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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油果     诸天普渡txt下载     诸天普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1章 石刻天书 (二合一章)

    “何方狂徒!”

    “竟敢在擅闯皇城!”

    玉京城中心,皇城之外,兵甲林立,刀锋如林,一片肃杀之气。

    几乎是在发现有人侵犯之时,这些兵戈就矗立起来,将皇城围成了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这些皇城守军,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气血雄浑的武道高手。

    兵戈锋芒,血气狼烟,滚滚如潮。

    普通人怕是远远看一眼,就要吓得尿流屁滚,神思难属,魂不附体。

    就算不当场吓死,也会大病一场,从此落下病根。

    而那令得皇城守军如此如临大敌,来犯皇城之人,却只有一个。

    一个两鬓垂髫,白衣飘飘的少年。

    “杨拓!”

    “你不是要追杀我吗?”

    “如今我便在眼前,你又为何龟缩到这皇城之中,不敢见我?”

    这白衣少年脚踏虚空,凌空而立。

    头顶一轮明月,天风凛凛,白衣烈烈,恍然如仙。

    “妖人!大胆!”

    “神威王爷之名岂是你能直呼?”

    “还不快快下来受死!”

    皇城守卫之中,有将领站在城墙之上,长枪直指,怒喝道。

    “无名小辈,不配与我言,让杨拓出来,否则我杀回皇城,亲自去向杨盘讨个说法。”

    谁知那白衣少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轻飘飘一句话,气得他暴跳如雷。

    将领只气得面红如火,也不再多言,举起手:“放箭!给我将这妖人射下来!”

    “崩!”……

    令声一落,一连串密集的弓弦劲响,顿时箭矢如蝗。

    漫天箭矢,气血相连,如若一体。

    “来得好!”

    白衣少年长得清秀俊俏,却着实刚豪无比,是个一等一的狂人。

    见得漫天箭雨射来,非但没有一丝惧色,反而狂笑一声。

    “明王武典!”

    “降三世明王!”

    在他身前,竟凭空出现一尊巨大无比的神像。

    高有十数丈? 有三面八臂,面面不同? 却俱是环眼獠牙的恶相。

    八臂舞动,其中六臂各执不同宝兵,两臂当胸结着古怪的咒印。

    脚踏虚空,背负熊熊火焰? 将夜空都染得赤红如血。

    “明王烈火掌!”

    白衣少年当胸一掌推出。

    那尊巨大明王神像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胸前结印的两手之一,竖掌探出。

    背后熊熊烈焰瞬间蔓延至其手上。

    巨大的青色巨掌? 燃烧着熊熊烈焰? 当空推来。

    烈火、罡风? 呼啸不止。

    箭蝗撕空。

    震颤着玉京城上空。

    却在下一刻? 烈焰巨掌所过之处? 漫天蝗矢瞬间化为飞灰。

    烈焰巨掌一刻未停? 朝着皇城城门盖压而来。

    掌未至? 已有炎热之气燎人。

    城墙之上的甲兵已觉如置身烈焰烘炉。

    本是护住他们的盔甲,此时反倒成了要命的烙铁。

    藏在头盔内的头发? 都已经蜷曲,散发出焦臭的味道。

    直面其下? 更是如同陨星坠落,有灭世之威? 令人肝胆俱裂。

    “快散开!”

    皇城守卫将领神色大变,顾不上其他? 一声令下,周身气血便滚滚如潮,奋起全身力量,躲避那盖压而来的烈焰巨掌。

    列阵城墙上的兵甲,也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轰隆!”

    说来话长,不过短短数息间,烈焰巨掌已经焚尽漫天蝗矢,片刻未停,盖压而下。

    一掌轰落皇城城墙,发出巨大的声响,如天雷炸鸣,震动玉京城。

    “白子岳,你大胆!”

    “哼!”

    漫天尘土飞扬,甲士惨叫声声,无数人为之震撼之际,一声微含怒意,却不失气度的声音穿透混乱嘈杂之声,贯于长空。

    还有一声轻哼,自武温侯府处响起。

    虽然不见高亢,不显怒意,平淡之中,却自有一股撼动人心的威严。

    如山丘一般,将这因一掌而混乱的玉京城镇压下来。

    武温侯府中。

    洪易刚刚因为自己父亲的压迫,而受震的心神,适才又那一声巨响震动心神。

    此时抬头望去,只见皇城方向,那一片夜空,都不知被何物映照得一片通红。

    暗自震撼,是何方狂人,竟敢在玉京城,还是在皇城上这般挑衅?

    而后一连响起的两声动静,也险些令他心神失守。

    洪玄机的声音他自是能认出,比他刚才感受的势更可怕了不知多少,暗叹其深不可测。

    还有另一个声音令他意外不已。

    竟然隐隐能与洪玄分庭抗礼而不落下风。

    这玉京城中,能有如此能为的,除了传言之中,能与他父亲相抗衡,却无人知其根底的那位儒门亚圣公外,他也只能想到一人。

    便是向来与洪玄机齐名的大乾神威王,杨拓。

    那位亚圣公名头虽大,成名以来,却无人见过其出手。

    想来这次也不会如此急切,轻易就出手。

    那人恐怕就是神威王杨拓了。

    果然,洪易念头才生,便听得一声长笑横空。

    “哈哈哈!”

    “杨拓,你终于肯露出龟投了!”

    “还有洪玄机!”

    “传闻之中的大乾两大武圣齐出,只为我白子岳一人,好,好,好!”

    子岳兄?!

    一连三声好字,其间的豪气凶狂,震动着整个玉京城。

    也将洪易惊了一跳。

    白子岳与他交好,还赠他神功,他如何能不记挂?

    “我本待他日度地雷劫后,再来与你杨拓再决高低,刺杀杨乾,”

    “不过倒让你杨拓先率军追杀了一番,你杀我友人,我也不与你虚言,今日我白子岳便是来为死去故友出一口恶气。”

    洪易听着他声音震动长空,心中也巨震。

    杨拓率军追杀子岳兄?

    子岳兄与涂山前辈一起迁移狐族往元突国,若是这位神威王亲自率军追杀,子岳兄是天下八大妖仙,超凡脱俗,自是不惧,涂山前辈等人岂非凶多吉少?

    子岳兄说友人被杀,是谁?

    涂山前辈?小殊小桑小菲?

    洪易心中一痛。

    他猜到,能被白子岳称为友人的,十有**就是涂山老狐了。

    一想到这位与他亦师亦友的老狐可能已被残杀,洪易心中悲痛不已。

    自娘亲与大兄去后,这十年以来,他在侯府活得比下人都不如。

    虽有个父亲,还有十几个兄弟,几个姐妹,去那比陌路人都要不如。

    倒是平水相逢的异类,老狐待他如子侄。

    不仅让他随意观看大禅寺十数遗册,也时常以束脩之名,赠他银钱,他才能以幼龄独自生活无忧。

    此前待他去山谷,虽是出了意外,其本意更是要授他那山壁上的绝世宝经。

    如此大恩大德,洪易怎能不铭记在心?

    “哈!”

    “大乾两大武圣果然名不虚传!”

    “白子岳不是对手,不过你们也休想能留下我,”

    “今日暂且别过,他日我度过雷劫,修成石刻天书上的明王武典,再来与你二人一较高下,取你杨拓首级。”

    洪易正自神伤之时,忽闻白子岳的声音再度震响长空。

    这短短几息间,皇城之上的战斗竟是决出了胜负。

    白子岳似是败于杨、洪二人之手,却不见丝毫颓败之意。

    言语之间豪气不减半分。

    “哼!大言不惭!”

    “京师重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擅闯京师,冲撞皇城,已是犯下死罪,怎能容你走脱?”

    洪易听闻洪玄机冷硬的声音响起,便见皇城方向,天上突然现出一个巨大的圆轮。

    上有诸多景象生灭,又似有众神端坐。

    轮转不休,幻灭不止。

    一种唯我独尊,霸道之极的气息铺天盖地。

    “诸天生死轮?”

    “好神功!”

    “不过我说你洪玄机留不下我,便是留不下我!”

    “哈哈哈哈!毁你一门,报追杀之仇,扬拓,洪玄机,来日再见!”

    “你敢!”

    “轰!”

    只听又是一声巨响,白子岳长笑声震空。

    “明王裂空,乾坤挪移,遁破虚空!”

    只见火光掠天,一瞬之间,皇城上空已归于平静。

    神威王杨拓与洪玄机也不见再有动静。

    玉京城中,暗自旁观的各方人等,才猜测那白子岳怕是真的逃了出去。

    不由暗暗惊奇。

    孤身闯京师,只手动皇城。

    甚至在神威王杨拓和洪玄机联手之下,也能安然而退。

    白子岳之名,怕是要名震天下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才只过了一夜。

    洪易走出侯府,大街上随处可听闻议论。

    都是谈论昨夜间,皇城上空发生的一幕。

    不过短短一夜间,就已经传遍整个玉京城。

    甚至正以迅雷之势,朝着天下袭卷而去。

    天下八大妖仙之名,自然是早已如雷贯耳。

    但也绝对没有这等威势,能在神威王杨拓与洪玄机联手之下,安然而退。

    何况那八大妖的白猿王,早就兵解转世。

    此时的白子岳,虽已成鬼仙,却还不如上一世巅峰之时,岂能有如此伟力?

    洪易走到一条繁华的街上,一家兵器铺前,便听闻几个刚从其中走出之人在谈论此事。

    “这你便不知了,你道神威王为何突然要追杀那白子岳?”

    “为何?”

    “自然是因为月前,这白子岳在西山深处,得了一部天书,那天书本是刻在一座山壁之上,故被其称为石刻天书。”

    “传闻那天书上,乃是无上的宝典,记载了无绝世武功,只要得到其中万一,便可脱胎换骨,成就武圣,”

    “那白子岳本就是鬼仙,又得了如此宝典,那还得了?”

    “……”

    洪易闻言,神色不动。

    这些人所说,并不出奇。

    因为他们口中的无上宝典,此时他早已拥有。

    令他思绪转动的,是白子岳昨夜,似乎是在有意透露出他的武功,有意地将人的目光引到那石刻天书之上。

    难道是涂山前辈和狐族安然无恙,子岳兄是要转移世人目光,以自己为饵,让狐族得以安然迁移到元突国?

    想到此处,洪易心中暗自激动。

    恐怕他所料不错。

    以子岳兄的才智,便是为友报仇,敢于只身冲撞皇城,却又怎会行此不智之事,将自己的底细都抖露出来?

    想来是有的放矢。

    能让他如此作为的,恐怕也只有他所猜测的了。

    想通其中关系,洪易心中顿时一阵轻快。

    抬起头,便见了眼见的兵器铺。

    想着自己最近要习练儒门绝世,射贼五法,以锻炼肉身,正缺一张好弓,便一脚踏了进去。

    在他进这铺子选购好弓之时。

    在离此不远的一条街上,有一座占地数十亩,雕栏玉砌,楼宇重重的所在。

    奢华的大门前,全是衣着鲜亮的豪奴与华丽车马、轿子。

    绵延出一条长街外,却井井有条,不见混乱。

    时有权贵巨富从车马大轿之上走下,踏入其中。

    楼前一幅大匾:散花楼

    这是王京城中最大的青楼。

    其中有座高楼上,一间僻静厢房中。

    那位昨夜才举手投足间退去强敌,号称文道宗师,理学大家的洪玄机,赫然高坐主位上。

    在他对面,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

    这位洪玄机在大乾不仅武道闻名,文道理学,也为人所重。

    照理却是不该出现在这等青楼烟花之地。

    但他偏偏就出现了。

    罗帐轻纱,美人当前。

    其中风流意趣,羡煞旁人。

    不过这一男一女,此时却只是面对而坐,冷眼相看,不言不语。

    倒没有那种应有的风流景象。

    “朝廷支柱,权倾朝野的理学名臣,内阁大学士,武温侯爷,不是屡次上书,要取缔散花楼么?”

    过了许久,那美人才款款笑语道:“怎的今日却自己来了?”

    她的声音极好听。

    哪怕语含讥讽,语声也冷淡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怒悲乐,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仿佛就是一尊冰雕铸出来的美人在说话。

    “真像。”

    洪玄机却是恍若未闻,看了她两眼,便闭上了眼睛,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侯爷说的是梦冰云?”

    “可惜,她本来很有希望修炼成太上忘情大道,却自甘堕落,坠入情网,以至被小人所乘。”

    美人脸上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到笑意:“侯爷却也不必揭发,我太上道弟子,一但动情,便不再是太上道之人,掌教师尊不会因此而来找侯爷麻烦的。”

    “就算神机兄亲自来,我又有什么畏惧?”

    洪玄机毫不动容,却自有一股唯我独尊,尽在掌握的威势。

    “本侯今日来,是来看看太上道又有什么出色的人物,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惊才绝艳,”

    “还有一事,便是给你提个醒,你这次出世,也是为了对付天下八大妖仙,还有无生、真空两道,”

    “那天下八大妖仙,可不是易与之辈,无生无空两道更是神出鬼没,你孤身一人,若是暴露了行踪,恐遭不测,”

    “我这里有一面令牌,你可持此令调动我府中亲卫,都是随我征战多年的高手,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得人,哪怕鬼仙也不能迷惑。”

    洪玄机说着,手指微动,便有一面赤金令牌竖在桌上。

    这令牌上只有一个令字,却显出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恍惚间,能见万千铁骑踏山河。

    如此令牌,乃是洪玄机武道意志的显化,独一无二,无人能假冒。

    “好一个令牌,”

    美人赞了一声,却道:“我太上道自古以来,就独来独往,可不需要谁人庇护,侯爷还是拿回去吧。”

    云袖轻拂,便见令牌倒飞而回。

    洪玄机手指轻动,令牌已不知收到哪里不见踪影。

    他也不见恼怒,哈哈一笑,便站起身要走。

    “侯爷留步。”

    美人忽道:“侯爷为了那白子岳,竟亲自到这散花楼来,想要借我太上道之力,追索那白猿王,看来市井传闻无虚,”

    “那白子岳手中,真有惊天动地的武功宝典,连侯爷这般人物,也动了心。”

    洪玄机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一言未发,便又抬起脚步。

    “看在侯爷亲自到这里的份上,苏沐不妨给侯爷一个警示,”

    “侯爷与其在白子岳和我苏沐身上花费心思,不如多想想,如何去应付那位亚圣公吧,”

    苏沐美目流转:“我听说,再过不久,陛下便要为那位亚圣公行冠礼,届时这朝堂之上,文坛之中,究竟还有侯爷几分立锥之地?”

    话音未落,苏沐忽地心中一凛,一股气机令得周遭凭空冷如腊冬。

    此时洪玄机却已经转过身来,冷冷盯着她。

    苏沐毫无畏惧,淡然笑对。

    “一个黄口孺子,本侯岂需在意?”

    洪玄机冷冷说了一句,转过身脚步不停,片刻便已离去。

    “呵呵,有意思,”

    苏沐毫这才轻笑一声:“能令这位武温侯爷如此轻易动怒,那位亚圣公究竟是何方神圣?苏沐真是好奇得紧,真想见一见。”

    “不过,也要他有那运道,能逃过此劫再说……”

    她淡淡地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若有所指,耐人寻味的笑意。

第812章 见面 (二合一章)

    武温侯府。

    洪易的小院中,屋子门窗都关闭。

    在幽暗狭窄的屋中,洪易在方寸之间习练着一套拳法。

    说是拳法,他却是摆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

    双腿撑开,沉腰曲膝,如坐大马。

    脊背微伏,双臂大张。

    半赤的上身,可以看见一块块的大小肌体绷得紧紧,还在以一种极小极快的频率颤动着。

    尤其是后背一条脊柱,高高地突起,在浑身肌群的急剧震颤中,微微起伏。

    整个人也在随之起伏不定,如同坐在奔马之上。

    看似平常,洪易只是摆了没多久,便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中出来一般。

    头顶、两肩、后背,均有一股股炽热的白气蒸腾而上。

    短短片刻,洪易已有力竭之感。

    但哪怕他现在有种血肉欲裂的剧痛感,也仍旧强忍着。

    慢慢地移动双臂。

    左手向前,右手向后。

    如同怀抱着一张无形大弓。

    双臂一前一后,慢慢拉开那无形的弓弦。

    “嗡嗡……”

    “嘎吱……”

    双臂移动间,还真的如拉弓一般,听到了一阵阵如同弓弦颤动,弓身震鸣的声响。

    洪易知道,那是他体内的筋肉地响动。

    一阵阵浑身欲裂的剧痛袭来,洪易强忍着,保持着张弓的姿势。

    腰背不断地向后弯曲,整根脊柱渐渐弯曲得如同弓身一般。

    “汩汨……”

    “呱呱……”

    过了一会儿,体内又传来一阵阵如同水流般的声响。

    胸腔、腹部一阵剧烈的起伏,呱呱做响,似有蛙鸣。

    洪易双眼猛地一瞪,压抑着发出一声低喝:“喝!”

    已经弯曲如弓的脊柱猛然回弹,右拳如同箭矢一般,破开虚空,发出阵阵尖啸声,带起一道道炽热白气。

    “啪!”

    数尺外,被他立在墙角的一块厚木板,如被巨矢击中,骤然爆裂四散。

    余力未消,碎片四射,直接插入周遭的墙壁、床、柜等处。

    “呼——!”

    洪易收势立直,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凝而不散,如箭一般直射出三尺开外。

    “果然不愧是儒门绝艺。”

    洪易看着四周的碎木片? 惊叹道。

    这是他特意找来试验威力的木板? 也不是普通木板,而以坚韧著称的铁沉木。

    这种木头,经过泡制之后? 可以用来制作兵刃? 锋利坚固不输金铁。

    如今却被他隔着数尺外,一拳击得破碎。

    要知道,他才修炼这门射贼五法不过一月,便有这般威力。

    而且他刚才修炼的,只是这射贼五法中的炼体之法? 并非真正的杀敌之拳。

    洪易细细感受了一番身体的变化。

    在此前,他曾修炼过另一门也堪称当世数一数二的炼体拳法,大禅寺的牛魔大力拳。

    也是白子岳赠送给他。

    这牛魔大力拳? 确实无愧于大禅寺的炼体秘法? 为天下人所追逐。

    于锻炼筋崩皮膜一道上? 确实是极为高明。

    不过,若与射贼五法这门儒门绝艺相比? 却又多有不足之处。

    在精纯之上,两者不相上下。

    但却不如其全。

    洪易认为? 人身是一个整体?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练武一道,自然也不能单独抛开哪一样。

    像射贼五法这般,人身五精皆顾全的,才是堂皇正道、大道。

    而牛魔大力拳,有些失之于极端,未免有些不美。

    “我如今,终于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了,”

    “与儒门所说内圣外王,虽仍相差甚远,但也算是内外兼修的君子了吧?”

    洪易感受自己体内雄浑充沛的气血,欣喜地感叹自语。

    “也不知那君子六艺,都是如何景象?若是能学全便好了。”

    洪易此时已经对儒门产生了向往。

    深觉其君子之道,正中自己下怀,方合他的本性,才是他要走的道路。

    “武经道经上都说,要性命双修,肉身为船,魂为操舟之人,船身越坚固,操舟之人就越安全。”

    “反之,操舟人越安稳,技艺越高超,就越能更好地控制船。”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就连儒门也讲究内圣外王,也有读书明志,蕴养浩然正气,修持纯正堂皇之念,神而明之,一念成圣之法,”

    “虽与道术阴神异曲殊途,却有同归之意,我机缘巧合,修成了念头神明,更不可懈怠了。”

    洪易眼神透出坚定,伸手从旁的桌案上拿过一瓶药酒。

    这是他用当日与白子岳饮酒叙交,临别之时,送与他的法子熬制而成。

    名为苏合香酒。

    能强健身体,调血气内脏,恢复隐患小伤。

    正是习练武艺,打熬根基的绝佳药材。

    “可惜,若是能得到儒门的浩气丹和君子玉器,会更有神效,也更适合我。”

    洪易脸上露出几分遗憾之色。

    传闻那浩气丹,是那儒门亚圣公,为了培养执剑儒士,炼制出来的神丹,为其打熬身躯,蕴养内气,十分神异。

    市面上,下至武夫游卒,上至王公权贵,无不趋之若鹜,一丹难求。

    那君子玉器更是宝贵。

    能养神护魂,对蕴养浩然之气,修炼神明念头,甚至对于修炼道术阴神,都有绝大辅益。

    便是不修神魂的普通人,常年佩戴,都可百病难生,邪魔辟易。

    只是这两样东西,都是儒门中宝物。

    连儒门学子,也需要在每月的鸿门台辨上,表现突出,甚至胜出,才能得到奖赏。

    洪易目光闪烁。

    侯府有禁令,不过自那日看到洪玄机对他的态度,洪易对自己父亲最后一丝幻想已幻灭。

    作为父亲,既然对他这个亲儿子都这般不慈,他又为何要遵守那无理的禁令?

    只待寻到机会,他也要去赴那鸿门台辨。

    想他洪易也是寒窗苦读十年。

    才学通达,自认不比那些所谓的儒门学子差。

    洪易一边擦拭酒液,一边想着。

    待全身都擦了遍,就觉浑身暖阳阳。

    适才习练的那种筋骨皮肉极度剧痛而留下的疲惫感,也为之一消。

    洪易才一身松快地端坐案前。

    却没有贪图这一时的舒愉,拿起一本经书,沉心静气,开始研读。

    待得更鸣鸡叫,天**明时,洪易才放下书,抬起头。

    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疲色。

    脱去衣物,在旁边早就备好的一桶水中,沐浴净身。

    待穿好衣物,便拿了钱袋,出了门,去往之前去过的那家兵器铺。

    那一日他本欲买一把好弓,不过却发现那里的弓都不合他所用。

    射贼五法中,用来修炼的大弓,有一定的要求,才能达到最好的成效。

    是以他便遵照其中法门,在那店铺中定制了一把弓。

    今日正好是取弓之日。

    “客官!”

    “要买兵器?那就来对了,我们这里刀枪剑戟斧钺,应有尽有,铁沉木的、精铁的、百炼钢的,全都是上好的材料所锻!”

    洪易才踏进铺子,便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嘴里一溜好话跟连珠串子似的吐了出来。

    洪易连忙抬手阻止:“我月前在此定制了一张弓。”

    “原本是贵客!您这边请,小的给您奉茶,您稍等片刻!”

    伙计笑脸不改,十分得体地将他迎到一旁,奉上香茶。

    仅是这态度就令人愉悦。

    也难怪他们这家店铺,能成为玉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店,城中甚至周边的习武之人,甚至连王公权贵,大多都会来这里挑选兵器。

    大乾王朝威震天四,四海称雄。

    玉京城本就是天下之中。

    东边的云蒙,北边元突国,南边的神风、琉珠等国,还有西域的火罗诸国,都有无数人进出其中。

    商贸采购之人更是多不胜数。

    洪易看着店中往来,熙熙攘攘的人,有劲装孔武的武士,也有身着长袍头戴冠巾的文士,还有不少异邦服饰之人。

    不过无一例外,全都是衣着光鲜,甚至富贵华丽。

    大乾虽说武风盛行。

    但习练武艺,却真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至少穷苦之家,是绝对不可能。

    不说练武所需的各种药石之物,便是练武之后,食欲大增,需要大量食物、药材进补。

    否则别说不能练武强身,反而会亏空血气,落下病根。

    穷苦人家,连一日之食都未必能饱餐,又如何承担?

    还有这武道法门,也不是满大街都有。

    除非是参军入伍,否则能得到法门的途径少之有少。

    他洪易贵为侯府少爷,却不受人待见,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拳术武功。

    若非机缘巧合,他也无法练武。

    所以这练武之人,不说大富大贵,却必定是富足之家。

    “客官,这就是您定制的宝弓。”

    不多时,那伙计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长盒。

    内中躺着一张比寻常强弓要长许多,立在地上,几乎能与人等高。

    弓身极粗,似是以铁、木交合而铸成。

    洪易拿起弓,入手十分沉重,若非他武艺有成,这弓都抬不起来。

    摆出姿势,心中默持射贼五法中的经义。

    张开大弓,手搭弓弦。

    心正无邪,意诚无惧,志坚不折,气性如锋。

    搭在弓弦上的五指间,其气自生,凝聚出一丝锋锐如矢的无形之气。

    “嘎吱……”

    洪易双臂紧绷,强弓呜咽声中,顿时弓如满月。

    弓与弦之间,一道无形锋锐,如同箭矢一般。

    全身筋肉也如弓弦一般开始颤抖起来。

    此时他若是松开手,这一箭怕是要将这兵器铺中的人洞穿至少数人。

    洪易自然不会如此,只是稍微一试,便松开弓弦。

    五指间那锋锐之气,也随之消散。

    只是这一拉,洪易便额角见汗,觉体内已经生出一种撕裂、松软的感觉。

    浑身筋肉都在隐隐跳动。

    洪易暗道:难怪武经中也将这开弓之法列为第一练力手法,儒门还专门有一门射贼五法来锻炼肉身之筋,”

    用射贼五法来练力练精,这有弓与无弓,还真是截然不同,能省却我大半精力。

    “好俊的襄尺射法!”

    这时洪易忽听一人喝彩。

    转过头来,却见一个身着学子白袍的年轻人,手摇一柄素白扇子,面容清秀,甚至透着几分妍丽。

    洪易一眼便看出,此人是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

    身后还跟着几个身体壮硕,散发出彪悍凛冽之气的人,一看便知是身手极为高明的护卫之流。

    这玉京城中,只有两种学子。

    一是大乾国子监就读的权贵子弟。

    二便是从天下各地汇聚而来,贫富不分的儒门学子。

    前者自有服饰可辨认,后者虽无成法,可去鸿门台求学之人,都自发以素衣白袍加身。

    眼前这西贝公子哥,却是穿的国子监之服饰。

    这让洪易一惊。

    国子监可不收女子,除非是异邦前来大乾求学读书的皇族子弟。

    一个异邦女子,竟能一眼便能认出儒门绝艺来?

    “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心平体正,可以观君子德行,可以射天地四方。”

    那西贝公子哥手摇折扇,竟念出了一句洪易熟悉无比的经文来。

    这是射贼五法中的射义经文。

    洪易更惊了。

    据他所知,国子监本是朝廷至高学府,为天下文人学子所推崇,趋之若鹜。

    不过自亚圣公立儒门,鸿门台讲学以来,其地位变得颇为尴尬。

    所以两者间的关系虽不能说水火不容,却也差不多。

    若非当今陛下镇压,国子监早就闹事了,断不会容监中学子去学儒门之艺。

    西贝公子哥观他神色,心中便已明了。

    便笑道:“你也不必惊讶,夫子胸怀高天大海,儒门之艺,天下人皆可学之,大道真理,乃是人心所向,大势之趋,并非一人一家可阻得了的。”

    “说得好,大道真理,人心所向,此乃洪流,逆触者必殆!”

    洪易收起心中诧异,正色道。

    “两位都是得了真传的学子,来日必定能发扬夫子的大学问,成为国之栋梁,福泽苍生啊!”

    一直站在旁边的伙计竟忽然说出这番话。

    洪易诧道:“哦?你这伙计,竟也懂亚圣公大道?”

    “我哪里有这本事?”

    伙计笑道:“那儒门大道,可是像二位公子这般人中龙凤,才有那智慧可学,我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有这福泽?”

    “不过亚圣公不愧是当世圣人,他老人家传大道于天下,却也没忘了我等升斗小民,小的我虽不识文字,却也听人说过西游释厄传,虽难成大器,修得阴神,却也得了几分好处。”

    洪易闻言,不由啧啧称奇。

    不想那位亚圣公布道天下,竟已达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随处见到的一个店伙计,商贩走卒之流,也有如此见识成就。

    不由叹服道:“亚圣公,足可为万世之师……”

    “还差些,还差些。”

    一旁忽然响起一声言语。

    洪易猛惊,抬头一看。

    发现那西贝公子哥身旁,尚站着一位年轻公子,年纪与他相差无几,却平平无奇。

    也正是因此,他刚才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明明这个人,一直站在西贝公子哥身旁,看公子哥神色,似乎两人也相识,还是一道结伴而来的。

    说是平平无奇,可洪易这时再看,却只觉此人一身儒雅出尘之气。

    如此神异,令他心中波澜起伏。

    长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波澜,拱手道:“这位兄台何人?难道认为在下所说有误?”

    “哈哈哈,随口而言,勿怪,勿怪。”

    年轻公子只是淡淡一笑,便错开话语,却也不再言语,四处张望,神色随意。

    洪易微显不悦。

    一旁的伙计见状,连忙道:“洪公子,我看你开弓手法,已得射艺真髓,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儒门君子,有弓岂能无剑?何不买一柄剑回去?”

    他倒是个会来事的,不仅一言将有些凝固的气氛化解,还顺便揽了一把生意。

    “买剑?”

    洪易露出意动之色,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他忽然想起,自己买了这张弓,已经囊中羞涩。

    “如今你还不宜练剑。”

    这时,他又听那年轻公子忽然发声道,所说却是让他眉头暗皱。

    年轻公子却只自顾道:“我看你心跳沉重而缓,血流奔涌而稠,应该是射贼五法已登堂奥,还强炼了些大武华章,却不得其法而入。”

    不待洪易说话,他又转向店伙计:“你这店里,可有铁筝?”

    伙计一愣,连忙道:“有!有有!”

    “给他拿一张,便要一张飞泉连珠。”

    飞泉连珠,乃是儒门学子最常用的一种琴式,洪易自然晓得。

    “好好!”

    他正要拒绝,伙计已经小跑着走开。

    “我先走了。”

    那年轻公子也不待他说话,便朝那西贝公子哥说了一句,就负手转身离去。

    而那西贝公子哥竟微微欠身相送,执礼甚恭,令洪易暗自一惊。

    过不多时,洪易已经一手抱着大弓,身后背着琴匣,走出兵器铺。

    旁边还跟着那位西贝公子哥。

    “洛云公主,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

    这片刻之间,他已经与西贝公子哥相交。

    只因那年轻公子走后,这位西贝公子哥对他得态度竟变得更加热情,不仅主动攀谈相交,还赠了他一枚信物,自言乃是神风国的公主。

    洪易虽无攀附权贵之心,却也知道结识一位公主,对他来说有益无害。

    不过他更好奇那个年轻公子的身份。

    “这个嘛,便要你亲自问那位公子了。”

    洛云公主却只是一笑,带着几分莫名之色道。

    “……”

    “让开!让开!”

    便在这时,忽听一阵呼喝之声传来。

    其中间杂着一阵阵混乱嘈杂,和急促的马蹄声。

    洪易自然也听到了,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回首望去。

    只见两个骑士,骑着两匹浑身火红的骏马,在闹市之中,一路纵马而来,横冲直撞,搞得鸡飞狗跳。

    “嗯?”

    洪易眉头皱得更深,因为他认出了其中一人。

    而那个人也看到了他,阴阴一笑,便纵起缰绳,加快速度,朝他这边奔来。

第813章 夜游 (二合一章)

    洪易如今的眼力过人,看得分明。
    那在闹市之中纵马狂奔,横冲直撞的两个骑士,其中一个,从血脉上来说,还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武温侯府三房荣夫人的儿子,洪桂。
    另一人,也是他的表亲,荣蟠。
    虽说是血脉至亲,但洪易和这两人形同陌路。
    不仅是这两人,武温侯府中,他有十六个所谓的亲兄弟,七个亲姐妹。
    除了和二房的洪雪娇还能说上几句话外,其他的,说是陌路人都算客气。
    就如眼前的洪桂,看见他如同看到了令他兴奋的猎物。
    和边上的荣蟠相视一眼,阴阴地一笑,便策马朝着他狂奔而来。
    任何人一看,都知道是不怀好意。
    两匹奔马片刻间,就一前一后到了洪易眼前。
    看到洪易一动不动,似乎吓傻了一般。
    那洪桂非但没有惊慌,更没有减缓速度。
    反而露出了一丝狰狞的兴奋笑意,双腿用力一夹,更加快了速度。
    马鞭高举,狠狠地抽了下来:“让开!”
    他本没有真想马踏洪易,不是不想,而是府里的规矩让他不敢。
    但是让洪易出个丑,受点皮肉之苦,他还是毫无顾忌的。
    洪桂哈哈大笑,似乎已经看到了洪易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模样。
    “哼。”
    洪易目中寒光一闪。
    脚下微微一动,身体微微一斜,沉腰坐马,左臂前伸,右臂后拉。
    如同张弓搭箭一般。
    “喝!”
    脊柱紧绷如弦,猛地弹出。
    右拳如箭矢一般破空而出。
    便是街人的路人都听到卫声尖锐的呼啸声。
    “砰!”
    “嘶律律~!”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洪桂连人带马,倒飞而出。
    撞在后面随之而来的荣蟠马上,两人两马都连带着一起向后倒滑。
    足足滑出数丈远,滚了几个根头,才停了下来。
    而马上的两人,也被巨力给颠了出去,撞得头破血流。
    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混乱。
    周围的路人也满是震惊地看这一幕。
    虽不敢接近,却远远地围着,对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都是在暗中指点着狼狈的两人,偷偷幸灾乐祸地暗笑。
    刚才便是他二人闹市纵马,搞得处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如今报应来了,自然让人心大快。
    其中却有少数眼力高明之辈,看着收回拳架的洪易,露出惊异之色。
    洪易这一拳,已经不在寻常武师之下。
    而他的年龄,不过十几岁,让人着实不能不惊。
    洪易看着头破血流,哀嚎不已的洪桂和荣蟠二人,心中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他以往受这两人欺负最多,往往只有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分快意只是刚刚升起,注意到那些人目光,他便暗道一声不好。
    这般无谓挑衅,避过便是了,为何要出手?
    此时非但他会武功的事暴露,他用的还是儒门绝艺,而且火候不浅。
    若是传到了府里,后果不堪设想。
    洪玄机早就看出他身具武功,却只是隐隐警告了他一句。
    其心思深不可测,洪易不能预料。
    但赵夫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把柄。
    只要她抓住这个把柄,只凭他修炼儒门技艺之事,就难以收拾。
    他虽极少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洪玄机。
    却知他身居高位,又自居理学宗师,最重礼法,断然容不得人忤逆他,尤其忤逆之人还是他的儿子。
    “洪兄好俊的功夫,这剡注射法,洪兄已得其中三味。”
    在他身后的一直冷眼旁观,便是奔马到了眼前,几乎被连累的洛云公主,此时忽然一拍折扇,赞叹道。
    “襄尺、剡注,射贼五法,洪兄已得其二,便是儒门学子中的杰出之辈,也少有几个能与洪兄相提并论者。”
    襄尺,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攘君一尺而退。
    是一种君臣之道,神为君,体为臣,以神御精,乃是射贼五法中的锻炼根基,打熬肉身五精之法。
    剡注,谓矢发之疾,羽高镞低,时短而促,箭出即发,发即中的。
    是射贼五法中最为迅猛的射敌之法。
    洛云公主显然是深解此中之道。
    国子监中多权贵,武温侯是大乾炙手可热的人物,对他家里家外的讨论如何能少?
    她更是听过洪易这个武温侯府庶子。
    明明是一个不受待见,文不成武不就的庶子,如今看来,却是所有人都走了眼。
    这分明已经极有火候的射贼五法虽令她眼前一亮,却还不至于让她另眼相看。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那位对其,似乎才是真正的另眼相看。
    扫了一眼洪易面上神色,洛云公主便猜出其心意。
    赞了一声,又若有所指道:“洪兄乃人中俊杰,何需畏惧区区一个纨绔?若是洪兄担忧家中长辈问责,不妨亮出我给你那枚铁指环,想来洪兄长辈应该会给我几分薄面。”
    洪易闻言,回过神来。
    心志重振。
    是了,大丈夫处世,光明磊落,气当盛,而不凌人。
    露便露了,我洪易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轻呼一口浊气,拍了拍身上尘土,洪易不再将洪桂此人此事放在心上。
    洪易拱手道:“洛云公主拳拳盛意,洪易便却之不恭,日后必当有报。”
    “区区小事,不必挂怀。”
    洛云公主一身男儿装,行事也有几分男儿英气,一展折扇,轻轻摇动,毫不在意地说道。
    “能与洪兄相识,已是幸事,今日洛云还有要事,就此别过,他日再请洪兄共饮畅谈。”
    洪易抱拳道:“好说!”
    洛云微微一笑,便转身带着几个护卫,施施然地离去。
    洪易看了一眼,也待转身离开。
    却听身后一声怒喝:“洪易!你给我站住!”
    “啪!”
    一声脆响,洪易只觉脑后一股恶风,连忙踏步侧身,头微微一偏,便闪了过去。
    一道鞭影擦着他的肩膀落下。
    洪易旋身站定,便看到洪桂恶狠狠地看着他。
    刚才那一鞭正是他抽出。
    一鞭落空,他还不甘心,举起马鞭又要抽来。
    “洪桂!你干什么!”
    洪易也不畏惧,昂头挺胸,双目瞪视,大喝一声。
    他这一瞪,不自禁地就用上了射贼五法之中的目击之法。
    开弓射箭,目力在先。
    习练射法,自当练目。
    再加上儒门养浩然之气,堂堂皇皇,威严正大。
    若是到高深处,不用箭矢,这目光都能变成锋锐的箭矢。
    邪魔精怪,在大儒双目一瞪之下,都得魂飞魄散。
    洪易虽然远没有到这种境界,但胸中浩然气已有一定修为。
    那洪桂也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被他这一瞪,便自生了畏惧。
    只觉对方双目泛出凛然之光,不怒自威。
    让他感觉就像面对父亲洪玄机一般,凌厉威严。
    洪桂心下生怯,不过一看到洪易,便被一股羞怒给掩盖。
    一个任他欺凌打骂的奴才庶子罢了,凭什么要怕他?
    不由气急败坏,面色通红,用马鞭指着不远处滚成一团的荣蟠和马:“你干的好事!今日你得给我个交代!”
    “交代什么?”
    “你和你的亲戚闹市纵马,已是犯了律例,想来是你们的马受了惊所致,看在父亲的面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不过你也需顾及父亲的面子,亲自去玉京府衙门述罪领罚才是,”
    “你和你的亲戚下次可要记住这次教训,不可再肆意胡为。”
    洪易义正辞严,摆出兄长的架势,不紧不慢地教训道。
    “放你娘的狗屁!青楼贱婢生的贱东西,也敢在少爷面前耍嘴皮子!少爷今天就打死你!送你去你那个死鬼兄弟作伴!”
    洪桂自恃身份高贵,哪里容得他这般态度教训自己?
    顿时暴怒,扬起鞭子照头就打。
    洪易心中愤怒。
    母亲和大兄一直是他心中不可触的禁地。
    洪桂的怒骂已经让他生起杀心。
    若非自制力极强,他已经暴起杀手。
    见他一鞭抽来,神色阴沉,一动不动,抬手直抓。
    洪桂见他直接用手抓来,阴笑一声,招式一变,突然飞起一脚,如同毒蛇暴起,直取洪易档部。
    他也是练拳拳脚的,这一下又狠又快。
    若是踢实了,便是砖石得能踢碎。
    洪易也没有想到他会这般阴毒,而且变招如此迅速。
    不过瞬间,已觉劲风袭来,下身微凉。
    急切间他脑中闪过那石刻天书中的一个文字。
    在这刹那之间,文字变化出许多人影。
    洪易身体已经跟着作出了反应。
    脚下轻轻一挪,人已如同移形换影一般。
    在洪桂眼中,他一脚踢实洪易档部,脸上已经露出了快意的狞笑。
    可下一刻,却只感脚下一虚,力道走空,直接被惯性带得向前扑倒。
    而洪易真身已在这电光火石间,出现在他身后。
    连他自己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脑中闪过了刚刚使出的招数。
    五行迷踪,镜花水月。
    世间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法?
    简直是将人身的极限发挥到极致,妙到毫巅!
    “少爷!”
    洪桂是侯府平妻的儿子,身份高贵,出行哪里能没有几个奴才护卫随行?
    适才他们纵马狂奔,奴才护卫追赶不上。
    现下却是已经追了上来,就看到洪桂一副狼狈模样,不由大惊。
    洪桂从地上爬起,羞怒交加,狗腿终于赶到,不由跳着脚:“你们还站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怎么?你们胆敢以奴欺主?”
    “我只要一个条子递到玉京府衙门,后果你等可承担得起?”
    洪易见得一群恶奴护卫缓缓围上来,厉声喝道。
    这些人虽然是奴才下人,可能派来护卫洪桂的,却也有不凡身手。
    洪易自忖一个两个还能对付,这十几个一起上,他只有饮恨出丑的份,只能以律法相威吓。
    果然,恶奴听到他的喝骂,果然心生畏惧,停下脚步。
    “哼!洪桂,你好自为之。”
    洪易见状,也不欲再与这些小人纠缠,见他们不敢再动,便大袖一甩,转身离去。
    洪桂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去追。
    他也被刚才洪易表现出的武功给吓到了。
    “少爷,你别生气。”
    一个恶奴凑过来低语道:“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这个小贱种,”
    “我刚才看到了,这小贱种用的武功不是咱们侯府的,我来时询问了几个看热闹的,说他用的是儒门的技艺,”
    “侯爷对这小贱种本来就有禁令,不许他练武,而且,不许沾染那儒门的歪门邪道,可是咱们整个侯府的禁令,”
    “这小贱种如此大胆,连破侯爷两条禁令,偷偷习练了儒门技艺,十有**,还暗中投入了儒门,”
    “少爷您只要回去禀告三夫人,再向大夫人转述,那时定没有他好过!”
    “对对对!”
    洪桂闻言大喜:“此番他必定逃不过去,死定了!可不是打断腿脚这么简单!”
    说话就兴匆匆地让奴仆扶起摔倒的马。
    那两匹失控的奔马让洪易打伤了一匹,另一匹倒只是擦伤了一些,没有大碍。
    洪桂连他那个表亲也不管了,骑上马就往侯府赶。
    洪易背着大弓和铁筝往回走,还没有回到侯府,竟然就看到了几个人迎面而来。
    是四个强壮的武师,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认得几人,都是侯府里的护卫高手。
    见到他,便围了上来:“易少爷,大夫人叫你立时回府一趟。”
    果然来了。
    洪易暗道一声。
    他在出手之后,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不过如此之快,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四个武师,都是洪玄机手下的兵,比刚才洪桂的恶奴不知强出多少。
    他若想逃,是万万不能。
    “好。”
    洪易神色淡定地应下。
    在几人半押半送下,走回侯府。
    心下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应付这一劫。
    洪易并不认为,那赵夫人只会不痛不痒地责罚他就罢了。
    这些年来,他就算迟钝,也感受到了赵夫人那浓浓的恶意。
    对于娘亲的真正死因,也已经产生怀疑。
    若是如他所想,这一次,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硬来是不行,只能扯一扯虎皮了。
    洪易摸着洛云公主赠送的信物,心下想着。
    此时他已经被“押”到侯府门前。
    在门口下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下,还没踏入侯府。
    便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一个护卫挡了出来:“何人敢在武温侯府前纵马!”
    那是一个黑甲骑士,骑着一匹浑身无一根杂毛的黑马,来到侯府门前,飞身跃下。
    递上一张金帖:“我乃镇南公主座下侍卫,奉公主之命,前来下拜帖。”
    护卫面带疑色,接了过来。
    看了两眼,便神色一变:“镇南公主要来拜访我们侯府?”
    不准确地说,是来拜访侯府的少爷,洪易?那个奴才都不如的庶子?!
    大乾的镇南公主,只有一个人。
    便是神风国的公主。
    这封号也并非神风国所封,而当今陛下亲封。
    神风国曾是大乾属国,为大乾令过大功。
    本来要封神风国国子嗣为镇南王,只是神风国主生了个女儿,只能封为镇南公主。
    其地位几与大乾亲王平等。
    于礼,便是洪玄机,在她面前也要行礼。
    如此地位尊贵之人,他们根本不敢怠慢,也不会怀疑其真假。
    哪怕此事匪夷所思。
    黑甲骑士拜帖送到,便自离开。
    侯府护卫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为难洪易。
    至少在镇南公主到访之前,便是赵夫人,也不可能敢对洪易如何。
    洪易松了一口气。
    这一劫,他算是过了。
    只是他也不能一直扯这张虎皮,还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脱开那些护卫的控制,洪易回到自己的小院,闭门不出,一直到了夜里。
    洪易从窗外看了看天色,便将屋中门窗紧闭,走回榻上端坐。
    念头一动,浩然之气冲顶而出。
    一尊神明便从如浩然正气中走了出来。
    隐去智慧华光,纯阳之气,便化为无形之物,穿过墙壁,夜游侯府。
    直入赵夫人所在的内院。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夫人便在此处,与人谈论与他相关之事。
    潜伏暗中,窥视探听了片刻,洪易的神明念头却是一惊。
    却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赵夫人所说之事,实在令他悚然……

第814章 阴谋 (二合一章)

    内院奢华的厢厅中,一袭浅绿金丝羽衣,满头珠玉饰,雍容华贵的赵夫人,怀抱一只白猫,带着雍容的笑意。
    但眼中神色,却是一片淡漠。
    身后站了好几个身穿精细皮袄、个个俊俏的丫鬟。
    手捧香炉、暖炉等物。
    边上,还坐了一位同样一身贵气的妇人,下在喋喋不休:“姐姐,要让妹妹说,你还是太仁慈了。”
    “这家里家外,谁不说你知书达礼,贤淑有德,治家有道?”
    “玉京城里的公侯之家,又有哪一个夫人能与姐姐比的?”
    “妹妹我说句不待见的话,换了别的公侯人家,像是洪易那样个贱种,早就被暗中使了绊子,无声无息地死了,便不如此,也会打发了他出府,由他自生自灭。”
    “哪里会像姐姐这般宽容?供他吃,供他住,月月有例银,也不曾虐待他,还让他安安静静地读书识字,考了功名,”
    “哪里知道,这是养了只白眼狼?侯爷都交代了不让他练武,他还偷偷去练,”
    “分明是早就憋着个坏心眼儿,一门心思要给那个贱人争名分,压在姐姐头顶上,”
    “您瞧瞧,这人的心肠怎的就通般歹毒,心肝儿是黑的?”
    “这次更不得了了,不知道哪里攀上了镇南公主的高枝儿,竟然仗着势,打伤了我家桂儿和荣蟠,”
    “不仅如此,知道难逃姐姐责罚,还搬来了镇南公主,分明是不把姐姐看在眼里,要拿公主来压姐姐啊。”
    那妇人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姐姐,照妹妹说,你再也不能这般纵容这小贱种了,一定要为妹妹做主啊。”
    赵夫人只是安静地坐着,手抚在白猫那柔顺的毛上,一言不发。
    那三夫人嘴皮子极快,连珠儿似地说出一大串话儿来。
    见她神色淡然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反倒自己有些尴尬了。
    赵夫人嘴角的笑意、眼里的淡漠也让她心中有些生惧。
    干笑了两声便停下了话头。
    赵夫人此时才不紧不慢地笑道:“妹妹这么晚还到我这儿来,倒是难为你了。”
    “事情我都清楚了,我怎么听说,是你家洪桂在闹市纵马,伤了许多百姓和财货,”
    “也是他自己个先去招惹那洪易,才招来了一顿好打?”
    “呵……呵呵……”
    三夫人干笑几声,嗫嚅道:“这个,话虽如此,但我家桂儿不是年纪还小吗?还是府里的主子,他一个贱种,便是受些委屈又如何?怎敢以下犯上?”
    “行了,妹妹,事儿我都知晓了,你家洪桂行事嚣张,如此行径,是在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让外人指责侯爷教子不严,也该好好管教了。”
    “至于那洪易,他私练武功,也是犯了侯爷禁令,破了规矩,我执掌侯府内事,自然不能不管,必要执行家法,他便是认识了一个公主又如何?”
    “对对!”
    三夫人喜道:“那镇南公主能护他一时,还能护他一世吗?等明日公主来府中拜访,离开之后,再好好教训那贱种!”
    “好了,妹妹,天色已晚,今儿便叙到这儿吧,来呀,送三夫人回去就寝吧。”
    赵夫人说完,便着人送客,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三夫人也不敢多留,道了安便离去。
    洪易的念头神明就悬在屋檐下。
    见三夫人出来,目露几分寒光。
    适才听得他编排自己倒也算了,却时时口出污言,诋侮娘亲,便是他所不能忍。
    所谓胸怀利刃,杀意自生。
    他现在便是如此。
    这时,却听到厢厅里赵夫人的声音,提起了他的名字。
    “那洪易现在在做什么?”
    一个丫鬟恭敬回话:“回夫人,他现在正坐在房中看书,却没见他练武。”
    “他房中我们也仔细搜过,却不曾发现什么武功秘籍。”
    “嗯,”
    赵夫人喜怒不显:“这个洪易,还真是有本事啊,没有想到,在眼皮子底下,练出了这么一身本事,我竟然丝毫不知。”
    身旁的几个丫鬟却是神色大变,满是畏惧,齐齐跪了下来:“夫人饶命!”
    赵夫人轻笑一声:“行了,你们这般,让人看见了,还不得以为我这个主母有多刻毒?”
    “以前疏忽了不打紧,从今往后,可要仔细着点办事了,”
    “我们这位洪易少爷,如今可是连镇南公主都能另眼相看,折节下交的,可不能再如以往一般怠慢了,”
    “今后无论起居饮食,一举一动,你们都要给我看仔细了,读的什么书,练的什么武功,都要清清楚楚,知道清楚了,才能好生照顾,明白么?”
    几个丫鬟如蒙大赦:“谢夫人!我们知道了,请夫人放心,就算是洪易少爷掉了一根头发,我们都一定会知道,禀报夫人的。”
    想要监视我?
    而且听这话头,并不是从今天开始,而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监视他。
    洪易念头神明听闻,心中生出怒意,却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不仅监视,还搜他的东西。
    幸好他所修炼的武功和儒门技艺,向来都不留文字。
    那过去弥陀经也一直贴身藏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听里头赵夫人又道:“我们这位洪易少爷的身份也不同以往了,有功名在身了,怎么能少得了人伺候?明儿我便将你们送过去,帮我好好照顾他吧。”
    “是,夫人。”
    几个丫鬟心中再不情愿,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嗯,去叫曾嬷嬷过来。”
    赵夫人轻哼了一声,便让人叫来一个老姑子。
    满头的银发,脸上手上,却不见一丝褶皱,光滑如少女一般。
    洪易倒是认得此人。
    是赵夫人当年陪嫁过来的,多年使唤的心腹老人,虽是下人,地位却不一般。
    这曾嬷嬷到来后,赵夫人便摒退了所有人。
    这般作态,令洪易心中微微一动,念头神明更往里飘了些,要听清她们说话。
    “听说你那相好又来了?”
    赵夫人一句话便让这位老人跪下。
    “好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你也随我这许多年了,无儿无女的,也难为你了,不过是找个人作伴,我还能因此拿你如何不成?”
    曾嬷嬷连连叩首:“多谢夫人!”
    洪易心中生起一丝好奇,听着这老婆子竟然是还找了个姘头?
    “不过,”
    赵夫人这时却话锋一转:“不是我心狠,听说,最近南方那边,无生、真空两大邪道闹得有点凶,”
    “侯爷也跟我提了一句,那太上道之人,似乎也在那边查访,”
    “为免节外生枝,这个人却是不能留了,你亲自走一趟,送他一程吧。”
    曾嬷嬷神色一白,却是不敢顶撞,连声应命。
    “还有,”
    赵夫人又开口道:“明日,我会送几个丫鬟到那贱种身边,你也一道过去。”
    “是,夫人。”
    那曾嬷嬷应了一声,旋即******人,不如让奴婢亲自出手,保管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赵夫人眼中寒光闪烁:“我虽有此念,不过这贱种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攀上了镇南公主的高枝儿,”
    “若是此时出了意外,那位镇南公主怕是要追查,虽说我侯府也不惧那镇南公主,但为了这贱种,还不值当为侯爷树敌。”
    曾嬷嬷失望道:“是,夫人明见,奴婢僭越了。”
    “也不打紧,你说得正合我的意,虽不能立时杀他,但若让他如此轻易就过去,我却也心意难平,”
    赵夫人恨声道:“你到他身边去,使个法儿,让他冤魂缠身,日日夜夜做噩梦,神魂大伤,”
    “还有月余便是解试,看他还如何科考?只等他落榜,没有念想依仗,再拿他数罪并罚。”
    “是了,奴婢也听说,这贱种虽然练了武功,不过也只是到了练皮肉筋骨的境界,还粗浅得很,有点子气血,可面对迷惑神魂之术,是绝难抵挡,正要趁他武功未成,气血不刚之前,惊伤他的神魂,免留后患!”
    曾嬷嬷阴笑着道。
    屋檐下,洪易听得满心怒意,难以抑制。
    竟然想用妖术来害他?
    好歹毒的心思!
    看来这赵夫人果然与娘亲的死有脱不了干系!
    洪易心中怒意如潮。
    害他也便罢了,但赵夫人对他如此恶毒,让他更加肯定以往的一些猜测。
    若非如此,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没有依靠的庶子罢了,又何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恨意未免来得莫名其妙。
    洪玄机也不是没有别的小妾,甚至就他所知,在府外都有不少情付,怎也不见她去恨?
    这时又听屋里曾嬷嬷道:“奴婢还有一事,大罗派传来消息,派中圣女要到玉京城来,还请夫人多加照拂。”
    大罗派?
    正满心愤怒的洪易心中一静。
    这三个字他可半点不陌生。
    自打对娘亲之死的真相、对赵夫人起了疑心,他就有心留意,也从老狐那里获知天下江湖许多奇闻。
    这大罗派,本是南方的一个江湖门派,在南方树大根深,与许多名门望族都有联系。
    六十年前,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大乾起兵逐鹿天下,大罗派便是从龙功臣,得了天大好处。
    自天下初定,朝廷禁武,解散天下各大门派,大罗派明面上也响应朝廷,解散了势力。
    虽只是明面上,却也获得了朝廷肯定和奖赏。
    不仅没有势弱,隐入暗中,反而变得更加庞大。
    在二十年前,还参加了剿灭大禅寺。
    从中获得了无数武学宝典、修道宝籍,神兵利器,丹药财宝等等。
    一跃而成天下顶尖大派,几与六大圣地比肩,暗中更是已以圣地自称。
    最重要的,赵夫人的娘家,南方赵氏家族,便是大罗派中人。
    “哦?赵妃蓉?她来作甚?”
    赵夫人眉头轻簇。
    虽说都是姓赵,可这位大罗圣女与她却没有什么关系。
    是大罗派宗主之女。
    而据她所知,这位大罗派宗主,与侯爷关系也是不清不楚。
    这个女儿是从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曾嬷嬷道:“夫人可听过石刻天书?”
    “石刻天书?”
    赵夫人皱着眉头:“就是近日来,外面多有传闻的神功宝典,那日那什么八大妖仙的白子岳,能从侯爷手中逃得性命,便是因得了此天书,练成了其中神功?”
    “不错。”
    曾嬷嬷道:“白子岳独闯皇城,在侯爷和神威王两人手下,尚能一掌破城,全身而退,现在,那皇城破损的的城门还没修好,白子岳留下的十丈掌印仍在那里,拳意未消,”
    “许多武道好手,每日聚集在皇城外,想要一观其中奥秘,”
    “如今这石刻天书,已引得天下群起争夺,”
    “听说,那石刻天书本是刻在一处山壁上,被一只异类狐妖破毁,成了十数块石板,当日得了石刻天书的,除了白子岳外,还有朝中几位皇亲勋贵的子弟,”
    “其中有四位,一位乃是成亲王世子,一位是永春郡主,一位是理国公之子,这三位,可都不好招惹,还有一位,便是二夫人房里的雪娇小姐,已经将得到的天书,上交侯爷,也无人敢觊觎,”
    曾嬷嬷眯着眼道:“却还有一位,听说,是那位什么亚圣公的亲传弟子。”
    “哦?”
    赵夫人听着,便明白了:“这么说来,是有人想对那亚圣公的弟子动手?”
    旋即又皱起眉头:“这赵妃容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他的主意?”
    饶是赵夫人出身名门,身后靠山极硬,见惯了风雨,听闻此言也不禁心中一跳。
    虽说侯爷与儒门不对付,但那位亚圣公可着实不是好惹的。
    否则,敢与侯爷作对的,又岂能这么多年安然无恙?
    “若只是圣女,自然不敢这般托大,”
    曾嬷嬷虽是下人,却也知道现在亚圣公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小声道:“不过,这儒门树大招风,行事太过张扬,不知收敛,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势力?”
    “奴婢听闻,此次可不仅仅是要对他的弟子动手,更是要借此机会,对那位亚圣公、对儒门下手。”
    “动手的,也不只是大罗派,还有各大道坛,江湖名门,抢夺石刻天书,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真正的目的,是要对付儒门。”
    “他们竟这么有把握?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夫人也不简单,一下便想通其中紧要。
    曾嬷嬷所说的几个势力,虽说都是一顶一的大势力,可那儒门也并不是好惹的。
    若是正面抗衡,那几个势力联手,倒也能对付,不过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想来若非不得已,那些势力是舍不得的。
    那么只能另有因由。
    “夫人明见。”
    曾嬷嬷小声道:“那位亚圣公不是冠礼将至?当今陛下早有明言,要亲自为其主持冠礼,”
    “并广邀天下文道宗师,论道盛会,”
    “这儒门如此张狂,不仅是道门,那几个千年世家,也早已有心教训,听闻便将赴此次盛会……”

第815章 劫 (二合一章)

    “嗯?”
    亚圣公府中。
    洪辟正盘坐在鸿门台讲学坛上,微闭双目,推衍测量体内穴窍。
    这鸿门台,经他十年讲道,又炼制出儒门圣器镇压,汇天下文道气运、功德,聚天下文人学子智慧华光,早已涣生灵性,蕴藏玄妙,拥有着不可测的文道力量。
    当日,上善不过换血大宗师修为,却能剑败方仙道宗主萧黯然。
    不是上善真的强过了萧黯然。
    一是凭借养吾剑法五色剑式之利,二是借了鸿门台之势,引动了这鸿门台中浩如渊海的文道之力。
    就算对洪辟自己,也有着莫大的助力。
    尤其是这鸿门台之中,他常年端坐讲道的讲学坛所在,更是不同寻常。
    所以他常年都会坐在这里,打熬肉躯,推衍天机数术,参悟炼器炼丹之数,均有神妙之助。
    这时洪辟忽然睁开双眼,眼中满蕴璀璨华光,似有乾坤世界,无穷智慧,深藏其中,却是一闪即逝,就变得平静清澈,如同一汪平湖。
    他刚才深入定中,推衍测量体内穴窍,却忽然有一丝精神念头被触动。
    心神微扫,便发现根源。
    才想起十年之前,他念头神明初成,夜游玉京城。
    在武温侯府中,曾经遇到过一个人牙子。
    随手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丝精神念头。
    再往后,便因沉心修炼,讲学布道,将之抛在一旁,不曾顾及。
    “劫?”
    洪辟不确定地发出自语。
    如今精神念头被触动,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
    他在这丝触动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是当初本尊在白蛇世界所遇的一个九天真仙,劫轮天王的劫运之力。
    洪辟抬手,浑天球出现在掌中。
    其上黑白二色爻卦缓缓游动,内中玉球玉环上应周天星辰与其运行之轨,也缓缓转动。
    浑天球在他掌心之中开始了繁复得不可思议的运算推衍。
    这东西,说是一颗球,其实不如说是一台极简却又有着不可想象的运算力的计算机。
    短短片刻,洪辟便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面上露出一丝若有意味的笑意:“劫。”
    同一个字,却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因缘生灭,妙不可言。”
    洪辟说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语,将一直守在某个角落里的上善唤了过来:“你且去走一遭,将此人带回府中。”
    上善不知其意,却也没有多问一句的念头,老老实实地领了命,出了府。
    按照洪辟所说,寻往一处所在。
    ……
    “千年世家?”
    武温侯府中,赵夫人禁不住惊呼道:“以那梵、姬、王、孙四大家族为首的千年世家?”
    “正是。”
    曾嬷嬷面带笑意,几分幸灾乐祸,几分嘲笑讥讽。
    “依奴婢看,那位什么亚圣公,也不过是个不晓事的孺子。”
    “也是那孺子太过不知收敛,锋芒尽显,尽胆敢自诩为圣,妄图与诸子并列,更立什么儒门,妄言传道天下,”
    “那可是千年世家,才是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的诸子先圣之后,文道正统,执掌天下文运,便是当今陛下,也要退让三分,”
    “那孺子再是势大,又岂能比拟?不过是徒惹人笑,招来灾祸罢了。”
    武温侯府因当年之故,与亚圣公府一向不对付,府中上下,对于亚圣公自然没有什么敬仰之意。
    反而十分乐于看到他吃瘪。
    赵夫人虽然也是如此,但她却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让下边的人乱说话。
    淡淡瞥了曾嬷嬷一眼:“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曾嬷嬷惊醒,连忙告罪:“奴婢多嘴多舌,请夫人恕罪。”
    “行了。”
    赵夫人挥手道:“这赵妃容之事,你便看办吧,她来玉京,若有需要,你尽力去伺候满足她便是。”
    “不过,咱们赵家虽是大罗派中人,可我如今却是洪家人,侯爷不发话,咱们可不能陷进去,”
    “他们要如何做,是他们的事,你可仔细着点,别为侯爷招来麻烦。”
    “是,奴婢明白。”
    赵夫人起身道:“我乏了,你去吧,把我交代你的事,去办了吧。”
    曾嬷嬷连忙行礼:“奴婢遵命,奴婢告退。”
    屋檐下。
    洪易念头神明将两人所说一切收入耳中。
    心中震惊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们竟然要对亚圣公动手?
    这是大事,捅破天的大事!
    且不谈那位亚圣公是当今陛下跟前的红人,在当今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只说这位亚圣公一手创立儒门,鸿门台上走过一遭,受学听道的儒门学子千千万万,遍布天下。
    “夫子”二字,在天下儒门学子心中,重逾千钧,岂容人轻侮?
    这些学子最是锐意向前,胸中存有手把乾坤,齐济天下,欲与天公比高之志。
    此等阴谋若是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学子闹起来,那汹汹物议,滚滚浪潮,能把玉京城都掀翻,说是天下大乱都不为过。
    他们怎么敢?
    千年世家?
    洪易很快抓到了关键。
    若说如今这天下,有谁还能与那位亚圣公在文道上,在天下文坛之中抗衡,除了他的父亲,一代理学大宗师的洪玄机外,就只有那圣人之后,千年世家。
    那个大罗派,想要对亚圣公,对儒门下手,只有可能是与千年世家有关。
    “论道盛会之上,必有惊变……”
    洪易心中已有定论。
    “嗯?”
    就在这时,那曾嬷嬷已经从厢厅走了出来。
    经过厅门时,忽然脚步微顿,皱起眉头。
    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
    “怎么像是有游魂在窥视我?”
    “幻觉?”
    “可惜我的武道修为尚弱,没有修炼到先天武师,否则气血雄厚,能窥破阴神游魂。”
    曾嬷嬷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发现异常,但自恃这里是武温侯府,也不认为有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以游魂阴神窥视,便以为自己是刚刚心神触动,生了错觉。
    等她走远,屋檐上的念头神明才微露后怕。
    只得暂时按下杂念,不敢分心。
    远远随附在曾嬷嬷身后。
    却也不敢太过靠近。
    听了刚才那些话,再有刚刚差点被发现的意外,他已知这老妇也是一个修炼了道术的高手。
    否则也使不出**之术,惊伤他神魂之谋,也无从说起。
    洪易尾随曾嬷嬷,见她一路低头疾行,竟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
    而是径直来到了他的小院前,探头探脑,往他那亮着灯光的屋子看了一眼,左右看了看。
    便阴阴一笑,往一片假山钻了进去,寻了一个隐蔽角落,盘坐了下来,闭上双眼。
    洪易一看,便知她是在凝神观想,要阴神出壳。
    “果然是要害我!”
    洪易通过念头神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大怒。
    却自有计较,没有立即行动,躲到了一旁。
    果然。
    不过片刻,便见曾嬷嬷阴神从肉壳中走,飘到空中。
    往他的屋子看了一眼,阴狠地笑道:“先让你再安稳些时辰,待我办完了夫人的吩咐,便让你晓得道术神通的厉害,嘿嘿!”
    说完,曾嬷嬷阴神便腾空而去。
    洪易冷哼了一声,念头神明也紧随其后。
    他这一路尾随曾嬷嬷,却发现她径直去了玉京城南城。
    那里是玉京城最大、人最多的所在,却也是最为混乱。
    是集市贸易聚集之处。
    汇聚了三教九流,异邦诸国之人。
    城中贫困之人,也多居住在此。
    曾嬷嬷趁着夜色,以阴神游魂出行,在玉京却也不敢张扬,一路小心翼翼,专挑隐蔽之处潜行。
    转了许久,才在一处停下。
    洪易远远看去,却发现竟是一处牙行,不由心中疑惑。
    “牙行?”
    “这老巫婆到此作甚?”
    “难道她的那骈头就在此处?”
    洪易及多想,曾嬷嬷已经潜入了这牙行,他也远远跟了进去。
    此时,南城外的集市虽仍是灯火通明,不夜之天。
    一般所在,却已是夜深人静入睡时。
    不多时,曾嬷嬷已潜进一座房中。
    洪易念头神明降下,窗外看去,房中之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已躺在床上熟睡。
    对于曾嬷嬷的到来自然一无所知。
    “这就是赵夫人让这老巫婆来杀的人?”
    “此人究竟有何特异,竟能劳动赵夫人记挂,还非要除之而后快?”
    洪易在窗外生出许多疑惑。
    却没有看到曾嬷嬷立即动手。
    只听到她的游魂飘在床前,喃喃自语:
    “唉,冤家,不是我心狠,实在是你知道得太多,此事若泄漏出去,不说夫人,赵家,还有侯府,都难逃悠悠众口,汹汹物议,”
    “侯爷可是当世理学大宗师,圣人一般的人物,他的名声可万万不能因你而污,否则谁都担待不起啊,”
    “你我也算有几分情分,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哼,果然是个恶毒的老巫婆。
    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而且身为侯府内院下人,私自在外边找野男人,于礼于法,都是个该杀的贱人!
    那也罢了,对于这多年情分的老情人,竟也能狠下杀手。
    果然该杀!
    洪易念头神明在窗外窥视,已经生出了杀机。
    等这老巫婆杀了此人,恐怕就要回转头去,暗算于他。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洪易也是个有决断的人。
    杀念一起,便不再犹豫,神明如轻烟般从窗口钻了进去。
    “虚空浩大,弥陀不动,我见真如,大日普照!”
    念头观想过去弥陀,神明周身佛光绽放,如大日凌空。
    他虽一念成圣,却未得儒门观想运念,御使浩然正气之法。
    好在他研读过过去弥陀经,经中载有许多神魂之术。
    此时以儒门念头神明使来,竟然半点阻滞也没有。
    “啊!”
    房中,曾嬷嬷正在喃喃自语出神,忽有大日佛光照体,顿时如雪遇初阳,人入热油,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是谁!”
    此时她的阴神游魂已经如同融化的蜡一般,半个头和手脚都已经融化了,从头脸和四肢处流下一道道黏腻的肉油,滴落下来,未曾落地,就在虚空消散。
    “你……”
    “洪易?!”
    于此灭顶之灾,她匆匆瞥到了那大日佛光的源头。
    竟看到了周身绽放着浩大纯阳的念头神明。
    洪易这尊念头神明,与他自己的相貌一般无二。
    曾嬷嬷一眼就认出。
    却是令她难以置信。
    他不就是一个粗浅的武夫?哪里不断这般高明的道术修为?!
    “好哇!好哇!”
    “洪易!贱种!你真是藏的好深啊!”
    “等着吧!原本你乖乖做一个废物,还能苟且求活,如今你死定了!”
    “死定了!”
    曾嬷嬷发出凄厉的叫声,只不过过去弥陀经的威力岂是她能抵挡?
    哪怕洪易修为不深,这一次先下手为强的袭杀,也足以令她神魂大伤,没有了还手之力。
    洪易镇定念头,又观想了一尊神。
    “夜叉王!”
    顿时幻象丛生,脑海中出现了一尊青面獠牙,满头红发如烈焰飞扬,手执黑色钢钗,全身细鳞。
    其恶形恶相,恐怖之极,能叫人一眼看了便吓破肝胆。
    这是一尊心魔。
    乃是弥陀经中的神魂道术。
    与寻常修行之人镇压心魔不同。
    弥陀经反要主动引出心魔,化为有形,以过去不动之神力,降服心魔为己用。
    这尊心魔一出现在脑海,便嚎叫着举起钢钗,张开獠牙巨口,就要像洪易噬咬来,想要将他一口吞掉。
    “过去永恒,亘古不变!”
    洪易以弥陀经真义镇压念头,金光大放,反令夜叉王惨嚎不已。
    片刻之间,原本与他的相貌一般无二的念头神明,就变成了夜叉王的形象。
    洪易心中一惊,旋即又觉新奇。
    过去经中,原本降服心魔,能将其化为一尊可以驱使的虚神。
    可如今他以念头神明观想,却反将念头神明变成了夜叉王。
    他即是夜叉王,夜叉王即是他。
    这种手段,似乎又更加玄奇。
    不过此时也不容他多想。
    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夜叉王,举起钢叉,便朝曾嬷嬷扑去。
    “啊!”
    神魂大伤的曾嬷嬷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便被夜叉王一叉叉起,张开獠牙巨口,一口吞掉。
    洪易只觉此时有一种吃撑了的感觉,浑身肿胀不适。
    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中年男子,仍然在熟睡之中,对刚刚的神魂恶斗,丝毫未觉。
    洪易不知,在他离去后,一袭白衣的上善,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透过窗口,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便走向床边,朝床上的中年男子一指点落,便将他抗起,带离了此地。
    ……
    远在玉京城千里之外的南方。
    水阳省,为南方鱼米之乡,风景最为秀丽。
    当地有名的一座名为水阳山上的所在,其上有亭台楼阁,重重殿宇,修得美仑美奂。
    却有几人,在其中讨论着一些惊人之语。
    “妃蓉,此次事关重大,你可要小心行事。”
    “这个自然,不过那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黄口孺子,观他行事,实在是不知所谓,稚子之行,又能难对付到哪里?”
    “再说此次有千年世家打头阵,又有我等道门数派联合,已经是足够看重他了,”
    “那人再强,也不过是落入网里的鱼儿,握在掌中的虫子,逃不出去,”
    “正好,我即将成就鬼仙,尚缺一丝磨炼,此人正好为我所用,等我玩弄够了,历练也足了,成就鬼仙指日可待……”

第816章 埋伏 (二合一章)

    水阳山依临三百里平湖。
    湖光山色,亭台楼阁,松林如涛,有白鹤飞舞,如同仙境一般。
    那站临湖依山的楼阁上,说话的女子,一身鹅黄纱衣,姿容绝世,一张倾倒众生的脸,带着浅浅笑意,纤纤五指,抚上栏杆。
    这女子美则美矣,肌肤滑如凝脂,却没有一丝血色,宛如一尊玉雕的美人,凭栏而望。
    浑身透清冷,嘴角间的笑意,也无时无刻不在显露出一种高高在上,如天上仙,临驾凡尘。
    在她身后,有一个老态龙钟、鸠皮鹤发的老妪,盘坐在楼阁中央。
    周围散立着十数个男女弟子。
    一个脸皮都耷拉下来,看上去极为阴森恐怖的老妪,扯开嘴角,似乎是在笑,不过牵动了那一层层老树般的皮,令本就恐怖的老脸更加阴森。
    “妃蓉你是我们大罗派最为杰出的天才,能以此妙龄之身,便即将成就鬼圣,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便是那几个圣地,也不见得有。”
    “但不管如何,此次行动,还是有些风险,按理说,不该让你去,”
    “只是这一次,派中十八位长老都倾巢出动,去追查太上道领袖梦神机的下落,要与诸国高手,几大妖仙联手,一举围杀梦神机,腾不开人手来,”
    “你说的虽然在理,但那陈辟能有今日声势,必定是有些能耐的,却也不能小觑了,依我看,不如你便不要去了,再换几个杰出弟子去便是。”
    旁边另一个老妪也点头应和道:“确实如此,左右此次真正打头阵的,并非我大罗派,甚至不是道门,而是那几家圣人之后,千年世家,”
    “我们大罗派,只是和几大道门联手,在那陈辟冠礼上,趁那几家千年世家对其发难之际,埋伏突袭那陈辟老巢,威逼他的徒子徒孙,交出石刻天书,和诸多儒门秘典、圣器。”
    那老妪带着几分不屑和讥讽,摇头笑道:“此次发难,定让其猝不及防,那陈辟行事不知收敛,却又极其愚蠢,虽布道天下,却不曾收纳一个弟子,定上下尊卑名份,”
    “故这亚圣公府虽看似势大,其实不过虚有其表,内中空虚,除却他身边一个随侍弟子,和数十执剑儒士外,并无一人可堪一提。”
    “他那随侍弟子,传言曾一剑败了方仙道的萧黯然,不过我却是不信,萧黯然何许人物,岂能被一个后辈黄毛小子所败?”
    “不过空穴来风,当有其因,人听闻是那鸿门台上有些古怪,那萧黯然太过大意,让黄毛小子凭借其中古怪,占了便宜,倒是可能。”
    “只是数派突袭之下,任他有什么玄机,又哪里有抵抗还手之力?”
    边上,一个青年男子忽地站了出来,傲然道:“师妹,几位长老说得对,那陈辟已经是俎上鱼肉、鼎中麋鹿,无处可逃,何必劳动师妹这样的天仙人物?”
    “咱们大罗派的敌人,还是太上道,才配师妹出手,这次不用你出手,我去便好,定然不负所托。”
    这个叫妃蓉的女子回过身,扫了他两眼,摇头笑道:“你的武功已练到了先天境界,已经算是不错,不过却还不能定下心神,看来是借助了灵药,虽突飞猛进,却失了几分坚实。”
    她的声音清冷得狠,却透出一种雀跃,如同林间嬉戏的飞鸟,奔逐的小兽,活泼泼、生机勃勃,如同冬日大雪冰封之下隐藏的无数生机。
    “几位长老,你们也不必劝了。”
    女子薄唇微翘,露出几分戏谑之色:“陈辟此人虽已是秋后之虫,时日无多,但我也从未曾小瞧了他去,”
    “能于短短十年里,打出如此声势,名震天下,虽是仗着写出了一篇好文章,得了诸子声援,有些取巧,却也不能不承认此人确是有些本事,”
    “我对此着实有一丝兴趣,正好趁机会,去看看他究竟是依仗了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打下诺大的名声?”
    “当然,这不过是其中之一,你们也不要以为我此去中州,便只为了这点小事,那却是大错特错了,”
    “我此行最主要的,还是要到玉京城中,附会一番那风云动荡,”
    “眼下玉京城中形势是越来越有趣了,我已得到消息,太上道的圣女苏沐,八大妖仙的香狐王、白猿王,还有无生道、真空道,都已经汇聚在玉京城中,”
    “暗待风云起时,搅动乾坤,我又岂能让这些人专美?”
    “正好趁此机会,拿那儒门解解寂寞,也能先一步打出威风,让世人知道我赵妃蓉。”
    “原来是这样,倒也是就当,那你便去吧,好生照顾自己。”
    五个老妪闻言,互视一眼,便欣慰点头。
    其中一个又交代道:“还有一事,我昨夜得玉京城武温侯府的赵夫人飞鹰传书,那个太上道梦冰云的儿子,叫洪易的小子,惹得赵夫人很是生气,你便顺道儿,尽快地将他解决掉吧。”
    “这个自然没问题,我此去与那苏沐必有一战,正需几个玩物,缓解精神,届时自会将其一与儒门一道送上路。”
    说话间,女子已经轻盈地转身,腰间有翠玉环佩叮当,清脆悦耳。
    声才起,人已缈。
    ……
    玉京城。
    武温侯府。
    洪易从自己的小院中走出,一身洁净长袍。
    今日是镇南公主来访之日,即便是武温侯府,也要郑重对待。
    内院中的夫人们也要精心准备,下人们忙碌地四处扫洒。
    洪易在府中状似随意地行走。
    他也是今天的主角,镇南公主点名要来拜访他,早已经传遍侯府。
    因此他在意些四处查看,也可以说得过去。
    但洪易此时却是有意无意地朝内院方向走,两耳仔细倾听。
    府中的下人们免不了在干活时私下议论。
    有不少人在议论他这个“少爷”走了大运,要翻身了。
    洪易早就习惯他人的讥讽之语,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其中几个丫鬟的议论却让他注意上了。
    “听说昨夜里,大夫人屋里的曾嬷嬷突然中了风,成了卧床不起的白痴。”
    “中风?我看八成是遭了报应,这曾嬷嬷平日里也是个不为人的,仗着大夫人宠信,从来不把咱们当人看,这不是报应就来了?”
    洪易暗自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也知晓了曾嬷嬷的下场。
    这老巫婆的阴神游魂被他念头神明所化的夜叉王一口吞吃,没了神魂,虽是未死,却也变成了白痴。
    令他提心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还没有完全暴露。
    不过,那赵夫人记恨他,不需要语气,也必定能想到与他有关,他还是逃不过秋后算账。
    在镇南公主来访前,她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动作。
    可镇南公主一走,他又该如何才能逃出这毒妇的迫害?
    与此同时,内院之中。
    赵夫人怀中仍然抱着那只白猫。
    在她身前,有两个丫鬟正扶着曾嬷嬷坐在一张板凳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如死鱼一般。
    在旁还有一位给他号脉看病的老大夫。
    “如何了?”
    赵夫人眉头一直皱着:“曾嬷嬷到底还有没有救?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老大夫抚着三缕三须,闭目许久,才站起来道:“夫人,恕老朽直言,曾嬷嬷并非中风,而是走了神魂,”
    “如今,如只不过是一具空壳,虽然没有死,却只是因肉身生机未绝,待其生机耗尽,就会血魄尽散而亡,”
    “此乃惊恐过度,神魂受损,只是如此程度,便是老配也见所未见,匪夷所思,总之是神仙也难救了,恕老朽无能为力。”
    老大夫欠身一礼,就背起药箱,要告辞离去。
    “神仙难救?”
    赵夫人手抚白猫,挥挥手道:“带大夫到账户取二两诊金,”
    “你们两个,将曾嬷嬷抬到城外庄子,暂时安置,现在就去,免得断了气,再过不久,镇南公主就要登门,冲撞了公主,让人笑话我们侯府。”
    “是。”
    几个丫鬟领命而去。
    赵夫人不愧是侯府贤内助,这吩咐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待老大夫走后,她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想不到啊……”
    “这个贱种竟然已经成了些气候,连曾嬷嬷也能杀死。”
    她在今晨就接到通报,说是在离洪易小院不远的假山群的角落中,发现了痴傻的曾嬷嬷。
    哪怕没有任何语气,也足以让她断定,此事定与洪易脱不了干系。
    “去问问吴管家,侯爷昨夜没有回来,可是有军国大事要处置?”
    身边丫鬟答应一声,出去之后不久,便又赶了回来道:“吴管家说,老爷昨天得太后旨意,进宫去拜见了元妃娘娘,而后陛下召见,与群臣人议大事,听说,是边境又有了动乱。”
    “哦?元妃娘娘?”
    赵夫人皱眉。
    边境动乱,时有之事。
    云蒙与元突两国虎视大乾,时时生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云管。
    倒是侯府与这个元妃素无往来,怎会召见侯爷?
    沉吟之间,挥退所有下人。
    只余自己之时,神色阴晴不定。
    怀中的白猫忽地发出一声惨叫,脖子一歪,竟是被赵夫人直接掐断了脖子,再无声息,被她随手丢弃在地上。
    ……
    不多时。
    武温侯府前,府中大大小小,站了满满当当。
    赵夫人与另外两个侯府平妻,带领着府中上下,做出翘首盼望之状,迎接镇南公主的到来。
    不多时,那洛云公主已经来了。
    先是仪仗,刀兵、护卫、骑士、侍女等等,一应俱全,坐在轿子中,到了府门前才下来。
    一般青衫的洪易早已走了上来,与洛云公主谈笑风生。
    令得侯府一众上下人等,都暗自心惊。
    赵夫人眼中寒光暗露,有心借机喝斥责罚其失礼,洛云公主却时时回护,谢绝了众人的见礼,只将洪易拉在身旁。
    众星捧月一般进了侯府。
    与侯府女眷在厅中笑谈了一会儿,便忽然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事,正好要与赵夫人说一说,”
    “前几天,我在宫里和太后、宫里的贵妃娘娘们说话,说到逢年过节,宫里的妃子们都能回家省亲,”
    “她却是从元突远嫁而来,在玉京无亲无故,怕是省亲无望了,十分寂寞,便想认门亲戚,”
    “太后怜悯娘娘,也很是赞同,许元妃娘娘认一门亲,元妃娘娘听闻武温侯爷凯旋归来,威名赫,便想认了这门亲戚,太后已经恩准,过两天,便有旨意下达,”
    “娘娘听我说起过洪易,知他是个有文才武功的,到时,也想见一见。”
    不说赵夫人等人惊住了,在末坐作陪的洪易,也不由愣然。
    在众人惊异之际,洛云公主露出一个悄皮的笑意。
    眼睛微转,忽然说是听闻武温侯府的藏书十分丰富,想要参观一番。
    赵夫人此时虽然满心震惊和怒意,却也不得不答应。
    要派人陪同,洛云公主却指明只要洪易相伴。
    赵夫人虽觉有些古怪,但那侯府书记之中,虽多有珍贵典藏,但对这位公主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于侯府紧要的物事,也不可能放在那里。
    便只能答应。
    洛云公主撇了众人,与洪易一同来到侯府书房。
    洪易虽在侯府生长,却也从来没能进入这里。
    这书房可不像普通人家,十分宽大。
    四面都是丈余高的书架,藏书之繁浩,不下于狐谷石洞,甚至尤有过之。
    洛云公主背着手,在书架之间缓缓走动,四处扫视。
    忽然回头,俏然一笑:“洪易,你可是有满腹疑问?”
    “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洪易问的是元妃认亲一事。
    适才厅中之人,任谁都能想到,只凭那一句“元妃也想见一见”他洪易,短时间内,是必定没有人敢动他了。
    洪易哪里猜不到,这元妃认亲一事,恐怕还是因为他。
    只是他与这元妃根本素不相识,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物,怎会为他撑腰?
    洛云神秘一笑:“洪易,实话告诉你,你呀,是遇贵人了。”
    “贵人?”
    洪易只以为她说的是元妃,可没有注意到,洛云公主神色间,竟隐隐有一些羡慕。
    “先不说这些,今日来此,除了帮你一把外,我还要取这书房中一物……”

第817章 当归 (二合一章)

    玉京,皇城,内阁御书房。
    此处是乾帝批阅奏折,处理国事之处。
    也是乾帝惯常接见大臣,共商军国机要之所。
    此时,乾帝一如往常,召集了朝中要臣。
    乾帝高坐龙椅,十年过去,两鬓间已经变得花白,却丝毫不能遮掩他一身威严。
    反而威仪暗藏,远甚于以往。
    周身萦绕着一种玄而又玄、深不可测的无形气息。
    底下众臣垂首半坐。
    “众卿,云蒙新败,如今却又屯兵青杀口,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其间必有蹊跷,彼等有何依仗?我大乾又该如何应对?众卿可能为朕解惑?”
    乾帝和颜缓声道。
    “陛下!”
    一位身着朱紫衣袍,面有三缕长须的半百老者起身恭禀道:“微臣以为,彼等不过是蛮夷之辈,不知礼,不识势,不晓进退,败而复起,乃是常有之事,实是彼等嗜杀好斗,凶残暴戾,本性如此,何来蹊跷?”
    “陛下只需再遣一员干将,起大军伐之,尽陷其兵,令其再无力东进,侵我大乾,自然可解烦忧。”
    有一臣赞同道:“王大人此言,正中要害,彼等云蒙、元突、火罗诸国,实皆乃蛮夷之邦,时时侵扰我大乾边境,”
    “那火罗国为我大乾兵锋所慑,才献上臣书,自领为我大乾臣国,那元突国,也曾败于我大乾兵锋之下,数十年不敢妄动,召集这云蒙也正是这般,只需大军一动,彼等自然闻风丧胆。”
    乾帝道:“哦?诸卿皆是如此看法?”
    他扫过下方,落到坐在首位,面无表情,低垂双目的洪玄机身上。
    “洪卿,你以为如何?”
    洪玄机闻言睁目,起身朝乾帝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才冷冷扫过刚才出言,要发兵伐云蒙的几位大臣:“哼,祸国之言!”
    “嗯?!”
    几位大臣都是面显怒意。
    那王大人拂袖冷哼:“洪少保此言何意?我等一心为国,到了洪少保嘴里,反成了祸国,倒是洪少保一言不发,不为君分忧,便是忠君爱国了?”
    “尔等平日里只知寻章摘句,空谈国事,又岂能晓得军国之事?”
    洪玄机不屑道:“为人者,为国者,皆当以理为先,上国伐无道,也当先未之以仁义之礼,”
    “兵者不祥,兵家大事,上国非不得已而不为,岂能轻动?”
    “尔等如此不智之论,不是祸国是什么?若是尔等尽是好此无知之辈,还不如闭口不言,明哲保身,也好过发此祸国之论。”
    “哈!”
    王大人气乐了:“好一个仁义之礼,洪玄机,你当你是何人?好好好,你若真如此厉害,不如便由你去向那云蒙示一示你的仁义之礼!”
    “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如何用你的三寸之舌,说得那云蒙国自惭无道,退兵献降!”
    “嗯?你还不醒悟?”
    洪玄机面无表情:“炎夏之虫,不可语冰,腐儒之辈,不足与吾论。”
    说着,大袖一挥:“你且退到一旁,我在回禀陛下,你却来与我纠缠,无视朝廷礼法,哪里还有大臣体统?”
    “你……!”
    王大人只气得三缕花白长须倒卷。
    洪玄机却是看都不再看他,朝乾帝道:“陛下,依臣之见……”
    “当——!”
    洪玄机才说得三两句,便在此时,忽闻一声悠长雄浑的颤鸣之声,震耳欲聋。
    殿上君臣都齐齐一顿,抬起头来,往殿外看去。
    “钟声?”
    那王大人露出惊疑之色。
    这黄钟大吕一般的颤鸣巨响,如此动静,怕不是已经响彻整个玉京城?
    乾帝神色莫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当先走出殿外。
    洪玄机与群臣也紧随其后。
    “昂——!”
    君臣才走出殿外,便听到那钟声悠长余韵中,响起了奇异的吟啸声。
    浩大之中,透出一丝丝神圣之感。
    一连六声,震惊百里,响彻玉京城上空。
    城中无数人惊呼震撼。
    更有无数百姓惊惧地看着天空,跪地叩拜不已。
    只因天上出现了六尊庞然巨物。
    那是六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六条巨龙,皆是身长逾百丈,通体白金之色。
    似是无暇的白云,却周身包裹着金色的烈焰。
    绽放着一层烈烈光芒,如同太阳穿透云层的光晕,耀眼,却不夺目。
    龙躯盘曲舞动,探爪摆尾。
    龙身之上,缚有粗长的锁链,连接着一辆古朴的青铜车。
    横空而过。
    那青铜车上,有一根青铜长杆竖立,长杆上,悬挂着一口青铜巨钟。
    金光闪耀,与六条巨龙相辉印。
    震人心弦。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车上,竟有一人端坐,双手牵着御绳,在驾御六龙!
    钟声,龙吟,震撼玉京之时。
    龙车之上的人发出清朗的声音:
    “夫子有谕,六龙御天,先王钟鸣,天下长安!”
    “大哉乾元,万物姿始,大明始终,万国咸宁!”
    “啊!”
    “是夫子!”
    玉京城中,原本惊恐畏惧的百姓,顿时变得惊喜莫名。
    纷纷高呼。
    也不管这般阵仗是为何,夫子那可是圣人,一举一动,自然是泽被苍生的大事。
    “六阳云龙?!”
    “六龙车?!”
    内阁殿前,君臣众人仰首看着六龙御空而过,钟声长鸣,神色各异。
    有听过传闻之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亚圣公想做什么?!”
    诸大臣也不由惊疑不定。
    那位亚圣公向来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在鸿门台讲学外,十年来几乎不曾踏出亚圣公府。
    除了十年前的文惊百圣,也未曾再做过什么惊人之事。
    怎的今日竟如此张扬,震动了整个玉京?
    “呵呵呵,朕的亚圣公,也终于不甘寂寞了吗?”
    乾帝目光微闪,忽然轻笑一声。
    洪玄机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哼,无诏而动,惊扰京师重地,令百姓惊恐,惊动圣驾,不成体统,也已犯下大罪,陛下当下旨训斥,捉拿问罪!”
    “洪玄机,你这小人!早就听闻你对亚圣公心存嫉意,不想竟如此不要脸面,时时不忘攻讦陷害?实是小人之至!”
    “怪道如今天下学子皆心亚圣公,而无人提你你洪玄机理学宗师之名,亚圣公性雅德高,实非你这小人可及!”
    洪玄机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大臣跳脚骂道。
    洪辟召集在文人之中,地位举足轻重。
    虽未入朝,可在朝中已多有老臣心存敬佩仰慕,奉以为文道领袖。
    更是他们对抗理学一脉的旗帜,岂能容得洪玄机借机攻讦?
    洪玄机冷哼道:“哼,尔等身为朝中重臣,却对一个黄口孺子如此尊崇,倚为靠山,实在不成体统!”
    “难不成,尔等老朽,竟已于朝野之外结为朋党,欲行不轨?嗯?”
    “洪玄机!你血口喷人!”
    “洪玄机!你如此调唇弄舌,肆意攻讦,实在枉为文人!”
    “哼,尔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君前失仪,请陛下将彼等捉拿问罪!”
    摇唇鼓舌,口辨机锋,几个老臣全不是洪玄机对手,只气得暴跳如雷。
    “诶,不至于不至于。”
    前面,乾帝满脸笑意,连连摇手道:“诸位爱卿莫伤了和气。”
    “此事也不必争论,朕这位亚圣公,稚子心老,难得见其放浪形骸,朕倒是喜闻乐见,岂会问罪?”
    “看这车上人,有些面熟,似乎是亚圣公身边的弟子?”
    一大臣连忙出列禀奏道:“陛下,此人名为上善,亚圣公未曾收录过弟子,此人虽无入室弟子之名,却有入室弟子之实,文才武功,于万千学子文人之中,都是佼佼之辈。”
    “嗯,不错。”
    乾帝放眼天上六龙御天,神色微闪:“朕听闻,亚圣公的六龙车,能日行万里,朝游北海暮苍冥,天地辽阔,也不过须臾之间,”
    “正好,传朕旨意,封亚圣公弟子上善,为天下巡察使,代朕巡视天下。”
    话音才落,便有内侍领旨而去。
    至于上善乘龙御天,如何追上,却无人去问。
    连这都做不到,大乾谈何君临天下?
    乾帝旨意下达,洪玄机也不再开口。
    面色深沉,不见喜怒。
    ……
    此时,六龙御天,已云踪缈缈,不见其影。
    玉京城中,却是波澜刚起。
    散花楼中,那绮丽的高楼上,身姿婀娜,清丽如仙的苏沐凭栏眺望。
    双目之中,眼波流转。
    耳中听着下方往来宾客纷纷哗然。
    “传闻,亚圣公曾为镇儒门之气运,以大神通炼制出儒门六圣器,”
    “前番听闻方仙道宗主挑衅亚圣公,曾有九州鼎现世,无缘得见,”
    “不想此番竟得见这六龙车驾与先王钟响!”
    “六阳云龙,这便是六阳云龙!”
    “相传夫子以莫大神通,聚儒门浩然之气,造化出六条神龙,驾御六龙车,能游乾坤于须臾!”
    “传闻天下第一人,太上道的领袖炼有一尊九火炎龙的的身外化身,乃神魂纯阳火焰所化,已是化虚为实,神妙无方,威能无限,”
    “不想夫子竟也有此能为,造化六阳云龙!我观那六龙,已是返虚为实,由死而生,乃是活生生之物,非神魂幻化,此等手段,实在是匪夷所思!”
    “……”
    苏沐耳中纷纷扰扰,心中已掀起波澜巨浪。
    她为太上道圣女,怎不知九火炎龙?
    适才近见那六阳云龙,虽看来尚不及九火炎龙威势,可其间隐隐透出的浩大神圣之气,却是九火炎龙也不曾具备的。
    这其间区别,便像是九火炎龙乃是凡人造物,而那六阳云龙,是天地造化,生而神圣,是真真正正的神物!
    这陈辟,竟然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
    若是让此人成长起来,恐怕宗主真要多一个大敌。
    苏沐虽然没有见过这位亚圣公。
    但是却对其文章言论多有研读。
    文章言论,可观人之志。
    这儒门禀持君子之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
    其内圣外王之道,放诸于己,是修身修心的大道。
    放诸于外,也是治国治天下的圣道。
    苏沐却从中看到了四个字:忠君,爱民
    天下诸多道理,恐怕再也没有儒门的道理,更受君王所重、所信。
    而太上道领袖历来的职责,便是监察天下,监察君王。
    君王无道,便伐之。
    至于其他?
    清静无为,太上忘情,方为大道。
    天下无论是兴是衰,百姓是苦是乐,都与太上道无干。
    便连君王是圣明是昏庸,也一样无干。
    太上道监察的,仅仅只是防止帝王修炼道术,长生久视。
    那才是真正的无道!
    与儒门的道理,天生便是对立。
    看来,此次千年世家与道门对其发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要添上一把火,正该其时。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停了?”
    苏沐目光闪烁,正暗自盘算。
    下方,忽然起了一阵吵嚷。
    余光瞥见一道目光,引起她的几分注视。
    “谁让你走了?快快回去!让你来这里是看你奏得一手好乐,你怎不知感恩?若是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头长发披用一根草绳随意挽起,披散在肩头,怀抱一把瑶琴,意态出尘。
    似乎正欲离去,却有两个散花楼的侍者正拉扯着,不让他走。
    苏沐对此人有几分印象。
    是散花楼中的一个乐师。
    因为弹得一手好琴,极擅音律,令她印象颇深。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她也走眼了啊……
    “让他走。”
    过了一会儿,侍者仍不依不饶,拉扯不让那年轻男子离去。
    却听到苏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散花楼的头号花魁,根本不会轻易见客。
    此时缓缓从楼上走下,自然引得一众宾客哗然、痴迷不已。
    刚才的六龙御天,钟鸣玉京之事,都抛之脑后。
    苏沐在散花楼的地位非同小可,侍者自然不敢违逆,松开那年轻男子。
    “多谢。”
    年轻男子只是回过头,微微一笑,对她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
    苏沐眉头微皱:“这位公子且慢。”
    “苏姑娘有何见教?”
    年轻男子驻足回头,脸上依旧是一副轻淡笑容。
    苏沐檀口微张,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微微一顿才道:“若妾身所料不错,公子此去,似乎便是一去不回,可否告知为何?可是散花楼有哪里怠慢,为公子所弃?”
    年轻男子摇摇头,爽朗一笑:“哈哈,这里很好。”
    苏沐眉头轻蹙,令楼下众人有心碎之感:“既然很好,为何相弃?”
    “此处虽逍遥快活,令在下欢喜,但先王钟既响,弟子当归。”
    男子微微欠身一笑:“在下这便去了,苏姑娘不必相送。”
    苏沐眉头一直紧皱,看着此人离去,才轻哼一声。
    不是她有什么不满。
    而刚刚那短短片刻间,她与那男子已交锋于无形。
    吃亏的,竟然是她!
    先王钟响,弟子当归?
    苏沐忽然只觉心头一阵发寒……

第818章 风云聚 (二合一章)

    短短霎那,是神魂念头之间的无形交锋。
    苏沐一颦一笑,都能颠倒众生。
    满堂宾客,皆因她眉头轻轻一蹙而怜惜心碎。
    固然是因为她相貌极美。
    却也更是因为她所修的太上妙法。
    却被那人谈笑之间化解。
    那隐隐之中,透出的浩浩然,堂皇正大之意,反在无形之中,令她有些自惭形秽,心生羞愧之意。
    于寻常人,自然只是情绪之变,不足以论。
    可对修持太上忘情妙法的她来说,却是不可思议的变化。
    是心魔,是诛心的魔头!
    一个乐师……
    散花楼中,区区一个乐师……
    在别处,又会藏着多少,如这乐师一般平日里毫不起眼,可当那先王钟一响,便蜕去平常外衣的儒门弟子?
    亚圣公……
    夫子……
    天下人都小瞧了你了。
    苏沐眼中闪过莫名的波光,似有千种颜色,万种风情。
    转瞬却又波澜清平,空冥淡漠,不似人间之色。
    在满堂宾客迷醉的神情之中,转身回返高楼。
    ……
    年轻乐师怀抱瑶琴,走出散花楼。
    抬头眺望,面上带着如头顶万里晴空一般爽朗和曦的笑容:“诸位学兄,吾等苦等多年,终于等到了,当不负夫子教诲。”
    “乾坤朗朗,自此而始。”
    离此重重阻隔,有一座座森严楼宇,此处是玉京城的官衙汇聚之地。
    其中,有一座颇不起眼的清静所在。
    名为,天录院。
    是大乾收录天下藏书所在。
    院中,有一座小小阁楼中,一个长须中年盘坐草榻之上,埋头于群书之间。
    神色冥冥,两眼只见书文,双耳不闻世间。
    直到钟鸣玉京,才茫然抬头。
    双目涣散,良久才渐渐回神聚集,闪烁出激动的光芒。
    “先王钟响,弟子当归……”
    “弟子……”
    “夫子,吾等终于等到收列门墙的一天了!”
    不仅是玉京城。
    在这短短三两天中,天下诸州,天南地北,山海无阻,皆可见六龙御空,可闻圣钟长鸣。
    ……
    在南方渔米之乡的水阳省。
    有一处颇为宏伟奢豪的府邸,青天白日里,却传出丝竹管弦之乐,笙歌鼎沸。
    欢声笑语不绝。
    府邸之前的街道,停满一辆辆华贵车马,豪奴艳婢,个个穿丝戴玉。
    远远路过的当地人,也见怪不怪,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地,乃是水阳巡抚衙门。
    而水阳巡抚姓洪名康,非但是一方封疆大吏。
    听闻更是当朝重臣,武温侯洪玄机的嫡三子。
    在这水阳省,自然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招惹。
    巡抚衙门之中,一个相貌堂堂,身材威武的青年高坐主位,与满堂宾客饮酒作乐。
    堂下有美人起舞,琴瑟佳音。
    堂上有罗绮在侧,佳人在怀。
    好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当——!”
    “昂——!”
    忽然之间,钟声长鸣,龙吟阵阵。
    将堂上众人惊得纷纷立起。
    “那是何物?!”
    “龙?!”
    “洪大人,龙现水阳,这是上天也在嘉奖大人保土安民赫赫之功,乃是大吉之兆啊!”
    对于堂下的阿谀之词,那高坐主位的青年却是满脸厌恶:“愚蠢!”
    他便是水阳巡抚,洪玄机嫡三子,洪康。
    岂能没有听说过那儒门圣器的传闻?
    儒门?
    如此招摇,究竟是为何?
    洪康正一脸阴沉,看着天上。
    六龙御空,不过短短一瞬,此时早已经云踪缈缈。
    不在在盘算着什么。
    却忽听堂下有一人发出长笑。
    “哈哈哈哈!”
    此人年不过二十许,相貌俊逸,一袭白衣,束发松散,两缕发丝在额前飘落。
    十分随意。
    与在坐满掌罗绮富贵,格格不入。
    “嗯?”
    洪康眉头一皱,朝那人道:“太白先生为何发笑?”
    他对此人倒是很有些印象。
    虽是一介寒门之士,却颇有才华,出口成章,为人却放浪不羁。
    本没有资格出席此间,不过洪康也算是文人,平日也爱摆出礼贤下士之态,对此人多有优容。
    平时饮宴,常常会邀请一些贫寒之士,以彰显其胸怀。
    若是真有能为,也会折节招揽,以为己用。
    堂下那发笑之人,便是他近来想要招揽的一个。
    那人却不答,拿起酒壶,仰头倾尽。
    “痛快!”
    长笑一声,将手中空壶掷出,才对已现不悦之色的洪康拱手道:“洪公子,多日来承蒙款待,多有叨扰,这便告辞了。”
    “慢。”
    见此人真是转身就走,洪康心下已经暗怒,只是不便显露:“太白先生,可是洪某有怠慢之处?还是先生以为洪某不堪扶助,要离我而去?”
    “哈哈哈!”
    那人大笑道:“洪大人,可曾记得当初初见,吾之所言?”
    “自是记得。”
    洪康不知其意,只是满堂宾客在前,不好失了风度,也只得耐着性子,念诵道:“但愿清秋长夏日,江湖常放米家船。”
    洪康作感慨赞叹之状:“短短数言,便可见先生清高雅志。”
    “水阳乃南方大省,大乾渔米之乡,”
    那人满脸笑意:“江河纵横,太昌湖上,百舸争流,千帆共渔,稻香鱼肥,真是大好的盛世之景啊。”
    “先生此言何意?”
    当地繁盛,他为此地主官,此言于他本应是赞颂之语。
    不过洪康却是心中一突,不悦之意更甚,已不再遮掩,显露在脸上。
    那人摇摇头,仍不答他,忽然高声诵道:
    “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住口!”
    未曾诵完,已有人跳出来怒声喝断:“今日乃是巡抚大人纳妾之喜,汝一介贫寒,能列席于此已是巡抚大人恩德,却在此大放厥词,仗着几分歪才,作此不祥之句,汝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罢罢罢。”
    此人长笑声中,已大步迈出,长袖飘摇间,真就欲出门而去。
    “狂妄之徒!”
    “如此搅扰大宴,冒犯巡抚大人,还想走?”
    “洪大人!此等狂徒,必有所为,极有可能是无生、真空两邪道派来刺探消息的妖人,大人待安勿躁,在下为您擒下此人再行拷问!”
    在场之人都不是寻常之辈,早已看出洪康面有怒色。
    水阳省的内情,这里谁人不知?
    自然知道其怒意之源。
    这些人本就有攀附之意,哪里还不抓住机会,欲向洪康献媚?
    当下便有数人越众而出,挡在那白衣人身前。
    都是浑身血气滚滚,显然武功修为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
    白衣人却只是朗笑一声:“今日吾已兴尽欲归,尔等且退去。”
    “狂妄!”
    几人大怒间,就已扑了上来。
    却只见眼前一阵模糊。
    再定神时,人已不见。
    堂人众人也是如此。
    只觉一片人影闪动,那白衣人已踪影杳杳。
    洪康满脸震惊。
    心中已升起不祥预感。
    ……
    西南群山万壑间,有一人影当空,竟是在御风凭虚而行,飘飘如仙。
    忽闻钟声长鸣,长笑一声,转身朝中州方向踏空而去。
    ……
    东北的白山黑水中,有一青杀口,乃是大乾、云蒙交界之处,两国毕屯有重兵。
    大乾屯兵之处,一营中有一小兵,面目清秀之极,正持弓细细擦拭。
    忽有龙惊百里,两国大军皆震动。
    小兵猛然站起。
    ……
    大乾边缘之地,有一少有人知晓的贫苦小村,却有一座书塾。
    塾中之师,是一位年三十许,面目方正的男子。
    忽而抬起头,目现惊喜之光。
    ……
    非止大乾诸州,便连周边诸国,也有一个个来自三教九流之人,如万川归流一般,往玉京汇集。
    而此时的玉京城,已是风云之中。
    亚圣府中。
    仍在潜心推衍穴窍位置的洪辟,忽然接到来禀,乾帝有圣旨下到。
    洪辟微微沉吟,露出几分笑意,便大开中门,迎接圣旨。
    “朕闻:王者,莫高于上古诸帝,天下盛平,莫高于中古诸子,天下兴平,皆待贤人而定。”
    “今天下圣贤者,岂特古之人乎?”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今有亚圣陈公,朕闻其贤名……”
    洋洋洒洒,那宦者读了许久,才终于读完。
    皱起一脸媚笑,将圣旨交到洪辟手中。
    洪辟也嫌弃他扭捏谄媚之态,道了声谢:“侍者还请回禀陛下,辟定当准时赴宴。”
    那圣旨说了一大堆华丽的废话,其实总结起来就一件事。
    就是他的冠礼将至,乾帝要亲自为他加冠,这是十年前早已经定下。
    而这十年来,他的名声不降反升,大有文人魁首的势态,自然更不会有变。
    ……
    玉京城外。
    相隔十多里,有一座玉龙山脉。
    形如一条玉龙,把玉京城遥遥环抱半边。
    山清水秀,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在玉龙山脚下,有一座道观,名为玉京国。
    是大乾最大的道观。
    此时已过新春,天气晴暖。
    此地已经游人香客穿梭如织,香火鼎盛极。
    夹杂在游人之中,却有一人,如同那鸡群中的仙鹤,黑夜中的皓月。
    一眼便无处可藏。
    一身锦衣,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鬓间虽有几丝花白,皮肤却光滑无暇,便连毛孔也难见。
    双目深邃有神,时有威严隐透,让人难以直视。
    此人正是洪玄机,大乾王朝的中流砥柱,理学大宗师,当朝武温侯。
    洪玄机漫步游人之中,意态悠闲,如同乘云驾雾一般,却步步举轻若重,每一步踏出,似乎都能将人群震开,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一直踏上玉龙山,玉龙观中。
    那里有一座大丹殿,是玉京观道士炼丹修行的地方,向不许游客上来。
    此时大殿山路上,却早已有两个身穿黑色丝绸道衣,手搭拂尘的小道童站立。
    似乎是早等候在此,迎接洪玄机。
    “拜见武温侯爷,观主老爷已在观中久侯。”
    两个道童行礼道。
    “哼。”
    洪玄机只是轻哼一声,也懒得理会两个道童,举步径直走上山来。
    一路来到山上大殿,直入其中。
    便见一个道士闭目端坐在一颗高大的雪松下。
    身后,是殿中供奉的一尊道祖相,高有数丈,十分巨大。
    披星光霞衣,手持玉如玉,顶上现青气,青气升腾,演化出日月、雷霆等奇象。
    隐有丝丝凛然威压透出。
    如此奇象,并非雕刻、画作,而是如同真实一般。
    只看一眼,就令人如见开天辟地、万物演化。
    洪玄机自然知晓。
    这不过是一种“传神”的手段。
    那奇异景象,并非是人眼所见,而是现于人心之中。
    寻常人若能看上一眼,必定深存心中,如刀刻一般不能忘记。
    若是修道之人,只一眼,便得益无穷,能观想其像,得到神妙道术。
    但对他洪玄机来说,却也不过尔尔。
    否则,对方也不可能让其观示。
    “萧黯然,你弄的什么悬殊?”
    洪玄机淡然扫过雪松之下的道人。
    这道人竟然便是方仙道的宗主,萧黯然。
    对于洪玄机的质问,他不答反笑道:“玄机兄,听说,元妃娘娘要认你为恩亲?”
    洪玄机双眼微眯:“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萧黯然得意道:“我方仙道出入皇宫,为宗亲、后妃炼丹炼药,这点消息,自然不难知道。”
    “放肆!”
    “你们这些和尚道士装神弄鬼,蛊惑人君!自古天下衰败,多由此而出!”
    “自大禅寺灭,天下和尚已经烟消,迟早本侯要禀明皇上,将你们道士也一一放逐镇压!拆庙毁观,断绝道统!”
    “嘿嘿!”
    萧黯然回以冷笑:“玄机兄,你自恃理学大家,文人魁首,要驱除我道门,却也用不着对我发狠,”
    “且不说,我听闻太上道的神机兄三次尸解已经炼体成形,已然再度出世,你当年是怎么对他妹妹?”
    “不用你对付道门,他自然会找你算账,届时能不能承受他的怒火?”
    “那是来日,便只说眼前,你这理学大家,文人魁首的名头,还能自恃多久?”
    “除了你那些爪牙外,还有几人认你这名头?”
    萧黯然露出讥讽之色:“待那位亚圣公行过冠礼,便要正式入主朝堂,届时,这朝堂之上,你这位大乾中流砥柱,又还能立得多久?”
    “住口!”

第819章 盛典 (二合一章)

    洪玄机虽面色未变,但那骤然间几如铺天盖地般的威压,森寒刺骨、令人几欲窒息的气息,都足以让人感受到他的怒意。
    “咦?”
    面对洪玄机的压迫,萧黯然不惧反笑:“玄机兄向来片刻理学大家,讲究礼法,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区区一句话,竟就令玄机兄动怒,看来玄机兄心中实也对那亚圣公畏惧得紧啊。”
    洪玄机冷然道:“你也不必在这里与本侯逞口舌之利,”
    “那陈辟小儿欺世盗名,四处传扬邪说歪理,祸乱天下,本侯日后自会禀明陛下,将其黜落捉拿,问罪抄斩!”
    “哈哈哈!”
    萧黯然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仰头大笑不已。
    “洪玄机,你依然还是如此狂妄,目无余子!”
    “你以为你是人仙?区区一个武圣就自以为能天下无敌了?”
    “即便没有这个陈辟,你也过不了太上道神机兄这一关,你若然如此执迷不悟,迟早大难临头!”
    “本侯如何,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洪玄机在短短三两句话里,已经重新变得如渊般深沉,不见一丝一毫情绪。
    却难得多说了一句:“神机兄果然已经尸解炼形成功,准备再度出世?”
    “当年一别,已经有二十余年,他匆匆离去,就是为了遁入深山尸解,算起来,如今也该有十**岁,不知是转生到了哪里?”
    萧黯然冷眼相看。
    见他的样子,似乎目中只有梦神机,真是完全未将那陈辟放在眼里。
    心中暗自皱眉,面上却冷笑道:“嘿,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洪玄机大笑两声:“哼,尸解三次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度过九重雷劫,不成阳神,也不过是神魂壮大,道术精进,”
    “本侯乃当朝重臣,岂会在意一个方外野道士?”
    神色陡然一沉:“萧黯然,你今天找本侯来此,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如此便是在戏弄朝廷命官,依大乾律,判你一个流放三千里也是轻了!”
    “哼!居然能将条子递到皇城内宫,买通宫里内侍太监,你方仙道好厉害的手段!”
    “区区一个小道士,仗着几分宠幸,就敢干预朝政,祸乱内宫,妄图把持社稷神器?”
    “本侯定要禀明陛下,将尔等妖道尽数抄家灭门!”
    “洪玄机!”
    “你休要开口朝廷大臣,闭口抄家灭门!”
    “你这手段,平日里用来吓唬那些官员可以,想吓唬凭道,还差得远!”
    “当年围攻大禅寺,若非我道门三宗,你早就死在印月大和尚如来拳之下!哪里还轮得到你现在这般嚣张狂妄!”
    “印月和尚?”
    洪玄机不屑道:“哼!当年我大乾鼎定乾坤,天下百姓拥戴,万民归心,天地景从,鬼神臣服,”
    “佛门不遵王法,不知道理,倒行逆施,妄图阻挡人道大势,印月和尚实在枉为人仙,是在劫难逃!”
    “即便没有你道门三宗,本侯又何用惧他?你等若非顺应大势,攀附龙尾,也早如他一般,应劫而亡!”
    “让你们三道参与剿灭叛乱,是给你们机会正本清源,你们不感戴德,如今反倒居功自傲,欲效佛门,广开庙观,蓄纳香火,妄图行悖逆之事,早晚也要和大禅寺一般,灰飞烟灭!”
    萧黯然脸皮微微抽动。
    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到底是方仙道宗主,一代鬼仙宗师。
    胸腔急剧地鼓动了几下,便强制压下内心愤怒。
    长长出了一口气:“好,既然如此,你我也不必多说。”
    “早就听说,洪玄机一代武圣,集上古造化道、大禅寺与天下各家秘法,创出诸天生死轮的绝世武道,”
    “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洪玄机的诸天生死轮,要如何将我方仙道抄家灭门,灰飞烟灭!”
    “锵!”
    话音未落,一声龙吟清鸣响起。
    在大殿中央,那供奉着道祖的案桌之上,有一柄三尺长,通体满布血纹,如同人身血管脉络的宝剑,自行从鞘中飞出,围绕萧黯然上下飞舞,旋转不休。
    这正是他秘养的宝剑。
    以道家仙钢血纹钢所铸,又以神魂蕴养,放置在那尊道祖相下供奉,灵性自成,非凡俗之剑。
    上次在那鸿门台上,与那儒门黄口小儿斗剑虽败,萧黯然却不服气。
    他知道,那不是自己不如那黄口小儿。
    而是那鸿门台中,有古怪。
    他的力量被压制,而那黄口小儿却能引动一股远超他自身的力量。
    这才被其两剑所败。
    若是在鸿门台之外,萧黯然自信,两剑便能将那黄口小儿斩于这口血纹仙剑下。
    “洪玄机!受剑吧!”
    萧黯然此次本是想将洪玄机招来,与他共商,一齐对付那陈辟小儿。
    洪玄机与那小儿的怨隙,玉京城中人人皆知。
    再加上其文道宗师的地位,因那小儿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洪玄机此人,平日里虽处处讲礼法,看似铁面无私。
    但萧黯然却清楚,此人便是个伪道学。
    表面上正气凛凛,心中却不知道藏着多少脏污。
    是个知道权衡之人。
    在他诉说始末后,应该会答应他,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却不想此人果然狂妄至极。
    反倒将他激出满肚子气。
    再加上不久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败于一个小辈之手。
    萧黯然接二连三遇挫,心中早已经积聚了不少怨气。
    此时,尽在这一剑之中爆发出来。
    剑如血虹,划出破空厉啸,刺耳之极。
    震得整座大殿都在簌簌震颤。
    那剑却没有径直射向洪玄机。
    看似是直来直去,却是时而在前,时而在后,瞻乎在上,瞻乎在下。
    上下左右,飘忽不定。
    “哼!”
    洪玄机冷哼一声,对于那变幻不定的血剑,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萧黯然,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卖弄此等雕虫小技,本侯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我相距不到二十步,我若动手,不消两个呼吸,你躯壳便要被我一拳击碎,你的神魂,也根本近不了我身,你拿什么来跟我打?嗯?”
    洪玄机冷冷出言,脚下已经一步跨出。
    便是这么轻轻一踏,巨大得恐怖的力道,如同一头上古凶兽,一足落地,有摧山裂地之力。
    整个大殿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殿上那尊道祖像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异响。
    洪玄机周身气血升腾,如同一尊烘炉。
    无匹的热浪如朝四面八方袭卷而去。
    那飘忽不定的血剑,似乎受不住这阳刚血气的威力,如陷入泥潭一般,变幻飞舞的速度都大减。
    “本侯征战沙场多年,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修炼这鬼神之术有能成就大事者,便是鬼仙,到了战场之上,千人万人,大军阳刚血气一冲,也要魂飞魄散!”
    “大丈夫立事,行的是堂堂正正的正道,走的是血气阳刚的大道,”
    “区区阴神道术,也妄想成事?”
    洪玄机一步步踏出,说话漫不经心。
    却字字句句都透出强大坚定无匹的自信和力量。
    “虚伪小人!也敢妄言堂堂正正?”
    “好!”
    “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元阳飞剑锋利,还是你的肉身坚硬!”
    萧黯然索然大怒,再也坐不住。
    自雪松之下长身而起,神魂之力骤然暴发。
    他是方仙道领袖,即便洪玄机是号称大乾第一的武圣,他一口元阳飞剑,袖中天罡神雷,也都不是好惹的。
    真要拼起命来,萧黯然自忖也能将他重创。
    两人似乎便要一决生死的模样。
    却听一声大叫:“慢来!”
    这时,殿后转出几人。
    为首一个,一身道袍,身背宝剑,大袖飘飘,一张脸如同白玉一般,眸间紫气隐隐,周身有出尘之气,如同画中神仙。
    方才那一声,便是由他发出。
    他身旁一人,身穿黄色绸衣,头发花白,五十上下,手中拿着一支画笔,身上还沾染着墨色,略显潦草。
    另外几人,也都身着各色道袍。
    “张伯恒?乾道子?”
    洪玄机看见这几个人,眉头微微一皱,落在那黄色绸衣老者身上,神色才稍稍缓和。
    “张伯恒,你们正一道,难道也想与方仙道狼狈为奸,妄图把持社稷吗?”
    “乾道子兄,你来玉京观有何事?”
    那如画中神仙一般的张伯恒,看向身旁的黄衣老者,礼让示意。
    此人乃是玉京城中鼎鼎有名的画师。
    UU小说画艺通天彻地,能以假乱真。
    画出之物,神形兼备。
    画虎能噬人,画仙可救人。
    UU小说一尊神像,便能令人进入观想境界,神魂有成。
    是以被人尊为画圣,极为推崇。
    此时萧黯然也知道打不起来。
    他心中虽然气愤难当,但内心深处,到底还是对洪玄机有些畏惧,也就趁势将元阳飞剑收回。
    那乾道子已开口道:“老朽受萧宗主等三宗所托,要画出一幅无上道祖图。”
    “当年,大禅寺有三卷镇寺宝经,其中的过去弥陀经号称神魂修炼第一经,”
    “观看此经,可修神仙大道,有成就阳神之望,修成之神魂,”
    “其实,这部法经也未必就那般神妙,天下道门,能比此经者,也非绝无仅有,”
    “而此经之所以能冠绝群伦,却是因此经卷上,有一尊弥陀相,将佛门佛法一切神韵大势,尽数融于其中,”
    “观想此弥陀相,存于心中,,如过去弥陀,永恒不动,镇压世间一切邪魔,明心见性,得见过去种种,得见真如本相,”
    “我道门之所以不及,缺的便是一尊能包容大道的道祖之相罢了。”
    他看了看身后供奉的那尊道祖像,叹道:“这尊元阳道尊,有开天辟地,演化日月雷霆之妙,却终究差了些火候,少了些神韵,不及大禅寺的过去弥陀。”
    “我听闻,那儒门之中,有一念成圣之法,读书明理,修身治世,”
    “禀持君子正道,心存大志,治国平天下,坦坦荡荡,以直养浩然正气,”
    “念头精纯,一朝顿悟,便能将念头炼成神明,浩大纯阳,不惧阳刚,不畏雷霆,能依心中之志,而成神明之相,我即为神,以人心,代天心,神妙之处,难以窥测。”
    这乾道子说起这儒门来,似颇多感慨,眸中还有诸多渴望,一说就滔滔不绝,难以停下。
    “听闻,那位亚圣公,还有一部礼经,一部西游释厄功,皆不同于当世修行之法,有开天辟地,演化万物之玄妙,”
    “若能得之,较大禅寺那三部镇寺宝经丝毫不弱,甚至万有过之,”
    “老朽虽无妄念,却盼有生之年,得能窥一番大道,能将释道儒三教法门,皆熔于一炉,画出一幅前古无人的法相来,留传后世。”
    洪玄机听他说到这里,心中便已有计较,开口打断道:“乾道子兄,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也不全然是为了作画吧?”
    这时,旁边的那位张伯恒将话头接了过来:“洪少保,实不相瞒,乾道子兄,是受我等之邀,前来商谈正本清源、匡扶正道的大事。”
    “哦?正本清源?匡扶正道?”
    洪玄机冷笑道:“一群阴私之辈,聚在一起阴谋暗算,便是正道?”
    “乾道子兄,你怎的也堕落至此?”
    洪玄机面现不悦,斥责那乾道子。
    乾道子老脸皱起,露出苦色,却不言语。
    “洪玄机!”
    萧黯然骂道:“你若不愿与我等一道,便就此离去!用不着作此虚伪之态!”
    “还是说,你想与我等一起过过手?”
    洪玄机不屑道:“哼,乌合之众,人再多又何如何?本侯何惧。”
    “你……!”
    张伯恒拦住暴怒的萧黯然,朝洪玄机道:“洪少保,此次共谋大事,我正一道也是得了姬宗主首肯,”
    “非是我等欲行不义,实是那位亚圣公所行之道,太过霸道,若是任其发展,过不得多久,可还能有我道门容身之处?”
    “未道门道统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洪少保不愿参与,我等也不强求,却也不必如此。”
    “哼。”
    洪玄机轻哼一声,如电目光扫了一眼众人,转身便走,十分干脆。
    余下众人,在他走后,面面相觑。
    刚才还暴怒的萧黯然,这时阴沉道:“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毫无意动,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他如此干脆离去,想必还是忌惮姬宗主,与皇后娘娘。”
    正一道宗主姬常月,年轻时曾得过状元,也是文道巨魁,影响力十分强大。
    他的亲妹妹更是大乾的当今皇后。
    张伯恒叹道:“唉,人各有志,洪少保乃非常人,当是自有计较。”
    “哼,他恐怕根本不知道,那个陈辟有多可怕!”
    “我倒要好好的看看,那小儿冠礼之上,洪玄机会被他小儿如何羞辱!”
    ……
    数日之后。
    “当!”
    “当!”……
    是日,皇城上空,一连响起了五声钟响。
    玉京城中人都知晓,这是朝廷有盛典举行
    鸣钟五响,大开宫门,迎百官群臣,纳天下名士贤客。
    皇城大门洞开,文武百官,王公权贵,鱼贯如流,以品级位阶为序,排成长列,缓缓由宫门而入。
    时有车马辚辚。
    那是亲王、三公一流,或是有盖世奇功在身,才得蒙御口亲赐,皇城骑马,御道行车的无上殊荣。
    此时,万众瞩目之中,却有一驾可说是简陋之极的牛车,缓缓行来……

第820章 盛宴 (二合一章)

    (重复章节!!!先不要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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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晚了~先占个坑~~半小时后更新正确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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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眺望,面上带着如头顶万里晴空一般爽朗和曦的笑容:“诸位学兄,吾等苦等多年,终于等到了,当不负夫子教诲。”
    “乾坤朗朗,自此而始。”
    离此重重阻隔,有一座座森严楼宇,此处是玉京城的官衙汇聚之地。
    其中,有一座颇不起眼的清静所在。
    名为,天录院。
    是大乾收录天下藏书所在。
    院中,有一座小小阁楼中,一个长须中年盘坐草榻之上,埋头于群书之间。
    神色冥冥,两眼只见书文,双耳不闻世间。
    直到钟鸣玉京,才茫然抬头。
    双目涣散,良久才渐渐回神聚集,闪烁出激动的光芒。
    “先王钟响,弟子当归……”
    “弟子……”
    府邸之前的街道,停满一辆辆华贵车马,豪奴艳婢,个个穿丝戴玉。
    。
    而水阳巡抚姓洪名康,非但是一方封疆大吏。
    听闻更是当朝重臣,武温侯洪玄机的嫡三子。
    在这水阳省,自然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招惹。
    巡抚衙门之中,一个相貌堂堂,身材威武的青年高坐主位,与满堂宾客饮酒作乐。
    堂下有美人起舞,琴瑟佳音。
    堂上有罗绮在侧,佳人在怀。
    好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当——!”
    “昂——!”
    忽然之间,钟声长鸣,龙吟阵阵。
    将堂上众人惊得纷纷立起。
    “那是何物?!”
    “龙?!”
    “洪大人,龙现水阳,这是上天也在嘉奖大人保土安民赫赫之功,乃是大吉之兆啊!”
    对于堂下的阿谀之词,那高坐主位的青年却是满脸厌恶:“愚蠢!”
    他便是水阳巡抚,洪玄机嫡三子,洪康。
    岂能没有听说过那儒门圣器的传闻?
    儒门?
    如此招摇,究竟是为何?
    洪康正一脸阴沉,看着天上。
    六龙御空,不过短短一瞬,此时早已经云踪缈缈。
    不在在盘算着什么。
    却忽听堂下有一人发出长笑。
    “哈哈哈哈!”
    此人年不过二十许,相貌俊逸,一袭白衣,束发松散,两缕发丝在额前飘落。
    十分随意。
    与在坐满掌罗绮富贵,格格不入。
    “嗯?”
    洪康眉头一皱,朝那人道:“太白先生为何发笑?”
    他对此人倒是很有些印象。
    虽是一介寒门之士,却颇有才华,出口成章,为人却放浪不羁。
    洪玄机虽面色未变,但那骤然间几如铺天盖地般的威压,森寒刺骨、令人几欲窒息的气息,都足以让人感受到他的怒意。
    “咦?”
    面对洪玄机的压迫,萧黯然不惧反笑:“玄机兄向来片刻理学大家,讲究礼法,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区区一句话,竟就令玄机兄动怒,看来玄机兄心中实也对那亚圣公畏惧得紧啊。”
    洪玄机冷然道:“你也不必在这里与本侯逞口舌之利,”
    “那陈辟小儿欺世盗名,四处传扬邪说歪理,祸乱天下,本侯日后自会禀明陛下,将其黜落捉拿,问罪抄斩!”
    “哈哈哈!”
    萧黯然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仰头大笑不已。
    “洪玄机,你依然还是如此狂妄,目无余子!”
    “你以为你是人仙?区区一个武圣就自以为能天下无敌了?”
    “即便没有这个陈辟,你也过不了太上道神机兄这一关,你若然如此执迷不悟,迟早大难临头!”
    “本侯如何,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洪玄机在短短三两句话里,已经重新变得如渊般深沉,不见一丝一毫情绪。
    却难得多说了一句:“神机兄果然已经尸解炼形成功,准备再度出世?”
    “当年一别,已经有二十余年,他匆匆离去,就是为了遁入深山尸解,算起来,如今也该有十**岁,不知是转生到了哪里?”
    萧黯然冷眼相看。
    见他的样子,似乎目中只有梦神机,真是完全未将那陈辟放在眼里。
    心中暗自皱眉,面上却冷笑道:“嘿,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洪玄机大笑两声:“哼,尸解三次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度过九重雷劫,不成阳神,也不过是神魂壮大,道术精进,”
    “本侯乃当朝重臣,岂会在意一个方外野道士?”
    神色陡然一沉:“萧黯然,你今天找本侯来此,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如此便是在戏弄朝廷命官,依大乾律,判你一个流放三千里也是轻了!”
    “哼!居然能将条子递到皇城内宫,买通宫里内侍太监,你方仙道好厉害的手段!”
    “区区一个小道士,仗着几分宠幸,就敢干预朝政,祸乱内宫,妄图把持社稷神器?”
    “本侯定要禀明陛下,将尔等妖道尽数抄家灭门!”
    “洪玄机!”
    “你休要开口朝廷大臣,闭口抄家灭门!”
    “你这手段,平日里用来吓唬那些官员可以,想吓唬凭道,还差得远!”
    “当年围攻大禅寺,若非我道门三宗,你早就死在印月大和尚如来拳之下!哪里还轮得到你现在这般嚣张狂妄!”
    “印月和尚?”
    洪玄机不屑道:“哼!当年我大乾鼎定乾坤,天下百姓拥戴,万民归心,天地景从,鬼神臣服,”
    “佛门不遵王法,不知道理,倒行逆施,妄图阻挡人道大势,印月和尚实在枉为人仙,是在劫难逃!”
    “即便没有你道门三宗,本侯又何用惧他?你等若非顺应
    洪康眉头一皱,朝那人道:“太白先生为何发笑?”
    他对此人倒是很有些印象。
    虽是一介寒门之士,却颇有才华,出口成章,为人却放浪不羁。
    本没有资格出席此间,不过洪康也算是文人,平日也爱摆出礼贤下士之态,对此人多有优容。
    平时饮宴,常常会邀请一些贫寒之士,以彰显其胸怀。
    若是真有能为,也会折节招揽,以为己用。
    堂下那发笑之人,便是他近来想要招揽的一个。
    那人却不答,拿起酒壶,仰头倾尽。
    “痛快!”
    长笑一声,将手中空壶掷出,才对已现不悦之色的洪康拱手道:“洪公子,多日来承蒙款待,多有叨扰,这便告辞了。”
    “慢。”
    见此人真是转身就走,洪康心下已经暗怒,只是不便显露:“太白先生,可是洪某有怠慢之处?还是先生以为洪某不堪扶助,要离我而去?”
    “哈哈哈!”
    那人大笑道:“洪大人,可曾记得当初初见,吾之所言?”
    “自是记得。”
    洪康不知其意,只是满堂宾客在前,不好失了风度,也只得耐着性子,念诵道:“但愿清秋长夏日,江湖常放米家船。”
    洪康作感慨赞叹之状:“短短数言,便可见先生清高雅志。”
    “水阳乃南方大省,大乾渔米之乡,”
    那人满脸笑意:“江河纵横,太昌湖上,百舸争流,千帆共渔,稻香鱼肥,真是大好的盛世之景啊。”
    “先生此言何意?”
    当地繁盛,他为此地主官,此言于他本应是赞颂之语。
    不过洪康却是心中一突,不悦之意更甚,已不再遮掩,显露在脸上。
    那人摇摇头,仍不答他,忽然高声诵道:
    “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住口!”
    未曾诵完,已有人跳出来怒声喝断:“今日乃是巡抚大人纳妾之喜,汝一介贫寒,能列席于此已是巡抚大人恩德,却在此大放厥词,仗着几分歪才,作此不祥之句,汝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罢罢罢。”
    此人长笑声中,已大步迈出,长袖飘摇间,真就欲出门而去。
    “狂妄之徒!”
    “如此搅扰大宴,冒犯巡抚大人,还想走?”
    “洪大人!此等狂徒,必有所为,极有可能是无生、真空两邪道派来刺探消息的妖人,大人待安勿躁,在下为您擒下此人再行拷问!”
    在场之人都不是寻常之辈,早已看出洪康面有怒色。
    水阳省的内情,这里谁人不知?
    自然知道其怒意之源。
    这些人本就有攀附之意,哪里还不抓住机会,欲向洪康献媚?
    当下便有数人越众而出,挡在那白衣人身前。
    都是浑身血气滚滚,显然武功修为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
    白衣人却只是朗笑一声:“今日吾已兴尽欲归,尔等且退去。”
    “狂妄!”
    几人大怒间,就已扑了上来。
    却只见眼前一阵模糊。
    再定神时,人已不见。
    堂人众人也是如此。
    只觉一片人影闪动,那白衣人已踪影杳杳。
    洪康满脸震惊。
    心中已升起不祥预感。
    ……
    西南群山万壑间,有一人影当空,竟是在御风凭虚而行,飘飘如仙。
    忽闻钟声长鸣,长笑一声,转身朝中州方向踏空而去。
    ……
    东北的白山黑水中,有一青杀口,乃是大乾、云蒙交界之处,两国毕屯有重兵。
    大乾屯兵之处,一营中有一小兵,面目清秀之极,正持弓细细擦拭。
    忽有龙惊百里,两国大军皆震动。
    小兵猛然站起。
    ……
    大乾边缘之地,有一少有人知晓的贫苦小村,却有一座书塾。
    塾中之师,是一位年三十许,面目方正的男子。
    忽而抬起头,目现惊喜之光。
    ……
    非止大乾诸州,便连周边诸国,也有一个个来自三教九流之人,如万川归流一般,往玉京汇集。
    而此时的玉京城,已是风云之中。
    亚圣府中。
    仍在潜心推衍穴窍位置的洪辟,忽然接到来禀,乾帝有圣旨下到。
    洪辟微微沉吟,露出几分笑意,便大开中门,迎接圣旨。
    “朕闻:王者,莫高于上古诸帝,天下盛平,莫高于中古诸子,天下兴平,皆待贤人而定。”
    “今天下圣贤者,岂特古之人乎?”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今有亚圣陈公,朕闻其贤名……”
    洋洋洒洒,那宦者读了许久,才终于读完。
    皱起一脸媚笑,将圣旨交到洪辟手中。
    洪辟也嫌弃他扭捏谄媚之态,道了声谢:“侍者还请回禀陛下,辟定当准时赴宴。”
    那圣旨说了一大堆华丽的废话,其实总结起来就一件事。
    就是他的冠礼将至,乾帝要亲自为他加冠,这是十年前早已经定下。
    而这十年来,他的名声不降反升,大有文人魁首的势态,自然更不会有变。
    ……
    玉京城外。
    相隔十多里,有一座玉龙山脉。
    形如一条玉龙,把玉京城遥遥环抱半边。
    山清水秀,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在玉龙山脚下,有一座道观,名为玉京国。
    是大乾最大的道观。
    此时已过新春,天气晴暖。
    此地已经游人香客穿梭如织,香火鼎盛极。
    夹杂在游人之中,却有一人,如同那鸡群中的仙鹤,黑夜中的皓月。
    一眼便无处可藏。
    一身锦衣,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鬓间虽有几丝花白,皮肤却光滑无暇,便连毛孔也难见。
    双目深邃有神,时有威严隐透,让人难以直视。
    此人正是洪玄机,大乾王朝的中流砥柱,理学大宗师,当朝武温侯。
    洪玄机漫步游人之中,意态悠闲,如同乘云驾雾一般,却步步举轻若重,每一步踏出,似乎都能将人群震开,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一直踏上玉龙山,玉龙观中。
    那里有一座大丹殿,是玉京观道士炼丹修行的地方,向不许游客上来。
    此时大殿山路上,却早已有两个身穿黑色丝绸道衣,手搭拂尘的小道童站立。
    似乎是早等候在此,迎接洪玄机。
    “拜见武温侯爷,观主老爷已在观中久侯。”
    两个道童行礼道。
    “哼。”
    似乎是早等候在此,迎接洪玄机。
    “拜见武温侯爷,观主老爷已在观中久侯。”
    两个道童行礼道。
    “哼。”

第821章 跳梁小丑 (二合一章)

    “皇帝仅为一孺子,便惊动文武百官,四方贤士,又如此靡费,置如此盛典盛宴,成何体统?”
    那位孙先生竟是毫不客气地斥责乾帝。
    大袖一甩,负起手来,严厉的目光扫过乾帝,又落到殿上一直端坐龙椅下首的洪辟身上。
    “小小孺子,何德何能?”
    见他只是浅笑轻酌,一言不发,根本没有看向这边。
    孙先生目中的严厉逾甚,更透出几分不悦。
    “嗯?”
    “君王在立,你怎敢端坐?前辈师长教诲之时,你又何能如此托大不尊,置若不闻?”
    “你读的书便是如此教你?你的学问道理又学到了何处?你便是以如此学问,如此道理,去教授天下学子?”
    “这般无君无父,无礼无法,岂敢误人子弟?”
    “嗯?”
    孙先生迈出几步,越过乾帝,直指洪辟,连发质问。
    “孙先生!”
    洪辟未曾说话,这孙先生已先惹怒一人。
    一个看着约摸四十余岁,一脸严正的官员站了出来:“此言未免太重,亚圣公的学问、德行,乃世所公认,其行其德,皆有君子之风,”
    “君子之礼,也自亚圣公而光大,人人仿效,天下陈腐之风为之一清,何来无君无父,无礼无法?”
    此人正是李神光。
    其时,他已升任礼部尚书,掌管礼部。
    乾帝加封洪辟为礼部尚书佐郎,与他的据理力争不无关系。
    他本是想让洪辟在礼部历练,只等将来再立大功,他便可退位让贤,让洪辟晋位尚书,过得几年,便可以此登上三公之位,方能尽展其才。
    也让其他人等无话可说。
    由此可见,他对洪辟寄望之深。
    如今竟有人想要毁损他寄以厚望,甚至敬重之人,李神不如何能不怒?
    若非此人乃是千年世家,圣人之后,是文道正统。
    李神光身为文人,自然也是素来敬重有加。
    以他的脾气,早就破口大骂。
    “君子之礼?”
    孙先生冷笑一声:“何谓君子?是如他此时这般狂妄无礼?还是他以圣贤自居,欺世盗名之举?”
    “什么叫欺世盗名?”
    李神光怒道:“亚圣公才学无双,当年半部经书,引百圣齐鸣,诸子共鉴,实为圣道典章,万世垂范,天下皆知,”
    “孙先生也是诸子圣人之后,难道连诸子不朽之精神,也要质疑吗?”
    此话不可谓不重。
    当年百圣齐鸣之事,是万万作不得假的。
    这些年来,即便有再多的人,眼红亚圣公之名,儒门之盛,想要攻讦,却无论如何绕不开这一事实。
    只凭这一事实,就无人能否认洪辟的成就。
    这孙先生若是连这点也否认,那便是连把自己的祖宗也给否了。
    这些千年世家的根基,便是诸子先圣之后,若否了这点,那便是自毁根基。
    “哈!”
    那孙先生闻言,却是一声大笑。
    似乎听到了极为可笑,也极为愤怒之事。
    “圣道典章?万世垂范?”
    孙先生神色不屑之极,骤然沉下脸,深邃双目之中,神光暴射。
    骈起两指,直指洪辟,厉声喝道:“竖子!你偷盗我四家经典,删头去尾,窃为己有,妄尊圣贤,你心中可有羞愧?”
    “回答我!”
    乾元大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哗然之声便如巨石坠落平静的湖面,轰然炸响。
    偷盗四家经典,窃为己有?!
    如此言语,不仅是语惊四座,更令人匪夷所思。
    亚圣公之名虽然如日中天,令许多人敬服。
    若是一般人说来,哪怕是一个地位尊贵之极、或是武功道术都为天下绝顶的人说来,也难以取信于人。
    会被人嗤之以鼻。
    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千年世家,圣人之后。
    其文道正统之名已经流传了数千年,早已根深蒂固,铭刻在人心中。
    一个是数千年的圣人世家家主的话语分量之重,非同凡响,实在令人难以生起质疑之心。
    反倒是洪辟,不过刚刚成名十年。
    而且其年岁尚不足双十。
    十年来,也未曾有过惊人之举。
    之所能令人敬服,还是因为其十年前的圣道文章出世,令得诸子百圣共鸣。
    可如今那孙先生的话,就如同一把火,点燃了洪辟这最令人信服的根基。
    若是此言一但坐实,那么便会瞬间轰然倒塌,一点不剩。
    以往他受到的尊崇有多少,自此之后,要承受的就是十倍百倍的反噬。
    殿上群臣众贤,各有心思。
    有不信者,有狂喜者,有半信半疑者,也有淡然无视者。
    李神光震骇之余,却是半点不信。
    怒道:“孙先生,你身为圣人之后,如此话语,可不能乱说!”
    “哈,乱说?”
    孙先生冷笑一声,道:“我孙、梵、姬、王四家,数千年来,总先祖诸子百圣之智慧,便是要革故鼎新,写出一部能承继先祖不朽之学问,开万代未有之道理,”
    “穷千年之时,百代之力,终于合力参研出两部惊世圣典,”
    “一曰‘易’,二曰‘礼’。”
    孙先生昂首傲然,忽然摇头晃脑,高声诵读:“夫易者,变化之总名,改换之殊称。”
    “自天地开辟,阴阳运行,寒暑迭來,日月更出,新新不停,生生相续,莫非资变化之力,换代之功……”
    “易者,其德也光明四通,简易立节,天以烂明,日月星辰,布设张列,通精无门,藏神无冗,不煩不拢,淡泊不失,此其易也……”
    “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
    孙先生转首扫视殿上群贤,傲然一笑:“此‘易’中真言之一二,尚有‘礼’中大道,”
    “所谓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君子戒慎,不失色于人。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说到这里,孙先生便停了下来。
    看着四周群臣众贤一个个尽皆抓耳挠腮,急不可耐要听下文。
    露出傲然矜持之色,高声道:“此二经,乃我四家共有之圣典,不可轻泄。”
    此时殿中之人,已经十有**,皆全信了这孙先生之语。
    实是其所述虽只是寥寥数句,残缺不全,却已经述尽大道。
    他们都看过当初洪辟所著的半部经典,也有论“易”,且是经中之切要。
    孙先生这几句“易”经,竟然与其所著之经中,几乎吻合,且更加完整。
    虽然不全,却如其所言,此等宝经圣典,如何能轻未于人?
    能得闻一二,已是幸事。
    还有那“礼”……
    听说这陈辟也有一部“礼经”,却少有人见,且听闻晦涩难懂,不知所言。
    相较于其,孙先生所述,方为谋国治世的大道之术。
    若能依此而行,又何惧天下不平,百姓不顺,社稷不安?
    便连一直未发一言,神色不明的乾帝,也露出几分惊喜之意。
    众人皆惊叹不已。
    真不愧是圣人世家,文道正统。
    果然不同凡响。
    此时,孙先生仍在高声言道:“却不想世间出了如此这般无耻小儿,竟窃吾家经典,以为己有,还妄尊圣贤,成了这诺大声名,”
    “若是此小儿只以经典传世,教化世人,吾家倒也能容他,”
    “只是这无耻小儿竟敢篡改吾家经典,以荒谬之说,荼毒天下学子,实是当世之毒瘤,万世之罪人!”
    “如今更以此邀名,妄想入主朝堂,若让如此奸邪之辈,左右政事,则天下大劫兴矣!”
    “吾等圣人之家,断然难容此事!”
    孙先生抑扬顿挫,句句铿锵,字字诛心。
    赫然张目,放出璀璨神光,瞪向洪辟。
    鬼神若触之,也要魂飞魄散。
    心志不坚者遇之,也要心惊胆战,魂惊神摇,一切阴私,都要抖落出来。
    其厉声大喝:“黄口小儿,你还有何话说?”
    此时殿上众人,泰半看向洪辟的神色,已变得不耻之极。
    若非他们都自恃身份,恐怕已经要齐齐唾骂。
    “这、这……”
    剩下一些,如李神光这般之人,虽早已对洪辟及服无比,绝不信他会是此等小人之辈。
    可此时也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言语。
    实在是这孙先生所述之经文,半点做不得假。
    他们是最信服洪辟之人,自然是因为他们也是最懂洪辟所著经典、最懂其学问道理之人。
    其中为人处事的道理且不说,确实大相径庭。
    但其中大道学问,却太过相似。
    虽只得闻一二,却已得窥其正义道理,比之洪辟所谓的半部圣典更加全面。
    这一点,也是更令人生疑。
    为何他所著只是“半部”?
    正好就与孙先生所说相互印证。
    如此种种,丝丝入扣,实在令他们有心为其辩解,却无力为之。
    是以,此刻对于孙先生的质问,那些已经不耻之人在等着看他如何狡辩,只等其语穷,便落实了罪名,便定要将其钉死在那耻辱之柱上,受万千人唾骂。
    而李神光之人,双眼期盼地望着他,也在等着他的辩解,证明自己。
    直到此时,他们眼中所见,洪辟却仍然不紧不慢,一脸轻松地自斟自酌。
    便连看都没有看那孙先生一眼。
    “竖子!岂敢如此无礼?”
    “你今日纵然装聋作哑,也难逃公理正道!”
    孙先生大声怒喝。
    周身包裹在一层氤氲光晕之中,一种厚重又灿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同于仙道的缥缈,也不同于武道的阳刚。
    那是文道的气韵,是学问的气息。
    受他这文道之气一冲,殿上群臣众贤只觉心中正义凛凛,难容奸邪,齐齐对洪辟怒目而视。
    这大乾的官员,尤其是能到这殿是来的,不是世间的大儒文臣,傲骨铮铮,便是那武道通天,血气阳刚的百战将军。
    这一齐发难,哪怕只是眼神,也足以令一般人肝胆俱裂,肖小无所遁形。
    洪辟却只是仰颈将刚满上的一樽美酒一饮而尽。
    闭眼微笑,似在回味那酒意之美。
    “哈哈哈哈……”
    过了片刻,才忽然将手中酒樽一掷,放声长笑。
    “竖子无礼!”
    这次却不是那孙先生,而是一位皓首白发的老臣站了起来,须发皆张,剑指怒喝。
    “这位……孙先生?”
    洪辟抖了抖袖子,整了整衣襟,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那孙先生,饶有意兴地道:“可愿听我这无耻小儿说一个故事?”
    “哈!”
    孙先生不屑地抚袖冷笑,背过身去,负手冷然道:“你且说来,看你如何狡辩!”
    洪辟笑了笑,不以为意。
    从案席之后,长身而起,负手在背,缓缓踱了出来。
    口中缓声说道:“前古之时,有两位圣贤,坐而论道,数日之间,许多学问道理,从其辩中脱口而出,”
    “其中一位,对另一位有几分质难之意,想要辩倒其先前所说的道理,便对对方说,”
    “他有一棵大树,树干上有许多赘瘤,疙疙瘩瘩,不符合绳墨取直之要,其树枝也是弯弯曲曲,不合规矩,长在路边,便是最差的木匠,也不会看它一眼,”
    “而对方之前所说的种种大道理,看似玄妙,却全都大而空泛,不切实际,根本没有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夸夸其谈罢了,陡遭人鄙弃。”
    “对方便道:你可见过野狸否?屈身而伏,以待猎物,其捕捉猎物时,东跳西跃,不避高下,”
    “一但踏入机关陷阱中,便无处可逃,只能死于网中,”
    “再看那牦牛,大如天边之云,却不能捕小小鼠辈,”
    “如今你有大树,却担忧其无用,为何不将其种于虚无之乡,广漠之野,安卧其下,逍遥自在,也无人生害树之心,免其遭刀斧之劫,其有用无用,又何必执着?”
    洪辟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孙先生。
    殿人群臣众贤,此时都在咀嚼其意。
    只觉似乎蕴藏妙理,却又不解其意。
    那孙先生皱眉寻思,不过片刻,抬头不屑道:“竖子何以故弄玄虚?这便是你的辩解?”
    “哈哈哈哈,”
    洪辟又放声长笑,半晌才摇头道:“无耻小人,不解大道。”
    “也罢,我若多言,你也无能参悟,你只需记住其中一句,”
    洪辟眼中笑意微淡:“所谓狸狌,卑身而伏,以候遨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wǎng gǔ)
    。”
    “此所谓……”
    洪辟大袖一抚,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你……!”
    孙先生险先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句话他虽未听过,可骂人的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合着说了半天,就是为了骂他,生生编了个典故出来?
    彼其娘之!
    竖子!
    不当人子!
    莫说是他,其余大臣贤人,也尽皆面色古怪,不知是喜是怒。
    “孙先生,此等欺世盗名之辈,何必动怒?”
    便于此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第822章 神童

    “孙先生,对于此等欺世盗名之辈,何必动怒?”
    便于此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声音虽稚嫩,却透着一种故作老成。
    “这是何人?”
    “此子……”
    殿上群臣众贤看到一人起身,来到大殿之中,都纷纷议论。
    也有认出其身份者。
    此人,竟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稚童。
    一身锦衣华服,生得粉雕玉琢。
    红扑扑的两颊,尤有幼儿的肥嫩圆润。
    但如此一张稚嫩脸庞上,却带着一种寻常成人都没有的老成与端庄、稳重。
    “恒州方家,方圆,见过孙先生。”
    为稚童见孙先生目光看来,躬身一礼,报出家门。
    其声稚嫩,却字字清晰,如珠玉滚盘,落入人耳中,令人不知不觉间就倾听他的话语。
    还无几人注意到此般异象,反是他自报的家门引起殿上一阵哗然。
    “此子竟是恒州方家子?”
    “那位八岁小神童方圆?!”
    “听闻此子五岁中秀才,七岁中举人,今岁科考,不出意料,必为状元之才!”
    “八岁的状元!”
    “天啊!当年亚圣公一鸣惊人,著下不朽篇章之时,也不过八岁,此子之才,几不弱于亚圣公啊!”
    “什么亚圣公?你难道不闻,这陈辟小儿,乃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那方圆可是货真价实的神童,千百年未遇,这如何能比?”
    “这方圆,我听不闻不仅是于文业上有成,其自幼修炼道术,如今不过八岁之龄,却已是鬼仙之境!”
    “什么?八岁鬼仙!?”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刚才观看了一下,此子气息渊深若海,阴神之中,内蕴一点纯阳之意,显然已经是突破了生死屏障。”
    “嘶!”
    “八岁鬼仙?!纵然是绝世天才,有高人点拨,也不可能就进入这样的境界!”
    “谁说不是?纵观历史,八岁而成鬼仙,进而尸解的,也不在少数,但那都是鬼仙转世。”
    “但鬼仙转世,断不敢张扬,我听闻此子行事,颇为张扬,遍观共生平,也不似鬼仙转世,当是天生的修道奇才,自己突破的鬼仙。”
    “匪夷所思!”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洪辟也不由看了这方圆一眼。
    这小子确实是资质惊人。
    不论气运,仅较资质悟性,这方圆恐怕不在他所见过的任何人之下。
    包括洪易在内。
    “你便是方圆?”
    说话的是那孙先生。
    显然他也听过方圆的名声。
    目光扫过,上下打量,脸上露出几分满意:“嗯,不错,确是天纵之姿,以八岁稚龄,竟有此成就,可叹,可叹。”
    旋即又摇头:“世人愚昧,不知真正的圣贤之姿,反倒将那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高高捧起,可悲,可悲。”
    “先生且息怒,诸位前辈、大贤也暂请安坐。”
    “今日乃是陛下大宴,乾元大殿,乃是国之重地,当肃穆洁净才是,断不能容那等无耻小人于此,玷污重地。”
    那方圆声音清亮,如珠落玉盘,且坚硬无比。
    令人有堂堂正正之感。
    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慑服。
    令得满殿哗然的大臣大贤,都为之静。
    不少人都觉得这声音便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一般,让人不知不觉之中,就受到了规矩、束缚,能深入人心,影响人的灵魂。
    “好厉害!”
    “字字如珠玉,言出即规矩、即礼法,束缚灵魂!”
    “但此子也未免太过放肆,这乾元大殿是何等所在?满殿贤臣,还有陛下在侧,龙盘虎卧,他竟敢如此张扬?”
    这声音令人震惊之余,也有许多人由先前的惊叹赞扬变得不满。
    洪辟面带笑意。
    在他眼中,这位八岁神童方圆刚刚在说话之际,口字发出的声音,变成了一个个结成真形、凝如实质的文字。
    文字流光溢彩,如同火焰升腾跳跃。
    然后骤然四散,打入殿上许多人的灵魂之中。
    这手段在他看来,也算是十分高明了。
    那一个个文字,便是一个个念头凝结而成。
    平常修道之人的念头,都是阴气深深。
    仅是念头的阴气外溢,就能伤人。
    哪怕沾染一丝,都要大病一场。
    民间传说的阴秽鬼物,便是此类。
    只有渡过雷劫,念生纯阳,才会带着纯阳温暖之意。
    这种念头非但能伤人,也能护人。
    而眼前这方圆,念头既非纯阴,也非纯阳。
    是一种无形无影,令人无法捉摸的虚无。
    厉害归厉害,只是这小子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这乾元大殿是什么地方?
    可以说大乾最厉害的人物,有一小半,都聚集在了这里。
    虽说鬼仙之流,表面上已经是天下绝顶。
    但在这殿中,至少有一半人,不受他鬼仙道术的影响。
    更有一小部分,早已经如洪辟一般,看破了方圆的作为,在冷眼旁观。
    那方圆却是丝毫未觉,或者说,他根本就心知肚明,只是为人高傲,自恃才高,并不将这种事放在眼中,也不畏惧得罪他人。
    只见他仍在开口道:“陛下与诸位前辈大贤,位高德尊,想来不愿自堕身份,去与此等无耻小人为难,不妨便由小子代劳,将此等小人赶出此地!”
    “嗯……”
    那孙先生抚须作沉吟状。
    似乎意动一般。
    洪辟将这些人作态看在眼里,不由轻轻一笑,侧过身来,朝那方圆道:“方圆?”
    “你说的小人便是在下我了?”
    那方圆小小一张脸上,现出一丝他这年纪不应有的冷笑之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洪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要如何将我赶出此地?”
    “所谓的儒门,我年纪虽幼,却也多有听闻,武功道术,皆是不凡,虽然你以儒门绝艺自居,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粉饰之举,”
    “便是你这小人,虽然欺世盗名,但确是还有几分才学,”
    “不过其中多有荒谬不经,误导世人,遗毒无穷,如孙先生所言,世人皆容你不得,并欲得而诛之。”
    方圆珠玉一般的声音在殿上回荡,堂堂正正,令许多大臣贤者点头称赞。
    “我也自幼苦读,也学得一身道术,”
    “你这小人,既然敢自居圣贤,还妄图入主朝堂,”
    “我便以治国的学问,和一身道术,与你比试,”
    “若是你败了,嘿,那便证明你确实是欺世盗名!”
    洪辟点头道:“原来如此。”
    旋即话锋一转:“那么,我若是胜了呢?”
    “呵呵。”
    那方圆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其轻蔑之意,却彰显无遗。
    洪辟目光扫过那孙先生、方圆,还在参杂在殿中群臣众贤之间的一些人,笑道:“看来,诸位都是有备而来啊,今日我是在劫难逃,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第823章 截杀

    “嘿!”
    孙先生冷笑一声,抚袖侧身,作不屑看他之状。
    方圆一张稚嫩的脸庞上,却全无半分幼稚。
    笑意淡然,隐含着一丝傲然与热切。
    或许在他心中,并非如其表面那般,对洪辟不屑一顾。
    反而对于今日能将他这个奠定儒门之基的亚圣公,无论在学问道理,还是在道术武功上,都踩在脚下,而热切、雀跃不已。
    也是这一丝傲然与热切,方才显露出一些与他此时年龄相符的表现。
    若真是老奸巨滑,便就当与那孙先生一般,至今洪辟仅仅从其表现上,都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似乎他真是那个窃经篡文,欺世盗名的无耻小人。
    洪辟自己尚且如此,遑论他人?
    殿上泰半之人,此时都是一副冷然鄙弃之态。
    都翘首盼着他在方圆的质难之下,剥下伪装,露出原形。
    洪辟置周围冷眼于未闻,忽然朝乾帝开口道:“陛下曾向我询问治国之道,当时我便向陛下说过,我并不擅治国……”
    “呵呵。”
    一声轻笑从方圆口中发出。
    深得嘲讽之要。
    “怎么?堂堂亚圣公,竟不敢与我一个稚龄童子辩?”
    洪辟对于他的打断不以为意,只是微笑道:“无论是圣人世家、前朝宰相李公,还是如今武温侯所兴之理学,都有一个礼字,”
    “你自恃神童,即便你不闻吾学,不懂君子之道,何以不知礼?”
    “你……!”
    方圆语声一滞,面现怒意。
    他打断洪辟说话,对方叱其不知礼,他自然听得明白。
    洪辟也不理他,继续道:“我曾对陛下说过,我虽不擅治国,却知道一个道理,”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治国常富,乱国常贫,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只要陛下谨记这个道理,依此而行,时日久了,自然就能明白,如何方是治国善道。”
    乾帝这时终于开口:“亚圣公确是曾有教于朕,数年以来,朕也常思此言,其中确是有大学问。”
    “荒谬!”
    方圆此时满脸怒意,一声喝斥,然后向乾帝请罪,恕其失礼。
    才怒道:“误国之论!包藏祸心!”
    “陛下万不可听信此等小人,小子还要斗胆,请陛下斩杀此祸国妖人!”
    “何至于此?”
    乾帝微微皱眉:“陈卿此为老成谋国之言,且陈卿为朕亲封的当朝亚圣公,你如此言语,实在无礼。”
    “此等小人,谰言蛊惑,陛下为其蒙骗,小子斗胆顶撞,也定要揭破此小人面目。”
    方圆朝乾帝躬身说道,站起身来,手指洪辟:“你说的民,指的是谁?”
    洪辟笑道:“自然是天下百姓。”
    “哈!”
    方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冷笑一声:“何为国?国出于天子,”
    “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
    “天道有序,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尊卑贵贱之序,早已天定,岂能更改?”
    “治国如牧民,天子承天命而牧天下百姓,如牧羔羊,世家公卿,如天子手中之鞭,这便是治国之道。”
    “只要天子仁德,上承天命,世家公卿尽心辅佐,羔羊岂有不顺者?天下又岂有不安定者?”
    “如你所言,岂非这天下兴衰,皆决于下民?”
    “如你所言,岂非将这天下的财富,将世家公卿的家财,都尽数散下民,这天下便能安定?”
    “这不是妖言祸众,包藏祸心,又是什么!”
    其声清脆如珠玉,字字铿锵,直击人心,令人震动。
    不说其道术强大,仅是其话语所言,便令殿中群臣连连点头。
    许多人看向洪辟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善起来。
    实在是如方言所说,若陛下真的依此而行,岂不得撬动他们这些公卿权贵的根子?
    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就是“民”。
    平日里,便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臣时常劝谏皇帝,当以民生为重,天子不与民争利等等,其中的“民”也是指的公卿权贵之流。
    撬他们的根子,不就是祸国殃民?
    至于所谓的百姓?
    如方圆所说的下民,还是客气了,那是贱民,那是羔羊,是牲畜。
    殿中群臣权贵,眼中恨怒交加,像是看仇人一样盯着洪辟。
    却没有注意到,乾帝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洪辟将殿中诸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纤悉无遗。
    却如未见,负手轻笑道:“哈哈哈,我早已说过,我并不擅治国,区区拙见,诸位不听也罢。”
    “……”
    方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便要趁胜追击,将洪辟真正踩在脚下。
    “轰!”
    却听突然一声巨响,自宫外响起。
    那声音极为巨大震耳,却能听出,声传之处,距此颇远。
    恐怕是在玉京城外。
    这更是令殿中诸人惊疑不定。
    什么样的动静,能从城外传到皇城内宫,尚且有如此惊心动魄之音?
    群臣大都惊立而起,朝殿外看去。
    乾帝一言不发,也望向殿外的天空。
    双目深邃如虚空,点点幽光闪烁。
    若有人仔细去看,便似能看见其中有星辰运转,万物生灭。
    洪辟神色淡然,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距此时片刻之前。
    在玉京城外,玉龙山下。
    夜色正浓。
    诺大的一条玉龙山脉,在夜色之下起伏蜿蜒,如同一尊尊巨大的魔怪。
    那白日里香客游人络绎不绝的玉龙观,此时也人踪绝迹。
    在离玉龙观外不远,有一条三叉路。
    一条能直通山上玉龙观。
    另两条,贯通南北,乃是他处通往玉京城的必经之路。
    一人正伏于道旁,密林之处。
    此人年不过十七八,却面色稳重,目中隐透几分坚毅果绝之色。
    显然是个杀伐决断之人。
    此人正是洪易。
    他会出现在此处,完全是出于意外。
    他之前以神明念头,吞噬赵夫人身边的曾嬷嬷阴神。
    虽是靠着扯镇南公主与元妃的虎皮,暂时躲过后患之劫。
    却也一刻不敢放松。
    时常以神明念头,窥探赵夫人动静。
    无意间却被他窥见一桩阴谋。
    与赵夫人娘家有着根深渊源的大罗派,与正一道、方仙道,似乎还有着其他大门派参与,密谋袭杀儒门学子,与亚圣公府门人上善。
    似乎是因今日乃是亚圣公冠礼,天下各处的儒门学子,多有赶赴玉京者。
    几派联合,于入京的必经之路,埋伏截杀入京学子。
    又故意透露出消息,引得上善携亚圣公府中的执剑儒士,赶来相救。
    洪易窥探得阴谋,心中震骇。
    他虽然不是儒门学子,也从未见过那位亚圣公。
    但他一身所学,都与儒门脱不了关系。
    说是承其恩惠也不为过。
    恩假如不报,绝非他洪易为人。
    再加上此事与赵夫人有关,即便是为了不能让其如愿,洪易也必定要插上一手。
    便连忙赶去亚圣公府,想要报信。
    不想已来晚一步,那上善早已带着人赶出城去。
    洪易便已追赶而来。
    等他来时,便已经看到此处一片狼籍。
    显然是刚刚发生过争斗。
    从现场那随处可见的巨大坑洞,残朽粉碎木石等物,便可窥一斑。
    此战之惨烈、之惊天动地,令洪易心中震动。
    即便没有见到人,洪易也不敢轻易显露痕迹。
    在道旁伏了许久,判断情势之后,才要追循痕迹,想要助儒门一臂之力。
    正要动时,却听远处有声响传来……

第824章 热血化碧涛 (二合一章)

    “上善学兄!不用管我等了!”
    “那些道门肖小贼子明显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绝不会让我等轻易逃脱!”
    “想不到他们竟如此卑鄙,数日前就暗下手段,用李学兄、陈学兄诸位的家眷将他们诱离玉京,”
    “儒门诸位学兄之中练成时乘六龙之术的,除上善学兄外,便只有李、陈诸位学兄,这是蓄谋已久,欲断我等去路!”
    “上善学兄,你不用再带着我等,你有御风之术,那贼子再多谋划,也绝难留下你,带着我等累赘只会拖累学兄!”
    “你速速逃出此地,告知夫子!”
    “不错,我等性命不足惜!夫子名声,儒门传承圣器、绝艺,万不能有失!”
    伏在道旁的洪易,很快便看到了几个仓促间略显狼狈的人影,相互搀扶,自玉龙观的方向朝玉京城方向急赶。
    一行近十人,尽数身着素白儒衣。
    诸人之后,有一人手执一柄如月光惊鸿般的宝剑,时时戒备身后。
    “上善岂能舍弃同窗,独自逃生?”
    “上善学兄!何以如此糊涂!”
    “此番那些贼子目的非止是截杀我等,儒门根基,夫子清名,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你若陷在此地,谁去警示夫子!”
    “诸位不必多说,夫子学究天人,岂是宵小所能暗算?上善绝不对置诸位安危于不顾!”
    “上善兄!”
    伏在道旁的洪易,见得这一行人争吵了起来,心中也不由被重重地震了一下。
    他虽不识这些人,看他们的衣袍,听他们的说话,却能知道这些皆是儒门学子。
    看来那几个道坛门派截杀儒门学子的阴谋已经得逞。
    而依这些儒门学子口中所说,这阴谋是针对那位亚圣公、甚至整个儒门。
    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如此大胆?
    心中正自惊疑,那枚浩然成圣、神而明之的念头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道上,上为众人断后警备的上善,突然顿住脚步,喝道:“诸位且停!”
    这些儒门学子也并非寻常之辈。
    能得闻先王钟声,听出其中召回之意的,都是胸中浩然正气有了一定规模,儒门修为到达了一定境界的学子。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能从道门的截杀中逃得性命。
    上善一叫,他们便察觉出了异常。
    “怎的天这般黑?”
    虽说此时是黑夜,但天上有明月高挂,星河璀璨,十分耀眼夺目。
    与那绵延无尽的玉龙山脉交相辉映,更是壮丽无比。
    此时,他们却发现这夜似乎在不觉间,变得黑如浓墨。
    抬起头,却仍可见到明月高照,群星闪烁。
    低下头,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十分诡异。
    “妖孽!”
    “还不现身!”
    上善猛然发出一声大喝,手中如月光般的宝剑自下至上一撩。
    远在密林中的洪易,都听到了耳中一声春雷炸响。
    一股浩然纯正的气息激荡开来。
    入眼尽是一片赤红如血。
    翻滚涌动,如大江横流。
    血浪滔滔,竟将浓墨般的夜色冲刷开来。
    显露出了周围的重重山影、乱石残树。
    还有天空的明月,闪烁的群星。
    虽然璀璨如一,却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灵性,多了无尽的浩瀚。
    众人一下清醒。
    便知先前自己等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别人的道术之中。
    所见所闻,都非真识。
    如今被上善一剑破灭,才得见真实。
    “呵呵呵,不愧是亚圣公身边唯一的亲传弟子,果真有几分本事。”
    众人清醒过来,便看到了道路前方数百步开外,出现了一个身影。
    虽看不清楚面目,却能见到一袭鹅黄的纱衣,婀娜的身姿。
    “你是何人?”
    一行人中,一个身上尚算完好,不见伤势的白衣学子一步跨前,挡在一众受伤同伴的身前,冷然喝问。
    这女子出现得诡异,先前那令他们无声无息陷入幻象之中而不自知的手段,也着实令人忌惮。
    “在此拦住我等去路,还用邪法暗算,又是道门宵小贼子?”
    “呵呵呵……”
    “这便是传说中的儒门绝学,养吾剑法五色剑式中的丹心赤剑?”
    “竟然能破去我的星宿阴阳道,看来这儒门的威名,却也不全是虚传。”
    那倩影却没有理会喝问的学子,发出一声声娇笑。
    如同环佩叮当,清悦愉人。
    入人之耳,缭绕在人的心头,如丝如烟缠绕,久久难去。
    “嗯?”
    “妖女!还敢邪法作怪!”
    这些儒门学子确实不简单,只是微微一恍神,便清醒过来。
    瞪视女子怒喝。
    藏在密林中的洪易,念头圣明,极力观想着过去弥陀,端坐虚空,大如星辰,隐于芥子,无形无相之意,尽力隐藏着身形。
    他念头专注,将浩然正气运于双眼之中。
    想将那女子的面目看清,却只能看到一片氤氲烟云笼罩其面庞。
    明明似乎近在咫尺,只需再看一眼,便能看清楚。
    却偏偏怎么也无法看清一丝一毫。
    不仅是他,道上的儒门学子也发现自己难以看得真切。
    “我是谁?”
    “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那资格知道了……”
    “适才见得诸位可真是情深意重啊,儒门君子,果然仁义当头,”
    “既然如此,你们便一起留下,都不要走了吧。”
    女子语声如铃,跳跃灵动,却令人遍体生寒。
    不仅是其语意中透出的杀意令人生寒,更是因其声音是直接作用在人的神魂之上。
    时时刻刻、无形无影地攻击着在场之人的神魂。
    这分明是一个道术修炼到了极高深的境界。
    一言一行,都能牵动人心。
    至少也是附体大成的境界。
    一个浑身染血,一条臂膀已经断去的学子挣脱同伴搀扶,怒道:“你是道门的?还是江湖门派?”
    “我等皆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更有朝廷命官,你敢截杀我们,不怕王法吗!”
    “王法?”
    “咯咯咯咯……”
    这看不清面容的诡异女子发出一连串笑声。
    她说话便如同他们腰间的环佩叮当之声。
    笑声如那挂在山间的一串玉铃,一阵阵风吹拂过来,发出短促又悦耳之极的声音。
    她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如花枝乱颤。
    “看你长得也还算清秀,还是秀才?举人?那当读过不少书了,不如你来告诉我,什么叫王法?小东西,啊?”
    “咯咯咯咯……”
    “哼!”
    此人一言一行间,皆有令人神魂颠倒、惊心动魄的魅惑,寻常人让她这么一笑,十有**,已经羞愧难当,至少也要羞得满脸通红。
    那残了一臂的学子眼中也闪过一丝羞恼,却是一闪即逝。
    竖目怒道:“好妖女!”
    “你要听,我便告诉你!”
    “依大乾律,擅杀秀才功名者,徒三千里!擅杀举人功名者,流边土疆界,与靖边军卒为奴!永不得回!擅杀朝廷命官者,腰斩弃市!”
    “依大乾律,修炼邪法妖人,当捉拿入刑,浸三日粪窖,破去妖术,剥去衣物,挂城楼示众!”
    断臂学子义正词严,满面正气,周身浩然。
    字字句句,如含法宪,凛然生威。
    只说那女子窈窕身姿轻轻摆动。
    即便是众人看不清那诡异女子的面容,此时也能感觉到她满面的怒间,气得发抖的腰枝。
    “好,好,好!”
    女子连道了三声好。
    “那陈辟小儿手头上的本事还没有见到,他教弟子的本事倒是见识了,可真是一群伶牙俐齿之辈啊……”
    只听原本如环佩般的悦耳声音,变得冷冽无比。
    似乎那吹动环佩的风,是从那万丈寒渊之中吹来,令人神魂都要颤抖。
    众人还没有从那刺骨**的阴冷中回过神来,便又感觉到天黑了。
    如适才一般,那种黑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再次笼罩了此间世界。
    不仅如此。
    暗中的洪易和众学子都猛然抬头。
    看到天上的明月和漫天昨星斗、璀璨的星河,都变得模糊起来。
    因为天空在旋转,剧烈地旋转。
    明月、星辰,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越来越快,直至变成一道道旋转的光线、涡流。
    人人都陷入一种天旋地转、不知方向的眩晕之中。
    乾坤倒转,斗转星移!
    众人惊骇莫名。
    哪怕人人心知肚明,这诡异女子绝不可能有这般伟力。
    眼前一切,都不过是虚幻。
    可若不将之破去,那虚幻也是真实。
    “噗通!噗通!”
    一连几声倒地声。
    众学子中,修为较弱、受伤较重的几位,首先就支持不住,扑倒在地。
    剩下的人,虽然没有被这女子的道术迷惑,却也不好受。
    体内气血滚滚如大河冲刷,透过周身毛孔,热流喷薄,扭曲着虚空。
    胸中浩然之气涤荡,透顶而出,绽出堂皇正气,放射智慧华光。
    正气连成一片,华光结成庆云。
    将一众儒门学子护在其中。
    一时竟将女子那诡异的道术挡在了外面。
    “好厉害的浩然正气!”
    暗处的洪易心下暗惊。
    他如今也勤读儒门经曲,养浩然之气。
    自然明白其中厉害。
    莫说是他,那女子也是微微一惊。
    显然没见有想到,这些人的力量竟然还能聚集一起,融汇为一道。
    这些儒门学子,在她看来,除了为首那个上善,其他人神魂也不过是道术显形境的程度,一身气血雄浑,却也只是相当于先天武师。
    对寻常人来说,已经是极为高深,难以仰视的高度。
    这儒门崛起不过十年。
    却拥有这般实力,仅是她眼前所见,便有近十个先天、显形境界的高手。
    听说亚圣公府中的执剑儒士,也个个是先天武师,多达数十人。
    那些还未见到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实在是骇人听闻。
    先天、显形境界,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是反手便能拍死的虫子。
    但他们力量相联,竟威力倍增,能轻易抵挡她的星宿阴阳道
    听说,当年的大禅寺,也有无数先天。
    那等境界的高手,单个来说,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若是大禅寺的先天,便不一样了。
    他们有秘法,将彼此的力量相联。
    当年,大禅寺有五百先天罗汉。
    便号称力可敌国。
    大乾攻打大禅寺,也耗费了极大代价伤亡,方才尽灭那五百先天罗汉。
    除了这大禅寺,天下便只有军中有兵家之法,能将大军气血相连,诛仙弑神。
    可如今看来,这儒门竟也有如此秘法。
    “哼!”
    “儒门的小东西,本来还想和你们多玩片刻,却没想到尔等如此不知情趣。”
    那女子冷然道:“如此看来,也只好尽快送你们上路之后,再去找你们那位所谓的夫子玩玩,希望他的本事能有传闻中的几分,否则就太过无趣了。”
    “在此之前,我给你们那个夫子几分面子,临死之前,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杀你们之人,乃是大罗派圣女,姓赵,名妃蓉,到地下稍等片刻,届时见了你们的夫子,可别忘了和他说啊。”
    “哈哈哈哈!”
    在一阵阵张扬的娇笑声中,暗中的洪易突见道上一阵狂猛的阴风平地而起。
    卷起无数黄沙碎石,漫天肆虐。
    突然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将漫天洪沙碎石瞬间凝聚合拢,倾刻之间,便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青面獠牙,张开血盆大口。
    骤然朝着众人俯冲而下。
    这一次,已经不再是虚幻的幻术,迷惑人的双眼神魂。
    而是实实在在的阴神显形杀人之术。
    强大的阴神念头,附在那黄沙碎石之上,每一粒都坚如精钢,锋锐如刀。
    若是被这恐怖的人脸一口吞下,便肯定会如同陷进绞肉的磨盘之中,瞬息之间血肉成泥。
    “诸位,结‘军阵’自保!”
    上善陡然一声大喝。
    面对这女子的攻势,他却没有动手。
    反而是在大喝一声后,月光宝剑斜指,脚下轻移,目光凝聚,缓缓扫过四方,似在防备着什么。
    而其余儒门学子,头顶纷纷有浩然华光冲出,个个满面肃穆。
    片刻间,周身气血如锁相联。
    一股股沙场杀伐血气,如恶煞冲天。
    一道道刀锋锐气,直似有撕天裂地之威。
    那张人脸未曾咬下,就被血煞给冲得摇摇欲散,被锋锐撕扯得颜色都淡了几分。
    令那女子也不得不神色一变。
    惊疑出声:“这是什么手段!?”
    还是那刚烈的断臂学子冷然喝道:“好叫你这妖女知晓!此乃我儒门之大礼!”
    世人皆知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最为人广知的,便是其中乐、射、御、四艺。
    数为其中最为神秘,世人所难见、难悟。
    而其中的礼,却是最令世人所误的一门绝艺。
    只当其是一种君子之礼。
    却不知,六艺之礼,非但是君子之礼,也是君子之阵。
    夫子定五礼,吉、凶、军、宾、嘉,每一种都对应一种绝世阵法。
    “好一个儒门大礼!”
    赵妃蓉冷然笑道,阴风骤然大起,刮起更多的黄沙碎石,那人脸瞬间变得更加巨大、更加凝实。
    与此同时,她右手一翻,掌中多出了一柄通体碧绿的剑。
    刷的一下,便脱手而出,如蛇跃出洞,龙腾于空,在空中激荡出无数碧绿剑影。
    漫天碧绿剑幕,铺天盖地一般。
    似乎被那巨型人脸给裹挟着,一起朝着众人压来。
    “噗!”
    众学子似乎承受了滔天压迫,其中大半,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诸位学兄!坚持!”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先前那断臂学子满面绝决,正气凛然,急急诵出一句诗句。
    竟在此时,又反手一掌朝自己胸前拍去。
    不仅没有抑制伤势,反而再次狂吐出鲜血。
    就连已止住血流,断去的右臂,也再次如激流般迸射出鲜血。
    血喷如柱!
    喷出的鲜血,化作狂涛碧虹一卷,将其余学子吐出的血,都卷在一起,竟长出了头角峥嵘,四爪蟠空。
    “昂!”
    一条粗逾丈余,长有十数丈的碧血长龙嘶吼着,腾空而起!
    其威势惊天动地。
    其惨烈果决动人心魄!
    赵妃蓉那看不清的面目之下,已经惊得花容失色。
    暗中,洪易只看得心神激荡难平。
    恨不得就此跳出去,与众学子并肩作战!
    与此同时,一直未曾有动作的上善,突然发出一声大喝:“妖孽!给我出来!”
    手中月光宝光同时上撩,又瞬间变幻。
    “大道如青天!”
    “万代山河满江红!”
    一连两式养吾五色剑式,瞬间斩出。
    目标却并非那赵妃蓉,而是分别斩向两个不同方向。
    俱是虚空一片,除漆黑夜色外,不见一物。

第825章 最大的道理 (二合一章)

    青红两色剑气。
    一化青虹倒卷,洞穿虚空,如一条通天之路,直上青天。
    一化血浪滔滔,将黑暗搅成碎片,露出清明世界。
    一绿一白两道人影,自青虹、血浪之中飞出。
    前者一袭轻纱绿裙,衣袂飘飘,眉目清冷,如月中仙子,踏空而来。
    后者却是一身白袍,头带方巾,打扮得倒比一众儒门学子更像文人秀才。
    只是与儒门学子堂皇正大、傲骨刚烈的气质截然不同。
    嘴角含笑,仙气缈缈,直似云中仙子。
    “又来两个妖女!”
    藏在暗中的洪易心下惊道。
    此时,上善两剑之下,又是两个婀娜身姿,自虚空之中,被逼了出来。
    原来,一直就另有敌人,暗伏周边,等待时机。
    上善也早有所觉,一直暗中提防,并四处搜寻暗中敌人的踪迹。
    若不将暗中之人逼出,即便他们败了那赵妃蓉,也必定要付出代价。
    关键时刻,这暗中潜藏之人雷霆一击,足以令他们万劫不复!
    “何方妖女!”
    那名断臂学子此时满脸惨白,看到两个被上善逼出身形的如仙女子,并未因其仙姿玉貌而有半分动容。
    反而浓眉倒竖,嘶哑着声喝斥。
    碧血长龙凌空盘旋舞动,倒转龙头。
    龙口大张,朝赵妃蓉噬咬而来。
    一只袭爪疾探,朝那名绿纱女子抓去。
    龙尾一甩,扫向那儒袍方巾女子。
    竟是同时攻向三名高手。
    三个女子眼中虽有惊色,却不见几分惧色。
    这碧血长龙看似威力惊天动地,却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她们三人都是仙姿玉质,人中之凤,只差半步便能超凡脱俗,成就鬼仙。
    想要伤到她们,并没有那么简单。
    “百年干戈流战血,河倾昆仑势曲折!”
    就在这时,其余数名儒门学子口诵诗句,正气凛凛,杀意冽冽。
    而后竟也学着他先前之举,一拳回捣心口,喷洒热血。
    那碧血长龙瞬间涨大数倍。
    一只龙爪探下,便笼罩方圆数里,骇人之极。
    龙吟声声,如雷霆炸响。
    龙尾摆动间,罡风阵阵,撕裂虚空。
    三女终于面色大变。
    露出惊惧之意。
    她们不能不惧。
    这碧血长龙,气势滔天。
    竟如活物一般,透出庞大无匹的阳刚气血,至大至阳,纯粹无比。
    龙吟之声,真有至阳雷霆毁灭之意。
    撕空罡风,真如天上的雷池阳罡。
    被那纯阳气息一冲,三女都只觉神魂几欲为之一散。
    如雪遇春阳,蜡融于炬。
    “哼!”
    三女俱都不再掩藏手段。
    各逞神通。
    赵妃蓉闭起双目,却是将阴神都附进了那柄碧绿的木剑中。
    碧绿的剑影变得通天彻地,散发着一种不似人间所有的浩大神威。
    与硕大的龙口正面相抗。
    上下四方腾飞不休,漫天绿影。
    打得碧血长龙龙吟震天。
    苏沐身形凌空,急速倒退,躲避着那如影随形般的巨大的龙爪。
    伸手于身前一招,虚空开裂,显出一道混沌的缝隙。
    一柄长剑从中飞出。
    这剑通体呈四方之形,古朴之极,剑刃上星纹罗列。
    乍一看,似有无数的黑洞在其中流淌,吸纳着世间一切。
    苏沐素手轻挥,四方古剑划过,便听一声高亢龙吟,似乎吃痛而叫。
    龙爪应声而落,竟从中断裂。
    重化碧血,却是向那口四方古剑剑身上倒卷而入。
    去是被那剑身上的星纹黑洞尽数吸了去。
    那儒袍方巾女子也不甘示弱,双手一招。
    身边便飞起五颗浑圆如丹丸一般的珠子。
    大如核桃,却浑圆无一丝瑕疵。
    除却色分为五,其余毫不起眼,但微微微转动,四面八方陡然刮起狂暴飓风。
    风中有五色,撕空之声刺入耳中,五内欲裂,神魂也有刀割刃磨之痛。
    那不是寻常的飓风。
    是五行之罡,剑中之煞。
    锋锐无比。
    只是一搅,一截龙尾瞬间被其搅碎。
    “昂!”
    碧血长龙受此重创,尤如活物般发出痛吟,纯阳浩大之气顿时一消,龙形也难以维持,瞬间崩散。
    漫天血雨飘洒,尚未落地,便化作缕缕烟气。
    “噗!”“噗!”
    儒门学子纷纷再次喷吐鲜血。
    只是这一次喷出的血,如浆髓般粘稠,赤中泛着丝丝缕缕的金玉之色。
    这是髓血。
    是儒门学子习练六艺,炼铸肉身,达到极精深境界才会有。
    相当于一般武者的炼髓换血的境界。
    却比寻常炼髓换血更要精深玄妙。
    必然是根基本源遭受到重创,才会吐出这等血来。
    即便这几人今日能逃过这一劫,也已经根基损毁。
    再不可能有一丝业进,余生都要受尽伤疾病痛的折磨,难以寿终而必定早亡。
    “太上道圣女苏沐,我倒没有想到,你竟会出手助我?”
    苏沐的出现,令赵妃蓉微感意外。
    “太上道行事,只问天心,不问人意,我助的是我自己,与你无关。”
    苏沐淡然说道。
    目光流转,扫过那儒袍方巾的女子:“五行剑煞?”
    “听冲出云蒙国天龙派有一位年轻高手,十分了得,年纪轻轻,神魂强大,堪比鬼仙,”
    “乃是是八大妖仙之首,孔雀王的女儿,当年出生之时,有鬼仙要悄然附体,被孔雀王察觉,以五行颠倒炼魂之法,生生将那鬼仙炼死,”
    “留下纯粹的神魂之力,全都成全了其女,你便是孔雀王之女,幸雨仙?”
    她虽是在问,却没有半点疑问之意,早已断定。
    “我倒是没有想到,连云蒙国也要插手此事,难道是真要再次对大乾兴起刀兵?”
    那儒袍方巾女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我可不管什么国家大事,”
    “只是听闻儒门绝艺了得,还有能令人窥得阳神大道的绝世宝典,便来见识一番。”
    美目流转,看向苏沐笑道:“不想却见到了太上道圣女,等将见识过儒门那位夫子的本事后,正好与你交手一番,也见识见识太上道的无上道术武功。”
    三女一人一句,旁若无人,似乎根本不将儒门学子放在眼中。
    但事实上,她们虽在说话,手中也从未停止攻杀。
    碧血长龙溃散之时,三女的攻势也没有半点停滞。
    言语虽暗含敌意,手下却各自配合无间,欲剿杀儒门学子。
    碧绿剑影漫空飞腾,散发的阴神之力,已从虚幻涉入现实,将虚空都扭曲。
    看上一眼,便令人天旋地转,难以站立。
    五行剑煞如龙卷,五色风罡如柱通天。
    所经之处,岩石、沙土、草木,俱成粉尘。
    直透出一种毁天灭地之势。
    四方古剑明暗不定,似将光都吸了进去。
    剑过之处,虚空塌陷,无匹的吸扯之力,令得远远躲藏的洪易也几欲被吸扯过去。
    只有守定神魂,观想过去不动弥陀,端坐虚空,才稳住身形。
    无论是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手。
    要趁那几个儒门学子伤重之时,趁势将其灭杀。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清叱声中,上善手中月光宝剑直刺而出,如一道巨大的渊壑横亘。
    渊壑之中,无数白金剑气肆虐。
    如同千军万马,一声令下,冲杀出来。
    万千兵戈,闪烁着令人心神俱寒的锐气。
    身若烘炉,爆发出如潮血气,浩浩荡荡。
    浩然正气上冲云霄,星河摇动。
    剑气,血气,浩然正气,这是身、意、剑,三者合一之剑。
    是上善将自己苦修的一切尽数爆发、升华,而刺出的一剑。
    是他如今掌握的最强大的一剑。
    是无敌的一剑!
    有我无敌!
    此剑一出,当有气吞天下之势!
    饶是赵、苏、幸三女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年轻一辈高手,见了这一剑也是颜色大变。
    只是直直一剑刺出,便将三个女子的攻势尽数冲刷,笼罩其中。
    气吞万里如虎!
    这一剑,没有半点花巧。
    身意剑合一,尽付一剑。
    不过是刹那之间,胜负已分。
    连声响都没能发出。
    似乎连声音都被这一全给吞噬。
    只见那无数道白金剑气秘恢宏血气交缠,爆发出霎那的璀璨。
    一切声光便尽数湮灭其中。
    现场本就狼藉不堪,如今只见一条巨大的沟壑,从上善身前丈余之外,一直蔓延出去,远远看不到头。
    只怕是有数里之长。
    赵、苏、幸三女,本是个个国色天香,姿容绝世,一个比一个更不似人间所有。
    此时却是满身狼狈,尘头垢面,分立在沟壑两旁。
    “好,好,好!”
    “好一个儒门!”
    不知是上善有意为之,还是深恨那赵妃蓉。
    剑势之中,她首当其冲,受创也最重,此时也最为狼狈。
    一连道了三个好字。
    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谁都能感受得到,她那积蓄到极致的怒气。
    那如月宫仙子般,一身绿纱,满身清冷的苏沐轻抚衣袖,抚去一身尘土:
    “儒门?没有想到短短不过十年时间,在我太上道的眼皮子底下,竟成长至如此境地!”
    “看来我这次决定出手,助正一、方仙、大罗等派,灭杀儒门根基,还是歪打正着。”
    “若让你们继续发展下去,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她竟然就是散花楼的花魁,太上道的圣女,苏沐。
    哪怕是在惊怒之中,她说话也是风轻云淡。
    好似高高在上的仙子,俯视人间,没有凡人的**。
    幸雨仙虽是一身狼狈,却仍面带笑容:“真是不枉此行,这一剑,已经有武圣之力,”
    “只是弟子便有这般能为,那位亚圣公看来确有实学,我更想见识了。”
    “咳咳!”
    对于三女的话语,上善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一剑,比上一次在西山山谷中,更为精进,已经是他生平极致。
    却也受创更重。
    这是精气神极致升华的一剑。
    若没有足够的修为支撑,对己身损伤极大。
    “确实是无敌的一剑。”
    赵妃蓉极怒之下,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冷笑一声:“不过,以你的实力,这一剑一出,也再无余力,只能束手就戮,我看你等如何再逃?”
    “还是你以为,从我们这里逃出去,便能逃过此劫?”
    “各大门派,早已高手四处,截杀儒门学子,便是你们那位夫子,也难逃劫难,只待圣人世家发难,他也要身败名裂,届时,皇帝大怒,下旨抄斩,他连皇宫也走不出来,”
    “人头落地,抄家灭门!”
    “今日,注定是儒门覆灭之日!”
    “住口!”
    一个学子强撑伤势,怒骂道:“夫子学究天人,若是他老人家在,尔等宵小贼子,反手可灭,岂能容你等在此大放厥词!”
    “咯咯咯,死到临头,仍不自知。”
    赵妃蓉冷笑道:“我倒希望,那陈辟小儿能坚持得久些,待我杀了你们,再去杀他,”
    “亚圣公?好大的名头,若是不能亲手玩弄一番就死了,岂非可惜之致?”
    “胆敢辱及夫子!”
    “我等势与你不共戴天!”
    一众学子纷纷大怒。
    “哈哈哈哈,我倒要瞧瞧,一群垂死挣扎之人,如何与我不共戴天。”
    赵妃蓉一声大笑,苏、幸两女冷眼旁观,实则是被上善一剑重创,趁机暗自调理。
    虽非已无手段,却不似赵妃蓉那般决绝,哪怕自损,也定要致对方死地而后快。
    赵妃蓉神色骤冷,碧绿剑影再现。
    她这剑却是有古怪,身受重创,威力却未减分毫。
    “死吧!”
    漫天碧绿剑幕再现,遮盖众人。
    此时儒门众学子伤重难立,上善一剑之后,也无余力。
    确如那妖女所言,都只能束手待毙。
    但众人脸上,却不见半点畏惧。
    睁着双目,眨也不眨,看着那阴冷剑影临身。
    正气浩然,视死如归。
    暗处,洪易见状,便已暗捺不住。
    这些儒门学子,个个是人中豪杰,他不能不救!
    他也并非热血上头,意气冲动。
    以他的实力,或能与其中几个学子相比。
    但绝难与上善与那三女相比。
    只是三女此时已身受重创,他若要救人,此时才是最好时机。
    “铮!铮铮!”
    就在此时,洪易刚刚想要爆发念头神明之力,袭杀赵妃蓉。
    却听几声琴音乍起。
    悠悠冥冥,似从天边传来,又如泣如诉,近在耳边。
    “渺渺苍冥,渺渺苍冥,清风拂双翕。万里杳无形,莫留停,上九霄也物最灵……”
    一阵清朗歌声远远传来。
    洪易顿觉虚空凝滞,如陷泥潭之中。
    那漫天的碧绿剑影,也似被凝固了一半,静止在空中,难动分毫。
    “谁!”
    赵妃蓉猛地怒喝。
    其余两女自然也觉出周身异常,神色陡然一变。
    “铮!铮!”
    回应她的,却只是那悠悠琴声。
    “哈哈哈哈!”
    只听又是一阵长笑声传来:
    “伶师弟,你的琴音,未免太过低沉,我等儒门学子,正该有匡扶天下、安邦定国的乾坤之志。”
    “妖女狂言,胆敢妄议夫子,岂知井中观天,可笑不自量?”
    “待我来教训你。”
    “大河之水天上来!”
    ……
    皇宫,乾元大殿。
    殿中众人,大半皆非寻常之辈。
    哪怕远隔重楼,百里之遥,也能感应到玉京城内外,接连有几股滔天气息,冲天而起。
    还有一股股血气狼烟、浩然华光,直冲云霄。
    浩浩荡荡,连成一片,如遮天之云。
    几乎将整个玉京城都遮蔽。
    殿中之人,不由神色大变。
    这等惊天动地之势,莫不是有敌国举国来攻?!
    这可是玉京城!
    “呵呵呵。”
    一直安静站立的洪辟,忽然发出轻笑。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中朝那孙先生和方圆道:“我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洪辟面带笑意:“道理,不是用嘴讲的。”
    也不顾两人莫名其妙的神色,环视殿上:“你们可知,我最大、最精深的道理是什么?”
    群臣惊疑之余,倒是好奇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道理来。
    却见洪辟话锋却是一转,望向乾了乾帝:
    “陛下,治国之道,我确是不太擅长,不过于教化之道,倒还有几分心得,”
    “治国需用贤,无论何时,皆为湾之真理。”
    “今日,辟便为陛下举荐几位治国贤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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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秘籍《金像功》(假),是否点化为《金像功》(真)……】【《金像功》等级MAX,进阶为《铜人功》……】【《铜人功》等级MAX,进阶为《阿罗汉功》……】【《阿罗汉功》等级MAX,进阶为《丈二金身》……】【《丈二金身》等级MAX,进阶为《如来金身》……】【《如来金身》大成,获得招式:《如来神掌》。】……世界乱了,三界交汇,混乱降临,有邪异一念屠城,一念灭国;有妖兽张口吼落星辰,闭口吞天噬地;有人神拳镇中华,有人正气昭日月,有人百死犹不悔……陈大光头只想闲庭坐看,练练功、看看病、逗逗“萌宠”,偶尔驾着彼岸之舟,行走于诸天之间,祸害……普渡众生,做一个最帅的……光头……在野比家中圆了将蓝胖子抱在怀里揉搓的儿时梦想,在万花谷中刷怪练功,在犬夜叉中杀鬼诛妖收集众生愿力,在海岛中与小悟空一起送牛奶……天魔琴在六根手指下怒嚎:老子不是魔琴!是佛琴!是佛!佛!四圣兽在风云中哭泣:为什么都要吃老子?九色鹿流下了神泪,为人性之悲……诸天普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天普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天普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