
白素贞露出几分沉思:“这雨……是有些古怪。”
“姐姐,你最近怎么了?”
小青皱眉道:“以你的道行,神思怎的这般迟钝?你可是连天机都可感应的。”
白素贞神檀口微张,转身望向暗沉的天空:“小青,你有所不知,天机变幻莫测,这些年来,更是越发浑沌,莫说是我,怕是天上的真仙,也难以推衍了。”
“而且……”
她低头摸了摸小腹。
近来她体内阴阳二气混动,莫说推衍天机,连法力运转都有了些迟滞。
她自己知道,再过不久,她就要有身孕。
到那时,她一身法力,更是可能十不存一。
不过她却没有说出来,徒让小青烦劳罢了。
话锋一转,略带忧色道:“我们找的这处院子,地势还算高的,排水也十分完善,都是这般模样。
城中恐怕已经有多处被水淹了吧?”
“可不是吗?”
小青道翻着白眼道:“姐姐你天天和许相公腻在家中,哪里知道?”
“苏州城有一小半,都已经无法行走,外出都要划船了,许多百姓的家也被淹了,”
“这几日,连官府都为抢救百姓而头疼了。”
白素贞闻言,皱着眉头,在房中踱着步。
指头轻捻,想要掐算天机。
只是天机浑浊,她根本无法看清。
不过,心中却隐隐升起几分焦虑。
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娘子!”
“娘子不好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许仙着急忙慌的声音。
很快便见他慌乱地闯了进来。
“娘子不好了!”
“我们快收拾东西,出城避难吧!”
小青本就心情不好,这时见他慌慌张张,没头没脑地闯进来,顿时怒道:“你这呆子!乍乍呼呼什么?”
“不是……”
许仙性子本十分软懦,被小青这么一瞪,就有点害怕,口齿更加不清。
“小青!”
白素贞嗔怪地看了小青一眼,便安慰他道:“官人,休要惊慌,慢点说,到底怎么了?”
“哦哦,对!”
许仙这才如梦初醒,又一脸惊恐道:“不好了,发大水了!”
“钱塘江发大水了!临近有几个县都被大水淹了!”
“什么?!”
白素贞小青都是一惊。
许仙急道:“官府已经发出告示,让城中百姓暂离,去城外阳山躲避。”
白素贞目光轻动:“好,官人,你且先去外间交代一番,我与小青略做准备。”
“好好好,我这就去!”
许仙不疑有他,连连点头,转身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白素贞这才回头道:“小青,你和我一道到天上看看。”
“啊?哦。”
两人一前一后,化成青白两道流光,直掠上天。
身处高天之上,俯首下望。
入目都是铺天盖地的粗大雨线,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地上一片水光,大大小小的县城,都如陷泽国之中。
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更是如同一条发怒的恶龙。
翻滚着巨大的身躯,于河道之中肆虐。
有一处河道,已然被浩荡的江水冲垮。
周边几个县,大水直冲进城中。
决堤之水,在街道之间横冲直撞,便连行船都被掀翻。
各家各户,都在想尽办法,用种种器具,将漫入屋中的水往外泼。
如今大唐之盛,苏州乃是繁华之地,一般灾祸想要波及,那是痴心妄想。
但穷乡僻壤之中,难免无法顾及。
便是周边小县,也不能面面俱到。
各县官府,只能尽力救灾。
百姓之中,也有藏龙卧虎之辈。
许多被冲入大水的人,也多被救起,虽然危急,但看起来一时倒不致酿成太大灾祸。
不过这水势有异,不像自然而成。
此时不过是蓄势之时,若是钱塘江水再蓄下去,一但爆发,恐怕朝廷也难以阻止大灾。
小青惊道:“这水势怎会这般急?”
“豪雨成灾,必有蹊跷。”
白素贞沉声道。
“姐姐,那现在怎么办?”
白素贞疾声道:“我们先施法,停了这大雨再说。”
她与小青以蛇类得道,天生水性,得道之后更是不凡,生具一身控水神通。
呼风唤雨,翻江倒海,也不过等闲。
于此一道,便是道行比她们强之人,甚至是一般的真仙,也未必能及。
“好!”
厚沉的云层之下,两人飞落一座高峰,联手施法,驱云逐雨。
施法之中,才发现。
这雨果然古怪。
她们联手之下,竟然连雨云都驱得十分艰难。
这般下去,不说她二人能不能驱散豪雨,便可以,等豪雨散去之时,这钱塘江周边县城,怕也已被淹了。
哪怕大唐的朝廷救援及时,也要枉送无数百姓性命,家园尽没泽国,流离无依。
届时便是平了水患,也定有无穷遗祸。
“姐姐!这样下去不行啊!”
小青急道。
她道行远不及白素贞。
在这滔天雨势之下,她的法力太过渺小。
强自干涉,无异于妄图蚁臂撼树。
非但难以撼动巨树,反有反噬之祸。
白素贞高声道:“小青,你道行不够,先停手吧,让我来。”
小青也知现下不是逞强之时,虽然不甘,也只能暂收法力。
白素贞皓齿紧咬,指如兰花幻化,体内法力滚滚而出,冲天而起。
云层之中,现出一条浑身如白玉雕琢,头生玉角,眉角眼角长有长长七彩玉羽,尾部生翎的虚影。
如蟒如龙,于厚厚的乌云层之中游走舞动。
天地之间风云滚滚,乾坤之中炁机冥冥。
似都随着这如蟒如龙的虚影而动。
所过之处,那最厚的乌黑云层,如同被人一寸寸抹去污秽,褪去墨色。
泼天豪雨,以肉眼可见之势,渐渐小去。
群山之间,一处隐蔽的绝峰之上。
两个小小人影临崖而立。
薛惊鸿双手大张,如抱天地。
头顶有四枚奇异晶体悬浮,十余寸长短,小臂粗细。
各分四色,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
却散发着磅礴的力量,如渊如海,浩浩荡荡。
在他身后,一身黑袍的黑心老人,高举一面黑色小旗,神色也如这天气一般,黑沉无比。
时不时看向薛惊鸿和他头顶的四枚晶体。
眼中闪烁着贪婪和阴狠交织的光芒。
神色已几番挣扎变化,最终都只能掩去。
这时,他才忍不住开口道:“想不到,你竟得到了如此了得的宝贝。”
“天晶之名,本尊也曾有耳闻,相传其与某位金仙大能有关,只是我听闻,此宝并无甚异能,只是记载着那位金仙大能所创的一部绝世神功,便是你所修炼的浑天宝鉴。”
薛惊鸿侧过头,呵呵一笑:“怎么?心动了?”
“哼!”
“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呢,尊者果然毅力过人,”
薛惊鸿暗讽了一句,此时也不敢过分刺激他,得意笑道:“嘿嘿,别人都以为,天晶只是用来记载浑天宝鉴的载体,”
“却也不想想,金仙是何等存在?留下的至宝会只有这点用处?”
“本公子惊才绝艳,早就堪破了其中奥秘,”
“那可是金仙,是能开天辟地的大能,这天晶乃是其修补天地所遗,哪里会这般简单?”
“不说开天辟地,但也各有神异,各司其妙,搬弄日月星辰,掌控地火风水,乾坤阴阳,山川湖海,莫不能御!”
“区区呼风换雨之术,又算得什么?”
薛惊鸿也不怕将这天晶的奥秘说出来,引得老魔更加垂涎。
这老魔阴毒贪婪不错,却谨小慎微。
反倒他将这天晶说得愈加厉害,老魔愈不敢轻举妄动。
他所说的,也不全是瞎编。
以他到手的这四枚天晶而言,确实暗藏奥秘。
若不是他修为不够,又何止是呼风唤雨?
不说多,只要能掌控四枚天晶一半的力量,薛惊鸿就有信心,把法海那个死贼秃揍成猪头!
只可惜,他在那个世界,费尽心思,也只得了四枚天晶。
其余六枚,根本无法染指。
否则十枚天晶汇聚,不说别的,得到完整的浑天宝鉴,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
“哼。”
黑心老人冷哼一声,倒是如他所料,心中虽然蠢蠢欲动,却终究顾忌重重。
“你弄出这般动静,莫说朝廷,便是那些修行之人,也断然不会放过你,”
“就算本尊以魔天令旗为你遮挡天机,也拖延不了多久,你还是想想怎么面对那些修道高人的追杀吧。”
“这就不劳尊者费心了,”
薛惊鸿得意一笑道:“本公子早就打听清楚了,那些所谓的高人,都被一个什么龙华会给乱了手脚,连朝廷调令都爱搭不理,哪里还会管这闲事?”
“再说咱们的目的也不是害人嘛,惹怒朝廷不是正好?本公子早已将那老怪透了出去,”
“钱塘水祸,要找也是找它这个钱塘龙王,与我何干?”
“嘿嘿!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可咱不了。”
黑心老人不屑一笑,也不再与他争论。
“嗯?”
薛惊鸿忽然脸色微变:“有人在施法干扰!”
“尊者,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你想不咱也行,快助我一臂,加快速度,否则等朝廷和修行界反应过来,你我谁也跑不了。”
他加快体内力量运转,催动天晶。
黑心老人神色微微挣扎,虽是不愿,却也只能运转法力助他。
另一头。
白素贞法诀微滞,云层之中,龙蟒虚影如入泥潭,游动之间十分迟缓。
“糟糕!”
“果然是有妖人作怪!”
她惊呼一声。
“小青,那妖人法力高强,你出手助我!”
“好!”
小青应了一声,刚要出手,忽间云间有金光泼洒,一人踏金光而现。
悬于高天,立在云烟之上。
一袭僧衣白如皓月,俊面如刀削斧凿,手持一柄指尘,随风舞动。
“姐姐,有人来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天灾浩劫,乃凡人必经,**险难,为人自招,”
“我佛慈悲,便让小僧助尔等脱离厄运吧……”
第729章 涤凶除秽 (二合一章)
其人出尘脱俗,不似人间所有。
声若风雷之巨,却有甘霖之淳。
挥洒天地乾坤之中,直令人有拨云见日之感。
“是个和尚啊!”
小青看着忽然出现的和尚,眼中异光闪烁。
不知为何,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个如仙如佛,挥手之间,斩落九天真仙头颅,便连女仙之首也敢犯颜直面,甚至大打出手的和尚。
眼前这和尚,一样的僧衣如雪,一样的俊美如天人。
“好高深的道行!一言能动乾坤之炁,”
白素贞看了两眼,目中透出惊异和欣喜:“小青,他是佛门高人,应该也是来治水的。”
陈亦朝白素贞和小青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挥动手中拂尘,虚空跌跏而坐。
左手拇指中指微屈,三指轻展,结印于胸。
“甘露之泉,涤除凶秽,”
“杨枝轻洒,普散愁团,”
“我今持咒,洁净周全。”
陈亦口诵真言,周身绽放光芒,有如一**日凌空,驱散漫天乌云,倾天豪雨,普照人间。
群山之间,孤峰之上。
“噗!”
薛惊鸿猛地喷出一蓬血雾,身形连连摇晃。
好不容易站定,脸上神色骇然惊绝。
“怎么回事?”
黑心老人神色也是一惊。
薛惊鸿神色难看:“有高人出手!”
黑心老人哼道:“你不是说那些高人都忙于抢夺赴龙华会之机,不会多管闲事吗?”
“哼,”
薛惊鸿有些拉不下脸,咬牙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法海那个贼秃老子干不过,还干不过别人?”
“除非你是神仙下凡,否则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喝老子洗脚水!”
马的,被法海那死贼秃欺负就算了,随便跳出来个人都能欺负他吗?
又不是正面对上,就算是法海贼秃亲至,今天也阻止不了他!
薛惊鸿似乎被刺激得狠了,脸上闪过疯狂的神色。
右手竖起如刀,狠狠朝左臂挥去。
顿时鲜血喷洒,他竟将自己一条左臂齐肩断去。
“你……!”
在他身后,黑心老人一脸骇然。
薛惊鸿也不理会,一手抄起斩落的左臂,朝着头顶四枚天晶之间扔去。
“砰!”
四枚天晶之间,似有一股无形力量纠结,血淋淋的手臂像是撞在了一层无形之幕上,泛起一丝涟漪,便砰的一声炸裂。
骨肉尽成齑粉,变成一团血色的烟雾。
化成丝丝缕缕,分别被四枚天晶吸收。
本是雾白、淡红、玄黄、碧蓝四色的天晶,倾刻间变得猩红如血,绽放出妖异的血光。
“血、天、晶!”
薛惊鸿自断一臂,也不好受,疼得脸色发青,嘴唇皮子发白,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
天晶之中的无形之力骤然暴涨。
苏州之上,那本已被陈亦驱散的乌云又汹涌翻滚起来,有了重新遮蔽天日的趋势。
狂风呼啸,钱塘江上,浊浪滔天,令无数百姓惊恐不已。
白素贞见状,惊叫了一声:“不好!”
她天生有控水神通,于天地间的水之炁机最是敏感无比。
只在刚才短短一瞬间,天地间如同突然破了一个大洞,骤然将水炁都瞬间吸扯进空洞中。
连她都难以再捕捉一丝炁机。
陈亦手持咒印不变,口中真言微顿,微微抬起眼皮,朝那孤峰的方向看去。
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笑意:“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语声轻微平和,却穿透了百里之遥,在孤峰之上,薛惊鸿与黑心老人头顶如雷霆炸响。
两人神色震骇。
黑心老人更干脆,直接袍袖一挥,悬挂头顶的黑色小旗顿时破开虚空,没入其间,消失无踪。
而他本人骤然炸裂,化出道道血影。
此时,陈亦已经隔着百里之遥,探出手掌。
“大罗佛手!”
“法海!又是你!!”
薛惊鸿发出悲愤之极的嚎叫。
那只如玉雕琢的巨手出现在头顶,他哪里还不知道给他捣乱的人是谁?
“真当老子怕你不成!”
“血天晶!”
薛惊鸿疯了一般,剩下一只独臂猛地握拳朝自己胸口狠狠捶去。
“噗!”
血雨如雾,狂喷而出。
四枚血色天晶血色愈浓,开始急速旋转。
转动之间,天晶失去了踪影,变成了一团血雾。
迷迷蒙蒙,瞬间弥漫天空。
迷蒙务雾之间,隐隐然现出一柄巨大的剑。
一柄通体如血色晶体雕成的剑。
剑影之后,隐隐约约,有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巨大神像屹立。
裙袂飘飘,人首蛇身。
神像探出几不可见的手臂虚影,握住血晶巨剑。
只轻轻一动,天地间顿时风云色变。
陈亦也不免为之侧目。
不仅是他,天上地下,三界之中,都被这一点血光所惊动,一道道目光扫过此地。
不是这柄剑的力量有多强,尽管这剑威力足可于凡间称雄,但对那些俯视三界的存在来说,还差得太远。
惊动祂们的,是那尊人首蛇身的巨神虚影。
陈亦也是如此。
这是……
他看得出来,这虚影虽然看起来通天彻地,极为骇人。
但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
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哪怕是如此一尊虚有其表,完全没有灵性的虚影,也足以撼动乾坤。
这尊神像,完全没有灵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
却能撼动乾坤,纯粹只是因为这神像之形。
不过是单纯的形貌,还只是一丝淡淡的轮廓,却有这般伟力。
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只可惜……
陈亦摇摇头。
探出的手轻轻翻转。
薛惊鸿只见遮蔽头顶的巨手陡然失去踪迹。
下一刻,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那只手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更大了。
朝着那神像虚影盖压而来。
其手中虚握的血晶巨剑,朝着巨手挥落。
却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风波。
便被巨手压在掌下。
巨剑豁然崩裂,四道流光四处飞蹿。
如同飞鸟游鱼一般,在巨手之下瞬息来去。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脱出巨手笼罩之下。
陈亦盘坐虚空,目中波光闪动,似有天地,日月星辰于其中轮转,风雨雷电于其中涌动。
有山川大地,有江河湖海……
万千异象,尽汇于一掌之间,森罗如狱。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唯我独大!
我道独大,罗天,罗地,罗众生。
是为,大罗!
四道流光,尽入佛手。
巨神虚像,骤然崩散于天地间。
巨手仍缓缓抓下,薛惊鸿只觉天地都在像他压来。
天如罗,地如网。
天罗地网之下,众生难逃。
“法海!!为什么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啊啊啊!”
薛惊鸿只能留下一个悲愤已极的呐喊,便被佛手罗于掌中。
佛手未停,巨掌翻覆,朝着底下大地缓缓下落。
钱塘江奔涌,浸漫大地,星罗棋布的小县小城皆没其中。
陈亦轻喝一声:“分!”
浊浪滔天,冲垮堤岸,朝着沿岸各县浩浩荡荡,肆虐汹涌的钱塘大江,连同已淹没如县之地的大水,顿时被无形之力从中分开。
朝着四周群山之间奔涌而去。
前方诸县,还有苏州等几座大城,顿脱洪水肆虐之险。
“起!”
陈亦翻掌一提。
其数不知几亿万钧的洪水,竟开始逆流而上,冲天而起。
于空中倒转,尽数流回钱塘江中。
乌云尽散,风停雨歇。
于洪水之中挣扎喊叫,满是绝望的百姓们,突然发觉那越涌越急的大水退去,阳光洒落,照在身上,暖阳阳的。
一道七色虹桥现于天际,横跨数百里。
美到了极点。
虹桥一端,似有人影端坐,如神如佛。
百姓大惊,顿有明悟,是这人影力挽滔天洪水,救了他们。
顿时纷纷跪伏,称颂不已。
陈亦收回手,双手合于胸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远处。
小青目中异光涟涟。
“姐姐,他的法力这么高强,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种境界,有这种本事啊?”
白素贞眼中震惊之色尚未褪尽,闻言不由断然道:“不可能!他已经达到佛我合一的境界,不是仙佛,胜似仙佛。”
“这么厉害?”
小青露出一丝笑意:“大家都是来治水的,这么有缘,我要不要跟他交个朋友啊?看看他能不能助我修行,快点成人啊。”
白素贞神色一肃,带着几分严厉道:“不可以!”
“他和许仙不同,佛我合一,没有凡人感情的!”
陈亦早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远远朝这边望来。
二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饶是小青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也感受到了无边威严,心中一突。
脖子缩了缩,闭口噤声。
陈亦隔空笑道:“胎生湿生,人身妖身,生者皆善,不枉你二人修行一场,善哉善哉。”
“洪水虽退,遗祸未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此番功德,便留与你二人,”
“望尔等谨记修行不易,莫要误入歧途。”
温和的声音远远传进二人耳中,令青白二人如淋甘露,先前施法治水的疲惫,似乎都已尽去。
不由心下更是惊叹。
抬起头来,却发现对方早已人踪杳杳。
白素贞惊叹未去,心下微凛。
她听出刚刚那温和的声音之中,隐含的警示之意。
不由合什朝陈亦之前所在之地一拜:“多谢圣僧,白素贞必定谨记圣僧教诲。”
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转过身,看着有点神思不属的小青,摇头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小青回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应声。
白素贞见状,也不再吓她。
经此一事,她也该知道些天高地厚,不至于再像以往一般,肆无忌惮。
于她的修行,也是一大好事。
心中记挂着那高僧离去所言,白素贞在南岳夫人座下修行,也精通歧黄之术,知道其所言不差。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一个不好,危害之广、之烈,远胜洪水。
因此也不久留,带着小青匆匆赶回保安堂。
以她的本事,这灾后疫情,只要处置妥当,也不是什么麻烦。
反而可以趁此机会,一改保安堂初开,许仙年轻,不受人信任的窘境。
不得不说,白素贞此时,真的是心心念念都是许仙。
连她自己也不自知。
之前这大水来得迅猛,哪怕苏州官府警示及时,却也被大水围困,无法出城。
城中百姓尚在焦急之中,不过小半日光影,这水竟然就退了。
人人皆有劫后余生之喜,并未想到会疫情将起。
本在准备出城避灾的许仙,此时也在堂外与人兴奋地议论这次有些玄奇的水灾。
见白素贞出现,一脸欢喜庆幸地迎了过来。
白素贞却是神色凝重地让他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疫情。
许仙本来不精通医理。
灾后生疫的道理,自是明白的,只不过之前没有想到。
此番被提醒,顿时大惊。
急忙令人去准备,同时亲身前往官府示警。
过不数日。
苏州城,连同周边各城各县,钱塘江沿岸,皆发现疫情四起。
好在官府早有准备,疫情很快得到控制,没有扩散太广。
却也架不住水灾涉及范围太大,得了疫症的病人倒也不少。
保安堂之中,接连几日,都挂出告示,免费问诊施药。
只不过许仙名号实在没有人听过,哪怕是免费,也没少有人前来。
令白素贞都感觉离奇的是,这疫病虽然不算严重,数日以来,也没有听闻有人因疫病而死。
患上疫病之人,皆是头晕腹痛,上吐下泄。
虽不致命,却能将人折磨得欲仙欲死。
棘手之极,莫说凡俗医者,便是少数几个因实在清贫,保安堂免费诊治,而找上门来的病人,白素贞亲自出手,竟也无法治愈。
饶是她道心如寂,眼见疫情毫不见好转,也不由心中生忧。
这一夜。
白素贞心忧百姓疾苦,于院中苦思疫症。
突闻房中许仙痛呼之声。
“官人!”
白素贞一惊,急回房中。
只见许仙于床上翻滚痛呼不已。
“官人,你怎么了?”
“娘子……我好痛啊!”
许仙满脸苍白,在床上滚动。
突然脸色一僵:“不行了!娘子,快扶我起来,我……要泻了!”
等他在茅厕中上吐下泻回来,脸色更是一片青白。
白素贞顿时一惊,这分明是疫病之症。
不由心中生疑。
许仙有她护身,怎么可能染上疫病?
白素贞扶着许仙道:“官人,你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许仙已经被折腾得没有一丝力气,闻言有气无力道:“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天天在医馆……”
“不对……有啊!”
许仙突然想起什么。
“娘子!我昨日在街上碰到一个道人,他给了我一瓶药,说是能治百病……”
他脸色更加苍白:“娘子,我是不是被这道人害了?!”
“官人,别急,你慢慢和我说……”
第730章 水深 (二合一章)
“娘子,我那天只是想看看热闹啊……”
许仙哭丧着脸道。
原来,保安堂自开张以来,就一直没有几个病人上门。
少数的几个,还是因疫症来势汹汹,保安堂又挂出免费诊治的牌子。
才有了几个贪图便宜,或是实在穷苦的病人上门。
就在昨日,许仙在保安堂中枯坐,百无聊赖之际,来了一对母女,询问是否免费施药。
保安堂有许仙和白素贞的再三交代,不得忽视怠慢穷苦之人。
便真是贪图便宜,想来打秋风的人,也向来都是好生接待。
对这对母女自然是热情招待。
许仙本来打算要为其问诊。
只是那对母女却百般推脱,哪怕她们两人都是面无血色,苍白得吓人,就算普通人也能看出她们病情不轻。
许仙虽然软懦,心地倒是良善。
他看出这对母女十有**是染上了疫症,怕这对母女拖延下去,病情加重,无可挽回。
便连番劝告。
他对疫症毫无办法,可为其调养、缓解病情,却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那对母女并不领悟。
许仙劝得多了,那老的还嫌弃他多事,骂他纠缠不休。
令他好生下不来台,也只好由得她去,不再理会。
请来的老掌柜问对方讨要药方,对方却说并无药方,只说要一种名曰万灵丹的药丸。
说是这药,一丸能包治百病。
许仙想不到世上还有何药,真能包治百病的,好奇之下,便问了一句。
那两人中的年轻女子倒是反应过来,说他不是茅山道士,拉着老母便要离去。
许仙实在是好奇,便追问了几句。
这对母女便说苏州城中的有一茅山道士在施药,便是那万灵丹。
已有许多人服用此丹,解了疫病。
她们母女听闻之后,便赶忙进城来寻。
见得保安堂外挂着免费的告示,只以为就是那施药的茅山道士。
不想,这话一说,他那老掌柜竟也听闻过那茅山道士之名。
实在是这几日,这个茅山道士在苏州城里十分有名。
那道士名叫王道灵,传言是茅山上的修行的有道真修。
眼见疫情凶急,这才下山施药。
还为母女二人指了去路。
许仙这才发现,那对母女所说的茅山道士,近来每日在与保安堂相邻的街上,兜售丹丸,并非免费施药。
那母女二人闻言,仍旧要去寻那茅山道士,却不愿在保安堂中就诊。
许仙便紧随其后,来到了相邻的那条街上。
果然,在街上看到了一个篷帐,帐下有高台,一个道士便于高台之上叫卖灵丹。
周围人群拥堵,里三层外三层,争相购买灵丹。
许仙见状,丝毫没有被人抢生意的自觉,反而觉得十分热闹,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
在人群之中,见那道士十分卖力地拿着药瓶在兜售。
那灵丹的价格也令人乍舌。
一瓶药中,只有一丸丹,却要三十两银子一瓶。
饶是如今大唐昌盛,一般人家数月的收入也未必有三十两。
许仙本来也被这价格吓了一跳。
但那道士不知如何,竟在人群之中将他唤出,一顿劝说。
许仙晕晕乎乎间,竟被他说得心动,不仅当场试药,还掏钱买了几瓶回去备着。
白素贞听完,便断定那个茅山道士必有问题。
天下修行宗派无数,却以佛道为主。
五百年前,尚是佛门势微,道在佛前。
五百年间,因人皇崇佛,才渐有如今佛道并列之势。
可想而知,道门之盛。
道门之中,又以三山为宗。
此三山分别为龙虎,茅山,阁皂。
龙虎山天师府,茅山景阳观,阁皂山灵宝宗。
均为乾坤福地,道门之宗。
相传这三宗都是同出一源,精修符箓之道。
三宗掌教之尊,皆是天下有数的真修,虽在人间,却早已是真仙之流。
便是在天界,也少有能及之辈。
这般道门圣地,门下弟子再是不孝,也不可能在疫情之中贩药谋利。
白素贞思虑之下,知道自家相公胆子小,并没有说出息的猜测,只是握着他的手,好言安慰。
暗中度过一丝法力。
然后心下便是一惊。
她本想用法力强行驱除许仙体内药力,却发现那药力早已在许仙体内化于无形,且如同有灵性一般,在许仙体内到处乱窜。
毕竟是在许仙体内,有诸多要害,白素贞怕伤及许仙,也不敢强催法力。
只能暂时以法力护住许仙内外。
虽无法根除,却也令许仙暂解疼痛。
许仙摸着肚子,惊喜道:“咦?娘子,我好像不疼了。”
白素贞笑道:“官人,你不必惊慌,没事的,也许只是吃坏肚子罢了。”
“对对,哎呀,差点错怪好人,娘子,你是不知,那位茅山道长真是厉害,如此棘手的疫情,他也能药到病除……”
“……”
看着许仙这呆傻的模样,白素贞又好气又好笑,却也只好应和着。
过了一阵,等许仙睡过去,白素贞才起身,出了房门,在院中运转法力,想要推衍出那道士下落。
不想,根本无法推衍出半点迹象。
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心悸感袭来。
这让白素贞升起不祥之感。
焦虑之下,便化身一道流光,想要在苏州城中搜索那道人的踪影。
寻遍全城,却也不曾找到。
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连衍算天机之法都不能推衍出半分迹象,又怎么可能这般容易让她寻着?
只好暂时打道回府。
此后数日,白素贞都在暗中观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道人竟然不再出来卖药。
一连几日,都没有人再见过道人。
这让满城百姓都陷入一种恐慌中。
原本的疫症虽然没有人能治好,但似乎根本不会致命,所以还不至于令人绝望恐慌。
但毕竟是疫病,而且患上了也很痛苦,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死,突然间跑出来一种能医治疫病的丹药,就让人生起了希望。
现在刚刚出现的希望没了,就令人产生一种得而复失的恐慌,甚至绝望。
当地官府也有些焦头烂额。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早已经将疫情上呈朝廷,除了得到一个令各地用心救治外,别无应对。
接连搜寻数日的白素贞,也毫无头绪。
许仙身上的疫气也越来越重,她若再法力强压,难免伤身。
心急之下,白素贞不由想起那天的和尚来。
如今她已知那位道行高得可怕的和尚,就是离苏州不远的镇江金山寺的住持。
此次水灾疫情波及极广,镇江也在其中。
但这位高僧在那日以大神通治水之后,便不见动静。
照理说,以其神通法力,慈悲之心,不该坐视才对。
白素贞只觉其中或有蹊跷。
左右也是无法,虽然她并不是很想与这般佛门高僧接触,因为她终究是妖类,但为了救许仙,也想要弄清楚其中玄虚,白素贞便打算前往金山寺一行。
与此同时。
镇江,金山寺。
“薛施主,又见面了。”
陈亦笑意吟吟地看着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站在面前的薛惊鸿。
听到他开口,薛惊鸿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抖了抖,像受了惊吓一样,沉默不语。
陈亦只是一笑:“掀起如此天灾,你便不怕报应临身?”
你就是我的报应……
薛惊鸿心里嘀咕着,却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他算看出来了,这法海就是他的克星。
管你说什么,老子就是不说话。
你不是佛门高僧,慈悲为怀吗?
有本事杀了老子!
虽说他有魔天令旗,但这令旗也并非万能。
事到如今,他自己也清楚,在这和尚面前,魔天令旗也未必能及时带走他。
“这便是你的依仗?”
陈亦见他不言不语,也不动怒。
右手摊开,四枚晶柱出现在手上,自顾问道:“此物是什么?”
“这是天晶……嗯?!”
薛惊鸿开口之后,悚然一惊。
为什么他会说出来?
不对!这贼秃使坏!
“嘿嘿嘿……”
薛惊鸿用力咬了下舌头,不敢再装鹌鹑,干笑道:“法海禅师,小子只是想逼出那恶妖,绝无恶意,小子也并不知会掀起如此大祸,”
“念禅师看在小子报仇心切,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小子一回,”
“小子发誓,从此之后,绝对行善施德,以赎今日罪孽!”
“是吗?”
陈亦笑道:“看来小僧之前所说之言,你是没有放在心上,”
“你仇怨遮眼,嗔痴之毒深重,若再放你离去,不仅害己,也是害人,小僧是断然要将你留下了。”
薛惊鸿眼神闪烁,便听陈亦又道:“你若是自恃那法宝,尚心存逃离之念,不妨一试?”
薛惊鸿心中一苦,眼珠子微转,不由赔笑道:“法海禅师,这叫天晶,可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至宝,而且其中藏着天大的秘密,能令人成仙成神,长生不朽,若是禅师肯放我一马,我不仅将天晶献与禅师,还将这秘密拱手奉上!”
说着,脸上露出极为肉疼之色,似乎十分不舍。
陈亦心中冷笑。
信你个鬼!
实际上在之前见到这四枚晶柱,和那尊巨神虚影,再联想到这小子所使的武功,陈亦就有了猜测。
刚才用佛法神通令他自己说出天晶之名,就更加确定。
没想到这人不仅是个穿越者,还是个去过不止一个世界的穿越者。
这令他对这个穿越者来历更为好奇。
这小子很不老实,而且滑不溜手,陈亦本想用神通迷惑,令他自己说出来历。
不过刚才一试,这小子不知道有什么手段,竟然那么快就挣脱出来。
陈亦怕他还有什么诡异手段,也不打算再用神通。
反正他现在也逃不出自己掌心,也不必急于一时。
心念电转,陈亦便笑道:“便是我放过你,你此次掀起滔天大祸,这天下之大,也无你容身之处,”
“不说朝廷,只怕你出得这金山寺,便要被那四处寻找祸首的修道高人擒拿,”
“修行之人,虽向来不轻易杀生害命,但对于胆敢为祸人间的妖魔,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以你的罪孽,便是将你剥皮拆骨,**戮魄,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会吧……”
薛惊鸿干笑道。
“看来你是有所倚仗,早有算计,”
陈亦笑道:“小僧不妨说与你听,以你的修为,在这天下也算是杰出之辈……”
薛惊鸿闻言,露出得意之色。
心里不屑道,那还用说?要不是你这贼秃是主角之一,开了气运外挂,还比老子多活了这么多年,老子会不如你?
“你是否以为天下间就没有几个能治你之人?”
陈亦看破了他的心思,笑道:“实话告诉你,所小僧所知,不算佛道两门,便是朝廷,在这苏州之地,能反掌之间镇压你的,就不下两手之数,若是加上其他……呵呵。”
一声颇得精髓的呵呵,让薛惊鸿有种恍惚感,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故乡。
不过很快,心里就充满一种羞辱感和不服气。
吹!
你使劲吹!
反正老子打不过你!
看着他一脸不服气,陈亦自顾说道:“你可知道,你行此悖逆之事,为何无论朝廷官府,还是修行之人,皆在旁观,任你掀起滔天大祸,也置若不闻?”
那是因为老子神机妙算!
薛惊鸿在心里狠狠道,面上却露出满脸谦卑笑容:“法海禅师,小子真没有存害人之心,还妄禅师明鉴啊!”
陈亦不理他狡辩,继续笑道:“你有算计,他人也有算计,薛施主,不如你来说说,是擒下一个无敌狂徒的功德大,还是在生灵涂炭之际,救赎百姓万灵的功德更大?”
薛惊鸿闻言一惊。
他不是个笨人,否则也混不到今日。
奶奶的!
被阴了!
枉他自诩聪明,竟然被当成了工具人?!
想通了这点,薛惊鸿只是一瞬间的羞怒,旋即就升起了浓浓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
这个世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深不知多少。
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就像掌中的蚂蚁。
他自己清楚,要做到这一点,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才更令他恐惧。
陈亦笑意吟吟道:“施主还想走吗?”
“呵、呵呵呵……”
薛惊鸿发出一阵干笑,纳头就拜:“小子自知罪孽深重,愿追随禅师,求禅师慈悲,让小子能日夜于禅师座下侍奉,好聆听佛音,洗去心中妄念,赎往日罪孽!”
“……”
哼哼,不要脸的小狐狸。
陈亦心中冷笑一声。
面上却慈祥得很:“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能醒悟,是再好不过,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有心忏悔,小僧无任欢迎,”
“你便在寺中住下吧,你刚刚断臂,等养好伤,小僧择日再为你剃度。”
小子,敢在佛爷面前装装,还想把佛爷当npc刷?
念在你还有送宝童子的隐藏属性的份上,不弄死你也要先恶心死你。
“??”
老子没有说要出家啊喂!
薛惊鸿要哭了,可他不敢再嚷嚷,要是惹得死贼秃不快,改了主意他不是要哭死?
“方丈住持!方丈住持!”
“有人求见!”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个乍乍呼呼的声音。
很快便见到净明小沙弥甩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进来。
陈亦翻了个白眼:“净明,说了多少次,遇事莫慌!”
“不是啊,方丈,净明没有慌,”
小沙弥眨巴着大眼:“有位女子说是要见方丈,她好漂亮啊,跟仙女似的。”
“……”
小贼秃,居然还有色心?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说与她听,她所求之事,我已尽知,但金山寺乃佛门净地,不理俗事,让她去吧。”
“啊?”
第731章 功果
“道净师叔,您不是要急着带弟子回观中吗?”
青阳道士很奇怪。
他师叔道净明明是急着来召他回去。
但这些日子,他师叔只是带着他离开苏州,却在江南徘徊了半月之久,数日前又匆匆带着他赶回苏州城。
道净老道手抚长须,指着周围街市,嘿然笑道:“这一路上,你没有看到吗?”
“难道师叔是早就料到数日前的水患?”
青阳道士沿途之上,也得见许多乡县大水之后的狼籍之貌,还有各处纷纷渐起的疫情。
再联想到道净老道连日来的古怪,徘徊江南之地不肯离去,如今又恰到好处地回到苏州城。
自然而然可以猜测出来。
其中必定是有他所不知的隐情。
这令他隐隐有些不满。
他身为观天院学士,食君之禄,于院中急需人用之时离去,本已不该。
若是道净老道早知此事,却在此之前将他带走,分明是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境。
“不错,”
道净老道似乎能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满,回头看了他一眼,抚须笑道:“你以为师叔我是枉顾人命之人?故意坐视这水患肆虐,置生民于水火不顾?”
青阳道士低头道:“弟子不敢。”
“不敢就是不信,”
道净老道也不恼,叹了一声道:“其实掌教师兄早已算出这场大水之祸,此祸在天机之中早有预示,此乃定数,”
“你按下这头,那头也会起来,阻了一人,就还有两人,”
“就如人生脓疮,必定是要待其中恶脓尽发,才能一举除去,否则后患无穷啊。”
“你年纪尚轻,少不更事,不过也通些医理,怎不明此理?”
道净老道反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弟子惭愧,实不该腹诽师叔……”
青阳道士面现惶恐。
道净老道摆手道:“罢了,你师叔我可没这般小气。”
“只是……”
青阳道士迟疑道:“弟子心中尚有些不解,沿途以来,观各乡县情形,这场水祸波及极广,且听闻钱塘江数处要道决堤,如此凶险,怎的竟似不见伤亡?”
“还有这疫病纷起,竟也是一般,无人伤亡。”
“你是哪里来的道士?竟连此事也不知?”
两道说话,并没有刻意避开旁人,他这问话恰巧被一个过路行人听闻。
行人满脸诧异,带着几分优越得意,昂首道:“难道你二人没有听过金山寺吗?”
“金山寺方丈法海禅师,神通广大,以**力大神通退去大水,救我等于危难,”
“雷峰塔中供奉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钱塘千里之内,皆得菩萨庇佑,区区疫病罢了,又有何惧?”
“金山寺?法海?”
道净老道喃喃念着这些名字。
边上青阳道士脸色有几分古怪,他对这名字再熟悉不过了。
他自幼便拜在茅山景阳观掌教,罗浮真人叶法善门下。
罗浮真人之名,天下何人不知?
与龙虎山天师府前代张天师、阁皂山灵宝宗之祖葛仙翁,并称在世三仙。
曾于高宗、则天、中宗、睿宗、玄宗五朝,皆被奉为帝师,加封为护国天师、越国公。
玄宗之后,就已辞去官爵,隐于茅山景阳观中。
他身为这般人物亲传弟子,可谓尊贵已极。
身份尊贵,天资卓越,自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也自以为同辈之中,无人能与己相比。
所以他本性虽是良善,却也难免养成一些骄纵习性。
可那天却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和尚,以那等羞辱的方式暴揍。
他也算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又看对方也非作恶之人。
吃了这般大亏,只想着日后练好本事,再来找回场子,并没有想着依靠师门,以势欺人。
却不想,这才短短不到一月,又听闻对方竟做下了这等大事。
听那行人眉飞色舞地诉说着当日景象。
虽说这行人自己也不能肯定那日救灾的便是法海,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可青阳道士却能断定,必定是他。
没有理由,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一念分洪,只手断江,几近移山倒海之能,怕是离着陆地真仙,也不过半步之遥罢了。
这可是掌教恩师那等存在才能达到的境界啊……
我此生还有望胜过他,讨回脸面吗?
青阳道士魂不守舍地想着。
“这法海究竟是哪家子弟?实在可恨!”
一旁道净老道打发了那行人,怒声道:“天大的功德,却被人捷足先登,”
“这便罢了,此人也太过贪婪,抢了最大的好处,却连这疫病也不肯放过,难不成他还想一人占尽这场功德?”
“老道倒想看看,这法海,还有那什么观世音,到底有何本事,敢自称圣僧、菩萨?”
“师叔……”
青阳道士回过神来,迟疑道:“若非此人,此番大水,当流泄千里,苏州一带,将尽成泽国,疫情肆虐,不知多少生灵涂炭,又怎能……”
又怎能因一些功德,便要怪罪?
毕竟是自家师叔,青阳道士也不说出责怪的话语。
他虽心情不快,却只因自己恐怕很难出了之前的恶气。
对于那法海的作为,却是极为钦佩的。
若非是他,这苏杭之地,不知平添多少白骨?
“你还年轻,哪里知道这些?”
道净老道却是皱眉道:“我等修道之人,内修元炁道法,外修功德道果,缺一不可,”
“这般天大功德,便是平时,也不可放过,”
“何况此番元君娘娘颁下功德金榜,凡有功果,上得榜中,便可赴那龙华仙会,一步登天,便在眼前,如何能放过?”
“此事各家早有定论,当依各家所定,各分其功,又哪里能让他一人尽占?”
“可是……”
青阳道士闻言,也无法反驳。
可心中却总觉着有一股闷气。
似乎这般作为,与他往日所求,有些相悖。
可这是各家所定,恩师为道门三仙之一,便不是恩师所定,也定然是知晓的。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怀疑?
“青阳啊,我知你心地仁善,不过此乃既定之数,便是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曾插手,便是此理,”
“这法海和尚敢做此狂行,即便师叔我不去寻他,也会有他人去寻,你若不信,到时去一观便知,不过眼现却是不忙,待此番事了,再去寻那狂僧要个说法。”
道净老道苦口婆心地训戒道:“眼下,你我却是要先去各乡县,施符治疫,此番景阳观分得的功德,观中早已决定,都尽数让你取了,”
“虽是被那狂僧占了大半便宜,也是无法,只能事后再为你寻觅其他功德了,再晚,便连这剩下的都要被各门子弟抢了去了。”
“是……”青阳道士只是闷声应了一声……
第732章 真相
金山寺。
净明小和尚被陈亦打发出去打发白素贞,没多大功夫很快又跑了回来。
瞪大着眼:“方丈!那位女施主不肯离去。”
“弟子白素贞无礼,求法海禅师慈悲,指点弟子。”
不必他说,站在寺外的白素贞已经将自己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本是十分无礼之举,但她心中急切,也顾不得这许多。
陈亦摇了摇头。
对净明小和尚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出去便替本方丈送她四个字,就说病从口入。”
“……你还站着干什么?”
看着这小和尚呆愣愣地站着,陈亦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净明小沙弥如梦初醒,掰着十分白嫩的小手指,数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愣愣道:“住持方丈,不是送四个字吗?您刚才说了六个字。”
“……(* ̄︿ ̄)”
陈亦指着房门:“出去!”
“是……”
小沙弥委屈地挠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明明是方丈自己说的,为什么要骂我?
算了,照着说就是。
“呼……”
陈亦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娃儿,智商是硬伤啊。
转眼看向一脸哭丧的薛惊鸿,瞬间又变成了和霭慈祥的高僧脸。
“薛施主,你掀起洪灾,罪孽滔天,但我佛慈悲,不如我送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虽然无法让你罪孽尽消,也可大大减小,如何?”
“法海禅师,不用了!”
薛惊鸿满脸肃穆,义正词严:“小子认为,禅师的佛法神通当世无人可及,去哪里都比不上跟随法师。”
“小子只求能长随禅师座下,聆听佛法,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薛惊鸿并不是单纯地迫于对方淫威。
他在后怕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之前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想要接近白素贞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要抱大腿吗?
但现在就有一根比白素贞粗不知道多少的巨腿在眼前,还要要什么白素贞?
再加上这死贼秃虽然好像有点古怪,但似乎真的有几分佛门高人的风范,应该不会杀生的样子。
在他身边,哪怕有可能暂时失去自由,也是值得的啊。
他不是慈悲为怀吗?
以后混熟了,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十有**还能让他帮自己完成任务。
那可是降妖除魔,为民除害的好事啊!
薛惊鸿在这想着美事,陈亦又道:“这般机会,可是十分难得,你真不想要这机会?”
薛惊鸿连连摇头:“不想!”
陈亦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不,你想。”
“……( ̄□ ̄;)”
看着对方的笑脸,明明很和霭,薛惊鸿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有一股寒气直冒,背后都有点湿。
薛惊鸿决定从心:“是……我想,我想!多谢禅师关心,求禅师赐教!”
“嗯,”
陈亦才满意道:“薛施主刚才也看见了,那位白素贞女施主是为苏州百姓,来求小僧指点,”
“不过这其间内情,颇有牵扯,小僧也不好插手,只是确实不忍苏州百姓受疫病之苦……”
“那个……禅师,”薛惊鸿试探道:“据小子所知,那位白姑娘似乎很是不凡,道行法力都是世间少有,小子人微力薄,连她都束手无策之事,小子如何能行?”
陈亦笑道:“小僧也并非要你去解决此事,只是让你前去助其一臂之力。”
“我能帮什么……”
薛惊鸿直接就想拒绝,可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陡然又是一寒,顿时住嘴。
这死贼秃该不是知道什么吧?
这个莫名的念头令他有点心惊肉跳。
难道他知道我是穿越者?
这也未必未必不可能啊。
毕竟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他也见识过法海的恐怖了。
能看出他不是这世界的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就算这样,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帮上白素贞?
该死,没想到都是五品世界,武侠侧和仙侠侧有这么大的差距。
明明天子传奇也是五品世界,可他在里面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也是混得很开的,哪里像现在这样,没一件事顺心!
仙侠侧的世界太可怕了!
薛惊鸿想着,满脸正义:“禅师!百姓有难,小子义不容辞!还请禅师吩咐!”
“好,孺子可教,”
陈亦满意道:“你现在就下山去吧,到苏州府,寻那白素贞,助他查出此次瘟疫的真相。”
真相?
这死贼秃,好像知道的很多啊。
薛惊鸿抓住陈亦话中的关键词。
面上却讨好地笑道:“禅师,小子一念之差,做了错事,虽是无心,但毕竟……嘿嘿,要是被人寻来……”
“放心,以你之能,再加上白素贞,等闲之人,也奈何不了。”
“啊?”
薛惊鸿暗骂,死贼秃,就是使唤头驴,也要给点吃的吧!
好在,陈亦也觉得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若真有人要寻你麻烦,你抵敌不过,只管往回到金山寺,小僧自会为你说项。”
至于你能不能活着着跑到金山寺,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死贼秃!
薛惊鸿自然也明白这些,在心里狂骂起来。
陈亦哪里管他这许多,要不是还要从他那里挖出剩余价值,就算不拍死,也要把他关起来受受苦。
“我再送你真言一道,能保你一命。”
陈亦直接凝出一朵莲花状的真气种子,打入了他体内。
能护他一次是真的,最主要还是要给他点限制,以免他跑路。
这小子太狡猾,不得不防。
也不顾他反应,就摆动衣袖,挥出一道劲力,将他送了出去。
薛惊鸿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屈服。
以己度人,他才不信那贼秃有这么好心,一定是在他体内动了手脚。
陈亦看着山前,薛惊鸿拖着伤残的身躯,在仍不愿离去的白素贞面前卖力表演。
想了想,便唤来已重新回到门外伺候的净明小和尚。
“净明,你去将净慈唤来。”
“是。”
陈亦在这世界待了几百年,几乎都是死宅在慈恩寺中,还能掌握这个世界的大大小小的动静,自然少不得有一些耳目。
除了在皇帝掌控中的大唐朝廷之外,就是大华方面在这个世界发展的势力,这些势力中不仅只有玩家,还有土著。
这个净慈便是大华方面的一个情报头子,是个当地的土著。
也是有他在,陈亦才对苏州的一些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包括那些修行人士,和这次瘟疫中的古怪。
很快,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就匆匆走了进来。
“见过方丈!”
“嗯,净慈,可查明那个茅山道士的身份?”
陈亦挥了挥手,开明见山地问道。
据之前净慈的调查,这次水灾之后,确实是有瘟疫兴起,不过本来并没有这么严重,而是有人在其中搞鬼。
这人就是一个自称茅山道士的家伙。
肥头大耳的净慈和尚恭身道:“回禀方丈,已有些眉目……”
第733章 蛤蟆 (二合一章)
“那道人名叫王道灵,”
净慈和尚恭身道:“王道灵此人确是茅山修士。”
王道灵?
这个名字陈亦倒是不陌生。
毕竟他熟知“剧情”。
在“剧情”之中,这个王道灵似乎是一只蛤蟆精,和白素贞有些过节,在苏州城中兴风作浪。
不过,既定的“剧情”,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是不存在的。
由其是这个世界已经被他给改了个面目全非。
但这东西仍然是他的一个优势。
因为陈亦渐渐发现,他所知的“剧情”,某种程度上,可以当成世界的一种“大势”,或者干脆就是所谓的“天命”。
哪怕原本的“剧情”被更改了,也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势发生类似的新“剧情”。
就像白蛇和许宣的情缘。
明明他已经插手改变了许多,但依然还是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虽有小小差异,大致却没有变。
还有这一次的大水和瘟疫,在他所知的“剧情”中,也是有着类似的事情。
区别在于,“剧情”中的大水,似乎只是自然灾害。
而“现实”的大水,却是薛惊鸿那个穿越者搞的事。
连穿越者这样的异数,也在“天命”的演变之中。
可想而知,这“天命”的顽固,似乎真的无可更改。
这对陈亦来说,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算“剧情”不是百分百一样,但至少借助着大势。
掌握着大势,已经足够陈亦浪了。
哪怕别人能演算天机,提前知晓前事,他在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你会算命,我会看剧。
看谁牛批?
陈亦心里头转着古怪的念头,随口问道:“表王道灵是茅山修士,这个道人不是?”
“方丈果然佛心通明,光鉴乾坤。”
净慈和尚长得有点像肉球,胖脸上似乎永远带着笑容,看上去就慈眉善目,说话也好听。
“王道灵此人,是茅山南宗万福宫的嫡传,此次下山,也是因紫虚功德金榜之事,”
“那些修行宗门似乎早就算得此次钱塘江大水与瘟疫之祸,佛道两门,三山五宗曾汇聚共商,平分功德,由门下杰出弟子下山行道功德,”
“王道灵就是万福宫所选行道积功的弟子。”
“看来,这个王道灵定然是遭遇了意外,甚至已经遇害了。”
净慈和尚胖脸之上,满是崇敬感叹:“方丈智慧圆光,烛照万里!”
“……”
本来还觉得这人说话挺好听,陈亦这会儿感觉有些刺耳。
忍着不适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人干的,查到了吗?”
净慈大和尚脸上肥肉挤成一堆,笑呵呵道:“回禀方丈,不是人,是妖。”
陈亦闻言,也不意外,轻笑道:“又跟那什么妖王有关吧?”
净慈大和尚满脸崇敬,嘴皮子快速翻飞:“方丈圆觉广大,十方世界无比,世间所有尽见……”
“行了行了行了!”
陈亦连声叫道,打断了大胖和尚的口胡。
抹了把汗,无语地斜睨着大和尚:“我说你小子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口条不错啊。”
净慈大和尚顿时满脸欣喜拜道:“多谢方丈嘉誉!能得方丈一誉,如沐甘露,远胜弟子十年念佛修禅,真是……”
“住口!”
陈亦一声厉喝。
没完了还?
“是。”
大和尚确实听话得很,顿时一脸谦笑,小嘴紧闭。
“……”
陈亦等了老半天,才脸皮抽抽地道:“你干什么?”
大和尚合什一拜,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嘴,摇摇头,躬着身子……
“说话……”
“遵方丈法旨!”
大和尚立马开口,又忽然满脸陶醉:“方丈果真是佛陀降世,一举一动,皆有无上真意,开口闭口间,暗藏玄妙佛理,”
“弟子适才口闭心沉,颇有此处一静,万物皆景之感……”
陈亦捂着额头,大和尚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一般,让他额头青筋一阵阵地鼓胀跳动。
好不容易忍到大和尚一番长篇大论完毕,意尤未尽地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可以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
净慈大和尚对他的异状尤若不觉,神情恭谨如旧:“弟子得到消息,那王道灵下山,还未至苏州,便失去了踪迹,”
“再出现之时,便已是瘟疫起时,在苏州城中,售卖一种可解疫病,可治百病的丹丸,名唤万灵丹,”
“弟子心中生疑,着人去查,却也不曾查出什么来,”
“不过,弟子曾托‘走阴人’往地府阴司查问,”
“从阴司守关鬼差口中得知,不久之前,新入阴魂之中,有一人,与那王道灵十分相似,这才追踪寻迹,查到了那真的王道灵,确已遇害,非但如此,其肉身躯壳,也被占去。”
所谓的“走阴人”并非土著势力。
而是大华官方在这个世界发展起来的一个新部门。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对“外”,处理与幽冥地府有关的死人事务的。
此界的幽冥,自五百多年前,他以地藏法相击毙阴司六曹,又与天帝隔空一战,定下分管天地之约后,就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陈亦虽然靠着地藏法相的伟力,得了掌管幽冥之权,可毕竟是狐假虎威,兼之暂时也没有闲情闲功夫去管理混乱不堪、势力错综复杂,诺大的一个幽冥世界。
在五百年前再次进入这个世界时,就再次以地藏法相现身幽冥,敕封幽冥中的十位阴天子为十殿阴君,令其各踞一方,立下十殿阴司地府,分管幽冥世界。
这十位阴天子从始至终,就有心摆脱那位天帝的控制。
如今有了一位能与天帝分庭抗礼的地藏王菩萨,他们自然不愿意放弃机会。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对他们来说,相比于天帝,在这位地藏王菩萨手下,更令他们容易接受。
别的不说,这位地藏王菩萨至少不会对幽冥予取予求,只会掠夺,而且还能掌控轮回,这是天地间的无量功德。
他们就算只是从旁辅助,也不知能分得多少功德。
简直是天定的幽冥之主,怎能不尊?
自此之后,也算是重定了幽冥之序。
因为他的存在,新的地府也就难免与小须弥有了一些往来。
虽然陈亦还没有将小须弥对十殿阴君开放,但这些阴君,也隐约知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也与少部分玩家,建立了一些“外交”关系。
大华官方自然不例外。
有这层关系在,想要在地府查一个死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弟子从官府的卷宗内,找到了那妖物的踪迹,”
净慈大和尚继续道:“十八年前,钱塘县曾接连发生惨案,近百人被以极其残忍地方式残害,死者死无全尸,都只余一滩污血,此案至今悬而决,”
“弟子多方探查,才发现这些惨案都与那妖物有关,”
“那妖物原形,乃是一只有千年道行的蛤蟆,若是弟子所得消息无差,此妖,与那妖族之王,龙象法螺天蛛有关。”
“龙象法螺天蛛?”
陈亦低声念道。
这名字他倒不算陌生。
无论是雄起之后的大唐朝廷,还是进驻此界的大华官方,都不可能做睁眼瞎。
前者要掌控天下,后者也需要了解世界。
两者皆是一国,都有着相同的属性。
必定会费尽心机,将这天下能挖的都挖出来,尽可能地让一切都置于自己掌控之中。
无论是天下修行宗门,还是妖魔鬼怪,都是其中的重中之中。
在这其中,妖族传说中的那位妖王,绝对是最令人忌惮的存在之一。
龙象法螺天蛛,这便是那只妖王的名字。
虽然有名字在世间流传,但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知道这只妖王十分厉害,传说其来历极为久远,还曾在那位早已消失的佛主座下受过法。
早已经钻进小须弥,一心赚钱,两耳不闻坊外事的小狐狸,现在颇有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的意思。
也不忌讳背叛妖族什么的,跟陈亦说了不少妖族中事。
还透露出五百年前,这位妖王就曾经在背后搞过小动作。
当初许宣体内的纯阳金丹,小狐狸便是受其意取出来的。
据小狐狸说,这位妖王野心勃勃,颇为疯狂,她早已有意辞去妖族大斲师之位,不想陪它一起疯。
但以她的能力,没有人会轻易放手。
要不是忌惮她不知道藏着什么手段,小狐狸的下场恐怕不会多好。
她与妖王定下交易,为它完成三件事,便放她自由。
谋取许宣体内的纯阳金丹,是她完成的最后一件。
陈亦想起,小狐狸跟他说过,五百年前,妖王派来与她交易的,似乎就是一只蛤蟆精。
不由说道:“这正派修士要修功果,有所谋算可以理解,难道它们一些妖魔鬼怪也打算改邪归正,功德加身了?”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功德确实是存在的。
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
仙法异术,本质上是凝炼天地间的炁机,窃夺天地间的权柄,调动天地之力。
而功德越多,就能越容易做到这一点。
说起来,有点像是一种运用天地之力的权限,还是光明正大的那种。
佛道两门,对此都十分重视。
妖族的修行法门却是真正的窃取甚至强夺天地之力为己用。
功德对它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反而会成为阻碍。
“方丈智慧通明,烛照……”
“嗯~?”
净慈大和尚习惯性地贯口一出,就被陈亦一个眼神逼得生生吞了回去。
暗暗擦了把汗。
毕竟领命前来伺候这位法海禅师也有些时日了,对这位方丈的小心眼是深有体会,平时倒也罢,真惹毛了他,可有得好受的。
奇怪了,传闻,那位被尊为人皇帝师的圣僧,也是一个心眼很小的存在。
难道必须心眼不大才能成为佛门高僧?
净慈大和尚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你在想什么?”
陈亦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总感觉这大胖子在动什么不好的念头。
“哦,方丈智慧融光,佛光普照,一举一动,皆有禅意,令弟子如醍醐灌顶……”
陈亦木着脸,指着门口:“你出去……”
“是,弟子告退。”
大胖和尚乖巧地告退离去。
“唉……”
陈亦有点心累。
寺里的和尚似乎没几个是正常的。
笨的笨得要死,精的精得要命。
还有净慈大胖子这样的奇葩。
将心思回转。
这大胖和尚查到的东西,估计也到这里了。
再深入,以他的本事也不可能接触,所以陈亦没继续问,净慈也没继续说。
害了王道灵,占了他的躯壳的妖怪是不是蛤蟆精,陈亦不用查也能确认。
因为“剧情”里的王道灵,确实是只蛤蟆精。
至于目的,陈亦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无外乎是给那些正派宗门添堵捣乱。
说起来,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正派宗门天天喊着降妖除魔,反过来妖魔自然也不可能对正派有什么好心,只要有机会,必定不会放过,哪怕只是恶心恶心人。
现在还算是好的了,因为大唐的突然崛起,无论正、邪,还是人、妖,都不敢在大唐境内,光明正大地撒野。
“天蛛?”
一只蛤蟆精,陈亦倒没放在心里。
倒是说起那只妖王,让他想起当初法海遇上的那个自称受过佛荫的老蜘蛛。
关于这点,没准这老货还真没有撒谎。
它不仅受过佛荫,这佛荫还大得很。
罢了,陈亦这次入世,本来就是要搞事。
把水搅浑了,等着看那个天帝的动作。
不过到现在,他仍然还没有发现这位天帝有半点动静。
那就继续等吧。
有香火观音在,这瘟疫再严重也死不了人。
随他们闹去。
……
“你这个老骗子!”
“还敢说什么符到病除?”
“要不是观世音菩萨保佑,昨儿晚上差点没把老子疼死!”
“大家伙儿都不要看了,这两个就是骗子!”
“我听说最近苏州来了许多道士和尚,到处骗人说能治瘟疫,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坏心!”
“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雷峰塔多拜拜菩萨!”
“就是!走!”
“呸!什么玩意儿!”
苏州城内。
街边一个摊子。
道净老道和青阳道士有点狼狈地抹着满脸口水。
“奇怪了,这疫病怎的这般难缠?”
道净老道看着怒气冲冲散去的人群,几乎把胡子给揪下一把。
“师叔,昨日用了符的百姓,又找上门来了,如此下去,怕是我景阳观的名声有损啊。”
青阳道人也有些愁眉苦脸。
这几日他与道净老道在城内支了个摊儿,免费布施治疫符水。
凭着景阳观的名头,百姓们倒很是信任。
一开始也是药到病除,可无一例外,都是在第二天又找上门来,骂他们是骗子。
因为他们本来已经好了的病症,都是在第二日又复发了。
若不是他们是免费的,恐怕早被人掀了摊子。
“观世音菩萨?”
道净老道揪着胡子,皱着眉。
自从进了这苏杭地界,他确实觉得有些异状。
似乎这地界格外干净。
除此外,倒也没其他特别之处,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后来才渐渐发现不对。
疫病如此严重,竟然未有一人丧命。
虽听人说是那什么观世音保佑,却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却不得不正视了。
老道忽然狠狠地咬了咬牙:“走!去看看这所谓的菩萨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招摇撞骗的邪祟,老道豁出去也要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