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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油果     诸天普渡txt下载     诸天普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1 降兜率 (二合一章)

    易哥儿脑瓜子一坠,惊了一下,便醒了过来。

    第一时间急忙去查看大兄的病情。

    将手放在辟哥儿额头探了探,发现还是那般滚烫炽热,小脸上不由露出焦急之色。

    回头见一个十岁左右的丫鬟呼喊着闯了进来,不由心下一沉:“安姐姐?何事这般惊慌?”

    “易少爷!不好了!”

    “云娘子她……没了!”

    易哥儿小脑袋瓜子宛如被重重敲了一棍,跳起来一把抓住那丫鬟的袖子:“你说清楚,什么叫没了!?”

    看着他赤红的双目,小丫鬟目光中有些不忍,眼睛一眨,落下一滴泪,呜咽着道:“娘子她……去了……”

    易哥儿瞪圆双目:“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呜……”

    小丫鬟终于忍哭出声来:“易少爷,我亲眼看见的,今儿晨早,云娘子就让大夫人院里的姑子抬了出来,就停在偏院里,正等着下葬呢!”

    “怎么会?怎么可能……?”

    “娘亲……”

    易哥儿失魂落魄地摇着头。

    “娘亲在哪里?快带我去!”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拖着小丫鬟拼命地跑出去。

    屋里,只剩下辟哥儿,在榻上昏睡。

    嘴唇蠕动,发出细微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发出某种梦呓。

    小脸上眉头不时紧皱,似乎有什么让他很难以忍受。

    在榻上翻来覆去,手脚不停地扑腾着。

    不一会儿,口中又喃喃叫道:“娘亲……娘亲我要喝水……”

    “砰!”

    “当啷!”

    一声闷响,辟哥儿从榻上滚落,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撞倒了边上的案几,乒乓一阵乱响。

    “痛!”

    后脑勺乓的一声砸到了地上,直接将他疼行,捂着脑袋翻身而起。

    却忽然发现连做这个动作都没有力气,撑起一半又叭一声摔了回去。

    “娘亲!呜哇!~”

    以这位辟哥儿的性子,自然是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才哭得几声,便突然又一阵头昏眼花,脑子都有点模糊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对于水的渴望,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爬了起来。

    跌跌撞撞地一阵摸索,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水。

    倒是把屋里的东西翻倒了不少,噼里啪啦好一通乱响。

    不知不觉,他迷迷糊糊地摸出了房门,走出了小院。

    一路上跌跌撞撞,忽然撞到一个过路的丫鬟身上。

    “啊!”

    那丫鬟尖叫一声,一把将他推开,滚落地上。

    “奴婢知罪!”

    原本丫鬟看到是个小孩子,又被她推得有些重,心中已经生出悔意,更是害怕对方是哪家的公子。

    提着一颗心,想要扶起,待看清人后,脸色陡然就冷了下来,扶起一半的人又给推了出去。

    “是你这个傻子?你没长眼睛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占姑奶奶便宜?”

    丫鬟被撞了一下,刚才还吓得冷汗都出了一身,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叉着腰便是一通刻薄的臭骂:“小小年纪就有这种龌龊心思,果然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的种!想占姑奶奶便宜,真当自己是侯府少爷了?”

    若换了是一般人,哪怕是再不受待见的庶子,她也绝不敢这般恶语相向,但眼前这个就不一样了。

    不仅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更是一个傻子。

    一个傻子而已,别说骂,就算毒打一顿,府里也没有几人在意。

    反正傻子又不会告状。

    “这傻子怎么跑出来了?”

    “他怎么了?”

    “八成是又犯病了,真是可悲啊,明明是侯府的少爷,却生成了个傻子,”

    “他算什么少爷?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生的贱种罢了,谁知道是哪个的种?我看侯爷也不过是怜她才留下罢了,”

    “现在好了,连他那个青楼贱婢的娘也被大夫人……”

    “住口!大夫人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不想活了!”

    “对对对,是我错了!”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贱种以后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看看路过的人就知道了,不是嫌弃、鄙视地看着,就是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当成戏耍的乐子。

    至于说她这个丫鬟以下犯上?

    笑话!

    一个青楼贱婢生的傻子贱种,罢了。

    现在连那个青楼贱婢都被大夫人赐死,尸体还扔在偏房里,别说出头之人,若非大夫人还要顾着侯爷在外的脸面,留下了这两个贱种,这娘仨怕是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辟哥儿本来就昏昏沉沉的的脑子,被丫鬟推了一下,往地上一摔,就更晕了,连疼痛都忘了。

    他们是谁?

    他们在说的青楼贱婢是谁?

    贱种又是谁?

    我……是谁?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是时,一个稚嫩的厉喝声传来。

    “大兄!”

    大兄?大兄又是谁?

    辟哥儿捂着头,坐在地上,使劲儿地晃着自己的脑袋。

    似乎是想把疼痛甩出去,又像是使劲地要想起什么。

    “谁干的?!”

    易哥儿迈动着小短腿,从远处跑了过来,想要扶起辟哥儿,但他也是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扶得起一丝力气都没有,屁股墩像长在地上似的辟哥儿?

    看着大兄痛苦的模样,又见得周围的下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看戏模样,不由一股邪火上涌,恨意冲天。

    他刚刚才看过了自己母亲的尸体,因为要下葬,他是回来带大兄一起过去的。

    毕竟母亲下葬,他和大兄身为人子,无论哪一个都不应该缺席。

    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尸骨还没下葬,这边竟就有人开始欺侮大兄,欺人太甚!

    猛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冒着火:“我兄弟二人虽然庶子,可也是武温候血脉,名义上也是府里的主人!”

    “侯府规矩,以下犯上,以奴欺主,要受什么样的责罚,你们不知?”

    “哪怕不受某人待见,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外人又如何看待武温侯府?我父在外为国争战,尔等下贱之人,却在家中令他脸面无光,你们又有几个脑袋?”

    声音稚嫩却清亮无比,言语间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令得周围看戏的下人们都是悚然回过神来,心中惊惧。

    如他所说,对方不管怎么说,都是侯府公子。

    哪怕真如他们这些下人嚼舌根时说的,他们只是那青楼女子在外面怀的贱种,那也是侯爷亲自认下的。

    只要有这个名义在,他们若只是私底下闹倒也罢了,闹到明面上来,别人只会说武温侯府没有规矩,更有甚者,会把舌根嚼到侯爷头上。

    若只是管教不严倒也罢了,更有可能的是不知传得多难听。

    堂堂武温侯爷德行有亏,就算他们只是下人,也知道其严重性。

    别说责罚,恐怕到时想死也难。

    一想明白,周围幸灾乐祸看戏的下人们顿时作鸟兽散。

    “易少爷,奴婢知罪!奴婢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辟少爷,绝非有意,易少爷饶了奴婢吧!”

    剩下先前那恶毒咒骂的丫鬟,扑通一声跪下,满脸带泪不停求饶。

    “哼!”

    易哥儿虽然心中认定是这恶奴欺主,却也无法。

    他能以用大义之名,压下这些恶奴,已经超出他这个年纪能有的应对。

    如今这侯府之中,他兄弟二人已经毫无依靠,就算真想责罚这丫鬟也不可能。

    只好冷脸以对。

    转身和之前那个来给他报信,叫小安的小丫鬟一起扶起辟哥儿离开。

    “大兄,大兄!你怎么了?”

    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家大兄有些不对劲。

    一路都在抱着头,嘴里呢呢喃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安小声道:“辟少爷会不会是刚才受了惊吓了?”

    “这些该死的恶奴!”

    易哥儿看着大兄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嘴唇,也认为是被刚刚的那些人给吓的,不由怒骂了一声。

    小安小声地劝慰:“易少爷,当务之急,还是先让云娘子入土为安啊。”

    易哥儿闻言,怒睁的双目一黯。

    刚才被怒火一冲,他心中的悲伤反倒是被冲淡了。

    现在回过神来,心中便像被噬咬一般疼痛。

    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呓语的大兄,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前蹲下,直接吃力地将其背起。

    不多时,便来到内院一处偏僻的厢房中。

    云娘子那已经冰冷的尸体,便躺在里面。

    有两个家丁守在外面。

    见到三人过来,都是一脸不耐烦。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抱怨道:“怎么这么慢?易少爷,不是小人多嘴,大夫人那里还等着小人回去交差,咱哥俩儿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那位大夫人还要为侯府留些颜面,给留了一具全尸。

    也没有让人随意处置尸体。

    还派了两个家丁过来,帮着下葬。

    “哼!你要交差自去便是,我娘的后事自由我这个当儿子的料理,还用不着你们。”

    易哥儿冷冷地道。

    若不是谨记着娘亲临行前的交代,他必然不会这般忍气吞声。

    娘亲死得突兀。

    易哥儿年岁虽幼,却聪慧过人。

    稍微想想,便能得出大概。

    只是他不敢发作。

    那毒妇连娘亲都害了,又岂会在意多害两人?

    他死不要紧,可大兄不能有事。

    娘亲的仇也不能不报,更不能让娘亲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仅要报仇,还要亲手给娘亲讨回公道!

    “嘿,易少爷怎地如此说话?我哥儿俩可也是一番好心,你莫要……”

    另一人拦住了讥讽的家丁:“好了,易少爷丧母心恸,你这般废话作甚?”

    受到同伴眼神紧靠,这家丁也反应过来。

    忍着气道:“还请易少爷准备好祭奠之物,大夫人有命,将云娘子葬在西山脚下,”

    “天色不早,西山路远,再不上路,天色一晚,山路险阻,又多有野兽,小的们倒不要紧,要是伤损了云娘子尸身,那就不好了。”

    易哥儿咬着牙,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也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看着两个恶奴将棺盖封上。

    在棺盖彻底闭合的一瞬,站在一旁的辟哥儿突然抬起头,从缝隙中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那张恬静的容颜便被棺盖彻底封住。

    一张小脸上,现出几分恍惚。

    那是……谁?

    为何这般熟悉?

    其他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或者说,这也根本不算是什么异常。

    辟哥儿一向都是这般呆呆傻傻,若是不呆不傻了,那才不正常呢。

    两个家丁,抬起简陋的棺木。

    易哥儿和小安也换上了素缟,辟哥儿也在半梦半醒中,让两人换了衣服。

    扶着棺木,从侯府后门悄无声息地出来,一路向西山行去。

    侯府中有些偷偷来看的下人,看着三个扶着棺的小小身影,孤凉之意难掩,不觉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不管怎么说,也是侯府妾室。

    听说那位云娘子在嫁入侯府之前,也是色冠玉京,多少王公大臣,名门贵子趋之若鹜。

    如今却落得这般光景,实在可悲可叹。

    唉,怪只怪她恶了大夫人。

    那可是侯府正室,名门之后。

    名门高第,深若渊海,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果真如此……

    天色已昏,西山脚下,已经立起了一座孤坟。

    易哥儿拉着自家大兄,跪在坟前。

    那两个家丁早在棺木入土,便已离去。

    连这墓碑都是易哥儿自己所立。

    小安已经被他遣走。

    她只是曾经侍候过娘亲些时日,便被大夫人借故调走。

    能来报信,已是念昔日情分。

    若让她留下,传了出去,怕是会被大夫人身边的人责难。

    “大兄,日后就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了……”

    易哥儿跪在坟前,喃喃道。

    他也并不是真的和辟哥儿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家大兄平日里虽只是有些憨鲁,可一但犯了病,就总会有那么几天呆呆傻傻。

    两兄弟就这么跪在孤坟之前。

    一个喃喃自语,一个恍恍惚惚。

    时间流逝,玉蟾高挂。

    毕竟还小,连番打击,又劳累了一天一夜,易哥儿已经十分困顿,就这么跪着陷入了酣睡。

    另一个辟哥儿,却在这时,反倒突然睁开了双眼。

    我是……洪辟?

    不……

    我是……

    这位辟哥儿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痴傻?

    那双眼,似乎比那天上的星月都要明亮。

    “辟哥儿”看着眼前孤坟,还有用枯枝做成的碑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故先妣冰云梦氏墓

    “唉……”

    “辟哥儿”露出一丝不符合他、甚至绝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孩童该有的神情,长叹了一口气,口中轻语:

    “一丝真灵降兜率,十月胎中尽成迷……”

    “原来,我是洪辟,也是……”

    “陈亦!”

    十方世界佛行境,如其所有微尘数……

    传说中佛陀菩萨,有亿万身相示现众生。

    世尊成道前,也曾自兜率天中,降生人间俗世,以凡人为母,以凡人之躯,度化众生。

    这便是那天柱之中的,降兜率……

第782章 脱壳 (二合一章)

    这就是陈亦选择的降临这个世界的方式。

    灭了周紫薇一具劫运金身,他也终于攒够了资本,开启天柱最后一个功能——示现·降兜率。

    与另一个“示现·他化”一脉相承,却完全不同。

    后者是身化他人,所谓于他化中,得自在故,差不多与“夺舍”类似。

    前者却是分化一丝真灵降生胎中,重孕新生。

    以凡胎**行尽十方微尘世界,大***,普度众生以成大道。

    阳神世界作为七品世界,可不是那种七品之名的水货世界。

    这是真的曾经几乎就要诞生七品大能的。

    陈亦自几部真经中得观,七品金仙,又分两种境界。

    一谓大觉,二谓大罗。

    觉者,直指觉悟、圆觉之意。

    真经中有言:无上法王有大陀罗尼门,名为圆觉,流出一切清净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罗蜜教授菩萨。一切如来本起因地,皆依圆照清净觉相,永断无明方成佛道。

    无上法王,便是世尊。

    大陀罗尼门,就是总持一切的根本法门。

    经文大义就是说成佛的根本之道,就是圆觉。

    众生圆觉,即是佛。

    一切众生皆有无明烦恼,无始有终,深陷因果纠缠,轮回无休之苦。

    一念无明,无始有终,是众生轮回之因,断尽一念无明,便断种种心之虚幻,执不坏我之真实。

    简单地说,就是证得真我,断尽前因,遁破大千,跳出轮回,不朽不灭,既为大觉之仙。

    大觉之仙,在佛门之中,就相当于菩萨果。

    但这一境界,只是“断因”,却未断“果”,还并非是真正的不朽不灭。

    再上一步,便是真如无我,大罗之仙。

    无名无相,不生不灭,非实非虚,不增不减,非是非非等等一切,就是真如。

    无心无为无住,就是无我。

    无我并非把自己给证没了,而是证“空”了。

    别管无名无相、不生不灭这些描述是什么意思,谁都解释不清。

    因为这种境界,本来就没有语言能描述,也没有人能描述。

    自然只能是“无”、“不”、“非”等等,因为世间本就没有任何语言、任何存在能描述、证明那种境界。

    总而言之,“既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便是“空”。

    这是陈亦还无法窥视的境界,更别说理解。

    但从真经之中,他可以看到几分这个境界的特征。

    不说那些玄之又玄的大道理,只说其中一个特征,便真有几分“无我”之意

    若是证得真如无我,大罗之仙,那么诸天万界,过去未来,无尽时空,都再无“我”。

    无论因果还是轮回,都无法沾染。

    这也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无我”和“空”。

    那是真真正正地不朽不坏。

    如大道一般,不可名状。

    只因金性不朽,强以“金”记之,称之为金仙。

    大觉金仙、大罗金仙……

    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陈亦不无法仰望。

    就算是这个世界中所说的阳神,恐怕离着真正意义上的大觉金仙都还有一段距离。

    哪怕如此,却也不是现在的陈亦可以对抗的。

    别说阳神,只是那些谋划万世,横断纪元的上古圣皇、魔神,与中古诸子的存在,如果没小须弥天柱相助,陈亦还真不敢随便踏入此界。

    却没想到,降生凡胎之中,便被迷了真性。

    想来也是题中之意。

    **凡胎,哪怕能承受得住陈亦浩瀚如渊海、灿烂若繁星的意识与智慧?

    七年过去了,才堪破这胎中之迷。

    毕竟只是一丝真灵,而不是真正的“陈亦”。

    如今也只是复了真性,属于“陈亦”的智慧,却还需要时间,随着这新生的凡胎蜕变,足以承受之时,慢慢恢复。

    看着眼前孤坟,陈亦……也是洪辟,沉默了下来。

    降生此世,于彼胎中蕴育血骨,恩养七载,这母子情分,至亲亲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煞的。

    只可惜,他深陷胎中之迷,不能挽回这悲剧。

    不过就算没有,恐怕也无法挽救。

    因为他用的“坐标”,本就是梦冰云死前的不甘之愿。

    【梦冰云的心愿: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云散梦断怀冰叹,一生所托非良人。

    梦冰云,上代太上道圣女,太上道宗梦神机胞妹。

    于青楼历练,邂逅一时之俊杰洪玄机,便把情丝相系,甘愿嫁入洪府为妾。

    洪玄机为一代理学大师,武道超绝,一心大业,梦冰云为其诞下一子,其子七岁之时,经洪玄机默许,洪玄妻正妻赵氏将其毒杀。

    兄不兄,夫不夫,一心系大道,断情绝性,一代圣女,沦为相争棋子,只落得玉殒香消,空余长恨。

    任务目标:为梦冰云讨回公道

    任务奖励:愿力x500000,造化x10,宇宙二经,】

    【警告,本世界为七品世界】

    陈亦知道始末,在这件事中,梦……虽是受害者,却也并非全然无辜。

    她与洪玄机之遇,本就动机不纯。

    是为修炼太上忘情之道,才将一缕情丝相系。

    却没有想到,太上忘情,得情而忘情,谈何容易?

    反倒把自己搭上,落了个如此凄凉下场。

    虽然如此,毕竟……

    无论如何,她也是自己此世生身之母。

    子不言母过,血脉亲恩,不得不报……

    话又说回来,他这次能堪破胎中之迷,又何尝不是因为梦……身故的刺激所致?

    若无此遭,他也不知还要深陷胎中迷多少载。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说实话,觉醒了真性的陈亦,对于多出个娘来还有些不适应。

    同时属于洪辟的记忆和感情,还有早早失去父母的经历,也让心中有着别样的情绪。

    罢了,世尊尚有生母摩耶夫人,更是曾亲封佛母大孔雀明王。

    生身之母,亲恩不可负。

    此世,我非陈亦,乃梦冰云之子,洪辟。

    心有决断,陈亦……应该说,洪辟,对着孤坟墓碑伏拜叩首。

    母亲,生身之恩,儿必当报,只是我生此世,有大愿要了,不可意气。

    日后功成,当以一切不可思议力,为您破开时光长河,重聚真灵,奉为佛母,与天地同寿,受众生共尊……

    “嗷呜~~!”

    就在洪辟叩拜,于心中立誓之时,忽闻一声长嚎,打破寂静山林。

    狼嚎?

    洪辟微微一惊,反应过来。

    这里是西山,非但有猛兽毒虫遍地,传闻还有许多精怪妖魔藏身,十分凶险。

    目中微光一闪。

    为什么那赵夫人毒杀她后,要将其埋骨西山?

    武温侯府可是有着自己的祖陵家冢的。

    就算她只是一个小妾,无法入葬祖陵,至少也要陪葬家冢,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埋在荒山之中?

    还那么“好心”,让两个家丁来帮忙下葬。

    那家丁下葬之后,又急急离去。

    看起来,是因不情愿,毕竟是一个被大妇扫地出门的妾室罢了,也在情理之中。

    可事实是,两个七岁孩童,却被独自留在这山中。

    夜明星稀,山路崎岖,毒虫猛兽遍地,精怪妖魔暗藏。

    两个小小孩童会是什么后果?

    果然,那赵夫人既已下毒手,又哪里会那么容易放过两个祸根?

    梦冰云只是区区一个小妾,无名也无分。

    别说武温侯,赵夫人身为府中大妇,便是说一句心情不好,将其打杀了,也无人会说什么。

    但不管如何,洪辟兄弟二人有武温侯血脉,哪怕本身也不受那位武温侯待见,可毕竟虎毒不食子。

    不是他们狠不下心,而是他们不能背负这等污名。

    尤其是在两个儿子年纪尚幼,也并未做出什么大逆之事的前提下。

    那位武温侯还是当世理学大家,行事素来标禀礼法。

    若真无缘无故害了他们,不仅是污名,更是恶名,武温侯背不起,她赵夫人更背不起。

    可若是于祭奠亡母之时,意外死于山中野兽之口,那便合情合理,无人能置喙了。

    真是好恶毒的心思啊……

    “啊!什么声音?”

    边上响起洪易惊呼。

    显然他也被那一声狼嚎惊醒。

    睁着还有点迷糊的眼,紧张地四处张望。

    却发现洪辟正睁眼看着他,神情有几分异样,眼中之清明也大异于往常。

    只是他初醒,又惊又吓又喜,倒没有注意太多。

    “大兄?你醒了!”

    露出喜色的小脸,旋即又变得惊惶:“是西山狼!大兄,快跑!”

    他猛地跳起来,小小的身子迅速越过洪辟,挡在身前,满脸紧张,紧紧盯着一处。

    孤坟左侧,十数太外,层层林木之间,出现了几点如鬼火般浮动的幽绿光芒。

    洪易年纪虽小,却熟读种种经书杂记,博闻强识,知道这山中种种野兽。

    也正因如此,他这毫无犹豫地挺身来挡的动作,更为难得。

    洪辟看着这个小小的背影,不由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笑意。

    眼珠微动,思维电转,便已有了某种决断。

    “洪易,好好活着,为了娘亲,为了我……”

    这隐含决绝之意的话语,令洪易微微一惊,尽管这番话,绝不像是出自他那个憨鲁大兄之口。

    “咚!”

    一声闷响,洪易还来不及反应,便觉脑后一痛,眼前一暗,就昏了过去。

    洪辟接住软倒的洪易,将其轻轻放在地上。

    便站直身来,看向那林中的几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攥了攥双手,看着肉乎乎的小拳头,洪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吼……”

    似乎因为他的动作,林中的野兽感受到了挑衅一般。

    几个黑影一闪,从林中跳了出来。

    果然是狼。

    这西山狼还和别处不大相同。

    肩高五尺有余,一身黑亮的毛发,一双在黑夜中泛着惨绿幽光的眸子,十分雄壮、狞恶。

    若是洪辟能恢复几分力量,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这几只恶兽怕是连靠近他都不敢。

    只是如今他这小身板,恐怕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洪劈却没有惊惧退缩之意。

    目中清明平静,竟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几只西山狼。

    “吼……”

    几只恶狼低伏前肢,呲着尖利的牙齿,发出低吼之声。

    洪辟小脸上反露出笑容,竟透出祥和之意。

    有些肥嫩的小手立于胸前,拇指食指指尖轻捻,作说法印,掌心虚虚按向几只恶狼,口中轻声诵道:“我来此世行境,于我法中修行梵行,”

    “以无量无边智慧,广开方便,世间众生诸有情者,皆得无尽受用,悉蒙开晓……”

    “吼……”

    几只西山狼惨绿的眼中,虽然仍旧凶光毕露,却在缓缓淡去。

    发出的低吼声,似乎也少了几分凶狞之意。

    前爪不安地在地上刨动。

    “尔等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何不拜我,日后我道一成,当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但闻我名,便得诸根完具,出脱疾苦,恶道轮回。”

    “嗷呜……”

    闻得此言,几只恶狼竟如听懂了一般,竟然低嗥一声,四肢齐曲,趴伏在地,狼头连点。

    竟似对洪辟叩拜一般。

    “呼……”

    洪辟呼出一口浊气。

    别看他淡定,实际上也没有太大把握。

    还好。

    真经所得的神通,是深刻在神魂之中,只要他一丝真灵尚在,都不会消失。

    那些大神通他现在还无法使出,但舌灿莲花这个神通却是有条舌头就行……

    再加上他话语中带上药师真经的佛法真意,总算是降伏了这几头恶狼。

    洪辟伸长手臂,分别在五头西山狼头上轻抚了一下。

    这五头西山狼哪怕是趴伏下来,也几乎都比他还高,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还要稍微踮起脚根才能做到。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洪易,洪辟咬了咬牙。

    指着其中一头西山狼:“你,来咬我两口。”

    “??”

    那头西山狼露出满脸懵比。

    ……

    “啊——!”

    没过多久,山林之中响起一声惨叫,惊起无数夜鸟小兽。

    五头西山狼,驮起浑身痛得直颤抖的洪辟,撒开四爪,奔入了那层层深林之中。

    天蒙蒙亮,晨光照射在洪易脸上,眼皮微微跳动,睁了开来。

    “大兄!”

    短暂的迷茫之后,猛地跳了起来。

    疯狂在地周边寻找。

    没过多久,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找到几块破碎的衣物,还有几块碎肉,几片血渍。

    “大兄——!”

    稚嫩的声音,如夜枭啼泣……

第783章 藏书 (二合一章)

    “易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武温侯府,偏门外。

    小安一脸紧张地四处张望。

    忽然远远看到一个有些蹒跚的小小身影,顿时一喜。

    又满脸后怕道:“昨日可担心死我了,都是我不好,竟然这么蠢笨,将易少爷和辟少爷独自留在西山里。”

    她毕竟也才将将十岁,许多事情思虑不及。

    也是回来之后,才惊觉醒悟。

    一大早就在侯府外等候,终于让她等到了洪易。

    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才忽然反应过来,朝洪易身后张望:“咦?辟少爷呢?”

    听到小安的这句询问,原本失魂落魄,眼中无神的洪易才现出一丝神情。

    却是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悲戚之极的神情。

    饶是他再聪慧早熟,也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兄他……”

    ……

    武温侯府,内院一处奢华的厢厅中。

    厢厅上,分别坐了两个妇人。

    两旁与厢厅各处,都有一堆丫鬟恭立,随时伺候。

    坐在上首主人位的妇人,穿着一身浅绿羽衣,隐隐泛着丝丝金色流光。

    竟似是用金线缠着某种名贵之极的丝线织成。

    云鬓高耸,头插赤金镂空碧玉孔雀簪。

    怀中抱着一个全身白毛,如一朵云般的小猫。

    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之极。

    便是身边侍立的的丫鬟,也是个个穿着名贵的兽皮小袄,模样也都俏美无比。

    “你说什么?”

    这妇人身前有一个老姑子正躬身向她禀告着什么。

    听完之后,华贵妇人发出一声疑问,淡漠矜持的脸庞上,却没有半分波动:“洪辟葬身狼口?”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只有洪辟?”

    那老姑子俯身低头,小心谨慎地道:“回大夫人,确是如此,另一个贱种已经回到府上。”

    大夫人神色平淡,嘴里轻声重复了一遍:“洪易回来了……?”

    眼中一丝冷色电闪而过,便被她隐藏。

    旋即淡淡的目光地扫落面前的老姑子:“下去掌嘴五十,侯府少爷,岂容你无礼?”

    “是!”

    老姑子瞬间冷汗泠泠,跪伏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低着头,又是恐惧又是庆幸地倒退出厢厅,自去领罚。

    厢厅中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完全没有瞧见,也没有听见一般。

    坐在大夫人下首的那个妇人,也是端着一杯茶,浅尝轻笑,似若未觉。

    大夫人也根本没放在心上,手在怀中的小猫上轻抚:“唉,也是个可怜的,让人备个衣冠,大葬吧。”

    “夫人真是心慈大度,换作旁人,哪有这般心胸气度?”

    旁边那妇人赞叹道:“怪道这玉京城中的贵人告命,都对武温侯府的大夫人赞叹有加,”

    “说夫人您出身名门,知书识礼,持家有道,这武温侯能有今日,绝少不了有夫人这位贤内助,操持这府中的大小事务,才让武温侯爷安心在外,为国效力啊。”

    大夫轻笑了一声,淡然地道:“不过是份内之事,何足挂齿?”

    那妇人逢迎一笑,便知趣地告辞道:“既然夫人府中还有事要操持,那我先告退了,他日再来看望。”

    大夫人点点头,招来一个丫鬟:“也好,来呀,替我送客。”

    等那妇人离开后,大夫人又挥退厢厅中众人,只剩下她一人,坐在椅上,神色清冷莫名。

    “喵!”

    她怀中的的白猫突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浑身白毛炸起。

    两只毛绒绒的前爪弹出尖利的爪子,方才一动,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它的脖子。

    “咔嚓……”

    只听一声轻响,白猫便脖子一歪,再无声息。

    大夫人在猫背上轻轻抚了几下,便随手将猫扔到了地上,甩了甩手,抛下一大片带着血皮的白毛。

    ……

    时间转眼便过去了数月。

    洪易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来到了西山脚下,那座孤坟之前。

    他大兄葬身狼口,侯府虽然给风光大办了一场,却也只是做给外人看。

    衣冠不仅没有能进洪家家冢,连祠堂里的牌位都没有添上一个。

    这意味着大兄和他,都不在洪家族谱之列。

    洪易心中悲愤,却谨记娘亲和大兄的话,把所有情绪都深藏心中。

    来到孤坟前,他气喘吁吁地将包袱放下,翻出两块木碑。

    一块是重新为娘亲做的墓碑,另一块,是大兄的。

    这是他偷偷找人新做的。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小洪易也是攒了几个月的例钱,才找到机会,借口出府去做。

    当他想要立上之时,才忽然反应过来。

    孤坟前,已经立着一块崭新的墓碑。

    这墓碑是十分坚硬的岩石所制。

    高三尺余,阔尺余,厚达两寸。

    碑上刻着和他原先所书一般无二的碑文。

    但这字却是铁划银勾,如龙翔凤舞,隐隐透出一股令他不知如何形容的气息。

    比他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是谁?”

    洪易喃喃道,起身四处张望,像是想找出立碑之人。

    结果自然是徒劳。

    除了他们兄弟,又有何人还会为娘亲立碑?

    难道是父亲?!

    洪易心中惊喜。

    他下意识便以为是父亲表面上对他们不管不顾,暗中却还是关心他们母子的。

    可旋即就否决了。

    父亲还在外争战,若是回来了,知晓母亲被那毒妇暗害,定要处分她的,怎会暗中行事?

    “咦?”

    他忽然发现墓碑上的字有些奇怪。

    或者说,是那些字的痕迹有些奇怪。

    “笔划如此圆滑光润,是用何物所刻?绝非寻常雕刻之法,看着倒有几分像是用指书写……”

    “只是如何可能?这石碑如此坚硬,凡胎**,何人能用手指在上面留下如此深的印迹?”

    他嘴中喃喃讶道,忽然伸出一只手指,贴上墓碑,顺着那些文字的笔划慢慢划动。

    笔画尺寸大小,竟然和他的手指完全吻合。

    “大兄?!”

    洪易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

    印证了这碑文是用手指所刻,已让他十分震惊。

    这字迹竟还与他手指完全吻合。

    这世上,除了与他一母同胞,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兄,还有何人?

    “怎么可能……”

    别说大兄从狼口逃生的概率多少,就算大兄还活着,他因身患怪病,还尚未开始习文,如何识字?

    如何能写得出这般具大家之风的文字?

    又哪里来的本事,能以血肉之躯,在这岩石上书写?

    只是不是父亲,不是大兄,又会是谁?

    种种疑惑,令幼小的洪易茫然纷乱不已。

    ……

    林中,一双眼睛暗中看着洪易,直到眼看着其离去,才从林中缓缓走出。

    洪辟看了一眼他为母亲新立的墓碑旁,多了一块木碑。

    上面正是以小洪易之名,为兄洪辟所立之碑。

    洪辟摇了摇头,叹道:“洪易,别怪我。”

    他之所以制造了那假死一幕,就是想要从武温侯府那个吃人的漩涡中脱离开来。

    否则,他的时间恐怕都要用来和那位大夫人勾心斗角,和那位武温侯斗智斗勇了。

    将杂乱念头按下,洪辟拿出纸钱香烛等物,在梦冰去孤坟前祭奠了一番,便展开身形,如同飞鸟一般钻入林中深处。

    小小的身影在林中快速穿梭,一棵棵参天古速,飞快地倒退。

    竟是比虎豹飞鸟都要迅捷灵动。

    不多时,穿过层层林木,绕过一座座山丘,一座幽谷豁然出现在前方。

    “老师老师!”

    “老师回来了!”

    幽谷之中,传出一阵阵如同婴儿啼叫般的细嫩呼声。

    洪辟踏入谷中,一只只毛绒绒、颜色各不相同的狐狸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在他脚边环绕蹦跳,欢欣不已。

    那一个个如婴儿般的人语声,竟是从这些狐狸口中发出。

    “成何体统!”

    忽然一声苍老的喝斥传来。

    便见一只老狐,竟如人般直立,手拄一根木拐,缓缓走来。

    “岂不闻先生之言: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妄语,语必有理。”

    “先生传授尔等大道,尔等怎的都忘了吗?”

    老狐一板一眼,神色严厉地喝斥道。

    “老狐,我可不记得我是这么教的……”

    一群小狐狸被吓得抱头缩成一团,洪辟无奈道。

    张口想要解释一番,看到老狐正襟而立,双眼期盼,满是求知欲,和得闻知识的喜悦,洪辟就又闭上了嘴。

    这老狐求知欲极为旺盛,偏偏又有点老顽固,教它是一件很累的事……

    “罢了,你们都好好听狐老的话,别惹狐老生气。”

    洪辟扔下一句话,便调头就走。

    来到山谷南面,这里有一个石洞。

    洞口狭小,不过人高。

    但一踏入其中,便豁然开朗。

    高宽都足有三四百丈。

    石洞中,四周石壁上开凿出来许多小孔,其中放置油灯,将诺大的石洞照得光亮无比。

    这洞中,竟还摆放着许多书架,上面放满书籍。

    材质大小不一,各式各样。

    大大小小,上百个书架,零零总总,藏书逾十万册有余。

    数月之前,洪辟假死脱身后,便一直在西山中寻找这个幽谷。

    目的,便是为了这石洞中的藏书。

    这个石洞,可以说,便是在“剧情”之中,洪易改变命运的起始所在。

    洪辟走到大大小小的书架之间,有一张石几。

    周边堆着如小山般的书籍。

    随手在上面拿过一本书,依着石几坐下。

    他手上这本书,已经有些泛黄,显然已有不少年份。

    封皮上写着两个大字:武经

    在这个世界中,如今统治这个天下大半的,是大乾王朝。

    数十年前,大乾灭大周而成万世基业。

    在灭周之后,大乾王朝征集天下各家浩若渊海般的典籍,汇集无数奇人异士,编纂了两部奇书,广刑天下。

    一部《道经》,一部《武经》

    前者是炼神修道的巨著。

    后者是炼体修武的奇书。

    只是在两经出世后,又将民间流传的两部书,全都收了上来,集中销毁。

    若依着“天命”,洪易本该机缘巧合,到了这里,得了这部武经。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了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彪悍人生……

    但其实真正让他开了挂一般的,并非这部武经,而是这部武经中所藏的另一部真正的旷世奇书:《过去弥陀经》

    千古名刹,武道圣地的大禅寺中传承的三部宝典之一。

    洪辟真性之中虽然有无数妙法,但能及得上这三部宝典的,也不过是寥寥屈指之数。

    《弥陀经》被灰幕判定为先天上品。

    与《八部龙神火》《丈二金身》《阿难破戒刀》,还有他自己所创的《阿含武藏》处于同一层次。

    他本就是汇聚诸天亿万妙法玄秘,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来。

    像这种奇书,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不止这部奇书宝典,这石洞中十数万册典藏,都是当年大禅寺被大乾王朝围剿覆灭之时,被这里的狐狸偷偷搬出来的。

    对洪辟来说,这些典藏,丝毫不比《过去弥陀经》的价值低。

    《弥陀经》可以给他很大的启示和提高。

    这些典籍同样也能极大地增加他的积累。

    《阿含武藏》要突破先天层次,达到神品,这十数万册典藏就是极有分量的资粮。

    可惜的是,他降生为洪辟,虽然一丝真性复苏,但无论肉身还是神魂,都是彻头彻尾的新生,与“陈亦”是两个人。

    灰幕只是独属于“陈亦”的外挂,他洪辟却无法使用。

    除非“陈亦”亲自降临此界,与洪辟合二为一。

    否则,只有使用轮回金莲,与小须弥玩家一般,间接利用灰幕的力量。

    但这样一来,“陈亦”积累的庞大愿力,就无法为他所用。

    最多只能通过制定任务,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赚取愿力。

    哪怕有着“陈亦”的智慧,洪辟想将这些典藏尽数消化,也不是一件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事。

    至于《弥陀经》更别说了,就算利用灰幕也要消耗不少造化。

    灭杀天帝金身暴增的100点造化,在开启“降兜率”时就已尽数消耗。

    剩下的,也不足以修炼弥陀经。

    哪怕“陈亦”亲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靠自己。

    尽管如此,数月之中,靠着开后门,和真性复苏的智慧,洪辟也几乎修炼到了三品境界。

    以他从这些典藏中所得,三品大概相当于这个世界的练髓大宗师境界。

    再上一层,就是那位大千之子,他这一世身的便宜父亲,洪玄机的换血武圣的境界。

    这要是传出去,已经足以令所有人都将他视作妖孽。

    只待积蓄足够,他会以更快的速度成长。

    届时,就算遇上此世身的便宜父亲洪玄机,也不会虚。

    反而会让对方大跌眼镜。

    不过这种无聊的事,自己想想爽一下就是。

    这也不是洪辟的目的。

    他要做的事,更多,更大,也更难!

第784章 道术 (二合一章)

    放下手中武经,洪辟又拿起另一部书,《道经》。

    他来此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让本体的肉身与神魂达到极致。

    以极致的积累,晋升太乙之境。

    或许有一线机会,能让他晋入太乙时,便能窥视到一丝大觉、甚至大罗之妙。

    这个世界,无疑是最合适的。

    此世的修炼之道,泾渭分明。

    将修行比作苦海行舟。

    世间即是苦海,肉身即是载人的舟,神魂即是那舟上的人。

    修行的极致,便是登临彼岸。

    肉身之道,从锻炼皮肉筋骨,内脏骨髓,到换血重生,蜕变人中之仙,再到血肉重生、粉碎真空。

    从基础,到化凡,再到不可思议之境。

    明明白白,极为扎实。

    如此清晰坚固的一条修行之道,是此世无数纪元之中,无数先圣先贤总结、升华出来的智慧之光。

    也是陈亦前所未见的。

    与之相对应的另一条炼神之路也是如此。

    内壮神魂,到达极致,又以天地之力,雷霆淬炼,使神魂生出不可思议之神。

    一个念头,便能化成实质,亘古永存,其光辉便连太阳与之相比,也不过是米粒之光。

    神异之处,更是不可想象。

    这两条道路,都是已经升华到极致的道路。

    但“陈亦”已有自己的道,不可能照搬。

    所以便有了“洪亦”降世。

    只有将道路都走过,他才能将其精华,融入自己的道中。

    道术,武功,缺一而不可,当齐头并进。

    数月时间修习武功,已经稍具自保之力。

    如今也该顾一顾另一头。

    快速地翻阅道经,不过片刻,便将其中经文要义印入心中。

    种种关隘于心中流淌。

    便是其中隐含的一处处陷阱,也被洪辟看破。

    对于智慧通明的他来说,这些陷阱,根本不足虑。

    如这道术第一关,定神。

    凡人有种种杂念欲情,想要定住心中之神,如同要降住心中顽猿,定住意中奔马,若无长时间的苦功,绝难为之。

    依照经中所述,还需要种种繁复的方式,以辅助人达到定神之功。

    如沐浴、洗手等繁琐礼仪,以正心中庄重,又要诵念经文咒语,通过复杂的手势,来引导心神正念。

    洪辟却是通通都不需要,他睁着眼睛都能随时入定。

    入定之后,便是神魂出窍。

    这才是这部道经暗藏的恶毒所在。

    凡人的神魂何其弱,若无躯壳庇护,便如风中之烛。

    风稍大些,便瞬息而灭。

    即便侥天之大幸,没有立时魂消身死。

    也必定要生一场大病。

    若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便会在往后的日子中,一天天消瘦、衰弱,最终还是会死。

    只不过是临死前,还要遭受一翻大病之苦。

    而依照这道经中记载,只有神魂出窍之法,却没有记载出窍之后,如何保护神魂,又如何避免无处不在的种种凶险。

    若练不成功便罢,若成了,反倒是取死之道。

    其恶毒用心,昭显于表。

    大乾当初编纂出道武二经,先是刊印天下,而后又收拢回来销毁。

    若是有人私自藏留,反倒是正中其下怀。

    能偷偷摸摸靠着经书就练成的人,不说天纵之才,说是一时俊杰却不为过。

    但大乾就是废掉你这些不听话的俊杰。

    只有老老实实遵照朝廷之令的愚民,才是他们需要的。

    仅仅是这种做法,就令洪辟对这个朝廷好感全无。

    洪辟虽觉醒了一丝真灵,但这神魂却也依然是凡人,经不得风浪。

    贸贸然去练,恐怕也要中招。

    好在他在这大禅寺十数万册典籍中,也窥得了许多玄秘。

    也知晓神魂出窍之时,要如何自保。

    最简单的方式,便是点燃一根檀香。

    香火可护神。

    此神,是人心中之神。

    神之一物,本就是应天地、人心而生。

    庙宇中纵有供奉真神,便也是聚万民心愿而生。

    洪辟从一旁的石格中拿出两根檀香。

    这幽谷中的狐狸,也有修炼道术。

    曾于大禅寺被毁时,从寺中盗出许多东西。

    这檀香自然也有。

    大禅寺的香,和别处的也不一样。

    非但用料珍奇,而且还是陈年宝香。

    大禅寺当年香火何其鼎盛?长年有香客信众供奉朝拜,寺中许多物事都受到香火沾染,人心祈愿浸沁。

    凡物也能自生不凡,凡香也成了宝香。

    这檀香一点,便是寻常的邪异也难以侵犯,护得神魂平安,再简单不过。

    洪辟点燃一根对寻常人来说千金难买的宝贵檀香。

    青烟袅袅,凝而不散,如螺旋状缓缓盘旋而上,渐渐扩散。

    一股淡淡的奇香便弥漫在石洞之中。

    洪辟才慢慢回想着道经中记载的种种法门。

    “宝塔观想法,白云观想法,祖师观想法,甘露观想法……”

    这部道经总纲天下修道之术,自然不止记载的一种法门。

    其中的种种观想法门,就是修筑神魂的根基之法。

    一般人别说修炼,一开始便要在这许多法门之中迷惑,不知该如何选择,前瞻后顾,先就埋下了祸根。

    这又是道经中暗藏的一处陷阱。

    洪辟有着前世智慧真性,却是短短片刻之间,就将这种种繁杂的法门归纳理清。

    观想法门虽繁杂,却能尽归于三种法。

    一为外景,二为内景,三为秘景。

    所谓外景,便是天地宇宙,乾坤万物,或日月星辰,或草木竹石,或走兽飞禽,山川河岳,先贤先圣,一切种种外物在之象,都囊括其中。

    如道经中的宝塔观想法、白云观想法,皆属此类。

    前者以神念观想己身拾级而上,登临高塔,于塔顶之际,天地辽阔,两脚发虚,鼓足勇毅之气,一跃而起,神魂便破顶而出。

    此法是道经这宫,最简单,最基础的一门法门,却也是最安全的一门。

    外景之中,还有一种法门较特殊。

    乃是回溯时间,逆流而上,观想过去之自己,也是一种外景法。

    道经中有一种玄婴观想法,便是观想记忆中最幼时的自己。

    人之初生,最为纯净。

    能观想得越早,神魂就越发容易凝炼。

    若能若想出初生之婴,便能将神魂凝炼成一尊玄婴,有种种神妙,端的是神奇无比。

    外景为人身之外,而内景,自然是人身之内的景象了。

    五脏六腑,皮肉骨血,都属此列。

    如道经中的甘露观想法。

    便是观想意念如神光,下照两肾,肾中充满黑水。

    再往深处,便是观想肾中黑水汇聚后腰命门,导入肝脏,此时黑水变为青色,似大河之中的清水。

    再以神意导青水入心,凝炼成赤色之气,绽放红光,于体内遍照。

    此后再引导赤气红光,再经周身穴窍,经脾脏又渐变金黄之光,于肺脏之中,提炼为纯白之气,白气再化作甘露,便算功成。

    此甘露有种种神妙,能滋润神魂,反哺肉身。

    还有秘景便较为特殊。

    大多是以先贤先圣为观想之相。

    也有一些乃各门各派之中秘传的观想法。

    如其先祖祖师,或某种圣物、图腾。

    此等法门,非得是门中师徒相承,手把手地传授不可,所以以“秘”称之。

    无论是外景内景,抑或是秘景,都不是随随便便瞎想就叫观想。

    每一种观想之相,都有相应的法门。

    这部道经也不愧称为道经,想是编纂此经的,都是道门中人,内中记载,尽是玄门道法。

    洪辟倒没有什么崇佛鄙道的观念,本尊虽得的是佛门传承,却也是涉猎万法,更已修成道门元神。

    只要能为其开辟大道提供资粮积累,无论佛道,抑或是百家之法,都是良法。

    但他毕竟最擅长的还是佛门之法,更有佛门无上传承,却也没有必要舍长而取短。

    所以,这道经中所载法门虽繁,对洪辟来说,却尽都不足取。

    那部《弥陀经》中,也有一尊弥陀佛的观想之相。

    观想此佛,可将神魂修成过去永恒,万劫不坏的弥陀金身。

    洪辟也是不取。

    他要的,是铸下不朽的根基,开辟前古无人的大道。

    前人之道,可法而不可效。

    在袅袅青烟之中,洪辟在意识之中勾勒出了一个虚影。

    一个只有着隐隐约约的人形轮廓的虚影。

    人形虚影一出,洪辟念头一动。

    一点金光自人形轮廓眉心印堂之中现出。

    金光虽微弱,却如同一**日。

    这只有黑暗的识海之中,被这一点金色大日点亮,破开了无边黑暗。

    金光一现,又有一团玄黑的氤氲之气,自人影腰腹两肾所在位置滚滚涌出。

    玄黑氤氲之气涌动,渐渐凝实,化为一团黑水。

    黑水一现,本是虚幻只是轮廓的人影腰腹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血管脉络。

    一丝丝,一缕缕,一寸寸,纠缠交错,竟慢慢织成人身五脏的两颗肾脏。

    肾脏成形,黑水顺着不断生长的脉络溢出,所过之处,可见道道血管、经络不断成形。

    黑水颜色渐变,终成如大河般的青色流水,汩汩涌入人形上胸,便有肝脏成形。

    青水再变,赤红芒光大盛,照出一颗心脏,如鼓跳动。

    红光化黄,黄光生白,脾、肺接连形成。

    五脏、六腑既成,无数血脉、经络骤然暴增,朝周身辐射,瞬间织出人身实体。

    周身骨骼,自脚尖开始,一寸寸出现,直至头顶天门宝骨一出,便将所有神光血气,尽封于体内。

    筋膜血肉顺着周身骨骼缠绕而上,一层如初生之婴般细嫩肌肤覆于其上。

    自此,洪易观想之相便已初成。

    这就是一尊人相。

    不是神,不是仙,也不是佛,只是一个人。

    却是一尊完美无暇的人。

    哪怕只是一道肌肤纹理,似乎也充斥着某种难以言述的美感与玄秘。

    那张脸上,更是眉目如画,如刀削斧凿般的线条,没有一丝瑕疵。

    这容貌,分明就是“陈亦”自己的脸。

    只是更加完美,更加无可挑剔。

    人相一成,洪辟身躯突然猛地一颤。

    眉心印堂金光突现,似有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从中一跃而出。

    洪辟只觉一瞬间的天旋地转,睁眼便见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童端坐在地。

    小脸庄严,颇具宝相。

    “这便是神魂出窍?”

    本尊一向修的是武道,虽炼有几具宝相金身,却终究有些不同。

    这种感觉还是很有些新奇的。

    虽然只是观想一尊人相,但这尊人相,却是他总结了道经之中,种种观想法门最精深奥妙之处,又以本尊精晓万法的通明智慧,才能观想得出。

    莫说别的,只说这人相形体。

    本尊曾于七绝山造化世界中,见得一只玉手与一柄拂尘,与那只猴子相争。

    其中那只玉手,便是他所见过的除灰幕外最神奇之物。

    一只完美到无法形容的手。

    似乎天地乾坤,万物生灵,都是遵从这只手的某一部分、某一种韵律、某一分气息,而造化诞生。

    洪辟借是摸拟了这只手的神韵,勾勒出了这尊人相。

    实际上,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他更想模拟的,是须弥空间之中,那只恐怖的大手。

    每次抽奖,都会出现的那只大手。

    只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出那只手哪怕是一分一毫的纹理。

    强行去想,也只会想到那只手散发的恐怖气息,还险些被震得神魂破碎。

    他哪里还敢继续?

    不过如今的成果,已经让他很满意。

    洪辟低下头,想要看看自己的神魂的模样。

    却发现一片虚无。

    这才反应过来,神魂之物,无形无质。

    只是因为“我意识”到,“我”才在。

    也只有神魂,才能“看”到神魂。

    有一句话很适应在神魂之上:我思,故我在。

    只有在修到“显形”境界,神魂才凝聚出真实的形态,被人眼所看到。

    洪辟观想的这尊人相,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威。

    独有一样,就是能令他的神魂,甚至肉身,都慢慢地往这尊人相靠。

    换而言之,就是不断地朝着最完美的方向蜕变。

    只这一点,便已足够。

    至于其他的,他自可以通过修炼得来,举手投足,神通自具,又何必假求?

    何况这尊人相,只不过是他构想中的观想法门的基础。

    等日后逐渐完善,自然会生出种种神妙。

    尝试了神魂出窍的新奇,不过片刻,洪辟便将神魂归窍。

    念头转动,种种法门如流水般淌过。

    他的神魂也在不断地凝炼、增强。

    不知不觉,已是一夜过去。

    洪辟神清气爽地走到石洞外。

    幽谷之中,一群小狐狸已经如人般站立,排成一整齐阵列。

    哼哼哈嘿地会展四爪,如同人打拳一般。

    动作整齐划一,凛凛生威。

    “先生来了。”

    那老狐小跑着过来,人模人样,正正经经地给他行了一个礼。

    洪辟摇头:“老狐,你不必这么多礼的……”

    “礼不可废!”

    老狐正色道,忽然发出一声:“咦?先生……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洪辟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自然是不一样。

    这一夜之间,他就直接跨过了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七大道术境界。

    只差一步,便能打破生死屏障,成就鬼仙。

    这是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的境界,他只是一夜,便从一个从未修炼过道术的人,便成了接近鬼仙的道术高手。

    惊世骇俗,骇人听闻!

    传了出去,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只会当说这话的人是失心疯。

    “对了,老狐,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第785章 阿含宝经 (二合一章)

    老狐一脸遗憾和期冀:“先生真的不能再多留些时日?”

    他刚才听到洪辟向他辞行,大为震惊。

    洪辟笑道:“不留了,在这幽谷之中数月,倒是清静,不过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也是,先生乃非凡之人,浅水岂能困真龙?如何能在这幽谷之中久留?”

    老狐眼中露出该当如此的叹息之色:“唉,只是那些小辈该舍不得先生了。”

    “老狐你太过暮气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之别,他日当有再见之期。”

    洪辟拍了拍老狐肩膀,他年幼尚幼,不过三尺身材,好在老狐也不高。

    爽朗笑道:“老狐啊,惜别离情,你且留着,你不是喜欢对月饮酒吗?来日相见,我与你同上九天,揽月入怀,共饮仙酒。”

    老狐只当他是戏言,却为其豪情所倾折。

    哪怕说这话的,是一个不过七岁的稚龄童子,有着说不出的滑稽和怪异。

    欠身一拜,发自内心地赞叹道:“那老狐就先谢过先生了!”

    “说来也是可叹,世人皆以我等为妖魔异类,或唯恐避之不及,或欲诛之而后快,”

    “我等有幸,得遇先生,蒙先生不弃,有教无类,传授了武功,又教授还有种种大道理大学问,先生这一去,便再无此机缘了。”

    洪辟点头道:“你放心,读书之事,我也早有安排。”

    “这数月里,我已为小狐狸们启蒙,往后也可便要靠自己努力了,以这石洞中藏书,倒也足够她们读的了,”

    “至于售后,若是有疑难之处,我倒是有一人可荐于老狐。”

    老狐讶异道:“哦?人类之中,还有能如先生这般,不视妖为异类之人?”

    “人类之中,有识之辈多如河沙,”

    洪辟道:“我也不瞒你,他叫洪易,是我同胞兄弟,”

    “虽与我一般年幼,却是聪慧非常,自幼饱读诗书,不说有多大学问,给小桑她们解答疑难,倒也足够了。”

    “我走之后,你可如此这般,去将他引来此谷,但切记不可透露我的半点消息。”

    “这……先生既有此吩咐,老狐自当从命。”

    老狐愣了愣,便欠身道。

    “小狐狸们那边,我就不去与他们作别了,”

    洪辟道:“今日便会离去,不过,离去之前,我再还要给老狐你们留下一件临别赠礼。”

    “我狐族已受先生大恩,如何还能要什么赠礼?”

    老狐连连摇头,一双狐眼却睁得溜圆,盯着洪辟,满是期待,一双狐爪也像人手一样不断搓动。

    就差说一句:你倒是快点拿出来啊!

    “……”

    洪辟嘴角微微一抽,转身便走:“老狐还请随我来。”

    没过多久,老狐跟随着他来到一处峭壁之前。

    此处地势开阔,一面山壁平整如墙。

    “我曾自创一法,今日便留于此处。”

    洪辟只说了一句,不待老狐说话,朝山壁上扫了两眼,身形便忽然拔地而起。

    如同一缕轻烟般,在山壁前盘旋升腾。

    白嫩的手指伸出,没入山壁,坚硬的石壁就如豆腐一般。

    身形在山壁前上下左右变幻不定,在老狐眼中就是一团模糊的轻烟。

    山壁上,却是石粉飞扬,不断地出现一个个铁划银勾的大字。

    老狐抬眼望去,口中不自觉喃喃读出:“如是我闻……”

    只是一眼,老狐心下便暗惊:先生真是好大的气魄……

    这四个名本有其意。

    不过传闻上古之时,圣人佛陀宣讲无上**,便常以此四字开篇。

    故此后“如是我闻”这四个字,便代表着无上大道法门,只出现在圣贤亲传的宝经宝典之中。

    寻常之人,若说这四个字,那是要被人耻笑的。

    老狐刚才听他说是“自创之法”,虽知洪辟是天生不凡,对他用这四个字,虽不至于发笑,但也心中打鼓。

    不由按下思绪,顺着字迹看下:

    “夫宗极绝于称谓,无上玄法不可言传,留此法经,演万象幽微,示万法之相……”

    老狐先时还是不甚在意,只是下意识读了下去。

    才读得两句,陷入经文之中,便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往下读哪怕一字,甚至一毛一画。

    就连先前所读,也全然忘记,无法再想起。

    心中一惊,再从头去看,只看了第一个字,却发现那个“如”字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竟化成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举手投足,似在演化某种妙法

    那一笔一画,便如其手脚身躯,又似是其体内脏腑经络,动静之间,有气流行于其间。

    “老狐,莫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狐仍沉浸第一个文字之中,洪辟已从山壁前如轻烟般飘落在他身前。

    看了老狐的模样,也不意外,出言将其唤醒。

    老狐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又朝山壁上文字最末处看去,竟又能看清壁上所书。

    “阿含者,法归也。万法总归,万善之渊府,总持之林苑。道无不由,法无不在,譬彼巨海,百川所归,故以法归为名。”

    “阿含?阿含……法归……”

    老狐念叨着,先前那种古怪又再次发生,他又忘了看过的文字。

    老狐满脸骇然:“先生,这是……!?”

    洪辟笑道:“此乃阿含武藏。”

    老狐狐口连张,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如此宝经,先生竟肯赐我狐族,先生大恩大德,狐族定当万世以报!”

    “好了,起来吧。”

    洪辟不耐这种虚礼,直接扯起不情愿地老狐。

    站起来后,老狐嘴里还不断嘀咕“礼不可废”“恩德难报”之类的话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醒悟般,一脸担忧道:“先生,此处虽是山中,却时常有人迹,那玉京城中的王公贵子,更是常至此处围猎,这宝经就这么刻在此处,恐有泄露之虞啊。”

    他还以为洪辟是不了解,以为此处幽僻,无人会来,才会如此,不由暗怪自己没有早点说清。

    却不想洪辟反而毫不在意地笑道:“经在此处,谁想要看,就看便是,何须理会?”

    老狐满脸错愕:“啊?”

    此等宝经,难道不应该密而藏之,不使外传吗?

    莫说是这等鬼神莫测的宝经,在这天下,便是一套寻常粗浅的武技,倘若被任何一人得了,也会珍而视之。

    若非亲近之人,莫说看上一眼,便是听上一耳都不愿。

    洪辟却悠然道:“世如苦海,众生浮沉,王权富贵,武功道法,皆众生所求,其法殊途,其归也同,不外乎苦海争渡罢了。”

    “我创出此阿含武藏,也从未有自珍之念,与其令其于我怀中徒自蒙尘,不如广布天下,为这苦海众生增一舟筏。”

    他用脚尖轻轻踢起一块石头:“区区数千言罢了,你学得它宝贵,可若无人得见,又与我这脚下顽石何异?若学得此经之人越多,也越可证明此经存世之价值。”

    老狐怔在原地,无言良久。

    许久才肃色正颜,一板一言,整肃衣冠,知洪辟不喜繁礼,便只是躬身拜倒,口中呼道:“先生……胸怀若海,德比天高,纵然三古之圣贤,也未必能及,足可为天下之表,在世圣人,老狐,拜服!”

    洪辟这一次倒是没有阻止,反倒大喇喇地受了。

    因为这本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成为天下之表,在世圣人!

    虽然是有目的而为之,但他所说的话,倒也不假。

    敝帚自珍的心思,他从来没有过。

    功法是他创的,越多人学,就越能证明它的价值。

    至于会不会有人学会了之后对他有威胁、甚至超过他?

    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为天下之师?

    又拿什么去超越万古以来的先圣先贤,打破亘古未有人能打破的屏障,开创大道,登临彼岸?

    只是话有说回,他此世身没有本尊的大神通。

    壁上留字,也并不能尽展阿含之妙。

    但哪怕是一丝真灵唤醒,于这壁上所留的经文,助人修成武道人仙之境,已是足矣。

    何况他在这壁上,也并不止是留下了无上武道……

    这山壁留经,别说他不怕人看,他还怕人看不到。

    要不是他现在还太弱,而且法不可轻传,否则反遭他人嫌弃轻视,他都想直接进玉京城里用发传章的方式,将阿含武藏广传于天下。

    这部阿含武藏,洋洋数千言。

    对于一部总归万法的宝典来说,数千言太少了。

    便连其中任何一种法门都无法尽述。

    本尊将一身所学,尽皆凝炼于这数千言中,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经文之中,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智慧华光所凝聚,都是一条无上武道。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字,甚至一笔一画,也包含着庞大的信息量。

    一般人便连其中一笔一画,也无法承受。

    因此在观看经文之时,若只是无意识还罢了,若是有心去看,那就连一个字都无法看清,也无法记下。

    这也是老狐先前感受的种种古怪的原由。

    洪辟唯一可虑的,反倒是西山就在玉京之侧。

    等到此处山壁经文传扬开去,会遭权贵霸占,会被朝廷封禁,他人无法再接近。

    至于毁去山壁?

    他倒全然不担忧。

    这部阿含武藏放在此世,那也是能与天下各大圣地中的传承圣典相提并论,甚至尤有过之的真经宝典。

    世间任何一个欲窥大道之人,都不可能舍得将之毁去。

    他也有自信,若毁去这壁上经文,没有他亲笔所书的经文,任何人都不可能自行修成。

    哪怕有神魂强大者,损耗神思魂力,强行将这壁上经文记下,也是一样。

    “老狐,我离去之后,你若见有可造之材,不妨也将之引来此地,让其观看这壁上经书,”

    洪辟怕老狐想不开,嘱咐了一句:“能参悟此经者,日后当有不凡之就,你狐族想要存立于世,这些人受你恩德,当不吝于扶助一把。”

    “先生真是思虑深远,老狐不及,老狐惭愧。”

    老狐心中一惊。

    它还真有心将此处秘而藏之的心思。

    虽说洪辟不怕让人知晓,可这种宝典,毕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还是只有狐族得之……

    被洪辟点破,也知其话中隐含警示。

    此经若秘而不宣,狐族便是怀璧其罪。

    天下便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举只是取死之道。

    “罢了,我言止于此,你我,就此别过吧。”

    洪辟随口说道,下一刻,老狐便见眼前之人微微模糊,转瞬便已消失不见。

    “果真是天生圣人……”

    老狐站在原地,喃喃道。

    一个七岁孩童,有着无人能及的智慧学识。

    它活得已对够久,见过无数人,但它见的人中,无论是一方雄主枭霸,还是大儒大贤,没有人能与之相比。

    还能创出这等无上宝经。

    除非是上古圣贤兵解转世,又哪里能有其他可能?

    老狐自认为所想无差,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位先生的异人异行,从来没有诧异过,也从来不把对方当做幼童。

    感叹良久,老狐又抬头去看山壁,先前沉浸那第一个文字其中,得观大道,如痴如醉,一直记挂,这时哪里不第一时间去看?

    不过这时再看,他才忽然发现,山壁上,不仅只是法经数千言,法经旁,还有一幅人相……

    ……

    离了西山幽谷,洪辟又来到山脚下的孤坟前。

    站在碑前,低声道:“您再等等,若只是杀了那负心之人,恐非你愿,我此身又为人子,虽无情义,却有恩义,以子弑父,终究不该,”

    “且那人虽道貌岸然,却着实是世间人杰,生死并非其所惧,”

    “他以武立爵,如今又以理立世,武平天下,理学治世,倒是大气魄,”

    “如此正好,待时机一至,我便要在他最得意自在之处,败其人,诛其心,为您先出一口恶气。”

    话音落下,洪辟拜了三拜,便转身离去。

    西山脚下,离孤坟大约十数里地,有一寺庙。

    寺庙不算小,却已经十分破败。

    想是也曾香火鼎盛,只是自大乾得天下道门之助,覆灭大周,还有大禅寺,天下间的佛寺禅刹,也同时遭了殃。

    莫说香火,佛门还能存世,已经是大乾不想付出太大精力代价,高抬一手罢了。

    洪辟径直朝着寺庙走来。

    此时他身上正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脸庞五官竟在挪移改变,便连身形也如软泥一般渐渐拉长。

    等到了寺庙之前,他已经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一个七岁稚龄童子,变成了一个身长不足五尺的干瘦少年。

    这简直像是传说中,人仙巅峰之境方能有的千变万化之神通。

    但事实上,洪辟如今于武道修为上也只是相当于练髓大宗师罢了。

    武道不同于道术。

    他有本尊一缕真性,神魂强大,修炼道术,可一蹴而就。

    但武道炼体,却他需脚踏实力,一点点凝炼。

    有着种种优势,数月之功,也才顶得道术修为上的一夜之得。

    这种类似千变万化的神通,实际上也只是一种易形奇术,也是记载于阿含武藏中的一门奇门武道。

    只要凝炼了五精五脏,到达一定程序,便可施展。

    若非他年龄实在太小,肉身也未曾长成,也不至于只能易形成了一个还不足五尺的矮子。

    洪辟以一个矮子的模样,径直走进了寺庙中。

    他来此处,却是要请寺中僧人开一个方便之门……

第786章 小先生 (二合一章)

    “阿弥陀佛,这位檀越,可是来此上香?”

    那寺庙中,有一中年和尚,看到进来的矮瘦少年,竟颇有些意外之喜。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香客上门了。

    “大师,小子有礼,小子是来请大师为我剃度的。”

    洪辟一张口,却令和尚露出错愕之色。

    这年头,天下的佛寺禅刹,都已经生了尘,上香的信众都没几个了,竟还有人想剃度出家?

    要知道,如今可不是前进。

    大乾朝廷虽不禁佛门,只是因为佛门虽然没有了多少威胁,但也尚有不少遗老遗少,且佛门法思毕竟曾广布天下,影响极大。

    若是赶尽杀绝,付出与回报相差太大,不欲浪费时间精力罢了。

    但在明里暗里,都是在打压佛门的。

    当了和尚,不说处处受人白眼,

    “小檀越,这剃度出家,可非儿戏,如今天下佛刹,尽皆蒙尘,佛法难传,便是我等出家之人,能有个温饱,都是难能,”

    那中年和尚神情有些古怪,既像惊喜不信,又像小心试探:“若是小檀越是有些困难,在鄙寺稍住几日,寺中虽度日艰难,倒还能让小檀越吃上几天素饭,”

    “久了鄙寺也是无能为力,出家为僧,又有种种戒律,温饱无依,倒还不如俗世中自在。”

    他以为洪辟是家中穷困,衣食不济,就想要出家,混口饱饭。

    这也是常见之事。

    如今世道,可不像那些高官权贵歌颂的那般太平盛世,到处是离乱之人。

    天下间的佛寺禅刹,还能有和尚,也大多是那些活不下去的贫苦之人因为此种念头,才剃度出家。

    和尚还真怕洪辟也是这般人。

    言语间还断绝了对方想要混个长期饭票的念头。

    不是他小气吝啬,实在是寺中也不富裕。

    却没想到,洪辟闻言? 竟露出恍然之色? 认真地点头:“也对? 既然如此? 那小子便不出家了。”

    “……”

    中年和尚脸皮抽动。

    你这不按套路来啊。

    不是应该我先矜持一番? 你再三叩请,我再三推辞,你再再三叩请,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吗?

    现在当和尚的人不多了? 又没有香客,只能自食其力? 寺中能多一个人? 便能多一个劳力啊!

    “那个……其实鄙寺虽不富裕,却也还不是那般困难? 多养一两人还是可以的……”

    中年和尚还想挽救一下,不过他还想给自己留点矜持。

    洪辟果断挥手? 义正辞严道:“大师不必说了,小子已经明白了,大师慈悲? 小子却不能不识好歹,令大师难做。”

    “……”

    不难做!我真的不难做啊!

    你再求我啊? 求我啊!再求我就答应了啊!

    中年和尚心中不断呐喊,表面上的矜持都快维持不住了,笑容都变得僵硬。

    洪辟似乎没有看到他脸上古怪僵硬的表情,诚恳地道:

    “大师啊,小子虽然不能在贵寺出家,以免连累大师,可是实在心幕佛法,既然不能在寺中日日诵经拜佛,便只能另想他法,”

    “小子听闻,佛家之中,有驮都僧人,居无定所,苦行四方,吃百家饭食,以艰难困苦之中,参悟佛法慈悲,”

    “大师可否让小子名录寺中,赐小子一个驮都僧的度碟?”

    “大师慈悲,必不忍令小子他日成了那路边的饿殍,如此一来,小子既可拜入寺中,日日受佛法教诲,也不必令大师为难,小子也能得一条活路。”

    “这……”

    中年和尚闻言,有些傻眼。

    所谓驮都僧人,还有个名称唤作苦行头陀。

    虽是正经僧人,却不于寺庙修行,只托着一个钵,赤脚行天下。

    哪怕是真正清修的僧人中,也少有选择这种修行法子的。

    因为实在太艰难。

    如今在大乾,佛门并不好混。

    但是一个度碟却不是什么难事,每一座在册的寺庙都可自己发放,只要去朝廷祠部录个册便可。

    中年和尚倒不奇怪洪辟的请求。

    世人对于苦行头陀还是颇有敬意的,若有个正经身份,于各处上门化缘,他人想必也会不吝开方便之门。

    能救人一命,他也不会吝啬一张度碟。

    只是他实在可惜这么一个劳力啊……

    洪辟这时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纸,捧在手中道:

    “大师,小子身无长处,只有家中一亩薄田,只是小子心慕佛法,又孤家寡人的,若大师肯成全小子,家中薄田愿献于寺中。”

    “好说,好说。”

    中年和尚眉开眼笑。

    没了劳力,却多了一亩田,有赚无赔啊。

    嘶,罪过罪过……

    他也不奇怪洪辟既然有田,怎的还会吃不上饭。

    天下间,这等事多了去了。

    朝廷年年都有各种徭役赋税,你若无田无地,便要去服徭役,若有田有地,那田亩赋税,也能把人压死。

    反倒不如无田无地轻快自在。

    天下的寺庙院观,却无此虞。

    如今佛门虽然势微,这一条规矩却也没变。

    如此一来,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交易,成交得轻松愉快。

    洪辟再次出来,已经拿到了一张度碟。

    他假死脱身,也需有个身份,方便日后行事。

    但大乾户籍颇严,他要想不暴露得到一个正经身份,一张度碟是最简单的方式。

    所以他才废了这么大的劲,早早准备了一块田地。

    也就是如今佛门势微,要换作道门,他是想都别想。

    这就相当一个出身证明,至于当不当和尚,根本无关紧要。

    拿到度碟,有了身份,洪辟没有飘然远去。

    便径直往玉京城这个用了假死这种方式才逃脱的龙潭虎穴而去。

    有了这张度碟,除了在城门被盘问登记了一番,倒也没有太大曲折,便进了玉京城。

    他不仅进了玉京城,还托了牙行,就在离武温侯府所在不远的一个唤作大通坊的坊间,找了个小院子,就此住了下来。

    每日里深居简出,苦修武功道法。

    任谁都想不到,他这个已经葬身狼腹的侯府庶子,竟然就好端端地住在侯府脚下。

    洪辟住得光明正大,半点也不遮掩。

    反而恢复了身形,只是将面貌改变,以七岁童的身份示人。

    他现在的身体尚幼,改易形体,对于锻炼肉身,多有不便与隐患,只是面貌表相却无妨。

    时不时,却还会以神魂显形,变出那个五尺矮子出外走动。

    道术显形之境,本需借物显形。

    以金木等五行之物,现出神魂形态。

    但洪辟神魂与常人不同,强大得不可思议。

    凝如实质,不需借物,便能现于人前。

    这般大费周章,便是为了令自身的存在合情合理,经得起推敲。

    春秋轮回,匆匆而过,。

    自洪辟居于此地,已是第二个初春。

    深巷之中,一截枯枝从一座小院中探出歪歪扭扭的枝杈。

    洪辟平日虽是极少出门,街坊邻居也都知晓,这座有一颗枯死老树的小院中,住着一对兄弟。

    兄长是一个头陀,本是常年在外行脚,只因家中有幼弟,一年中,倒也会回来数次。

    每次回来,除了带回些吃食杂物。

    让人称奇的,是这头陀每次带回家中的,最多的竟还是书籍等物。

    那幼弟更令人惊奇。

    不过小小年纪,便独自居住,还能将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而且人们日渐发现,这个稚龄幼童,十分爱读书,小小年纪竟然还有着不凡的学识。

    他家中虽清贫,但藏书颇封。

    都是他那个云游四方的头陀兄长,四处化缘,一点点为他化来的。

    大通坊聚集的多是平民百姓,不说多贫困,却也并无多少富裕之人。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左右也有不少家境贫寒的读书人,时日一久,不勉与那稚龄童有过往来。

    虽只寥寥数次,竟然便发现那稚龄童的学识十分不凡。

    别说他们,便是他们的师长,恐怕也少有能及。

    且那稚龄童十分平易近人。

    但有人求教,必不吝于细心讲解教授。

    上到经书大典,道理文章,下到志异杂籍,开蒙宣文,无不信手拈来。

    这可真是令人又惊又喜。

    这年头,不仅是道术武功,被人秘而不宣。

    读书识字,也几乎都是权贵富人的专属。

    贫寒子弟想要识些字,读些诗书,也并不是一件易事。

    突然来了这么一位学识广博的“小先生”,也不以诗书学识自珍,来者不拒,皆悉心传授,哪还有不欢欣雀跃之理?

    便是坊间的顽童,也有一颗向学之心,每日里也少有捣蛋顽皮之事,多往这位“小先生”院里钻,令得各家大人都欣慰不已,对那位“小先生”也更加感激。

    如今大通坊中,那稚龄童姓甚名谁少有人知,但“小先生”之名,却是几乎无人不晓。

    不说都对其感恩戴德,至少也是尊敬有加。

    便是大通坊外,也有其名声传扬。

    初时还只是于平民百姓中流传,因其年幼,却有过人学识,令人啧啧称奇,也渐渐传入一些贵人耳中。

    不过也大多只当是坊间奇闻。

    左右也不过是一个稚龄幼童,最多不过是熟读诗文,又哪里能有多少学识?

    民间愚夫愚妇无知,才将此子夸上了天,却不知在富贵之家,哪个贵子不是自幼读书?

    不过却也有人对此心生好奇。

    这一日,便有一位贵人,闻名而来。

    大通坊,那座那枯树半探的小院前,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看起来,年岁不大,也不过十岁上下。

    一身华服,隐有宝光夺目,哪怕不识之人,也能看出其名贵非常。

    身后跟着几个魁梧大汉,一个个龙精虎猛。

    皮粗如牛革,肉紧骨壮,至少也是练皮的武士,甚至练骨的武师。

    贴身那位,头顶隐隐有血气蒸腾,如火般扭曲着空气。

    恐怕是已经练脏的先天武师,即便不是,也差之不远。

    一个十岁孩童,就有如此多的强人跟随保护,甚至有一位疑似先天武师的大高手。

    身份必定贵不可言。

    “小公爷,属下去叫那人出来迎接。”

    一个大汉越出,就要去叫门。

    “慢着。”

    那少年挥退大汉,亲自走到门前,微微侧耳作倾听状。

    却听门内院中,传来一个稚嫩却清亮的声音。

    “……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

    “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轮转;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也……”

    “那猿猴,先是闯龙宫,惊水府,索兵刃,取定海神针,”

    “又不服幽冥拘唤,摆弄神通,打绝九幽鬼使,惊伤十殿阎王,”

    “大闹森罗,强销生死薄,致使猴属之类无拘,猕猴之畜多寿,寂灭轮回,各无生死,”

    “正所谓: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

    “啊!”

    院门之外,那贵人少年原本虽听得不甚了了,却觉那声音所讲述,十分玄奇有趣

    幽冥阴司,十殿阎王,阴阳轮转,龙宫水府,神针定海……

    种种件件,他都还从来没有听过。

    却分明给他十分高妙之感,似乎这每一个名称之中,都蕴含着莫大的神威,尤其是那只翻江倒海、笔勾生死薄的猿猴,令他神往不已。

    如此奇事,如此趣言,不觉令其沉浸其中。

    听得抓耳挠腮之际,忽听得最后那几句结语,却是猛然一惊,不自觉叫出声来。

    别人或许听不出,但他家学渊源,却能听出其中分明蕴含其为高明的修行奥秘,大道玄妙。

    只是听得几句,他的意识之中,便隐隐跳出一尊模糊之极的影像。

    虽模糊难辨,却可见其灵动、跳脱,又暗藏种种玄秘。

    倒隐隐似一只翻腾不止的灵猴。

    莫不是那清亮声音所说的故事中,那只能翻江倒海的猿猴?

    “小公爷,此人口中所言,乃是一门极为上乘的观想法门!”

    那贵人少年正惊震莫名,他身后贴身紧随,疑似先天武师的中年汉子,带着惊疑不定之色,肃然道。

    贵人少年回头,惊色未褪:“云叔也如此认为?”

    他有点难以理解。

    为何区区几句话,便能让他观想妙境。

    错非道术到了一定层次的高手,莫不需要定神静心,方能观想妙境。

    他出身极贵,虽早已接触道术,却还未层入门,怎的在门前听了几句,便一脚踏了进去?

    难不成,他听到的那几句话语中所藏的法门,真有这般玄妙?

    那可是闻所未闻,放诸天下,怕也只有六大圣地方有这等妙法。

    “云叔”正色道:“小公爷,是那人太厉害,能将妙境,宣于言语之中,令人如临其境。”

    他一言点破其中奥妙,却令贵人少年没有半点释疑,反而更加震惊。

    “贵人到访,何不进来一见?”

    正当他还想说话之际,忽闻院中有语声传出……

第787章 至高无上 (二合一章)

    贵人少年与“云叔”对视一眼,旋即神色一整,撩起衣袍,就要推门而入。

    “小公爷!”

    “云叔”却是有些紧张地叫住他。

    “此人高深莫测,能将妙境附于言语之中,至少也是道术附体境界,有言出法随之能,如此高人,心思不明,小公爷千金贵体,实不宜涉险,不如今日先回去吧。”

    贵人少年闻言,微微沉吟,旋即一笑:“云叔,你我贸然来访,未曾知会主人,便在门前听了这许久故事,本已失礼,”

    “如今主人既已开口相邀,又如何好推拒?过上加过,非我景国公府所为。”

    话落,便已推开木扉,迈步踏入院中,入眼景象,便令他心中颇感怪异。

    只见一个清简的院落映入眼中。

    阔方不过三四丈,石砖铺地,除了几张随意的散落石凳和一张石几,还有一棵歪歪扭扭、枯死的老树,就别无他物。

    一群大大小小在的孩童正席地而坐,仰着脑袋,一脸专心、急切地望着一个坐在石凳上,看起来十岁上下,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孩童。

    若是不知情,怕是只当这是一群顽童聚集在这里玩耍。

    又有谁能想到,竟是有人有此宣讲玄妙法门?

    听众是一群垂髫童子,宣讲之人,竟也是一名孩童。

    如何能不令人惊奇?

    “想必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小先生’了?”

    贵人少年执礼甚诚,抱拳欠身,神色坦荡道:“在下景雨行,贸昧来访,不想才至院外,便得闻妙音,一时出神? 失了礼数? 还请小先生恕罪。”

    他口中的“小先生”却只微微抬眼,十分随意地道:

    “这里不过是一方陋室寒舍,又不是官府禁域、富贵重地? 也无珍异之物让人惦记,并不禁人涉足? 这位公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何罪之有?”

    “我所讲所述? 也不过是些荒诞异说? 聊解俗趣罢了? 谁听都无妨? 什么妙音不妙音的?”

    石凳上的孩童正是洪辟。

    一年有余,他因苦修武道? 打熬无上肉身根基,身形倒是较之寻常的同龄人要高大健硕。

    望之也比真实年龄要大上几岁。

    “小先生何必自谦?”

    “在下适才……”

    景雨行话才出口,便忽然被院中孩童急切的声音打断:“先生先生!您快说下去啊!那美猴王惹下这样的祸事,后来怎样了?”

    “是啊是啊,先生您倒是快讲下去啊!”

    “先生,您快点讲嘛!”

    一群孩童七嘴八舌的争相催促,景雨行一行人站立其中,显得有些尴尬。

    孩童之中,站起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身粗布素袍,袍上还明显看到几个补丁,十分朴素。

    但这男孩行止间却颇有礼法,身上也透着几分书卷气,不似一般贫家子弟。

    他向景雨行躬身施了一礼:“这位公子,先生在上课呢,您若想拜访先生,不若稍等片刻,待先生上完课……”

    “大胆!”

    景雨行身后一护卫先就按捺不住,大声喝斥:“你知不知道我们小……公子是何等人物?竟敢让公子等?”

    这护卫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一通喝斥,将那素袍男孩吓得神色苍白,额角沁汗,却依然站得笔直,紧紧抿着嘴唇,站在景雨行一行人面前,寸步未退。

    看得景雨行心下啧啧称奇。

    嘴上却已经不满喝斥:“放肆,小先生面前,岂容尔等无礼?退下!”

    他年纪虽小,但威严甚重,那护卫连一丝不满也未敢有,惶恐退后。

    “我这家人是个粗人,不识礼数,只是对我太过着紧,冲撞了小先生,还有这位小兄台,万请见谅。”

    景雨行一身贵气,却十分谦和,言语间既自承其过,也对家人颇有回护,进退得体,不偏不倚,无论是谁,都起不了半点不满之心。

    仅这般气度,就已十分难得。

    “无妨,护主心切,本是应当。”

    洪辟随意道:“不过,我还是有一句话,想说与小公爷听。”

    景雨行正色抱拳道:“还请小先生赐教。”

    “君子本色,表里如一,”

    “其乐也,虽得意不加,虽穷困不减,其性也,仁义礼智信根于心,溢于表,洋于行。”

    洪辟悠然而道,说话间,目光也不看景雨行,而是看向席地而坐的众孩童,似在谆谆教诲。

    话音方落,才若有意味地扫了他一眼,慢声道:“大人者,正己而物正。”

    景雨行初时还觉得对方说的话乍听虽寻常,可细嚼却有道理,听得意兴正高。

    听到最后,再被对方目光一扫,心中便突地一紧,竟有些发虚。

    正己而物正……

    回头扫了一眼自己那几个护卫,一个个昂首挺胸,虎狼本色。

    眼角顾盼间,掩不住桀骜之性。

    不由额生冷汗。

    物似人性,下仆之性,又岂能与主无关?

    他自以为为人谦和,礼贤下士,却不想在这些仆从身上,都暴露了个一干二净。

    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正肃衣冠,躬身大礼拜道:“景雨,多谢先生教诲!”

    这时,却是连个“小”字也去掉了。

    仅凭一言,他就对其“先生”之名,心悦诚服。

    “我不过区区一顽童,如何能教小公爷?”

    洪辟摇头笑道,见他神色急切,也没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这些顽童太过贪顽,我今日若不讲故事讲完,他们怕是不会让我清静,小公爷随意便是。”

    说罢,也不再理会,转回头来,就开始继续口若悬河。

    “这猴子如此顽劣,那四海龙主、森罗阎君,如何能容得?便齐上了天,入了那南天门,登了凌霄宝殿,拜了那大天圣主玄穹高上帝君,参了那猴子一本,望请天兵天将,下界拿那妖猴,”

    “圣帝本待应允,却有一仙,乃太白长庚星君,伏启圣帝,说此猴乃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他也顶天履地,服露餐霞,既修成仙道,有降龙伏虎之能,与人何以异哉?”

    “……”

    景雨行并没有离去,静立一旁,见这先生并没有赶他之意,便竖耳倾听。

    听其所讲,也不过是直白之言,也如他所说,确是些荒诞不经的志异杂言。

    但偏偏聊聊数言间,便令他如临其境,心中炽切,几欲如那故事中的猴子般,抓耳挠腮。

    天地育成,日月孕就,顶天履地,服露餐霞……

    这些字眼,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除却新奇之外,也别无异处。

    但此时出得那先生之口,入得他耳,却是不断在他心中回荡。

    这不是什么故事,分明是某种修炼神魂的大道法!

    几句平实直白之言,在他口中说出,便是至真妙理。

    只是区区数言,他脑海之中,就似出现了一片天地。

    一座孤峰绝立云海之间。

    孤峰上,有一灵石绽放光芒,吞吐日月之精。

    也不知过了多久,灵石便突然轰然爆裂。

    有一只灵猴虚影一蹦而出。

    一时在云海之间蹦跳纵跃,翻腾不休。

    一时又蹲立孤峰,服露餐霞。

    景雨行恍恍惚惚间,又听得洪辟说到南天门中,种种仙家胜景。

    凌霄宝殿上,诸仙诸神重重仙影。

    未能看清,便被那弥天仙气,无边神力,熏得头昏脑涨。

    跌跌撞撞之余,偶一抬眼,便见一尊无比伟岸的存在高座云端宝座。

    那是……玄穹上帝?

    “噗!”

    只看得一个轮廓,神魂便是猛地一震。

    如陷幻梦之中,两眼发直的景雨行,突然一口腥血喷了出来。

    什么孤峰灵猴,什么仙境仙神,全都不见了踪影。

    两眼一片发黑。

    “小公爷!”

    一直紧跟其后的“云叔”神色一变,扶住软倒的景雨行。

    “妖人!胆敢暗算!”身后的一众护卫更是呛啷啷掣出刀剑。

    “住手!”

    好在那“云叔”还有一丝清明,立时将人喝住。

    否则一众护卫已经要扑上前去,将那胆敢暗算小公爷的“妖人”乱刀砍死!

    他刚才在听洪辟讲述时,虽然没有如景雨行一般奇异的感受。

    却也能隐隐感受出对方所言语之中,暗藏玄妙。

    虽不参透,却竟然感受到自己停滞已久的境界,竟然有了松动。

    让他明了,若能参透此中玄妙,他必能一举跨入灵肉合一的先天武师之境。

    为此抓耳挠腮。

    哪知却有了这出,打断了他的参悟。

    也正是因此,他才知道这位看似孩童的“小先生”,远比他所想象的更加高深莫测。

    若是将其惹怒,小公爷会不会怪罪不说,自己等人也绝非对方对手。

    话归正传。

    即便是被喝止,几个护卫却不敢放松。

    团团护在景雨行身前,警惕又凶恶地盯着洪辟。

    说来也怪。

    一群孩童,小的六七岁,还有一个圆嘟嘟不过三四岁的奶娃子,被一个同样是几岁孩童抱在怀里,最大不过十一二。

    但在面对这刀光剑影,凶神恶煞,不仅没有半点害怕。

    脸上除了一丝紧张外,竟然是浓浓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之意。

    就连那个被人抱在怀里的三四岁奶娃子,也是啜着手指,睁着圆咕噜的大眼,一脸好奇地看着。

    “……”

    这些护卫反而被一群孩子看得发毛。

    “不可……无礼!”

    倒在云叔怀中的景雨行,忽然发出有些虚弱却焦急的声音。

    他不能不急。

    大秘密!

    这看似平常的志怪异说中,藏有大秘密!

    景雨行自认为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他现在十成十确认了,这位小先生所说的,就是一部修炼无上道法的无上宝典!

    传闻中,天下六大圣地,都有上古传承的无上宝典。

    曾经的天下第一佛门圣地,大禅寺便有过去、现在、未来三本无上宝经。

    能观想三尊至高无上的佛陀,各有不可思议的奥秘,能令人获得无量伟力,不朽之基。

    如今天的天下第一圣地,太上道,也有《太上丹经》等等,能炼太上诸神,

    云蒙帝国第一圣地玄天馆,有《玄天暗黑录》,能观想玄天道尊。

    西域诸国的精神领袖精元神庙,元突帝国的真罡门,神风国的桃神道,都各有经典。

    这些宝经,无一例外,都是有着一尊尊至高无上的神,让人去观想,从中获得无穷伟力。

    但他刚刚在小先生那寥寥数句话语中,看到无边天界胜景,无数高缈仙神,甚至还有那尊无法直视的玄穹上帝……

    虽然都只是惊鸿一瞥,但景雨行很确定,那都是一尊尊无上的观想法门!

    这让他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任何一门观想法门,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哪怕是他景国公府,并不缺观想之法。

    只是但凡遇上,也不会放过。

    就算不练,那也会收藏起来,留作传家的底蕴。

    或是赏赐忠心的家臣下属,培养心腹高手,都能大大增强家族的底蕴。

    至于民间,就更别说了。

    大乾早已经绝武功道术,寻常百姓想习练一些粗浅拳脚都难,道术道法更不可能。

    至于作为道术根本的观想之法,便是做梦都不会梦到了。

    但在这小先生所说的志怪异说中,他竟看到了无数观想之法。

    而且还都是高明无比,不说那尊无法直视的玄穹上帝,即便是那凌霄宝殿上的众仙众神,其中有几个,他甚至怀疑不比传说中那些圣地传承宝经要差。

    他不敢想像,若是有人能将小先生所说的都观想出来,那会是如何的强大?

    鬼仙?

    恐怕是只在传说中的阳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景雨行并不知道什么是阳神,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像。

    在小先生描绘的那个璀璨无比的世界中,出现的一切,就是他的想像极限。

    他实在想像不出,能超越这等伟力的存在。

    景雨行刚才虽然吐了一口血,但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道术的门槛。

    在识海之中,观想出了一只小小的灵猴。

    吐血的那一霎那,便是他在不知不觉间,神魂出窍。

    此时却是在日间,大日普照。

    不到日游境界,神魂出窍就是找死。

    伤他的不是那尊玄穹上帝,反而是在护住他神魂不散。

    看这些孩童的模样,虽未入道,一个个分明也都是神魂凝炼、意志坚韧的模样。

    想来是这位小先生有意为他们磨炼根基,并未让他们急急踏入道中。

    而他不知内里,妄自听此大道。

    虽入得了机缘,入了道途,未来成就,却未必能比得上这些孩童。

    景雨行想到这里,心中暗悔之余,也已经对这位小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这种宝经都肯拿出来无私分享。

    要说他另有什么目得?

    身怀这种无上宝经,只要他愿意献出,恐怕就是大乾皇室,六大圣地,无论是什么,都会尽力满足他。

    又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折?

    “先生,雨行无礼,请先生恕罪,”

    “只盼先生念雨行心诚,让雨行拜入先生门下!”

    景雨行在护卫们惊讶的目光中挣扎着站起,竟对洪辟执起弟子礼……

第788章 西游释厄功 (二合一章)

    “小公爷……”

    一旁的云叔心下一惊,张口欲劝阻。

    虽说这位市井传闻的小先生,确实是名不虚传,甚至见面更胜闻名。

    但毕竟小公爷身份不一般,以景国公府的地位,即便是与皇子皇孙相比,也不遑多让。

    别说拜在座下为弟子,即便是为其讲学的诸多先生,那也是个个天下闻名,都需要经过层层筛选和核查的。

    而且,大乾朝廷禁止官员修炼道术,也禁止道术高手为官。

    如此随意地拜师,还是拜一位道术高手,怕是国公爷都要怪罪,甚至朝廷、皇帝,都是要过问的。

    “云叔!不必多说,我自有计较。”

    景雨行决然道,又对洪辟长身下拜:“还请先生成全!”

    洪辟一脸讶异道:“小公爷太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受国公公子的如此大礼?”

    在景雨行来时,还没靠近小院他便已经知道。

    对方的来历,从他身上装束,随行护卫,还有脱口而出的称呼,也猜得**不离十。

    他没有遮掩,也没有阻拦对方“偷听”。

    因为正如他之前所说,他这里不禁任何涉足,所讲所述,也是人人可听。

    洪辟有目的,但这个目的确并非针对任何一个人,也可以说是针对任何人。

    不外乎一句话,所图甚大,唯有顺其自然。

    他要行的是堂皇大道。

    可以为万人师,却不能为一人师。

    景雨行却认定了他一般,几近哀求道:“先生,难道雨行真的这般不堪造就?”

    “上善,我渴了。”

    洪辟却已不作理会,反是扭头,悠然对一个少年说了一句。

    这少年便是先前那个敢于站在一众凶神恶相护卫面前,倔强不退一步的粗布衣袍少年。

    闻言立刻扭头跑进屋中,很快就端了一杯茶跑了出来。

    那屁颠颠的模样,丝毫没有之前的倔强。

    看着洪辟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景雨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送客之意已经很明显? 他若再纠缠不休? 失了身份且不说,岂不是更招人厌?

    “既然如此,雨行先行告退? 明日再来拜访先生。”

    景雨行无奈? 只能暂且告辞离去,却也不可能就此放弃。

    洪辟也不去管他。

    他在这里教一个是教? 教一百个也是教,只要守这里的规矩,谁来也无所谓。

    “先生,那个人好像很有来头? 先生驳了他的面子? 会不会……”

    景雨行一行人离开后,那个叫上善的粗布衣裳少年,才有些担忧地站在洪辟身旁说道。

    “呵,”

    洪辟讶笑一声,看着少年道:“你倒有些长进? 连这都能想到了。”

    少年挠着头:“嘿嘿,都是先生教诲。”

    洪辟摇头笑道:“你可知,我为你取名上善,这二字究竟是何意?”

    “……”

    少年沉思片刻,才道:“先生曾说过,上善若水,我的名字便由此而来,其余的,上善不知。”

    洪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

    上善眼中露出几分迷惑。

    “不明白也没关系,你记住这几句话便是了,”

    洪辟也没有多说。

    这个少年,说来也令人唏嘘。

    他与其他孩童不一样,并非这大通坊中的居民。

    而是被人从南方七省中,掳掠贩卖到了玉京城。

    被一个朝廷大官的府上挑中,要买了回去当下人。

    但听说前不久,那个朝廷大官犯了事,被革职问罪,抄家灭族。

    上善因为刚刚被买了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安排,连名册都没有上,就趁乱钻进那大官府里的一个隐蔽院落中的狗洞子里,逃过一劫。

    待那些抄家的官差离去后,便逃了出来。

    只是他被人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方掳掠到了这里,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只能沿街乞讨。

    不久之前,流落到了这大通坊中。

    听闻坊间说起有一位学识渊博的小先生,不拘贫富,每日为人讲学。

    他出身极苦,并不懂什么文章道理,甚至大字不识。

    只是听得那位小先生年纪十分幼小,却有着大本事,才起了好奇之心,便寻到了这小院外,正好听到了洪辟正在为左右邻里的孩童开蒙讲学。

    上善起初根本听不懂,却仍然被洪辟所讲吸引。

    从此每日都蹲在院外墙根听讲。

    无论是志异杂谈,还是蒙学书文、经义大典,他哪怕不懂,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但从来不会进院子里。

    洪辟见他有趣,就将他招进院子,问明原由来历,怜其遭遇,就将其收下,做了个书童随侍。

    左右不过是多加一碗饭,一床被,便多一个为他打理起居琐事的人,免去了他许多麻烦。

    大乾灭前朝大周,大周顽强抵抗,在南方数省兴起战火,连绵数十年,至今仍有余孽难消。

    战火连绵,百姓遭劫,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多不胜数。

    上善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连家都没有,也许是早已经在战火之中失去。

    自懂事起,就是在各种牙行之中被转来转去。

    更别提亲人了。

    也许这他的亲人早已在战乱中死去。

    而他被人掠卖,却反而活了下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在牙行中如货物一般的编号。

    所以洪辟便为他取了个名字。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用意,只是正好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事,有感而发,随口就取了。

    他的命途虽然多舛,看着也十分憨厚老实,甚至有些鲁钝,也却实很鲁钝……

    但有个好处,十分勤恳,还很认死理,俗话说就是倔。

    洪辟每次所讲,他几乎都听不懂。

    介不管懂与不懂,他都会死死记下,过后反复抄写诵读,直到全部刻进脑子里,这才开始追根究底。

    只要一字不识,就必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把问题弄清楚、弄透,他是绝不罢休。

    洪辟他不愿意也不敢祸害,就自己给自己定了个数,每天只问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弄不懂,那其他人就惨了。

    很明显,以他的智商,别说三个,一天三百问都是有的。

    经常到洪辟这小院中的人,没有不被他祸害过的。

    除了这个毛病外,上善倒是一切都好,与人为善,只要有人需要,他从不会拒绝。

    平时也主动帮着坊间邻里做事忙活。

    所以人们虽然被他祸害得有点怕,却无人会讨厌他。

    能从这景雨行的身份,想到他拒绝可招来的后果,对别人来说是正常的想法,但对他来说,却不容易。

    所以洪辟有此一说。

    “先生,不要管他了,你快把故事说下去啊!”

    被景雨行耽搁了许久,两人说话间,一群孩童已经等不及,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叫起来。

    洪辟这次却没惯着他们,翻了个白眼:“还说?”

    “今儿都说了几章了?你们便是听了,又能记住几分?浪费先生我的口水,不说了。”

    没错,他说的就是西游。

    却不是一般的西游。

    能使那位身份尊贵之极的景小公爷一听便吐血,还要哭着喊着拜师,自然不是对方智商感人,而是他这西游,确实藏有令所有人都心动甚至疯狂的奥秘。

    想要听他讲故事,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听得了的。

    “啊~~!”

    一群孩童拖长了声音,像极了本尊上学时起哄架秧子的模样。

    “不要啊先生,再说一些吧!我们今日回去,一定会努力记住的!”

    “就说说那位圣帝有没有听信馋言,去捉拿那美猴王就行。”

    “对啊对啊!就说这个!先生,我们一定会记住的!”

    洪辟笑道:“你们努不努力,记不记住,与先生我何干?先生我只是闲来无事,与尔等说故事逗闷子罢了。”

    见这帮娃子还要不依,便不耐地挥手道:“都散了吧。”

    “哦~~”

    “拜别先生!”

    一群孩童一改无赖顽童状,爬起身来齐齐行礼,有序地走出小院,才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这便是小院里的规矩。

    小院从不禁人往来,也不阻人听课。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时间久了,哪怕几岁顽童也知晓。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先生的话不能不听。

    一群小学生离去,洪辟总算得了清静。

    上善仰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先生,天色已晚,我去为先生准备晚饭。”

    洪辟挥了挥手:“准备你自己的就行了,先生我近日要辟谷,不沾烟火。”

    “哦,那我去了先生。”

    上善挠挠头,便自顾去厨房摆弄。

    洪辟也不去理会,微合双眼,枯坐院中,脑中已经转起无数念头。

    神意之中,演化出一幅幅玄奇瑰丽无比的景象。

    茫茫混沌,天地未分,形如鸡子,忽有无量光自无边混沌来,天地乍分,清升浊降,渐有万物生灵……

    这便是: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确切地说,是他所初创的一部《西游释厄功》。

    聚众生念头,重演西游之路,炼就无上元神……

    这就是他《西游释厄功》,也是他寄予希望,超越此世一切道法,超越阳神大道的无上之法。

    不过,如今不过是初创罢了。

    那神意中所看到混沌,天地,万物,生灵,都不过是一幅幅模糊的画卷。

    唯一清晰可见的,是一座有着丹崖怪石,奇峰峭壁,灵禽异兽,瑶草奇花,瑰丽无比的大山。

    正是那“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的花果山。

    山巅峰顶之上,一块仙石,高三丈六尺五寸,按周天之数,二丈四尺围圆,合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为九宫八卦之位。

    这座花果山,还有这颗仙石,便是洪辟所炼的神魂之相。

    他原先所炼的那尊有着本尊之形的人相,都被他尽数散了,融入这颗仙石之中。

    一来,是洪辟发觉那尊人相,还有着太多不足之处。

    以此为根基,恐怕成就阳神,便已是极限。

    可阳神之境虽不可思议,此世之中,却不缺少。

    以阳神之能,也还不足以真正遁破大千,登临彼岸。

    洪辟以本尊万法皆明的智慧,苦思年余,才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法门雏形。

    是在将他自己一身所学,与此世修炼神魂的道术**融汇贯通之后,才参悟出来。

    他自己也无法看清,此法究竟能不能助他超越此世一切种种。

    可若是如之前那尊人相一般,一眼便能看尽,那他想要铸就无上根基,一举成就太乙,甚至一窥大觉金仙道果的念头,便只能是妄想了。

    只不过……

    聚众生念头,助他重演西游之路,谈何容易?

    他拥有本尊的智慧,演化出一座花果山,已耗费极大心力。

    天界胜景,用他曾经见过的周紫薇的九重云霄,倒也能勉强演化一二。

    天庭诸仙,周天神灵,以本尊的积累见闻,万法同归,也能演化出一部分来。

    却也技止于此。

    仅只于此,却也是一条无上大道。

    对他人来说,他演化出的这种种景象,哪怕是花果山上的一颗顽石,一根小草,都是一门高妙无比的观想法门。

    那天上的一尊尊仙神,更是一部部无上道法。

    对他来说,却是一条如同取经路一般,西天路遥无期,九九八十一难……

    还有其二,便是洪辟在炼出完美的肉身之前,不想修炼道术,使得肉身根基沾染不净,难得圆满。

    但不修道术,元神又不能圆满。

    也只有这西游释厄功,才能让他达到这矛盾的目的。

    因这此功并非是修炼他自己的神魂,而是汇聚众生念头。

    这还是他从那尊香火观音上悟出的法门。

    十分玄奇,难以用言语述尽。

    再者,这大乾之中,对于道术的忌惮,远甚于武道。

    修习道术的高手,是禁止在朝廷为官得。

    先前那“云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孩童”,不仅有着非人的学识,还是个恐怖的武道高手。

    恐怕是误以为他只是个道术高手,对景雨行想要拜他为师,自然有所顾虑。

    洪辟还得往这大乾官场上走上一遭,便不能让自己身上有修炼道术的痕迹。

第789章 一念成圣 (二合一章)

    一般人若将观想之相强行散去,就等于自散神魂。

    除却修炼到鬼仙境界的道术高手,兵解转世,方能如此。

    其他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洪辟的神魂本就强大无比,曾一夜间就修炼到了几近鬼仙的附体境界。

    又从《过去弥陀经》中参悟出神魂不灭之法。

    过去永恒,不可改易。

    弥陀经最大的奥妙之处,便在于稳固神魂,如过去弥陀,真如不变,不朽不灭。

    若是观想出弥陀大佛,即便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也能恢复过来。

    在“剧情”里,洪易那小子就靠着这手,开了挂似地阴了许多人。

    不过洪辟只要取其中精华奥妙,却不需要观想。

    他的真性已复,只要真性不昧,神魂哪怕是兵解转世,也不可能再抹灭。

    抹去了道术痕迹,有诸多好处,洪辟之前创造的苦行头陀的身份,也就没有了破绽。

    至于西游释厄功,已经传了出去,却也是无妨。

    洪辟本就没有藏拙的意思,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他要做万世之师,就不能坏了规矩。

    所行所为,都要讲规矩。

    上古诸圣,以礼教化人道,这个礼字,便是规矩。

    世风日下,许多人都道礼教害人。

    却不知,若是没有了这个“礼”字,人与禽兽无异,何以为人?

    只是这礼,也要与世合宜,不可顽固不化,也非不可改易。

    否则便要腐朽,发臭。

    要改易这“礼”字,却也不能瞎改,依然要依“礼”而行,依“理”而为。

    这便是规矩。

    强权,强拳,固然能令人屈服,却不能令人心服。

    没有规矩,教化难行? 如何去做这万世之师?

    在大乾? 为官者? 不可修习道术? 这便是规矩。

    只是,没有了道术,未免不便。

    此界道术,却是有其独特奥妙玄奇之处。

    若是弃之不用? 未免可惜? 也有诸事不便。

    洪辟念头转动? 忽地灵光一动? 便发出一声畅快笑声。

    “诸子百家? 三教源流? 空寂自然,始终如一。”

    笑声未落? 一篇早已尘封久远的经文在心中流过。

    与入此世来所观所悟的种种道术相互印证。

    顶门隐隐有华光浮现。

    那是他心中念头交织,参悟法理? 绽放智慧华光。

    正在厨房中捣弄的上善,听到响动? 扔下手里的物什? 奔了出来。

    便见得小先生头上绽放着一圈蒙蒙光晕,内中有点点光华如星辉闪烁? 十分玄秘神奇。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哈哈哈!”

    只见洪辟顶门上光芒一盛? 便听一声畅笑。

    竟有一光人,从那光芒之中踏步而出

    “小先、先生?!”

    上善看得目瞪口呆。

    这从光芒中钻出的光人,身材矮小,隐隐可见是小先生的模样。

    可是……

    他看了看仍好端端坐在石凳上,双眼紧闭的小先生,又看了看那宽袍大袖的……小先生?

    他有点乱……

    接下来却又看到了更为惊奇的一幕。

    “源静流清,本固丰神,内修外理,形端影直。”

    洪辟高声诵念,光人便开始了变幻。

    身形在增长,如同月光凝聚的赤果身形也披上了服饰。

    须发如草飞长。

    便刻间,便出现了一位头戴进贤冠,宽袍大袖的半百老者。

    神色正肃,一身刚正之气。

    头顶有智慧绽放的点点如星辉般的华光,有文思凝聚的缕缕如烟霞般的精气,有道德意志流泄出来的神韵。

    智慧华光,文思精气,道德意志,融汇一道,便是浩然正气!

    头顶浩然正气升腾,如狼烟冲天而起。

    上冲斗牛,烛照霄汉!

    如此声势浩大的正气冲天,已经惊动玉京城中许多人。

    “文气精神!”

    “凝如狼烟!”

    “有大文宗大贤人诞生!”

    “是谁?!”

    但在下一刻,更令玉京城中,各方之人,都震骇不已。

    尤其是城中一处所在中,打理看顾的官吏,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要魂不附体。

    这处所在,便是大乾贡院。

    这贡院,本是行科举大典的所在。

    学子考试作答,便在此院之中。

    院内,供奉有历代诸子圣贤的牌位、金身。

    而此时,院中诸子圣贤的牌位、金身,皆齐齐剧烈颤动,一同绽放出夺目光辉,冲天而起。

    “啊?!百圣齐鸣!”

    “这是有能承继诸子圣道的文章道理出世?!”

    洪辟头顶走出的那高冠大袖之人,抬头望去。

    “君子虽殒,善名不灭。生则有涯,死宜不泯。浩然正气,千古不磨。”

    洪辟头顶走出的这高冠大袖之人,抑扬顿挫地发出苍劲之声:“中古诸子,魏文成,有礼了。”

    这便是此世的诸子先圣。

    肉身虽已消亡,灵魂也已不存。

    可他们的精神却随着他们的道理,流芳千古,人道既存,便永不磨灭。

    “嗡嗡~!”

    贡院之中,诸子先圣牌位金身齐鸣。

    那一道道光辉之中,有古朴文字流转,是先圣先贤的道理文章,在绽放光芒。

    “不!不对!不是圣道文章,是圣道!”

    “百圣齐鸣,百圣齐光!”

    “这是与那新诞生的圣道辉映!是诸子圣贤在与新圣纵隔万古的论道!”

    “这是智慧之光,道理之光,圣道之光啊!”

    魏文成,或者说是洪辟,望空遥遥一拜。

    再起身时,阵阵颤鸣渐息,漫空光华消敛。

    君子积厚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此为一念成圣。

    这魏文成便是他一个精纯到极致的念头所化。

    乃是他将当初所得的魏征的儒道**《回梦心经》,与道术融汇而出。

    脱胎道术阴神,却不同于道术阴神。

    人之精、气、神三宝。

    精有五精,气有五气。

    神有智慧、意志、情思三者,三者不可分,不同之人,却统属不同。

    所以人有冷静理智者、有坚毅不屈者、有冲动狂躁者,有人智慧超群,有人意志极坚,有人被**左右。

    道术阴神,乃是以意御神,其术其法,随心意而行。

    一念成圣,却是以智统神,智慧圆光,道理先行。

    魏征能以《回梦心经》,于梦中斩四海龙君,皆赖其精纯的念头,坚定的信念,而这一切的根源,是道理二字。

    道术神魂显化,以阴灵之物,与鬼物相类而有别,是阴魂,为阴神。

    失了肉身庇护,便是阴鬼。

    即便成就鬼仙,也不能长存于世,只能夺舍转生。

    除非念头纯阳,成就阳神,方能永世长存。

    智慧圆光,一念成圣,神而明之,可称神明。

    却是智慧文思居中统合,非阴非阳,至大至刚,浩然长存。

    不怕风罡毒火,不怕日月晾晒。

    日行夜游,可和光同尘,也可人前显圣。

    “文贞公,承你遗泽,再借你名头一用。”

    “他日重演取经路,或可为你重聚一丝念头。”

    洪辟念头所化的这尊神明,便是魏征,魏文成的形象。

    魏文成虽有浩然之气传世,可于文道之上,还远不足与此世中古诸子相提并论。

    刚才能引得百圣齐鸣,百圣同光,与诸子先圣流传于世的不朽智慧,纵隔万古而论,并非因为文章道理。

    而是这浩然正气、一念成圣的文道圣道出世。

    有此浩然之气存世,世间文人皆有了明德修身之道,功在千秋,泽被万世。

    而这一念成圣之道一成,便让洪辟的西游释厄功再完满一分。

    重演西游之路,也更添一分把握。

    神明之身,遍查身周,洞若观火,巨细无遗。

    这短短片刻间,玉京城已经被适才异象惊动。

    便是在小院之中,洪辟也能听到城中的喧嚣。

    头顶神明轻轻一摇,便似融于那洒落的月光之中,再也不得见其形。

    “上善,不要外面的多管闲事,看顾好先生我的肉身,我去去就来。”

    留下一句话,变得无形无影的神明便腾空而起。

    神明融于夜色月光之中,无形无质。

    又不同于道术阴神,毫无阴秽之气。

    便是修炼武功道术到了极高境界,能感应阴神,甚至能洞察阴神的高人,也无法察觉神明。

    洪辟透过神明之眼,看到了玉京城中种种。

    各方纷纷派出家丁仆从,正满城搜索异象根源。

    甚至有无数朝中大臣,文宗大儒,激动地跑了出来,想要寻找那能与诸子先圣隔世论道的新圣。

    皇宫之中,乾帝都召集了百官大臣,询问今夜城中异象。

    有新圣出世,百圣齐鸣,百圣同光,与诸子先圣隔世论道,那是左右大乾文运的天大之事。

    大乾虽文武并重,且是以武立国。

    但随着天下渐平,如今已有日渐向文道倾斜,重文轻武的趋势。

    洪辟没有理会玉京城因为他而引动的波澜,辨认了方向,神明便朝着武温侯府飞去。

    径直找到了他陷入胎中之迷时,住了七年的小院。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才至小院上空,便看到院中有烛光隐隐,从屋内透出。

    听到稚嫩的读书声,从屋中传出。

    好小子,还真是用功,现在还在读书。

    洪易这小子,已经去了幽谷了?

    还真快啊。

    洪辟一听,便知道是洪易。

    此世的文道经典,与他之前所知,虽有许多不谋而合的相似之处,却并不一样。

    他所知道许许多多的经典,此世并不存在。

    此世虽然武功道法升华到了一个极致,也有中古诸子等人物光耀千古。

    若论及文章道理,却还是与他所知有所不及。

    这篇《大学》便是他书写下来,留在幽谷中,特意为洪易所准备。

    他虽交代老狐,将洪易提前引去幽谷,却并未给他留什么绝世秘籍,而是留下了许多文道经典。

    洪辟还特意交代,除非洪易自己发现山壁留经,否则不要让他接触一切武功道法。

    “刚才那是贡院中的百圣牌位金身异动?”

    洪辟听了许久,屋内才停下读书声。

    传出了洪易的惊讶好奇之声。

    “刚才听那些下人说,宫里的皇帝陛下为此事,都深夜召集了群臣,”

    “父亲宣扬理学,想要做文坛领袖,儒道之宗,如今新圣出世,不知要做何脸色?”

    洪辟听闻他的自言自语,摇了摇头。

    洪易如今还并不知晓母亲的真实身份,甚至连本名都不知。

    更不知与洪玄机之间的纠葛。

    他虽然聪慧,能想到母亲之死与赵夫人有关,却绝对想不到,这里面还有着洪玄机的绝情。

    若非洪玄机默许,赵夫人那毒妇再毒,也不敢忤逆他,下如此毒手。

    洪辟真性得复,那七年中的种种懵懂记忆,也都尽数记起。

    才发现他此世的生身之母,在洪府之中受了多大的罪。

    就是死前,也是受尽了痛苦。

    当时洪易都懵懂不知,何况是真性未复的他?

    现在想来,她当时就已中了奇毒。

    他记得梦冰云死之前的一两个月里,每日里都会受一种莫名的痛苦折磨。

    哪怕痛得浑身扭曲,在他和洪易面前,也会保持笑容。

    待无人之时,却时常呕血,痛得满地打滚。

    她堂堂太上道圣女,武功道术,皆是天下绝顶。

    若非被赵夫人下了连武功道术的绝顶高手都无法抵挡的奇毒,又怎会如此?

    整个武温侯府,都在洪玄机掌握之中,哪怕他统兵在外,也了若指掌。

    若说洪玄机一无所知,是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属于“洪辟”的恨意上涌,一时失控,至大至刚的神明气息顿时外泄。

    “嗯?”

    在离此相隔几个院落的地方,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看起来老朽不堪的人,猛地抬起头。

    “何方神圣?竟不告而入,未免无无礼。”

    话音都未落,便见人影模糊。

    只能得一阵罡风如雷,下一个刹那,便有一双目光如两根烧得炙热的利箭,朝洪辟的念头神明射来。

    “哼!”

    洪辟知道自己受世情所累,情绪失控,已经暴露,也不懊恼。

    对于这道目光,发出一声冷哼。

    “精神拳意融于一炉,凝成实质,想不到洪玄机身边区区一个老管家,竟也有武圣之境。”

    那看似老朽之人,感受到洪辟那浩大刚正,精纯无比的念头神明,竟阳有点似传说中的念生纯阳之意。

    那是鬼仙在经受至少一次雷劫洗炼之后,才有可能自阴魂之中诞生一丝纯阳之意。

    而洪辟有意显露一丝身形,神明有浩然之气缭绕,智慧华光如星闪烁。

    如同传说中得念生毫芒,念如电弧。

    更是二次、三次雷劫才有的异象。

    府中不声不响地来了如此高手,令他心中微微一沉。

    也不多言,佝偻老朽的身形猛然一鼓,骨头噼啪炸响。

    竟然瞬间变得魁梧壮硕,像是年轻了数十岁一般。

    一身豪莽狂暴的气息尽情倾泄,双拳一岛,如同破海而出的两条狂龙,朝着洪辟的神明直直撞来。

    “雕虫小技!”

第790章 人仙武道 (二合一章)

    洪辟念头神明陡然绽放神光,浩荡堂皇。

    神光之中,有层层云烟涌动。

    那老朽如狂龙般的双拳捣来,狂暴的拳意拳罡,将云烟激荡排开。

    却显露出一座巨大的断头台!

    两根巨柱擎天,上雕种种奇古神兽。

    一根根粗大的铁锁缠绕在两柱上,吊着一斩巨刃,在两柱间高悬,散发出凛冽杀意!

    “斩龙台!”

    “在我面前模仿蛟龙拳意?你找死!”

    这原本是回梦仙经中的一式刀法。

    并非如普通武夫所使的刀法,而是儒门刀法。

    言辞如刀!

    春秋大义,其烈如刀。

    三寸之舌,也能斩鬼诛神。

    那魏文成正是以此刀法,斩了四海龙君。

    梦斩龙君之后,此刀更有玄妙精进变化,对身具龙形、龙神之物,天生便克制。

    洪辟取其精义,更将其精淬升华,玄奇奥妙之处,更加精深。

    那老朽管家见得神光中显化的异象,已经是无比震惊。

    这种手段,他还未曾见过。

    甚至从未听闻,便是鬼仙也没有这等手段,能显化出这等几如实质般的奇景。

    云间现出的断头台,更是令他心胆俱丧。

    仅仅是那凝如实质的杀意,就让他不得动弹。

    断头台上那铁锁,更是无端自动,朝他缠来。

    瞬间便将他整个人缠住。

    本以为是幻象所化,那冰冷的触感,凶煞的气息,令老朽管家心神震骇。

    铁锁将他缠住,便朝那断头台下拖去。

    不好!

    老朽管家心中已惧,若是被那巨刃斩落,他便是不死,这双拳头也断然保不住。

    “哈!”

    老朽管家骤然吐气开声。

    如同晴天之中打了一个响雷,震动武温侯府。

    本已便得魁梧的身躯,再次猛然拔高。

    周身罡风鼓荡,将一身衣物都尽数撑爆。

    露出一件闪烁乌金光泽的僧衣,和双臂虬结如龙的筋肉,如同传说中的巨神,狂暴之极。

    鼻窍猛吸,胸前高高鼓起。

    便将方圆数丈内的空气都吸空。

    若是洪辟不是神明念头,而是普通人的肉身,仅仅如此,便要窒息而死。

    张口一吐,院外便如同刮起了一阵飓风,吹得假山石鼓等物都尽数倒飞而起,连栽种的绿植树木,也都被连根拔起。

    那狂暴的血气冲天,竟将洪辟的神明念头都吹得摇晃了几下。

    如同烈日临身,炽热难当? 更是如遭重压,压得他升起难以呼吸的窒闷之感。

    这是对灵魂的压迫!

    哪怕洪辟念头神明? 也仍是灵魂之物? 脱不开种种桎梏。

    却也亏得他是一念成圣的神明,若是道术阴神,未成鬼仙? 仅仅是这血气一冲? 立时就要魂飞魄散。

    好厉害的老管家!

    身边的老仆如此了得? 那洪玄机果然不愧是大乾的镇国之基石。

    只不过……

    “武圣又如何?也难逃我斩龙台上走一遭!”

    “给我跪下!”

    洪辟猛然一喝,斩龙台上铁锁哗啦啦响动,缠住老管家往台上拖去。

    狂爆如巨神般的身形也被缠得佝偻下来。

    那乌金僧衣在铁锁如此巨力紧缠之下,竟然也没有变形,更别说破碎。

    显然是一件世间少见的宝衣。

    “啊!”

    老管家双臂猛地一挣? 竟挣开了铁锁捆缚? 左右同时往外一划? 如同拨动圆轮。

    “生轮? 死轮,大小诸天!”

    两道转轮虚影在他手上出现? 被他抓起,握在拳中? 再次往前捣来。

    轰隆隆的狂啸声响起? 那是空气被他挤压得发出了厉啸。

    “冥顽不灵!”

    念头神明长须飘动,刚正不阿之气凛冽如刀。

    “斩龙台!”

    “斩!”

    “唰!”

    铁锁哗啦啦急速滑动,巨大的刀刃从高高的巨柱之上骤然斩落。

    “铛!”

    “咚!”

    一双肉拳,与一座念头神意所化的断头台相撞,竟发出金铁交击,钟鸣鼓震之声。

    “噗!”

    那老朽管家一口热血喷了出来,落到地上,冒起浓烟,把泥土都烧得焦黑。

    念头神明显化出的斩龙台也在同一时间轰然破碎。

    虚幻不清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却是如烟雾一般几乎涣散。

    却又在呼吸之间重新汇凝实。

    “洪玄机的诸天生死轮?”

    洪辟念头转动。

    空中窥豹,可见一斑。

    那洪玄机身旁一个老仆才得传了几分的诸天生死轮,已经如此不凡。

    以不到巅峰武圣的境界,便能将他这可以媲美念生纯阳的雷劫鬼仙的念头神明,打得几乎溃散。

    可以想见那洪玄机究竟有多厉害。

    以他目前不过年余的修行境界,还是时日太短。

    无论是念头神明,还是武道修为,恐怕都还远无法企及。

    武温侯府非寻常之地,这一阵打斗,早已惊动府中兵甲。

    其中竟大多是武师之境的百战老兵,还不乏先天武师。

    一个个穿戴神兵宝甲,宝弓宝弩。

    连弩雨箭齐下,血气如虹,别说武道高手,便是阴神也倾刻能杀伤。

    洪辟扫了一眼渐成合围之势的侯府兵甲,余光又朝小院中瞥去。

    他们这边打斗动静这般大,自然早就惊动了里面的洪易。

    只是这小子还算精明,并没有跑出来看热闹。

    一直躲在屋里,透过门缝看着。

    洪辟心下微笑,便再次身融月色之中,如流光一般,无声无息地遁走。

    “穷寇莫追!”

    侯府甲兵还待追赶,却被那老朽管家拦阻。

    因为他心知,自己冒死用出自己无法承受的诸天生死轮,虽勉强伤了那人,却也仅只如此。

    若是逼得那人狂性大发,莫说这些追兵全都难逃厄运,恐怕侯府也会有危险。

    如今侯爷统兵在外,府中最精锐之士也被带走。

    能对付此人者根本没有。

    若非近日,这玉京城中发生了大事,据说是有人在西山山谷绝壁之上,发现了无上宝经,蕴含无上武道,能使人成就人仙,引起诺大波澜。

    侯爷将他派遣回玉京,吩咐他查清此事,回到府中坐镇,还不能发觉此人。

    如此高人,除却侯爷外,府中已无人是其对手。

    潜入侯府,也不知有何图谋,届时后果实不堪设想。

    到底是何人?

    玉京城中,何时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潜入侯府,又究竟是为何?

    新圣出世,又冒出个来历莫测的高手,实是多事之秋。

    必须尽快禀报侯爷……

    “噗!”

    老管家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牵动伤势,突然又喷出口热血,令府中卫士慌乱不已。

    “吴管家!”

    ……

    再说洪辟从甲士合围之中遁走,并未直接离了侯府,而是在府中绕来绕去,以防追兵追来。

    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他与洪易有关,倒不必太过忧心。

    他之所以不让洪易提前接触武功道法,不是害怕改变什么“剧情”,只是单纯因为自己还没有恢复足够的实力,可以在改变之后护得洪易周全。

    毕竟已经“死”了一个洪辟,武温侯府若不想背上不慈的恶名,就不会再对他下手,尽管日子不会好过。

    当然,前提是洪易没有习武学道。

    只是一个无亲无朋,毫无威胁的庶子。

    洪辟记忆已复,毕竟从小在府中长大,府中各处,也都熟悉。

    兜兜转转,洪辟忽然惊觉自己竟到了内院中。

    这里是那个毒妇赵夫人掌管居住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人,洪辟心中又难以自禁地恨意上涌。

    不过这一次,只是念头微转,恨意转瞬便被他磨灭。

    洪辟念头神明悬停月色之下,眸中闪动着星辉般的智慧华光。

    虽然念头成圣,却还是难免为本性所迷。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暴殄天物,浪费了念头神明的玄妙。

    看来,往后还需要找个法子,洗炼念头。

    使其各有性灵,各明其神,方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念头分化,各有性灵神明,这种事也就洪辟敢想。

    凡人之中,其实也有人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就是精神分裂。

    本尊的本职就是干这个的,他太熟悉这种恶果了。

    不过洪辟既然敢想,就自有方法。

    西游释厄功,本就是一部演化诸神之法,其中自然也有统御诸神的法子。

    只是这部玄功还未曾圆满,需要不断完善。

    扫了一眼内院中那连绵奢华的建筑,洪辟便待就此离去。

    他若是此时起了杀心,洪玄机不在府中,无人能挡他灭杀那毒妇。

    但洪辟从来没有复仇之念,或者说,他要报复的手段,从来不是杀人。

    刚刚转身,洪辟忽然一顿,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正从内院中一座偏僻的厢房内走出。

    看他模样,有些偷偷摸摸。

    出来之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又扭头四处张望了下,才快步离去。

    牙行的人?

    说是熟人,这个人洪辟也只是见过几面罢了。

    一年前他到这玉京城来,就是以苦行头陀的身份,找的牙行为他寻的落脚之处。

    经手的牙人,便是此时眼前所见的人。

    一个牙人,大晚上的怎么会在武温侯府中?

    玉京城中权贵,都多有奴隶仆从,大多都是通过牙行掠卖来的。

    武温侯府也不例外,与牙人有往来,却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个时间点,还有这偷偷摸摸的模样。

    难不成是和院里的人勾搭上了,偷情来了?

    洪辟恶意地想了想,扫了一眼,那处偏僻的厢房是下仆居所。

    念头神明降下,便看到屋中也只有一个老姑子,便没了兴趣。

    若是和赵夫人偷情,洪辟还有点兴趣,一个老姑子也不关他的事。

    便没再理会,转身离去。

    不过在离去之前,还是随手在那牙人身上留下了一丝精神印记。

    回到大通坊,他的肉身仍坐在小院中,上善一脸紧张地守在身旁,寸步不敢离。

    念头神明与肉身重合的一瞬。

    “哼!”

    洪辟发出一声闷哼,脸上涌起一阵潮红,旋即褪去,又变得苍白无比。

    “先生,您终于醒了!您这是……?!”上善大喜,旋即又大惊。

    洪辟挥手道:“我没事,上善,你可以回去歇息吧。”

    “哦……”

    上善虽然露出担忧之色,却十分听话地离去。

    洪辟抬头看了看天色,城中依旧纷扰,也不去理会,起身回到屋中。

    运转真气,恢复受损的神念。

    他毕竟是念头神明,便是本体也不过是三品的炼髓大宗师。

    用精神显化的斩龙台与一位武圣的诸天生死轮正面对抗,若是道术阴神,早就被震得魂飞魄散。

    他虽然败了那老管家,这尊念头神明却也受了不小的损伤。

    这一念成圣之法,不过是初创。

    他全部神意念头,都附在其上。

    神明受损,难免伤及神魂。

    此世的武道,与他所学,虽同是武道,却大相径庭。

    虽有一个先天武师的境界,其实并没有先后天之别。

    只有人中极致的武圣,由人之极致而蜕变的人仙。

    所以此世武道,也可称为人仙武道。

    以洪辟推算,此世武道,修炼到人仙也未必能与真正的先天仙相提并论。

    不过他还未能将之推演到人仙的境界,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仅以武道而论,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若说他的阿含武藏除了包罗万象的武道技艺,对于铸炼人身根本,乃是精、气、神皆炼。

    每一阶段都是循序渐进,内外兼修。

    而此世的人仙武道,却更精、更细。

    每一个境界,都是将肉身锻炼到一种进无可进的极致。

    若说他的武道得一个“全”字,此世武道,便得一个“纯”字。

    两者间各有千秋,能相互印证,却不必强分高下。

    一年以前,他就到了练髓大宗师的境界。

    一年时间,他仍然是大宗师。

    因为都在夯实根基。

    以阿含武藏凝炼五脏血气,以此世武道壮大肉筋皮骨,都到了一种进无可进的地步。

    骨髓更是凝炼得如同霜玉一般。

    照这世界的武道说法,练得髓如白霜,血如汞浆,便可脱胎换骨,伐毛洗髓,令肉身无垢,成就武圣,寿命倍增。

    但洪辟非但炼得髓如白霜,更炼得有向玉质转化。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将骨髓尽数炼成玉浆。

    这并非洪辟多了不起,能超越此世前人一切先圣人杰,打破桎梏。

    而是人仙武道得局限所在。

    人仙武道在炼体之上,登峰造极。

    在气与神之上,却几乎没有针对性的铸炼。

    只是以极致的肉身铸炼,来达到内外俱壮的效果。

    道术修炼,炼的是神魂,极阴之中,炼出纯阳。

    人仙武道便可以说是于极阳之中,生出一丝幼阴。

    却没有在这上面继续发展,而是直接炼得灵肉合一。

    就是干脆将神意打散,融入肉身之中,再无内外之分。

    这便是此世的武道先天之境,称为先天武师。

    十分极端。

    洪辟却同时修炼了阿含武藏,精气神同修,阴阳兼济。

    精可生气,气可蕴精,精气相合能壮神,神完又可强精气。

    循环往复,相辅相成。

    武道真气,便是最明显的区别表现。

    人仙武道,只炼血气。

    阿含武藏,却是还要将血气与神意相融,不断淬炼提纯,才能诞生出真气。

    却是更进一步的修炼。

    若仅论外道之力,也就是俗话说的杀伤力,未必就比极端的人仙武道强到哪里。

    但洪辟既然如此修炼,就是认为阴阳相济,方才是大道。

    经此次夜探武温侯府,洪辟也不再小看那个洪玄机。

    在成就人仙之前,绝不能再与其发生冲突。

    要就此蜇伏,当一个好老师……

    而此刻,武温侯府却因他之故,陷入一阵鸡飞狗跳中……

第791章 君臣 (二合一章)

    不提洪辟自顾疗伤修炼。

    武温侯府中。

    经洪辟念头神明闹上一场,侯府中人,都被惊动,已经警戒了起来。

    内院中,赵夫人更是刚刚吩咐下去,让人飞鸟传书到南州,从其娘家,还有与赵家颇有渊源的大罗派中,调来高手守卫侯府。

    “夫人,还是先歇息了吧,”

    “此番主家和大罗派会一同派出高手前来,不日便能到达玉京,府中又有侯爷留下的精锐,那贼人再厉害,也难以再逞凶了,夫人大可不必担忧。”

    一个老姑子躬身站在一旁,小心劝道。

    赵夫人面无表情,怀中依然抱着一只白猫,身上的毛发光亮。

    对于姑子的劝说,没有理会,淡声道:“听说,那潜入府中的高手,是在洪易院子外发现的?”

    “是的,夫人。”

    老姑子应了一句,才惊讶道:“夫人难道以为……那如何可能?听闻吴大管家都与那人交过手,还被那人重伤,重兵之中,从容遁走,”

    “如此人物,恐怕已不弱于几大宗门之主,能与天下八大妖仙并列,那个小贱种又哪里能高攀上此等人物?”

    “你可别忘了,那贱人的出身来历。”

    赵夫人面色生寒。

    左右无人,她却也不需要掩饰对梦冰云与洪易的恨意。

    老姑子一惊:“夫人的意思是……太上道?是了,那小贱人是太上道圣女,听说她哥哥乃是天下第一道术高手……”

    赵夫人面上冷得似乎要结出霜来:“哼,圣女?一个青楼贱婢罢了,死了也不安生,那小贱种也不安分,可恨,怎不与他兄弟一起让狼吃了,不让我落个清净。”

    “夫人,要不要我找人……”

    老姑子眼中露出凶狠的杀意,举手轻轻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赵夫人眼中冷光闪烁,最终还是压了下来:“罢了,刚刚死了个贱种,这个再死了,不好向侯爷交代,”

    “你让下面的人注意些便是? 但愿他聪明点? 安安分分地当个废人,否则……哼。”

    赵夫人轻哼一声,满脸冰冷收敛,丝毫看不出其所想。

    淡声道:“吴管家去信侯爷了?”

    老姑子道:“是,不过听说是如今南方战事吃紧,那些前朝余孽临死反扑? 侯爷也不知能不能赶回。”

    “南方战事……”

    赵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翻起眼皮看向老姑子:“刚才那人牙子可是来过了?”

    老姑子神色微微一变:“这……是? 夫人? 才离去不久。”

    赵夫人淡淡道:“我是不是说过? 不要让侯府沾上此事半分?”

    老姑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 老奴知罪!”

    “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子。”

    赵夫人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转而又道:“既然人来了? 敬银可送来了?今年的‘南畜’收成如何?”

    “回夫人……”

    老姑子一头冷汗地回禀。

    不知情的人? 便是听到二人言语,怕也是听不明白。

    且不提侯府一时间风声鹤唳。

    在府中不受待见的洪易,明里却无人理会。

    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小院中。

    小脸上却满是兴奋。

    “武功,道法……”

    他刚刚在屋内偷偷窥视,对那一场争斗又是惊惧又是激动。

    他年纪虽小,却也从许多书中看到不少出身清贫低贱,却能以武功文德封侯拜相的英雄名士的故事。

    功成名就之后,家人也个个飞黄腾达,富贵加身。

    若是他日后能立下赫赫武功,封侯拜将,或是参加科举,高中状元,便能为母亲和大兄都讨个追封,受世人尊崇,入家庙供奉。

    可惜那赵夫人不准他习武,父亲也不在府中,他又不受待见,只是想要读书,都要费尽心思。

    幸运的是,一年前他无意间遇上了一件奇事,认识了一只如人般的老狐,将他请到一处幽谷中,给一群人狐做先生。

    才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令他惊喜的是,那老狐非但给他颇为丰厚的束脩,让他稍微摆脱了以往拮据的日子。

    而且幽谷之中有无数经史书籍,也任他去读。

    娘亲,大兄,你们在天之灵,定要看着,洪易必定苦读文章道理,日后高中状元,为娘亲与大兄,讨一个追封,要让所有人都尊崇。

    小洪易看着窗外夜空,咬牙紧捏了捏拳头,便又拿起一旁的书籍,就着微弱的灯火苦读。

    ……

    一转眼,便已过去月余时间。

    玉京城中对于那晚百圣共鸣,同放圣道之光的奇事,表面上虽已渐平息。

    但暗里,却是暗流涌动。

    一个文道圣人的出现,是足以改变朝堂格局,甚至是影响整个天下的大事。

    虽然文章道理,不像道术武功,以力服人,文道圣人也不能如鬼仙人仙一般,力压天下,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

    却能文章道理,教化天下,引导人心归正,令天下人心悦诚服,其影响力,足堪与鬼仙人仙比拟,甚至尤有过之。

    文人士子,自然是争相期盼。

    但是没有一个武人,会希望出现这种事。

    也就是那个传说中引起百圣共鸣的文道新圣,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才令得局面暂时平静。

    “开门!快开门!大开中门!”

    这一日,因为贼人潜入而一直陷入暗暗戒备的凝肃与沉寂之中的武温侯府,突然如同被一把火点燃一般。

    “侯爷回来了!”

    “南方叛军平定!侯爷得胜归来!”

    “快!快到门前恭迎!”

    大门洞开,府中上上下下皆是振奋之色。

    早早就由赵夫人带领着,聚集在侯府威严大气的正门前。

    洪易这个不受待见的小透明,也被早早驱赶出来,站在人群角落中。

    站在一干少爷小姐身后,紧贴着一群家奴仆从。

    过不多时,只听得得马蹄声,便见两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沿待而来。

    这身戴甲骑士一个个威武雄壮,兵甲泛着森冷寒光,血气与煞气纠缠,隐隐扭曲着周围虚空。

    两列骑士走过,分列两旁,将整条街道都严密把守。

    一骑神骏缓行而来,全身赤红如火,四蹄踏落,每一次都似乎隐隐震动着地面。

    神骏背上,一人高坐,虽披坚甲,却高冠束发。

    面目冷峻,却神态端庄,颇有几分文士儒将之风。

    只是顾盼间的精光,令人心中生寒,神魂摇动,便知此人武道修为已至不可思议之境。

    “拜见侯爷!”

    “恭迎侯爷大胜回府!”

    赵夫人带着众人,齐齐高呼参拜,不敢有一丝失礼。

    这便是大乾的武温侯,洪玄机。

    洪玄机目不斜视,从马上下来,目光才扫过人群。

    洪易便在人群角落中。

    看到父亲眼神扫来,顿时挺直了胸膛。

    不想洪玄机目光一扫而过,根本没见有半点停留。

    洪易心中一震,升起一股浓浓的失望和怨气。

    眼里没有他就罢了,竟然连大兄不在了,都丝毫没有过问半句的意思?

    “侯爷,快入府吧,府中已备下大宴,家中上上下下,都在等候侯爷归来,庆贺侯爷大胜归来,”

    赵夫人迎上前来,福身笑道:“还有诸位将士,也有美酒佳肴犒劳。”

    不想洪玄机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斥责道:“不过是回自个家,却搞得这般兴师动众,劳神伤财,成何体统?”

    “是我考虑不周,这就让人撤去,侯爷远道回京,风尘仆仆,还是先进府吧。”

    赵夫人没有半点不快,笑意依旧,轻声细语道。

    洪玄机冷肃道:“不必了,陛下召见,为人臣者,断无临诏而先进家门之理。”

    说话间,便朝身后两列骑士一挥手。

    便见这些骑士齐齐行了个军礼,便沿侯府四周,如流水一般策马而去,片刻之间,便无声无息地隐没于诺大的侯府中。

    “都散了,本侯这便要进宫面圣。”

    洪玄机说完,转身便再次蹬上神骏,策马而去。

    为人臣者,无临诏先进家门之理,难道就有为人父者,对妻儿置之不顾,甚至连妻子儿子莫名惨死,也视若无睹的道理吗?

    人群之中,小洪易眼睁睁看着洪玄机远去,牙根紧咬,小手紧攥成拳。

    只可惜,他的忿恨,无人会理会。

    若是他敢显露一丝半分的怨气,让人看见,反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提小洪易难平的心绪。

    洪玄机一路骑马,竟直入皇宫。

    不御甲,不落兵,一路畅通无阻。

    却非洪玄机跋扈,而是乾帝亲赐。

    皇城骑马,剑履上殿,直面圣颜。

    其恩荣之盛,无以复加。

    “哈哈哈哈,朕的肱骨贤臣终于回来了!”

    乾帝更是亲自迎出门来:“玄机,辛苦你了!”

    这个头截九龙金冠,身着明黄锦绣袍,虽有几分沧桑之色,却面白如玉,龙行虎步的中年,便是大乾国君,杨盘。

    “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乃为臣本分,何谈辛苦?”

    洪玄机不苟言笑,哪怕乾帝让他免礼,他也仍一板一眼,以君臣之礼参见过乾帝,才起身肃容道。

    乾帝挥手道:“这不是朝堂,玄机也不必拿朝堂那一套出来。”

    洪玄机神色正肃,言词灼灼:“陛下,礼不可废。”

    “你呀你呀,让朕如何说你?”

    乾帝无奈指了指他,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真情流露一般:“为人君者,都是孤家寡人,朕如今能有一个交心的人不易,也就是玄机你了,”

    “想当年,咱二人被大军围困青杀口,还是你背着朕逃进山中,云蒙太师宇文穆孤身而来,千里追杀,你身受一百多处刀枪箭伤,尤自死战不退,带着亲兵与宇文穆厮杀,”

    乾帝神色感慨,似陷入回忆:“最后还是玄机你和太上道的梦姑娘联手,方才将宇文穆惊退,令朕每每思来,都神心飘摇,激荡不已!”

    “当年你我二人,何等肝胆相照!如今我为君,你为臣,怎的就能变了不成?”

    乾帝责怪了一句,洪玄机急忙叉手连声告罪。

    令乾帝又是一声叹息:“唉,看来你是一定要朕当这个孤家寡人了,罢了。”

    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又道:“说来,当年听说你和梦姑娘鸳盟并缔,结百年之好,本想为梦姑娘封个诰命,可你却拼死推辞,朕也只好作罢,”

    “月前,却听闻你家中恶耗,梦姑娘和你那孩儿……真是可惜可叹,玄机,你也节哀吧,不如朕为她母子儿人追封,你当年拒了一次,如今总不能再拒了吧?”

    “君臣礼法,不能不尊。”

    洪玄机生硬地回了一句:“至于那梦冰云,却是那太上道传人,又是青楼贱籍,怎能为朝廷诰命?臣若不推辞,岂非祸乱纲常礼法,为天下诟病?”

    “至于她母子二人之死,却也是其命数如此,也是她心思不诡,才招致此报,臣已是仁至义尽,问心无愧,陛下倒也需为此徒废心思,”

    “一贱籍妾室,区区庶子,追封之事,更是万万不可!”

    “你这脾气啊!”

    乾帝一脸气恼地指着洪玄机,不过眼中却着实不见一丝不满,反隐隐有一丝满意。

    “罢了,这是你的家事,朕也懒得去管了。”

    洪玄机施礼道:“多谢陛下挂怀!”

    乾帝摇摇头,回转龙椅,坐下道:“玄机,你也坐下吧。”

    指了指边上的坐椅,待洪玄机撩起衣袍坐下,才道:“你方才回京,可知近日京中发生的大事?”

    洪玄机躬身道:“臣已得汇报。”

    乾帝也不以为奇:“卿有何看法?”

    洪玄机起身拱手道:“百圣齐鸣,文道圣光,是国之祥瑞,此乃天佑陛下。”

    乾帝讶道:“哦?卿不以为其中有诈?”

    “既是百圣齐鸣,诸子共鉴,想必不会有假,”

    洪玄机拜道:“陛下当寻出新圣,迎入朝中,鼎定我大乾文运。”

    乾帝不置可否:“我听闻,玄机近年来埋首经文,苦研文章道理,如今在文人士子之中,颇有威望,更是开创理学一脉,隐有文道宗师,文人领袖之气象,”

    “若是迎新圣入朝……”

    乾帝面上露出几分迟疑,两眼看着洪玄机。

    洪玄机拜道:“陛下多虑了,”

    “为臣本分,只要能为国分忧,区区虚名,不过浮云,臣怎会在意?”

    “文章道理,乃是立世之本,教化天下,巩固国本之用,哪里是为了争什么宗师领袖?若有如此之人,必是欺世盗名,惑国殃民的妖人,臣请陛下诛之!”

    “不愧朕的武温侯,也只有玄机你,方才能令朕宽心,既然如此,你本就隐为我大乾文道魁首,这寻找新圣之事,便交于你吧。”

    “臣遵旨!”

    乾帝抚掌大笑,忽而眉头微皱:“说起这文章道理,教化天下,朕倒是想起了近日的一桩市井传闻……”

第792章 三教源流 (二合一章)

    洪玄机很适时地捧哏:“不知是何传闻?”

    乾帝抚须一笑,似想起趣事道:“朕也是听下面的宫人嚼舌根,说是近些日子,坊间流传了一部奇书,坊间流传甚广,据说出现不过短短数月,便已有人争相传抄,”

    “便是富贵高门,王公大臣,也多有每日打发下人,到坊间寻访抄本,”

    “因此书之故,如今可谓是玉京纸贵。”

    洪玄机诧异道:“哦?奇书?是何等大作,能当得此赞誉?连陛下似乎也赞赏有加。”

    他心中确实是惊奇。

    所谓玉京纸贵,他并不在意。

    不过却能看出乾帝目中对此“奇书”颇多赞许之意。

    乾帝笑道:“此书,便唤作《西游释厄传》,倒非什么大道文章,不过是一部志怪异说,却颇有奇趣。”

    他目泛异光:“最神奇的是,坊间有传言,此书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内中藏有世间绝顶的道法宝术。”

    “正好,朕这里也得了几章抄本,玄机不妨一观。”

    他在龙案上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

    洪玄机连忙躬身接过,行过礼,告过罪后,方才坐回座椅,翻阅薄册。

    才看了开篇几句诗词,洪玄机便目露几分异光。

    虽有故弄玄虚之嫌,其人文字功底却是颇为不凡。

    书中种种神怪异说,也颇为引人入胜。

    不过也仅止于此,如此杂书,写得再好也是难登大雅之堂。

    且其中颇多离经叛道之处,越是写得吸引人,流传得越广,就越能令人沉迷,实不为他所喜。

    待翻得几页,洪玄机原本不以为然,甚至隐有不喜之色的脸上,突然微微一变,一双威风凛凛的眉头扬了起来。

    殿内凭空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幔帐舞动,案上书页翻飞。

    乾帝面色如常,洪玄机却猛地合上薄册,站了起来:“臣无状? 请陛下恕罪!”

    “无妨? ”

    乾帝笑意吟吟地摆手:“你也看了此书? 有何看法?是否能当奇书二字?”

    “就是有些可惜,据传闻说,只有亲自听他写出此书之人,讲述此书中文字? 方才能领悟其中道法宝术。”

    洪玄机却不屑什么道法宝术? 神色冷肃道:“陛下,恕臣斗胆? 此书是何人所写?还请陛下下旨,立刻将此人捉拿,下狱问罪!”

    “哦?”

    乾帝诧异道:“不过一部杂书罢了? 玄机此为何意?莫不是卿识得这写书之人? 此人还与卿有旧隙?”

    “臣行得正,坐得端,堂堂皇皇,何曾与人有私怨?”

    洪玄机冷声道:“哼? 此人居心叵测? 包藏祸心!”

    乾帝露出不解:“哦?此话从何说起?”

    “此书中所写,实乃离经叛道,无父无君之妖言? 蛊惑人心之力甚重,若是流传开来,恐荼毒甚广。”

    洪玄机寒声道:“且,臣怀疑,此书十有**,乃是佛门余孽所作,其居心歹毒之极。”

    “佛门……”

    乾帝神色未变,目中却有一道异光闪过。

    “此话从何说起?”

    “此书虽看似写神仙异怪,暗里却是在为佛门张目,仅凭此一点,就足以定其妖言惑众、图谋不轨之罪!”

    洪玄机冷然道:“即便是臣所料有差,这种扰乱人心、蛊惑百姓的邪书,也不容它流传于世。”

    “陛下,如今佛门虽然日渐势微,却仍有大禅寺余孽出逃在外,且不说佛门,天下道门也是一个大大的祸害,”

    “两者皆是不事生产,不尊礼教,不奉君王,天下承平,便广开山门,以邪说异理蛊惑百姓,收纳香火供奉,”

    “天下动荡,便起异心,妄图扶龙捧日,攀附气运,企图把持社稷神器,左右君王,实在可恶之极,”

    “且如今道门香火极盛,高手众多,多有恃强不尊王道律法之象,隐患重重,陛下还需早做打算。”

    乾帝点点头,旋即又摇头:“话虽如此,那道门在我大乾灭周,确实是立了大功的,若是我大乾倒戈相向,压迫道门,恐失天下人望。”

    “陛下英明,所虑极是,”

    洪玄机捧了一句,又道:“我大乾如今太平盛世,国力盛极如骄阳,威服天下,莫敢不从,那些暗藏祸心之辈,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但臣闻,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陛下还是要早做提防,”

    洪玄机又拱手道:“不过这邪书却是再不能流传,那写书的妖人,也要立即捉拿问罪。”

    “这……”

    本以为不过是件小事,却见乾帝露出犹豫迟疑之色。

    “陛下,可是另有隐情?”

    洪玄机与乾帝并肩多年,相交莫逆,自然对其了解甚深。

    “不错,”

    乾帝点点头,指了指他手上那本薄册:“玄机可知,这是谁给朕的?”

    “不管是何人,此人向陛下献此邪书,妄图蛊惑圣听,罪该万死!”

    “你这人啊,越来越正经,不至于不至于,”

    乾帝无奈摆手道:“此书,乃是理国公献予朕的,前些日子,朕因边疆战事,心下烦漏水,便与众卿一道去那西山狩猎,”

    “理国公也陪驾在侧,见朕愁眉不展,便献上此书,不过是给朕解解闷罢了。”

    洪玄机闻言,神色未改,显然是并没有因为献书人是理国公就改变自己的看法。

    “陛下,不管是何人,此风断不可涨!”

    “你可真是块臭石头……”

    乾帝头疼道:“此事就莫再提了,理国公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别人怕你洪玄机,他可不怕,这话让他听了去,又要来找朕麻烦。”

    “不过你所说之事,却也并非没有道理,朕便下道中旨,严禁此书流传便是了,理国公那老疯子,你便看在朕的面上,莫去找他麻烦了。”

    “那写书之人,倒也有几分才华,却不必过多苛责,就由卿着人去详查一番根底,若无甚疑点,便不用理会了。”

    “臣遵旨。”

    洪玄机心中也清楚,他虽然深得乾帝信任倚重,但也不可能他三两句话就能让乾帝对理国公下手。

    至于对那写书之人的优容,也一样是看在理国公面上。

    若是这理国公前脚献书,乾帝后脚就把写书的人捉拿问罪,他面上需也不好看。

    说不得,还会以为自己哪里招来了乾帝的忌惮,乾帝要对他下手。

    理国公乃是开国老臣,以开国之功封公,世袭罔替。

    在大乾军政两途,都是根深叶茂,虽然因此而铤而走险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绝不可能。

    “来,你我君臣,难得相见,就不要再说旁人的事了,正好,朕近日于造化天功参悟了些心得,你与朕共论……”

    ……

    洪玄机回京,尤如在激流暗涌的水中,陡然出现了一座巨石,将一道道暗流都镇住,无人能翻起浪头。

    他本是以武功封爵,后又息武从文,不过二十二岁之时,便于科举之中以探花之身得封官职,参与朝政。

    如今更是官居大学士,太子太保,近日更是听说,乾帝有意晋其为太师,位列三公之一。

    只是还有多方顾虑,暂时未能如愿,人人都知,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管如何,他却已隐隐是如今大乾第一重臣、权臣,文武双全,显赫之极。

    在日渐突显矛盾的文武之争中,洪玄机就是一根擎天巨柱。

    有他在一天,无论是文武孰轻孰重,都绝对生不起乱来。

    数日之间,玉京城中,因新圣出世,而日渐加剧的文武之争,便歇了下来。

    除了一部分心学学派的大臣还在极力寻找新圣外,其他人甚至不敢再提一句“新圣”相关之事。

    毕竟新圣出世,动摇的是洪玄机在文坛,甚至朝中的地位。

    洪玄机近年来创下理学一派,几乎一举鼎定文坛宗师领袖之名,声威赫赫。

    而心学学派,却是由先帝朝的宰相李严所开创。

    宰相李严虽已作古,其门生故旧,却遍及朝野。

    因彼此理念背道而驰,在文道上、朝廷施政中,与洪玄机分庭抗礼,屡屡与其发生矛盾。

    这一日。

    武温侯府。

    洪玄机端坐书房之中,翻阅文册。

    哪怕时值深夜,左右无人,他也一样坐得端端正正,衣冠整洁,连头发丝都一丝不乱。

    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传来一个苍老中带着几分病态虚弱的声音:“侯爷。”

    “进来。”

    洪玄机眼皮子一动未动,沉声说道。

    待那佝偻着身子的吴大管家开门进来,才将手中一本帐薄放下,抬起眼皮,扫了吴大管家两眼,微微皱起眉头:“稍后你去库房支取一颗造化复元丹。”

    吴大管家闻言佝偻的身躯一震,饶是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面现潮红:“谢侯爷!”

    洪玄机摆手道:“你仔细与我说说当日情形,那潜入府中的贼人是如何厉害?竟能将你伤成这般严重?”

    “回禀侯爷……”

    吴大管家想起当日凶险,面上现出一丝余悸,却还是忍着,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时地述说出来。

    末了,带着几分惊悸道:“那人着实可怕,天下间,竟不知何时出了位这般道术高手,”

    “当时,那人以一手斩龙台道术,差点将老奴斩于台上,以老奴所见,那斩龙台竟不似虚假,凝如实质,传闻,有无上鬼仙度过七次雷劫,便有虚空造物之能……”

    洪玄机直接摆手打断:“那倒不可能,莫说是虚空造物的七劫鬼仙,便只是念生纯阳的一劫鬼仙,你此刻也不可能还能站在本侯面前。”

    便是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太上道梦神机,如今兵解重修之后,估计也不过刚刚重回鬼仙之境,何况他人?

    他根本不相信,如今世上有人能达到七劫鬼仙,造物主的境界。

    那是只有上古之时,才有人达到的不可思议境界。

    “不过你说此人气息至大至刚,能附异物而显圣人前,倒是颇有几分纯阳之意,只是……”

    洪玄机微眯着眼,反复咀嚼吴大管家所描绘之言,摇了摇头:“此人我竟观之不透。”

    吴大管家神色大惊:“什么?连侯爷也看不穿他的来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不奇怪。”

    洪玄机在这上面,倒是有着常人难及的心胸。

    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在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才忽然道:“倒有些像中古诸子……”

    “传说中古诸子,都只是于家中闭门读书,有朝一日突然神魂出窍,飞上重天之上,连渡七重雷劫,成就造物主,”

    “不过那诸子也不过是读的书多,读通读明了,明辨道理,积累雄厚,才于修炼一道上超出常人,本质上也是修炼的道术阴神阳神之道,”

    “你所言若无差,本侯却不曾从此人身上看出道术痕迹,奇哉,怪哉……”

    吴大管家道:“侯爷,要不要广派精锐人马,四方追查?”

    “罢了,不过是区区一个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贼子罢了,何需理会?”

    洪玄机沉声道,话锋一转:“本侯交代之事,可有结果?”

    吴大管家忙道:“老奴正是要来禀报侯爷,已找到那部邪书的源头所在,”

    “说来也奇,这部邪书,竟是一个年不过十的孩童所写。”

    听闻此话,洪玄机也不免微露奇色:“哦?”

    “那孩童,住在城中大通坊,本是南州人士,家乡遭了灾,父母皆丧,幸得还有一个兄长,带他逃到了中州,流落京城之外,求活数年,得了一亩薄田,与西山脚下的寺院,换了一张度碟……”

    短短时间内,吴管家竟然将洪辟所造的身份来历,打听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在旁人看来,顺其自然,却被他说出其中诸多疑点。

    “此人无父无母,唯一的兄长也是个苦行头陀,常年见不着踪影,他那用来置换度碟的田亩也来历不明,”

    “虽是年幼,却十分不凡,学识渊博,已有不少文人名士,以为其是沽名钓誉之辈,都慕名寻去,却都被他一一折服,反自甘拜于门下,却都被其所拒,其中不乏出身权贵,竟还有理国公之子……”

    吴大管家道:“南州那边,多大周余孽,侯爷,是否要老奴派些人手,到南州查访?”

    洪玄机目中精光闪动,半晌才道:“不必了。”

    “是。”

    吴管家不知其意,也不会妄自猜度,只听令行事。

    ……

    大通坊。

    洪辟的小院中,还有烛光摇动。

    窗前印着洪辟小小的身影,正提笔书写。

    半晌,笔触忽停,转头望向窗外,远处那漆黑之处。

    “这就走了?”

    洪辟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再次埋首伏案。

    近日有人在查他,周围也隐伏着不少高手,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从近日来,市井坊间流传的西游释厄传抄本忽然被官府收缴,严禁私下流传,洪辟便能猜想到其中一二。

    不过他敢将这东西流传出去,却也有自己的依仗。

    如今的情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正合他意。

    所谓法不可轻传,越难得到的东西,越会让人孜孜以求。

    山壁石刻,阿含武藏。

    市井异说,西游释厄功。

    佛,道,皆已出世。

    既是释道儒三教源流,那又如何能少了儒门?

    他虽创出一念成圣之法,此法却不算完满,且起点太高,要求也太过苛刻,并非传世良法……

第793章 圣道之书 (二合一章)

    洪辟要写的,是一部能传千秋万世的儒门大道之书。

    这并不简单,哪怕有着本尊可测的积累,也有万法通明的真性。

    在现世,儒这个字,并非什么光彩的字眼。

    但这个字眼,真的如那世之人所想,那般不堪?

    似乎百年的屈辱,已令世人脊梁尽断,丧尽了对那个泱泱天朝大国的信心。

    迫不及待地将数千年来的传承,无论瑰宝、糟粕,都弃如蔽履,打入尘埃。

    似乎这些东西都是导致大国沉沦的罪魁祸首。

    虽然随着国力愈盛,重回世界之巅,世人再次找回信心,古老的传承才得以日渐复苏。

    但有些东西,却始终是再难以找加。

    就如同这个似乎已为世人唾弃的儒字。

    那么,儒,究竟是什么?

    且不论“儒”的本意是什么,传于世人之中,这个字已经不能一概而论。

    儒者,有大儒。

    大儒者,法先王,隆礼义,则能使政治分明,信义达于四海;居穷巷,则可使民俗淳美。

    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有君子之儒。

    君子儒者,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儒。

    有“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胜”之儒。

    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儒。

    此等儒者,为大儒、君子儒、圣人之儒。

    亦有“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UU小说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的俗儒、腐儒、小人之儒。

    在洪辟看来? 儒? 并非世人眼中僵硬刻板的印象。

    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 “一”和“易”。

    心中有志,行而有道,恒常不变,是为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独立贵名。

    天不能死? 地不能埋。

    这就是“一”。

    心中的道? 不能变。

    可变者? 为行道之法。

    世间无万世不改之法。

    时移世易,法应为之而易,为之而适。

    这是“易”。

    圣人也有言:汝为君子儒? 无为小人儒。

    待人尚且如此,治世如何能一成不变?

    无论是“一”,还是“易”。

    都要不断地学习。

    以恒常不变的定力与坚持,学以致知。

    以不断丰厚、与世而易的学识? 学以致用。

    吾将上下而求索? 虽九死其尤未悔。

    儒者? 人需。

    为人而求知,为人而求道,为人而行道。

    洪辟脑中瞬间转过千百念头,UU小说已落墨纸上:

    “儒有**,为时而易。儒有大礼,为人而易。”

    “儒有大道,虽死不改。千举万变,其道一也……”

    “……”

    “彼学道者,身体力行,可曰士也,笃厚勤勉,君子也,学而知之,圣人也。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孰禁我哉!”

    “……”

    运笔如飞,千百字落墨,洋洋洒洒,尽述儒门大道。

    句句字字,皆有文思华光迸射,点点如星辉,璀璨夺目。

    随着洪辟UU小说千言,渐渐汇聚,透过屋顶,直冲斗牛。

    与此同时,沉寂的贡院之中,再次响起阵阵颤鸣之声,迸发出璀璨光华,冲天而起。

    “又来?!”

    本已经几乎恢复往日平静的玉京城,再次被掀起一阵阵错愕的惊呼。

    搞什么?

    这百圣齐鸣什么时候变成了家常便饭,说鸣就鸣?

    莫不成是这诸子先圣千古流传的不灭精神,都性灵重光,觉得这灵牌金身之中,太过寂寞,时不时都要出来溜达一圈?

    更令人震骇莫名的,不仅是贡院之中诸子的灵牌金身鸣动,绽放圣光。

    更是那一道道诸子圣光冲上云霄,与一道璀璨光柱交相辉印。

    华光弥漫,一点点,一缕缕,一片片。

    片刻之间,便如云霞天幕一般,遮住了天空,锦绣无比,璀璨夺目。

    莫说整个玉京城,玉京周边,方圆数百里之地,都看到这一片锦绣云霞。

    甚至于,天下各地贡院文庙,都有种种异象诞生。

    似在响应这玉京城中,千古未有的文道盛事。

    玉京城上空,更是回荡着一声声浩大的诵读声。

    “儒有**……”

    “儒有大礼……”

    “儒有大道……”

    “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

    那分明是有圣道文章,不,是传世的圣道经典,大道之书诞生。

    其中有不朽的道理,跨越千古,与诸子先圣的不朽精神共鸣。

    尤如诸子先圣,齐声诵读这圣道经典,大道之书,传道世人。

    无数人听闻这诸子百圣共鸣,如痴如醉,如醍醐灌顶,许许多多道理,豁然贯通,豁然而明。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哪怕不识文字,也能从中得到明悟。

    如得神圣点化开智一般。

    许多名士大儒,朝中重臣,更是狂喜激动不已。

    或是忘形大笑,或是涕泪俱下,或是奔走呼告。

    “圣道典章,万世垂范,我文道大昌,文道大昌矣!”

    武温侯府。

    洪玄机早在那道文道华光冲天而起时,已经发觉。

    身形微晃,便出现在书房外,抬头望天。

    “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

    “心虽主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于一人之心……”

    “知先行后,知行和一,此圣门之教……”

    默默听着圣道共鸣中的文章道理,洪玄机神色从淡然无动于衷,到双收微蹙,露出几分凝重。

    再到此时,却已是露出几分难看的神色。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再听得一句,洪玄机神色豁然一变:“哼!”

    “歪理邪说!也敢乱我心志?”

    “嗯?”

    洪玄机忽然耳廓微动,朝一方看去。

    那里是洪易所在的小院。

    小洪易正在仰着小脸,满脸迷醉、敬仰地听着,口中喃喃将其中大道文章全力记诵。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哼,不知所谓。”

    一股寒气自心头升起,令他打了个激灵。

    是父亲的声音?!

    耳中却再难听进那大道文章,只有那个声音中的冰冷不断地在心中回荡。

    他此时并不知道,这是多高明的手段。

    一个声音,便能令他神魂动荡。

    恐怕此后数日,他都神思不属,病上一场。

    若非洪玄机心中并无杀机,他恐怕当场便成了痴呆。

    “吴管家!”

    洪玄机一声呼喝,那吴大管家佝偻的身影不知道何时便已站在身后:“侯爷。”

    “你亲自到南衙走一趟……”

    洪玄机冷然下令。

    吴大管家一言不发,直至洪玄机说完,才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去。

    圣人出世?

    洪玄机面上满罩寒霜。

    对于所谓的百圣齐鸣,他不过是出于对诸子的敬意,才会承认。

    诸子先圣对天下人的影响自然是巨大,他虽然忌惮,却也不是不敢触碰。

    若无超越一切的信心,和击破一切阻碍的意志,他谈何要超越古往今来,一切至圣先贤,成就上古圣皇也不能成就的无上境界,登临彼岸?

    本来一个新圣出世,对于大乾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是妄图动摇他的心志,篡改他的道理,毁阻他的大道,莫说是一个尚不知所谓的新圣,便是诸子先圣重生,也是痴心妄想,死路一条!

    洪玄机断然容不得!

    ……

    大通坊。

    “啪嗒。”

    洪辟轻轻将笔搁在一旁。

    抬头望去,看着渐渐消散的文道华光,不由摇摇头。

    这些诸子的不灭灵性,也未免太过大惊小怪。

    动不动就来个共鸣。

    洪辟都有点怀疑这诸子生前是不是全是一群热血中二的老奋青?

    这要是以后他聚集足够的文运,得天地响应,天意铭刻,大道显化,汇聚出浩气长河,那还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吐槽归吐槽。

    但此世不同于以往诸世。

    想要天地响应,大道显化,可没有那么容易。

    “先生!”

    洪辟正要将案上的书稿整理一番,屋外忽然传来上善激动的声音。

    “进来。”

    上善顿时打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先生,刚才可是您……!(??.??)”

    话没说完,他便看到了洪辟身前案上的手稿,手稿上的文字仍然有着文道华光射出。

    顿时确定了,不仅是刚才,还有上次,两次百圣共鸣,都是因自家先生而起。

    不由又是激动又是骄傲。

    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偏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

    “谢文渊深夜冒昧来访,还望圣人海涵恕罪,拜请圣人赐见。”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别傻愣着了,开门去。”

    洪辟对屋外的声音似乎早就知道,并没有意外。

    “哦哦!”

    上善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洪辟拿过一本书册,将案上的手稿遮住。

    起身走到一旁中厅,不过片刻,上善就领着一个身着黑色布衣,满头须发尽白,连眉毛也如霜雪一般。

    形容高古,年岁极大,怕不已入耄耋(mào dié)之年。

    但面色红润,肌肤平整,毫无褶皱。

    端的是鹤发童颜。

    更有一股岳峙渊嵉的气度。

    洪辟却看不到此人身上有哪怕一丝一毫修炼过武功道术的痕迹。

    这便是个奇迹了。

    不曾修炼半点武功道术,如此年岁,却仍有如此气度颜色,本身就是不可思议。

    不过洪辟不久前才参悟出一念成圣之法,如今更是写下了半部虽未成形完善,却注定不朽的经典。

    十分清楚,这个人,是读的书太多了。

    而且是把书读到了骨子里,读到了灵魂意志中。

    学问精神,都纯粹到了极致。

    几乎有了几分上古圣贤的气象。

    平时不露,一派平和朴拙之象。

    张口一吐,便有浩然之气。

    落笔一挥,便是字字珠玑。

    若是修习道术,也不知会到达如何可怕的地步?

    怕不是旬日间,便能一步登天?

    只是此人气息精纯,是个心中已有自己的大道,不为外物所滞,更不会被外力所惑,不屑去修那能令他超凡绝俗的道术。

    饶是洪辟,也不由赞叹道:“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老先生已得其中三味,几可追先贤先圣矣。”

    那老者入得此间,原本见得屋中所站的,是一个年不过十的孩童,神情微微一怔。

    下意识地认为,是此间主人的弟子后辈。

    不想听得此言,神色微震。

    原本下意识地目光扫射,正好落在不远处,书案上那散发着蒙蒙华光的书稿,顿时目放奇光。

    他腹中有万卷诗书,养得胸中气自华,自知礼数。

    心中激动之下,也不忘拱手作礼道:“敢问这位小先生,何为浩然之气?”

    洪辟轻笑一声:“此气,配以仁、义、礼、智、信,与道、德二字,以直养,而思无邪,则其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

    “配义与道,以直养,思无邪……”

    老者嘴里喃喃念叨,双目深邃如渊,隐有一丝精纯神异之极的光泽。

    半晌,身躯微微一震,再抬头时,看向洪辟的眼中已再无疑虑。

    当即整肃衣冠,双手于胸前一叠,深深弯腰下拜:“果然是圣人当面,末学谢文渊,拜见圣人,谢圣人点化之德。”

    “上善,扶老先生坐下。”

    洪辟也不躲闪,受了半礼,才挥手道。

    虽然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但本尊真实年纪是他好几倍。

    而且,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受他一礼,也受得起。

    不过洪辟此时毕竟只是个孩童之身,却不想过于托大。

    受了半礼,是为尊重文章道理,也是尊重老者。

    谢文渊也非俗人,心思澄澈,一见洪辟作派,便知其意,也不虚套推脱,大大方方让上善扶了起来。

    却并有没在一旁椅上落坐。

    反而微微躬身,正色道:“老朽本是南州人士,于南州六十载闭门治学著书,前番听闻有新圣出世,引得百圣共鸣,便急急赶来,”

    “不想才至玉京数日,便又亲眼目睹圣人著出大道之典,”

    “老朽一心向道,一生不会别得,只会读书,穷章摘句,得见此文道盛世,老朽斗胆,请圣人容老朽于门下侍立,聆听圣道文章。”

    他面色诚恳,隐带一丝惶恐,似是生怕洪辟不答应。

    却没有半分因为洪辟只是一个稚龄童子的模样,而有半分扭捏不适。

    忐忑许久,却不得回应。

    不由心下黯然,抬起头,面带悲色:“是老朽冒昧了,此等大道,岂可轻传?”

    洪辟摆手轻笑道:“老先生误会了,”

    “文章道理,本就是开启民智,导引人心,若是蔽帚自珍,要其何用?自是天下人人都可学,方显其本真。”

    果然是当世圣人!

    谢文渊心下赞叹,面上不解:“那不知……”

    洪辟笑道:“老先生且稍待,今夜恐有难善了之事。”

    谢文渊与上善闻言皆是不解。

    便于此时,门外忽有阵阵嘈杂之声。

    “开门开门!”

    “南府禁卫捉拿人犯,速速开门!”

第794章 对峙 (二合一章)

    小院那简陋的木门被拍得震天响。

    即便有院墙之隔,也无法隔绝外面那凶神恶煞的呼喝。

    几欲破门而入。

    “南府禁卫?”

    屋内,谢文渊豁然站了起来,先是吃了一惊,旋即霜眉倒竖:“大乾有律法森严,不准官府军兵擅扰百姓,南府禁卫乃拱卫京城两大禁卫之一,怎敢知法犯法?”

    “圣人且稍待片刻,老朽虽一介布衣,却痴长些年岁,还有几分薄面,这便出去将此等狂悖之人喝退,”

    “真是岂有此理,圣人居所,岂容这等狂悖之人放肆!”

    谢文渊神色不悦,口气极大。

    他倒也并非虚言。

    他本乃天下文宗泰斗。

    与当年的宰相李严,一南一北,并称于世。

    李严在朝为相,他一介布衣,名声却也不曾弱了分毫。

    如今李严已逝,他闭门著书数十载,如今年岁,已九十有三。

    虽仍是一介布衣,但桃李天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上至王公大臣,富贵名门,下至寒门学子,都有他的徒子徒孙。

    便是乾帝见了他,也要先敬三分。

    说罢,躬身一礼,便大袖一抚,就要出门而去。

    “老先生且慢。”

    洪辟却抬手叫住。

    “圣人有何示下?”

    谢文渊顿足转身,疑惑却不失礼数。

    洪辟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而对一旁有些受到惊吓的上善吩咐道:“上善,去开门吧。”

    “啊?哦哦!”

    上善连忙跑了出去。

    “开门!”

    “再要拖延,阻拦我等捉拿犯人,便是同犯,休怪我等言之不预!”

    简陋的木门几乎被拍得散架。

    上善心中害怕,只是想起先生吩咐,却又壮着胆子,将拴门的木板给撤了。

    “哎哟!”

    一股大力顿时将门推开,同时把上善撞倒在地? 屁股摔得生疼。

    门前出现了一队身穿玄色锦袍,腰佩玄刀的虎狼锐士。

    “嗯?”为一首一位,一低头便看到了摔在地上的上善? 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不过十岁出头,半大的孩子? 看上去又蠢笨如猪,却不可能是什么能引得百圣共鸣的人物。

    不由神色冷厉道:“小子? 这院中除你之外,还有何人?此地主人在何处?”

    “我、我……我不知道!呜~”

    这些人凶神恶煞,一身血煞之气隐隐如恶兽扑腾。

    如此来势汹汹? 来意非善。

    上善心中害怕? 话语中都带上了哭音。

    却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知道先生的所在。

    但莫说是他? 今夜玉京城中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阻止这一队虎狼锐士。

    “哼。”

    那为首之人,见得上善如此形状? 根本就懒得再问,冷哼一声,举的一招:“给我将此地围起来? 搜!”

    “你、你们不能这样!便、便是官府也、也不能擅闯民宅!”

    上善急忙爬起来,往前一扑,抱住一个玄衣卫士的腿,大声嚷道。

    只是他哪里挡得住,那玄衣卫士只是轻轻一甩? 便将他像个麻袋似的甩飞了出去。

    “好大的胆子!”

    “如此飞扬跋扈? 深夜无令私闯民宅,戕害百姓,南府禁卫便是如此守卫玉京安危?”

    一声苍劲喝斥,从屋中传来。

    谢文渊大屋内已经忍不住,踏出门来。

    那玄衣卫士领队便见得一个满头霜发,须眉皆白,却气度不凡的老者,站在门前,挡住众卫士去路。

    或许是因为见谢文渊气度着实不凡,口气也极大,心想是什么大人物,抬手示意众卫士暂且停下,神色语气都有几分缓和:“你是何人?”

    卫士首领像是想起什么,又顿时眯起眼,放出几分危险的光芒:“可是此间主人?”

    他忽然反应过来,也只有眼前老者这般无论气度、年岁都世间少有的人物,才与那能引得百圣共鸣的新圣相符了吧?

    只要对方说出一个是字,他立马就要将之捉拿问罪。

    “老夫,南州谢文渊。”

    谢文渊傲然道。

    他虽醉心文道,修身养性,为人越老越谦和持中,面对肖小,却也有慷慨意气。

    “谢文渊?”

    卫士首领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

    不过谢文渊名头虽然极大,但一来他闭门多年,久不出世,二来卫士首领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能偶尔听得这名字,也是谢文渊名头太响。

    卫士首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他心急拿人,并不去多想。

    只冷声道:“我只问你,可是此地主人?”

    谢文渊也冷然道:“若是此地主人又如何?”

    卫士首领冷笑一声,举手一挥:“嘿,是就好,你的事犯了,跟我等走一趟吧。”

    几个卫士得了示令,手提锁铐,就待上前拿人。

    谢文渊毫无惧色,白眉倒竖,气度如山,凛然难犯:“此地主人是犯了哪条王法,要你深夜破门拿人?”

    “哼,违逆大乾禁令,修炼邪法妖术,祸乱京城,惊扰禁宫,哪一条都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赦!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加几条?”

    卫士统领森然一笑,话音才落,面色突冷:“锁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尔等狼子之心,真当老夫看不出?”

    谢文渊怒斥一声,慨然一抚大袖,张开双手:“来,但锁了老夫去。”

    “好,果然是好气度!”

    卫士首领喝了一声彩。

    他平日里虽对文人没有什么好感,但眼前这老者,倒是气度过人。

    不愧是什么新圣。

    只可惜,惹了不该惹之人,他便是再有好感,也断然放不得他。

    “嗯?”

    卫士首领忽然神色微变。

    因为他听到了院外胡同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不仅是他,院中其余人也都听到了。

    卫士首领急喝道:“拿人!”

    “住手!”

    院门外,突然出现了几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在他们身后,似乎还有一大群人赶来。

    “啊!原来是文渊宗师!”

    为首一人,便是那最先出现在门外的人。

    是一个一身青衣,年约四五旬的清癯老者。

    虽是气喘吁吁,却是一脸怒色,瞪视着院内的玄衣卫士。

    待看到院中的慨然而立,让两个玄衣卫士上锁的谢文渊,便现出惊喜之色。

    旋即看到已经挂到他手上的锁铐,顿时大怒:“你等好大的胆子!”

    “这位是南州宗师,谢文渊谢先生,便是陛下也曾再三恭请谢先生入宫请教学问,你等竟敢随意戕害!”

    卫士首领看着来人,还有他身后一干用不善的眼神,恶狠狠盯着他的人,顿时头疼不已。

    他做为南府禁卫郎将,哪能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

    这都是朝上的大臣。

    几乎代表着朝廷文官一系。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名为李神光,为当朝礼部郎官。

    师从先帝一朝的宰相李严。

    李严逝后,便被视作李氏学派的扛旗之人。

    朝中有传闻,如今的礼部尚书年迈,早有告老还乡之愿。

    只是乾帝出于种种顾虑,将其暂且按下,并未即刻恩准。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礼部尚书退下是迟早之事。

    届时,十有**,是这位礼部郎官李神光继任,执掌礼部。

    便是如今,他在朝中也隐隐是除了消洪玄机理学一派之外的文官之首。

    而且其人性烈如火,软硬不吃。

    你若敢向他亮刀子,他就敢把脖子往你刀刃上撞,溅你一脸血。

    此等人物,怎能不令卫士首领头疼?

    虽然他身后有洪太保撑腰,不惧此老,但他却不能随意牵扯。

    只得忍着怒气道:“李大人,可莫要血口喷人,不是我等要戕害无辜,实是这位老先生犯了事,我等只是受命行事。”

    “哼!”

    李神光冷哼一声:“南府禁卫,巡卫皇城,无京府衙门与中书省令,不得无故侵扰百姓,你等这般所为,简直目无王法!”

    “老夫明日早朝,定要参他卫金吾一本!”

    他却不屑与一个禁卫郎官理论。

    矛头直指执掌南府的南卫统领。

    南北两卫,一南一北,是玉京城中的两大城防禁卫。

    这卫金吾便是执掌南府禁卫的统领大将。

    向来与洪玄机同一个鼻孔出气。

    李神光不必多想,便认定是洪玄机心胸狭隘,在背后暗施阴谋,妄图阻挠新圣出世。

    此等小人之辈,自不会给他好脸色。

    说完,便大袖一拂,大步从他身旁走过,视其与旁边如狼士虎般的率衣禁卫如无物。

    来到谢文渊身前,瞪视左右手执锁铐的玄衣卫士,厉声喝道:“还不退下!”

    两个玄衣卫士面面相觑,有点手足无措地望向卫士首领。

    卫士首领脸色难看:“李大人,你如此阻挠我等公干,可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本将奉令行事,便是参到陛下面前,本将也不惧你!”

    “好!”

    李神光猛然转身,须发皆张,怒喝道:“老夫今日还就阻定了!你有能耐,便在这里一刀砍死老夫!”

    “否则明日上殿,老夫便是拼着不要这条老命,血溅五步,撞死在金殿龙柱之下,也要向他卫金吾讨个说法!”

    “不错!”

    “爪牙之辈!岂敢如此戕害我文道宗师!”

    “今日尔等肖小若想对宗师不利,便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吧!”

    与李神光一同来此的几人,还有随后赶来的一众文人士大夫,尽都挤进了这小小的院落中。

    挡在谢文渊身前,面对着一众玄衣卫士,怒目骈指大骂。

    玄衣卫士俱是虎狼锐士,但此刻面对一群手无寸铁,几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露出紧张畏惧之色。

    甚至有人被吓得脚步后退。

    “你、你们……”

    卫士首领直气得浑身打颤。

    李神光却不屑再理会他,再次转过身来。

    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欢喜的笑脸,拜道:“后学李神光见过谢宗师!”

    “我道何人能两次引得百圣共鸣,写下不朽圣道经典,原来是文渊宗师!”

    “文渊宗师今日得诸子百圣共鉴,得成圣贤,真是我文道之幸,国朝之幸,天下之幸!”

    “哎哎哎,李大人万万不可!诸位学兄,也莫要如此,老朽万万受不得此礼!”

    在一众虎狼锐士的锁铐刀剑之前,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惊慌的谢文渊,此时却慌得手足无措。

    只因李神光与一众文人士大夫,都在向他行礼。

    若是往日便也罢了,只凭他的年纪,倚老卖老,便是受了这一礼也不算什么。

    可如今别人拜的是圣人,他岂敢受礼?

    “文渊宗师,太过谦了,宗师闭门著书五十载有余,不想竟著出如此圣道之圣,令得百圣同光,当人在世圣贤,可受天下人之礼!”

    “只不知文渊宗师竟是隐居在玉京城,这不起眼的市井之中,写出了此等不朽道理,实令我等惭愧,敬佩!”

    “不错,文渊宗师,不,如今当是圣人,实不必如此过谦,为我文道大昌,我等当有一拜。”

    一群文人士大夫十分激动,争相说道。

    谢文渊连忙解释道:“不不不!诸位且慢,诸位且慢!误会了,误会了!老朽何德何能?能著下不朽书典,令百圣齐贺?”

    “实是圣人另有其人,老朽恰逢其会,先诸位一步,寻到了此处罢了。”

    “啊!”

    “竟不是文渊宗师?”

    “当世除文渊宗师外,竟还有人能做出如此圣道之典?!”

    众文士惊呼之际,李神光也面露惊异之色:“文渊宗师,那不知圣人何在?可是就在此间?可否请出,让我等拜竭?”

    以谢文渊的身份,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话。

    谢文渊闻言,侧首看向了那玄衣卫士首领。

    “文渊宗师不必顾虑,有我等在此,这等走狗之辈还翻不了天。”

    李神光知其心意,狠狠瞪了那首领一眼。

    “嘿!”

    卫士首领得知了他真正要抓捕的人就在屋内,心中怒气也无法按捺。

    森然冷笑了一声:“我等自是不敢伤了李大人,不过我等乃奉令行事,职责在身,这屋中人犯,却是定要带走的。”

    “来啊,人犯凶险,恐对在场诸位大人不利,都给我保护好大人们,莫要伤了李大人等!”

    首领一挥手,一阵呛啷声中,一众玄及卫士掣出玄刀。

    “你敢!”

    李神光声色俱厉:“莫非以为老夫虚言恫吓,还是卫金吾自恃背后有洪玄机撑腰,便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

    “不怕告诉你,今夜文道圣人出世,著下不朽之书,百圣同光,共传大道,乃鼎定我大乾千秋文运,万世之基的大事!”

    “任何妄图阻挠之辈,都断然难逃史笔一勾,遗臭千古!”

    “莫说是你,是卫金吾,便是你等走狗身后之主,那洪玄机,也难逃悠悠众口,千秋史笔,”

    “老夫明日上殿,便连他一同弹劾,奏请陛下问其祸国殃民之罪!”

    他言辞犀利无比,更是直指洪玄机,令得卫士首领神色大变。

    “哦?”

    “本侯倒想听听,本侯犯了什么过错,竟要青史遗臭?”

第795章 侯王非高 (二合一章)

    便在此剑拔弩张之时,院外忽然又传来一个冷厉无比的声音,更一股无形的压迫,如山一般,朝这小院中压下,令得众人都一阵窒息。

    更有一股干硬的森冷,如同有锋利的钢刀在周身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比划刮蹭。

    令人心中发毛,背上寒毛直竖。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踏进了这小小的院落中。

    院落虽小,却足以容下数十人。

    但此人一来,便真正如同山岳一般,一下就将这里充斥得令人无立足之地。

    面目方正,威严无比。

    正是当朝大学士,太子太保,武温侯爷洪玄机。

    洪玄机本不欲亲身出面,只不过这里不仅有一个谢文渊,李神光竟带着朝中学士、大臣,如此快就赶到了这里。

    他若不出面,有这些人在,莫说是卫士首领,便是卫金吾亲自,也难以善了。

    虽说洪玄机心有考量,才令吴大管家出面,却不代表他就只能藏头露尾,不敢明着来。

    洪玄机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目光冷淡,扫过小院中众人。

    那些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一个个都颇不自然,眼神躲闪。

    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洪玄机威势太盛。

    他的眼神,便是一个道术高手阴神出窍,也会被他一眼瞪散。

    洪玄机目光最终落到李神光身上:“你倒是说说,本侯有何罪过?”

    “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束手就缚,到陛下驾前请罪。”

    “否则,你李神光身为朝廷礼部官员,却如此攀巫大臣,犹如疯狗一般,大失体统? 本侯倒要先参你一个攀巫、失仪之罪。”

    “嘿嘿!”

    李神光毫无惧色? 没有半步退让,冷笑一声:

    “好,你洪玄机当别人都怕你? 本官也怕?你要参便参? 你我便驾前一辩? 让陛下也看看你洪玄机是如何跋扈,如何心胸狭隘? 竟连圣人出世? 也敢阻拦? 甚至妄图暗谋加害!”

    “本侯乃陛下亲封? 心胸如何,陛下自有决断,何用你来置喙?”

    “你身为朝廷大员,礼部郎官? 却当众咆哮,有失朝臣体面,成何体统?”

    “本侯不屑与你争论? 现在快快退下? 待明日殿上听参。”

    洪玄机对他的斥骂毫不动怒? 甚至不去看他,大手一挥。

    所言所行,一切都带着一种份所应当、本应如此的意思。

    似乎他所言所行,就是一个理字,是世人皆当遵从的理。

    “洪玄机,你当真是……”

    李神光怒气勃发?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听“嘎吱……”

    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打开。

    令人惊奇的是,这扇门一开,小院中的温度就像是凭空升高了些许。

    就像这间有些简陋的房屋中,藏着一个炙热的火山口,被这扇门隔绝了起来。

    门一开,内中的热气顿时得到了宣泄,扑面而来。

    使人如置身温热的冬阳之下,暖洋洋的,却不失一丝清凉。

    连身上的毛孔都张了开来,贪婪地呼吸着这温热的空气,从里到外,都无比舒畅。

    小院中因洪玄机出现,带来的如山压力秘森冷之气,竟也豁然得到缓解。

    “嗒……嗒……”

    众人看着打开的房门阴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短短的数尺距离,却无比缓慢。

    轻微的脚步声,如同踏着众人的每一次心跳。

    “嗯?”

    其他人仍然陷在那种奇异的感受中,洪玄机眉头微扬。

    竟然如有此不凡的武道修为?

    别人看不出,但洪玄机一身武道境界,已达到了世人眼中极不可思议的境界,从这几个脚步声中,就能听出许多他人无法察觉的东西来。

    “这是……”

    李神光等文人学士,看着门开后,走出来的身影,有些愣住。

    却见谢文渊刚从那温和纯粹、暖洋洋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转身,朝那身影拱手施礼,满面惭愧道:“老朽无能,夸下海口,却未能为圣人拦下此等俗事纷扰,实在惭愧。”

    “什么?!”

    “圣人!?”

    “他是……”

    “怎么可能?!”

    李神光等人,连同那些玄衣卫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满脸不可思议。

    洪辟虽然因为修炼武道,锤炼肉身,比一般孩童身材高大。

    但看起来也仍然是个十岁出头的稚子。

    对在场任何一人来说,都是彻彻底底的孩童。

    怎么可能?

    那位写出了不朽篇章,引得诸子百圣同光的文道新圣,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稚子?

    “先生!”

    众人还处于一种诡异莫名的沉默中,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上善,被一众往日里见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机会听的大佬们吓得瑟瑟发抖。

    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此时见到洪辟走出门来,顿时像见到亲人一样,扑腾了过来。

    “……”

    上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洪辟原本营造出来的大佬出场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僵。

    如果这个时候有出场bgm,那肯定也是卡碟了。

    没出息的东西!

    洪辟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心中臭骂了一句。

    “咳……”

    洪辟直接无视了这丢人的家伙。

    “文渊先生何必如此?此地又非什么龙潭虎穴,本就不禁人往来,左右四邻皆知,只要不坏了规矩,谁都可随意往来,”

    “只是今夜来的人,未免太过喧哗,扰了左右四邻清静,那便是恶客了,却是不好。”

    说话间,洪辟已将目光望向那如山岳般的身影。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那是属于七年胎中迷覆之时,诞生的本性。

    这样的人物,文道武功,俱是一流。

    更有扫清一切,横压世间,纵览古今,如山岳一般的人物,却又断情绝义的人物,竟是他此身生身之父。

    好在,他并不只是“洪辟”。

    这一丝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慧剑斩灭。

    本就无情,何来情义?

    从即刻起,他与洪玄机,只有因果。

    往日生身之因,与来日不杀之果。

    “不想这小小的陋室,竟接连迎来这许多大人物,如今更是连当朝太保,武温侯爷也来了,真真是蓬荜生辉。”

    “传闻武温侯爷不仅文章道理通达,一身武道修为更是惊天动地,已达武中之圣,”

    “只不过,堂堂武温侯,却竟以这般武道修为,压迫这一众手无寸铁,无母鸡之力的文弱之士,如此恃强凌弱,真是徒惹人笑耳。”

    洪玄机在看见这个稚子时,心底下闪过一丝疑惑。

    不是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武道修为不凡。

    莫说还不到武圣之境,便是武圣,也丝毫不放在他眼里。

    而是他看着这个稚子,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以他武道修为,肉身内外,皮膜筋骨,脏髓血气,都已经达到了人的极致,早已经将人体所有的功能都开发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过耳不忘,入目不忘,对他来说是最基本最平常不过的本事。

    只要他想,哪怕是出生之时的记忆,也能尽数忆起。

    或许只是几十年前的随意一瞥的一根草木,他也能回忆得一清二楚。

    自然不可能有那种见过的人,却想不起来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但是这种熟悉感……

    洪玄机忽然想起一双明亮的眸子。

    那是属于唯一一个曾经几乎令他真正心动的女子的。

    难不成……

    洪玄机心中瞬间闪过一些怀疑的念头。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便自己将之否决。

    洪辟一年以来,修炼武道,不仅是闷头打熬肉身,任由身体自行发展。

    而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令自己的肉身往最完满的方向发展。

    更是在其间有意地引导、变化自己的形貌。

    如今他不仅是身材比同龄人高大,真实相貌也与一年之前,天差地别。

    也只在眉宇间,还能找到一丝以前的影子。

    所以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遮蔽本来面貌,才敢出来见人。

    就算面对洪玄机,他也能想得到,以洪玄机的本事,肯定能察觉一丝痕迹。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

    世上有许多方法,可以改变形貌。

    但绝对没有任何方式,能令人在短短一年时间,有像他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哪怕是兵解重修的鬼仙,也不可能。

    武功道术,不是没有一步登天之法。

    但其根基必然虚浮,不可能像他这般扎实。

    高明之人,一眼便能看出。

    若说武功道术还能令人疑虑,那么能令百圣同光的本事,便是诸子重生,也未必就一定能做到,遑论一个一年前还是个懵懂无知稚童的人?

    他创出一念成圣之法,又书写了半部圣道之书。

    胸中所蕴浩然之气,便如同一颗大日,根本无可隐藏。

    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感受得到。

    如洪辟所料,洪玄机也确实是如此想法。

    那个女人的儿子,是不是有兵解鬼仙夺舍,他岂能不知?

    一懵懂不知的稚子,又哪里来这般本事?

    仅管洪玄机仍然没有把眼前的洪辟看在眼里,却也不认为事实会是如他那一瞬间产生的荒谬想法。

    念头一转,便抛掉了那一瞬间的怀疑,只当是世间有相像之人,却也不足为奇。

    对于洪辟讥讽,洪玄机不屑一顾。

    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语声无波无澜,淡然道:“本侯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小儿来置喙,小小年纪,便如此牙尖嘴利,不知尊卑,不识体统,你的文章道理,都读到何处去了?”

    “看来本侯今夜并没有来错,既然你能引得诸子齐鸣,想来确是有几分天资,”

    “不过你这小儿如此心性,难免日后惹事生非,天资越高,反倒越是遗祸无穷,”

    “本侯便将你捉拿,严加管教,教你理法,让你识得尊卑体统,也不负你天资如此。”

    “哈!”

    洪辟乐了。

    气的。

    他本以为洪玄机是个强以理法粉饰自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根本是从内而外,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理”字。

    此理却非天下人之理,而是他洪玄机的理。

    但他确实是真的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理,就是真理,是全天下都应当奉行的真理。

    这也便算了,若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能应了这个“理”字,哪洪辟还会敬他一分。

    只是他这理法,只用来束缚他人,自己却未能一而贯之。

    在梦冰云之事上,纵妻杀妾,若当真妾室有错,虽于情不合,过于酷厉,于理,较起真来倒也不能说他错。

    但视幼子如贼寇,养而不恤,甚至纵妻害子,那便是说破天去,也没有理。

    天底下,古往今天,从来没有这般的“理”字。

    而且,据洪辟所知,这洪玄机生性风流,处处留情,外面不知还有多少情妇,多少私生子女。

    有理而无德,这种理,不是人理,也不应留存于世!

    在场其他文人学士,听得洪玄机话语,也是不服。

    不过李神光与同行众士相视一眼,却没有出头。

    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洪辟,满怀期待。

    若是这稚子真是那位书写下不朽篇章的圣人,那便不需他们强自出头。

    如若不然……

    不是他们不信谢文渊的话,而是如此稚子,竟是文道新圣之事,太过匪夷所思。

    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印证。

    “哈哈哈!”

    洪辟刚才一声,是气笑了。

    如今发笑,却是真正觉得可笑了。

    “小儿,你笑什么?”

    洪玄机背负双手,面无表情道。

    “我尝闻,洪玄机乃天下理学宗师,文道大家,”

    “理学一派,述人伦道德,总万物义理,乃千百年来,最有可能重继诸子先贤的大道理,”

    “如今看来,却是如此可笑……”

    “你大胆……!”

    洪玄机神情未变,但他身后的卫士首领却是大怒,持刀直指怒喝。

    “你放肆!”

    只是他大声,有人比他更大声。

    李神光早已跳了出来,骈指直斥,眉毛胡子倒竖的模样,吓了他一跳。

    关键是周围一圈文人学士,都是朝廷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对他怒目相向,顿时将他怼了回去,吞咽了几下,不敢再出言。

    洪辟也无意去理会这等人。

    “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庶人非下,侯王非高,”

    “你口口声声,尊卑体统,自视神圣,却视百姓黎庶为蝼蚁羔羊!”

    “且你刚愎自用,容不得一丝一毫得异声,”

    “若是我不曾记错,武温侯爷所著之书中,有一句‘自易其恶,恢复善性’,自称乃理学之本,”

    洪辟口若悬河,言辞如刀,目光灼灼:“可你所行所为,又哪里能见得几分善性?哪里有给他人留下一丝一这‘自易其恶’的余地?”

    “好!”

    一旁满怀期待看着,随着洪辟所说,两眼越来越亮,神情越来越兴奋的李神光等人,此时已经忍不住大声喝采,气势昂扬。

    “……”

    一众玄衣卫士虽是听不大明白,却是被这种气势所惊,神色如土。

    “笑话!”

    “大逆不道!”

    洪玄机却骤然睁眼,一声断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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