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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油果     诸天普渡txt下载     诸天普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4章 怨恨 (二合一章)

    “师叔!”

    青阳道人一惊:“这不好吧?”

    “哼,你我虽是道门,与佛门理念有别,但到底同为正道,禀持乾坤正气,份属应当,”

    “菩萨罗汉,乃佛门无上果位,无大功德、大造化不可居,”

    “便是那九天佛国上,果位也皆有定数,岂能随意?那金山寺胆大包天,敢立如此淫祀邪神,蛊惑百姓,师叔我这是为民除害。”

    道净老道眼中闪烁着几分狠色。

    “师叔,金山寺以往虽未曾听闻,但观其所作所为,并不像邪道,”

    “那位法海禅师弟子也曾见过,颇有气度,不是什么不孝之辈,苏州百姓如今能平安无恙,也多得金山寺所立雷峰塔庇护,可见那观音也是得受了百姓香火的正神,颇有法力……”

    “好了好了!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道净老道怒瞪着青阳道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你小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歹不分?”

    “你忘了那法海曾当众落你脸面,羞辱于你?”

    老道指了指他:“告诉你!你自己不争气,老道我也不能任由外人欺侮我景龙观!”

    “师叔……”

    “好了!不要再说了!”

    青阳道士看着有暴怒趋势的道净老道,张了张口,话堵在嗓子眼里。

    只能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当~”

    “叮~”

    “嗯?!”

    两人身上忽然先后响起一声清音。

    相视一眼,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各自从怀中掏出一物。

    青阳道士掏出他的那只青铜小钟,提在手中,小钟颤鸣不已。

    道净老道的是一只玉磬,不敲自响,叮叮之声不绝,悦耳中带着几分尖刺。

    只是无论钟鸣磬响,都非一般人能听见。

    “嗯?妖气!”

    老道也不想着去找人麻烦了,相比人,他对妖更在意。

    降妖除魔,是修道之人的本份。

    那可是行走的功果!

    抬起头四处寻视。

    手托玉磬,慢慢地移动脚步。

    似乎这玉磬声能为他指引妖气的根源。

    “师叔,应该就是这里了。”

    过了没多久,两人随着手中宝器指引,来到了一间铺子前。

    “保安堂?”

    道净老道抬头看着铺子门前的牌匾,皱着花白眉头。

    “怎的是一间药铺?”

    老道沉吟了半晌,朝青阳道士招呼道:“走,进去看看!”

    这铺子的生意似十分清淡。

    一个才掌柜在药柜前有点百无聊赖地站着,见到两人进来,顿时打起来精神:“两位道长,抓药还是看病啊?”

    道净老道却是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他半晌,才摇摇头:“不是你。”

    “啊?道长何意?”

    老掌柜有点懵。

    “你家主人何在?”

    道净老道却不理会他,径直大喇喇地问道。

    “老道长您是要看病啊,”

    老掌柜恍然大悟,朝里一指:“您往那看,我家东家就在隔间后坐堂,看病的话……”

    “嗯。”

    老掌柜话没说完,老道已经拔腿朝里走去。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背影,老掌柜摇了摇头:“好大的气派。”

    两道来到隔间,便见一个有几分书生气的年轻男子,坐在案后。

    见两人到来,连忙起身:“两位哪里不舒服?”

    老道不答,皱着眉头道:“你便是此处主人?”

    “正是,在下许仙。”

    许仙虽不解,却也仍礼貌回应。

    “你最近可曾遇过什么古怪之事?”

    “古怪之事?道长这是何意?”

    许仙莫名其妙,心想最古怪的就是你了吧?

    “嗯?”

    道净老道忽然凝神盯着许仙,然后掐了个法诀,对着许仙一指。

    旋即脸色一变:“好重的妖气!”

    许仙莫名其妙道:“老道长,您到底在说什么?”

    道净老道微露厉色道:“年轻人,你家中有妖怪!”

    “你……!”

    许仙愣了一下,然后心中微怒。

    不过看了对方满头花白头发,又忍下了一口气,忽然心中若有所悟:“老道长,可是要化缘?好说,请稍待片刻。”

    说着便想唤老掌柜拿些饭菜银两过来。

    道净老道脸色发黑:“呔!竖子!”

    许仙脾气再好,也有些不悦了:“老道长,我好心布施,你怎么骂人呢?”

    道净老道怒道:“无知竖子!贫道是在救你,你家中有妖,身上早已沾染妖秽不自知!”

    “你家才有妖怪!”

    许仙怒道。

    好端端地,被人说家中有妖才是真秽气。

    “如此不识好歹!你……”

    “你什么你?既不是看病,就快出去!”

    许仙说着就要上来赶人。

    “你怎敢如此无礼!”

    老道出身景龙观,向来是走到哪里,都备受尊崇,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气得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

    “官人。”

    一个如仙音般的呼唤声从堂外传来。

    不多时,便见一身白衣,如若天仙般的白素贞撩起遮帘进来。

    看到内中情形,微微一愣。

    目光落到两个道士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官人,这是……?”

    许仙看到自家老婆,顿时一喜,迎上来握着她的手诉苦告状:“娘子,你回来得正好,这老道长好生无礼,我好生招待他,他竟恶言污我,说我们家中有妖怪,真真是气死我了!”

    白素贞花容微变,看向二道的眼神透着几分不善。

    “妖怪!”

    道净老道已经神色大变,指着白素贞:“你们是夫妻?你竟敢蛊惑凡人,好大的胆子!”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许仙怒了。

    说他家有妖怪就罢了,这会儿竟然还敢说他老婆是妖怪。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素贞拉着他安抚:“官人,莫急。”

    面对道净老道,沉声道:“这位道长,素贞跟随南岳夫人修行五百年,一心问道,众心皆寂,”

    “此次入世,却是与我家相公有尘缘未了,所行之事,也问心无愧,从未有伤天害理之事。”

    她说这些话,也并不避讳许仙。

    许仙被她坑过,为了安他的心,也曾对他说过自己是仙家弟子,身怀异术。

    除了自己是妖外,倒也没有瞒他。

    “哼,废话!”

    “妖就是妖,不伤天害理还是妖吗?”

    道净老道怒睁两眼,丝毫不把白素贞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南岳夫人之名,他自然知道。

    但他却不信,只当白素贞是信口开河,区区一小妖,何德何能,得这位大仙垂青?

    “看来道长是定要与白素贞为难了?”

    白素贞脸色微沉。

    “哼哼!邪魔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好,有本事,你便跟来吧。”

    白素贞说着拍了拍许仙的手,便化身一道流光飞出保安堂。

    “哼!妖孽,想逃?”

    道净老道脚踏罡步,足下生风。

    一股清风将他卷起,追了出去。

    “娘子!”

    “师叔!”

    许仙满脸惊慌担忧,追到了门前,已不见了两人踪影。

    青阳道士也一脸无奈。

    他这师叔,怎的行事这般鲁莽?

    不过降妖除魔,他也挑不出错来,担心老道有意外,便也招出一阵清风,追了过去。

    只余下许仙一人,惊慌失措。

    白素贞所化流光,很快便飞至苏州城外,落于一座荒山中,重新现出她的身形。

    “妖孽!哪里跑!”

    道净老道已经举着玉磬飞来,在她头顶拿着一只小小玉锤,叮的一下敲响。

    无形的音如同一座小山当空朝她压下。

    白素贞性子本来温婉,此时也不禁心生怒火。

    若是被这座无形的“小山”压实,倾刻间就要化成一滩肉泥

    而且这磬声中蕴藏道门诛邪之力,能诛魂戮魄。

    寻常之人,中了此术,死无全尸不说,怕是还免不了魂消魄散,记不超生之厄。

    这老道一出手便如此歹毒,令她怎能不怒?

    “好恶毒的邪道!”

    白素贞怒斥一声,手一探便虚空招来一柄通体素白宝剑。

    皓腕一转,舞出一朵剑花。

    剑花舞动间,便已搅动天地间的阴阳之气。

    一剑刺出,阴阳二气倒卷成旋,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口,一口便吞了老道的音波。

    “嗯?!”

    好厉害的妖怪!

    道净老道见对方一个照面,便破了他的压箱绝学《玄真道曲》,不由面色微变。

    “师叔!小心身后!”

    一声疾呼突然响起。

    道净老道突地心生危兆,浑身寒毛直竖。

    却不知危从何来,听到突如其来的呼叫才猛然醒悟,猛地回头。

    “叮!”

    音波入耳,如压之力当头压下。

    这分明是他刚刚打出的玄真道曲。

    我命休矣!

    老道只来得及生出一个念头,连疑惑都来不及生起,就已经无能躲避。

    “疾!”

    “当!当当!”

    流光一闪,一只小小铜钟骤然浮现,悬于老道身前。

    如山之力降临,撞得铜钟剧烈晃动,不断发出悠扬钟声。

    两相碰撞,音浪相周围袭卷,轰隆隆一阵声响中,草木沙石翻转纷飞。

    过了片刻,才渐渐止息。

    周围尚有余音袅袅。

    “妖孽,我本念你所说,未曾行伤天害理之事,有心止息干戈,却不想竟下如此狠手,欲害我师叔!”

    流光飞至,现出青阳道人身影,青铜小钟落于他手中,满脸怒色:“如此歹毒,还敢说未曾害人?果真是异类,今日便要除了你!”

    白素贞气笑了:“今日方知何为颠倒黑白!”

    “还要狡辩!”

    青阳道士提着铜钟,就要杀来。

    白素贞柳眉倒竖:“放马过来便是,无知小辈,怕你不成!”

    “慢着!”

    拦住他的,竟是惊魂不定的道净老道。

    “师叔?”

    道净老道摆手示意,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白素贞:“你方才所使,莫非真是南岳嫡传的黄庭玉经妙法,阴阳一气?”

    白素贞笑道:“虽然是分不非,心思歹毒,却还有几分眼力。”

    青阳道士骈指怒骂:“你大胆!”

    “青阳!”

    道净老道按下青阳道士,才沉声道:“既然是南岳高弟,想来不会行不肖之举,是老道多事了,多有得罪,还请海涵,你我这便揭过如何?”

    白素贞适才盛怒之下,欲下杀手,便已有些悔意。

    她本是与世无争的温婉性子,怒气一泄,也不欲多生枝节。

    便带着几分不快道:“我本就不欲动手,只是道长太过咄咄逼人,既如此,你我就此别过。”

    白素贞说着,收起素白宝剑,便化身流光而去。

    道净老道也不阻止。

    青阳道士满脸诧异:“师叔,刚才……”

    他现在也回过神来,适才可能真是误会那妖怪了。

    并非别人太狠,而是自家师叔下手太毒,将人惹怒。

    不由暗生愧意。

    道净神色却变得黑沉:“此妖竟有如此手段,怕是跟那南岳夫人确有几分瓜葛。”

    “师叔,既是和南岳夫人这般大仙有关,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恶妖,咱们就不必多事了吧。”

    “你懂什么!”

    道净怒斥道:“妖就是妖,哪里有什么善恶之分?”

    “师叔我刚才放她走,不过是缓兵之计,此妖厉害,以你我二人之力,未必能将其拿下,好在,各大宗门都有弟子行功果至此,待我去邀请几分高士前来,再去诛除那妖怪!”

    道净说着,脸上现出几分狰狞之色。

    令青阳道士颇觉陌生。

    他心中不愿,只是自幼所受教诲,令他不会违抗长辈之令,也不知如何劝阻。

    “走!”

    道净老道满心怨恨而去。

    “唉……”

    ……

    白素贞回到保安堂中,许仙见到她人,顿时大喜来迎。

    “娘子!”

    “官人不必忧心,我没事。”

    白素贞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笑慰许仙。

    忽然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不由微讶:“薛公子?”

    薛惊鸿“救”过许仙,白素贞自然认识他。

    目光落到他空荡荡的左袖,顿时一怔:“薛公子这是……”

    “娘子,”

    许仙在一旁露出义愤填膺的神情:“娘子,你有所不知,薛公子原来是因这声瘟疫而来,他发现此次疫情,竟是有人暗中捣鬼,才使得疫病反复,无法平息,”

    “薛公子追寻那那恶人至此,却不想遇上了以前的仇家,一番恶斗,失了一臂,才逃了出来。”

    薛惊鸿恰到好处地露出苦笑道:“在下这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追寻仇家多年无果,他自己倒出现了,却不想在下本事不济,反倒差点命丧仇人手下。”

    许仙正色道:“薛公子,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你该报官才是,在下有一位在公门中当差的姐夫,公子与我有恩,我当有报答,过些日子,便差人往钱塘送一封书信,告知姐夫公子所遇之事,定要将那恶人捉拿归案。”

    “呵呵,那就多谢汉文了。”

    薛惊鸿干笑着敷衍这呆子。

    白素贞也劝慰了几句,才问道:“薛公子,你说此次瘟疫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正是……”

第735章 解瘟 (二合一章)

    “其实在下并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作祟,”

    薛惊鸿叹了一口气,露出懊恼的神情将自己准备好的腹稿说出:“在下本事低微,只是在下追寻仇家多年,在天下各地游荡,到过许多地方,也见识过不少离奇之事,”

    “见得多了,便知道一些旁门异术,在下在那些患上疫病的百姓身上,发现了一种奇门蛊术的痕迹,所以才断定有人在背后作祟。”

    许仙先是愤愤地骂了几句,才满脸好奇道:“奇门蛊术?那是什么?”

    “这说来话长,总之,许大夫就当成是一种奇毒吧。”

    薛惊鸿随口敷衍许仙。

    反正这许仙有点呆呆傻傻的,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讨好白蛇的工具人罢了,他才没功夫花费唇舌去应付。

    白素贞疑道:“我对蛊术也略有所知,可是……”

    “白姑娘有所不知,”

    薛惊鸿笑道:“这不是一般的蛊,而是蛊术,蛊是活物,蛊术却是以术为蛊,似蛊非蛊,不是活物,却有灵有性,无形无质,中术之人,如生百病,害人于无形,便是真仙也未必能察觉。”

    白素贞又惊又疑:“世间还有如此奇术?”

    薛惊鸿叹道:“若非在下曾经遇过,也无法想象,更别说发现。”

    他这话倒是没有忽悠人。

    按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算,他与黑心老人十八年前就降临此界。

    初临此界的时候,就遇上过一个妖怪。

    那个妖怪就擅长此术。

    他们与这妖怪起了冲突。

    虽然联手将那只妖怪重伤,却也中了这妖怪的诡异蛊术。

    以致于浪费了不少时间,躲起来耗费了近十几年时间才摆脱这种蛊术的纠缠。

    如果没有意外,这次瘟疫,八成就是那只蛤蟆精搞的鬼。

    薛惊鸿说道:“如此诡术,确实匪夷所思,白姑娘心有疑虑也是应该。”

    白素贞毕竟是千年大妖,再是温婉良善,也不会像许仙这么单纯。

    薛惊鸿也知道,之前他虽然出手相“救”,但白蛇青蛇都对他的动机有些怀疑。

    “不过,那人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这等事,想必有着什么目的,目的未达,他必定还会出现,”

    薛惊鸿说道:“若是能将此人擒下,便可知晓在下所言不虚,也能解苏州百姓于水火。”

    白素贞还没说话,许仙已经慌忙道:“薛公子言重了,我们怎么可能不信公子之言?”

    说着,看向还带着几分犹疑之色的白素贞,略带责怪道:“娘子,薛公子是我们的恩人,怎么能怀疑他呢?”

    白素贞无奈道:“薛公子莫怪,我并非怀疑公子,只是此术太过奇诡,素贞也是第一次听闻。”

    “不敢不敢。”

    薛惊鸿道:“只是想要抓出那背后之人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白素贞沉吟道:“素贞今日去寻高人指点,得那位高僧指点了四个字:病从口入,如今想来,倒似与公子所说之事有关,只是不得其解。”

    “病从口入?”

    薛惊鸿故作沉吟。

    其实在被那个死和尚逼着来做好事之前,他就已经将这件事情摸索出来了。

    如他所说,这场瘟疫其实是人为,而且就是他见过的那种蛊术。

    十有**,在背后作怪的就是那只蛤蟆精。

    有了这些认知,再加上他自己本来就知道一些“剧情”,互相印证之下,就能得出结论,从结论再倒推过程,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若是如此,那在下倒是有些看法,”

    薛惊鸿故意皱着眉想了半天才道:“以在下所知,那妖物的蛊术想要施为,也并非那么简单,”

    “定要与人接触,才可发作,除此之外,就是施放在某物之上,令人吞服,”

    “以此次疫病范围之广来看,想要做到,也只有后者方有可能,”

    薛惊鸿露出一个笑容,反问道:“能令如此多人,同时中术,那要将蛊术施放在何处?”

    “是水!”

    “水井……”

    这会儿连许仙这呆子也反应过来了,与白素贞一同说出答案。

    白素贞想到的更彻底,她恍然道:“如此说来,城中水井,必然是被施了术。”

    薛惊鸿一拍大腿:“着啊!”

    主要是他只有一只手,只能拍腿。

    许仙兴奋道:“娘子!我们马上去告知官府,定要将那恶人绳之于法!”

    白素贞没有喜色,反而担忧道:“官人,如今瘟疫早已四散,那恶人施术之后,也不会再出现,就算知道他是如何害人,怕也无用了。”

    “不然,”

    薛惊鸿抓住了表现机会:“这种蛊术,并无传染性,而且离了施术人之手,便不会长久,如今瘟疫既然仍在扩散,就证明那人必定是仍在施术,才能令瘟疫不断扩散。”

    白素贞这才大喜:“如此说来,只要守着城中水井,便能擒住这人,拿到解药!”

    许仙这时却道:“可是,城中水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何知道那恶人下在何处?”

    “这倒也不难,官人不必忧心,我自有妙法。”

    白素贞笑道。

    当晚。

    白素贞与小青将全城的水井都跑了一遍,施法在井上画了一个隐蔽的圈,便回到了保安堂中。

    让小青端来一盆清水,她对着清水施了几个法诀。

    才对已经等待在这里的薛惊鸿和许仙道:“我已在城中水井都作法画上了记号,这是我师门所传的圆光术,”

    “那人若来施术,必定会触动此术,通过这盆清水,就能看见那人,获知此人行踪。”

    “原来娘子竟真有如此神通!娘子这般贤惠温婉,美若天仙,又有这般神通,莫不是真的天仙下凡?我许仙何德何能,能娶到娘子。”

    许仙先是满脸惊喜,然后握着白素贞双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张美得不似人间所有的脸庞,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

    薛惊鸿猝不及防地被砸了一脸狗粮,心中暗恨。

    他也纳闷,许仙这样的呆子,怎么就能让白素贞这样的大妖看上?

    这呆子何德何能?

    白素贞这样的女人,就连他这般世间少有不好女色的奇男子,也会动心。

    要说是为了报恩,也太扯淡了。

    以身相许那也是要看颜值的,他许仙最多就算是清秀而已,值得吗?

    嫉妒使他差点面目全非。

    “姐姐!你看!”

    小青忽然指着水盆惊叫一声。

    众人围过来一看。

    盆中的清水此时泛起阵阵涟漪,隐隐现出了模糊的影子。

    有水波之中慢慢变得清晰。

    水中显现出一口水井,和周边丈余的环境。

    一个身穿黄色八卦道袍的道士,出现在水井旁。

    这道士年约三四旬,长得平平无奇,扔人堆里都很难发现的那种。

    就是唇上和下巴有三撇鼠须,令其略显猥琐,一双小眼咕噜噜乱转,一看就不是好人。

    “就是他!就是他!”

    许仙指着画面中的道人连声惊叫。

    “娘子,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那日卖给我药丸的茅山道士!”

    白素贞宽慰了激动的许仙几句,皱着眉头道:“这身道袍,确是茅山南宗弟子所有,不知他和茅山南宗,是不是真有瓜葛。”

    说话间,猥琐道士站在水井旁边,转着头,四处环视,鬼鬼祟祟的模样。

    似乎确定了安全之后,才抖了抖衣袖。

    张开嘴,竟伸出一条又长又宽的舌头,将一张嘴都撑得几乎占了半张脸,尖端还有一个分叉。

    上面沾满惨绿的粘稠口涎。

    这个动作就让几人微微皱起眉头,许仙更是捂着嘴干呕起来。

    这条令人作呕的舌头一下伸出了三寸长,早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长度。

    却还在继续从口腔之中探出,一直伸出三四尺有余,才停了下来。

    又粗又长的一条舌头,像条怪虫一样,扭曲卷动。

    这画面,绝对不会让人舒服。

    道人伸出一手,用指甲在这条令人恶心的舌头上划了一下,竟在舌头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一种黄黑色的黏液流了出来,像是脓痰一般,光是看着画面,几人都感觉胃中有东西在剧烈地翻滚。

    “咕嘟!”

    “它、它在干什么?”

    许仙用力地咽着口水。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妖怪,还是这么恶心的妖怪。

    薛惊鸿翻着眼皮,心里暗自吐槽,你个呆子连蛇都日了,还怕蛤蟆?

    “果然是只蛤蟆精。”

    小青嫌弃地撇了撇嘴。

    看到这条舌头,她就知道这是只蛤蟆成精。

    只是这么恶心的蛤蟆,她还是第一次见。

    白素贞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画面。

    画面中,粘稠的黄黑液体从舌头上滴落。

    却在半空中悬而不坠。

    黄袍道士双手挥动,十指间有惨绿的幽光闪烁,似乎在施放着某种法术。

    没过多久,那团粘稠的黄黑液体,在他的双手挥动间,渐渐变成了一团黄黑色的气流。

    黄袍道士嘿嘿一笑,停下了挥动的双手。

    朝着那团诡异的气流一指一引,这团气流便化作一缕一缕,钻入了井口之中。

    “果然是这只蛤蟆干的!我去杀了他!”

    看到这一幕,小青柳眉倒竖,转身就想去寻那黄袍道人。

    “小青慢着!”

    白素贞将她拦下:“不要冲动,这妖怪狡猾,我们最好先弄清楚他藏身之地,还有解药究竟从何而来。”

    这人自称茅山道士,在街上售卖药丸,虽不知其用意,但那药丸确是能解疫病无疑。

    只是城中水井有毒,百姓每日饮用,便是解了一次,也有第二次、第三次。

    又宽慰许仙道:“官人不必担忧,他已触动我留下的禁制,十二个时辰内,无论他身何方,我们都能看到。”

    果然。

    黄袍道人在这一口井施过术后,又接连先后在城中十数口井中如法炮制。

    然后匆匆来到城中一个偏僻的陋巷之中,进了一座小院。

    在一间小屋中,几人看到了摆满了十数个架子的瓶罐。

    黄袍道人站在站前,一脸满意,旋即又露出浓浓的不屑,自言自语道:“城中修士是越来越多了,这帮自诩正道的伪君子,口口声声说什么降妖除魔,济世救人,还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功德,”

    “这些愚蠢的凡人,被人利用,置于生死之地,竟然还把这些伪君子当成恩人?呸!”

    说着,又皱起眉头:“虽然这些伪君子没几个成器的,不过人数却不少,倒是不好应付,”

    “再过两天,将这些万灵丹都售卖出去,这一次也赚得够多了,也该收手了……”

    透过水盆上的画面,几人竟将他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

    薛惊鸿有点可乐:“呵,这还是只贪财的蛤蟆?”

    “这些赖皮蛤蟆,贪财好色便是他们的本性。”

    小青面露不屑地道。

    显然,她似乎和不少蛤蟆精打过交道,熟知他们的本性。

    白素贞却松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他便藏在城中,还准备了如此多解药,既然如此,倒是不必再等了,”

    “小青,我们这就去将解药抢回来。”

    “两位,在下不才,也愿出一份力,”

    薛惊鸿在一旁急忙道:“不瞒二位,我与这妖怪打过交道,其道行着实不浅,并非这般好对付,”

    “若是惊动了他,让他逃了便罢,就怕他会毁去解药,届时就麻烦了。”

    “薛公子说的有理,只是,该如何才能万无一失?”

    白素贞沉吟半晌,却有些犹疑。

    “白姑娘不必忧心,薛某虽然失了一臂,但自问还有些本事,便是不敌那妖怪,也能与他僵持一时不败,”

    “但由在下前去,将其引开,二位姑娘趁机去将解药盗走,再来相助在下便是。”

    说着,薛惊鸿运转体内真气,磅礴的气息汹涌而出。

    许仙吓得差点坐在地上,白素贞和小青也不由面露异色。

    “想不到薛公子于武道之上竟有如此造诣。”

    白素贞心下略松,便答应了他的建议。

    有这样的武道强者帮忙,把握也更大了。

    当下三人一道,循着那黄袍道人的踪迹,追寻而至。

    薛惊鸿也不知是如何想,倒是真卖力,以身犯险,故意心动黄袍道人。

    一番嘲讽,令他大怒,紧追出去。

    青白二蛇趁机卷走道人藏的万灵丹。

    等道人回过神来,两人早已不见踪影,那间小屋中也空空如也,顿时暴跳如雷。

    他自知露了行踪,非但不敢去追,连苏州城也不敢多待,连夜遁走。

    第二日,苏州城中百姓,便得知了保安堂中有灵药可治疫病,而且还免费施药。

    随着不断有人治愈,渐渐不再有人怀疑这新开的药铺,纷纷赶来。

    白素贞见如此不是办法,便向官府告诉,说出此次瘟疫真相,并献上解药。

    官府便在各处水井倒入解药。

    自此,瘟疫得止,日渐消弥。

    保安堂之名从此在苏州之地,无人不知。

    白素贞经此一事,加上她生得貌美无比,令人觉得与那雷峰塔中的观音菩萨有几分相似,几乎让人当成菩萨降世,救苦救难。

    不呼其名,只以“白娘娘”相称。

    保安堂名声大振,白素贞几成万家生佛。

    却惹恼了他人。

    一个,自是那个被坏了好事的蛤蟆精。

    这诺大的名头传出,蛤蟆精再是蠢笨,也能想出那夜骗走他,盗走万灵丹的人便是这白素贞。

    而另一边,瘟疫得解,却也得罪了那些前来行道功德的佛道修士。

    两边都将怨气撒到了白素贞身上……

第736章 贼僧 (二合一章)

    九天之上。

    太虚星辰与茫茫云海之间,有一只奇大无比,双翅开展,覆压天际不知几万里的大鸟,立于一根广不知几许,直入太虚的铜柱之上。

    右翼托举一座仙宫。

    仙宫中,有种种仙家胜景,如幻如梦。

    一位女仙高居鸾坐,斜卧宝床。

    那张美到极点、没有一丝一毫烟火气的脸庞上,一双凤眉微瞌,其态慵懒,却透着无边的威严。

    忽地眉目微动,轻轻睁开眼皮,凤目之中深如洞渊,却似有无数胜景于其中映照。

    一只玉臂轻抬,玉指轻挥。

    一张金卷在她身前缓缓展开。

    一个个闪烁着金辉的古朴篆字逐一显现,似是人名。

    女仙目光落于靠前的一个名字,正是“白素贞”三字。

    清冷威严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足以颠倒三界众生。

    这丝笑意不过一现即逝,一双凤目又缓缓合起。

    ……

    人间。

    “果然是你!”

    保安堂外,一个巷角之中,黄袍道人站在隐蔽的地方,窥视着门庭若市的保安堂。

    紧紧盯着在人群中被众人簇拥的白素贞。

    竟然是已经脱去妖身的大妖?

    黄袍道人眼中有着浓浓的怨恨,还有一丝不甘。

    这白素贞浑身上下干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

    反而透着一种仙灵之气。

    但他怎么说也有千年道行,对方的本质还瞒不过他的双眼。

    而且这条蛇精在五百年前他就见过,绝对不会认错。

    论道行,黄袍道人自信不比她弱。

    可对方有如此气象,只能证明其根底不凡,修的是正宗的仙家妙法。

    虽不想承认,但他估计自己不是对手。

    还有那晚将他引走的那个男子,虽是修炼的武道,却厉害得紧。

    而且对方根底不凡,若只是斗不过她也就罢了,就怕惹上她背后的靠山。

    那时他便是不被对方弄死,被妖王知道他无事生非,招惹了这般强敌,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

    黄袍道人隐去身形,在角落中不甘地转动着眼珠子。

    忽然眼睛一亮。

    他不行,可他现在的身份却非同凡响。

    黄袍道人记得,被他吞吃的这个茅山弟子,身上有三道玄坛真君亲赐的符箓。

    这个玄坛真君是茅山南宗万福宫的祖师,早已经得道成仙,在天庭位居要职,很是不凡。

    白蛇,敢坏我好事,我要你不得好死!

    黄袍道人恨恨地看了一眼保安堂方向,露出一个怨毒的笑容,便愤愤而去。

    保安堂,人群之中,白素贞忽有所感,心中一阵莫名地惊悸,不由面色微变。

    “姐姐?”

    一旁的小青察觉她的异样。

    白素贞镇定心神,压下心中惊悸,恍若无事,应付了聚集在保安堂的百姓后,便匆匆回到后院。

    小青紧跟而至,担心道:“姐姐,你怎么了?”

    白素贞一脸忧心,摇摇头道:“我有极不祥的预感,大难将至。”

    小青一惊:“啊!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白素贞不语,低头掐指演算,过了许久,才面带焦虑,摇头道:“天机紊乱,我如今又……根本无法算出。”

    “这可怎么办啊?”

    小青见状,也急了起来:“姐姐,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回到青城山,有南岳夫人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恩师……”

    白素贞簇着眉头。

    “姐姐!你还在想什么?”

    小青气恼道:“你说要报恩,许仙原来就是一个没用的酸书生,什么都没有,”

    “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什么都得到了,再大的恩也可以清了,”

    “姐姐,还是说你真的动了真情?”

    小青心中生起畏惧。

    她害怕白素贞再和五百年前一样。

    “你说得对,”

    白素贞忽地皱眉道:“我虽无法演算天机,但心中预感却极为不祥,恐怕只有去寻恩师,才能助我度过此劫。”

    小青喜道:“姐姐你想通了就好,那咱们马上就走!”

    白素贞点点头:“好。”

    小青随即欣喜地去准备。

    她以为白素贞是终于打算断却尘缘。

    但白素贞只是不想连累许仙,暂回青城山求恩师庇护罢了。

    她将欣喜的小青叫住:“小青,你留下。”

    小青顿时不悦:“姐姐!”

    白素贞摇头道:“小青,此劫虽应在我身上,但我担心会连累官人,你留下暗中保护官人,”

    “若真有事发生,也万万不要逞强,带官人躲到金山寺,”

    “那位法海禅师神通广大,慈悲为怀,虽只在寺中一心清修,不履尘俗,却必定不会见死不救。”

    小青气道:“姐姐,我才不要看着那呆子,我要和你一起走!”

    她确实不愿守着许仙这个呆子,却更加不愿让白素贞独自面对劫难。

    “小青,听话。”白素贞只是盯着她。

    “哎呀!”

    小青知她心意已决,不会更改,重重地跺了跺脚,气愤地转身就走。

    白素贞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便去前堂找到许仙,寻了个借口,对他说是要回山探望恩师,嘱咐他近日莫要出门,便匆匆离去。

    她这一去,就已是匆匆数日。

    数日前,还风光无限的保安堂,这一天不断上门想要看病的人,却都被挡了回去。

    因为他们都被告诉,医馆中唯一的大夫不在堂中。

    罗刹江边,有三个人正在狼狈地跑着。

    其中一个,正是名声鹊起的许仙许大夫。

    “呼、呼!小青……许、许公子!不、不行了!”

    许仙被薛惊鸿一只独臂拖着,半死不活地喘着粗气,直接就挣开他的手,瘫到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小青回过头来,恼怒地骂道。

    许仙现在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根本顾不上她的语气,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小、小青,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跑啊?”

    小青骂道:“让你跑就跑!哪这么多为什么?想活命就快点起来!”

    说着,又小声嘀咕:“废物!五百年前是废物,转世轮回还是个废物!”

    薛惊鸿有点看不过眼:“许大夫,实话告诉你,白姑娘大概是得罪人了,”

    “他们拿白姑娘没办法,你若是不走,恐怕免不了会被他们抓起来去威胁白姑娘。”

    许仙吓了一跳:“啊?!不会吧?娘子这般良善心慈,只会助人,又怎会与人结仇?”

    “难道你说的是那些道长和大师?不会啊,我看他们一个个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根本不像是坏人。”

    “你气死我了!他们骂姐姐是妖怪,你竟然还帮他们说话?”

    小青现在已经对这个许仙没有了半点耐性,气势汹汹地骂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姐姐好好在山中修行,根本就不会碰上这些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得道成仙!”

    “一点用都没有,都是你害了姐姐!”

    许仙被喷得有点抬不起头,他再是性子绵软,也不免心中有气,但又害怕发怒的小青。

    只能不满地低声嗫嚅道:“小、小青……你怎么这么说我?我也很关心娘子的……”

    “至于他们说的娘子是妖怪,那定然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娘子是世间少有的大好人,百姓们都说她是观音菩萨在世,怎么可能是妖怪?”

    “那些道长大师,我想也是听了什么谣言,只要我们好好跟他们解释就行,何必要跑呢?”

    小青举起手掌,恶狠狠地道:“你再说!你再说!再说我打你!”

    “别别别!”

    许仙瞬间怂了,连忙以手遮脸,生怕她真打自己。

    “哎,我说两位,有话咱能不能先逃到金山寺再说?”

    薛惊鸿有点崩溃。

    他这次可是豁出去了。

    为了抱紧法海这根巨粗无比的大腿,他在帮助白素贞和许仙这件事上,是一点折扣都没打,尽心尽力的了。

    甚至今天佛道两门高人寻上门来,当面怒斥白素贞是妖精,蛊惑百姓,图谋不诡,要将其擒拿镇压。

    他还拼着得罪这天下修道宗门,带着许仙,和小青一起打了出来。

    他现在可是知道了,这世界真的不是他能浪得起的。

    别说天上,就是人间的修行宗门,也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大佬。

    尤其是佛道两门。

    今天也就是那些人没什么准备,寻上门来的还只是几个修为道行不怎么样,只会以老卖老的老东西,还有几个小辈。

    否则他们恐怕连逃都没办法逃出来。

    “许公子……”

    “你住口!”

    薛惊鸿也受不了这呆子了,反正他要讨好的人又不是这呆子,也不用受他的气。

    独臂一探,直接将许仙抓在手里。

    又对小青解释了一句:“小青姑娘,情况紧急,在下只好暂且得罪许大夫了,还请见谅。”

    小青却满意得很:“早该这样了!”

    说罢,两人提着许仙,在地上跑得飞快。

    他们不敢用飞的,小青甚至不敢使用法力。

    那些修士正在追捕他们,其手段繁多,能追人寻踪,甚至追魂索魄。

    就算不用法力,也不过是暂缓了这个过程罢了。

    “站住!”

    “孽障!再不停下,束手就擒,修怪我等不留情面,痛下杀手,取尔等性命!”

    果然,才跑了没有多久,身后就传来几声大喝。

    小青回过头,十数道清烟如云一般,迅速飘来。

    烟云之中,隐有人影。

    不由神色一变。

    来得好快!

    不仅如此,对方显然来了更多帮手。

    看情形,比之前寻来的人更为了得。

    “孽障!”

    “冥顽不灵!”

    “天真从九九,九九开天门!”

    “黄霞满天地,九仙始道剑!”

    一阵吟唱,那烟云之中,忽有黄霞绽放,如阳出其中,刹那间于天地铺开。

    黄霞之中,却有刺耳穿空厉啸之声。

    “吃我九仙道剑!”

    “不好!”

    薛惊鸿惊叫一声,将手中提着的许仙往前一抛:“小青姑娘,你带着他先走!”

    说话间,已经回过身,举掌迎向那铺来的烟霞。

    他当然没有舍己为人的伟大觉悟。

    只不过是想着既然做了,就表现得卖力些。

    反正他自信这些人中,没有人能留下他。

    便是他打不过,他也有手段逃脱。

    除非他倒霉,又遇上了像法海那样的变态。

    但那是不可能的。

    若有那样的变态,他们跑不出这么远来。

    “黄霞满天地?”

    “看看到底谁能满!”

    “玫霞荡!”

    薛惊鸿双掌以托天之势猛然打出。

    玫红色的劲气浩浩荡荡,排山倒海一般涌出。

    如烟如霞,竟将那直似铺天盖地而来的黄霞给冲得倒卷而回。

    “嗯?!”

    “武道?”

    “哼!区区武夫,不自量力,也敢在我等面前放肆!”

    烟云之中有不屑之声:“助纣为虐!今日便与你个教训!”

    “听吾一曲玄真道曲!”

    “叮!”

    一声清脆之音骤响,似有人敲响玉磬。

    很快,天地间便奏响一曲仙乐。

    该死!

    这些家伙不按常理出牌。

    薛惊鸿暗骂一声。

    正面对抗他不怕,就怕这种歪门邪道。

    他是战士啊,这种针对灵魂层面的攻击实在不擅长。

    法抗低,抗不住,惹不起,战略性撤退!

    逃到金山寺,让那死贼秃自己抗!

    刚刚还一副英勇就义模样的薛惊鸿,才一个照面,便刹住了车,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他虽不会法术,可一身轻功也非同小可,不比这些修道之人飞天遁地慢了多少,化身一团模糊的影子,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还好小青在刚刚就趁机带着许仙,化作一阵妖风走了。

    “哼!休想跑!”烟云之中传出怒喝。

    一个粗犷的声音将他拦住:“道净真人且慢,不必心急,这些孽障跑不了,贫僧已用金刚曼荼罗法界看到了那蛇妖所逃往之处,看此妖所为,是早有打算,想来此妖是有所依仗。”

    “依仗?”

    道净老道于烟云之中不屑道:“我等齐聚于此,便是朝廷,也要避让三分,又有何依仗,能退我等?”

    “不知空义大师看到那妖孽云了何方?”

    “不远,便在前方百里之地,罗刹江上,有一寺庙,贫僧却是未曾听闻,此处何时有了这么一座寺庙?看起来倒有几分庄严气象,不知是哪位高僧大德所立?”

    “嘿嘿!”

    道净老道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本是那狂僧!”

    “哦?真人知晓此处?”

    道净老道冷笑道:“呵呵,何止知道?老道本以为,此僧只是狂悖,如今看来,此僧怕不是个佛门败类,与妖孽勾结,其中定有龌龊!正好,空义大师此番也可为佛门清理一番门户!”

    “哦?”

    那粗犷声音沉吟一番:“贫僧是修的是密宗真言,虽与中原禅宗大相径庭,但到底同是佛门中人,”

    “若果真如真人所说,佛门之中,有此不肖之辈,那是断不能容,贫僧还真是不能袖手不管。”

    “好,既知那几个孽障行踪,你我快走一步,上那金山寺,寻那法海贼僧问罪!”

    好嘛,在道净口中,法海已经再次降级……

第737章 长乐钧天

    “慢来慢来,”

    云烟之中又有一人声说道。

    “道净真人,那金山寺毕竟是佛门之地,如今大唐盛世,远迈前古,无所能及,人皇泽被天下,万事皆有其序,不可轻犯。”

    此人说得隐晦。

    其言下之意,却是暗指人皇敬佛,还有那位极少有人真正见过,深浅莫测的帝师,也是佛门中人。

    旁的事还罢了,一但涉及佛门,事情就复杂了。

    在场只有那位密宗青龙寺的空义是佛门中人,其他都是道门中人。

    这般话说出来,实际就是说的如今道门不如佛门,还是挺伤自尊的,也不可能往明了说。

    “佛门……那又如何?”

    道净老道不屑道:“区区一个名不见结传的金山寺,难道我等还怕了不成?”

    “陶真人,恕老道直言,你我宗门皆为道门都领,一举一动,皆系道门威严,莫说区区一个金山寺,便是那位帝师亲至,你我也不能示弱,否则我道门脸面何在?”

    “空义大师,老道心里藏不住话,此番言语也非是针对佛门,只是各门之中,总有些不肖之辈,还请您见谅。”

    空义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无妨,无妨,佛光普照,也有秽地难照,佛门广大,当也难免有藏污纳垢,”

    “不过,陶真人所言,也有道理,”

    “我等非佛,尚需时时自持,勤拭心垢,以保心中长明洁净,若有那误入歧途的不孝之辈,也当及时警示,当真冥顽不灵,再施以金刚手段,为我佛门清理门户,方为正途。”

    道净老道心中不屑,更不愿如其所说,不过对方几人都是名门大派的高修,修为俱不在他之下。

    如此共执一词,他也不好再反驳,略带期望看向最后一人:“张真人,龙虎山乃道门泰斗,贵派张天师执天下玄门修士牛耳,莫非也怕那个不敢出来见人的什么帝师?”

    “龙虎山虽不敢自诩泰斗,但行事也只循公理正道,不因人而异,”

    道净老道言语中隐含挑拨,那位张真人倒也没有动气,只是爽朗一笑,不过话语中也隐含强烈的自信:“若是贫道师兄在,自然不惧谁人,不过陶真人与空义大师所言也不无道理,道净真人,我等还是暂且缓上一缓。”

    道净老道闻言,知道自己算盘落空,只好压着怒气道:“如此说来,那就任由那几个孽障逃了?”

    那位张真人沉吟道:“若让其进了金山寺,无凭无依,我等倒不好开口讨要,”

    “这样罢,还请空义大师施展金刚曼荼罗法界神通,助贫道一臂,且待贫道施法,先将其摄来,有那蛇妖在手,那个叫白素贞的妖孽,想来也不会置之不理,且也能师出有名,与那金山寺对质,问清楚其是否真与妖孽有所勾结。”

    陶真人喜道:“哦?张真人有此神通,我等倒是要大开眼界了。”

    空义大师合什道:“贫僧义不容辞。”

    话音才落,空义双手一张,一道道金光于两掌之间,如同枝藤一般,生长蔓延。

    刹那间勾勒出一副繁复到极点的图案。

    纵横各有两道分界,将图案一分为九。

    每一分中有一圆轮,圆轮轮转,似有无穷圆生。

    圆中又有佛陀虚影轮廓。

    玄奥莫测,仅是看上一眼,就令人有头晕目眩之感。

    这便是青龙寺的金刚曼荼罗法界神通?

    饶是旁边几人都是道行高深的得道高人,也不免暗自惊叹。

    空义大师双手一推,将双手间繁复莫测的图案望空一推。

    其中无数圆轮转动,当中一轮忽地急速扩大、旋转。

    短短瞬息间,便扩涨到了数丈方圆。

    圆轮突然地洞开,竟现出一片乱石礁,一座寺庙屹立于湍急的江流上,正是那金山寺。

    几个人影已经跨过罗刹江,登上了乱石礁,只差几步,便要跨进寺门。

    空义大师口中喝道:“张真人!”

    那张真人朗笑一声:“长乐钧天图,请诸位品鉴!”

    “去!”

    只见他大袖一展,一轴画卷从他袖中飞出,径直钻入了那洞开的圆轮。

    已经来到金山寺门前的薛惊鸿、小青和许仙三人,忽然发现头顶天空蓦然一亮。

    不由抬起头。

    薛惊鸿和小青顿时一惊。

    一幅古朴之极的三尺画卷正于朗朗青天之上缓缓展开。

    画卷之上,祥云缭绕,仙宫连绵,种种瑞兽胜景,栩栩如真。

    令人几疑天宫仙境现世。

    许仙便是这么想的。

    以为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天界仙庭,不若大喜拜倒。

    “呆子!”

    小青气恼地骂了一句,一把抓起他,就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而薛惊鸿在见到画卷的一瞬,就已经脚底抹油。

    但不管是小青还是薛惊鸿,都没有办法迈出一步。

    哪怕薛惊鸿只要一抬脚,就能跨进金山寺的门槛。

    半步之遥,在天上那幅画卷骤然而生的无匹吸扯力之下,如同天堑。

    “许仙!”

    小青拼命与那恐怖的吸力对抗,手中抓着的许仙却已经脱手飞去。

    直接被那幅画卷吸上了天。

    竟然变得越来越小,不到一个呼吸,便如同沉入水中一般,没入了那幅画卷中。

    这一叫,她自己也对抗不了那吸力,被一点点往上拉扯。

    “啊啊啊!”

    薛惊鸿疯狂大叫,全身爆发出四色气劲,滚滚如浓烟。

    却也逃不过那画卷的吸力,与小青一样的结果。

    “法海禅师!救命啊!”

    薛惊鸿扯开嗓子惊恐地大喊。

    这张画卷实在太可怕了。

    他一身功力之雄浑,说是力能摧山裂地也不为过。

    但在这东西面前,竟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这便是传说中的仙家法宝?

    简直是挂好吗!

    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逃脱,只是他舍不得。

    而且,他在赌。

    他不信那法海那死和尚,会容忍别人在他家门口把自己给捉去。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为他办事的,哪怕是一条狗,以那死和尚的性子,自己可以随便欺负,却不可能让外人给打了。

    薛惊鸿只见了法海两次,却已经自认很了解这和尚。

    这死和尚根本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慈悲,胸怀广大!

    就在两人几乎要被吸入那副画卷之中,一只遮天大手突然自天上凭空探出。

    薛惊鸿大喜。

    果然,这死和尚不出他所料……

第738章 各有心思 (二合一章)

    百里之外,张真人脸色蓦然一变。

    手中法诀急变,就想要收回画卷。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无用功。

    这长乐钧天图,乃是龙虎山七宝之一。

    画卷之中自成天地,卷中所画,皆为乾坤,天下无物不可收。

    他的身份道行虽都不低,但按理来说,还轮不到他执掌此宝。

    只是他素得天师府前代老天师亲重,才让他暂掌此图。

    本以为此宝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但这一刻,他心中的自负动摇了。

    他感觉这只突然出现的手才是真正的内藏乾坤,万象演化,森罗如狱。

    手里乾坤,万象森罗!

    端的是他平生所未见的大神通!

    这只手不仅是抓向小青和薛惊鸿,连同那画卷也在其笼罩之下,似乎打算把画卷也给抓去。

    张真人情急之下,只能放声高喊:“何方高人!此乃我龙虎山至宝,还请手下……”

    一句话还没喊完,嗡的一声,急速旋转的光轮骤然合闭,那边的情形再也看不见。

    张真人一惊:“空义大师!”

    “阿弥陀佛!”

    空义大师这时身形摇晃,双手划拉了几下才站定。

    脸定一片惊悸。

    “好厉害的神通!究竟是何方神圣?!”

    空义大师惊叹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歉然地望向张真人:“张真人,贫僧无能,那位高人神通惊人,掌中自有乾坤,贫僧的金刚法界也无力维系,实在对不住了。”

    此世无论道法佛法,本质都是一样,以炁为本,人心代天心,操纵天地之力为己用。

    那一掌自成天地,掌中森罗万象,却将天地之炁隔绝在外,又如何还借得了?

    张真人整个人怔怔如若失魂。

    那可是龙虎山至宝,就这么丢了?

    他明明说出了天师府之名,此人怎么还敢下手去抢?他怎么敢?

    在他看来,无论捉妖还是上门去质问,都是正道修士分所应当之事。

    你自己身上有污疑点,无论你是哪门哪派的,都应该配合其他正道修士查问才对。

    若是不然,与邪门外道又有何异?

    遑论夺人宗门至宝,那就是真的结下梁子了。

    还是与龙虎山天师府结下梁子。

    这位张真人实在想不明白,天下间有谁的胆子这般大?

    一旁的陶真人回过神来,也咂着舌头道:“难道此人便是那金山寺住持法海?若当真如此,此人还真如道净真人所言,狂悖之极啊。”

    “我早说那小辈就是一个狂妄悖逆之人,兼且量小气狭,”

    道净老道终于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闻言立即恨道:“不瞒诸位,老道与那小辈确实有些过节,老道师侄青阳子舔为观天院学士,曾得知罗刹江有妖魔作乱,前去收伏,遇上了此子,”

    “此子不知靠着什么手段,哄骗得这周遭百姓,颇有些名声,也被请来收妖,”

    “只因青阳子受百姓尊崇,冷落了此子,又降伏了妖魔,在百姓面前夺了他的风头,”

    “此子便怀恨在心,仗着有几分本事,以大欺小,羞辱小辈,实令人不齿!”

    道净老道急不可耐地说了一大通,在他嘴里,将“法海”贬得一无是处,是一个毫无德行的无耻小人。

    更重要的是,在他心中,还真的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添油加醋、混淆是非的地方。

    在听青阳道士说过他与“法海”的过节之后,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其人当着百姓的面前,用一双拳头暴揍青阳子,在他看来,就是故意羞辱。

    青阳子是景龙观真传,羞辱他,与羞辱景龙观无异。

    这也是道净老道揪住此事不放,非要和“法海”这么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辈过不去的症结所在。

    他心胸确实不大,哪里容得了别人挑衅,更遑论羞辱。

    加上他自己背靠景龙观,一向傲慢惯了,对方再是厉害,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景龙观?还能强得过他那位掌教师兄?

    其他几人闻言,并未就真全信了他。

    概因他们也了解此道心性,实是有些狭隘。

    只是碍于景龙观,和他那位掌教师兄,莫说他们,同道之人也多有相让。

    这也更是让他愈渐养成了今日之性。

    他口口声声说那法海是小辈,却又说法海对青阳子是以大欺小。

    如此颠倒,就知道他所言未必便是真实。

    不过此道虽有些气狭,毕竟同是名门正道,就算有些出入,也当不至于泼人污水。

    想来那法海确实是私德有亏。

    于是陶真人捋须道:“果真如此,那我等当不能坐视,此子有这般神通,实是意外,但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若只是一般寻常之人,便是有些不当之处,也可教而改之,偏偏他有这般不凡神通道行,力高而无德,若是做起恶来,更要遗祸无穷了。”

    “只是以贫道所见,此人如此神通实是惊人,我等若是前去寻他理论,怕是难免起冲突,”

    “说来虽是汗颜,但说实话,单打独斗,你我怕是谁也不是对手,”

    “若要联手对付一个小辈,传出去,怕是会被人笑话啊。”

    道净老道虽不愿承认,但只是刚才那一下,那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对手。

    若不是仗着自己找来了这些帮手,他早调头就走了。

    此时却不愿放弃机会:“对付邪门外道,哪里有那么多顾忌?谁又敢笑话?”

    空义大师许是将张真人丢了法宝的责任归于自己身上,十分愧疚,对此很是上心,苦思冥想了一番,突地开口道:

    “此子手段,虽然从所未见,但观其法力,贫僧却颇为熟悉,竟似有我密宗真言之貌,且其堂皇如大日,若贫僧所料不错,此子怕是得了我真言宗早已失传的大日真法!”

    道净老道顿时怒睁双目:“哦?难不成他是你青龙寺弟子!”

    “道净真人莫急,这大日真法,并非我青龙寺所有,”

    空义大师连忙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大日真法,在我密宗也不过是传言,虽广有流传,却并无人真正见过此法,”

    “贫僧之所以能有此想,只是因为家师与沩山密印禅寺的灵佑禅师相交颇厚,灵佑禅师虽是禅宗大德,却也与家师时常坐而论道,”

    “贫僧也曾有幸,随家师左右,聆听佛法,”

    “故而得知,在二十年前,贫僧知晓灵佑禅师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却不知何故,并未明传天下,”

    “贫僧曾听家师长叹,此子生具我密宗大日真法,却入了禅宗门下,天命如此,人若奈何?”

    “彼时贫僧未曾多想,此时想来,怕不是那法海便是灵佑禅师关门弟子,那生具大日真法之事,也非虚假了。”

    “哦!如此说来,那法海小辈,竟是密印禅寺的弟子?”

    道净老道瞪着双眼:“好哇,枉老道还敬他灵佑老和尚是禅宗硕果仅存的几位大德之一,不想门下还有这般不肖弟子,他灵佑教徒不严,难逃干系,等老道回到观中,定要上禀掌教师兄,请他去向灵佑老和尚讨回个公道!”

    他心中气恨,对这位灵佑禅师此人,却也不敢过于恶语相向。

    便连说去寻他晦气都不敢,只敢说要回去请掌教师兄前去讨公道。

    以他偏激自负的本性,能令他如此,也足可见那位灵佑禅师的不凡。

    对他所言,其他人倒也不好置喙。

    那是景龙观与密印禅寺之间的过节。

    所人众人忽略过他所言,陶真人沉吟道:“若如此,倒是意外之喜,既然同是正道门下,你我倒不必真与其撕破脸面,”

    “不如前去拜见灵佑前辈,请他出山,代张真人讨回法宝,”

    “至于法海此子的不端之行,自有灵佑前辈责罚管教,你我倒是不必多此一举。”

    “不行!”

    道净老道当即反对:“沩山离此千里之遥,一来一去,那小辈且不去说,那几个孽障怕是早就跑得不见踪影,放走了他们,我等去哪里寻那白蛇?”

    几人闻言,果真面露难色。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此行若说全是为了道净老道的脸面那是假的。

    前面说了那么多有关法海的不端之举,也不过是借口。

    更多的,还是为了法海本身,和那条白蛇。

    此次苏杭之地水祸肆虐,瘟疫横行,于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场多家共谋的功德盛宴。

    在灾难还没发生之前,就已经议定了的。

    否则,在水灾未起之前,他们早就能阻止。

    就算是水灾已起,若是他们想,也能立即平定。

    这笔功德实则也不少。

    若非早已议定,就有人前来平定,抢夺功德。

    只是水患若平,又何来瘟疫?

    只有等水患肆虐之际,各大门派再出手平定水患,之后顺势治疫,才能将这一场功果最大化。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该当多家共分的功果,却让这一僧一妖全给瓜分了去。

    前者一人独揽治水之功。

    后者一妖独得平疫之德。

    这无论如何,也是令他们无法容忍的。

    只是事已至此,谁也没办法。

    哪怕是把这一人一妖都擒来杀了,也于事无补,反倒这样才真的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庞大的一笔功德。

    这些功德,哪怕是平分,也足够他们将十数位门下弟子送去龙华仙会。

    却让这一人一妖就给全

    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将这一人一妖,收归自家门下,以本门弟子的身份,去赴那龙华仙会。

    那龙华仙会上,群仙论道,确是难得的机缘。

    便是陆地真仙,也要垂涎。

    不过到底层次太高,普通弟子就算得听仙音,也不过是于修行之上有所助益罢了。

    反而能令得各家趋之若鹜的,是龙华仙会上,那位女仙之首,紫虚元君将会赐下的玉清仙酒,和紫虚元丹。

    前者饮下,能令无论人妖精怪,蜕去凡胎妖身,得玉清仙身,

    后者无论仙凡服之,皆可平添千年道行。

    无论人、妖,这二者同享,都可立地成仙。

    除去三界之中,那些顶尖的大能,这两样东西,才是龙华仙会令人趋之若鹜,甚至疯狂的原由所在。

    因此,既然功德被得去,无法更改。

    那便只有抢了这两个得了功德之人。

    龙华仙会上,人人皆可得赐玉清仙酒和紫虚元丹。

    只要得了两人,令两人拿回两样仙物,也算是可弥补些许。

    不过天下宗门,多不胜数。

    便是此次定议共分功果的佛道两脉宗门,都超过两手之数。

    此时人却只有两个。

    到底归谁,没有人明说。

    只因谁都心中有数,哪一家都不会相让。

    最后花落谁家,只能全凭各家本事。

    几人刚刚议了半天,没有一句是点到题上。

    也正是此理。

    就连道净老道,别看他一副心胸狭窄,揪住一丝私怨不放,一定要那法海好看的模样。

    其实此道活了这么多年,又哪里能没有一点城府心思?

    他本还愁以什么名目去抢夺,有了青阳子之事,他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咬死不放。

    有私怨在,就算他自己失利,也有借口请出掌门师兄,届时还有谁能、谁敢与他景龙观相争?

    所以,法海此时在他眼中,早已经是囊中之物。

    至于那条白蛇,还得见机行事。

    若是谋算顺利,也未必没有尽收门下的可能。

    唯一出了他意料的,是法海此人,竟是那灵佑的弟子。

    换了别个,他根本不用想,能拜入景龙观,那是天大的福泽,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绝。

    可若是灵佑的弟子,那便有些麻烦了。

    不过道净老道也不惧。

    正如他所说,大不了将那法海擒回观中后,再请出掌教师兄,去与那灵佑老和尚理论便是了。

    反正是法海欺侮他景龙观在先,他灵佑理亏,又能如何?

    几人心中各有盘算。

    道净心中,绝不愿此时便节外生枝,让那灵佑来搅局。

    所以极力反对去请灵佑老和尚。

    其他几人也未必没有算到这老道心思。

    但对方师出有名,他们也实在不好阻止。

    空义大师与陶真人便想请出灵佑禅师。

    他乃法海之师,由他出面,管教弟子,谁也不能说什么。

    景龙观再是势大,也压不住密印禅寺。

    至于张真人,他本也该和空义大师、陶真人一般的心思。

    不过天师府至宝于他手中丢失,他早已乱了方寸。

    此刻他只悔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强出头,去出那风头。

    心中只想着要夺回长乐钧天图。

    于是便道:“那法海既是灵佑禅师门下,你我同为正道,虽佛道殊途,却大道同归,也不可不顾及灵佑禅师脸面,”

    “不如这样,空义大师既与灵佑禅师有旧,不如书信一封,邀请灵佑禅师前来,贫道有天师符敕,千里传信,也不过是短短片刻,”

    “你我暂且去那金山寺,寻那法海小辈理论一番,便处事有不济,也可看住那几个孽障,不令其逃脱,只待灵佑禅师前来便是。”

    其他三人闻言,各有心思。

    道净大喜。

    只要他们同去金山寺,那法海再是厉害,还不是手到擒来?

    便是用天师符敕去信,灵佑哪怕立即起来,也是来不及了。

    另两人相视一眼,都知晓张真人心思。

    知道其心念至宝,怎么也不可能妥协,逼急了怕是要惹恼了他。

    若如此,便是同时恶了天师府和景龙观,哪怕是他们身后的青龙寺和九宫山,也担待不起。

    便只能无奈点头应下。

    由空义大师写下书信,张真人施法,以天师符敕,送往沩山。

    而后四人同行,朝百里之外的金山寺疾飞而去。

第739章 与我有缘

    金山寺门前。

    巨大的手掌一把将薛惊鸿、小青和那副画卷都抓在手中。

    然后又是一甩。

    薛惊鸿和小青被大手“吐”了出来,扔到了山门前。

    “呼……”

    虽然有点狼狈,但薛惊鸿还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还好,赌赢了,这死和尚没有坐视不理,免了让他又割一次肉。

    “许仙!”

    小青被巨掌扔了下来,怔怔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许仙那呆子没在。

    她对许仙并没有多少好感。

    就算是五百年前的许宣,她也一样不喜。

    何况这个许仙跟许宣还完全无法相比。

    若不是看在白素贞面上,她根本不会正眼去瞧一眼。

    可如今两人已经成婚,她再是不喜,也不能不顾其安危。

    若是许仙出了什么事,白素贞回来,她没有办法交代。

    “法海禅师!”

    “还请现身一见!”

    小青跑到山门前,高声呼喊。

    接连喊了了许久,却不见有半点回应。

    不由银牙一咬,上前去拍响寺门。

    连拍十数下,寺中却仍静寂无声,连一个知客的僧人都没有。

    小青渐渐恼了,手下用力,直将寺门拍得震天响。

    砰砰的拍门声响了半天,一旁的薛惊鸿看得有点胆战心惊。

    这条蛇也太虎了点,真当那个死和尚是个良善人不成?

    他有点想脚底抹油,免得被牵怒,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青蛇,”

    就在薛惊鸿慢慢地移动脚步,想要开溜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忽地在山门上空响起。

    “前番我念你与白蛇二人得道不易,且心存善念,治水救民,才不出手降伏,任你二人滞留人间,”

    “此番之事,我也已知晓,你与白蛇二人有功于民,却获罪于天,我佛慈悲,念你二人功德在身,才出手相助,”

    “只望你二人自今而后,能持善去恶,莫忘初心,切莫以为可以肆无忌惮,”

    “你且去吧,那几位施主并未离去,怕是不久便会再至,届时,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届时可莫要怪我袖手不管。”

    “呵呵……”

    小青怔怔呆立原地,忽然仰首四顾,发出似自嘲之声。

    “是了,你是圣僧大德,在世仙佛,又怎会在意我这小小妖怪?”

    “原以为……原以为……”

    小青怔怔然,口中话语未尽,眼中闪过几分讥讽和愤然:“原来你也不过是这般……”

    在不远处,薛惊鸿脸色古怪,自以为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在寺门方向和小青之间来回扫了几眼。

    好哇,这死和尚,还是个风流的花和尚,臭不要脸!

    这时小青猛然抬头,高声道:“小妖不敢打扰圣僧,自会离开,还请圣僧把许仙还我,许仙与我姐姐乃是夫妻,恩爱甚笃,今日相救,来日我姐姐必有厚报!”

    “阿弥陀佛,”

    半空响起宏大平和之声:“我佛慈悲,济世度人,乃是本分,因缘生灭,果报自有天定,倒不须施主多虑,”

    “你二人得道不易,又何苦涉足这滚滚红尘,乱了这天规地道,枉自生了这许多烦恼,”

    “人妖殊途,你二人莫要自误,否则小僧断然不容。”

    “去吧,许施主便留在寺中,他与我佛有缘,小僧自会为他了此孽缘。”

    小青闻言顿时急怒:“法海你……!”

    “哈哈哈哈!”

    忽闻一声大笑,从天上传来:“法海禅师说得不错,人妖殊途,禅师既如此明理,我等又同为正道修士,禅师为何还要助妖为虐,阻扰我等?”

    天边忽而飞来一团烟云,几个人影乘着烟云来,眨眼间,便到眼前,落于山门之前。

    此四人,便是道净老道四人。

    其中那大笑之人,一身青衣,满头长发以枯枝随意绞成发髻,颔下短须,便是九宫山老祖,散仙罗公远座下弟子,陶洞灵道人。

    他话音才落,那道净老道已指着小青怒目道:“你这孽障,胆敢逆乱乾坤之律,颠倒人间之序,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其罪当诛,我等面前,还不快快跪下,束手就伏!”

    “老牛鼻子!我们姐妹哪里惹到你了?我们自来人间,就没有害过一个人命,”

    小青怒气上涌,也不顾自己根本无力抗衡,双眉倒竖,指着道净老道大骂:

    “倒是你们,我们好端端地在医馆中为人治病,你们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喊打喊杀,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我呸!”

    道净老道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奉为上宾,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怠慢,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这个人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一条小小蛇精。

    顿时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掌一翻,已握着一只玉磬。

    “孽障!还敢猖獗!今日贫道就打得你魂飞魄散!”

    “怕你不成!”

    事到如今,小青也是豁出去了,眼中隐有火光跳动。

    她深知面对这四个老东西,自己在劫难逃。

    便打着主意,动手就拼命,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拖着这个蛮不讲理的老东西一起死。

    “道净真人,且慢!”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道士,一身紫色罗衣,上绣祥云仙鹤。

    此人便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张真人,名唤张秉一。

    天师府以紫色为尊,除却天师外,也只有他能穿此罗衣。

    由此可见此人身份何等尊贵。

    张秉一并未将小青这条小小蛇妖放在眼里,只一心想讨回长乐钧天图。

    拦下道净后,便仰头做了个道礼,扬声道:“法海禅师,贫道乃龙虎山天师府张秉一,先前为捉拿此妖孽,情急之下,未曾拜谒禅师,多有得罪,”

    “还请禅师赐还我天师府至宝,此宝乃我天师府前代老天师所赐,贫道万不敢有失,否则老天师怪罪,实是吃罪不起,还望禅师成全!”

    他语气谦和,实则暗藏锋芒。

    言必称天师府,又抬出老天师名号,说是怕老天师怪罪,又何尝不是隐晦地告诉对方,你此时若不还,彼时便是老天师来讨要。

    你法海再厉害,面对天师府,面对老天师,又能如何?

    “阿弥陀佛……”

    “诸位高修光临,法海不胜欣喜……”

    听闻内中传来的谦和声音,张真人不由一笑。

    终究年轻,让他一吓,便就怕了。

    听他这几番言语,倒也不像是个狂悖之徒。

    如此看来,那道净老道果然是心胸狭隘,也奸滑得紧。

    所言未免夸大,有挑拨之嫌。

    罢了,不过是一个晚辈,也无须计较太多。

    我天师府可不会出那等骄横之徒,只要拿回法宝,便不与他计较前番冒犯之过了。

    张秉一当下矜持一笑,就要开口。

    却又听那声音道:“至于那宝贝……”

    “此宝与我有缘……”

    “??”

第740章 天下风云 (二合一章)

    “噗~!”

    一旁的薛惊鸿忍不住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看着山门前的四位高人。

    原本“法海”的话令四人心中一松。

    对方比他们想象的更怂,只是几句话便令他退缩。

    想来对付起来也并不难。

    但下一句话却令四人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秉一勉强地扯动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法海禅师此言何意?难道是想拒不归还,强占我天师府至宝吗?”

    金山寺中,陈亦盘坐静室之中,手中拿着一卷古画,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把玩着。

    山门前传来的质问,陈亦头也不抬地笑道:“佛门广大,普度有缘,既是有缘,此处便是归宿,谈何归还?”

    声音依旧平和不见波动,远远传出。

    张秉一闻言,只气得脸色通红。

    指着寺中方向,手指颤抖不已:“你、你……无耻!”

    “你、你……你如此作为,怎敢自称佛门中人?就不怕为你师门蒙羞,为己招灾吗!”

    他许是想怒骂一通,不过此人到底是龙虎山天师府嫡传,身份尊贵,自幼耳濡目染,通诗书经义,知尊卑礼仪,却唯独没有学过如何骂人。

    嘴皮子抖了半天,也只能说出几句不疼不染的话来。

    最多也只是习惯性地抬出身后师门,想要以势相压。

    “呵呵……”

    他的以势相压,却只换来两声轻笑。

    明明只是一个笑声,张秉一却险些气得一口血喷出。

    “法海禅师,此言差矣,”

    一旁空义大师看不过眼,站了出来,皱着眉不满道:“佛门广大,普度有缘,此缘却非彼缘,乃众生自性,有心持法,灭却烦恼,出脱苦法之众生,皆为有缘,”

    “如有那手持屠刀者,若心中执迷,便是佛门广大,强取了他的屠刀,也度他不得,”

    “也有那强匪盗者,心中贪念不减,纵是佛法无边,也不去度他,”

    “法海禅师出禅宗正宗,受大德高僧灵佑禅师教诲,怎的竟也不知晓此理?”

    空义大师口中似以佛理相辨,实则却在暗讽他为强盗土匪。

    对于他人,这番话也并不算什么。

    但对空义这等佛门高僧而言,却已经是动了无明之火,话说得再重不过了。

    陈亦笑呵呵的声音传出:“大和尚倒是好辨术,如此说来,大和尚要与小僧切磋佛法经义不成?”

    空义大师大袖一振,神色凛然,跃跃欲试:“阿弥陀佛,若禅师不弃,贫僧愿与禅师一辨。”

    “嗯,好吧,既如此,小僧正巧有一番道理,要说与大和尚听听,还请大和尚为小僧解惑……”

    空义大师闻言一喜。

    同是佛门中人,灵佑禅师又与他恩师交好,他实不想与对方撕破脸面。

    若能以佛法令此子幡然悔悟,那当是最好不过。

    不仅在恩师与灵佑前辈面前能有所交代,也能在同道面前彰显一番他青龙寺的佛法不凡。

    想着,空义禅师手捋花白短髯,面露欣慰笑意,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似乎已经看到了对方在身前忏悟拜谢的情景。

    “好说,好说,法海禅师,但说无访,贫僧知无不言。”

    话音刚落,山门前半空突地凭空钻出一只比人都大的拳头。

    “你……!”

    “呼!”

    空义大师双眼圆睁,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那只拳头就呼的一声就朝着他砸下来。

    “嗡~!”

    他到底是佛门高人,双手一张,刹那间便张开一幅繁复的金光图案,挡在身前。

    “轰隆!”

    拳头当头砸下,尘土飞扬,劲气四溢。

    只是余波,就令其余几人竟都有点站不住脚,身躯摇晃不已,不由连连后退,远远避开。

    尘埃落定,空义大师所立之处已经塌了一个大坑。

    “你、你此为何意!?”

    空义大师惊怒交加。

    不是说好的讨教佛理经义吗?你怎么动起拳头了!?

    “小僧曾听闻一句话,自觉颇含妙理……”

    空义大师见对方如此说,一时还真有点迷茫了。

    难道贫僧误会了?适才一拳,是此子有什么妙法蕴含其中,以拳喻理?

    他还是挺有风度的,不懂便问,不由愣愣道:“不知是什么话语?法海禅师此拳”

    “拳头大,就是真理,”

    陈亦笑呵呵道:“小僧这一拳,当可唤作真理之拳,大和尚觉得此言如何?此拳如何?”

    “噗~!”

    一旁薛惊鸿又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心中也不免暗自嘀咕,这死和尚好骚啊,比本公子都贱。

    还有,这作风,怎么这么有亲切感?

    这死和尚从哪里学来的骚话?

    连正在心事重重的小青,也面皮微微抽动,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你、你……!”

    另一边,空义大师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在戏耍自己。

    他一个得道高僧,处处受人尊敬,哪里受过这等委屈?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手指山门,气得直发抖。

    一旁,张秉一看着暴跳如雷的空义大师,忽然有点感同身受,惺惺相惜起来。

    而道净老道和陶洞灵真人怔怔地看看空义大师,又看看张秉一。

    心中忽然有点不祥之兆。

    来了四个人,才几句话功夫,就被气坏了两个。

    这法海果然不当人子,不好对付啊!

    “竖子猖狂!”

    道净老道唯恐落了同样下场,先下手为强,跳了出来,怒斥道:“你既如此说,那便是要手下见真章了!好,今日便代汝师与你这无理竖子一个教训,也好让你知晓天高地厚!”

    “诸位同道,此子既如此狂悖乖张,不敬尊长,如此羞辱张真人与空义大师,我等也不需与他多言。”

    道净老道眼珠子一转,挑唆道:“你我一起出手,将此不肖之徒拿下,再去寻他师门讨个公道!”

    陶洞灵抚须点头附道:“该当如此。”

    空义大师与张秉一神色难看地相视一眼,便齐声答应。

    “法海,你如此戏耍我等,实在无理,你若肯悔改,便速速交出宝图,再出来伏首认错,与我等一道,去寻灵佑前辈讨个公理,否则,休怪我等以大欺小了!”

    陈亦还没有说话,小青忽地在一旁冷笑一声:“呵!好一个名门正道,前辈高人,扯一番大道理,说得天花乱坠,便能改变你们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之实?无耻之极!”

    “哼!诸位不必多言,待擒下那小辈,再与这妖孽计较!”

    道净老道冷哼一声,已当先将自己手中的玉磬望空抛起。

    “叮!”

    玉磬自响,仙乐当空。

    袅袅云烟凭空而生,丝丝缕缕,缥缥缈缈。

    有清光流转于期间。

    隐隐间,似得见天外胜景。

    有仙人道尊,高坐玄坛,口吐大道玄音,令人迷醉而不自知。

    一旁的小青和薛惊鸿眼中闪过沉迷之色,旋即又现挣扎。

    道净老道的玄真道曲,乃景龙观天师叶法善亲传**,十分不凡,便是天上真仙,能及此法者也是寥寥之数。

    叶法善于妖族聚居的大荒之地,一曲度化群妖,七千四百之数。

    从此景龙观中,多了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七千四百道兵。

    只是道净老道却并未得其中精髓,小青、薛惊鸿两人也有不凡修为。

    否则,道曲一响,两人便要沉沦大道玄音之中,被其度了去。

    道净一动,其余三人相视一眼,便齐齐踏出,各施妙法。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唯有手底见真章。

    ……

    金山寺前,四人各逞妙法神威。

    也扯动了天下风云。

    人世间,便有数人似所感,被这暗起的风云所动。

    在千里之外的北茅山上。

    此世之人所言茅山,实是一分为二,南北之别。

    南茅山,乃茅山道宗之始,最早为九霄万福真君之道场。

    至抱朴仙人葛仙翁,茅山之名广传于世,盛极一时。

    而后日渐势威。

    直至数百年前,当代南茅掌教得承衣钵,此人也是葛仙翁之后,一鸣惊人,被世人尊为在世三仙之一,才重振门庭。

    如今,世人少有知其名者,仍以葛仙翁称之。

    而北茅山,是素有茅山北宗之称的景龙观。

    此观是同为在世三仙之一,也有天师之称的叶法善所立。

    此人本也是师出南茅,只是在南茅势微之时,不知为何,另开枝叶,开创了北宗一脉,景龙观。

    其人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三仙之名并称于世。

    茅山有南北二宗。

    世间也有龙虎、景龙二天师。

    龙虎山老天师当为第一,同有天师之称的太素真人,叶法善为三人中最年幼,却隐隐间,压了葛仙翁一头。

    此时,北茅山上,景龙观中。

    一个十岁孩童模样,却有一头白发,一身清雅出尘之意的小道,从观中缓步走出,抬头望天。

    明明是孩童模样,眼中却满含沧桑,似有无尽岁月。

    恐怕世间难有人相信,威震天下的三仙之一,景龙天师,太素真人,叶法善,竟是这么一个小小孩童模样。

    “唉……”

    叶法善收回目光,摇摇头:“天意难违……”

    便转过身,又缓步回到观中。

    龙虎山,天师府。

    一座清朴的道观中,有一间不起眼的静室。

    一个相貌清古,也不甚起眼的老道盘坐榻上,身前一柱清香袅袅。

    老道一动不动,衣上生了厚厚的尘,似在此静坐了不知多少年月。

    老道忽而睁开了枯皱的老眼皮,袅袅香烟之中,似有两颗星辰一现即逝。

    “士元……”

    老道干皱的唇皮开合,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你亲往镇江金山寺走上一遭,将秉一带回观中,不可停留片刻。”

    距此数十里,另一座峰头之上,一道人一袭此色八卦罗衣随,三缕长须,一柄拂尘斜倚在手弯处。

    听闻耳中传来声音,眼中若有所思,轻叹一声。

    拂尘轻挥,一声和清唳,一只白鹤从云霄之中掠来。

    道人身形一闪,便已立于白鹤背上,逐云而云。

    南茅山。

    万福宫。

    一个身高五尺,腰背佝偻,满头白发,皮肉干枯,如同行将就木般的老道人,身后跟着数十个道士,老少皆有。

    朝着堂上供奉的一尊画像大礼参拜。

    老道人涩声拜道:“恭迎祖师显圣临凡。”

    他身后众徒子徒孙应声拜倒,齐声高呼:“恭迎祖师显圣临凡!”

    画像上,画的是一尊素衣道袍的长须道人。

    底下案桌上,有一尊牌位,上书:九霄玄坛万福真君

    在众人参拜之下,画像之上,忽地绽放万千毫光。

    案桌上香火袅袅娜娜,于大殿之中盘旋缭绕。

    竟缓缓勾勒出一尊人形来。

    这香火人形,遭那画上毫光一照,缓缓现出衣袍、发肤。

    不多时,一尊身穿华丽道衣的仙人,便凭立虚空。

    这仙人,与那画上之人,一般无二。

    只是相比画中人一袭素衣,此人所着,未免过于华丽。

    “免礼。”

    仙人大袖挥过,声音轻淡高远,如从九天之上降下。

    “吾得汝等一后辈弟子以吾符诏奏告,言下界有妖邪,竟敢掀起滔天水祸害人,又以治病平疫为名,蛊惑生灵,实乃罪大恶极,”

    “吾于天庭为仙官,不便插手人间之事,赐尔斩妖符一道,尔等速速前去,斩此妖邪。”

    “启禀祖师……”

    那老道人恭身拜道,只是话才了口,便被那仙人打断:“不必多言。”

    “是……”

    老道人便是南茅山掌教,世人所称之葛仙翁。

    他虽未在天上为仙,但论起道行境界,恐怕早已经远胜眼前的这位祖师。

    不是他有多惊才绝艳,而是这位祖师……

    老道人心下一叹。

    虽是如此,祖师之命,他也不得不从。

    那仙人说完,得了回应,便大袖一挥,两道流光飞出,落于老道人身前,身影便缓缓淡去,直至不见。

    老道人这才回过身,于众弟子中扫过,落于一个道人身上,叹了一声:“含光,便由你去一趟吧。”

    “是。”

    道人倒是干脆,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便躬身接过斩妖符,领命而去。

    “慢着……”

    老道人看着他离去,犹豫了一瞬,便叫住他道:“不必过于执着,尽力便是,事有不济,便回来。”

    “是。”

    道人回身一拜,又转身离去。

    老道人只摇头不语。

    除此道门三宗,各有其行。

    三山五岳,天下各门,似得了某种信号一般,皆有异动。

    ……

    金山寺前。

    道净四人一身狼狈,跌坐山门之前。

    道净满脸不甘与怨恨,嘶声道:“法海!你仗着有几分蛮力,勾结妖邪,戕害同道,必不得善终!”

    陶洞灵也怒道:“不错,你便是胜得了我等四人,也还有我等师门,还有天下持正之士,你法海再是厉害,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难敌天下浩浩正道!”

    “是吗?”

    陈亦的声音悠悠传出:“那便让他们来吧,你们四个,便于我寺门之前,反省反省己过,让你等口中那‘天下正道’,来搭救你们吧,”

    “正好,这天下……”

    “也是时候清扫一番了……”

第741章 开门揖盗 (二合一章)

    “你、你……狂妄……狂妄……”

    “不,你疯了!疯子!”

    半空中悠悠回响的话语,令四人神色惊惶。

    道净老道更是不住地大喊。

    便是当今盛极一时的朝廷,也不敢轻易触动天下宗门。

    对付邪魔外道,大唐朝廷向来不手软。

    只要敢冒头,只有一个杀字。

    但对于正道各门各派,却不可能如此。

    哪怕正道宗门,对于如今强势的大唐朝廷,始终也只是保持一种听调不听宣,若即若离的态度。

    朝廷对其却也向来只是以怀柔、拉拢为主。

    观天院的出现,大半便是为了安抚正道宗门。

    更何况与天下宗门站到对立面?

    只因正道势大,徒子徒孙众多,遍布天下。

    根深叶茂,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且别说屹立在顶端的那几大宗门,便是一些小门小派,传承久一些的,也多有一两个在天界当差的仙官老祖。

    事关天界,就没有小事,轻易无人敢触。

    对于当今人皇欲脱离天庭控制之心,众人皆知。

    若说对于天庭,人皇或许还能不在意得不得罪,毕竟早晚有一战。

    但,除了原因之外,最令人皇忌惮的,是人心。

    天下正道传承日久,所行所为,不管本心是什么,但在天下百姓眼中,却是斩妖除魔,恩泽生灵百姓。

    千古以来,就连许多百姓信奉、祭拜的仙神,也多有出自正道宗门的。

    天主三界,就像是自古以来的定律,早已深入人心。

    “天”的威严,对仙神的敬畏,也早已铭记在百姓的骨子里。

    别看大唐如今盛极一时,国强民富。

    可朝廷若是真的敢触碰百姓的信仰,民反未必,却肯定会国乱。

    届时天下动荡,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平复。

    一个不好,引得“上天”震怒,加上“人心”动荡,大唐数百年苦苦铸就的万世基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所以,这个“法海”的话语,在四人听来,不仅止是狂妄那么简单,那是绝对的疯人疯语,大逆不道!

    陈亦却是没有理会道净老道的咆哮。

    他在这天下的最中心,长安皇城之中宅了五百年,又怎么会不了解情况?

    也正因为了解,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是吗?”

    “若不遵你等‘天下正道’之意,不从你等之言,便是狂,便是疯,那这天下,还是多些狂人,多些疯子的好。”

    道净老道始终不能相信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仍在狂怒喝骂:“孽障!你必不得善终!”

    倒是一旁三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相视一眼,尽见彼此眼底惊疑、骇然,不敢置信之意。

    “还道你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语,翻天覆地,皆是痴人妄语,徒效那狺狺狂吠,实在无趣,”

    “罢了,看来尔等也无话可说,便各自反省吧。”

    金山寺中,陈亦双手结印,

    “大日普照,如来净世,金刚般若,灭度无量。”

    山门之前,听着于半空回荡的梵音,空义大师神色一变:“大日真言法咒!”

    “果真是大日真法!”

    不仅是他,其他三人也感受到了自虚空而起的异样。

    心中俱都生起同样的念头:跑!

    只不过念头刚起,无形之力加身,如同虚空中钻出了无数锁链,四面八方,无处不有,将他们身上每一处,甚至连念头都牢牢锁住。

    逃?那是痴心妄想。

    “八叶九尊,诸神所摄,凡圣不二,虚空妙藏。”

    “胎藏曼荼罗法界!”

    法咒真言,于半空唱响,回荡不休。

    山门前,甚至整个金山寺、整个礁岛,都被一层金光笼罩。

    金光流转、翻动,如同水波翻起涟漪,变幻不定。

    渐渐现出一朵巨大的莲花,横亘罗刹江之上。

    坐断浩浩荡荡的大江。

    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空印和尚,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密宗有两大根本法,《大日经》与《金刚顶经》。

    各自分属密宗两脉,胎藏界与金刚界的根本经典。

    自一行神僧一人得独得两宗精要,而后便无人能兼修两法。

    金刚界**传自如今,由青龙寺惠果大师承其衣钵。

    而胎藏界大日真法早已失传。

    他出身青龙寺,乃中原密宗祖廷之一。

    惠果便是其师,又如何能不识?

    若他所知无差,此子所诵真言,分明是胎藏界真法的至高之境——八叶九尊,方能为之。

    他这一脉金刚界法,根本上,乃修智为杵。

    横举宝杵,摧坏四魔,恒常不坏,谓之金刚,聚一切诸法,成五方五佛身,成就最上无胜,名曰顶。

    便是青龙寺至高根本**,《金刚顶**》。

    五方五佛法相,便是他这一脉修法的最高境界。

    而大日真法,听闻乃是上古之时,佛主所传真法。

    并非如《金刚顶**》一般,修成五佛外相。

    而是修大日佛身,我即是佛,佛即是我,佛我合一。

    较金刚顶**尚要高出一筹。

    只是因世间无人修成,青龙寺一脉也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就算如此,空义大师也不能相信。

    这法海年不过二十许,便再是惊才绝艳,慧根深重,又如何能修得如此至高之境?

    他却不知,法海确实还没这本事。

    但陈亦有。

    陈亦虽然通过天柱,以他化之法暂时成了法海。

    也被法海肉身所限,本身的实力无法完全发挥。

    但他的意识却还是自己的。

    他的境界,自然远非法海所能及。

    原本的武道神通也依然能以法海本身所修的法力使出,只不过威力有限,远远无法与在本体手中使出的威力相提并论罢了。

    而法海的半吊子大日真经,到了陈亦手上,也是轻而易举地就修到了至高之境。

    不过,也只是此世所流传的至高之境。

    陈亦早已发现,法海所学的大日真经,还有未尽之意。

    他们所认为的至高之境,十有**,不过是入门罢了,只是真正的大日真经的.asxs.而已。

    山门前四人,便是被他布下的胎藏法界所困。

    这胎藏法界自有万般神威变化暗藏,非只困人。

    便是在陈亦自己的眼中,这门**也极为不凡。

    他一身所学,也只有如来神掌、八部龙神、阿难破戒刀可以胜过。

    就连自己所创未完的半部阿含武藏,也只是堪堪可以企及罢了。

    只困四人,自然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陈亦的目的,根本不是关门留人,恰恰是要开门揖盗。

    布下胎藏法界,困住四人后,陈亦就不再理会四人在寺门之外叫嚷。

    将刚刚得手的好宝贝拿在手里,向前一抖。

    画卷展开,一个人便从中滚了出来。

    许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哎哟哎哟地喊着。

    趴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仙宫呢?我仙宫呢?”

    他刚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卷进画卷中。

    画卷中的仙境胜景,令他流连忘返,根本就不知道害怕,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反而还以为自己得了奇遇,到了天上仙宫。

    没过多久,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便不见了那绝美的仙宫,反而身处一个简陋的房间中。

    许仙眼中闪过的嫌弃,自然瞒不过陈亦的双眼,让他脸皮微微一抽。

    这呆子,居然还敢嫌弃佛爷?

    反正跑不了,以后慢慢收拾你。

    陈亦心头冷笑,面上若无其事:“这里是金山寺。”

    “金山寺?我刚才……”

    许仙到底只是呆,不是傻,现在倒是反应过来了。

    连忙站起身,对陈亦拱手道:“可是禅师救在下?多谢禅师!”

    陈亦笑眯眯道:“不用谢,小僧法号法海,”

    “所谓佛度有缘,我观你颇有慧根,与我佛有缘,自不会袖手旁观。”

    “我与佛有缘?”

    许仙嘀咕了一句,随即摇头笑道:“法海禅师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大夫,哪里有什么慧根?”

    他只当对方玩笑,并没放在心上,便拱手问道:“敢问禅师,与在下一道的两人何在?”

    “金山寺乃佛门净地,不留俗客,他们便在门外。”

    许仙神色一松,便行礼道:“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再次多谢禅师相救之恩。”

    说罢,就欲转身离去。

    却发现禅房紧闭,他双手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陈亦笑道:“施主,还是留下吧。”

    许仙一惊:“禅师这是何意?”

    陈亦呵呵一笑:“我说你与佛有缘,便是有缘,我没让你走,你便走不得。”

    “你、你……”

    许仙一惊,背靠着门,微微发抖:“你是出家人,怎的还做此等强盗之事?”

    陈亦看着这呆子一副惊恐模样,似乎自己要对他怎么样似的,不由眼角微微抽动。

    忍着拍死他的冲动,陈亦温和笑道:“施主,你可知道,我不让你走,是在救你。”

    “什、什么意思?”

    陈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朝夕相伴的枕边人,其实是个妖怪。”

    许仙闻言一怒:“你在胡说什么!”

    陈亦摇摇头:“其实,施主心中,也未必没有察觉,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不……你胡说!我没有!”

    许仙有点失态地大叫。

    正如陈亦所说,他是呆子,不是傻子。

    白素贞和小青两人虽是千年蛇妖,但为人处事,却是稚嫩得紧。

    否则根本不会接连做出蠢事,连累许仙。

    以她们的道行本事,要钱还不容易?

    哪里需要去偷?

    而且还是偷的官银,嫌死得不够快吗?

    这样“单纯”的蛇妖,许仙与之朝夕相处,若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常,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是这呆子自父母早亡后,就成了穷吊丝,见了白素贞这样的人间绝色,早被迷得晕头转向。

    哪怕发现了异常,也会找尽借口自我安慰,逃避事实。

    “有与没有,不如由施主亲眼去看。”

    陈亦摇摇头,说了一句,便双眼一闭,凭由许仙叫唤,也充耳不闻。

    许仙出又出不去,叫又叫不醒,心一横,想要揪住这可恶的和尚质问一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近其身。

    似有一堵无形气墙,将他隔绝在三尺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气急的许仙便听山外有人叫唤。

    “娘子?!娘子!我在这儿!娘子!”

    许仙听清声音之后,面色一喜,双手拍打着房门,高声叫喊。

    陈亦才又睁开眼,面上微笑。

    天下正道还没有等来,却先等来了一条白蛇。

    半刻前,一个白衣女子驾着云烟降下金山寺门前。

    不知是心中打着什么主意,薛惊鸿和小青在四个追杀他们的人被困之后,并没有离去。

    这时见白衣女子出现,小青面现喜色,迎了上去。

    “姐姐!”

    “小青?”

    白素贞扫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僧道四人,微微一惊,看向小青,却发现她并无损伤,不由心下一松。

    随即面现询问之意。

    小青当下简略地将她离去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白素贞听闻这僧道四人,竟做出想擒拿小青与许仙胁迫自己的事,不由面现薄怒,恨恨地瞪了四人一眼。

    小青犹豫了一下,低下头道:“姐姐,小青没用,没有护住许相公。”

    白素贞一惊:“什么?官人怎么了?”

    小青咬着牙,向金山寺中看了一眼:“法海将许相公捉去了。”

    “法海?!”

    白素贞一惊。

    她本是预感到不可抗之劫,回山请教恩师。

    不想南岳夫人根本没有露面见她,只是着座前侍奉的一个女道出面,告诉不必担忧,可往镇江金山寺一行。

    届时一切因果自有了结。

    白素贞不解其意,却十分信任南岳夫人。

    她见过法海,以为南岳夫人所指,是法海将解她危难。

    便依言而行,径直返回苏州。

    回到保安堂却不见许仙,心中忧急,想起恩师所言,便赶来金山寺。

    却没想到,她以为解她危难之人,却反捉了她丈夫。

    心下一急,便跑到寺前,敲响山门,高声喊道:“官人!官人!”

    “……娘子!我在这儿!”

    隐隐传来的回应,令白素贞一喜。

    旋即又是心下一沉,高声叫道:“法海禅师,不知素贞有何得罪之处?为何要留难我家官人?”

    陈亦平和却透着不近人情的的声音悠悠传来:“白素贞,人妖殊途,我念你修行不易,又心存善念,不将你收伏,已是开恩,你莫要执迷不悟。”

    一旁的道净老道不甘寂寞,见状冷笑道:“嘿嘿,妖便是妖,若是躲在深山也就罢了,居然敢来人间作乱,这天下可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法海,你虽狂悖,却到底还有一丝正气未泯,老道劝你速速回头,日后在同道面前,老道还可为你求情,留你一丝脸面。”

    “法海禅师……”

    白素贞眉头紧皱,待要理论,小青忽地扯了一下她:“姐姐!”

    她回头一看,顿时一惊……

第742章 “群仙”齐聚 (二合一章)

    小青双手揪着白素贞的衣衫,一向刁钻蛮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竟然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不自觉地移动脚步,躲到白素贞身后,微微缩着脖子。

    别说是她,连白素贞也忍不住面露惊惶和担忧。

    实在是眼前这一幕,换了任何人看到,都不可能不动容。

    尤其是作为“妖邪”的她。

    远处。

    天边。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彩霞。

    绵延千百里。

    几乎将半边天空都遮盖了。

    这片极为耀眼的彩霞,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向这边涌来。

    就像是天上的云霞翻起了足以淹没大地的巨浪,汹涌澎湃。

    以无可抵挡的姿态,覆压而来。

    白素贞自然知道,那并不是什么云霞。

    而是不知多少人的法力气息外泄。

    那是成百成千,甚至超过了万数,有着足以飞天遁地的修行之人,法力运行的气息外泄,连成了一片。

    成了这汹涌澎湃的法力狂潮。

    上万计道行不弱的修士齐聚,经天而来。

    别说是她一条蛇妖,便是大唐朝廷,也要震动。

    但事实上却是,这些修士浩浩荡荡,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连袂而来,所过之处,无论是朝廷,还是当地官府,都如同眼瞎耳聋了一般,看不见,听不着,更没有半点反应。

    这无疑是极为诡异的。

    反倒是这漫天五光十色的云霞一路滚滚涌来,惊世骇俗,无数百姓被惊动,无论是身处何地,做着什么事,都停了下来,抬头仰望。

    一个个面色惶然。

    尤其是见到云霞之中,有人影幢幢。

    不知是仙是神,是妖是魔。

    不过其中倒是有大部分人并不是十分担忧,反而纷纷叩拜不已。

    如此浩大的声威,又如此炫丽多彩,仙气渺渺,总该不会是妖魔吧?

    妖魔能有这般仙家气象?

    而且,煌煌大唐盛世,又有何方妖魔,敢有这般胆大包天,如此声势浩大地惊世骇俗?

    活腻歪了吗?

    这必是仙家出行,是盛世方有的祥瑞!

    苏州观天别院之中。

    王仪看着漫天云霞仙气,并没有什么看到祥瑞的喜意,反而满脸骇然,夹杂着浓浓的惊怒。

    “他、他们……他们怎么敢?”

    在他身前,别院掌院,大儒黄溍负手而立,抬头望天,凝眉抚须,嘴角露出一丝讥意:“他们又有何不敢?”

    “别人禀天地正道,执乾坤大义,护百姓万民,功德无量,天命在身,又有何惧?”

    “掌院……”

    王仪瞪大眼睛看着黄溍,似乎有些不认识对方一般。

    不是因为对方近似拍马屁的溢美之语,反而是他听出了其中浓浓的不满。

    掌院,你好歹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怎么也学会了这老阴阳的腔调?

    “咳……”

    黄溍感受到他的目光,醒悟过来,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又道:“不必惊讶,这一日,早晚会到来,陛下与朝上诸公也早有准备。”

    王仪闻言,若有所思。

    这些正道修士,眼前这一幕堪称猖狂。

    概因时至今日,大唐朝廷对修行界虽多有宽容,却到底不可能放任不管,有所管束是必然的。

    自有相关法度,以为修行中人的行止规矩。

    今日这一幕,若是朝廷较真,就能定其一个目无王法,惊扰民生的大罪!

    剥去道籍,打入凡尘还是轻的,就算取了他们性命也不为过。

    但从黄掌院的态度来看,似乎朝廷对这些正道宗门,虽多有宽容忍让,却早有防备之心。

    而今日之事,似也在某种计划之中。

    王仪出身名门,其祖为当今天下仅有的鸿儒文宗之一,见识自然不凡。

    天下间,能交感天机,预知前事的高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对此倒也不甚惊讶。

    只是天下正道宗门势大,哪怕是朝廷,也不可能轻动得了。

    心中不免有些疑虑担忧。

    不由试探问道:“掌院,莫非……”

    “呵呵,”

    黄溍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笑了笑道:“百姓安宁不易,正道宗门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极大,但有疏忽,便是倾覆之祸,”

    “是以,此事在百年前已有定论,今日之事,不过是恰逢其会,非此也有彼,总归要有此一遭。”

    黄掌院虽没有明言,王仪却已经明白了。

    朝廷,是真的打算要对正道宗门动手了。

    其实若论朝中诸公,谁对于这些所谓的正道宗门最为不满,态度也最为极端激烈,非他王家之祖,那位名满天下的临川先生莫属。

    若以其祖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也不能例外。

    此等修士,无论佛道诸家,占名山,霸沃土,不事民生,广占资粮,徒耗靡费,偏偏又尽得民心。

    实乃国朝一等一的硕鼠毒瘤。

    多次向人皇犯颜直谏。

    言称,威德唯能出之于人皇,雷霆雨露皆当君恩。

    又岂能容得一群不事生产的世外之人,挟天命,窃人心?

    朝廷当有壮士断臂之心,以大军镇压,踏名山,覆名教,毁其道统,尽收其德于朝廷!

    简直大逆不道!

    此等惊世之论一出,自然令得其不为天下修士所喜,甚至多有宗门修士,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

    若非这些宗门自诩正道,有道义束缚,其祖王安石也并非易与之辈,恐怕王家也难得安宁。

    王仪虽出身王家,却也并不是完全赞同其祖之论,虽不敢不满其祖,却也时常暗自叹息。

    如今看来,原来并非只是其祖一厢情愿,而是朝廷早已暗中统一决心,谋划了不知多久。

    “你也不必多虑。”

    黄溍见他神色不断变化,便宽慰了一句,然后又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王仪,你可知,天下共有辖道几何?州府几何?县几何?”

    如今大唐疆域极广,远迈前古。

    却仍将天下划为道、州、府、县各级区域。

    王仪对此自然烂熟于心,闻言昂然道:“合共四十九道,州府七百有余,县三千八百余。”

    这个数字,较之此前最盛的玄宗之时,除道级没有增加多少,只是将周边突厥、吐谷浑、高丽等几个番邦纳入了其中,其下州府增添了一倍有余,县更是不计其数,增加了十倍不止。

    如此极盛之势,也难怪王仪与有荣焉,一副傲然之态。

    黄溍点头抚须,又笑道:“我观天院于各地分设别院,又有几何?”

    王仪心有疑惑,嘴上却不慢:“各道、州府,皆有别院,而天下治县多如牛毛,境况复杂,尽设别院,未免劳民伤财,也无人可派,但年年增设之下,如今却也有三千之数。”

    黄溍又笑问:“以你之意,我大唐,需要这般数量的观天别院吗?”

    王仪犹豫了一下,黄溍摆手笑道:“但说无妨。”

    王仪咬了咬牙:“并不需要,各地有军镇无数,天下妖魔,也早被我大唐王军驱逐至山林蛮荒之地,便有漏网之鱼,也难成大患,我观天院一座别院便可辖一府一州之地,便能保无虞。”

    “所以呀,如此简单之事,为何人皇与朝上诸公,却要一意于天下广布观天别院?”

    “难道……!”

    王仪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若有所悟,随即猛然一惊。

    “观天,观天……”

    黄溍摆了摆手,负手望天,眼中似有某种光芒:“人间不扫,何以观天?”

    “何谓观天,今日,便能见分晓,你且看吧……”

    王仪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惊涛,抬头看着那漫天涌来的五彩云霞。

    金山寺前。

    五彩云霞涌至,于寺前上空滚滚翻涌。

    霞浪翻滚,从中洞开。

    似有无形巨手,推开门户。

    现出其中人影重重。

    道士,和尚,书生,商贾,贩夫,甚至乞丐,林林总总,形形色色。

    老人,青壮,妇人,甚至孺子,无所不包。

    或是腾云,或是驾雾,

    也有仰卧如意,也有斜倚葫芦,也有脚踏飞剑,御物腾空,千奇百怪。

    或逍遥惬意,或庄严威重。

    云霞漫天,仙气蒸腾。

    几如群仙降世。

    上下四方排开,密密麻麻,几乎将金山寺周围一方天地,都尽数包围其中。

    云霞洞开,有十数人排众而出。

    居高临下,俯视下方。

    有僧有道,有老有少。

    却有二人,正好为一僧一道,隐隐居众人之首,被簇拥着排云而出。

    僧道俗各家之人,以一种俯视之态,淡漠地扫过地上山前众人,目光并未停留变化,也仅仅在扫过跌坐山前的四人时,才微微一顿。

    一个身穿素袍的老者皱着眉头,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其周身清气缭绕,袅袅轻烟聚于脚下,如同驾御云台。

    扫过底下情形,便错开目光,转身环视上下四面八方,重重人影。

    口一张,顿时声震云霄,远远传出。

    “诸位同道!”

    “天机有预,紫煞凶星降世,必掀苍生浩劫!”

    “妖孽兴灾,水患祸世,其兆已显!”

    “诸宗各派,当共诛妖邪,匡我正道,弘济苍生!”

    素衣老者一顿,又道:“所谓师出有名,行而有规,我等分属诸派宗门,不能效那无德之辈,无行无止,”

    “天下正道,以道、佛两门为首,道门又以天师府、景龙观、万福宫为宗,佛门以禅宗沩、仰二山,与法相唯识为正宗,”

    “如今天师、景龙未至,仰山栖隐禅寺,法相大慈恩寺闭门,此行,当由茅山万福宫玄静先生,沩山密印禅寺空海神僧为首!”

    “今日,我等皆当遵从其号令,待诛除妖邪,再言其他!”

    “不错!”

    “天师府景龙观,胆小畏缩,不顾天下同道,窃居其位,不担其责,枉为道门魁首!”

    “大慈恩寺,栖隐禅寺,更是早已沦为朝廷鹰犬,于当今人皇之前摇尾乞怜,贪恋世俗权欲富贵,全无我辈风骨,枉为佛门宗祖,更不配与我等为伍!”

    “对!还请玄静先生、空海神僧不烦其劳,带领我等,诛除妖邪!”

    十数个越众而出的人中,当中一道一僧。

    道士相貌清雅,有书卷之气。

    僧人面如满月,宝光隐隐,颇有庄严富态。

    两人相视一眼,却没有被人拥戴的自傲和喜色。

    反而隐隐有几分忧虑和无奈。

    他们本来自在清修,根本就不愿来趟这浑水。

    只不过纵然他们道行精深,法力无边,在这世间,却也休想做那逍遥神仙,当那无烦无恼的佛陀。

    事有不可为而为,形势迫人,身不由己,也无可奈何。

    “群仙”群情高昂,却惹怒了下方的两人。

    自然是因为刚刚那素衣老者,言语之中,对几个泰斗级的宗门颇有指责。

    而下方四人中,张秉一、道净老道所在宗门却正在其中。

    道净老道心窄气狭,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羞辱?

    顿时不顾那法海竖子的镇压,强行冲运法力,想要挣开束缚。

    也不知是其盛怒之下,激发了法力,还是那法海的禁锢有破绽,竟然还真让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微微一愣,旋即又将之抛诸脑后。

    怒瞪双目,指着天上那素衣老者,大骂道:“邓有功!你这老匹夫!焉敢侮我景龙观!”

    “哼!”

    那素衣老者见此,也只是扫了一眼,拂袖冷笑了一声,便转过脸去,作不屑之状。

    “气煞我也!”

    任由道净老道大声叫骂,也只是不理,只气得老道暴跳如雷。

    边上,张秉一也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不由站起身来。

    他倒不像道净老道一般破口大骂,只是冷冷地扫过天上“群仙”:“好,好,好……”

    “看来你等是十分唾弃我龙虎山天师府,羞与我天师府为伍了,好,好,很好……”

    一连几个好字,却给“群仙”莫大压力。

    只因天师府威名太盛。

    虽是趁着天下正道齐聚之际,才敢说些平时不敢说的话,却终究心中惴惴。

    “秉一,休要无礼。”

    就在这时,一声清扬鹤唳远远传来。

    便见一只白鹤,驮着一个道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张秉一一惊,垂头拜道:“师兄!”

    那道人手挥拂尘,摇头道:“与我回山吧。”

    “啊?”张秉一一愣。

    边上先就响起质问:“张天师,如今天下正道齐聚,正要向这妖邪讨一番公道之时,你如何便要走?”

第743章 貌合神离 (二合一章)

    道人骑鹤而来,密密麻麻满布天际而立的“群仙”自发地分开,无人敢阻。

    不是因为此人乃是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天师,张士元。

    事实上天师之名虽震慑天下,却不是人人都有资格面见天师。

    当面能认得天师之人,也并非多数。

    “群仙”只是纯粹被这道人周身那浩缈的气息所迫,而心生敬畏,不得不退避三分。

    张士元一来,对聚集于此的“群仙”也没有露出什么异色,不过是淡淡扫过,便径直朝下方的张秉一唤道。

    张秉一原本见了他这掌教师兄,就跟刚刚在外面被人揍哭了的熊孩子见到了家长,又委屈又欣喜,还有种终于有了靠山的扬眉吐气之感,胸脯都挺了起来。

    你们这些家伙,欺负我孤家寡人?

    还有那个法海,抢我宝贝,还欺负人。

    还说什么拳头大就是真理?

    好哇,现在倒要看看,是你们头铁,还是老子家长拳头硬?

    一句话,只要你们敢死,我龙虎山就敢捶!

    但现实总是那么骨感。

    张士元上来就兜头给他浇了盆冷水。

    说好的给我出气呢?

    张秉一怔在原地,原本见到靠山来临,露出的孩子般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点扭曲。

    而其他人却没空理会他。

    别人为张士元气息所慑,退避三分,那十几个打头的却不惧他。

    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畏惧来。

    那素衣老者更是再次挺身而出,拦住张士元,张口便质问。

    “哦?妖邪?”

    面对素衣老者隐隐带着的逼迫之意,张士元倒是不怒,一甩拂尘,微微一笑:“哪里有妖邪?”

    “哼!”

    素衣老者冷哼一声,目光如刀,扫过下方,又手指薛惊鸿和白蛇、青蛇二人。

    “此孽障假冒河东薛氏之名,兴风作浪,日前更是丧心病狂,兴起钱塘江大水,祸延苏杭数十县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二妖,假托人身,潜于市井之中,胆大妄为,竟敢以色相蛊惑无德之人,包藏祸心,违逆天条,实乃罪大恶极!”

    下方早已经被眼前的阵仗,吓得龟缩一旁的薛惊鸿,顿时瑟瑟发抖。

    马的!

    怎么这个世界这么多变态?

    合着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瞒过这些变态大佬,人家就一直看着他表演呢?

    薛惊鸿现在已经不敢有别的念头了,小手偷偷伸进怀中,捏住了魔天令旗。

    要不是怕这些变态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他立即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而先前还有些畏缩的小青,这时却气恼得想叉腰大骂,被白素贞死死拽着。

    三人的动作,似乎并没有人注意。

    “群仙”毕至,谁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素衣老者扬眉怒目,仍在有高声质问:“怎么?堂堂龙虎山天师府,竟连此等事也不知?如此失察,且无作为,天师府怎能为我天下道门表率?”

    “不错,如此不作为,实在有实我正道宗门之风,又如何能为魁首?”

    “是啊,天师府如此大名头,没想到竟是这般,甚至连此次天下正道共襄的除妖盛举都未出现。”

    “属实不该……”

    “……”

    这一番话,在“群仙”之中惹起阵阵纷议。

    素衣老者面上凛然,眯眼看着张士眼。

    眼底暗藏一丝无人察觉的得色。

    “群仙”忌惮天师府,状着人多势众,又有人出头,才敢出口非议,不过也仅仅只敢小声嘀咕。

    再是小声,自然也不可能瞒得过张士元的双耳。

    但他也未曾发怒,只是抚须静听。

    反倒先惹怒了张秉一。

    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如方才道净老道一般,跳脚大骂了起来:“邓有功!你是何人?竟敢对我师兄如此不敬!我天师府不配为道门表率,难道你清微派便配?还是说你清微派早就心存觊觎,妄想成为道门领袖不成?”

    “嘿嘿。”

    素衣老者似乎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任由他叫骂,也只是冷冷一笑,便不理睬。

    “秉一,不得无礼。”

    张士元打断暴跳如雷的张秉一。

    张秉一虽然盛怒,却也不敢违逆掌教师兄,只能闭嘴,却尤自愤愤不平。

    “原来如此,邓先生所言极是,龙虎山不过是张家清修之地,天师府也不过是一座小小道观,什么道门表率,却是不敢当,再也休提。”

    张士元只是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地就将诺大的名头扔了。

    又扫了一眼下方:“至于除妖嘛,依贫道看来,不过是两个小小蛇妖罢了,还有一个,也只是是颇具几分武道修为的无知之辈,”

    “诸位如此兴师动众,此三人,必是手到擒来,贫道也不必多事了。”

    说着,目光下望:“秉一,还不快快上来,随我回山?”

    “掌教师兄,我……”

    张秉一满脸通红,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他倒不是不愿走。

    他与道净老道不同,先前只是被道净老道鼓动,才随他一道前来。

    其实无论是对除妖还是功德,他都没有太大执念。

    甚至那法海如此对他,他也只是心里不爽,并没有太多记恨。

    既然师兄不愿为他找回场子,他也不会太过强求,以后再想办法找回来就是了。

    只是丢了师门至宝不说,自己也被人困在此处,想走也是妄想。

    张士元见他模样,心中微异,旋即似有所觉,目光扫过金山寺。

    眼中闪过几丝惊异之色。

    好高明的手段……

    当下拂尘甩动,当空施礼道:“不想竟有佛门大德在此处清修,贫道张士元,敝师弟多有得罪,还请大师高抬贵手,让贫道带其回山,好生调教,来日定当上门请罪。”

    一旁的素衣老者皱起眉头,不满道:“张洞虚,你若一意要走,速速离去便是,如此故弄玄虚,又是何意?”

    张士元道号洞虚真君。

    不过他为天师之尊,错非无知,或是有隙,少有人如此直呼其号。

    素衣老者哪此称呼,已经是表露出极不客气之意。

    张士元双眉微扬,面上虽然笑意依旧,心里却已经有点毛了。

    这个邓老鬼,还不依不饶了?

    真当老道我是吃素的了?

    想当年老道我在幽冥之中,一把大刀在昭烈帝宫杀进杀出,从东杀到西,从南杀到北。

    五虎阴神将、白毦阴军也被他杀得人仰马翻,大耳毛贼都被他吓得吐血三升。

    你区区一个清微小派,还敢跟老道叫板?

    张士元笑意吟吟地看着素衣老者,牙根却暗暗磨了起来。

    若不是老天师有谕在先,今天非得让这老东西知道花儿什么这样红!

    素衣老者不知为何,被张士元看得有点发毛。

    心中也暗自后悔,好像把这老道得罪得太狠了呀……

    两人心中都在“毛”,空气渐渐有点凝固。

    就在这时,张士元神色忽的一动,收回目光。

    转身对金山寺微微揖礼:“多谢方丈大师大量宽宏。”

    随即拂尘一甩,底下张秉一便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落在了白鹤背上。

    “师兄……”张秉一先是一惊,来到掌教师兄身边,满肚子话又顿时要冒出来。

    “不必多言,走!”

    张士元甩动拂尘,白鹤振翅长唳,顿化一道流光,瞬间即逝。

    “……”

    发生了什么?

    素衣老者,包括其余“群仙”,都有点莫名其妙。

    金山寺中。

    陈亦摸了摸脑壳,扯起嘴角。

    这个张士元,还真是够滑头啊。

    刚才自然是他有意将张秉一那个二愣子放走。

    五百年死宅人生里,他和龙虎山却没少打过交道。

    天师府一门,除了张秉一这个异数外,其余姓张的,都是一群老奸巨滑的家伙。

    尤其是那个比他还宅的前几代天士,人称老天师的张高。

    不过奸滑归奸滑,姓张的还是挺识时务,也远比外头的那些货拎得清。

    所以和他私交还算是过得去。

    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张秉一这二愣子跑他这儿瞎闹,收他一张宝图的赔偿费用已经足够了,没必要不依不饶。

    走就走吧,省得还要他多费手脚。

    张高那老怪物且不说,张家还藏着的几个老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陈亦也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想着,就把这姓张的一家子给撇到一边去。

    张秉一若是知道他这般想法,恐怕得吐几口血。

    寺外。

    “他天师府既然怕事,我等也不需求他!”

    素衣老者邓有功整理了有点懵的心情,又环顾周围,高声道:“玄静先生,空海神僧,还请二位主持大局,给出个章程,这三个孽障,要如何处置?”

    “还有,空海神僧,听闻这金山寺住持,是密印禅寺灵佑禅师的关门弟子,不知是否有此事?”

    他们这些人兴师动众,齐聚于此。

    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要抓这两个小小的妖怪,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哪怕他们都有着不凡的修为法力,在他们眼中,却也不过如此。

    今日种种,既是谋算,也是顺其自然。

    功德,龙华仙会,只是其一,或者说是个引子。

    除此之外,还有日益强盛的大唐,已经到了对天下修行宗门产生了压迫、威胁的程度。

    若只是如此,慑于在大唐极盛之威,大唐朝廷也未敢一味压迫,多有拉拢安抚之举,他们倒也还能忍让一二。

    但错就错在,人皇反天之心,昭然若揭。

    他们苦苦修道念佛,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了道升仙,成佛作祖,做逍遥神仙?

    你把天反了,俺们上哪里做神仙去?

    更何况,没有几个人认为人间有能力反天。

    如此倒行逆施,最终只会引得上天震怒,人间生灵涂炭。

    他们所要做的,是要拨乱反正!

    今日之行,只是天下正道宗门给大唐,给人皇发出的一个信号,一个警示!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彼此间自欺欺人的说法。

    实际上,就是要联合起来,逼迫大唐妥协。

    那位相貌清雅的玄静先生行是看了看下方白蛇一眼,心下一叹,便收回目光,看向旁边那位面如满月的空海神僧。

    自然是想要先看他如何应对。

    “阿弥陀佛……”

    空海神僧低诵了一声佛号,神色一苦,眉眼在一轮满月上皱成了一团。

    “贫僧来此,只不过是奉家师之命,给法海师弟带来一句话。”

    玄静先生当即道:“哦?既如此,神僧先请。”

    邓有功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他虽不愿,但刚刚才得罪了张洞虚,心中已有悔意,也不敢再得罪两大宗门。

    空海神僧便站了出来,朝着金山寺扬声道:“法海师弟,你我久不相见,怎的竟不愿出来见上为兄一面吗?”

    寺中,陈亦微微抬起眼皮。

    他现在就法海,自然认得这个空海和尚。

    灵佑座下有三大弟子,其中大弟子慧寂,实则与灵佑亦师亦友,佛法道行极为精深。

    承法于灵佑,后登堂奥,得传心印,出走仰山,别开一脉,是为仰宗。

    便是如今的栖隐禅寺之祖,与灵佑并称沩仰二祖。

    其下便是空海和法海两人,才算是灵佑真正的弟子。

    不过陈亦在“法海”的记忆中得知,这空海佛法虽精深,人看起来也满面和气,但似乎有些小气、善妒。

    慧寂尚在密印禅寺学法时,他便对其有些嫉恨。

    法海拜入灵佑门下,显露出不凡宿慧,有大日真法伴身,更令其嫉妒非常。

    以陈亦对灵佑的了解,让人来劝回法海有可能,但这个空海如此大张旗鼓,与“群仙”同行,却绝不可能是灵佑的意思。

    这空海十有**,打着什么主意。

    “空海师兄,别来无恙。”

    陈亦还是开口道,人未现,声音远远传出。

    毕竟他现在是法海,还是得敬业些。

    “看来师弟是不愿见为兄了,罢了,”

    空海和尚叹了一口气,心中如何想法,别人却不知。

    随即语重心长地道:“法海师弟,随为兄回去吧,莫要胡闹,来时恩师有言,让为兄定要带你返回寺中。”

    一旁邓有功张口欲言,却被玄静先生目光扫过,顿时止住。

    这法海和尚,也是他此行目标之一,自然不愿意让其轻易走脱。

    不过别人是自家事,这李含光似又站在对方一边,邓有功倒也不敢轻易翻脸,暂且忍了下来。

    “师兄,今日之事,难能善了,师弟念及同门之情,给师兄一个忠告,趁现在,赶快离开吧。”

    寺中,却只传来陈亦悠悠之声。

    空海神僧笑了。

    是被气笑的。

    却也带着几分欣喜。

    表面上却还是尽着兄长的职责苦苦劝道:“师弟,你可知今日之事,牵扯极大?后果非你能担,莫要执迷不悟,连累恩师与密印禅寺。”

    “天大的事,法海一力担之。”

    法海抗下的事,与我陈亦何干?

    陈亦说完,又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呵呵……”

    空海这下是真被气着了:“看来师弟近来是真的艺业大进,想要与为兄讨教了?”

    “既如此,为兄便接下了,也让为兄看看,你那大日真法,究竟得了几分火候,”

    “但有一点,你若败了,便将大日真法交出来,让为兄带回寺中,也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自绝于天下正道之前,毁了自己便罢,不能连累密印禅寺,令我寺断绝大日传承。”

    “哈哈哈,原来,这便是你的目的?”

    陈亦大笑一声:“也罢,你想领教大日真法,今日便让你看个够,不过……”

    “不过什么?”

第744章 胎藏法界

    “不过什么?”

    空海和尚一笑:“难道师弟也会怕?若是如此,就此回头是岸,随为兄回寺,为时不晚,为兄担保,此地众同道必不会相阻。”

    一旁,十数个为首的修士中,素衣老者邓有功与其中几人都露出几分不满,甚至有些恼意。

    却还是忍了下来,并未发作。

    “我是怕……”

    陈亦轻笑一声:“打死你!”

    空海一愣,不知道是不确定还是不敢相信,圆如满月的脸上带着几分错愕:“什么?”

    “你一人不够,还是多些人吧,罢了,看你来兴师动众的,既然来都来了,也别站着,都……一起来吧。”

    “狂妄!”

    邓有功大怒。

    不仅是他,略些轻浮的声音远远传出,令得满布半空的“群仙”都是一怔,旋即怒气爆发。

    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修行界中有名有姓的道行高深之辈。

    而且是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之数。

    怒气勃发之下,法力气息涌动,浩浩荡荡。

    如同一座正在酝酿着火山,一触即发,一动便是惊天动地。

    “慢来慢来!”

    一个清雅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尤其刺耳,却也如同一阵清风,将这一触即发的形势略为缓和。

    一个个人怒目而视,却发现是那位玄静先生。

    此人名为李含光,乃南茅万福宫葛仙翁的亲传。

    虽是葛仙翁弟子,但传闻之中,其道行法力,并不弱其师几分。

    葛仙翁被称为三仙之一,不过在传闻之中,其曾经在一次变故中,施放了某种禁术,付出了极可怕的代价。

    虽然仍有三仙之名,却已断绝了仙途,更是尤如风中残烛一般。

    而这位玄静先生,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会继承其师,成为新的三仙之一。

    这般人物,自然无人敢指责。

    这位玄静先生并未理会他人目光,径直道:“法海禅师,贫道来此,仅是奉了师命携一符至此,待祭出此符之后,便就离云,此处之事,再与贫道无关。”

    邓有功神色微变,忙道:“玄静先生!你怎么……?”

    你不按套路来啊!不是说好共同进退吗?

    “哎。”

    李含光抬手打断,脚下迈出,一步便下了云头,落于金山寺门前,转过身,打量了白素贞两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手一翻,拿出了一张金光隐隐的符箓:“想必法海禅师不会吝于成全贫道吧?”

    “好厉害的杀伐之气。”

    寺中,陈亦看到这张符,不由微微眯起双眼。

    正如他所说,此符一现,符上的杀伐之气,便将周遭“群仙”都冲得摇摇欲坠,便连他也感受到了极不舒服的锋芒。

    固然是因为他此刻是法海,但此符之威,却也不能小觑。

    “若小僧没有猜错,此符应是来自上界,不愧是万福宫,此符一出,想来这位女施主便是凶多吉少了。”

    不必他说,一旁的白素贞和和小青已经花容失色,惊惶之极。

    尤其是白素贞,眼中已透出一种大难临头的绝望。

    见到这张符,她便明了了。

    这符,便是她之前所感受到的劫。

    怎会如此?

    难道我今日真的在劫难逃?

    白素贞此刻,也不禁对恩师的信心产生了几分动摇。

    仓皇之际,又听陈亦说道:“无妨,你只管施为便是,一个十个,百个千个,都无差别,多你一张符,也是无妨。”

    李含光眉头轻皱,张口欲言,空海却已经按捺不住,爆发道:“法海!早便知你自幼轻狂!不想未有一丝变化,反而变本加厉!”

    “今日便替师门严罚于你,也免得你为师门招灾!”

    空海和尚飞身而出,悬于金山寺之上,张口冷笑:“大日真法?何及我无始劫气!”

    其双手大开,袈裟烈烈。

    猛然于胸前一合。

    天地骤然一明一灭,周遭诸人,顿觉立陷无光无音之界。

    入眼一片昏暗,入耳无声无息。

    只见昏暗之中,空海和尚合起双掌之间,弥漫出一片漆黑如墨的雾气,稠如泥浆。

    瞬息间便遮盖了金山寺上空。

    如同末日降临,灭顶之劫。

    所谓无始,无有元始。

    诸法皆由因缘生,因上有因,因因无始,如是展转推究,一切众生及诸法之原始,皆不可得,故云无始。

    一气自生,而令诸法诸因皆返无始久远劫前,混沌无生灭之时。

    空海掌中出泄黑沉如墨浆之气,看似恐怖,却无半分邪气。

    此法为灵佑禅师所悟最上乘的佛门**,直指诸法诸因之根。

    空海并未达至这等境界,不过劫气一出,整座金山寺如同置身于时光长河之中,被加速的时光不断冲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陈旧、颓败,片刻之间,便似摇摇欲坠,显出腐朽气息。

    其余诸人见状,纷纷神色一变,各自运转法力。

    虽然那劫气不是针对他们,但这东西的难缠,却是众所周知,谁也不愿沾染上半点。

    便是李含光,也不由后退两步,大袖一拂,便有清光罩体。

    两眼之间,微微闪动。

    倒是十分好奇,寺中那位法海禅师要如何应对。

    这无始劫气,便是他对上,也不敢轻易沾染。

    在他看来,这法海若无其他依仗,怕是凶多吉少了。

    “初心从缘得,一念悟自理,无始旷劫后,烦恼何能净?”

    陈亦坐在寺中,不慌不忙地看着金山寺几乎腐朽坍塌,目光流转。

    不过片刻,这劫气在他眼中便已无玄秘。

    暗赞那灵佑禅师一声,便抬头道:“若无不受一尘,不舍一法,凡圣情尽之心,烦恼未顿净,无始只是有始,空海师兄,你执念太重,离入魔已是不远。”

    “大言不惭!”

    空海见他在自己无始劫气之中仍淡定从容,心中恚怒。

    以他的禅定修为,当不至如此易怒。

    不过如陈亦所言,他对法海的执念早已深重。

    大袖拂动,无穷黑气滚滚而出。

    “旷劫无量,诸法湮灭!”

    “法海!还不束手!”

    “阿弥陀佛!”

    陈亦忽然大喝一声:“说了要尔等一起来,便一个都不能少!”

    “尔等不动,便要尔等不得不动!”

    “大日普照,如来净世!”

    “胎藏法界,八部八佛!”

    “开!”

    随着他口中大喝,法咒疾诵,一朵巨大无匹的金莲于罗刹江上绽放!

第745章 万佛罗天 (二合一章)

    这是一朵八瓣莲华。

    于罗刹江上盛开,横断大江。

    浩浩江水奔流至此,被虚幻的金光莲影所阻,激起滔天巨浪。

    围绕着金莲,仿佛又多出了一朵巨大的水莲。

    “!”

    “怎么回事?!”

    “糟糕!”

    “中了妖邪埋伏!”

    半空中,“群仙”惊乱,纷纷嚷嚷。

    只因金莲绽放,人人体内法力都失去了控制,被死死压制禁锢,无法调动一丝一毫。

    “群仙”齐聚,法力气息外泄,在天上汇聚,成了一片蒸腾涌动的五彩云霞,顿时为之一消。

    一个个人影如同下饺子一样,纷纷坠落大江。

    “八叶九尊!”

    空海和尚神色大变。

    有震惊,有不可置信,有浓浓的嫉妒和愤怒,还有一丝丝畏惧……

    一个个变幻不定的负面情绪,像是恶鬼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还有那一张如满月一般的脸上,再不复月的皎洁,而显出了几分狰狞可怖。

    江上绽放的金莲,金山寺正好处于莲心之中。

    八瓣花叶于大江上缓缓转动。

    一阵阵梵音渐起,由弱至强。

    一尊尊佛陀虚影渐渐显现。

    所谓八叶九尊,说的便是胎藏界的中台八叶院。

    大日如来端坐法莲之心,统摄胎藏界诸佛诸神。

    便是中台。

    八瓣莲叶各有一佛端坐,八部八院八佛。

    合称八叶九尊佛,便是大日真经至高之境。

    九尊大佛,各有神异。

    不过在法海所学的大日真经中,却也只不过是隐隐透出了那么几分意思。

    哪怕将这部大日真经修到极处,也根本不可能发挥得出九尊大佛的神异来。

    这便是陈亦知道,这部大日真经有未尽之处的根原所在。

    哪怕是这样,这部真经在此世,已经是高得不能再高的佛门**。

    深知此点的空海和尚再清楚不过,所以哪怕他嘴上再硬,心中也不得不惧。

    何况此时陈亦所布下的胎藏法界,并非仅只是这八叶九尊佛。

    金莲之上,有八叶九尊。

    是为中台八叶院。

    在这八部八院之外,又渐渐显化出一尊尊虚影。

    诸天、夜叉、天龙、人、非人、七星、十二宫、二十八宿……

    世人所信奉诸天诸神,众经之中所载诸尊,尽皆包含其中。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金刚佛陀,万佛朝宗,几身西天极乐胜境临凡显圣。

    山神坐山,河神坐河,海池林树,城邑道路,诸类鬼神,所摄极广,显化出一幅众生鬼神图,顶礼膜拜极乐佛国。

    陈亦根本不需转动法界。

    从天上坠落的“群仙”,置身其中,已经心神失守。

    或是沉沦于极乐胜境之中,或是为众生鬼神图所陷。

    或悲或喜,或哀或乐,或惊或惧,大笑者有之,痛哭者有之,哀嚎者有之……

    百态尽出,尽显人间众生苦相。

    在场“群仙”,除却寥寥数人外,无一不深陷此众生苦相之中。

    这几人,都在之前为首的十数人中。

    素衣老者邓有功盘坐江面之上,神色难看,虽未陷入其中,却也是苦苦支撑,勉强未现丑态。

    那玄静先生李含光也不同于之前,一派闲静淡雅之风。

    面上神色变得凝重严肃,周身清光升腾扭曲,似乎在极力地排斥着胎藏法界的金光梵音。

    而空海神僧此时周身包裹着滚滚劫气。

    这漆黑如墨、浓稠如浆的劫气本是再正宗不过的佛门**,此时却显出了几分阴森邪异。

    在空海不断变幻的狰狞之中,翻涌涌动不休。

    本来满是光泽的圆脸,此时变得有些黯淡,甚至隐隐露出几分颓废苍老之色。

    这分明是劫气倒灌,遭到了反噬。

    至于其余几个,也都是天下间大有名望的高修、一派之主。

    虽是能勉强抵御法界侵蚀,却是连邓有功都不如。

    只是苦苦抵挡,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

    本是意气风发,气势汹汹前来的“群仙”,此时倒像是有全军覆没之势。

    只不过,陈亦毕竟不是本体。

    哪怕这胎藏法界,已经有远超法海本来道行境界之势,却终归有限。

    “群仙”看似深陷其中,但想要一举将这成千上万的修士完全压下,也并非一时三刻。

    时间拖得久了,他们未必没有挣脱的可能。

    届时,“群仙”反噬,陈亦若不用些盘外招,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杀人。

    这些修行界中高人,绝对想不到。

    自己等人联合起来,打着警示人皇,给大唐一个下马威的主意,大张旗鼓,浩浩荡荡而来,惊世骇俗。

    却不想正中陈亦和大唐朝廷下怀。

    大唐各地官府看似忌惮天下正道联合之势,一直忍让龟缩,毫无作为。

    其实早已经有所动作。

    此时,大唐各道、州府,数不清的治县之中,天下百姓,都在仰着头观看着这一声“现场直播”。

    苏州府的市集之上。

    士子、商贾、贩夫,形形色色的人们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仰着脖子。

    不久之前,他们看见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这光柱升天,如同撞在了水面上,激起一阵阵金色涟漪。

    在天空中冲开了一层金色光幕

    光幕之中,显现出了一幅如同真实般的景象。

    “那是蜃景吗?”

    海市蜃楼在大唐已经并非什么不可理解的景象,当下就有人奇道。

    “那不是罗刹江吗?我认得,那座寺庙是金山寺啊!”

    “这、这是仙人在打架吗!?”

    “我认得那个人!那是清微派的邓老神仙!”

    “那个是天心宗的饶仙人!”

    “天啊!那是刚刚的五彩云霞,原来真的是名山正教的仙师们,他们怎么会……?”

    “那是龙虎山张天师!”

    “为何我感觉仙师们有些……咄咄逼人?”

    最初,“群仙”齐至,气势极盛,落入不知所以的百姓眼中,却隐隐只觉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师们,面目有些……狰狞?

    尤其是在邓有功质问张士元之时。

    再到空海神僧暴怒出手,无始劫气弥漫,更令人畏惧。

    如今,大江上金莲绽放,“群仙”狼狈坠江,更是打破了他们心目中以往“仙师”的形象。

    “掌院,这……!”

    苏州府观天别院中,王仪惊骇着看着天空铺开的一层金光。

    金光之中,正清清楚楚地显示出金山寺上绽放的金莲。

    黄溍抚须道:“这是帝师传下的万佛罗天法界,”

    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正是从他观天别院中射出。

    同样的景象,大唐各地都在上演。

    “各地观天别院,都是此阵阵眼,这才是观天别院存在的真正意义。”

    王仪一惊:“帝师?”

    哪怕他先前有所猜测,也只想到各地观天别院暗藏玄机,是朝廷对付天下正道宗门的一着暗棋,却也断然没有猜到会是这样。

    大唐四十九道,七百余州府,三千治县,皆合为一阵,何其宏大惊世之举?

    大唐上层之中,多有知晓人皇身边有一位高僧,被奉为帝师。

    如今的大唐盛世,据说与这位帝师难脱关系。

    世人皆称人皇为大唐中兴之主,旷古绝今,千古一帝。

    却不知若没有这位帝师,大唐别说中兴盛世,成就万世基业,恐怕五百年前,就已经走入了王朝兴亡、天下分合的必然之中。

    不说别的,如今朝中兴起的一个“新党”,致力天下革新,给大唐带来许多翻天覆地的改变。

    大唐兴盛,“新党”居功甚伟。

    这“新党”中大半的骨干重臣,都是帝师举荐。

    所以,哪怕这位帝师极少出现,常年隐居在大慈恩寺中,便是人皇也要提前求请,方能得见。

    别说世人,就算是他们这些名门贵子,甚至朝中重臣,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却不清楚,这位帝师究竟有多大本领。

    在传言之中,这位帝师自是学究天人,法力通天。

    可传言到底是传言,总免不了让人心中嘀咕。

    也不会有人敢小觑了这位帝师。

    但布下这般惊天大阵,也未免太过令人惊骇。

    “此阵,能观天,照地,洞察幽冥,且有种种神异,”

    黄溍眼中透出几分激动之色:“如今也可明告于你,人皇封禅之日,便是伐天之时!”

    “所谓未算胜,先算败,攘外,必先安内,”

    “伐天之时,三界必然动荡,此阵可护我大唐万里疆土,亿万黎庶,”

    “在此之前,首当其冲,便是肃清这些摇摆不定的所谓正道,人皇所忌者,乃正道蛊惑民心,若是强行肃清,怕是人心动乱,便让天下之人,看看所谓正道的嘴脸,到时动起手来,也利落些,哈哈哈哈!”

    黄溍畅快地大笑。

    “……”

    王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浑身都在颤抖。

    激动、畏惧,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金山寺前。

    如今只有李含光还能神色自如。

    环顾左右,发现大部分人的情境都不妙。

    如此这般下去,恐怕就算不死,今后也会在心中烙下无法抹灭的心魔,道途尽毁。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与这些人并非一个目的,来此也只是奉师命,才勉强走一遭。

    却也不忍见诸多同道如此下场。

    不由振声道:“法海禅师,还请手下留情!”

    “众道友来此,只为降妖除魔,是保民济生,对禅师无有恶意,且众道友功德在身,若当真折在此处,禅师必有不祥,还请禅师三思!”

    “尔等为一己之私,坐视洪水成灾,疫病肆虐,又谈何保民济生?”

    寺中传来悠悠之声,通过万佛罗天法阵,传向了天下各地。

    “这……”

    李含光微微一滞,虽有心辩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无论是因为什么,包括他万福宫在内,他们确实是坐视百姓遭灾。

    只能怔怔道:“那是不得已啊……”

    “不得已?”

    陈亦端坐寺中,目光清冷,忽而一指缓缓点出。

    一幅极其真实的景象,如画卷般在空中展开。

    一半是一座座名山正教,处处金碧辉煌的寺庙道观,处处是仙境福地。

    一个个修士于其中参禅、论道,高谈阔论,饮酒下棋,游山玩水,倒是好一幅逍遥自在的神仙群画。

    但若在另一半画卷的映衬之下,却全变了味道。

    另一半画卷,正是前些日子的钱塘大水,苏州瘟疫。

    钱塘决堤,洪水肆虐,百姓仓皇,瘟疫蔓延,哀嚎遍地……

    这是陈亦以六度轮回的神通,再现了一部分当时景象。

    也同在万佛罗天法阵之中,传遍天下。

    “这……”

    “那是我家啊!这该死的大水,把我家都冲没了!这些仙人不是神通广大吗?为何坐视我等受灾不顾?”

    “仙人……这便是仙人?”

    天下百姓庶民看着一幕,突然感觉往日里逍遥自在、高高在上,令人钦羡向往的仙师们,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令人尊祟。

    甚至……有那么点面目可憎起来?

    事实上,谁都也没有义务一定要救谁帮谁。

    但凡事就怕对比。

    正道宗门行事,一向打着禀持正道,拯救苍生的名号。

    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惩戒“妖魔”,无往而不利。

    如今有大灾横行,向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仙师们不救了,反而悠然自得地坐视旁观,让人如何能接受?

    龙虎山、南北茅山、各大名山正教之中,未曾参与这一场浩浩荡荡的“逼宫”的高人们,也面露苦涩地看着天上升起的金光。

    他们虽然早有所料,却也万万想不到,大唐会有这般手笔,做得这般绝。

    这般作为,是在掘根啊……

    可他们敢出手吗?

    答案自然是不。

    不敢,不想,也不能。

    “唉……”

    李含光看着空中如若真实的景象变幻,心中为对方的神通所叹,也为正道的作为而叹。

    错了啊,真的错了啊……

    万福宫虽并非为功德而坐视,结果却没有什么不一样。

    错就是错了。

    随即神色一肃,咬牙道:“法海禅师,各派宗门所为,确实有不当之处,却罪不致此,还请禅师暂且收了神通。”

    “我若不收呢?”

    陈亦露出一丝笑意。

    “那便恕贫道无礼了。”

    李含光摇摇头叹道:“贫道知道禅师并无杀意,不过众同道修行不易,贫道不忍……”

    “天下也不能没有正道啊……”

    陈亦笑道:“这天下,没有何人是必需的。”

    “唉,既如此,禅师还请小心在意了……”

    李含光一叹,手中执着那道金色符箓,抖手甩了起来。

    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天地之间。

    是一尊金盔金甲的神人,手执一柄伏魔剑。

    神威浩荡,铺天盖地。

    天下各地,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突然嗡嗡颤鸣。

    陈亦心念一动,便复归平静。

    神人影像,越加凝实。

    “下界妖邪……”

    威严之声震动天地。

    陈亦唇齿开合,念动真言。

    胎藏法界缓缓转动,八叶九尊大佛,众生鬼神尽皆变得清晰起来。

    “大日普照,如来净世……”

    中台莲心上,大佛一双眼眸缓缓开启一道细缝。

    却绽放出无量光明,如同大日初升。

    “啊!”

    神人只说得几个字,便惨叫一声,金光涣散,再不见踪影。

    天界之中。

    一座玄坛上,有一华衣仙官,面色陡然一变。

    “嗯?”

    “下界妖邪,竟如此大胆!”

    “孽障!”

    华衣仙官大怒之下,竟是不顾仙规,伸手一划,破开云霄,划出一道裂缝。

    裂缝之后,正是人间,金山寺前……

第746章 大威天龙!

    而在金山寺前众人、坠落大江之中的“群仙”,以及能过万佛罗天法界看这里的百姓们,看到的是金山寺上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缝。

    虚无的天空,被生生撕开了一条缝,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不可想象的,是令人恐惧的。

    尤其是,从这条裂缝探出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仙光缭绕的华服仙人。

    哪怕是无知的普通百姓,看到此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位仙人。

    就像是一种刻在了骨子里、灵魂之中的认知。

    不需要言语述说,只要看到了,就能认出来。

    “大胆孽障!怎敢阻我玄符!”

    华服仙人从云霄之中探出身子。

    仙威浩荡,滚滚如潮,风云涌动,乾坤色变。

    “仙人?!”

    莫说是普通百姓,金山寺前诸人尽皆惶恐。

    仙人之威,岂是等闲?

    “来得正好。”

    陈亦抬头望向天空,终于从榻上站起身。

    一步迈出,便出现在金山寺上空,袈裟烈烈,仰首直面华服仙人。

    华服仙人似乎感受到了冒犯,在人间,竟有人敢直犯其仙威。

    天界向来视人间如蝼蚁,人间万灵,万古以来都是对天界顶礼膜拜,天下修士,包括妖在内,无不穷尽一生,只为求那虚无缥缈的仙道。

    当年他也是经历了三灾五难万千劫,为的不就是成站在三界之巅的仙?

    怎能容许蝼蚁挑衅冒犯?

    不由大怒:“吾乃上界九霄玄坛真君,下界妖邪,还不束手跪伏!”

    仙威如怒涛汹涌,天地间响起隆隆之声,震耳欲聋。

    山河似都在畏惧颤栗。

    “大日普照,如来净世……”

    陈亦何许人?

    向来只有他装哔~的份,怎么能容许别人在他面前装?

    根本就懒得和对方哔哔,直接口诵真言,发动胎藏法界。

    八叶之上,八部八佛尽皆睁眼。

    中台大日如来像充了气一样,瞬间涨大。

    瞬息间佛头已经冲破云霄,越过了那九霄玄坛真君。

    佛眼细长,如大日般的炽芒透射。

    淡漠,伟岸,又有暗藏无量慈悲,俯视华服仙人。

    “嗯?”

    华服仙人一惊。

    “法海”法力有限,便是陈亦运转大日胎藏法界之力,在其眼中也不过如此。

    令他震惊的是这尊佛像透出的无量伟岸。

    在一瞬间,几乎令他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到了九霄金殿之上,觐见天帝。

    不可能!

    华服仙人猛地一定心神,从那种威慑中脱出。

    天帝何等存在?

    岂是区区凡人可触及?

    “大胆妖邪!冥顽不灵!”

    华服仙人怒极,探撑于虚空一握,凭空抽出了一根金锏。

    一时间,雷霆怒响,电光如蛇,遮蔽了天空。

    底下众人,除了那位李含光外,其余尽皆恐惧,仿佛灵魂都在颤抖。

    这便是仙人之威,是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抗。

    这法海胆大包天,竟敢冒犯仙人,死定了!

    大日佛身竖起佛手,作无畏印,从胸前缓缓推出。

    华服仙人夷然不惧,甚至有些蔑视,冷然一笑,举起手中金锏,便朝大日佛身抽去。

    毫无花巧,只是轻轻挥出。

    “轰!”

    大日绽放,金光雷霆暴射。

    天地间的灿烂,令得底下众人,双目有种直入灵魂的刺痛,几乎无人能睁眼。

    而大唐各地,只不过是通过万佛罗天法界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也不由以手掩面,不能直视。

    大唐,长安城。

    大明宫,含元殿。

    所谓“千宫望长安,万国拜含元”。

    此处正是大唐帝国的最巅峰之处。

    此时,含元殿中,人皇高坐,百官分立,都在静静地看着二三十丈高阔的穹顶之下展开的金幕。

    金幕之中,正是那金山寺前爆发的璀璨。

    只有一片强光耀目,殿上群臣却无一人眨眼,神色安然地看着。

    一个顶盔贯甲的老将含笑道:“不知这位九霄玄坛真君今日若折在此处,天界会不会怒而兴兵?”

    “不无可能,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九霄金殿上的那位,太过高缈,其心如天心,除却帝师身后那位地藏王佛,三界之中何人可测?”

    一位老臣抱笏在胸,沉声道:“陛下,封禅在即,我等还是要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殿上人皇微微点头,却未置一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苏州府境况如何?”

    老臣躬身道:“有帝师所布万佛罗天法界,我大唐万里疆域,皆固若金荡矣。”

    “嗯。”

    人皇轻轻颔首,便又抬头望向金幕。

    金山寺那一方天地,仍陷在一片不可视的光明中。

    苏州府上空,金光隐隐,梵音阵阵,似有万佛当空,诵念佛号。

    任由那如天地浩劫般的大日炽芒与雷霆金光蔓延,地动山摇,也难掀动其境内一尘一草。

    “区区凡人,蝼蚁一般,怎敢犯浩荡天威?”

    雷霆金光渐渐遮蔽了天日,传出华服仙人的冷笑声。

    令得人间“万仙”瞬间失去抵抗能力的胎藏法界,竟无法压住他。

    “仙……”

    天师府,老天师喃喃语道。

    “这便是仙?”

    景龙观,十岁孩童般的白发道士目光微闪。

    “终究是错了啊……”

    万福宫,老仙翁闭目摇头。

    陈亦在金山寺上空,身形被强光淹没。

    神情却未曾有动摇。

    “仙?这就是仙?”

    准确地说,这是陈亦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仙”。

    无论是南岳夫人,还是当初借他一只纸驴的张果,虽然道行境界,远超眼前的华服仙人,但其本质,并非是同样的“仙”。

    南岳夫人和张果,都是货真价实的先天仙。

    眼前的华服仙人,虽然也在先天之上,不过两者却有不同。

    是因他是天界的仙官?

    以陈亦的眼光来看,这华服仙人的境界,未必高出底下那个李含光多少。

    不过他能发挥出的力量,却是李含光拍马也不能及的。

    这天界所封的仙官,似乎更像是一种权柄的赋予。

    能令受封的人,借用更多的天地之力。

    这才是华服仙人力量的根源所在。

    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权柄在手,却也是给自己加了一副枷锁。

    除非能“升官”,否则,永远也法寸进了。

    难怪,人间明明有不少人早就超过了“仙”的境界,却不愿成仙。

    陈亦摇摇头。

    虽是借来的力量,以“法海”之能,如今也是极限了。

    想要解决他,还是得用“外力”了。

    既然如此,就让“法海”的名头更加名符其实。

    让世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法海世尊!

    心中转着念头,陈亦也不由露出一丝搞怪的兴奋笑意,猛然一振身上袈裟,大喝一声:“袈裟罗天!”

    身上袈裟骤然飞出,如潮翻涌,瞬间铺开,笼罩方圆十数里。

    “卧槽!”

    早就龟缩在角落里的薛惊鸿忍不住暴了声粗口。

    爆衣?

    纹身?

    法海这厮还是个社会人?

    看着精赤上身的“法海”,他心中似想到了什么,双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

    陈亦伸手一抓,倒拖着遮天袈裟,朝华服仙人罩去。

    “雕虫小技!”

    华服仙人冷笑一声,手中金锏一挥,金光如潮,冲得袈裟鼓荡,几欲崩裂。

    陈亦也回他一声冷笑:“不知天高地厚,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如同刀削斧凿的精赤上身,露出一条金龙纹身,布满后背,龙身蜿蜒,绕过肩头,龙首在胸前张开巨口。

    金光绽放,金龙如同活了一般。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

    “般若诸佛,般若巴麻哄!”

    “飞龙在天!”

    “去!”

第747章 风云动荡 (二合一章)

    “大威天龙!”

    “世尊地藏!”

    “法海”的声音在天地间一遍又一遍回响。

    天地间,不知从何时起,充斥着一种令人无法形容的威严、神圣。

    “昂——!”

    众人真的看到那金龙纹身活了过来。

    蜿蜒游动,竟从那法海身上游了出来。

    冲天而起,身形同时暴涨,瞬间没入云霄。

    一声震天龙吟,风云滚滚。

    一只比山岳都要巨大的龙首,从云层之下探了下来。

    只是两根龙须垂落,便飘荡绵延逾千里。

    滚滚云烟之中,两只龙目时隐时现,却令日月都要黯然失色。

    除了这只龙首外,那大到无法望尽全貌的龙躯,隐于云霄之中,只能见得只鳞半爪。

    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抵便是如此。

    “真龙!?”

    华服仙人双眼几乎要瞪出来。

    此刻他说是心胆俱裂也已差之不远。

    并不是他真的如此胆小不济,再怎么说,他也是在人间开创了数千年法脉,茅山道统的一代祖师,岂是等闲?

    实际上不仅是他,疯子龙的出现,震动了三界。

    ……

    悬于铜柱巨鸟右翼上的仙宫中,尊贵至上的女仙高卧宝榻之上,从沉睡之中惊醒,睁开凤目,眸中闪过一丝惊异:“真龙?”

    旋即眉头轻皱,又似未曾发生过一样,闭上了双目。

    左翼仙山上,逍遥自在的白衣男仙露出诧异:“竟还有真龙在世?”

    在他对面,一个袒露胸腹、中年模样的仙人微微摇头:“不对,虽是真龙之气,却太过弱小。”

    另一面,如上下颠倒的方形巨山般的黄金台上,一比丘僧从定中醒来,面露不解:“金蟾从何处寻得这古怪的真龙?”

    不解之中,却也带着几分欣喜。

    ……

    对于处在三界之中最高的地方的那几位来说,这真龙未免有些孱弱。

    但对人间来说,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震撼。

    自太宗之时,丞相魏玄成梦斩四海龙王之后,三界之中,龙已绝迹,人间更是只有传说。

    而且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魏玄成所斩,虽名为龙王,其实也就占了个名头,顶多还有几分龙形,离着真龙还差十万八千里。

    万古以来,真龙,只有一条。

    佛主当年,身边便伴有护法天龙。

    佛主乘龙降世,举极乐佛国,登临九霄。

    佛主与道主同逝后,天龙也随之消逝,不见踪迹。

    原本佛主的护法天龙背负极乐佛国,与道主座下希有神鸟一左一右,翱翔九霄之上。

    天龙随佛主而逝,极乐佛国也失去凭依。

    只能与玉京仙山同置于希有神鸟左翼之上。

    而玉京仙山,正是当年道主讲道之所。

    这条护法天龙,便是天地之间,唯一的真龙。

    当年那四海龙王,不过是天龙随佛主逝后,那位天帝以真龙之形,造化而出的生灵。

    被天帝封为四海之主,以镇压四海,统慑人间。

    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真龙。

    三界之中万灵,唯有道主当年所留的希有神鸟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如今,天龙已逝,希有神鸟虽生犹死。

    可想而知,真龙再现,给三界之中带来的冲击。

    对于天地间知晓内情的那些存在来说,真龙现世,除了真龙本身的强大外,还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须知,所谓“真龙”,那可是佛主的护法之灵啊……

    不提真龙现世,给三界之中某此存在带来的震动。

    “吾乃观天别院掌院,黄溍!”

    “百姓莫慌!此乃天降真龙,乃我大唐护国神龙!”

    苏州府上空,黄溍踏金光登天而上,宏声广布:

    “人皇宰世,四海至公,万国归心,天下为一,帝师贤圣,辅人皇,兴教化,”

    “百官用命,万民同心,方能开我大唐万世之基!”

    “神龙降世,正是兆我大唐永固,人道永昌,万世祥瑞!”

    黄溍此举,也是早得受命。

    虽是如此,但亲眼目睹真龙之形,仍是令他心中意难平。

    他所言所述,尽是肺腑之言。

    如此神物现世,只能是大唐万世之祥瑞!

    大唐各处,也通过万佛罗天法界看到了这条大到了极点的恐怖生物。

    若不安抚,别的地方倒也罢了,苏州府连同周遭各地,也会陷入惊乱。

    也所幸真龙威严、神圣之形,令人心中敬大于畏。

    大多数人心中,更多的是新奇和期待。

    此时听闻黄溍所说,都不由振奋鼓舞。

    这也正是朝廷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打击了天下正道在百姓万民心中的形象,虽然对朝廷掌控天下有利,却也难免有弊端,令百姓心生惶恐。

    总要为百姓树立足以替代天下正道的信心。

    眼前来看,效果极好。

    真龙现世,别说百姓,就是含元殿上的君臣也被惊到了。

    一条龙须,绵延千里。

    一只龙爪,怕是轻轻一握就能将一座擎天巨岳抓碎。

    两只龙目,令人几乎怀疑,天地是被其照亮,若是闭目,天地怕是要都要尽归黑暗。

    站在这条真龙之前的华服仙人此时的状况,就足以说明真龙的恐怖。

    一只龙爪,从缥缈云间缓缓探下。

    无匹的罡风相随,仿佛天地都要被撕裂。

    镇江上空,万佛罗天法界运转,金光阵阵,梵音高唱。

    若是无**护持,恐怕大地都已经被压得塌陷下去。

    华服仙人一身华丽已极的仙官服饰,烈烈狂舞,满面狰狞。

    手中金镜疯狂地挥舞。

    漫天雷霆金光炸裂,天地间如陷入一片雷池金海之中。

    却也难阻得那只庞大的龙爪半分。

    “不——!”

    华服仙人手段尽出,终究难挡真龙之威。

    龙爪无阻滞地抓下,道道云烟,丝丝仙气,从趾爪之间流泄出来。

    倾刻之间,一位掌控天地权柄,令三界都敬畏的仙人已烟消云散。

    “昂——!”

    一声龙吟再次从云霄之上传来,震动天地。

    金光大盛,巨大的龙首已经消失,云霄之中,那若隐若现的龙鳞也消失不见。

    之前在罗刹江上盛开的胎藏法界,也早已收敛。

    只是落于江上的“群仙”们,却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之相。

    不仅是被困于胎藏法界的影响,更是被真龙之威所慑。

    【击杀九霄玄坛真君,愿力+100000,造化+1】

    “阿弥陀佛。”

    袈裟已经变回原来的大小回落,掩去陈亦背上的金龙。

    这条疯子龙变得出乎意料的强大,也出乎意料的好用。

    不仅是因为它原本的底子好,还得感谢神州界的那条龙神和青龙星神。

    扫了一眼垂落的灰幕,陈亦没太在意。

    现在他家大业大,这点愿力还真不大看得上眼。

    也就造化还能让他心动。

    说起来,这一次他本来也没有杀心。

    那些被他用胎藏法界埋了的正道修士,也没有一个是要了命的。

    只是这位玄坛真君正好撞了上来。

    没有什么比一个仙人陨落更能震撼世人之心。

    也更能坚定一些人摇摆不定的心。

    仙都屠了,伐天之举,已经势在必行。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一切罪孽,就由我法海承担吧……

    陈亦很没诚意地在心里为那位九霄玄坛真君默哀了一下。

    金山寺前,李含光看着华服仙人烟消之地,双眼迷茫。

    不管怎么说,这位是他茅山之祖,还是一位仙人。

    就这么在他眼前,被人活活打死了。

    他若是没有什么反应,岂非不孝。

    可若是要表孝心,别的还好,这法海只要把衣服一脱……

    茅山未必能顶得住啊……

    “唉……”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含光,回山吧……”

    李含光一怔,旋即心中一松。

    深深地朝陈亦这边看了一眼,便化为流光飞逝。

    法海这比……这么吊的吗?

    正撅着屁股,躲在一片礁石之后的薛惊鸿瑟瑟发抖。

    心中庆幸之极,之前没有跟对方硬杠,而是干脆地认怂。

    否则魔天令旗也未必保得住他。

    另一边,白素贞与小青见华服仙人烟消,心中顿时一轻。

    只是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意。

    尤其是白素贞。

    她算到的劫难,分明应在那华服仙人身上。

    但此刻她非但没有感觉到劫气消失,反而增强了许多。

    而且,许仙还在那法海手中。

    这法海如此强大,连仙人都能灭得轻而易举,她又如何能救回许仙?

    所以,他和其他修士一般,仍旧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着审判一般。

    陈亦的目的本就不是杀人。

    目的已达,这些修士是留是走,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也不去在意。

    扫了一眼大江上浮沉的一颗颗狼狈人头,便拂袖转身,回到金山寺中。

    “呵呵……”

    空海和尚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惨笑,转过身,脚步踉跄而去。

    其余修士见状,也如梦初醒。

    这是……放过他们了?

    不由纷纷狂喜,也不敢停留,仓皇离去。

    片刻之间,便走得一个不剩。

    金山寺前,只余下青白二蛇和薛惊鸿三人。

    “法……!”

    小青愣了许久,张嘴欲喊,却被白素贞拦住。

    “姐姐,许官人还在他手中啊!”

    白素贞摇摇头:“先回去吧。”

    她心知法海这等存在,行事必有因由,也绝不是他人的几句言辞所能动摇。

    他既然扣下了许仙,她们就算说破了嘴皮,也不可能会放回来。

    小青还待争辩,却被她拉着离开。

    薛惊鸿看了看两人离去背影,又看了看金山寺,用力吞了口口水,就追着两人去了。

    现在让他去见法海,他实在不敢。

    可要是就这么跑了,更没有那胆子。

    反正法海本来就是要他去帮助白蛇,现在既然没有别的指令,他还是照旧的好……

    ……

    幽冥世界。

    一座建于幽冥浮岛上的冥殿,在幽暗之中若隐若现。

    观其形制,竟与人间大唐长安皇城有几分相似。

    “哈哈哈哈!”

    冥殿之中,传出阵阵快意的大笑。

    “好!好!”

    “好一个真龙降世!好一个万世祥瑞!”

    “我大唐基业,千秋不朽,万世永固矣!”

    一个英武之极的皇者高坐殿上,仰天大笑。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一位长须老臣抱笏出班奏道:“陛下,祥瑞降世,虽是可喜可贺,不过,那位……当不得不防。”

    一个颇有些痴肥的将军站了出来,挥舞着手中两柄比人都要大的玄色巨斧,口中嚷道:

    “哼!怕他作甚?俺老程这两柄混天斧可不是吃素的,那……要是敢来,来一个,俺老程削一个,来两个,俺老程砍一双!”

    “程知节!莫要胡言乱语!”

    一个儒将模样的老者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痴肥将军似乎对此人有些敬畏,被喝斥之后,粗大的脖子微微一缩,也不敢再嚷嚷。

    只是口中仍在小声嘀咕:“老子又没说错?你们自己没卵子,还要老子……嘿嘿,我闭嘴!”

    说到一半,就被那老者严厉的目光逼了回去。

    又是一位身材略有些肥胖的老臣出班道:“这五百年来,人间那位皇帝厉兵秣马,倒是造就了一片远迈前古的盛世,比陛下在时,也不知强出几何,”

    “还有那位帝师,与其背后那……”

    “若真是……我等倒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他们言语中多有遮掩。

    实在是所言及的,都是不可言不可说,甚至不可思的存在,否则对方必有所感。

    高坐殿上的那英武皇者听闻他这般说法,却也不恼,反倒是欣慰地点点头。

    “不想后世子孙,能有如此作为,朕心甚慰。”

    英武皇者手抚颔下短须,满面微笑,旋即又肃容道:“房卿所言,却是老成谋国之语,”

    “不过,子孙有此能为,朕这太宗皇帝,却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众卿!”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君臣抱笏躬身,齐应:“臣等恭聆圣喻!”

    “多遣幽卒阴斥,探听幽冥其余九位的动向,但有异动立即来报!”

    “诸将也即刻整备麾下兵卒,只于四方戒备,随时发兵,朕要踏出幽冥,伐天亲征!”

    “臣等谨遵圣喻!”

    殿中一片昂扬振奋之势。

    与此同时,幽冥之中,尚有九座冥殿,皆有动作。

    金山寺前一战,似乎是某种信号一般。

    三界之中,一时风云动荡……

第748章 十阴天子 (二合一章)

    在幽冥世界深处,除了英武皇者所在的“昭陵帝宫”之外,还另有九座帝宫,隐于重重幽暗之中。

    每一座帝宫,都有一位皇者坐镇。

    这十位皇者,便是如今掌管幽冥世界的十阴天子。

    十位阴天子,生前都是足堪名载千古的君王。

    便是死了,也是称霸一方的鬼雄。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其中一座,名为惠陵帝宫的冥宫中,响起一声叹息。

    “众卿,如今形势如此,朕如之奈何啊?”

    这声叹息出自那高坐宝座的皇者。

    此人双臂极长,两耳耳垂几乎及肩。

    正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陛下,如今看来,人间皇帝伐天之心已昭然若揭,几不加掩饰。”

    殿下有一人,观其所立,当为群臣百官之首。

    此人身长八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容貌甚伟,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手执一柄羽扇,微微摇动,两眼微合,内中似有乾坤暗藏。

    “此次人间正道宗门齐聚,未免有些太过突兀,”

    “人间正宗门,虽自称同气连枝,但道统不同,平日各自自扫门前雪,又哪里这般容易便联合起来?”

    “况此前未见半点风声,人间只一次小小水祸,便引得天下齐动,这其中若无唐室暗中推动,绝无可能。”

    “再加上那万佛罗天法阵,实在足堪称万世之基,此阵非一朝一夕之功,唐室当真是用心良苦,那位人皇之魄力,也实令亮佩服之至,”

    “有此一阵,除非九霄上的那位亲至,否则唐室已无立不败之地,这人间宗门,正是其最后的未定之数,”

    “经此一遭,便是这最后的未定之数,也已抹去了,可谓万事俱备。”

    此人手摇羽扇,叹息道:“那一日,恐不远矣。”

    “陛下,依亮之见,吾等也当备战了。”

    “哦?”

    大耳皇者面露意动:“丞相之意,是要朕……”

    “陛下!丞相之言甚是,备战是必然,不过却需清楚是为何而备!”

    一人忽地出班大声奏道。

    此人容貌方阔,顾盼之间隐有阴沉之意。

    “还能为何?自然是打上天去,杀他贼厮鸟的人仰马翻!也好让俺出这口鸟气!”

    “李严!俺可告诉你,俺憋了这许多年,再不出了之口鸟气,俺疯起来,俺手中这根蛇矛可不认人!”

    一个豹头环眼的黑汉朝那面阔之人瞪着铜铃般的两眼。

    对于黑汉的威胁之意,那被称为李严的面阔之人眼中微露一丝不自然,却仍昂首道:

    “陛下,臣所言,实无私心!”

    “自古天居上,地居下,人居其中,此乃亘古不变之理,”

    “天之上更有‘天’,九霄御极,统摄三界,掌乾坤,衡阴阳,岂能轻犯?”

    “那唐室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生起大不敬之心,实乃自寻自死路,愚不可及,”

    “所谓盛极而衰,臣闻,那阳间百姓万民,皆赞如今天下之盛,已远迈前古,”

    “且不论其虚实,便算是有几分真实,如此行径,其自取灭亡之道,正合此理。”

    说着,他看向那位手摇羽扇的丞相:“诸葛丞相以为严之所言如何?”

    这位诸葛丞相只是皱着眉头摇着羽扇,却不言语,似也有认可之意。

    李严微微露出一丝得意,又对那大耳皇者道:“再者,千百年来,吾等与唐室那位太宗皇帝两相不合,多有征战,如何能冒奇险,为他唐室所驱驰?”

    此言一出,便是那黑汉先前被其气得暴跳如雷,此时却也不说话了。

    而其余文武群臣,也纷纷露出同仇之态,议论有之,痛骂有之。

    那诸葛丞相见此,也只能暗叹一声。

    依他之意,人间皇朝,敢有此心,又筹备多年,今日更有如此行径,显然不是一时冲动。

    若仅只是人间皇朝,他也是断然不会相信,能有反“天”之力。

    但这其中关键,并不在唐室。

    而在人皇身边的那位帝师。

    还有,其身后那尊存在。

    那可是连“天”在其面前都要束手,只能妥协,与其相商,分治天地。

    才脱去那锁在他们身上千百年的枷锁,令他们得以喘息。

    有这尊存在为依靠,天人之争,恐怕胜负尤未能知也。

    帝宫文武也未必看不到这一点。

    只是那李严所言,正中要害。

    人有七情六欲,鬼又何尝没有?

    人死为鬼,余下最多的,便是这七情与六欲。

    爱恨情仇,较之为人之时,更为强烈,已成执矣。

    某种程度上,“鬼”便是以“执”而存世。

    哪怕他们这些已成鬼仙之流,也仍难逃执念左右。

    他们惠陵帝宫,与那位唐室太宗皇帝的昭陵帝宫之间,仇怨由来已久,实在结得太深,已无解开的可能。

    想要帝宫众文武放下怨隙,为人间唐室伐天前驱,实无可能。

    众议纷纷,令大耳皇者不由头疼,举手按止,又望向他道:“丞相以为如何?”

    诸葛丞相看他神色,便知他虽向己问询,心中却是早有了定议,不由暗叹一声,奏道:“陛下,若是要阻人皇伐……之举,亮有一策,献与陛下。”

    大耳皇者面色一喜:“哦?丞相快快说来!”

    诸葛丞相手摇羽扇道:“陛下,幽冥之中,除陛下外,尚有九位阴天子,其中除却那位太宗皇帝外,还有几人当谨防,”

    “其一,乃纣王子辛,此人当年于人间为帝时,颇有雄才,为兴人道,免脱‘上天’奴役,曾刀斩天使,举兵反天,实乃反天之第一人,定当不会放过此万载难逢之良机,”

    “其二,乃始皇帝政,其为人之时,便有气吞天地之志,扫**,统八荒,于其之前,人主为王,于其之后,人主为皇,”

    “皇者,日出于土,君临王上,足见其与日月齐,同天地尊之意,其人不尊天,也不悯人,乃循唯我独尊之道,”

    “当此之时,未必会与唐室同进退,却也定当会有所动,”

    “其三……”

    诸葛丞相看了大耳皇者一眼,略微犹豫才道:“便是世宗、世祖两位陛下……”

    大耳皇者神情微微一滞,略显不自然。

    丞相口中世宗,正是谥号“武”,汉之世宗,孝武皇帝。

    另一位便是汉之世祖,谥号“光武”。

    论起来,这两位都是他“祖宗”。

    可实际上,就算他肯,别人还未必肯认他这个“孝子贤孙”。

    他生前向来以汉之正统自居,却不想死后,还会碰上这种尴尬之事。

    虽然不想承认,那两位,才是汉家正统。

    “世宗刚烈,世祖德渥,都绝无可能背‘人’顺‘天’,故……”

    诸葛丞相没有说下去,大耳皇者已经明了,更是头疼。

    世宗皇帝雄才大略自不必说,但其人刚愎,比之那位始皇帝也不输几分。

    至于世祖皇帝……所谓自古中兴之盛,无出于光武,匹夫徒手而得天下,其难有甚于高祖……

    观此后世评说,就知其为人。

    他已经够头疼,诸葛丞相却还在细数:“还有魏之武帝,不必亮细说,陛下最解其人,”

    “商之辛纣,秦之始皇,唐之太宗,与此三武,乃是陛下必当谨防之人。”

    “丞相,如此……”

    大耳皇者脸色发苦。

    对付一方阴天子,已经需要倾尽全力。

    这几位,加起来已占十中之六,还怎么打?

    “陛下且勿忧,如今仍是天盛人弱之势,吾等并非无依无凭,此战若起,必是旷日难下,”

    “陛下,‘天’高高在上,三界之内,除了那位,无有能入其耳目者,”

    “以亮观之,人间也非易与,不如暂且坐看,且待天人焦灼之际,吾等再举兵出幽冥,里外相合,当可一举建功。”

    “在此前,吾等只需静待良机便是,”

    “且,余下三位阴天子中,尚有两位,当能与陛下联合一心。”

    大耳皇帝说道:“丞相是说,周之武王,与春秋五公?”

    十位阴天子中,有“一位”是极特殊的,乃是五人共享一尊阴天子之位。

    “不错,陛下不如暗遣一人为使,说合此二帝,此为合纵之策。”

    至于剩下那一位,诸葛丞相并没有提及。

    只因那一位虽然位列阴天子之中,却极其特殊。

    相传其人自上古之时,便已存世。

    更曾与道主论道。

    这等存在,却不知为何,入了轮回,自号酆台大帝,成了阴天子之一。

    这位酆台大帝十分神秘,也很少参与幽冥之中的争端,却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这样的存在,根本不是谁可以拉拢的。

    “好好好,丞相此计大善,便依此行事!”

    大耳皇者抚掌大悦。

    以三敌六,听起来相差悬殊,却并非如此。

    天人相争,“人”为弱势,无论哪一方加入,都必定要竭尽全力。

    而他们站在强势的“天”一方,却绝不会成为主力。

    只需要从旁“骚扰”,就足以令对方顾此失彼,焦头烂额。

    见君臣志得意满之色,诸葛丞相又暗叹了一声。

    其实还有一点担忧,他并未说出口。

    便是那位地藏王佛……

    他所料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位地藏王佛袖手不管的前提下。

    若是这位对他们“顺天”之举不满,那是再多谋划也都是无用之功……

    毕竟,如今这位,才是幽冥真正的“天”。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所以他才没有说出来,只能盼那位地藏王佛,真的是四大皆空……

    ……

    相比幽冥之中的风云暗涌。

    人间许多地方,虽然也有打破沉寂之象,却是相对平静许多。

    大唐百姓自金山寺这事后,本就强悍的民风,似乎有些火上浇油之势。

    因为如今人人都知道,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修士,其实也不过是与他们一样的人罢了。

    有血有肉,有私心私欲。

    连那九天之上的仙人,也被金山寺的法海禅师唤来真龙,一爪捏死。

    连仙人都会死,何况修士?

    与他们不同的,也只是更有力量而已。

    而力量……大唐从不禁民间向上之心。

    只要有向上之心,大唐有无数渠道,能让人获得力量。

    甚至,有许多人是猛然才发现,自己已经很强。

    虽不能与真正的仙人比,但比之那些名山正教的修士,似乎也不差多少。

    颇有天高唯人心高,地厚唯人德厚的一种唯我独尊的自负。

    这也正是大唐朝廷所想见到的。

    外间纷纷扰扰,金山寺中,却仍一如往常清净……

    “法海!”

    “快快把许官人放出来!否则姑奶奶就去官府,告你一个强抢民夫,擅自禁人之罪!”

    如果没有这个每天都会准时出现的烦人声音的话……

    “小青,娘子……!”

    寺中,许仙翘首盼望,满脸希冀。

    “砰!”

    一根棍子敲在他脑袋上。

    净明小和尚双脚落地,手中正拿着那根棍子,皱着小脸,一脸严肃地仰头看着许仙。

    没办法,身高差距太大,要教训他还得跳起来打。

    “许施主,莫要分心,今日功课还未完,快净心坐下,念诵经文!”

    许仙对着几岁的小和尚满脸乞求:“净明小师父,我已多日未见我家娘子,你便让我出去见上一面吧!”

    “不可以,你今日的功课还未完,住持方丈说了,你被美色所惑,执念根种,已生心魔,每日须抄写念诵心经百遍,以消除心魔,一遍也不能少!”

    净明小和尚一本正经地重复着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语。

    “你今日只抄写念诵了十一遍,尚有八十九遍,快快坐下!”

    看着毫不讲情面的小和尚,许仙头痛得紧。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说还说不通,真要不听他的,他能在你耳边念叨一整天,而且手中拿着那根棍子也是真敢打。

    许仙被逼无奈,只好坐下,听着寺外传来的声音,悲从中来:“娘子啊……”

    “姐姐,怎么办?法海那个臭和尚,根本不见咱们。”

    寺外,小青气愤地道。

    “回去吧。”

    白素贞目光闪动,看了一眼金山寺山门,便转身离去。

    “姐姐!”

    “小青,为了官人,我也顾不上恶业缠身了,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你回山去吧。”

    “姐姐,你想干什么?”

    小青微微一惊,旋即咬牙道:“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一起,你赶不走我的!”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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