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吃瘪
“不打扰，不打扰，夏掌柜，快快请进。”
朱开山先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双手虚引，热情的回应道。
“叨扰了。”
夏元璋拱了拱手，而后朝着后方挥了挥手。
“贵儿，把东西拎进来。”
李杰救了夏元璋妻女的命，他这次登门自然不会空手而来。
朱开山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有车厢的客运马车，一辆是没有车厢的货运马车，并且后面那辆货运马车上，装着满满一大车的东西。
“朱老哥，一点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夏元璋经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点满了，他一看朱开山的脸色就明白了，这位怕是不想收。
因此，不等朱开山开口，他便直接出言堵住了对方的嘴。
“呃，不是。”朱开山愣了愣，连忙道：“夏掌柜，您这实在是太客气了。”
夏元璋摆手道：“相比于令郎的救命之恩，这点东西算什么。”
言谈间，带路人老胡非常识趣的离开了朱家。
“请！”
朱开山也不是矫情的人，眼见对方执意如此，他也不再婆婆妈妈，毕竟，老大救了人家老婆孩子，收点东西，不过分。
即便对方送的东西有点多，也很合情合理。
“孩他娘，家里来客人了，待会多弄几个菜。”
朝着里屋喊过之后，朱开山又朝着李杰的房间喊道。
“老大，夏掌柜来了，赶紧起了。”
房间内，李杰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夏元璋来了，当朱开山的声音传入房间时，他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去了。
推开门，李杰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里暗自琢磨着。
夏掌柜今天来的可够早的，才五点多就到了放牛沟，怕不是四点多就从元宝镇出发了。
看到李杰的身影后，夏元璋立马迎了上来，拱手道。
“朱小兄弟，早上好啊。”
李杰回了一礼，而后朝着正在搬运的随从努了努嘴。
“夏掌柜，您这也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上这么多东西。”
夏元璋笑而不语。
其实，这一次他登门，完全没必要带上这么多东西，其中大半都是粮食，如今关内正在闹饥荒，饶是关外物产丰富，这粮价也不算便宜。
送了大半车的粮食，绝对重礼！
当然，夏元璋送了这么一大车礼，也不是没有别的心思。
现在这年月，四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关内和关外都不太平，纵观李杰一路上的表现，无疑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结交这样的奇人异士，多花点钱，对于家大业大的夏元璋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片刻后，朱开山领着夏元璋走进了主屋。
最近两年，朱开山虽然赚了点钱，但他赚到的钱大部分都攒了下来，准备用来买地，所以，房子里面难免会有些简陋。
家里除了农具之外，连几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朱开山领着夏元璋来到炕边，虚引道。
“夏掌柜，请。”
三人依次坐定之后，夏元璋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份文契，随即放在小桌上轻轻一推。
“小兄弟，这是咱们之前商量好的，还请收下。”
朱开山瞄了一眼桌上的文契，当即一惊。
这是地契啊！
而且还是五垧地！
这……
孩他娘没说过这茬啊？
不对！
是老大没和孩他娘说。
刹那间，朱开山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在他看来，老大这么做虽然无可厚非，但难免有胁恩图报的嫌疑。
不过，由于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朱开山尽管心里有点芥蒂，但也没有贸然开口。
“谢了！”
李杰没有推辞，拱了拱手，直接就收下了这份地契。
夏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应该的，应该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朱开山明显减少了自己说话的次数，只是偶尔出声附和一二，夏元璋人老成精，没过一会就闻出味来了。
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和朱开山见面，也不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如何。
再者说，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于是，他干脆装起了鸵鸟，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
约莫一个小时后，夏元璋在老朱家简单的吃了顿便饭，就主动提出了告辞。
等到夏元璋离开之后，朱开山脸色一板，指了指桌上的地契。
“老大，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开山，你甩脸色给谁看呢？”
然而，没等李杰开口解释，文他娘便横在了两人之间。
“老大救了人家老婆孩子，人家给点谢礼也很正常吧？”
“难不成人家老婆孩子的命，还比不上这五垧地？”
眼见文他娘一副护犊子的架势，朱开山不禁有些头疼，辩解道。
“孩他娘，俺不是这个意思。”
文他娘脱口而出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俺的意思是，老大应该事先和我们说一下。”
“这又不偷不抢的，是孩子凭本事赚的，有什么不好的？”
望着‘气势汹汹’的文他娘，朱开山果断的选择了闭嘴。
然而，朱开山翻篇了，文他娘好像还有话要说，只见她沉默片刻，继续道。
“孩他爹，这地有了，那地方咱就不去了吧。”
听到这里，朱开山恍然大悟。
‘俺说呢，孩他娘的火气咋这么大。’
原来，根子在这呢。
只是，老金沟他是非去不可的。
“不行。”朱开山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俺之前答应了贺老四要去，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变卦。”
另一边，等待许久的李杰，终于等待了合适的时机，只见他对着文他娘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
“去哪？”
文他娘叹了口气：“唉，你爹要去淘金。”
“啥？”
“淘金？”
李杰‘惊讶’的看了一眼朱开山，当即反驳道。
“不行，不能去，淘金就是淘命！”
听到这句话，朱开山不仅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觉得暖暖的。
这老大，虽然一直跟他生闷气，但真碰到了事情，老大还是关心他的。
“除非，除非带着俺一起去！”
文他娘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对啊，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以孩他爹和老大的本事，两人一起去，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二十四章 老金沟
然而，下一刻，文他娘又有些犹豫了。
那些开金矿的，手里有人有钱，万一父子俩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可咋办？
何况，老大这才刚结婚没多久。
另一边，朱开山却是眉头一皱，直言道。
“你个娃娃，什么都不懂，瞎凑什么热闹。”
金矿上有多乱，有多危险，朱开山心里是在明白不过了。
尤其是老金沟那里，老金沟是有名的富矿，虽说如今这座金矿暂时归了清政府，但毛子和鬼子都盯着老金沟呢。
不仅如此，当官的、绿林的土匪强盗，只要手里稍微有点实力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对老金沟虎视眈眈，想着法的从中咬下一块肉来。
因此，朱开山哪舍得孩子跟着他一起去冒险。
李杰‘蛮横’道：“旅顺城俺都去得，老金沟俺就去不得？”
听到老大说出‘老金沟’三个字，朱开山明显一愣，惊讶的看向李杰。
这孩子，从哪听说的？
难道是孩他娘说的？
朱开山想了想，立马就否定了这一猜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文他娘一直跟他在一起，根本就没时间告诉老大。
不是孩他娘说的，那老大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朱开山一脸惊诧的样子，李杰微微一笑，主动解释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
“东北这地，还能有比老金沟更大的金矿？”
“另外，昨天车站外面，就有人在招工，去的地方就是老金沟。”
老金沟，位于黑省漠河境内，是东北地区面积最大，产量最高，含金量最多的金矿，1889年官方正式建场，其第一年出产的黄金就达到2万两。
六年后，也就是1895年，产出更是高达五万两，直接超越了‘黄金天府’招远。
而这只是官方记载的产量，实际产量还要更高，毕竟大清已经有了亡国之兆，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守着这座富矿，哪有不贪污的道理？
根据后世的文献记载，老金沟一年产出二十多万两黄金，也不是什么难题。
因此，李杰早就盯上了这座富矿。
老金沟就是他预备的第一桶金。
拿下这座矿，未来几年，他就不会再为经费不足而困扰。
有了钱，就有了枪，有了炮，有了枪炮，就不愁招不到人。
然而，朱开山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李杰竟然敢打老金沟的主意，如果他知道了李杰的真实想法，只怕会以为老大疯了。
“不行，你不能去！”
李杰没有答话，只是‘倔强’的看向朱开山，虽然他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动作无不表露着，他是非去不可。
显然，朱开山也读懂了李杰的意思，看到老大的样子，他只觉得‘头疼’。
他自己一条老命了，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没啥好可惜的。
再者说，即便他没了，家里有老大在，他也能安心的去了。
若是老大跟着他一起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家里可咋办？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斗了半天气，最终还是朱开山率先‘败’下阵来，直接离开了现场，来了一个眼不见为净。
……
……
……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
最近几天，恰逢大雪，路上积这一层厚厚的雪，以致于人都出不去。
虽然出不了门，但老朱家的这个年过得并不差，前几日，夏元璋又托人送来了一小车年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有的，只要是市面上能置办到的年货，夏元璋都给送来了。
噼里啪啦！
过年了，整个放牛沟都充满了年味，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少顷，朱家院子也响起了鞭炮声。
传武和传杰两兄弟看着飞腾的硝烟，再想着待会就能吃到的山珍海味，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
“过年咯！”
“过年咯！”
放完鞭炮，众人齐齐回到主屋，开饭之前，朱开山领着一家人朝着桌案上的族谱拜了拜。
“爹，娘，俺给您二老磕头了。”
领着众人拜完祖先，朱开山大手一挥。
“上炕，开席！”
传武和传杰两人从早上就开始等着吃年夜饭，一听到朱开山的指令，立马撒丫子就往炕上跑。
看到老二、老三的欢脱样，朱开山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起。
然而，当他的目光看向老大时，脸色又是一黑。
这都多少天了，老大还是没改变态度，依然坚持要跟他一起去老金沟。
那老金沟是那么好去的吗？
吃人不吐骨头，说的就是那里！
老大一再坚持，朱开山虽然心里很是感动，但越感动，他就越不想带着老大一起去。
谁也无法保证，去了那里会出什么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出了事，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唉。’
‘实在不行，我就瞒着老大，偷偷去。’
‘这孩子，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盯着我吧？’
截止至目前为止，去金矿的事，家里只有李杰和朱开山夫妇知道，传武、传杰和鲜儿对这件事是一概不知。
不过，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家里氛围的异常，毕竟，李杰和朱开山这段时间一直在冷战，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到。
另一边，文他娘故意落后了半步，走到李杰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
“老大，今天大过年的，给你爹点面子，开心一点。”
看到身旁发生的这一幕，朱开山忽然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开始偷听起来。
李杰若有意若无意的朝着他那边瞥了一眼，目光交汇，朱开山连忙撇过头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
文他娘看到丈夫的‘窘’样，顿时抿着嘴角，偷偷一笑。
这老小子，明明很在意，却非得装作不在意。
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让让老大，还和孩子一般见识。
“好了，就这么定了，父子之间哪有过不去的槛，待会吃饭的时候，给你爹敬杯酒。”
李杰‘犹豫’半晌，方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文他娘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吃饭去，剩下的事，交给娘来办。”
第二十五章 招工
正月十五，元宝镇。 一名身上穿着羊皮袄，头上顶着狗皮帽的壮汉，正站在马车上高声的吆喝着。 “嗨！嗨！嗨！” “要想发大财，就到金沟来！” “嗨！嗨！嗨！” “要想发大财，就到金沟来！” “咱们老金沟的金子有的是，就看你采不采！” 不一会儿，壮汉身边就围着一圈人，七嘴八舌的问着相关问题。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你怕不是骗人吧？” 壮汉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兄弟，我可不是骗，咱老金沟什么都没有，就是金子多，遍地都是，只要你去，就能发大财！” “真的假的？” “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好事？” “大哥，去你们那边做工，管吃吗？” “老金沟在哪？” “能做短工吗？俺做几个月就回来，家里的地还要种呢！” 虽然壮汉声称一切都是真的，但现场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依然问着各自关心的问题。 眼瞧着现场越来越乱，壮汉双手微微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各位兄弟，一个一个来。” “来，来，来，这位兄弟，你刚刚问管不管吃是吧？我现在回答你，不仅管吃，还一天三顿，顿顿都有白面馒头，任你敞开肚皮吃！” 一听顿顿都有白面馒头可吃，还管够，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如今这年月，谁家敢这么造啊？ 地主老财家，怕都不敢！ 刹那间，许多人便有所异动，这些人大多都是闯关东来的，他们在来到关东之前，只想着关东，关东如何好。 这里有肥沃的土地，这里有吃不完的野味，这里有捞不完的鱼。 然而，等他们真的到了这里却发现，传说中的关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里的地也是要花钱买的，不是谁占了就是谁家的，这里的人也不少，想要找个活口的营生，也不是那么容易。 何况，闯关东的多半都是拖家带口，老的老，小的小，即使有人招工，老的，小的，多半是没人要的，而一个人干活，养活一家人又何其困难。 因此，即便这群人知道淘金是一份危险性相当高的工作，但为了获取高额的报酬，他们也不介意去金矿上闯一闯。 毕竟，连关东都闯过了，再闯一闯金矿又何妨呢。 “对了，还有你，别看了，就是你，你刚才问招不招短工是吧？咱们老金沟，来去自由，干一天活，拿一份工钱，你啥时候不想干了，提前跟矿上的管事说一声就行了，不会影响你家耕地的。” “还有你，你刚刚问老金沟在哪，我看你小子真是孤陋寡闻了，哥哥今天就好心告诉你，老金沟是咱们东北，也是大清最大的金矿，就在漠河那旮旯，离这里五百里地。” 现场的人一听五百里那么远，当即议论纷纷。 “啥？五百里地？哪怕不是走死人咯！” “是啊，大哥，咱东北的天，可是能冻死人的，这个天，走五百里，俺看够呛。” …… …… “瞎吵吵什么！” 壮汉听到众人的抱怨声，立马脸色一板，黑着脸道。 “远有什么问题？” “又要近？又要钱多？又要活轻松？你咋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挣钱的地方？” “去咱们金矿也就是远了点，大家一起上路，你还怕被冻死？” 壮汉说话的方式很有策略，他并没有一味的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如果他真的把老金沟描述成跟‘天堂’一样，现场的人怕是更加不信。 有优点，有缺点，反而更加容易取信他人。 喷完找喷的人之后，壮汉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桌案。 “有没有人报名的？赶紧咯，招工名额有限，想去的赶紧到旁边去登记报名！” 另一边，李杰和朱开山两人站在人群之外，一边观察着招工现场，一边低声的交流着。 “咱是现在去报名，还是在观望一二？” 朱开山沉吟片刻：“再等等吧，待会先找个机会打听打听矿上的情况。” 李杰故作疑惑道：“打听什么？贺四叔不是给你说过吗？” “诶，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朱开山叹了口气，解释道。 “之前，我和贺老四约定好，一个月联系一次，算时间，过完年他的信应该就到了，但这都半个月过去，他那边什么信也没传回来，我怕他那边出什么意外。” 李杰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贺老四此时已经出了意外，但他却没法告诉朱开山。 没有消息来源，总不能说算出来的吧？ 因此，他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道。 “可是，矿上山头林立，你就这样上去问，就不怕打草惊蛇？” 朱开山闻言神色一怔，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这是关心则乱！ 然而，贺老四和他关系匪浅，两人是过了命的交情，虽然贸然上前询问贺老四的消息，可能会带来风险，但相比于冒险，他更想知道贺老四的消息。 李杰看到朱开山脸上的神色，顿时明白了，‘李团长’估摸着还是没能改变心思。 “要不这样吧，俺年纪小，不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还是俺去问吧？” 朱开山瞥了一眼李杰，心里想着。 以老大最近的表现，让他去问，好像也不是不行？ 犹豫片刻后，朱开山闷声不响的点了点头。 “也好。” “不过，你小心一点，待会你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虽然朱开山答应了下来，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悉心指点了一番之后，方才拍了拍李杰的肩膀，道。 “去吧，就按照俺说的那样去做。” “嗯，俺知道了。”李杰笑眯眯的回了一句，随后伸手指了指招工地点：“那俺去了。” “去吧。” 望着大儿子离去的背影，朱开山不由感慨。 自己终究没能拗过老大啊。 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老大陪着他一起去金矿。 只是这一去，前途未卜，不知道有多少磨难等着他们爷俩呢。 万一贺老四真的出了什么事，到了矿上，免不了一番斗法，到时候，不知道老大能不能适应？
第二十六章 安排
约莫十分钟后，李杰离开了招工现场，朝着朱开山那边走去。 另一边，朱开山一瞧老大的脸色颇为沉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出了什么事？ 一念及此，朱开山连忙迎了上去，语气急切道。 “老大，打听到了吗？” “嗯。”李杰重重的点了点头，缓缓道：“贺四叔出事了。” 咚！ 听到这个消息，朱开山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胸口锤了一拳，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贺老四啊，贺老四，老子叫你不要再去了！非得去！’ ‘好啦！现在好啦！’ ‘人没了吧？’ 李杰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了朱开山，关心道。 “老头子，你没事吧？” “没……没事！”朱开山摆了摆手，脸色苍白道：“就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现在好多了。” “那这名，是今天报？还是明天报？” 朱开山瞄了一眼招工点，咬牙切齿道：“报！今天就报！” 得知兄弟出事，朱开山恨不得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到老金沟，然后查清楚贺老四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旦查清楚了真相，害了他兄弟的人，全都要为贺老四陪葬！ 片刻后，朱开山调整好情绪后，两人一起走向了报名点。 早在来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了，他们报名的话就一起去报名，而且也没打算隐瞒‘父子’关系。 因为，没必要！ 隐瞒关系，未来若是被人抖了出来，反而会令人起疑。 相反，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反倒更显真实。 一般而言，去淘金的大多都是携伴同行的，或是老乡，或是亲戚，或是朋友，孤身一人去的，反倒是比较少。 毕竟，一个人出门在外，难免势单力薄，容易受人排挤和欺负，尤其是金矿这种混乱地带，去那里的什么人都有。 报名的手续很简单，只要登记一下姓名，然后再按一个手印即可，没人问你籍贯，也没人管你用的是不是假名。 对于招工的金把头而言，甭管是不是正常人，只要你是个人，能卖力气，能挖矿，哪怕是个傻子也行。 金把头根本不问你是什么来路，也不管你是不是另有所图，也不管你是耍横的，还是不要命的，只要你敢报名，他就敢收。 反正只要到了他们的地盘，还不是任人揉捏？ 老金沟距离元宝镇约有五百里路，按道理来说，矿上不该来这里招工的，毕竟距离太远了，并且雪天赶路也不方便。 但问题是，老金沟在漠河周边的名声已经臭了，当地人听到老金沟招人，就跟遇到了吃人的妖怪似得，二话不说，立刻就做鸟兽散。 因此，矿上不得不跑到几百里之外来招工。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谁愿意大冬天的跑个几百里地。 两人报完名也没在现场继续逗留，随口问了一下出发日期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回到放牛沟，朱开山立刻召集了全家人，一起开了个会。 距离出发的日子，仅仅只剩下三天，他们这一去，恐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而且这一次，老大和他一起去的，他们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女儿和两个娃娃了。 另外，他们还是外来户，如果离行之前不把事情安排好，到时候肯定会出乱子。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说种地，仅凭家里的几个人，就是累死也种不完五垧地，等到了春耕的季节，肯定要对外招工。 届时别人一看，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保不齐就欺生。 “孩他娘，我和老大十九就要走了，等我们走了之后，家里的大事小事就由你做主了，如果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你就去元宝镇找夏掌柜一家。” “夏掌柜那边，老大已经打过招呼了。” “不过……” 没等朱开山把‘不过’后面的话说出口，文他娘便直接开口道。 “俺知道，如果不是碰到大事，俺是不会去找夏掌柜的。” 眼见文他娘把自己的话都说了，朱开山只得点了点头。 “嗯。” “对了，还有一件事，传杰的事也说好了，回头明天我领着他去一趟元宝镇，以后他就跟着夏掌柜后面当学徒。” 说着说着，朱开山目光一转看向了小儿子，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传杰，到了夏掌柜那别偷懒，记得，多看多听，少说多做。” “嗯，俺记住了。” 朱传杰虽然人小，但却少年老成，他知道，勤快的人，不论到哪都会受人喜欢。 吩咐完小儿子，朱开山又看了一眼二儿子。 “传武，家里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看好这个家？” 朱传武并没有如同原著中一样去春和盛，因为李杰了解他，即便这小子去了夏掌柜那里，估计也呆不住。 虽然碍于情面，夏掌柜那边不会说什么，但既然明知道这不是一条好路子，又何必让传武重蹈覆辙呢。 因此，在李杰的建议之下，朱传武这一次被留在了家里，一方面帮着家里种地，另一方面，这小子年纪比传杰要大一点，而且还会点拳脚功夫，勉强能保证文他娘和鲜儿不受欺负。 当然，种地只是暂时的，未来朱传武肯定另有出路。 按照李杰的预想，等他在老金沟站稳脚跟之后，就传信，或者派人将朱传武接到身边，以后就让他当自己的副官。 如果这小子喜欢鼓捣枪杆子的话，让他带兵也不是不行。 不过，关于朱传武未来的出路，李杰并没有告诉家里人，因为时机还不成熟。 虽然朱传武不知道以后的安排，但对于留在家里种地，他并没有什么怨言。 恰恰相反，他还很兴奋。 这不，朱开山刚一说到他，朱传武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昂首挺胸，高声道。 “有！” “如果有人想欺负俺们家，除非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 朱开山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道。 “好，好样子的！” “好啥好。” 听到丈夫赞赏的语气，文他娘反倒有点不满意了，白了一眼丈夫。 “这大过年，说什么尸体不尸体，不吉利！”
第二十七章 出发
眨眼间，三天已过。 清晨，寒风呼啸，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呜呜声。 风雪中，文他娘一边整理着丈夫的衣角，一边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他爹，老大，到了那边，万事小心啊。” 另一边，鲜儿的动作和文他娘几乎是如出一辙，也是一边帮忙整理衣服，一边依依不舍的叮咛。 “传文哥，你注意安全，俺在家等你回来。” 李杰笑吟吟的摸了摸鲜儿的头发，点头道：“放心吧，俺会经常给家里寄信的。” “好了，老大，咱们走。” 片刻后，眼瞧着天色不早了，朱开山大手一挥，昂首阔步的走在了最前方，李杰见状跟着家里人最后打了声招呼，然后便跟了上去。 当两人赶到元宝镇时，太阳恰好露出了头。 此时，招工点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朱开山一瞧人还没到齐，随后一拍肚子。 “老大，走，去喝完羊杂汤，暖暖胃。” 朱开山是老江湖了，金矿上什么条件，他岂能不知道，别看招工那天，金把头把矿上描述的跟天堂似的，实际上呢？ 如果硬要说是‘天堂’，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在天堂前面加上两个字。 ‘血色天堂’！ 真到了矿上，这羊杂汤怕是喝不到咯，所以，趁着出发之前，朱开山特地留出了肚子，吃一顿好的再上路。 上午八点，前往老金沟的金夫们差不多都到齐了，金把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高声道。 “老少爷们，走咯！” 就在这时，一名戴着狗皮帽的年轻小伙站了出来。 “大哥，俺表哥还没到呢，能不能再等一小会？” 金把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都几点了，早就约定好的时间，到现在都不来，这种人就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还等？等啥等？” 此话一出，现场哄然大笑，被众人这么一打量，年轻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金把头却丝毫没有在意对方在想些什么，训斥完了之后，立马一扬马鞭。 啪！ “老少爷们，俺们出发！” 伴随着金把头的一声令下，队伍当即动了起来，金夫们带着对未来的向往，踏上了‘淘金路’。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 东北的冬天，特别冷，而且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多，前一场雪刚停没两天，后面的雪又来了，就这样一场又一场的下着，路上的积雪也是越来越深。 雪深了，苦的就是赶路的人，有时候，一脚踩下去，整个人都陷进雪堆里了。 金夫们就这样步履蹒跚的前行着，走了小半个月，大家脸上的笑容都不见了，有的只有对未来的恐惧。 金把头明显也察觉到了队伍内的氛围有点不对劲，但面对恶劣的天气，他也没办法，顶多也就是在途中唱唱小曲，活跃一下气氛。 天南地北淘金人儿， 都是咱们山东人儿， 前天还在渤海湾， 昨天过了山海关儿， 今天有缘见老乡， 来来来，接个火， 咱俩今天抽袋烟， 慢言细语唠唠天儿… 金把头在前面唱了好几遍，身后的金夫们也跟着唱了起来。 经过艰苦的跋涉，一群人终于来到了客栈。 金夫们看到客栈外面迎风飘荡的旗子时，简直比看到自家婆娘还要亲。 不容易啊！ 吹了这么多天的风，终于看到一间客栈了， 一群人欢呼雀跃的冲进了客栈，二话不说，当即就让客栈的伙计们上吃的。 没过一会，伙计们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高粱米豆饭，金夫们一看到饭上冒着的热气，也不顾不上别人了，一个个就跟饿死鬼投胎似得，抓着就吃。 另一边，李杰和朱开山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急吼吼的抓饭吃，两人坐在大堂的角落处，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小声的交谈着。 “老头子，这是不是快到了？” 朱开山夹了一口豆饭，又喝了一口热水，不紧不慢道。 “快了，按照现在的脚程，再走上两三天，就能到了。” 说到这里，朱开山语气微顿，斜瞥了一眼李杰，打趣道。 “怎么？吃不消了？” 李杰知道朱开山这是在调笑自己，因此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爷们儿，闲着干啥？辩不辨？” 就在这时，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进了屋，一边扭着粗壮的腰身，一边笑眯眯的朝着金夫们抛着媚眼。 邻桌的两个小伙听到这句话，顿时一脸茫然，其中那名年纪轻一点的朝着年纪大一点的问道。 “哥？啥叫辩不辨？” “俺……俺也不知道。” 听到两个小伙的对话，朱开山当即脸色一黑。 什么辩不辨，辩其实就是嫖的意思。 虽然朱开山看不上这等腌臜事，但那女人当着自家孩子的面这样问，总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老子带着儿子一起去逛了窑子。 这滋味，别提了，要多尴尬就有多尬尴。 一念及此，朱开山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胡噜胡噜快速扒了几口豆饭，便起身离开了大厅。 …… …… 一夜无话。 翌日，一行人继续朝着老金沟的方向走着，过了草甸子，又乘上马车，赶了阵子路，众人终于到了老金沟地界。 金把头看着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兴奋的站在马车上，指着升起的炊烟，高声喊道。 “各位老少爷们，加把劲，前面就是老金沟咯。”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现场一阵惊呼。 “真的？” “金把头，俺们还要走多久？” “我滴娘嘞，可算是到了！” “叔，叔，醒醒，别睡了，这个天可不能睡，赶紧下马车走走，热热身子，金把头说了，前面就到了！” …… …… 对于金夫们而言，这一路走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又是风，又是雪，又是冰窟窿，五百里路，一行人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月。 并且还出现了人员伤亡，有人是被冻死的，有人是掉进冰窟窿就不回来的。 因此，眼瞧着终于抵达目的地了，这群人的心里的激动，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十八章 心思各异
老金沟，金管所。 今天是新人抵达的日子，平日里难得露面的官老爷们也出现在了这里。 眼瞧着官老爷到了，一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立马满脸谄笑的迎了上去。 “刘把总，快，快请坐。” “嗯。” 刘把总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金大拿，这次一共招了多少人？” 金大拿比划了一个二字：“一共有两百人。” “嗯？才两百？” 听到就招了这么点人，刘把总的神色明显有些不悦。 两百人？ 够干嘛的！ 他还指着这座金矿发财呢！ 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多捞几把，等到毛子和鬼子打完仗了，一旦决出了胜者，这老金沟只怕就不是大清说了算了。 到时候，他这个小小的把总，估计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金大拿是矿上的工头，一分厂这边的工人都归他管，平日里在金夫面前，这家伙简直不要太威风。 然而，面对金夫和面对官老爷，那态度能一样吗？ 虽然刘把总的职位不大，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刘把总是老金沟防卫官兵的老大，毫不客气地说，如果谁惹了他不开心，保不齐第二天就能在野外看到那人的尸体。 矿上，就是这么无法无天！ 因此，一见刘把总语带愠怒，金大拿连忙头如捣蒜，稽首认错。 “爷，您先别生气，听小的说，听小的说。” 刘把总淡淡的瞥了金大拿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条狗。 “说。” “是！” 虽然仅仅只有一个‘说’字，但在金大拿这里，这个字简直宛如天籁，只要给他解释的机会，他就有把握说服刘把总。 他最怕的是，人家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把总，这两百人只是第一批，后面估摸着还有三四批的样子。” 刘把总不悦道：“三批？还是四批？” 金大拿偷偷的瞄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强颜欢笑道：“四……四批！而且每一批的人数都不会少于这一批！” 说这句话时，金大拿表现上笑嘻嘻的，实则心里在滴血。 以老金沟的破名声，他拿头去招八百人啊。 如果真想招齐，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去，但如此一来，来回的车马费无疑会超支许多。 关键这些超支的部分，这帮子吸血鬼肯定不会报的。 最后，只能是自己独自承担。 听到还有四批人，刘把总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嗯，那就这样吧，好好干，本官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金大拿十分狗腿的走到刘把总身边，伸出手臂，堆笑道。 “爷，您慢走。” 刘把总淡淡的扫了一眼金大拿，看起来似乎有点嫌弃的意思，只见他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根本就没有搭理金大拿。 虽然被落了面子，但金大拿也不以为意，仍旧非常狗腿的走在前面，为刘把总开道。 送完刘把总，金大拿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呼！ 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别看金大拿在刘把总面前伏低做小的，就不把他当回事，能在矿上混到管事的位置，他怎么可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其实，金大拿这厮也生出了异心，他打的主意和刘把总是一样的，都想着捞一把就走。 两人之间的区别是，刘把总的胃口更大，想要捞得更多，而金大拿的野心就小了很多，他只想着挣一笔块钱，然后找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置办十来垧地。 下半生，他就守着地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就行了。 本来，金大拿只是这样想过，还没有下定决心，但就在刚刚，刘把总的催促反而推了他一把。 这决心，不下也不行了！ 否则，即便他将这些年赚到的钱全都填进去，也招不齐八百号人。 ‘娘的！’ ‘你不给老子活路，老子索性豁出去了！’ ‘干了！’ 尽管金大拿下定决心捞一把，但捞一把简单，走出去可就难了。 老金沟四面环山，仅有一条大路通向外界，而这条路一直被清军严格把守着，凡是想要出去的人，必须要搜身，给你扒的一干二净的那种。 因此，想要通过这条路往外运金子，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除了这条大路之外，还有几条小路可以通往外界，但无一例外，这些路上都有人把守，或是清军，或是土匪。 总而言之，除非你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不然的话，根本没法把金子带出去。 一想到这些，金大拿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突突，头疼的紧。 就在金大拿眉头紧锁的时候，金把头领着金夫们赶到了金管所，一进门他便指了指了登记的地方，道。 “各位老少爷们，大家先去金柜上填测报名去！” 一路上走了大半个月，金把头一直充当着领路人的角色，时间一长，金夫们也就习惯了他的号令，金把头刚把话说完，金夫们便呼啦啦的围了上去。 坐在金柜边的文书眼瞧着现场一片混乱，立马脸色一板，厉声道。 “别挤，一个一个来，你，你，还有你，到后面排队去，一个一个来！”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虽然文书只是个小吏，但架不住人家身上穿了一身‘虎皮’。 经文书这么一呵斥，现场的秩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尽管队伍排的歪歪斜斜的，但好歹能看出来，金夫们是在排队登记。 “下一个！” “你，叫啥名？” “杨老大。” “老家哪的？” “齐鲁的。” “齐鲁哪的？” “历城的。” “认识贺老四吗？” “不认识。” …… …… 登记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就轮到了李杰和朱开山，当文书得知两人是父子时，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毕竟，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简单的询问完姓名和籍贯之后，文书又习惯性的问了李杰一句。 “认识贺老四吗？” “不认识。” 文书闻言头也不抬，直接喊道。 “下一个！” 录完名册，李杰和朱开山再次聚到一起，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了下来，等待着一会儿的分组。
第二十九章 ‘消息’
下午，乱糟糟的金管所终于安静了下来，新到的金夫们被分到一个一个山头，李杰和朱开山两人如同原著中一样，被分在了金把头的名下。 老金沟绵延十几公里，自打道光年间就有人在这里淘金，虽然老金沟是个富矿，但也架不住近百年的挖掘，那些好采的露天浅层金矿，基本上全都被人挖干净了。 剩下的金矿大多都隐藏在地下。 挖地下矿脉，少不了打窝子，可是这正月还没过呢，外面冰天雪地的，有的地方积雪比人还深。 因此，这个时候想要淘金，那是不可能的。 唯有等到化冻之后，才有活干。 这些消息都是金夫们抵达老金沟之后，从老人口中得知的，那些第一次参加淘金的人，一听没活干，要歇上好几个月，当即就炸刺了，嚷嚷着要去找金把头理论。 然而，老人们口中的话，却给他们当头一棒。 “咱们淘金人容易吗？不仅上有官府管着咱们，四周有好几绺马帮候着咱们。” “即便淘了金也不敢藏了掖了，都得交到柜上，换成工钱。” “皇上有令，金子是大清国的花销，哪怕带出去一粒也是犯死罪的。” “你们大多数都是从齐鲁来的，几百年了，有几个带着金子回家的？” “我劝大家一句，不要冒险，要守规矩。” “不守规矩的，看看外面那处山场子，那里埋的都是齐鲁来的淘金客，打从道光年间这儿就开了金场，一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能把沙金带出去啊！ “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留下的就是这些白骨，好好想一想吧，到底金子金贵还是命金贵？” 听到这些话，闹事的人顿时怂了，只得骂骂咧咧几句，出出气。 至于，行动？ 那是万万不敢的。 事到如今，大家伙都明白了，他们这是上当了，什么来去自如，什么顿顿白面馒头，什么挣大钱，通通都是骗人滴！ 一名虎背熊腰的年轻人，盘坐在大通铺上，喃喃自语道。 “我真傻，真的。” 一旁的圆脸汉子，跟着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诶，兄弟，别说了，俺也觉得俺是个傻子，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嘛！” 就在这时，李杰冒着风雪回到了宿舍内，不过，他并没有走进屋内，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朱开山，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朱开山心领神会，没过一会就走出了屋外。 “老大，你找我有什么事？” 谁知，李杰接下来一句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我打听到了贺四叔的消息。” “什么？” “快，快说！” 眼瞧着朱开山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李杰暗自摇了摇头，这还真是关心则乱啊，平日里朱开山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毛毛躁躁的。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朱开山有此表现，也很正常。 “老头子，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贺四叔在老金沟也算是个名人，他的消息并不很难打听，只是关于他的死因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因为跟人家争一个女人，结果被人捅死了，也有人说他的金坑被人霸占了，贺四叔仗着一身好武艺，领着一伙兄弟和人逗棒，摆了，两边都死了不少人。” “还有一种说法，说官府占了贺四叔的金坑，让他交出五道沟的金脉图来，可是，贺四叔坚决不交，便被人砍了。” “唉。” 朱开山长叹一声，这三种说法，不论哪一种，结果都一样，他的兄弟贺老四，人没了！ 一想起两人一起经历的种种过往，朱开山不由老泪纵横。 良久，朱开山抹了一把脸，冷冷道。 “老大，你知道，你贺四叔的后事是谁料理的吗？” “巧了，正是金把头。” 李杰伸手指了指东面的一处房间，那里正是金把头、金大拿等一众管理人员居住的地方，相比于金夫们的大通铺，他们住的都是独栋的小木屋。 “老头子，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办的，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这件事的须尾查的明明白白。” 显然，李杰知道朱开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问谁料理后事，无非是想从对方口中得知，到底是谁害死了贺老四。 朱开山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今天，是他们来老金沟的第一天，老大刚到就把消息打听清楚了，仔细一想，即便是他亲自出马，估计也没有老大做的这么漂亮。 要不？ 让老大再试试？ 其实，在听到这三个说法之后，朱开山心里已经明白了贺老四的死因。 因为，他了解贺老四，他的兄弟贺老四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别人争勇斗狠，更不会自恃武力高强和别人斗个两败俱伤。 因此，贺老四的死只能是得罪了官府，贺老四一定是被官府的人杀了！ “也行吧，不过，老大你在查探消息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人摸出了跟脚。” “嗯，我懂。” 论搜集情报，历经多个世界的李杰，显然要比朱开山这个半吊子要强得多。 何况，这些事情本来就在他的调查范围之内。 老金沟如今一共有着四方势力，一方是官府，一方是金大拿这种小头目，一方是外围游弋的马匪，一方是人数最多的金夫们。 四方势力，犬牙交错，可谓是是你中我有，我中有你。 如果再算上虎视眈眈的毛子和鬼子，小小的老金沟，这片十几公里的小地方，竟然汇聚了六方势力，而且每一方势力的每个人，还不是同一条心。 如此局面，当真是错综复杂，如果是通过常规手段来解决的话，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没法捋清其中的关系。 思来想去，李杰最终决定，来一个快刀斩乱麻，直接用最粗暴的手段来解决。 如今四方势力中，官府一方无疑是最强的。 毕竟，大清还没亡呢，绵延两百多年的统治，官府在老百姓心中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即便是那些刀口舔血的马匪，也不敢太过得罪官军。
第三十章 现状
而李杰的想法则很简单，既然要拿捏，就拿最硬的那一个，软柿子，没什么好捏的。 不过，如今他初来乍到，矿上的具体情况了解的也不多，暂时还不适合动手。 蛰伏，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一转眼，春暖花开，老金沟里春意盎然，潺潺流水穿岩而过，时不时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这一天，老金沟正进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 拜山，拜水！ 淘金的人都相信山水有灵，每年开工之前，都会进行一场拜祭仪式，虔诚的拜拜山，拜拜水，希望今年能有一个好收获，就像后世电影开机前烧香祭拜一样。 一番祭拜之后，金大拿拉着一名身材消瘦的老人走到众人面前。 “大家伙，这位是我重金从漠河请来的老金疙瘩，他可是淘金拉沟的好行家，跟着他干你们就等着发财吧！” 众人一听这老者是从漠河过来的，顿时眼前一亮。 漠河有什么？ 漠河有漠河金矿局啊！ 漠河金矿局可是李鸿章李大人督办的，能在那里干事的人，都是大能人啊。 就在这时，一名黑皮肤的年轻人一边搓着手，一边殷勤的朝着李杰笑了笑。 “哥，这下好了，咱们这次一定能赚大钱。” “你又知道？” 李杰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眼前这位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原著中和朱开山起过冲突的大金粒，经过李杰的调教，这厮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一天天的围着他四处打转，哥长哥短的，就差把他给供起来了。 说起来，大金粒也是一个狠人，原著中为了运出金子，竟然用刀割开了自己的小腿，想把金子藏在肉里带走。 只可惜，他还是太天真了。 最终，这位‘狠人’还是死在了土匪手中。 退一步来讲，即便大金粒能够顺利逃出老金沟，他也很有可能会死于伤口感染，毕竟如今可没有那么多的抗生素，绝大多数人受了外伤，能不能活下来全凭运气。 运气好，伤口没感染，就活下来了。 运气不好，直接死球。 大金粒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嘿嘿，我这不是高兴吗？” 李杰淡淡的瞥了这小子一眼，这小家伙，鬼的很，从他嘴中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别看这小子现在一副把你当爹供着，一旦李杰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说这小子起势了，等待你的，就是他的报复。 这厮就像是一条躲在阴影处的毒蛇，正面刚不过，歹着机会一定会狠狠地咬你一口。 不过，在李杰眼里，大金粒也就是那么回事，翻不了什么大浪。 反倒是手底下有着这样一个人，许多自己不方便做的事，都可以交给他来做。 大金粒眼瞧着李杰没了说话的兴致，立马很有眼力见的闭上了嘴巴。 “起旗！” 随着前方传来一声‘起旗’，老金疙瘩也开始行动起来，只见他提着一根小木棍，一会看一看山，一会看一看水，嘴上时不时的念叨着什么。 走了一阵，老金疙瘩忽然停了下来。 “咦？这里不错啊。” 此话一出，现场当即沸腾了，跟在身后的金夫们连忙问道。 “这里好吗？” “怎么好了？” “老人家，给俺们讲讲撒。” 另一边，李杰明显对寻金不太感兴趣，他来老金沟可不是为了挖金子来的，一转眼，他来老金沟也有两个多月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该弄清楚的事情基本上都弄清楚了，是时候下手了。 老金沟是漠河金矿局的下属单位之一，光绪十四年（1888年），清政府正式在漠河开办金场，时至今日，漠河金矿局已经成立了十七年。 十七年间，漠河金矿局先后历任了三名实际意义上的总办，以及一名名义上的总办。 如今在位的正是名义上的总办，也就是由北洋大臣袁大头委派的官员刘焌。 刘焌是第四任漠河金矿局的总办，按道理来说，两年前也就是1903年，他就应该到任了。 但好巧不巧。 他上任的时间恰好赶上了日俄战争，日俄两方在东北打成了一锅粥，眼瞧着东北的乱局，这位总办就是想上任也上任不了。 于是，刘焌便成为了名义上的管事人。 综合而言，如今的老金沟，等于变相成为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至于，仍旧滞留在这里的清军，也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私人武装，而这支私人武装的首领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刘把总。 刘把总并不住在矿上，毕竟矿上的条件太差了，实在是不符合他的身份，平日里，他都是住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庄子上。 一般而言，刘把总基本上一周会来上一次矿上。 然而，最近刘把总却改变了以往的习惯，几乎是天天来矿上，就差住在矿上了。 这一异常的表现，也引起了李杰的注意，李杰猜测，这家伙许是从外界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鬼子攻下了旅顺的消息。 旅顺一丢，毛子就是去了制海权。 失去了制海权，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然而，李杰还是高估了刘把总的头脑，刘把总想的和李杰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上过军事学堂的新式军官。 简单的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认为，在日俄之战中，如果硬要选出一个胜利者，那么这个胜者必然是毛子。 原因也很简单，毛子的国土面积更大，人口更多，装备更先进，以鬼子那点家底，肯定是耗不过毛子的。 别看小鬼子拿下了旅顺，但那只是趁着老虎打盹的功夫，偷袭得来的，只要毛子回过神来，拿下鬼子，跟本就不费什么力气。 而一旦毛子胜了，未来的东三省的必定会落入对方的手中。 毛子取得了事实统治权，人家会眼睁睁的看着金矿让别人来采吗？ 肯定不能！ 不说远的，就说几年前，也就是1900年，毛子攻占了黑龙江副都统衙门驻地瑷珲，而瑷珲真是漠河金矿总局的驻地，毛子占领瑷珲之后，将金场焚掠一空。 有了前车之鉴，刘把头此时此刻只一心想着，赶在毛子占领老金沟之前捞一把跑路。
第三十一章 吐露心思
金场子热闹了一整天，虽然今天没有找到任何一条金脉，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伙高兴。
窝在山沟里两个多月了，金夫们终于有活做了，即便一根毛都没收获，心里也是开心的。
黄昏时分，李杰和朱开山正在酒馆里喝酒，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低声的交流着，看起来像是在密谋什么。
这一幕在酒馆内并不罕见，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淘金，为了发财来的。
金夫们发财无非有两条路，一条是挖到金子，然后上交到柜台换工钱，另一条路则是，将挖到的金子偷偷藏起来，然后歹着机会带出去。
前者赚的少，但胜在安全，而后者赚得多，却很危险。
然而，人都是贪心的，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于犯下任何罪行，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挡住人心的贪欲。
而运金出山的利润何止是百分之三百，简直是一本万利，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因此，凡是在金场做工的金夫们，就没有人不想着运金出山的，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有的人敢想，有的人敢做。
不论是敢想的，还是敢做的，想要运金出山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手里得有金子。
金子怎么来？
当然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但严格意义上，金夫们只是金场子招来的雇工，他们并没有金子的所有权，哪怕金子是他们挖出来的。
根据金场子的管理制度，金夫们每收获一批金子，都得向金场子备案。
金夫私藏金子，在老金沟是明令禁止的！
然而，财帛动人心，加之老金沟的管理又很宽松，根本就没办法杜绝私藏金子这回事。
久而久之，金场子的管理人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私藏就私藏呗，只要你能把金子运出去，那就算我输！
各怀心思的人多了，密谋之类的事也就不罕见了。
作为金场子里唯一常年营业的休闲娱乐之所，酒馆便是众人谈论事情的首选场所。
不过，李杰此时和朱开山谈论的并不是运金之事，而是关于贺老四死亡的真相。
“这么说，贺老四是被金把头两兄弟联合官府害死的？”
朱开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无喜无悲，但仔细观看他的眼神就能发现，此刻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嗯。”李杰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事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显然，朱开山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理智，他来淘金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好兄弟贺老四报仇，但来了金场子他才发现，贺老四的死并不简单。
不论是管事的，还是呆了很久的老人，对于贺老四之死全都是讳莫如深。
这件事，俨然成了某种禁忌。
虽然朱开山之前答应将事情交给李杰来查，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两个多月过去，他仍然没有摸清里面的门道。
原本，他以为老大那边的情况和他这边应该差不多，谁曾想，老大今天竟然告诉他，事情已经查明白了。
正因为查过，他才会有此一问。
李杰对此早有准备，低声道：“其实，这件事并不算什么秘密，前些日子，金把头和金大拿在河边巡检时，两人就聊到了这件事。”
“这不，前段时间一直没收获嘛，金大拿就感慨，要是贺老四还在就好了，悔不该杀了他。”
“当然，后来我也从其他渠道那里证实了这件事。”
朱开山疑惑道：“其他渠道？”
李杰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她就是小酒馆的老板娘，大黑丫头，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啊。”
“哦？怎么个不简单法？”
“明面上，她是小酒馆的老板娘，实际上呢，她不仅是土匪的眼线，还是三个孩子的妈，对了，她的两个孩子就在我们之中。”
朱开山想了片刻，意外道：“难道大金粒和小金粒就是她的孩子？”
“没错。”
眼见老大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朱开山若有所悟。
难怪他总觉得小金粒看向大黑丫头的眼神不一般呢，有时候，金夫们聊起荤话的时候，一旦聊起了大黑丫头，小金粒的神色总有点不对劲。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然后，你就用这个把柄，去核实了你贺四叔的事？”
李杰笑眯眯的恭维道：“一切都没能逃过您老的法眼。”
“你小子。”
望着气定神闲老大，朱开山忽然觉得老大是真的长大了，而他自己也是真的老了。
感慨片刻后，朱开山回过神来，开口道。
“老大，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既然查清楚了真凶，剩下的自然是血债血偿了，在朱开山的认知里，老大虽然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毕竟是自家孩子，见血这种事，当然是能少参与就尽量少参与一些。
“等等，您老要不要先听听我的计划？”
朱开山是怎么想的，李杰心里很清楚，但他肯定不能放任朱开山自己去蛮干，一方面因为危险，另一方面也不符合他未来的计划。
“你有什么计划？”
如果换做是以前，朱开山肯定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李杰的话，但经历过种种事情，此时，李杰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或许，朱开山自己都没发觉，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然而，一旁的李杰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朱开山的改变。
事到如今，也是时候稍微袒露一点心声了。
“老头子，你对老金沟这座金矿就没什么想法？”
朱开山闻言顿时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浑圆。
“你……你……”
刹那间，朱开山发觉自己嗓门好像变大了，立马闭上了嘴巴。
呼！
吸！
呼！
吸！
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朱开山的心情方才稍微平复一些，只见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李杰一眼，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老大，你可……可是真敢想啊？”
“这金矿是官府名下的，自古以来，官府名下的东西，有那么好拿的吗？”
第三十二章 犹豫
“不，不，不，老头子，有一点我必须要纠正一下。”
“以前的老金沟的确属于官府，但现在的老金沟却不是了。”
然而，朱开山却是不信，摆出一副‘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事实就是如此，自打毛子占了瑷珲之后，老金沟可不是以前的那个老金沟了。”
随后，李杰便将其中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朱开山，这些在后世随手可得的资料，在当下可不是那么好打听到的，不是局内人，根本弄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显然，朱开山也想到了这些，不过他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李杰的情报来源。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很简单，直捣黄龙！”
刘把总作为老金沟权势最大的那位，手里私藏的金子肯定也是最多的那一位，拿下他，既能为贺老四报仇，也能取得极佳的收益。
至于，动了刘把总会不会打草惊蛇，会不会引发骚乱，这些问题统统都是小问题。
反正李杰暂时也没打算将金矿据为己有，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仔细一想，又不现实，日俄之战就要结束了。
这场仗，小鬼子再次赌赢了。
届时，鬼子就会取代毛子，成为东三省最具影响力的国际势力之一，并且在很多人眼里，鬼子可比毛子好多了。
一来大家都是黄种人，外貌看起来差不多，很是亲切，二来，在很多人眼里，毛子是侵略者，而鬼子则是帮助他们打败毛子的。
直到鬼子露出真面目，国人方才觉醒，原来鬼子的凶残程度远胜毛子，两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侵略者。
言归正传，鬼子赢了之后，肯定不会放过漠河金矿群的，毕竟，金子在哪里都是硬通货。
如果李杰真的要强行占据老金沟，势必会和小鬼子对上，以他的实力，即便开了挂，暂时也没法和鬼子硬碰硬。
因此，老金沟这块肥肉，他只能暂时咬一口，还没法放到自己的碗里。
“刘把总手里不仅有上百号人，还有几十杆枪？你拿什么跟人干？”
李杰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就凭这个？”
朱开山偷偷瞄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幸好他们坐在角落，附近没什么人，随后，他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
里面包着的是一种白色粉末，看起来像是面粉，朱开山伸出手指一碾，沾了点粉末，正准备放到鼻头嗅一嗅。
李杰见状连忙制止了这一动作。
“老头子，你想倒在这里吗？”
朱开山闻言立马联想起白色粉末到底是何物。
“这是迷药？”
“没错。”
眼瞧着朱开山一副不信的样子，李杰笑着解释道：“您老可别小瞧这玩意，就这么一小包，足够撂倒上百号人了。”
听到这句话，朱开山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杰，尽管他没说话，但他想要表达什么，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
‘啥玩意？’
‘你确定？’
的确，这种大杀器的作用实在太过逆天，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李杰，大概也没有第二个人能配出来了。
因此，朱开山不信也是情有可原的。
“您老要是不信，您可以亲自试一试，不过不是现在，而是等你晚上睡觉的时候。”
“嗯，我会试的。”
随后，朱开山又很小心地，将沾在食指上的药粉重新刮到了纸包里。
“不过，老大，即便这东西有你说的那么神，抓住了刘把总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人刘把总大小都是个官，杀官可和造反没什么两样，难不成你是想？”
剩下的话，朱开山没有说，但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之类的话。
“老头子，你说刘把总一死，这金场子会不会乱？”
朱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那肯定啊！”
“对啊！”
刹那间，朱开山只觉得豁然开朗，刘把总一死，他手底下那些兵最先想的是什么？
或许刘把总的心腹第一时间会去想，抓住凶手，但绝大多数人，想的都不是这个，而是瓜分刘把总的财产。
老金沟一共有四股势力，官府、管事的、马匪以及金夫们，其中以刘把总为代表的官方势力，无疑是最强的那一只。
如果不是刘把总带兵压着剩下的三股势力，老金沟早就乱了。
一旦刘把总出了什么意外，可以预见，为了金子，三方势力势必会大打出手。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要老金沟一乱，也就没人会去在意杀死刘把总的凶手是谁。
另外，趁乱杀死个个把人，也不会引起别人的警觉，比如金大拿，金把头之流。
思来想去，朱开山觉得这个计划好是好，但就是有点太‘毒’了一点，守着这么一大座金山，要是出了乱子，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为了给自家兄弟报仇，就牵连那么多的无辜之人，这么做，值得吗？
再者说，金夫们的来源虽然鱼龙混杂，很多都是抱有其他目的来的，但其中也不是没有好人，比如和他睡在同铺的牛得金，就是一个典型的老好人。
虽然朱开山手上是沾过不少血，但扪心自问，朱开山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他的手上沾的血都是洋人的血，他从没有杀过平头老百姓。
固然，他可以骗自己，那些被牵连的人，不是死于他手的。
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人，最难骗的就是自己。
一念及此，朱开山又有些犹豫了，只是吃惊地看了一眼李杰，随后便默然无语。
另一边，李杰也看出了朱开山的心思，几个月的相处，朱开山是什么性子，他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对方心中的顾虑，他都知道。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但李杰不想那么做，因为太耗费时间了，一个小小的金矿，还不足以让他耗费太多的心思。
有那些时间，多办几个厂子，多办几个学堂，多培养一些种子，它不香吗？
第三十三章 惊愕
几天过去，朱开山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夜，月明星稀，朱开山望了一眼远处的灯火，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但很快，这丝情绪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些许妇人之仁就要不得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老大，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后。”
三天后正是刘把总纳妾的日子，那天晚上除了值守的兵员，剩下的人都会汇集到刘把总的住所出，除此之外，矿上的几个大柜也会前往贺喜。
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省的再费其他的功夫。
听完李杰的解释，朱开山默然的点了点头。
“好。”
……
……
……
眨眼间，三天已过。
这一天，刘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们高朋满座，新郎刘把总一袭红衣，春风满面。
金大拿和金把头两兄弟各自拎着礼品，迎了上去。
“恭喜！恭喜！”
刘把总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两人手中提着的东西，不出意外，金大拿送的应该是一支老山参，具体年份不打开就不知道了，金把头送的东西是什么，倒是看不出来。
不过，想必也不会比金大拿差太多。
这两位，有心了。
想到这里，刘把总脸上的笑意不由更胜三分，言语间也亲切了许多。
“欢迎！欢迎！”
“两位，请先入座，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客气，客气，您先忙！”x2
告别刘把总之后，金大拿和金把头相视一笑，看来，他们今天走的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最近这段时间，刘把总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尽可能多的雇佣金夫，但雇人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更别说如今化冻了，有些路根本就没法走。
即便外面能找到人，运进老金沟也是一个大问题。
这些情况，刘把总不是不知道，但对方依旧如此要求，两兄弟始终担心，是不是上面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刘把总马上就要调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守着这么一块肥缺，临走之前，肯定想着多捞一笔嘛。
然而，不论刘把总是不是要走，对方都是他们兄弟得罪不起的人，只要他一天没走，他们就得小心地伺候着。
这不，为了准备今天的礼品，两兄弟可谓是大出血，花了足足三根小黄鱼。
两兄弟相信，只要刘把总看到他们送的东西，肯定会很满意的。
夜越来越深，刘府内的氛围也是越来越热烈，作为新郎官，刘把总自然是众人的集火对象，虽然每一次他都是轻轻地抿一口，但架不住人多啊。
手下的兄弟，矿上的手下，道上的朋友，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少说也要喝个四五十次。
慢慢地，刘把总也有点醉了。
“列位，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刘某人在这里谢过大家伙了。”
言罢，刘把总朝着大家鞠了一躬。
“刘某不胜酒力，就先撤了。”
此话一出，现场的众人尽皆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
**一刻值千金嘛！
和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耍，哪有闺房之乐有趣？
“刘副官！”
“到！”
“务必要让兄弟们，喝好吃好，耍的开心！”
“是！”
刘把总离场，刘副官接过了组织氛围的重任，好在他和刘把总是本家，平日里和这些人都熟得很，即便新郎走了，现场也不会散了兴致。
“来，来，来，诸位，咱们接着喝，接着唱！”
“哦！哦！哦！”
刘府外。
朱开山整个人猫在屋檐上，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没过一会，他忽然察觉到身边传出一股热气，同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里面情况怎么样？”
朱开山转头看了一眼李杰，眼里满是讶异，如果不是刚刚察觉到了那股热气，他只怕还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
老大上梁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这么厉害？
这功夫，简直比他认识的江洋大盗还要厉害。
然而，眼下的情况的确不合适谈论这些事情，朱开山只得按下心中的好奇，低声回道。
“刘把总刚刚回里屋去了，不过，里面现在还在喝呢，是他的老表在招呼客人。”
“对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这次潜入行动，李杰和朱开山兵分两路，朱开山负责监听酒席的具体情况，而李杰主要负责侦查以及伺机投毒。
“很顺利，刘把总手下的这帮兵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仅仅安排了几个放哨的人。”
“说来好笑，这些人偷懒的偷懒，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用心的。”
说着说着，李杰抬头看了一眼宴会的方向，道。
“差不多，到点了。”
朱开山惊讶道：“什么到点了？”
李杰指了指里面：“他们到点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碗碟破碎声。
听到这阵声响，朱开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
坏了！
这么大的声音，肯定被发现了！
当即，朱开山就要拉着李杰往下跳，逃离现场。
谁知，一拉没拉动，两拉还是没拉动。
朱开山转头一看，催促道。
“传文！快走！”
“老头子，您别着急啊。”李杰抽回了被抓住的手，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你瞧，这里面是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被这么一提醒，朱开山猛然惊醒。
对啊！
按道理来说，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就是睡得像一样死猪也醒了。
怎么到现在，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走吧，咱们去参观参观刘把总的家。”
旋即，李杰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入院中。
纵使朱开山有着满肚子的疑惑，看到这一幕，他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进入院中，里面的景象却令朱开山大吃一惊，只见院子里四处都是倒地的人，一个个睡得死沉死沉的，他甚至看到一个人的额头还在流血。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倒地？
老大是怎么做到的？
刹那间，朱开山心中涌起了无数疑惑，这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朱家老大吗？
第三十四章 收获颇丰
李杰不是第一次来刘把总的家了，在这之前，他先后来过这里三次，对于房屋的布局，已然是了然于胸。
这处宅子一共有两进，前院主要是会客区，也是刘把总的主要活动区域。
后院是家眷的生活区，刘把总是奉天人，他的妻子并不在这里，后院平日里只有两个小妾生活。
在前面走了半天，李杰忽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转头一瞧，只见朱开山正呆愣在原地。
“老头子，走了。”
朱开山闻言立马回过神来，此时，他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前方，李杰也发现了朱开山的异样，不过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因为撒谎是没有止境的，只要你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与此陷入无限撒谎的怪圈，不如直接选择隐瞒。
两人沿着石板路，穿过一道圆形拱门进入了后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型的花坛，东侧分部的是厢房和书房，西侧的是厢房家仓库，正对着的则是正房。
作为一家之主的刘把总，住的自然是正房。
其实，即便是不懂得建筑规则也没事，因为正房门上贴着两个硕大的喜字。
就在这时，朱开山指了指倒在拱门旁的两个持枪汉子。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醒？要不要先把他们的武器卸了？”
“不用，天亮之前，他们是不会醒的。”
药物是李杰亲手调配的，药效有多强，他心里是一清二楚，天亮之前，他还是往保守了说。
“走吧，咱们先去会会刘把总。”
走进正房，李杰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不过，这一幕对他这种老司机而言，只是小意思，反倒是年纪更大的朱开山，好像有点抹不开面子。
自始至终，朱开山都没有拿正眼瞧，一直撇着头，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李杰见状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而后走到炕边，一手将刘把总提溜了起来。
“老头子，你打算是把他叫醒？还是直接结果了？”
如果换做是之前，朱开山看到老大一手提溜起一个大汉，或许还会有些惊讶，但惊讶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沉吟片刻，朱开山开口道。
“能叫醒吗？”
“当然！”
“好。”朱开山叹了口气：“我还是想亲口问一问。”
“成。”
旋即，只听咔咔两声，李杰便熟练地卸掉了刘把总的膀子，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刘把总鼻前轻轻一嗅。
“啊嚏！”
刘把总缓缓醒了过来，没等他睁开眼睛，他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胳膊，没反应了！
与此同时，屁股底下传来的冰冷触感，顿时让他毛骨悚然！
不对！
我刚刚明明在床上，现在怎么在地上了？
“醒了？”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嗓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这一声，更是令他亡魂皆冒。
完了！
遇上强人了！
也不怪刘把总如此作想，这里可是他的大本营，虽然兄弟们今天都喝了酒，但想要攻下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绝对是遇到狠角色了。
是谁？
东风马？
海东青？
还是？
脑子里面想了好几个附近的大土匪，结果，刘把总睁开眼睛一瞧却发现，眼前的人超乎想象的年轻。
他是谁？
刘把总虽然很好奇来人的身份，但这并不影响他认怂。
“这位好汉，您是为何而来啊？”
“老头子，交给你了。”
李杰低头看了一眼极尽谄媚的刘把总，懒得继续搭理对方，朝着朱开山说了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现场。
走出房间，李杰身子一转，向着东侧的书房走去。
刘把总虽然是个当兵的，但好歹也上过学堂，平日里还是会看一些书的，不过，这处书房的主要作用并不是看书，而是藏宝。
最近几年刘把总积累的财富，大多存放在书房里的暗室内。
密室，其实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归根结底，密室也是一个房间，只不过它的开启方式要特殊一点，或者说它的门要隐蔽一些。
密室的大门，或许是一个书架，或许是一个衣柜，或许是一块床边，即便是普通人，想要装修出一个密室，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同样，找出密室也很简单，只要房间内使用面积远远小于外立面面积，那么就可以判断，屋子里必然有暗室存在。
当然，密室如果是建在地下的话，通过敲击地面，判断其回音便能发现。
刘府内的密室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密室，并没有什么精密的机关，它的入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架，只要推一下摆在上面的香炉即可进入。
上次潜入刘府的时候，李杰就发现了这间密室，当时恰好书房没人，他也就顺手进去逛了一圈。
逛了一圈下来，密室留给李杰的印象，只有一个。
壕！
特别壕！
不得不说，刘把总不愧是守着金矿的男人。
像什么大洋，银子，古董之类的，密室里面统统都没有，密室有的只有一样。
那就是金子！
而且是熔好的金子，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大黄鱼，放满了好几个箱子，由于当时时间比较紧张，李杰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估摸着有大几百根，
清末民初，金子绝对是硬通货，一般而言，一条‘大黄鱼’是十两，一条‘小黄鱼’为一两，按照过去半斤八两的旧制，一条大黄鱼约为312.5g，小黄鱼为31g。
（按照现在的金价，450/g，一条大黄鱼价值十四万多）
虽说李杰曾经富有四海，但是亲眼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金子，这画面感，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面对着如此贵气逼人的场景，李杰不由感慨，估计袁大头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把总，竟然能积累下如此巨额的家产。
这些金子放到后世，即便按照金价来算，起码也值个大几千万，若是清点完毕，甚至价值破亿也不是不可能。
当真是小官巨贪啊。
也不怪大清要亡了。
不过，刘把总估计也想不到，这些钱最终变成了他人嫁衣。
现在，这一切都归李杰所有了。
第三十五章 横财
约莫五分钟左右，李杰点清了密室里的金条数量，一共有652根大黄鱼，合计6520两黄金。
按照市价，一两黄金可以兑换30-35个大洋，折中计算就是211900大洋。
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有了20多万大洋，前期的启动资金完全不愁了。
毕竟，如今大洋的购买力还是十分坚挺的，一块大洋可以买到40斤大米，如果下馆子，一块大洋能点四到五个硬菜，很硬的那种，比如烧鸡、牛肉、火腿等。
换算成军火，一杆老套筒（汉阳造）的市价约为13大洋，一只毛瑟手枪的价格约为15大洋，200发子弹的价格约为8块大洋。
（这时候一战还没打起来，军火的价格没有民国中后期那么高，一战后，一把毛瑟手枪的价格大约要30-40大洋，翻倍都不止，所以说，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当然，组建部队肯定是要发饷的，这些钱不可能全都拿去买军火，而且还得预留一部分钱出来，购买部分机械设备。
然而，即便如此，20多万大洋用来组建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队伍，也完全够用了，如果降低火力配置，拉起个千把人也不是不行。
得！得！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对方的步伐很轻，但是李杰仍旧听出来了，这是朱开山的脚步声。
朱开山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脚步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他左脚的步子要比右脚要轻一些，而且他习惯先迈左脚。
得！得！
脚步声到了密室门口，忽然停了下来，旋即，李杰敏锐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许多。
显然，满屋子的金条对于朱开山来说，同样具备极大的冲击力。
李杰悠然转身，笑着招呼道。
“事情解决了？”
这一刻，朱开山只觉得喉头有点发干，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吐沫。
天啊！
发财了！
俺老朱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这几大箱金子得值多少钱？
良久，朱开山方才震撼中回过神来，回道。
“解决了。”
李杰点了点头，也没问他是怎么解决的，转而问道。
“咱们是现在就撤？还是待会再撤？”
“等等，前院那边我还没去呢。”
“好，那我先搬东西，咱们在门口集合。”
朱开山最后看了一眼黄橙橙的金子，转身离开了密室。
过了这么长时间，金子对于他的冲击力已然消减大半，毕竟他本就不是那种爱财的人，钱，于他而言，够花就行了。
相比于获得意外之财的欣喜，他更欢喜给兄弟报了仇。
刚刚，他问了刘把总，问对方为什么要杀贺老四，究其根本，仍然没能逃过一个财字。
贺老四发现了一个新的矿洞，里面的金子很多，也很容易开采，但一次酒后，他不小心说了漏嘴，结果被有心人听到了。
最后，又传到了刘把总的耳中。
再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刘把总暗中将消息传给了金大拿兄弟，双方联手将贺老四团伙拿下了，但贺老四的嘴很严，至死也没有透露矿洞在哪。
刘把总恼羞成怒，失手打死了对方。
其实，像这样的例子在金场子并不罕见，每年都会发生很多这样的事情，或是双方械斗，或是暗中构陷。
总而言之，在矿场上讨生活，本来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的活计，像贺老四，像金大拿这些人，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因此，朱开山并没有折磨刘把总，让他在痛苦中死去，而是一刀直接结果了他。
回到前院，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朱开山也就没打算唤醒金大拿和金把头。
望着昏迷中的两兄弟，朱开山果断地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嗬！
嗬！
随着两声痛苦的呻吟，金大拿和金把头相继毙命。
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的月色，朱开山喃喃自语道。
“兄弟，俺给你报仇了！”
离开之前，朱开山又顺手宰了刘副官以及几个马匪，一方面是为了作掩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几个人死有余辜。
至此，朱开山来老金沟的两个目的都已达成。
仇，报了，钱，也赚到了。
剩下的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在明天的动乱中，尽量减少金夫们的损失。
咚！咚！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将朱开山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李杰扛着箱子走到前院，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而后暗自点了点头。
老头子下手还挺利索，该干的事情都干了，顶多待会在稍微掩饰一下现场即可。
朱开山见状顿时想起，后院还有几箱金子没运，当即迈着小碎步往后院走去。
忙碌大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将金子安置好了。
他们并没有打算直接将金子待会矿上，而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
这么做，反而更加安全。
明天一早，刘府内的人醒过来，发现了现场的情况，肯定是一阵惊慌失措，毕竟，老大死了，老大的兄弟也死了。
随后，慌乱中他们大概率会发现，府内的财产已然被洗劫一空。
遇到这种情况，他们绝对猜不到，钱并没有被人运走，而是藏在了附近。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有人猜到了这种可能，他们也绝对找不到藏宝之处，因为，藏宝的地点是李杰亲自选的。
埋下之后，他更是清理了现场所有的痕迹。
除非他们展开地毯式搜索，并且手持金属探测器。
显然，如今这个时代没有金属探测器这种高科技的东西。
……
……
……
“啊！！！”
一道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后院。
“来人啊！来人啊！”
这一声尖叫好似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寂静的刘府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惨叫声、尖叫声、嘶吼声、呵骂声、咆哮声、哀嚎声、哭声，不绝于耳，震破天际。
“老大！”
“兄弟们，抄家伙，刘元德这家伙不是人，没安好心，干他娘的！”
“给大哥报仇！”
“救命啊！我的头流血了！”
“卫兵！卫兵！”
“兄弟！自己人！别开枪！”
第三十六章 心思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清晨，金夫们依旧如同昨天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饭，上工，谁也没有发现李杰和朱开山昨晚半夜出去过，他们同样也不知道山外发生的一切。
上工之前，大金粒悄悄的找到李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
“大哥，您跟我来。”
李杰不为所动，随口问道：“咋了？”
大金粒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什么人，于是压低嗓门道：“我发现了一处好地方，那里金子好多，好多，而且还特别容易采。”
李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不去挖？”
被这么一瞧，大金粒只觉得李杰好像被看破了他的心思一般，心里止不住的发虚。
不过，虽然心里慌成狗，但表现上大金粒却是另外一幅做派，只见他谄媚一笑，舔着脸道。
“你是我老大啊，有什么好事，我肯定第一时间想着你。”
李杰呵呵一笑，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有心了。”
听到这句话，大金粒顿时有些抓瞎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感兴趣啊？
还是不感兴趣啊？
大金粒想了半天也没摸准李杰的心思，想到最后，他索性心一横，咬牙道。
“老大，要不我带你先去看看？”
其实，大金粒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发现了一个好坑，不过，这厮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要知道金夫们来矿上是为了干嘛来的？
还不都是为了发财？
一个好的矿坑，代表的不仅是财富，更是危险。
毕竟，老金沟已经不是以前的老金沟了，道光年间，老金沟每天能够出产几百两金子，那时候的老金沟，可谓是遍地是金。
经过这么多年的开采，昔日的辉煌早已远去，每发现一个产量高的矿坑，随之而来的必然是一阵腥风血雨。
就像贺老四，他不就是死于一个矿坑吗？
而大金粒打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这小子聪明，也有野心，他知道只要李杰在矿上一天，他就没法上位。
所以，他宁愿放弃一个巨大的利益，也要让李杰消失！
可惜，这小子的手法太嫩了一点，李杰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好啊。”
瞧着演技拙劣的大金粒，李杰忽然想调戏他一下。
大金粒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李杰接下来的这句话，让他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
“不过，白天人多眼杂，不太方便，等到了晚上，咱们再去看看。”
“嗯？怎么，不方便？”
“怎……怎么会。”大金粒讪讪一笑：“老大说的都对，的确是我欠考虑了。”
经这么一闹，大金粒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一会心里想着，李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会又想着，万一李杰没发现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今天晚上他肯定不敢带李杰去，对方都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他要是再去的话，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可是，万一呢，万一没发现呢？
毕竟那可是金子啊？
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直到远处传来枪声，大金粒方才惊醒。
醒过来之后，大金粒第一时间朝着一旁的弟弟问道。
“小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有枪声？”
“我……我也不知道”
小金粒神色惊恐，以致于语调都有些发颤，他到底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碰到这种情况哪有不慌的？
“大……大哥，要不我们去找娘吧？”
啪！
大金粒抬手给了小金粒一巴掌，低声呵斥道。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提这件事！”
“疼……疼……疼……”
小金粒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大哥，神色间满是委屈。
“走，跟我走！”
事态危急，再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大金粒也顾不得安慰小金粒了，直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就跑。
很快，大金粒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李杰，在看到李杰身影的那一刻，他心中顿时一喜。
虽然他之前算计着李杰，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遇到这种危急情况，跟着‘老大’跑，一定要比自己吓跑要强的多。
“老大！老大！”
正在组织人员撤退的李杰听到身后的呼声，转头一瞧，挥了挥手。
“跟上。”
听到这两个字，大金粒心里顿时长舒一口气，
在刚刚开口的那一刹那，他真的怕，怕李杰不带上他。
大金粒虽然心里有一股狠劲，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在眼下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自认没有把握带着弟弟和老娘安全脱身。
望着人群中举止自若的李杰，大金粒心里暗道。
‘如果，如果你能带着我，我弟和我娘安全脱身，以后我就认了你这个老大！’
啪！
啪！
啪！
忽然间，远处的枪声忽然密集起来。
砰！
砰！
偶尔还会传来几到手榴弹炸响的轰鸣声。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
“杀人啦！”
“杀人啦！”
“跑！快跑！当兵的全疯啦！疯啦！”
“快跑！”
“马匪来啦！”
“疯啦！都疯啦！”
另一边，李杰虽然一直在指挥者众人撤退，但他始终留了一丝心神放在朱开山那边，眼瞧着朱开山要往战场那边跑，他连忙伸手拉住了对方。
“老头子，别看了，快走！”
朱开山一挣没挣开，两挣还是没挣开，顿时急了，低声呵道。
“放开我！”
“听我的，走！”
然而，李杰却没有在意老朱的态度，直接拖着他就往后走，毕竟，枪炮无眼，朱开山又手无寸铁的，万一冲过去，出了什么事，他回去怎么给家里人交待？
“大金粒，交给你一个任务，带几个人，把我家老头子拽住，如果你做到的话，我就去把你老娘接过来！”
轰！
听到这句话，大金粒整个人如遭雷击。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老大’都知道！
转念一想，既然‘老大’连如此隐秘的事都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老大’又怎么可能看不破呢？
可是，有一点，大金粒想不通。
‘老大’既然都知道了他的心思，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他？
第三十七章 安心了
金场的一处空地上，一名身材魁梧的黑面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扬着马鞭神色倨傲的看向聚在一起的金夫们。
“爷爷知道你们手上都有金子，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
“要钱！”
“二！”
“要命！”
说着说着，黑面男子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们立马心领神会，举起快抢朝着天空开了几枪。
啪！
啪！
啪！
枪声一响，现场顿时一片骚动。
“军爷，饶命！饶命！”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军爷开恩！”
“俺……俺没金子！”
……
……
……
黑面男子居高临下的环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掏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朝着人群的空地连放三枪。
砰！
砰！
砰！
“闭嘴！”
示威完毕，黑面男子举起手枪轻轻吹了吹枪口的硝烟。
“现在你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给钱，要么给命！”
“梁三！”
“飞飞！”
话音刚落，队列中走出两名膀大腰圆的壮汉，高声吼道。
“有！”
“有！”
“你们两个给老子带人上前，一个一个给我搜！”
“是！”x2
“李志明！”
“有！”
又一名男子挺身而出。
“你负责一个一个盘问！”
“是！”
不远处，一个小山包后，李杰和朱开山两人正悄悄的观察着现场。
“老头子，这下你放心了吧？”
撤退工作完成后，李杰实在拗不过朱开山，不得不带着他重新回到金场。
朱开山黑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一副懒得搭理李杰的样子。
今天，他着实有些生气。
老大怎么能这么做呢？
本来，他们都说好了，必须尽可能的减少金夫的死亡人数，毕竟，今天这一出是他们闹出来的。
如果他们没有强行斩杀刘把总，金场的秩序也不会失控，也就没有了今天的这场骚乱。
看着颇为‘傲娇’的朱开山，李杰无奈的笑了笑。
纵观他们一路的见闻，这些**们并没有伤害太多金夫，不仅如此，他们还枪杀了不少趁机作乱的马匪。
**们这么作的初衷也不难猜测，这些丘八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懂如何采金？
真正采金还得靠山场子的金夫们，这些金夫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掘金工具人，是他们宝贵的财产！
金夫们既然都是财产了，他们又怎么会乱造杀戮呢？
保护还来不及呢！
另一边，空地上的搜查行动仍在继续。
很快，就有人带头交出了自己偷偷截留的金子，有一便有二，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续有人或直接上交，或告知自己的埋金地点。
金夫们的顺从令黑面男子很满意，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随后他又抬头看了看远处迎风招展的旌旗，心里暗道。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黑面男子心里就是忍不住一阵得意，只见他的嘴角越咧越大，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一个小时后，李志明一阵小跑来到黑面男子身前，咧着嘴道。
“老大，大部分人都招了。”
说着说着，只见他伸手指了指聚在角落的一圈人。
“呶。”
“就剩下这些人没招，不过，老大您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保管一个也逃不脱！”
“好！干得漂亮！”
黑面男子一边夸奖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大洋。
“赏你的！”
李志明一个纵身接住飞来的大洋，一脸谄媚道。
“谢谢老大！”
看到下属的狗腿样，黑面男子心中十分的快意。
这种滋味，真是美妙啊！
静静品了一小会，黑面男子挥了挥手。
“志明，你待会带队把这些泥腿子们全都赶回宿舍，以前的老金沟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李志明挺了挺身：“是！”
吩咐完属下之后，黑面男子一挥马鞭，转眼间就离开了现场。
直到黑面男子的身影脱离了李志明的视线范围，他方才转过身来，朝着众人喊道。
“兄弟们，老大吩咐，把他们这些泥腿子全都带回去看好咯！”
“是！”
一时间，现场的应答声不绝于耳。
眼瞧着**们犹如赶羊似得将金夫们赶走，李杰推了推朱开山，道。
“这下可以撤了吧？”
朱开山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现在，他算是放下心了，虽说金夫们仍旧被扣押在老金沟淘金，但他们的人身安全至少不会出现太大问题，顶多也就是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
“走吧。”
回程的路很顺利，没过多久，两人就赶上了大部队。
说是大部分，其实也没多少人，跟着他们一起逃跑的人总共也不过二十来人。
“老大，你回来啦。”
大金粒一看到李杰，立马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
这一声‘老大’，大金粒叫的是心甘情愿，在李杰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反复想了许久，最终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他就跟着李杰混了。
老大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老朱……”
大黑丫头也跟着儿子迎了上来，只是她的脸上着实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两位救命恩人。
“大妹子，闲话就别说了，这事就算是翻篇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就此别过！”
说着说着，朱开山朝着大黑丫头抱了抱拳，他已经从李杰口中得知了大黑丫头的事，虽然对方是有苦衷的，但苦衷不该成为‘犯错’的借口。
大黑丫头闻言垂头丧气的瞧了一眼朱开山，心里顿时一黯，朱老三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了，以后大家就是陌路人了。
刹那间，她心中的某些念头也随之破灭了。
愣了片刻，大黑丫头朝着李杰二人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
一旁的大金粒眼含期望的看了看李杰，低声道：“老大，我以后能跟着你吗？”
李杰面带询问的看了一眼朱开山，意思是由他来决定，大金粒见状当即目光一转，看向了老朱，眼中满满的全是渴求。
“你自己决定吧。”
朱开山摆了摆手，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觉得老大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而且老大明显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老大未来的事，他也不想插手了。
“成，我就收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