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水攻入洪州
萧景知久经沙场,那些皮外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因为军营的条件不好,伤口很难愈合。
“赵瑜那边竟然还没有反应?”萧景知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就硬拉着周槿欢和他一起上了城楼,周槿欢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体上,没有好气地说:“正是因为他们那边没有动作才好,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本来不是多大的伤,你这天天不注意的也会……”
“知道了,我的好夫人,你什么时候变成小唠叨了?”萧景知捏捏她的鼻子,明明是宠溺的话却硬让她听出了几分的伤感。
“你留着那石贤做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反倒是浪费咱们的军粮。”她拨开他的手,想到那个有事没事就骂人的石贤就有些头疼。
“石贤自然有他的作用,用不了几日你就会知道。”萧景知拉着她一起下了城楼,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许的笑容。
事实证明,萧景知的话大多都是对的,石贤果然有他的作用。
赵瑜派了新的将军来围城,那将军明显是个新人,干净的脸上带着不属于战场的稚气。
“景知你去哪儿?”
萧景知和周槿欢一起站在城楼,突然萧景知就朝下走,这个动作吓坏了她,要知道他的伤还远远没有好。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槿欢,我想和你好好的。”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深情,她愣在了原地。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萧景知已经骑上了战马,冲着她微微一笑,出了城门。
“景知,萧景知你知道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伤?”她慌忙跑下了城楼,想要开城门跟着跑出去,却被守卫拦下了:“夫人,请回。”
“我命令你们起开,我要出去!”她本就是公主出身,自带贵气,现下眼神凌厉,那几个守卫还真的有些动摇,她则接着道:“你们若是还挡道,信不信我捅自己一刀?”
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大多数人会当做笑话,但周槿欢的语气过于认真,眼神过于坚定,他们没有人敢冒险,因而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萧景知带着石贤在前,不知道和对面的新人将军说了些什么话,随后将就石贤丢给了那将军,自行骑着马回来了,他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城门口的周槿欢,一把将她虏上马,凑在她耳边道:“战场这样的地方,你躲在后面就好,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懂么?”
“可是你的伤……”她转头,唇略过他的脸颊,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头已经沉沉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嘴角的血流到了她的白皙的脖颈上。
“快请大夫,快!”他的伤还没有好就上了战场,马上的颠簸让他的伤口再次恶化了。
不论赵瑜现在手下的将军有多弱,但他的兵力在那里摆着,要打下洪州其实不在话下,但他几次三番这样折腾人,应该就是要羞辱萧景知吧?
猫吃老鼠的时候,喜欢在老鼠濒临死亡的时候,在掌心玩弄,赵瑜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在想什么?”她坐在床沿上,看着萧景知苍白的脸发愣,本来冰冷的手被温热包围了,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她连忙起身给他倒水:“你要吓死我了,终于醒了。”
“军粮有了么?”当时萧景知留下石贤,就是为了用他来换军粮。
“你如何知道赵瑜会答应你的条件?”她扶他起身,老实说看到那些军粮她还真的有些不太敢相信,要知道现在他们被围,城里的粮食储蓄根本就不够,其实只要赵瑜派人围着他们,过不了一个月他们就会全部饿死。
“你不在朝堂,自然不会知道石贤和赵瑜的关系。赵瑜当初登上皇位,石贤是有保荐之功的,而且他喜欢看我们多挣扎几天。”
后面那句话和周槿欢想到了一起,赵瑜这样的变态怎么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们,特别是在他们处于弱势的情况下?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多一天我都高兴。”她不知道萧景知是怎么想的,她是开心的,她这个时候心底对苏婉甚至是感激的,虽然她做过很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但这一件事她感激。
他们本以为两军可以对峙,等着洪州的军粮全部用尽就好了,他们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但是他们都错了。
张子朗和黑阿三来了,带着两千多的士兵来了。
这是一个转机,对于赵瑜和萧景知来说都是。
自古忠义难两全,张子朗的纠结比黑阿三要多得多。
黑阿三对于朝廷本就没有好感,不过是碍于萧景知的面子才会做官,而张子朗则完全这么回事。
古言有言,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但张子朗和黑阿三是两个人,他们倒是想出了办法,但是个很糟糕的办法。
若是他们能找人向城里传递消息,或许还有的救,但他们太自信了,觉得自己的法子一定会奏效,这就蠢了。
一个人犯蠢就要对自己负责任。
黑阿三在没有和萧景知他们商量的情况下,向赵瑜递交了奏书,说明萧景知的无奈和犯傻,同时让随军两千多人全部跪在了洪州城外,大喊冤枉,这简直就是在威胁、逼迫赵瑜。
“他们在做什么?”周槿欢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群人都跪在地上,替萧景知喊冤,整个人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才好了,恨恨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简直就是在逼着赵瑜赶紧杀了我们了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去计较谁的主意也晚了,不如就顺着他们吧,这都是命。”萧景知轻笑,拉着她要下城楼,但周槿欢却不要:“我们必须马上联系张子朗他们,现在若是风声没有传到赵瑜那里,我们还能……”
“还能如何,还能多活几日?”萧景知一直都在避免说这样的丧气话,可周槿欢那样聪明她自然能猜到,索性就直接说开了。
“你说张子朗和黑阿三跟了你这么些日子,怎么就还那样……笨?”她气急了,本来是想说“蠢”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算是在帮我文过饰非,于我后世有益……”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她便越着急:“你胡说什么呢,现在这是什么时候了,我们两人总会想到办法的,你不能这样认命……”
“好,为夫听夫人的,为夫不认命。”萧景知的话是顺着周槿欢说的,很听话,却好像没有入心里。
“夫人,你来洪州的那几日为夫都没有什么时间陪你,明日为夫陪着你去店铺买些东西吧?”
萧景知是古代的男人,但和现代男人一样不喜逛街,难得他能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来洪州的几日,她都很不安稳,但是这夜她睡得太沉,第二天刚醒来就被萧景知拉着出了军营。
萧景知一向顺着她,今日尤其如此。若是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天吧?
以前听过一个笑话: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是不是没有钱,而是钱有一大堆,但是人没有了。
当初只是当做一个笑话,没有想到有一日也会在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槿欢啊,中午的时候我们回军营吧,为夫想吃你做的糖醋里脊,如何?”
逛街是个体力活儿,萧景知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周槿欢。
“给你做就好了,要不要那样直勾勾盯着我看?”
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但他那样看着自己还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夫人还记得自己和我说过的一句话么?”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有所动作,真的想将她圈到自己怀里:“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怎么这么霸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周槿欢那样说萧景知,今日两人对调过来,是他说她。
“快逃啊,快逃啊,洪水要过来了,快点逃啊……”
前方突然一阵阵的骚乱,周槿欢条件反射地看看萧景知,萧景知则拉着她将她带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这里的人流量要少得多,她还有些蒙圈,拉着他的手问:“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洪水,这笑话也太……”
“不是笑话,确实是洪水,洪州城地势低,上方有条孟川河。”他话说到这里,周槿欢已经差不多都明白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可是现在是冬季,孟川河是有凌汛的,现在天气这样冷,河面早就该结冰了。”
“对于赵瑜来说,破冰很难么?”
是啊,破冰这种事她都能想到,更别说赵瑜那样的老狐狸了。
破冰这事儿其实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可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是最不可取的,因为会使得千千万万的百姓丢命。
赵瑜一开始不用这个办法想必也是为了百姓着想,不想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但张子朗和黑阿三的举动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槿欢啊,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这是最重点的一句话,可惜她并没有听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亲口喂她药
他们两人被汹涌的人流给冲散了,周槿欢在努力朝着萧景知的方向冲,但一切都是无果,最后她的脖颈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人就晕了。
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不是萧景知的。
大水漫到了洪州城,城外是捡功劳的士兵、将士,城内是丢命的士兵、将士以及无辜百姓。
很多时候,人类在天灾**面对都是渺小的,不到半个时辰,洪州城就从大燕的版图上消失了。
周槿欢是在皇宫里醒来的,这是个太熟悉的地方白鹭阁。
“姑娘醒了,喝着粥吧。”对着她言笑晏晏的人是苏婉,她曾说要其滚出自己视线的苏婉。
“景知呢?”她将那碗粥打翻,眼睛有些发酸、发热,苏婉躲过了她的视线,就要退下却被她拉住了,她的力气很大,让苏婉这个习武之人都挣脱不得,执着地问:“我问你,景知呢!?”
“姑娘以后不要再问萧将军了……”实在是绕不过这个话题了,苏婉不得不回答了,话不直接,但周槿欢完全听明白了,她却还是不肯相信:“你是在骗我,萧景知他到底怎么了,我要你告诉我,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姑娘不要激动,萧将军已经死了,你也知道那大水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阻挡的……”周槿欢一把将她甩开,指着她,声音里充满绝望,在她说了实话后,依旧不肯相信:“你胡说,你骗我,一定是赵瑜让你这样说的,对不对?!”
“姑娘你冷静一点,萧将军真的死了……”苏婉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双手扣着她的肩膀,她却一下子将苏婉推开,从头上拔出簪子,半跪着身子,将簪子抵在她的脖颈上,一个哽咽,泪珠从眼角滑落而下:“你给我说清楚,说,是谁死了,谁?!”
“姑娘你可以想想,若不是萧将军死了,你会再次到白鹭阁?”苏婉将自己的语调放缓,试图让周槿欢的情绪好一些,但她不停摇头:“你胡说,我来白鹭阁和景知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武功被你抓来就算了,景知是什么身手,就不能从洪州逃走了?”
“对付姑娘,自然我一人就够了,姑娘以为赵瑜会派一个人去对付萧将军?”
饶是萧景知再厉害,只要有十个壮汉将他困住,让他没有办法使用轻功逃走就好了,那些对付他的人甚至连武功都不需要会。
“景知……”这两个字从喉咙里吐出,她手里的簪子应声滑落,她的双手捂着脸,泪水汹涌而下,浑身都在发抖,苏婉有些心疼,慢慢挪着身子到她身边,手刚刚拍在她的肩膀上,她就仰天大叫了一声:“啊!”
随后便软软地落在了苏婉的肩膀上,再次晕了过去。
“姑娘,你醒醒啊……”苏婉被她的悲伤感染,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周槿欢。
而另一边,赵瑜在有条不紊地做着洪州之战的后续工作。
张子朗、黑阿三都下了狱,好像事情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刚下朝,赵瑜就到了白鹭阁,这个他时常会来的地方。
“她怎么样?”他并没有去她的房间,而是坐在大厅静静地喝酒。
“姑娘醒来一次,问了萧将军……萧景知的情况,随后就……”苏婉小心翼翼地回答,但还是让赵瑜动了怒,一下子将手里的酒杯丢在地上:“你都说了什么,一句话都不要给朕省略。”
苏婉在赵瑜手下做事多年,知道他的喜怒无常,也知道没什么滑头可以耍,便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让你将萧景知的事情告诉她的?”从头到尾地听完了,赵瑜玩弄着手上的扳指,一句轻飘飘的话让苏婉跪在地上:“是苏婉擅自做主,还请皇上责罚!”
“下去领罚吧,五十大板。”要知道当初周槿欢连二十大板都撑不下去,这可是五十大板,但放在苏婉身上,她则是松了口气,赶紧退下了。
“小孟子你去她房里看看,那御医看完了么?”他并没有要去周槿欢房间的想法,小孟子虽好奇却只是听话地去请御医了。
那御医很快就过来了,正要行礼,赵瑜摆摆手:“罢了,说吧,她到底怎么了?”
“回皇上,这位姑娘悲伤过度,若是不好好调养,不仅孩子难保就连大人怕是也难保……”
“孩子,什么孩子?”
赵瑜的表情绝对是生气,那御医也是常年在宫里伺候的人,只要自己好似摊上大事儿了,只顾着流虚汗了,不再说话。
“哑巴么,朕问你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很生气,但偏偏又是这样冷静的语气,那御医就更害怕了,吞吞吐吐地道:“这姑娘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可能是因为焦虑吧,现在大人和孩子都很不好……”
“三个月?”
赵瑜反问,神情严肃,好像在思考什么,那御医就想着快点从这白鹭阁离开,又抹了一把汗:“是……是的。”
“先下去吧。”口里的那茶好似窜了味道,怎么都不对劲儿。
“皇上,您刚下朝还没有吃东西……”小孟子看得出来赵瑜的不快,想试着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听说贤妃娘娘的昌德宫备好了吃食,不如皇上……”
“朕要去哪儿什么时候需要你事先安排了?”赵瑜一字一顿地回话让小孟子吓坏了,慌忙跪在地上,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朕今日去德妃那里。”
到白鹭阁一共不到一刻钟,赵瑜就离开了,今夜德妃的长春殿如殿名一样春意满殿。
萧景知的事情对周槿欢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她本来身子就弱,自从被召到邺城之后就一直很焦虑,加之在洪州城那些日子提着心劲儿,现下得到萧景知死去的消息,一下子就没有了心力,悲伤、痛苦让她不愿意睁眼看这个世界。
“皇上,这位姑娘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现下主要是这姑娘喝不下药,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行的……”
那御医已经来白鹭阁好几日了,那姑娘非但没有所好转,反而脉象更弱了,整个人也比开始消瘦了许多,这让他很惶恐,不得不将皮球丢给服侍她的宫女身上。
“这就是你开的药?”赵瑜指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面色很难看,那御医点头,他则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若是你的药有问题,朕一定……杀了你。”
那三个字让御医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现在不敢说不确定的话,只能接着点头,艰难地说了一个字:“是。”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赵瑜将周槿欢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手捏住她的下巴,指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药。”
宫女连忙将碗递给赵瑜,赵瑜接过来,喝了一口,抬起周槿欢的下巴,低头用唇印上她的唇,将药汁渡到了她的唇里,黑色的药汁顺着两人交缠的唇中流出来,红色和黑色的交接,莫名的旖旎……
这样的场面,四周的人都没脸看,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御医,整个人都快到地里去了,头都不敢抬。
一小碗的药汁,足足快半个时辰才见底,整个房间的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给你十天时间,朕每日过来亲自给她喂药,十日后若她还是不醒,你们便都陪着她一起下地狱吧。”
多么简单直接的一句话,好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但这话却关系到至少十条人命。
已经是第八日了,周槿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日赵瑜喂完药后在白鹭阁吃了晚饭,坐了许久才走。
苏婉每日都陪着周槿欢说说话,即使知道她是昏迷着,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姑娘,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让萧景知死,毕竟我也跟了你那么久,知道他对你的意义,我怎么忍心那么伤害你?”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这样说是虚伪,毕竟是她亲手杀了周氏夫妇,害了萧景知,但她是顺着本心的,她可以说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景知……”周槿欢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了两个字,若是一般人可能会听不到,但苏婉是习武之人,又对周槿欢的声音谙熟,马上就意识到:她醒了。
“姑娘,你等着,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苏婉是跳着去倒水的,眼睛也是亮的惊人,可是当她端着水回到床边的时候,周槿欢看着她的眼神却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姑娘……”
“婉儿,我真想杀了你!”若不是她的身子虚弱,苏婉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她会亲手杀了自己。
“若姑娘能帮婉儿解决了赵瑜,婉儿任凭你处置。”苏婉将碗放在一边,侧身扶她起身,她一开始想要推开苏婉,但身子过于虚弱,根本就推不开,最后拔下头上的玉钗,狠狠地刺在婉儿的身上,涓涓的血流顺着她的肩膀一路向下,蜿蜒到地面上,刺红了她的眼……
“姑娘,婉儿知道你恨我,但你总要听听萧将军最后要和你说些什么吧?”
“萧景知”三个字是周槿欢的灵药,只能听到就会让她所有的动作静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带血的匕首
那是一封信,一封萧景知写给她的信,信不长不短,每一句话都刺痛她的心。
有他们在梅花间的初见,有他误入她沐浴时的窘迫,有她在晴雨亭对他的质问,有她追着他到军营里挨的军棍,有她在漳州城给他买的情侣丝帕,有新婚夜他紧急赶来的风尘,有他们丧子之时拥在一起的泪水,有他们偷偷到大理寺去找的证据,有他们共赴朔州的一路乐声,更有他们在朔州城的那一段美妙生活……
这些回忆都很美好,美好得让她都不忍卒读,可是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心猛地一抽,将信放在一边,摸摸自己的小腹,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
“景知说他逃走了,是他在骗我还是你?”她的声音并不大,苏婉神色有些黯然,挤出一个笑:“萧将军是想让您活着,让您和小公子都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的存在?”她的话没有说清楚,但苏婉知道她口里的“他”指的是她和萧景知的孩子。
“不仅婉儿知道,就连赵瑜都知道。”这是一剂强心针,周槿欢的神色立马从悲戚变成了防备,苏婉则接着道:“姑娘,那是萧将军唯一的血脉,您若是真的爱他,就不会自暴自弃,让自己受伤害。”
“与其让我带着他们的孩子被囚禁在这大燕的皇宫里,我宁愿带着他和景知在阴间相聚。”
“可是,萧将军并不让你这样做,不是么?”
苏婉的这话是事实,所以她愤怒,说话也就不过脑子了,完全是在发泄自己的悲伤:“周氏夫妇加上景知的命,我该杀了你,苏婉!”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许久,最后苏婉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到一把匕首,跪在她跟前,将匕首交给她:“婉儿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姑娘,动手吧。”
“你害死了周氏夫妇已经触犯了我的大忌,现在景知更是因为你被害死,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了你?”将匕首紧紧抓在手里,她的理智早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连袜子都没有穿,下了床,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入她的胸口,朦胧中听到了金属刺入皮肤的声音,鲜血慢慢侵染了外衣,苏婉的下唇狠狠咬着,冷汗从额上下滑,眼睛没有离开她,慢慢道:“姑娘真的想让婉儿死?”
周槿欢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鲜红的血发愣,她人就缓缓地倒在地上:她死了?
将手里的匕首丢掉,她远远地缩在一边,看着在血泊里的苏婉,眼神没有焦点,好似和这个世界都隔绝了。
“啊!”宫女一进门就看到了满身是血的苏婉和缩在床边的周槿欢,惊叫起来。
尖叫引来门口的守卫,马上有人跑到赵瑜那边讲明了情况,赵瑜也顾不得批改奏折,带着御医就朝着白鹭阁去了。
“将她带下去。”略有些嫌弃地朝着苏婉指指,上前几步将周槿欢抱在怀里,轻轻放在床上,转头对御医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来看看她怎么样?”
赵瑜的喜怒无常是出名的,那御医也不敢多说什么,听话地给周槿欢把脉。
“这位姑娘大悲大伤,现下虽然醒了,但身子还是虚,需要好好休息,微臣给她开个安神的方子……”那御医的话不少,赵瑜听出来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便摆手让他先行下去了。
“奴才监督他们抓药。”小孟子跟着赵瑜太久,只要他一个眼神就知道要怎么办。
这下,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了。
“这匕首是哪里来的?”尴尬沉闷的气氛是赵瑜打破的,只见他手拿着那把刺伤苏婉的匕首,细细摸着那刀锋,不一会儿指尖就有血珠冒出来。
“……”周槿欢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圈住,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绝望的表情。
赵瑜是一国之君,大凡是他的问话,没有人能装作没有听到,不尽兴回答的,但这个时候的周槿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的让他有些不忍心责备,将匕首丢在一旁,隔着被子将她抱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轻声道:“你在害怕什么?”
“……”她只是瞪着眼睛,不过眼眸里没有实物,只有空旷,他的温柔很少见,对于她额沉默,他难得的有耐心,捡起来了他以往作假的虚情:“自从你和他去朔州城之后,朕就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拥着你,真实地拥着你?”
“赵瑜,景知他根本就没有死,对不对?”她终于说话了,但第一句却还是有关萧景知。
这个问题是很傻的,她知道,即使为了大燕江山的永固,赵瑜都不会放过萧景知的,更何况他还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但她不愿意相信苏婉的话,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洪州城的失守与否和萧景知的死活并没有关系,其实早在赵瑜使用水攻之前,他完全就可以逃走。那时候他没有逃,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安排,不可能那样容易就死的。
“周槿欢,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萧景知’这个人,懂么?”他轻轻推开她,双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力气很大,足够让还没有病愈的周槿欢喊疼,但是她却强行忍住了,不怒反笑:“你的人,赵瑜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朕知道你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肯乖乖地呆在朕的身边,朕保证这个孩子能安安全全地降生,整个皇宫都不会……”赵瑜以为自己的这些话都是恩典,却不想得到的是周槿欢近乎发狂的笑,她在笑,笑得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那笑容让赵瑜都有些心惊:“朕答应你的话,自然会做到,你不必担心……”
“你想用这个孩子暂时稳住我,等我情绪缓和一点就将这个可怜孩子杀掉,是也不是?”赵瑜的手段,她知道得太清楚了,她根本就不看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反而接着道:“赵瑜,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为了这个孩子苟活于世?”
“……”他以为自己用那个野种留下她的命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反问。
“你一开始不是问我,那匕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么?”她轻轻拽住他的上衣,和他眼对眼口对口,笑得很灿烂,完全看不出刚刚那种失魂落魄的痕迹:“我还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我知道如果我想死,即使没有匕首也能死,喝水也有呛死的,不是么?”
“你就不怕朕杀了卫道诚?”熟悉的,他生气的模样。
从阿诚到白鹭阁的那一天到现在,他都是赵瑜威胁周槿欢的一张王牌。
她一直顾忌着阿诚,所以才会被逼去了周府,被逼在新婚夜刺伤自己,被逼去了朔州城,被逼和萧景知走上了绝路。
因为阿诚,她成了一个好姐姐,一个坏妻子。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阿诚而放弃和景知在一起,你觉得在我眼里,阿诚比景知还是重要?”这话她是问赵瑜的,也是问自己的。
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只要她自私一下,或许就能和景知在一起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的了……可是,心会不安吧?
“你到底要朕做什么?”赵瑜从来都觉得阿诚是最管用的一剂药,但她的回话让他也怀疑起来:阿诚和萧景知两人,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做什么,你问我要你做什么?”周槿欢推了他一把,也不顾隆冬的冷气,光着脚走出了房门,指着不断飘零的皑皑白雪厉声道:“除非天降红雪,不然你我永世为敌!”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回避人,所以当天所有在白鹭阁当值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记得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从那个一身缟白的女人身边走过,脸上的寒气比飘散的雪花还要来得厉害。
“姑娘,外边天冷,我们进去吧。”说话的是个眉眼很柔和的宫女,周槿欢甩开她的手:“起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宫女管了?!”
“姑娘就算不为自己,至少要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奴婢听说您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那宫女还真的是锲而不舍,在周槿欢说了那样的话后还依旧在旁边叽喳个不停,而周槿欢突然抓住了一个重要词:三个月。
在得知萧景知死了之后,她一直都没有想过要独活,这是建立在赵瑜绝对不会放过她肚里孩子的基础上的,但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三个月了?
古代生孩子不易,堕胎还能不伤性命的更不易,特别是在胎儿已经三个月的情况下。
退一万步讲,就算赵瑜真的是为了她的性命着想,真的肯让她留下这个孩子,那她要怎么做?
没有这个孩子的时候,只一个阿诚就能让赵瑜一再利用,那她生下这个孩子还有活头儿么,但这个孩子是萧景知唯一的血脉,她真的有些不忍……
有时候没有选择反而是好事,有了选择人生才更举步维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降的红雪
白鹭阁这几日安静得吓人,周槿欢只顾着想自己的处境,却没有发现周围的宫女都换了一遍。
“用过膳了么?”
赵瑜推门而入,整个皇宫本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更何况这白鹭阁也是他专门给她准备的牢狱?
周槿欢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只是静静地靠在床边,毫无表情。
“回皇上,姑娘今日还是只喝了点粥,并没有吃别的。”答话的是个眼生的小宫女。
“将东西抬上来,你们都退下。”也没有指望她能说什么,吩咐小孟子将满满的一盆雪抬到房里,摆摆手就让他们走了。
“上次你不是问朕萧景知到底死了没有,朕没有直白告诉你,现在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死了。”
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一盆的白雪,就好像是分在地球的两端。
“你可以不相信朕的话,不过这个东西你应该见过吧?”
对于周槿欢的无视,赵瑜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方丝帕,那方蓝色的丝帕她太熟悉,但她还是怕自己看错了,慌忙下了床,将丝帕抢了过来。
世界上不会有相同的两片叶子,更何况那丝帕上绣的那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是出自她手?
“赵瑜,你为什么就非要杀了他不可?”她将丝帕放在脸颊上,好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感应他的气息。
“那自然是因为他该死。”赵瑜脸上突然呈现了一抹奇怪的笑,那笑容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让她很不舒服,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周槿欢,你当真以为萧景知是爱你的?”
“你若是没事就请回去,我想休息了。”将丝帕紧紧握在手里,她下了逐客令,但赵瑜哪里肯走,一把拉住她的手:“怎么你害怕听到什么?”
“你是个疯子,我若是相信你的话才是傻子了,你放开我,你抓疼我了!”她试着甩开赵瑜的手,但力气不够,他不顾她的抗拒,将她拥在怀里,话像毒蛇一样想朝她的心里钻:“他萧景知是一个外臣,这皇宫他来的次数不多,那么多的宫殿,他怎么就能刚好碰上你?”
“赵瑜你这话说得就太没意思了吧,当初明明是你为了掌控他才故意让我们相遇的,这都是你的计划而已,怎么现在硬是要推到景知身上?”
“朕的计划在后,你们第一次相遇和朕无关。”
现在萧景知他人已经走了,自然赵瑜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将脏水泼在一个死人身上,也幸亏他想得出来。
“好,就算你们在白鹭阁的几番想见确实与朕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那朕派他去送质子那次呢,当初大梁国派的人可是胡何,他们之间若是没有龃龉,他一个叛国之人,还杀了上万的大梁士兵,胡何能放过他,能让他毫发无损地回来和你成亲?”
这一点是赵瑜最不能接受的,他明明将萧景知往死里送了,那些大梁人竟然会放他回来,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还有漳州城之围,当初明明战况于我大燕有利,他怎么就会放过那样好的机会,和他们谈和?”
见周槿欢还没有反应,赵瑜又列出了一个证据。
“你的本心就是让景知死,但又怕别人说你这个皇帝昏庸,这才想着用各种莫须有的猜测将他闭上绝路,不是么?”
她若是再接着装哑巴,赵玉的嘴里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周槿欢你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论这八个字是不是赵瑜的托词,周槿欢都明白萧景知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更何况数千的士兵齐齐跪在洪州城外,为他萧景知喊冤,你觉得朕能放任他留在这个世上?”
见周槿欢的颜色暗淡,赵瑜追加了一句,那话让她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可能一开始赵瑜真的没有杀萧景知的心思,只是想利用他平定边界,却不想他的文治武功超乎了他的想象。君王都喜欢有才之人,但喜欢的都是能够控制的有才之人;若是那人难以控制,越是有才就越是危险,越需要铲除,以免后患。
“周槿欢,你说过若非天降红雪,你我永世为敌,那若是天降红雪呢?”
赵瑜看着她越发难看的脸色,自然地搂过她的腰,伸手将她手上的木质杏花簪子拔下来,她的头发散了一肩,正要说什么,他就用手里的簪子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殷红的血顺着指尖一点点滴到了那一盆白雪上,就像是一朵朵妖冶多情的啼血杜鹃花。
这样的场面,有些血腥,也有些妖孽。
她就看着那些白雪被温热的血融化、侵染,慢慢变成血水,却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赵瑜听到了她轻微的嗤笑声,带血的簪子继续朝上,冲着自己的手臂又是狠狠的一道,这次正好划伤了动脉,血水像泉水一样涓涓流出来,顷刻间整个盆子的白雪都变成了红色,血腥气充满了整个屋子,这种气味她在战场上闻到了太多次,这更勾起了她对萧景知的念想,一把推开了还要继续自虐的赵瑜,冷声道:“我说的是天降红雪,你拿个扎这样的盆子放点血,就算是天降红雪了?你拿我当傻子?”
“周槿欢,这已经是朕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你别得寸进尺。”他手臂的血还在留着,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没有人让你扎样做,你要是真在意我说的‘天降红雪’就去将自己的胳膊放到雪堆里去染红那一片的白雪去,别假惺惺地用这样一个小盆子糊弄我!”
周槿欢自然是不相信赵瑜会这样做的,所以她说得那般理直气壮,一脚就将沾满鲜血的盆子踢到了一旁。
“你就不怕朕让人将你肚子里的野种给做了?”赵瑜也是被她气坏里,一把将她推到床上,双眼里冒着熊熊的火光,忽而脸上带着一抹邪恶的笑意:“或者根本用不着别人动手,朕就能让你落了胎!”
他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加上盯着她唇死死看的眼神,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哆嗦,想到已经死了的萧景知,她笑了:“你是皇上,你想做什么便做吧,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他活不了,我也活不了,我该多谢你给我一个机会变成厉鬼都不放过你……”
“砰砰砰”的三声,她的话还没有落地,他的拳头就狠狠地打在了墙面上,他胳膊上的血甩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点点的红色将她的脸颊衬得越发白皙,而他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才下了床,那被打的前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迹,分外渗人。
“周槿欢,或许朕真的该杀了你。”他看着在脚边的血盆,整理了一下衣着,貌似很从容地走出了房间。
“赵瑜你他妈的吓唬谁,死有什么可怕,成日里面对你才是最让我恶心的事情!”她将那来回滚动的血盆子从房间里丢出去,一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姑娘,姑娘,您……”赵瑜刚走,有个小宫女就进来了,看到的正是满屋的血迹,吓得魂不附体了。
“滚出去,滚出去!”她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将床上的枕头、床单都丢了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们,不要看到你们!”
那小宫女吓得不轻,一路小跑去了孟公公那边,孟公公敷衍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皇上,那白鹭阁的宫女来报,槿欢姑娘……”小孟子堆着笑脸,刚说了两句话就被赵瑜愤怒地打断了:“她是死是活,干朕何事,滚下去!”
小孟子并不知道在白鹭阁发生了什么事,只怪自己跟了皇上那么些年还没有一点眼色,看不到他眼底的愤恨。
愤恨?这个词让小孟子都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他跟皇上那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生气,盛怒,对,就是盛怒。
白鹭阁的那位想必是活不久了吧?
正盘算着,刚到大殿门口,就听到了赵瑜的声音:“回来,说,白鹭阁的宫女说了什么?”
“回陛下,那小宫女说槿欢姑娘像是受伤了,满屋子的血迹,她担心……”
“去请御医给她看看,这几日朕都不去白鹭阁了,你也不许在朕面前再提那三个字,懂了么?”
那血都是他赵瑜的,可是他又不能这样说,只能让御医去一趟,以此来掩饰。
“对了,你吩咐御医一声,给她准备些安神的药,分量要足,最好能让她躺床上一两月的那种。”
小孟子先是讶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领了旨意就要退下,而赵瑜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对,又把他叫回来:“朕是说让御医给她一些安神的药,但不准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懂了么?”
小孟子的冷汗一阵一阵的,还好皇上补充了这句话,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办错事了。
“另外,叫苏婉进来。”
“是。”
苏婉身穿宫女的服饰,自殿外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是大病初愈。
“奴婢叩见皇上。”
“周槿欢是个念旧的人,朕派你去白鹭阁,朕的要求是让她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你能否做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安得两全法?
周槿欢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浑身无力,就连起床都觉得吃力,整日都想躺在床上,动也懒得动。
赵瑜这些时日突然就忙了起来,没有来刺激她,她就是想发泄不良情绪都找不到人。
起先她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一个月后她才朦朦胧胧中有了个可怕的想法:赵瑜这样放任自己根本就不对劲儿,他莫非在打着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她摸摸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交缠,从枕头下拿出那条蓝色的丝帕,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一滴泪落在丝帕上,喃喃自语:“萧景知,你说过的,永远不会放下我一个人,可是你失约了,你留我一人在这里,要我怎么办?”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她早就和孩子融为一体了,古代没有引产,这个时候动孩子,她是必死的。
但萧景知都不在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
她这条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现下舍去了也并不可惜。
她笃定了主意就不再吃那些宫女送来的东西,几日下来人消瘦了许多。
赵瑜给她下药,她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但饿死自己总可以的吧?
“你说什么?”坐在高处的赵瑜听到这个消息,虽面容平静,但眉毛还是紧紧皱起来,这是很细微的表情,但跪在地上的苏婉马上就感到了很大的压力,斟酌着答应着:“姑娘好像知道自己的饭食有问题,所以这几日的饭菜都不吃,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只怕……”
“她不吃你就不能强行给她吃?”赵瑜将奏章放在一边,细长的手指摸摸鼻尖:他在思考。
“姑娘还在气头上,奴婢不敢现身,怕她生气,那样就更糟糕了。”苏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周槿欢虽不吃饭,但近日情绪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你还是在暗处,但完全可以让别的宫女给她喂饭,自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朕自有办法。”
将苏婉打发走,赵瑜把玩着指间的扳指,脸上浮现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对付周槿欢,他有的是主意。
周槿欢知道自己的把戏玩不了多久,但她对自己有信心,他赵瑜不见得就能对付得了自己。
然而她错了,她错得离谱,因为她忘记了一个人,阿诚。
那是一个太寻常不过的正午,她正躺在床上看着那青色的纱幔跑神,门突然被推开,她以为是赵瑜又来了,转个身就要装死,却不想来人是许久不见的阿诚。
“槿欢姐姐,你真的在这里?”是阿诚的声音,她闻言转过了身,正巧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是阿诚的。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是赵瑜将你带到这里的?”她条件反射地炸毛,拉住他的手:“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萧大哥死了之后,萧府就被官府封了,我则暂时住在了太学的闲置房间里,我从长乐公主赵晴那里听说姐姐被关在这里,就费劲过来了,姐姐你怎么能瘦成这样?”阿诚对房里的宫女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姐姐的,还不拿些吃食来?”
那宫女本来还冲着阿诚的脸发花痴,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被吓到了,飞毛腿一样跑开了。
“我说过的,男孩子要有风度,看你将那丫头吓的?”周槿欢伸手捏捏他的脸,就像以前一样,他则快速撇过脸,撒娇道:“姐姐干什么又捏阿诚的脸?”
“捏你的脸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她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真的很开心,好久都没有的开心。
“人是铁,饭是钢,姐姐还是先吃些东西吧,阿诚看着都心疼。”他接过小宫女的碗,要喂她粥,她很自然地接过了那碗,细细吃起来,许是她很久不怎么吃饭了,只吃了几小口就感觉胃不太舒服,将碗又还给了他:“陪着姐姐说几句话吧,太久没有看到你了。”
“姐姐准备将孩子生下来?”阿诚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像是知道这是她的敏感点,话说得格外小心翼翼。
“阿诚觉得姐姐该将他生下来么?”她摸着肚子,似是无意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这孩子是姐姐和萧大哥唯一的血脉,现下萧大哥先走了,若是可以,姐姐还是为萧大哥将这一血脉延续下去,以慰他上天之灵吧?”
“可是这个皇宫是我这辈子都不想来的地方,比起和孩子一起在皇宫里熬日子,我更想带着他和萧景知在地府相见。”
“姐姐,你这样想就未免有失偏颇了,萧大哥也说过让你将孩子生下来的,你怎么也要完成他的遗愿吧,不能让他走得都不安心吧?”
“罢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还是和我讲讲你的事情吧,姐姐想听。”
“那好,就听姐姐的。”
接下来阿诚说了好多在太学的事情,他现在人就住在太学,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姐姐在朔州城那些日子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说话,阿诚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并不是,在朔州城的那段时间我是最开心的。”在朔州城的那些日子,他们要想着对付曹明、范直,要想着防范鲜卑的铁骑,更要想着邺城朝堂的流言蜚语,但那时候他们远离赵瑜,是真正快活的。
“姐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萧大哥多想想的,萧大哥就这么一支血脉,你总不能让他断了香火……”
“阿诚是不是也担心姐姐走了之后,没有人能够陪你、照顾你?”
“在这个世界上阿诚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阿诚只想姐姐好好的。”
阿诚的话很真诚,周槿欢出声安慰了他几句,倒是没有说别的什么,轻描淡写地就将这个话题转移了:“皇上什么时候让长乐公主住到皇宫的?”
“萧大哥到洪州城的时候,皇上就下令让公主和他解除了关系,现在公主又恢复了自由身。”
“长乐公主待你如何?”
“公主对阿诚很照顾。”
赵晴对阿诚确实很照顾,周槿欢比谁都清楚。
两人接着又说了些话,后来是有个小宫女敲门进来了,欠欠身,对周槿欢道:“姑娘,长乐公主在找卫公子,不知道……”
“姐姐不想长乐公主知道我在白鹭阁,她既然在寻你,你便先回去,来日方长。”
她轻轻拍拍他的手,宽慰他:“不用担心姐姐,姐姐没事,或许真的如你所说,我该负起责任来,不论是对景知、孩子,还是对自己。”
阿诚走了,脸上是她最熟悉的笑容,但她的心就沉了。
走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阿诚,是有人冒充的。
理论上说阿诚能到白鹭阁来是说得通的,他在白鹭阁住了不断时间,又和长乐公主赵晴走得近,但真正的阿诚绝对不会在这样一个敏感时间点出现。
从很早之前,阿诚就很少叫她“姐姐”了,而这个阿诚每句话都绕不过“姐姐”两个字,就好像故意要提醒她自己的身份一样;真正的阿诚在看到她现下这样落魄的样子,绝对不会那般和风细雨地说话,他会生气,就像在太学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而最最重要的是,她和阿诚谈话的时候,对赵瑜都是直呼其名的,她故意唤赵瑜为“皇上”,那个阿诚非但没有皱眉跳脚,反而很自然地接话,这就肯定了她的猜测:这个阿诚是假的。
既然这个阿诚是假的,那他所说的话就是有人唆使的,他背后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阿诚从来就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赵瑜是使唤不动他的,所以就派了个假的过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阿诚可能会有危险。
赵瑜是个聪明人,他对周槿欢和阿诚的关系十分了解,不然当初也不会想到一次次用阿诚来逼迫她,怎么这次他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用个明知道会被发现的假阿诚来糊弄她?
答案也是很显然的,赵瑜他是在用假阿诚来提醒她真阿诚的存在。
真正的阿诚现在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在见到假阿诚之前她虽也一直都知道阿诚的存在和或许糟糕的处境,但一直都是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官冲击的,可见到假阿诚,她真的开始动摇了:阿诚是她对卫子封的愧疚,是她注定甩不开的责任;萧景知是她爱的人,是她愿意用生命去追随的爱情。
两人对于她来说都很重要,而她成全了自己的爱情就会丢了对阿诚的责任,成全了对阿诚的责任就会丢了自己爱情,太难了。
她不算是个纠结的人,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真的恨不得自己能有个分身,成全自己的所有私心。
她以为这个纠结会持续很久,但在两日后事情就有了答案。
那日,“阿诚”再一次来了白鹭阁,这次他给她带来了让她有些愕然的消息。
“姐姐,你在白鹭阁住着,并不知道外边都发生了什么,你知道萧大哥被围在洪州城,张子朗和黑阿三带着两千多的士兵齐跪城外喊冤,皇上大怒,已经将两人都流放了,还有在朔州城的州牧郑柳、曹明、范直也都受到了牵连,只是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到洪州城的事情,所以都只是被革职查办了……”
张子朗、黑阿三、郑柳、如锦、范直、曹明,这一个个都是和萧景知他们共难的人,赵瑜竟然一个都没有放过,他真的是好狠毒的心!
周槿欢紧紧握住了拳头,神色愤然:赵瑜,你竟然会这样对付他们,那么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构的刺客
有时候人活着比死要难多了,但有两样东西能支撑一个人去克服任何困难,一则野心,二则怨恨。
周槿欢没有什么野心,她说到底就是一个小富即安的小女人,可是她有怨恨,对于赵瑜的怨恨。
“景知,你就再等等我,等我让赵瑜变得一无所有就去见你,好么?”
她将那方蓝色丝帕放在胸口,紧紧的,好像是在拥抱他。
这几日白鹭阁的宫女太监们都难得的轻松,主要是阁内的姑娘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
“小叶,给我端碗粥来。”
周槿欢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偶尔会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呆。
“今天阳光很好,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自来到白鹭阁之后就差不多一直都缠绵在床榻之上,确实是该出去走走了。
这白鹭阁本来就偏僻,极少有人来,应该也不会碰到什么人。
“我们去晴雨亭吧,婉儿……小叶。”
苏婉跟了她太长的时间,无意识下她还会叫错名字。
去年差不多也是时候,她发现了这个地方,她坐在石凳上,摸着那红漆的柱子,物是人非。
“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可是姑娘……”小叶的表情很为难,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肚子,意思太明显不过了,她环着胳膊,歪着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要知道若是我想死,根本就不会活到现在。”
小叶被说动了,临走还嘱咐道:“姑娘有什么事儿就喊小叶,小叶就在周围等着。”
她实在是不愿意多说什么,坐在石凳上,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冬日阳光。
等到小叶人走远了,才慢慢睁开眼睛,低声道:“还不准备现身么?”
回答她的只是树叶簌簌的摩擦声,好像除了她以外真的没有了旁人。
“不出来,是么?”她的反问好像是呢喃,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到了荷花池边,嘴角带着笑:“难道非要我跳到花池里,你才会现身,那既然是这样的话,我还真不妨……”
“姑娘不愿意见我,为什么非要逼着我现身呢?”从天而降的那人,正是跟着她最久的人,苏婉。
“最近赵瑜一直都没有来白鹭阁,我就猜有人藏在暗处,只是没有想到那人会是你。”要说看到苏婉,她没有吃惊那绝对是骗人的,要知道当初是她亲手将那匕首刺入苏婉的胸口的。
“姑娘不问问我怎么还活着?”恍惚之间,苏婉还是那个对她开玩笑的小姑娘。
“比起你怎么还活着,我更好奇的是你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苏婉是苏长青的私生女这是真的,是小说里的板上钉钉的句子,她痛恨赵瑜也是真的,她有一百种方法去报复赵瑜,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要知道她们最后相处的情境并不美好,周槿欢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她的,毕竟萧景知会死,她是脱不了关系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姑娘才能帮我杀了赵瑜,才能帮我报仇。”
“笑话,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将景知害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她最大的遗憾是连萧景知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死了,而她作为他的妻子,他最亲近的人,最后只是被人通知了一下,每当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就很激动:“想妄说赵瑜的事情,也不论你所说的这些话,我只要将你的身份捅出去,你就必死无疑!”
“婉儿知道姑娘不喜我,想让我死,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死不足惜,只是这皇宫里多的是刀光剑影,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姑娘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又如何对付赵瑜?”
“苏婉你一个人,抵过了这皇宫所有放冷箭的人。我曾经那样信任你,你却从背后狠狠捅我一刀,一次两次,你以为我会傻傻地相信你三次四次?”
“婉儿承认自己过去做的有些事情着实对萧将军不利,但这次婉儿对天发誓会帮姑娘对付赵瑜,事成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婉儿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婉已经跪在了她面前,她则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没有责骂,也没有安抚。
“既然你说要效忠我,那就用你的左手小指证明给我看吧。”半晌,她慢悠悠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婉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她对自己的那双手比自己的脸还要珍视。
“多谢姑娘给婉儿机会。”苏婉也只是顿了一下,马上就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小刺刀,就要动手,周槿欢却拦下了她:“你对着我动手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用苦肉计,转过身去。”
苏婉闷声说了句“是”,转身就用小刺刀对准自己的小指,她平生见过不少血腥场面,杀过不少人,按说切手指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但想到向自己发布命令的人是那个虽聪慧但心软的周槿欢,心下有些悲怆:是自己扼杀了她的心善,是自己啊。
苏婉害怕面对的不是血腥,而是自己的残忍,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小刺刀如期落到了石桌上,痛感却没有如期来临,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周槿欢那张明艳的脸,低头看到那小刺刀落在自己的指甲上,喃喃道:“姑娘……”
“我现在怀着孩子,见不得这样的血腥,也闻不了血腥气,这个手指还是等几日吧。”周槿欢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冷冰冰地指挥她:“要小刺刀划伤我的胳膊,快点。”
苏婉还没有理解过来怎么回事,周槿欢也懒得和她解释那么多,抢过那小刺刀就冲着自己的胳膊狠狠来了一下,厉声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刚说完就将那刺刀丢到了荷花池里,身子软软地靠在苏婉的身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冲过来的是小叶,见到苏婉就条件反射地将周槿欢拉过来,并狠狠推了她一把:“大胆刺客,竟然敢对姑娘动手?”
“如果我是刺客,你觉得自己能说这么多话么?”苏婉对眼前这个五官小小的宫女白了一眼,在她发呆的时候,一把将周槿欢抱起来,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御医,是想掉脑袋?”
小叶是个没有什么主心骨的人,被“掉脑袋”三个字吓坏了,飞快去请御医了。
“姑娘若是想留婉儿在身边,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手段。”苏婉跟周槿欢的时间长,比一般人都要机灵一些。
“你懂什么?”周槿欢喝了口茶,静静地等着赵瑜的到来。
这些日子,她和赵瑜接触频繁,所以能够感知到他的气息。
他踏入房间的那刻,她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刺客?”他几步走到床边,她的伤口并没有想得那样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想杀我就直接动手,用不着借由刺客的手,这样并不高明。”周槿欢答非所问,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你不是在怀疑是朕派人做的手脚吧?”他听懂了她的话,伸手将她的头板正,对着自己,认真道:“朕既然答应了你要保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失信,你莫要太小看了朕。”
“呵呵……”她回了两个字,足以让他难堪的两个字。
“站那么远做什么,朕问你,那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生气,但又不愿意对着她发火,只能冲着无辜的苏婉发泄。
苏婉是个**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要说个谎,简直太容易。
“你放心,朕一定会帮你找到刺客的。”将前因后果了解了一遍,赵瑜拉过周槿欢的手,她则皱着眉抽回了自己的手:“贼喊捉贼,赵瑜你有完没完?”
“若是朕有心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死,怎么会费这么多的事情将你安排在白鹭阁?”
“你自然是不想真的杀我的,你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若有丝毫差池,我也不会独活的,那样岂不是无趣?”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让刺客杀人,然后让苏婉救我,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个皇宫里只有你能保我周全,让我识相一些,不是么?”
“……”
“我知道苏婉是你的人,所以我用匕首杀她,却不想她还有这样大的命,竟然没有死。赵瑜,我告诉你,你赶快将那个叛徒给我带走,我一眼都不想看到,我就算死都不会让她救,让她给我滚!”
赵瑜的性格一向是很沉稳,不然当初就不会忍辱负重多年,最后一举夺下了江山,但他面对周槿欢的激烈情绪,总是没有办法沉下心的,相反他易怒。
“苏婉,你便留在白鹭阁里负责她的安全,若是她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你便去换个人皮面具。”
这是在白鹭阁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走了,盛怒而去,整个白鹭阁的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更没有去周槿欢的房间。
“姑娘怎么会知道赵瑜会让我留下来?”这会儿苏婉总算是知道了她的那句“你懂什么”的含义了,和周槿欢相比,她确实太愚笨了。
“你用景知的生命来证明自己对赵瑜的痛恨,我要对付赵瑜不拉你进来实在是亏了。”她淡淡地开口,答非所问,提到萧景知的名字,面容有一瞬间的温柔,只是那一瞬间太短了,堪比昙花。
“什么时候呢,我什么时候那么懂赵瑜的脾气了,是我懂,还是‘你’懂?”她自言自语,手摸着肚子,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人的战场
自从上次刺客事件之后,赵瑜就会时常来白鹭阁看看,自然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是虐人的。
赵瑜每次进白鹭阁前都会做好心理建设,暗示自己不要对周槿欢发火,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但是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是怒火冲天的。
一开始那些宫女、太监还是很提心吊胆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姑娘,婉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苏婉给她泡了杯茶,说话吞吞吐吐的,周槿欢一点没有客气:“觉得不当讲就不要讲了。”
“姑娘若是要对付赵瑜,不该对他如此怠慢吧,要知道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怕是有一日你真的惹毛了他,对您也不利。”
苏婉也不再矫情,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见周槿欢没有说什么就接着道:“温柔一刀最是致命,姑娘那样聪明应该知道的。”
“如何对付赵瑜,我比你清楚得多,我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只有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才有脸面对死去的景知,也才有心思去对付赵瑜。”
大凡能够和萧景知扯上一点关系的,苏婉都没有说话的权利,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她不再说话了。
本以为日子就能这样轻轻松松地过下去,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日,她再次去了晴雨亭,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就是简单地想出来透口气,那白鹭阁就像是个牢狱,她不喜欢得很。
“姑娘先别坐。”苏婉扶住了她,将一个毛茸茸的垫子放在石凳上,笑弯了眼睛:“这石凳这样凉,姑娘身子也不好,坐一会儿就回去吧。”
“刚来你就让我回去,难不成是故意扫我的兴?”她这话说得并不好听,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苏婉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说这样的话,苏婉那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苏婉这样的反应反倒让周槿欢有些不自在了,也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在晴雨亭静静坐了一下午,等天色慢慢暗下来,周槿欢才起身要走,苏婉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前面已经提到过,白鹭阁处于皇宫北面,这边的宫殿极少,人烟也稀少,赵瑜本就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人少并不代表着没有人,刚好她们今天就碰到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宫娥。
只见那女子身着华服,水绿色的丝绸上是上好茉莉花刺绣,身姿婀娜,细看她的五官,淡扫蛾眉,明眸善睐,姿容秀丽,嘴角微微上扬之时小梨涡时隐时现,是个绝佳的美人,让她有些莫名眼熟的美人。
“姑娘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和您长得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一对小梨涡。”
苏婉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突然有些好奇眼前这人的身份了,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对方先责问了,倒不是那华服的美人,是她身边的宫女。
“大胆奴才见到了娘娘还不下跪?”
那宫女长相很乖巧,但声音有些公鸭嗓,听起来怪怪的,这样的反差让一向不怎么爱笑的苏婉都有些忍不住。
“你们大胆,竟然敢对娘娘无礼?”那宫女还在反问,这下别说苏婉了,就连周槿欢都忍不住笑了:有个这样的丫头也是件乐事。
“你们一个个的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动手,是不想吃朝霞殿的饭了吧?”那宫女将身后的小太监推了过去,正好冲着周槿欢的肚子,但苏婉一把将人拿下了,还很挑衅地看了一眼那宫女:“你什么身份,敢这样对我家姑娘?”
“什么身份,本宫觉得你们应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吧?”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美人终于开口了,她自从看到周槿欢之后眼睛就没有从她的肚子上移开过,这时她颇有些傲慢道:“这后宫什么时候还能允许宫人私通了,本宫倒是不清楚得很啊,来人,给本宫将这两个贱人拿下,重打五十大板后赶出皇宫,以免脏了我的眼。”
主子说的话就是管用,她身后的那些太监们听话去抓人,只是挺可惜的是,那些阉人都是些没用的,苏婉一个人完全可以将他们都解决了,而周槿欢就站在那里,好像在看戏一样。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真是废物!”那美人笑起来的模样和周槿欢有几分相似,但生气起来就一点都不像了。
“这位娘娘,您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可是要走了,要知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我那里等着了,您也知道他的脾气不好。”
仗着有苏婉的保护,她说话很不客气,说完还故意咳嗽了一下,似乎是喃喃自语,但声音大得周围人都能听到:“婉儿你可不要多嘴,要是让皇上知道我偷偷出来吹了些风,想必又要在我耳边唠叨了,他啊,就是那样,总是将我当小孩子一样……”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皇上那是关心则乱,主要还是关心您。”苏婉在一旁帮腔,那美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你少在本宫面前得意,你个什么品阶都没有下贱之人,竟然敢怠慢本宫,本宫现下治不了你,但你给本宫等着,不出一日,本宫定让你好看!”
那美人看看周围这些侍从太监们,又看看护在周槿欢身边的苏婉,当下选择了先离开。
晴雨亭又恢复了平静。
“朝霞殿是谁人所住?”这个信息她捕捉到了。
“是丽嫔孟潇。”丽嫔,也就是说是赵瑜的妃嫔了,世事就是这样无常,根本就让人掌握不了,她本想安安生生地生下孩子,不去理睬那些乱七八糟的后宫之事的,但她不去找事,事就来找她了。
早知道今天会碰到这样触霉头的事,她就该乖乖地呆在白鹭阁里不出来。
“姑娘在想什么?”自从回到白鹭阁之后,周槿欢的脸色就一直很凝重,苏婉有些担心:“姑娘是在担心丽嫔会找麻烦?”
“不是丽嫔,是后宫,我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要面对后宫的肮脏事儿,可是天不遂人愿,硬是将我推到这漩涡里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柔声道:“现下后宫是什么情况,你和我讲一讲吧,让我有些底。”
“是。”苏婉久在宫中,对于宫里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而周槿欢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只看到了赵瑜登皇帝位,至于后面赵瑜如何充实后宫的情节,她还真不知道。
大燕的后宫有一后三妃,九嫔之说。赵瑜现在后宫的皇后之位还空着,三妃现在已有了两妃,其一是贤妃,其二是德妃。赵瑜登基之后就娶了周采薇,当初也是按着皇后的规格进行的,但赵瑜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王氏誓死不同意,周采薇就降为了贤妃,而贤妃是三妃之首;德妃是赵瑜还是常山王时候的侍妾,因为人懂事又贤淑,很得赵瑜的喜欢,所以在赵瑜登基称帝后被封为了德妃。
至于今天见到的丽嫔是赵瑜在半年前纳入宫的,她刚入宫的时候只是一个舞姬,是赵瑜酒醉之后临幸的,随后就被安排在了朝霞殿,还有了封号。
“就这些?”当苏婉停下来的时候,周槿欢还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后宫一向都是女人的争斗的天下,偌大的皇宫就这三个女人,也太少了点吧?
“嗯,有封号的就这三个娘娘,别的也不见赵瑜有所亲近。”苏婉在皇宫多年,除了这三人的,倒真的没有听说过别的人了。
“他贵为一国之君,该享尽天下美色的,就这样三个女人也太清心寡欲了些。”她想到今日所见丽嫔明艳照人,又联想到周采薇的清丽脱俗,对于从未露面的德妃还真的有些好奇了。
“姑娘要做什么?”每当周槿欢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意。
“我现在怀着孩子能做什么,就指望着那个丽嫔别真的给我惹事才好。”想到丽嫔临走时候的那句威胁的话,周槿欢莫名地有些期待。
这一日,赵瑜没有踏入白鹭阁,周槿欢很早就躺床上睡着了,而皇宫的另一个宫殿,有个女人并没有休息,她正在练字,一页又一页,很是用心。
“娘娘,那边有动静了。”她的贴身宫女走进房间,将房间关上,凑到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女人的脸上很平静,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娘娘,只怕丽嫔是忍不下这口气的,最晚明日必定是要到凤藻宫走一趟的,娘娘您是否也要……”
“莫要心急,当初将晴雨亭的事情不漏痕迹地告诉她就是为了让她闹,她和周槿欢越势同水火于我们来说就越有利,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什么都不要参与,以免让皇上觉察到什么。”
“可是娘娘,那丽嫔虽鲁莽,却万万不是蠢笨之人,她真的会对周槿欢下手么?”那贴身宫女表示很疑惑,接着道:“周槿欢是前朝的高平公主,就说发动宫变这一项,整个后宫就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娘娘你就不怕到最后惹得自己一身腥?”
“本宫自有办法。”女人唇角染上了一抹笑意,很温柔也很致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女人的战场(二)
丽嫔的动作比周槿欢想得还要快。
第二日的一大早就有人来通报了,那宫人是来自凤藻宫。
“劳烦姑姑带路。”周槿欢一个眼神,苏婉就将一串汉白玉玉簪给了那宫人,那宫人盯着周槿欢的肚子看了一会儿,很自然地接过了:“多谢姑娘美意。”
凤藻宫本来是皇后的住处,但赵瑜还未册立皇后,这宫殿就暂时由掌管后宫所有事宜的王太后住着。
宫殿距离白鹭阁很远,周槿欢的身份未明,那姑姑也不好让她坐轿,漫长的一段路,她就硬生生地走过来了。
等她站在凤藻宫门口的时候,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太后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姑娘你注意一点。”那宫人还算是好心的,周槿欢点点头,道了声谢,慢慢踱步进了宫殿。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她虽在皇宫住了不短时间,但几乎都没有正式行过礼,这样大的场面,若不是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晓得如何行礼,真的要丢大人了。
正庆幸着,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头顶上一声嘲笑:“太后娘娘,这个奴才竟然有前魏的礼节对您,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是丽嫔的声音,周槿欢暗暗生自己的气:这是太紧张了么,怎么就能忘记了那些小说里看到的描写都是前朝大魏的礼节?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清楚。”王太后并没有理睬丽嫔的话,眼睛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周槿欢,脸上还有强压不下的吃惊。
“是。”她微微抬起头,和王太后的眼神相撞:那是一张无以伦比的美人脸,虽说是太后,但她很年轻,不过四十岁左右,加之保养得宜,养尊处优,人就比同龄人更年轻一些。
“周……周瑾……”王太后被那一张熟悉的脸给吓到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太后娘娘,这个奴才猖狂了得,在皇宫敢和别人私通,还怀了孩子,昨日被臣妾撞到,臣妾正想将她移交到大理寺,没有想到她竟然放纵自己的刁奴对臣妾的人动手……”
丽嫔还不停地讲着自己的小委屈,说到伤心处,还装模作样地擦擦本来就没有的泪水,殊不知宫殿里的另外两人都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各有自己的算盘,特别是周槿欢。
小说里王太后出现的次数很少,几乎是没有戏份的,周槿欢和她更是没有一处的对手戏。
可是,看王太后现下的表情,好像并非是那样,若非在原小说外,两人还有过交集,那会是怎么样的交集?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今日太后娘娘这边好热闹。”从殿外进来一人,声音太熟悉,是周采薇。
大半年没见了,周采薇仿若还是那个清丽无双的脱俗女子。
“你怎么来了?”王太后将注意力从周槿欢身上转移到了周采薇身上,本来就不快的心情更糟糕了。
“我大燕一向提倡孝道,皇上况且一日三请安,薇儿自然要跑得更勤一些,好让太后娘娘宽心。”
明明她说的都是好话,但好似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不仅是周槿欢,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难得了,你能有这样的孝心。”王太后的回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看来苏婉说得真没错,王太后确实对周采薇没有什么好感。
“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槿欢正在想着两人的关系,周采薇突然将话题转向了她,那声“阿姐”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王太后和周槿欢是因为没有想到周采薇会挑这样的场合挑明她的身份,而丽嫔则是单纯的吃惊。
坊间流传着萧景知和周槿欢的风流韵事,丽嫔也听过一些,甚至私心以为周采薇那般受宠,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萧景知那样一个能干的“姐夫”。
萧景知被杀的时候,她还暗暗庆幸过,自以为是地以为作为萧景知夫人的周槿欢也跟着死了,万没有想到她还活着,而且就在皇宫里,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慢着,皇上既然能将这个叛贼的夫人留着,莫非她肚子里怀的孩子是皇上的?
丽嫔一向冲动,但也不蠢,不然也不会短短半年就升到了嫔位,成为赵瑜的唯三女人中的一个。
“多日未见,娘娘这些日子可好?”没有王太后的吩咐,周槿欢还跪着,因为怀孕,她的膝盖有些受不住,但面对周采薇的时候还是微笑着。
“多谢阿姐挂念,妹妹很好,只是太久没有见阿姐了,甚是思念。”周采薇还是原来的笑,但在她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倒是姐妹情深,看到你阿姐肚子大了,也不说帮着扶一把?”丽嫔一向不喜欢周采薇,这个时候也不忘暗指她虚伪,谁知人家很轻飘飘地回了句:“薇儿自是心疼阿姐,但阿姐跪太后娘娘是自己的福气,也是薇儿的福气,薇儿为什么要拦着?”
丽嫔那句话本说得十分高明,她不知道周槿欢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那话提到那孩子,若是萧景知那逆贼的,无疑是在周采薇的脸,暗里说她们家人的不忠君;若是皇上的孩子,那更是在打周采薇的脸,姐妹共侍一夫,而且还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这头顶上的绿帽子都要发光了。
周采薇自是听懂了,但她的回话不痛不痒,甚至还颇有气量,这就让丽嫔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
“不愧是贤妃娘娘,那心胸也是大得堪比皇后了。”丽嫔笑起来和周槿欢有七分的相似,说话却比周槿欢要难听得多。
本来要做皇后的,最后王太后的一句话让她和皇后的宝座失之交臂,这是遗憾,也是痛处。
饶是周采薇再好的修养,这个时候也装作没有听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今日怎么都在这里?”
凤藻宫今天真的够热闹的,就连赵瑜都来了,只不过他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丽嫔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走到了赵瑜的身边,和她的想象完全不同,赵瑜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她温柔地笑,而是很冷淡地对着她点点头,轻轻拉了拉周采薇的手:“你这几日不是身子不爽么,怎么也过来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怎么会不来?”用余光看了看脸色难看的丽嫔,周采薇微微欠身,赵瑜扶起了她,轻轻拍拍她的手,只是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周槿欢的时候,手停在半空。
周采薇发现了他的异常,圈住他的胳膊,柔声道:“皇上将阿姐接回了皇宫怎生不让薇儿知道,萧……那人死了之后,薇儿一直都在差人寻找阿姐的下落,现下好了,阿姐回来了便住在昌德宫好了,我们许久不见,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聊聊。”
“怎么跪着,还不起来?”赵瑜冲着周采薇轻轻一笑,转脸面对周槿欢的时候就变成了面瘫脸,见她听他的话就当做没有听到,便轻轻一挑眉:“你跪着是没有关系,但总不能让朕的皇子也一直陪着你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所有的人都蒙圈了,丽嫔的眼睛瞪得老大,周采薇挽着赵瑜胳膊的手也变得僵硬,最最吃惊的人还是跪在地上的周槿欢。
最后还是王太后先反应过来,对赵瑜质问:“皇帝,你说什么,哀家让你说清楚。”
“额娘,儿臣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这个罪人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皇家的血脉。”几步走到周槿欢的跟前,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先行开口了,手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若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保住阿诚,就给朕乖乖地装哑巴!”
他的声音很小,除了两人没有人能听到,但他的动作所有人都能看到,太亲昵。
“皇家的血脉,她是萧景知那逆贼的夫人,什么时候就怀了皇儿你的血脉,你当额娘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话想必是所有人的疑问了,只是丽嫔孟潇和周采薇都没有问的资格。
“萧景知死的时候,儿臣在洪州城发现了她,就将她接到了宫里,现在她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赵瑜的这话听着并没有什么真实性,毕竟两个多月的身孕,肚子怎么会这么大?
别说王太后了,就连她身后的小太监都不会相信。
“皇帝,你可记得曾经答应过哀家何事?”能生出赵瑜这种老狐狸的人,绝对不是愚笨之人,王太后将话锋一转,果然,赵瑜的脸色有些难看,轻轻推开了还在偷偷挣扎的周槿欢,看向周槿欢的眼神带着些许的疏离和挣扎,转头对王太后道:“儿臣一直都记得。”
“以往你将她随手放在什么地方,照顾不照顾的,哀家也不想管,但既然她怀有我们皇家的血脉,可就不能这样了,这样吧,青羽你去安排人将东边的长乐殿收拾一下,顺便请御医过来,帮她看看身子,就在哀家的风噪宫看,这可是哀家的大皇孙,万万怠慢不得。”
两个多月和五个多月,要是连这个都算不清,那皇宫的御医就真的是没用的废物了!
周槿欢确实不怕死,但这样的死法也太憋屈了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破旧长乐宫
“小孟子还不去请御医来,愣着做什么?”
赵瑜吩咐了小孟子,而王太后并没有反对,这一点让周槿欢有些诧异:这是她和王太后算是“第一次”见面,但从王太后现今的态度就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赵瑜编的瞎话又特别的瞎,换做是别人万万不会让赵瑜请的御医来验证自己的想法的,但她竟然完全没有异议。
这个时候的周槿欢当然不懂王太后的想法,保存皇上的权威和面子比她这个做额娘的喜好更要来得重要。
来人是经常去白鹭阁的老熟人,吕御医。
想必一路上小孟子没少给他交代,装模作样地给她把把脉,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走了。
“两个多月正是敏感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养着,以后便呆在长乐殿里不要随便出门了。”本不是冷冰冰的话,但从王太后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的冷漠,说完便斥责站在一旁的丽嫔孟潇:“这个孩子是皇帝的亲骨肉,也是哀家的孙儿,以后哀家不想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知道么?”
这话是对丽嫔孟潇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丽嫔孟潇规矩地回答了声“是”,眼睛在周槿欢和周采薇之间来回转,手里的丝帕都要绞坏了。
“安都请了,便都都回去吧,哀家的耳根也想清静一下。”王太后这是在赶人了,按说她不过是个四十岁的女人,正是当年,又保养极好,但说话有时候总感觉有些暮气。
“那儿臣也不妨碍额娘休息了,先告退了。”赵瑜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要踏出宫门,就要追上去:都是他疏忽了,怎么就没有让人将她囚在白鹭阁,还让孟潇给撞到?
“皇帝不着急走,哀家正好有个事儿要和你说。”王太后坐在那里,将他召到旁边,又低头对青羽吩咐了几句,青羽欠欠身,出了宫门。
“额娘要说什么?”赵瑜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就能不知道王太后要问什么,所以他倒先开口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儿臣的,之所以谎称是两个多月,不过是儿臣想给自己的孩子和她一个不至于自卑的身份。”
“若是哀家真的要和你讨论她肚子里孩子的身份,枉顾你的面子,刚刚就不会帮你,哀家要你明白的是,她周槿欢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随随便便折辱别人的高平公主了,她现在比哀家身边的小猫小狗高不到哪儿去,哀家连周采薇都忍不下更何况她?还有你别忘记了,她曾委身于萧景知那逆贼,是个不洁之人,这是众所共知的,你要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这比赵瑜想象得要好得多,额娘不喜欢周氏姐妹,这他比谁都清楚,但她竟然能接受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皇儿你到现在还在迷恋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赵瑜不轻易流露出的轻松表情让王太后很生气,她质问,他条件反射地回答:“当然不是,儿臣没有。”
“没有最好,在萧景知那叛贼死的时候,额娘就想当然地以为她也死了,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会将她接到宫里来,孩子啊,你到底在想什么,额娘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王太后的语气变得柔和了,拉着他的手,接着道:“那孩子身上一半留着周槿欢的血,留不得,额娘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只一句话,那孩子留不得。”
“可是,额娘,那孩子身上还流着儿臣的血,流着您的血,这个孩子朕要留着。”大体上赵瑜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只要是王太后说的话、做的事,他都是听的,极少反着来。
“皇帝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么?”当初他娶周采薇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但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让周采薇从皇后变成贤妃,但现在他竟然和自己唱反调了,这无疑让王太后更生气了。
“额娘,儿臣……”作为这个世界上的最孤独的寡人,赵瑜也有自己的孩子气的一面,他端了杯茶,递给王太后面前,试图将她的火气压下去,但王太后的脸色并没有有所好转,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哀家累了,皇帝也该去帮自己的事情了,来人,请皇帝回去。”
“额娘……”赵瑜还想说些什么,但王太后什么都不听,直接去了内殿,她的贴身宫人青梅劝道:“皇上便先回去吧。”
“那好。”
事情到了这里,他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只能先走了。
“陛下,现在去哪儿?”见赵瑜的脸色不对,小孟子也不敢怎么说话,果然他得到了赵瑜的一记满是杀意的一瞥,也不回答,只是信步朝前走。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到了白鹭阁的门口。
“皇上进去么?”看着皇上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得有些腿酸的小孟子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了。
“算了,我们去趟长乐宫。”赵瑜临时改变了路线,小孟子甩了一下拂尘,眯着眼道:“那长乐宫荒废了太久,尘土都累计了厚厚的一层了,皇上还是莫要去了……”
“小孟子,朕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赵瑜双手环着胳膊,似乎谈的是个很轻松的话题,但小孟子吓得腿都要抖了,连连求饶。
小孟子跟着他的日子最久,一直都很有眼色的,但今天真的是一再说错话。
赵瑜是这样想的,殊不知并不是小孟子说错话,而是他的心绪有些乱,这会儿看谁都是错。
长乐宫是前朝淑妃的住处,因为和侍卫私通被魏帝处死,之后的十余年就再也没有嫔妃入住了,王太后当初选了这个长乐宫给周槿欢也是有讲究的。
“陛下这边尘土真的是太重了,奴才让那人将这宫殿打扫一下,您再……”小孟子的话还没有落地,赵瑜就已经推开了长乐宫的宫门。
“吱呀”的那一声很悠长,带着飘在半空的尘土,好像这个宫殿太冷清也太破旧,和整个富丽堂皇的皇宫格格不入。
从长乐宫的宫门走到内院到主殿、偏殿,他只是走,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逗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御书房。
小孟子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回到御书房之后就一直埋头在写什么,连午饭都没有吃,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他满意地将毛笔放下,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吩咐小孟子:“将光禄卿唐密传来,朕有事吩咐他。”
光禄卿唐密和赵瑜是密友,赵瑜当上皇上之前,他没少出力,在赵瑜坐上皇帝宝座之后对他也是很够意思,让他做了专管宫廷事务的光禄卿。
光禄卿虽比不上三公,但也是九卿之一,而且所有的工作围绕着皇上的生活和安全,上到皇宫的侍卫士兵,下到御膳房的饭菜,可以说是个既有油水又有实权的职位。
“皇上可以不喜今日的饭菜?”正是中午,唐密的这句打趣也是应时。
“多少年了,你怎么就改不了这样的臭毛病?”赵瑜轻轻打了他一拳,唐密实实在在地接到了:“改什么,微臣觉得自己挺好的。”
“你什么时候能靠谱些,邺城的那些世家贵女一定会挤破脑袋想嫁给你。”赵瑜将那纸塞给他。
其实赵瑜说得不错,唐密人风趣,长相也是世家公子的风流,若不是他太油嘴滑舌让人有不可靠的印象,只怕早就娶了几房夫人了。
“我的皇上大人啊,您这写的是什么,什么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河阳花烛、梅花朱漆小几、梨木镌花椅、累丝镶红石熏炉、珊瑚风灯……这些都是什么,您写的是什么啊?”
唐密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些东西他是一个光禄卿可能见过,但名字好像都不太熟悉,可怕的是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还能写下来?
“你就按着朕写的去采买,别的就不要多问了。”赵瑜有些烦躁,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现在细细一想,好似这样做真的有些……丢份儿。
“算了,将东西给朕吧,不用去了。”他还真的后悔了,冲唐密要回,但唐密却神神秘秘地回话:“别啊,我这个光禄卿总是吃白食,难得皇上有吩咐,微臣自然是要去买的……”
“算了,不用买了。”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傻,而且还是傻得冒泡的那种。
“皇上你放心,这点小事放在微臣身上了,您贵为皇帝想换一下自己宫殿的陈设,谁会多说什么,况且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唐密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他难得看到赵瑜这样烦躁的样子,就忍不住了。
“行了,你就去买吧,朕不想听你说话了,快下去吧。”他本就心情烦躁,听他这样不停地叨念,就更烦躁了,干脆赶人了。
“得嘞,微臣领命,这就去了,保证完成任务。”唐密将那纸放在衣袖里,出了宫殿了,留下赵瑜独自一人在思考自己的这些非理性行为。
而另一边,凤藻宫里王太后躺在床上,想到头次和自己唱反调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自然对于赵瑜,她是舍不得生气的,她更气得是周槿欢,那个本该死了的周槿欢。
“正午了,娘娘还是吃些吧。”贴身宫人青梅和青羽都站在床边。
“青羽,那长乐宫现下如何?”
“回太后娘娘,年久失修,这天现下还这样冷,只怕就算住进去了,身子也受不住……”
“让送午膳的进来吧,哀家有食欲了。”
“太后娘娘何必纡尊降为和那种人计较,要知道最头疼的是长春殿、朝霞殿和昌德宫那三位。”
第一百三十章 善变的利益
其实从凤藻宫出来的周槿欢并没有回到白鹭阁,而是被周采薇请到了昌德宫。
“阿姐,你还活着真好。”这个时候的周采薇好似又成了以前的那个她,柔弱、心善,但看到了她在王太后那边的表现,周槿欢便再也不会将她当做原先的那个她了。
“我是捡来了一条命,但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她这话不是矫情,是真情流露,刚从战场上回来,马上就又陷入了后宫的泥沼里,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阿姐千万不用这样说,就算萧将军走了,但至少你还有孩子,也有个盼想。”周采薇这话,可以理解成单纯,也可以理解成心机深。她提到了孩子,还是在这样的语境下,她果然是不相信孩子是赵瑜的,是吧?
孩子本来就不是赵瑜的,她没有想过要否认,但她也不想这个孩子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丢了性命,所以她并没有回话,而是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很是平和的眼神。
“阿姐这些日子都住在哪里,怎么不来找薇儿?”周采薇倒也不追着她问,拉着她坐下,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很是亲昵的模样,周槿欢抽出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笑道:“我倒是想到你这里来和你作伴,但赵瑜……皇上将我囚在白鹭阁里,根本就出不了门。”
“难为阿姐了,我一向都不喜丽嫔,不过今日倒都是她的功劳了,能让我们姐妹团聚,看到阿姐现在平平安安的,薇儿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周采薇在她身上蹭蹭,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拉长了声音:“阿姐虽自小长在皇宫,但一直深受宠爱,不知道这深宫里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
“薇儿不怕,有阿姐陪着薇儿呢。”她摸摸周采薇的小脸,看到她一派的真挚,但她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再次马上惊醒了:“阿姐,这后宫太多的肮脏事,其实你的这个孩子怀得不是时候,好多人都盯着,特别是太后,你也看出来了,太后不喜欢我,或许准确地说,太后不喜欢和前朝有关的人,在她眼里,我们连丽嫔那种出身的女人都不如……”
“这就要看这个孩子的命了,也要看我的命了。”她这话只有站在一旁的苏婉明白,倚在她身上的周采薇不会明白。
“阿姐很重视这个孩子?”周采薇问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让她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她正揣度着要怎么回答,周采薇倒是先笑了:“薇儿就是问一声,无论阿姐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是长皇子或长公主,在皇上那边的分量是不一样的,阿姐自然要重视。”
是宽慰人的话,但和前面的那些话连在一起,反而有些威胁的成分了。
“我不管这个后宫里有什么魑魅魍魉,我只知道谁若是打我这个孩子的主意,我一定不会放过她。”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机让周采薇暗暗握紧了拳头,但面上还是淡淡的笑,轻声道:“别说阿姐你了,薇儿也不会放过那人的,到底血浓于水,我可是这个孩子的小姑姑。”
周槿欢并没有回话,只是笑笑,两人又聊了些许时候,在昌德宫吃了午膳后才离开。
“娘娘,您吃得太少了,奴婢让人再……”春兰拍拍手,宫人一个接着一个将饭菜端到桌子上,人都没有走完,周采薇就将那些饭菜都扫到地上,强压着怒火:“都滚下去!”
空荡荡的宫殿只剩下了她和春兰,春兰知道自家娘娘的脾气,也不敢上前,就站在一边,目光关切地望着她。
“一年前她比不上我,一年后,她依旧比不上我,有那孩子又有什么用,能不能生下来才是关键,她不是早就流过产么?”
周采薇的目光很是吓人,春兰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要知道她虽是贴身宫女,但极少见到主子这样失态。
“娘娘大可不必将那人放在心上,她以前曾是萧景知那逆贼的人,皇上现下是看着她喜欢,等哪一日看腻了,自然会想起娘娘的好,到时候再想到她不洁的身子,只怕会更生气的。”
“你懂什么,有那孩子在,皇上如何也不会对她绝情,况且他们以前还……”
周采薇的话戛然而止,警示地看了一眼春兰,春兰低头,乖巧地不再说话,等周采薇的面色好了一些才又开口:“御医虽说她的肚子有两个多月,但奴婢看着怎么都不像是那样大的,倒像是四五个月的样子……”
“四五个月,你看得出来?”她没有坏过孩子也觉得不太对劲,加之那御医是赵瑜亲自请的,这问题确实有些大了。
“娘娘知道奴婢曾在前朝大魏的长乐宫供职过。”
前朝淑妃和侍卫私通的事情,这个皇宫人尽皆知,盛传淑妃怀了那侍卫的孩子,买通了御医,篡改了孩子的月份,只是在孩子出生前丑行就被揭发了,最后一尸两命,香消玉殒。
“两个月和四五月有何区别?”这个时候的周采薇早就没有了生气的表情,相反,她自己都阻挡不住体内翻腾的热血,报复的热血。
“回娘娘,两个多月的时候,一般胎都不怎么稳,比较容易滑胎,特别是像她那种之前流产过的;而四五月的时候,胎一般都比较稳定了,可一旦出了事,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
“本宫不想对那孩子下手,本宫只是比较好奇阿姐到底是几个月的身孕。”
周采薇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让她本来清丽的气质带了几分的莫名的妩媚。
“娘娘准备怎么办?”
“这是大事,自然要好好想想的,或许有人会比本宫出手还快也说不定。”
周采薇这话是一语中的,除了她,朝霞殿的丽嫔娘娘孟潇也是在想这个问题。
“娘娘不觉得今日的事情来得太过快了么?”孟潇身边的文竹一向机敏,孟潇点头道:“你接着说。”
“昨天中午长春宫的那位似乎是不经意说出了白鹭阁的事情,紫鹃那个贱婢更是在一边煽风点火说白鹭阁有人犯宫规、无法无天什么的,按说她们也是看不上白鹭阁那个贱人的,但今日我们去凤藻宫太后那边的时候,长春殿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去,我们闹到了最后,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反而便宜了白鹭阁的那个贱人,您也惹来了一身的骚……”
文竹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了,孟潇总算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狠狠一拍桌子:“走,去长春殿找钱嫣然那贱人去!”
“是。”自家主子就是这样的火急火燎的性子,文竹只能跟着。
她们刚出门就碰到了前来的钱嫣然,也就是德妃娘娘。
“臣妾正要去找娘娘呢,想不要娘娘和臣妾还挺心有灵犀的。”孟潇说话带着满满的讽刺,谁知钱嫣然很亲热地拉过了她的手,笑起来那是一个温柔如水:“说什么‘娘娘’,好好的姐妹都被叫得生疏了,这外边太冷,你的身子弱,走,我们进去说。”
“臣妾还有事,姐姐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孟潇差点就翻白眼了,一副“有话快说,有p快放”的架势,而钱嫣然完全没有生气:“看你的手冷成这样,紫鹃,将皇上赏的那个紫檀香雕花手炉拿来。”
木质的手炉更保温,而且紫檀木的木质很细腻,放在手里很舒服,这东西是赵瑜赏给钱嫣然的,独一份的,她却将这东西给了孟潇。
“娘娘有什么话快说,臣妾一会儿还要出去。”即使生气,但人家都将皇上的御赐之物给了她,她也就卖一个面子。
“妹妹,姐姐今日过来是想和你说一声,那白鹭阁的人是贤妃娘娘的阿姐,她们两人是亲堂姐妹,自是一条心的,你千万惹不得。”
钱嫣然这话让孟潇想笑她的假好心,周槿欢的事情现在整个皇宫都传遍了吧,她让自己招惹过周槿欢之后才来这里说些“真心”的话,也太虚假了些吧?
“若娘娘来这样就是要说这些话的,那您就可以走了。”
钱嫣然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声音很柔和了:“贤妃娘娘是三妃之首,她的堂姐周槿欢现在怀了皇上的孩子,这个后宫以后怕是没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了,姐姐那边冷清得很,欢迎妹妹闲暇时候常去。”
“长春殿的宫门高的很,只怕臣妾没有这个本事呢。”
“胡说,姐姐的宫门和妹妹一样的,只怕是妹妹也觉得姐姐的宫殿过于冷清,不愿来罢了。”
孟潇并没有回话,只是两只眼睛里都写着:你到底走不走?
钱嫣然是个识趣的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就走了。
她人刚走,孟潇就骂:“呸,你拿我当什么,本宫才懒得理你!”
“娘娘,这是皇上亲自赏给长春殿那位的紫檀香雕花小手炉。”文竹指着那小手炉,谨慎开口,孟潇拍拍她的头:“你当本宫傻啊,若不是看在这个小手炉的面子上,本宫会让钱嫣然那贱人进来?”
“娘娘,您细细想想,长春殿那位说得也不错,昌德宫那位和白鹭阁的是亲堂姐妹,她们自小就一起长大的情谊,两人一个是皇上的心头爱,登基之时所娶,差点母仪天下;另一个现在怀里龙种,圣眷正浓。单独对付她们都不容易,更何况两人有合作的趋势?长春殿那位今日来是拉拢您的,您又为什么非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可是,钱嫣然那贱人根本就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在宫里这样久,难道会不知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句话提点了孟潇,现在周氏姐妹正得宠,而她今日在凤藻宫将两人都得罪了个遍,或许和钱嫣然合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是孤军奋战,不是么?
“娘娘,您说丽嫔能想明白么?”
“她不傻,想得明白,她现在的处境自己清楚,今日凤藻宫的哑巴亏,她只能自己吃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齐聚长乐宫
从昌德宫回到白鹭阁,周槿欢心思沉重起来。
“姑娘喝些安神茶吧?”苏婉将茶水递给她,她接过来后又放在了桌子上,小声感慨:“才一年不见,怎么就能变化那么快?”
“姑娘是在说贤妃娘娘?”看着那茶水兜兜转转又到了桌子上,苏婉的眉毛微微一皱。
“不过也是,我都变了,更何况她呢?”
“婉儿觉得今日贤妃娘娘说的话颇有深意,不知娘娘可否有这样的想法?”
周槿欢如何听不出来:周采薇一再提到孩子的事情,说明她介意这个孩子,她现在贵为三妃之首,而自己则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按理说是该借着这个孩子向她靠拢,以求躲过后宫里别的暗箭,别的事情都要等站稳了脚跟再说,但是这个周采薇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她所有的希望,没有了这个孩子,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所以她拒绝了,拒绝得还很直接,这下就连周采薇也将自己当做仇敌了吧?
“姑娘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时候搬到长乐宫去。”
“姑娘想去长乐宫住?”
“太后娘娘亲口说要我搬过去,我能不去么?”
想去才怪,那长乐宫可比不上白鹭阁这样清静,不仅和周采薇她们的宫殿相近,更和赵瑜的建章宫近。
刚刚从昌德宫出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长乐宫,废弃许久的宫殿,就连宫门门匾的字都是不太清楚的。
“周姑娘,叨扰了。”还没有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青梅。
“姑姑怎生过来了,婉儿快给姑姑上茶。”周槿欢起身,脸上带着合乎规矩的笑。
“姑娘太客气了,奴婢只是过来传过话,一会儿就回去,不必如此的。”青梅是王太后的人,但就客观来说,对于周槿欢还是有好感的。
“白鹭阁偏北,距离凤藻宫有段距离,姑姑一路走来,还是歇歇脚再回去吧。”苏婉将茶水递给青梅,青梅也没客气,接过喝了,随后道:“太后娘娘怜姑娘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想着白鹭阁虽清静但到底还是太偏僻、太小了一点,所以想让姑娘明日就住到长乐宫去。”
去长乐宫之后只怕就再也没有安生日子了,这王太后还是挺心急的。
“太后的交代,槿欢自然会听的。”周槿欢脸上依旧是得宜的笑容,但心却被狠狠揪了一下,对苏婉吩咐:“你现在便去收拾东西,明日一大早我们就搬去长乐宫。”
青梅也没有多留,找个了由头谢绝了周槿欢的挽留,离开了。
“那长乐宫连收拾都没有收拾,太后就让咱们搬进去是什么意思?”本来想着最起码要等上个三五日才会住进去的,没有想到时间会这样紧,苏婉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吐槽了,周槿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微微一笑:“意思很简单,下马威。”
太后的动作她也有心理准备,没有什么生气的,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周槿欢以前到底和这太后娘娘是什么恩怨,为什么她对那个歌女出身的孟潇都比自己要好一些?
没有想到去凤藻宫的那日成了她在白鹭阁的最后一日,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若是以前赵瑜早就过来的,但今夜他并没有来,自然周槿欢是乐得清静,但总感觉不太对劲儿。
第二天清早起来吃过早饭,她们就拿好了东西,一起去了长乐宫。
眼前的长乐宫和她昨天见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宫门是鲜亮的红色,门扣是鎏金的黄色,门匾也换了,“长乐宫”三个字苍劲有力,像是出自于名家之手。
“奴婢叩见姑娘。”
“奴才叩见姑娘。”
突然从宫门里出来几个宫人和太监,倒是打断了周槿欢的思虑。
“你们都起来吧。”周槿欢摆摆手,先行走了进去。
雕栏玉栋,斗拱交错,亭宇和小阁错落有致,在细微处有极雅致,比如说那亭宇飞檐上的喜鹊鸟。
进到主殿之后,周槿欢才算了开了眼界,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河阳花烛、梅花朱漆小几、梨木镌花椅、累丝镶红石熏炉、珊瑚风灯这些都是极其精致之物,但在她这个前朝公主眼里并不算什么,让她吃惊的是那个梳妆台上的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
那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没有宝石、珍珠装饰,也没有紫檀木的木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在邺城大街上花上不多铜钱就能买到的盒子,但这个盒子也是不同的,若是她记得不错,小说里曾经描写过,周槿欢第一次偷偷瞒着皇兄乔装出宫时候,第一眼见到这个盒子就喜欢上了,也是在卖这个盒子的店铺,她和赵瑜第一次见面了。
第一次见面,周槿欢就被赵瑜给惊艳了,也才会有以后的事情。
拿着那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坐下,周槿欢简单了解了一下他们几个人的情况,随后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慢着,这个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透着股小家子气,我很不喜欢,你们扔了吧。”随手将东西扔到地上,其中一个宫人张张嘴想什么,她却打断了:“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有婉儿就够了。”
“按说这长乐宫是住过罪妃的,怎么会这般华丽?”苏婉仔细看大殿里的陈设,指着那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道:“这样的耳炉只怕整个皇宫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成罪妃之前是宠妃。”那个在长乐宫死的淑妃,她在小说里并没有看到,可能因为她是太偏离主线的人物了。
“姑娘,你会不会赵瑜心软?”苏婉这话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周槿欢本可以装作听不到的,苏婉是个知趣的人,自不会再问一遍,但她还是回答了:“我将自己活成这样丑恶样子就是为了报复他,为什么要对他心软?”
她说得不错,赵瑜和周槿欢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看到了书里周槿欢的痴缠和迷恋、赵瑜登上皇位后的冷酷和无情以及她自己亲身经历,如果她对赵瑜心软,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阿姐,你怎么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搬过来了,也不说叫上薇儿一起?”进来的是周采薇,她们两人的宫殿相邻,想必是听到了动静。
“一大早的,我去叨扰你做什么?”周槿欢拉着她坐下,她左看右看,对着她无不歆羡地道:“一年前阿姐还说皇上对阿姐无意,现下可是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了吧,这宫里的物件都这样精巧雅致,别说我那昌德宫了,只怕和太后娘娘的凤藻宫相比也是不逞多让的,这足以可见皇上对姐姐的用心了。”
“不过都是前朝罪妃的旧物,万万比不上薇儿你的昌德宫,更别说是太后娘娘的凤藻宫了。”她这样的回话并没有让周采薇满意,随后拿起一盏白玉芙蓉杯道:“我看这白玉杯还是新的呢,薇儿是替阿姐开心的,阿姐又何必糊弄我?”
这样的周采薇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周槿欢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尽管一年前她也知道周采薇能以前朝皇族的身份嫁给赵瑜,绝对不是她表现得那样浪漫天真。
“薇儿说的什么话,阿姐怎么会糊弄你?”她面色如常,周采薇反而笑了:“薇儿和阿姐开玩笑的,阿姐莫要生气。”
两人正说着话,又有人过来了,一前一后,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差,前面是丽嫔孟潇,后面那人她没有见过,但能猜到就是那个住在长春殿的德妃娘娘。
想到这个德妃娘娘就让她想到一年前后花园的那次宴会,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傻乎乎的钱大人的妹妹了。
这个德妃娘娘走在后面,等孟潇站在一侧的时候,周槿欢才将人看清楚了,眼前的德妃娘娘若是和那个钱大人站在一起,没有人会认为两人是兄妹。
和周采薇的清丽脱俗不同,和周槿欢的明艳耀眼不同,和孟潇的娇艳妩媚也不同,这位德妃娘娘的长相很端庄温婉,是那种最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这种长相的女人大多有正房的气质,而且五官虽没有什么出挑,但都挑不出什么瑕疵,很耐看,让人越看越喜欢。
“昨日我因为受了些冷,所以没有见到姑娘,今日贸然来这里,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才好。”按说周槿欢现在还没有什么品阶,在面对德妃娘娘的时候,是要行礼的,她只顾着观察了,倒是忘了礼节,还是德妃娘娘先开口的,这样不合规矩。
“拜见德妃娘娘、丽嫔娘娘。”她正行礼,却被德妃娘娘扶了起来,她正要起身,却被孟潇给呵斥了:“倒是大胆,也不知道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行礼都不会了?”
“倒是个讲规矩的,怎么见到本宫不行礼,要知道本宫可是三妃之首。”周采薇拉过周槿欢,轻飘飘地来了这样一句,孟潇自知失礼,也不说别的,随便行了个礼就算完事了,周采薇和孟潇的矛盾是明面上的,自然也不和她客气:“不行,重新来。”
孟潇正要发作,钱嫣然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只能忍着,再行了礼,谁知周采薇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孟潇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两人推推搡搡的,动作并不大,几个宫女都不敢贸然上前,周槿欢站在周采薇的身后,正要走开,周采薇被孟潇狠狠推了一下,而周槿欢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利的渔翁(二更)
“姑娘!”最先冲上来的是苏婉,她怕别人上来对周槿欢做什么手脚,用自己的身体将周槿欢护住,颇有些气场地冲着新来的宫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说完一把将周槿欢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宫里的另外三个女人都被苏婉的怪力给惊到了,倒是周采薇先反应过来了,着急着要想往前看看情况,却也被苏婉给拦下了,周槿欢则忍着疼摆摆手:“无妨,只是跌到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御医来开点药就是了。”
“阿姐,你没事吧,可是吓死薇儿了,都是你,哪里是来祝贺的,本宫看你是成心来找事的吧,现下我阿姐出事了,你才高兴是不是?”周采薇对孟潇一点都没有客气,孟潇也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贤妃娘娘可不能仗着自己是三妃之首就这样污蔑我啊,到底最后撞到周槿欢的人是你这个好堂妹,和我有什么关系?”
孟潇这张嘴也是厉害,周采薇愣是被她的话给噎住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道:“倒是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你就是故意激怒我,我一时生气才没有顾得上阿姐的,事情因你而起,你要是看我不顺眼直接对付我就好了,何必要对我阿姐下手,要知道她怀着皇上的龙子,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你一个歌女出身的嫔能担待得起的!”
若是孟潇知道周槿欢就是前朝的高平公主,那一定会猜测到周采薇的身份,而她若是知道周采薇是前朝皇族,一定会反咬一口的,但她保持了沉默,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周氏姐妹的身份。
想到这里,周槿欢的脸色好多了,孟潇对她本就有敌意,她也不是白莲花,装作头痛的样子微微眯着眼睛,就听着周采薇训斥孟潇,而孟潇自知没理,态度也没有那么强硬了,最后还是钱嫣然给她解了围:“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周姑娘的身子,她这会儿正头疼的,我们还是安安静静地等御医来吧。”
钱嫣然这样说,周采薇若是揪着孟潇不放,好似就是自己的错了。
吵架这个事儿,得理的人往往会不饶人,而那个没理的人往往会装可怜,最后人们在意的倒不是谁对谁错了,这就是女人的思维。
周采薇深谙此道,更知道在周槿欢摔倒这件事并非完全干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御医来的很快,是经常给她看病的吕大夫。
亏了是五个月的身孕,胎已经很稳了,没有什么大碍,吕御医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开了个方子就下去了。
“各位娘娘都请回去,御医嘱咐说我家姑娘这会儿需要休息。”御医刚走,苏婉对上周槿欢的眼神,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开始赶人。
孟潇和钱嫣然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而周采薇则留下了:“阿姐现在这样,本宫回去也是担心,干脆就留下吧。”
“可是,娘娘,姑娘有我们这些奴才们照顾,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以前本宫住在阿姐家,都是阿姐在照顾本宫,现在阿姐有事了,本宫怎么能走?”
周采薇的话让躺在床上的周槿欢想笑,或许她并不知道周槿欢并没有睡着?
“姑娘刚刚睡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娘娘还是先回去吧,若是姑娘醒了,奴婢一定会告诉娘娘的。”
苏婉再次试图劝周采薇走,但周采薇置若罔闻。
“厨房在哪儿,阿姐喜欢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本宫去给阿姐做些,等她醒了就能吃到了。”
周采薇这一会儿一个样子,苏婉想要拦住,但是已经有宫人领她去了。
“姑娘,这贤妃娘娘到底是几个意思,怎么就和咱们杠上了?”苏婉坐在床边,对装睡的周槿欢吐槽,周槿欢忍不住笑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婉儿好像更迷糊了。”苏婉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周槿欢也不多说什么,闭上眼睛,轻声道:“罢了,就当她帮我的忙吧。”
苏婉还是听不懂,但看周槿欢一副什么都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不问了。
苏婉在皇宫多年,对后宫妃嫔的争斗都是冷眼旁观的姿态,现在她自己也身在其中了,她们才来长乐宫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们,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浑身一冷。
“皇上驾到!”小孟子的声音打断了苏婉的思考,看躺在床上的周槿欢并没有反应,就几步走到了殿门口。
“周槿欢呢?”赵瑜头上的头冠还没有去掉,显然是刚下朝的,想必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急急忙忙地朝寝殿走。
“回皇上,姑娘睡下了。”
“还不到正午,她就开始午休了?”
“回皇上,姑娘她说身子乏得很……”
“大胆恶奴,竟然敢欺瞒皇上?”
说起来这小孟子也算得上是个善良的人,一句话就点醒了苏婉,跪在地上,将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做到了客观公正。
“皇上,吕御医来了。”刚刚踏出宫门的吕御医再次被请了过来,赵瑜详细地问了周槿欢的情况,又亲自看了那药方才让他走。
“阿姐,你最爱吃的马蹄甜汤来了……臣妾拜见皇上。”周采薇端着一碗甜汤从厨房过来,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赵瑜,连忙将手上的汤碗给了旁边的宫女,行了礼还低着头,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好似有什么委屈。
赵瑜听过苏婉的话,本来对周采薇今日的所作所为有些小生气,但看到她这样的小可怜样子,还真的有些气消了。
“臣妾有个事情要对皇上说,臣妾不指望皇上能够原谅臣妾,但请皇上先宽限臣妾一些时间,让臣妾将这碗马蹄甜汤给阿姐喂下……”周采薇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加之楚楚可怜的模样,赵瑜有些心软,几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来,叹气道:“你不用说了,事情朕已经知道了,这事也不能怨你,到底是丽嫔无礼在先,不过你们要胡闹也要注意下场合和人,槿欢她怀着孩子,你们若是……”
“臣妾知错了,所以赶快去厨房煮了这马蹄甜汤,你不知道,阿姐她最喜欢马蹄甜汤了,以前我们两人经常抢着喝呢……想想时间也太快了,那时候我们才不过是总角之岁的小孩子,一眨眼就成了大人了。”
这话让躺在床上的周槿欢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来了:她以前可是高平公主,都看不上她,怎么会和她一桌子吃饭?
可能是太好笑了,周槿欢有些忍不住笑了,声音不大,但被耳尖的赵瑜听到了,他几步走到床边,挑开那青色的纱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你是自己醒呢,还是朕逼着你醒?”
明明他不想这样说的,但话到嘴边就成了这样,而且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我只是想到了以前和薇儿在一起的日子,也觉得好玩。”她自知瞒不下去,也睁开了眼睛,殊不知这样一句随口的话让周采薇苍白了脸。
“阿姐,这是你最喜欢的马蹄甜汤,薇儿刚刚做的,你一定喜欢。”周采薇拿过那碗马蹄甜汤,将汤碗递给在一旁伺候的苏婉,苏婉刚要喂她,赵瑜开口了:“算了吧,朕亲自来吧。”
周槿欢内心拒绝的,而她是心口一致的人,所以他的勺子刚放到她嘴边,她就扭过去了头,装作头有些疼的样子,手轻轻一拍,那勺子就落在了地上。
勺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些清脆,时间好像就在那一秒停滞了。
赵瑜在等着她的解释,但她只是偶尔眨眼,一句话都没有说,本来温度合适的汤碗放在手里烫人得很。
那个赵瑜想要的台阶并不存在,所以他黑着脸将汤碗放在桌子上,甩了一下衣袖就走了,周采薇看了周槿欢一眼,追着跑了出去。
“姑娘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到底贤妃娘娘也在,太不给赵瑜面子了……”看着那碗迅速冷却的马蹄甜汤,苏婉有些担心,要知道她没身处后宫争斗的时候可以尽情得罪赵瑜,但她现在处于纷杂之间,需要赵瑜的庇护。
“周采薇留在长乐宫这么久,不过就是在等赵瑜,我今天这样做是在帮她,也是在向她说明自己的心,她不是蠢人。”
苏婉有点明白,也没有深究,要知道周槿欢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这夜,赵瑜留宿在周采薇的昌德宫,长春殿的钱嫣然和孟潇则坐在大殿里吃茶。
“那周槿欢看着清明,不过是个蠢货,那样好的机会,只要装装可怜,对皇上说几句贴心的话,皇上一定会宠她几日,这下倒好,白白让周采薇那个贱人捡了个便宜!”
“当时真的不是你推的周采薇?”
“连你都不相信我?我推她做什么,是她拉了我一下,我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我只是跟着你一起去长乐宫一趟,才没有想着要做什么,就算真的要做什么,也不会用这样的蠢招数。”
孟潇这话让钱嫣然差点笑出来,能说别人蠢的人,本身也不会太聪明。
不过现在重点是,这次是周采薇挖了周槿欢的墙角,还是周槿欢真有那么蠢将机会给了周采薇,亦或是她们周氏姐妹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天的秘密
“姑娘,贤妃娘娘来了。”苏婉是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
“来得倒是比我想得还要快。”周槿欢将纱幔拉下来,平躺床上,示意苏婉先退下。
苏婉这边刚出门就碰到了前来周采薇。
“阿姐还没有醒么?”周采薇倒没有很突兀地进去,而是压低了声音,苏婉点点头:“娘娘刚搬来长乐宫,可能是不太习惯,总觉得睡得不**稳,昨夜像是被梦魇住了,说了一堆的胡话,一直到三更天才睡下。”
“你先退下吧。”周采薇将苏婉打发下去,轻声慢步地进去,满满走到床边,拉开纱幔,映入眼帘的是周槿欢那张明艳的脸。
她慢慢蹲下身子,眼睛盯着她的小腹,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漂亮的新月眉皱在一起,刚要伸手去摸那隆起的小腹,周槿欢像是发癔症一样,念念有词:“别,不要过来,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最后的那一声尖叫让坐在一边的周采薇都吓了一跳,连忙推推还眼睛紧闭,冷汗直流的周槿欢:“阿姐,阿姐,你醒醒,你醒醒……”
苏婉说她昨夜就被梦魇了,看来是真的,莫不是这长乐宫并不干净,到底是前朝淑妃的旧居,十几年来也没有住过人的。
“是薇儿么,是薇儿么?”慌忙中周槿欢拉住了她的手,很大的力气,好像生怕她会走了一样,她乖巧道:“是薇儿,阿姐莫怕。”
这话仿若是安抚了她,她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些,脸色也慢慢好了点,等急促的呼吸也慢慢恢复正常了,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来人是周采薇,周槿欢什么话都没有说,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
“阿姐做了什么梦,怎么会吓成这样?”周采薇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她并没有说话,只是趴在她的肩膀上,好像是惊魂未定。
“阿姐的胆子小让薇儿笑话了。”许久之后,周槿欢终于回了句话,却也没有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
“阿姐才刚起来还没有吃什么东西吧,我今天起来特地熬了些乌鸡汤,阿姐要不要尝尝?”周槿欢不说,周采薇也不追问,让宫女将乌鸡汤端来,一口一口喂她。
乌鸡汤很鲜美,还是大补的汤,对她这样的孕妇极好。
“薇儿,陪我出去转转吧,这个长乐宫总是透着一股的压抑,我有些不舒服。”喝完乌鸡汤之后,苏婉进来给她换了衣服。
“那当然好,现下的红梅开得正好,我们便去御梅园看看吧。”周采薇细心地将金红羽缎斗篷给她系好,拉着她出了长乐宫的门。
这御梅园本是前大魏所建,大魏的君主大多喜好风雅,故而这御梅园的每一处景都格外讲究。
红梅、白梅、黄梅交错着,姿态各异,比她在白鹭阁看到的单调红梅要好看得多。
可是好看又怎么样,再也没有了和你一起赏梅的人了,不是么?
“阿姐不喜欢这些梅花么,何故叹息?”周采薇折了一枝黄梅花递给她,她接过来,转转那梅花枝,暗香浮动,很是醉人,微微闭上眼睛:“只是觉得这样好的梅花也留不住,有些可惜罢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冬天有梅花,春天还有百花呢,到时候只怕阿姐都看不过来,哪里会再看得上这梅花?”周采薇这话像是在说梅花,但好像又不全是。
这个时候若是周槿欢不说些什么,昨天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是白做了,所以她停下来,也折了只红梅花,拉住周采薇的胳膊,上前将那红梅花插到了她的鬓发里,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阿姐现在只有这一个孩子,只想保住这个孩子,别的什么都不愿意想,也想不了那么多,这红梅确实好看,但也得薇儿这样的合适的佳人带着才合适,阿姐的心思,薇儿懂么?”
梅花在大燕是国花,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都听得明白周槿欢话里的意思,更别提是周采薇这样的聪明人了。
许是周槿欢的眼神太真诚,说话时候的表情又太认真,反而让周采薇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了。
周槿欢话也不多说,微微一笑,先挪步走开了,半晌周采薇的话自她身后传来:“阿姐的话可是当真?”
“我爱萧景知,我也爱我腹中的孩子,薇儿你若是聪明一点就该帮我留下这个孩子。”
周槿欢这话跟直接说“这孩子是萧景知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周采薇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她要肯定的答案:“阿姐,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是……”
“薇儿你知道便好,这件事情阿姐不想别人知道了。”
周槿欢还是没有直接承认,直接截住了她要说的话。
这御梅园不小,两人又在园子里转了一大圈,直到要出园的时候,周采薇轻声问:“阿姐为什么要告诉我,要知道你我现在都是皇上的女人,说句难听但实在的话,我们两人的立场是对立的,阿姐就不怕我……”
“这个把柄与其掌握在别人手里,阿姐觉得放在你这里,阿姐更放心,再说多一个人帮着我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我是该高兴的。”
“阿姐真是欺人太甚。”
“薇儿你自己明白,阿姐对你是最好的,因为严格意义上说你是阿姐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在皇宫里长大的人都不会因为周槿欢这话有所触动,周采薇自然也是。
自御梅园出来之后,突然天降大雪,两人一起回到了长乐宫。
因为有心事,周采薇没有在长乐宫坐一会儿就回去了,这让苏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姑娘,这贤妃娘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不会是真的被娘娘的装神弄鬼给吓到了吧?”
“什么装神弄鬼,这长乐宫确实是有鬼,你知道什么?”周槿欢也不多和她解释什么,摸摸自己的小腹,低头将脸贴在上面,小声道:“我的好孩子,你一定要答应额娘,平平安安地降生下来,好么?”
“姑娘不用担心,到时候婉儿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证姑娘平安生下孩子的。”苏婉这话让她有一点感动,不过她接下来的话让她的感动又收回了,她说:“只要姑娘能将那赵瑜毁了,苏婉就算是做牛做马……”
这样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能被仇恨给蒙蔽了眼睛?
“姑娘和贤妃娘娘去了御梅园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苏婉也知道周槿欢不喜欢听那样的话,也就转移了一下话题,本来没有指望她能回答的,没有想到她很认真地回答了:“旁敲侧击地说了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这四个字让苏婉的脸瞬间就苍白了,只见她连忙将房门关上,瞪大了眼睛:“姑娘,你疯了,那件事是赵瑜的隐痛你怎么能告诉她呢,不会是你真的被梦给魇住了吧?!”
“我以前住在白鹭阁是什么德行,现在还是什么德行,绝不会因为身处后宫的脏乱之地就朝赵瑜求救,我虽只来长乐宫两日,但也看得清楚她们的敌意,孟潇、钱嫣然包括周采薇都是对我怀有极大的敌意的,这种敌意就是来自于我腹中的孩子,她们一定会用尽办法来害这个孩子,就像昨天一样。可是她们都是有品阶的,来长乐宫那是大驾光临,我连个正当身份都没有的人,也没有资格不让她们靠近,既然是这样,我又何必让自己处于孤立,不如用这个孩子的身份来争夺了一下周采薇,到底一个有把柄在手的人更容易让他人相信。”
“姑娘就不怕贤妃娘娘将您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可能连赵瑜都保不了您,您知道么?”
“她将事情捅出去对她有什么好处么,损人又损己,周采薇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这样做。”
“不管怎么说,姑娘您这都是在玩火,只怕有一天那火会烧到你自己。”
“没有那样严重,你别一直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的啦,我饿了,吩咐厨房给我做些好吃的。”
其实对付周采薇、孟潇和钱嫣然,她不是没有办法,相反她有太多的办法,可是她不敢冒险,这个孩子是萧景知唯一的血脉,她不能他去冒险。
将真相告诉周采薇这个办法听起来很冒险,其实不然,相反这是一剂猛药,只要那人聪明,这药绝对是副好药,她相信周采薇是个聪明人。
周采薇自回到昌德宫之后,人一直都在失神的状态中,那件事情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到现在都有些回不了神。
“娘娘您怎么了,从长乐宫回来之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怪怪的,奴婢看着还挺害怕的……”春兰从未见到过主子这般模样,有些小担心。
“派人去打听一下皇上这会儿在哪儿,在做什么?”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确定一件事,一件能够决定周槿欢肚子里孩子生死的事情。
“可是娘娘真的不需要请御医过来么,奴婢看您的脸色……”
“废话什么,还不快去?”
春兰和小孟子是同乡,打听皇上去处的事情自然也是落在她身上的,只是她是真的关心主子的身子,不过看主子这样生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错综的关系
“她人现在怎么样了?”下朝后,赵瑜直接去了御书房,拿着本书看,可是却怎么都看不进心里去。
“陛下问的可是周姑娘?”这是明知故问,赵瑜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就老实了:“周姑娘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事儿,贤妃娘娘上午陪着她去了一趟御梅园,之后就一直呆在长乐宫没有出来,倒是贤妃娘娘……”
“贤妃怎么了?”赵瑜将手里的书下,面容倒是颇为平静,小孟子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具体什么情况,奴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贤妃娘娘从长乐宫回来就心神不宁,她们宫里的宫人都请了好几拨的御医了,都看不出来什么。”
“是么?”赵瑜轻声问,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笑意,若不是小孟子跟他许久根本就听不出来。
这话题就在这里戛然而止,赵瑜拿起书又认真看起来。
过了许久,赵瑜才起身,对小孟子道:“摆驾昌德宫,朕去看看贤妃。”
小孟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暗叫自己的愚蠢。
赵瑜到昌德宫的时候,周采薇正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她早就让春兰央小孟子帮忙了,这会儿距离赵瑜下朝已经太久了,他怎么还不来?
以前,她从来都不需要耍这些小手段的,他下朝之后除了御书房就是她的昌德宫了,今天他明明是去了御书房,可是她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安?
“在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赵瑜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不等她转身就从身后将她拥在怀里,那张冷峻的脸就贴了上来,唇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看着脸色不好,派人去请御医了么?”
“没有生病,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皇上天天要面对朝廷上的那些事情已经够烦心了,不要因为薇儿分了心神。”周采薇勉强地笑笑,赵瑜圈着她的手更紧了,吩咐小孟子:“去请御医来。”
“真的没有什么事儿,皇上不要太紧张了。”周采薇放松身子,说话声音也很轻柔,像是硬硬挤出一个笑:“皇上该去长乐宫看看阿姐的,阿姐初到那里没着没落的,加之还怀着孩子,很敏感,很容易心绪不稳……”
“槿欢是你阿姐,她的坏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她说的做的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姑且让着她一些。”
这话怎么可能是从赵瑜口里说出来的,周采薇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但心就揪成了一团,覆上他的手,柔声道:“阿姐是薇儿的亲人,薇儿怎么舍得生阿姐的气?”
两人挨着那么近,但好像又那么远。
赵瑜知道她曾去过长乐宫,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围绕着周槿欢展开了。
铜镜很模糊,根本就无法将周采薇脸上的愤怒和恨意照出来。
“皇上不知道呢,阿姐虽有身孕不过两个多月,但很显怀呢,薇儿今日趴在阿姐的肚子上细细听着,模模糊糊还能听到胎儿的律动呢,很有趣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天真的笑,这是她的试探。
殊不知这样的笑容刺伤了赵瑜作为男人的自尊,他的脸色猛然变得难看,但到底还是理性战胜感性,只是那语气太冲,他都控制不住:“朕看你的脸色不好,这几日便好好呆在昌德宫,哪里都不要去了。”
“皇上……”软糯的、悠长的两个字人,加上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赵瑜发现了自己的过激,安抚她:“朕是看你的脸色不好,就让你休息一下,等你身子好了再去长乐宫吧。”
“皇上这话是从何说起的,阿姐在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您不知道有身孕的人都很敏感多疑的,若是薇儿不去陪她,她只怕会……”有个想法在心里默默成型,只是她不太能肯定,但她不愿意相信。
“身体最重要,你就安心地在昌德宫里静养,你阿姐那边朕会和她说的,不让她多想。”
赵瑜亲手将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掐灭了,他是在听到她的哪句话开始害怕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脸色就难看得紧,赵瑜正要再出声安抚,御医来了。
周采薇本就没有病,只是思虑过多,故而御医开了个方子就退下了。
“御医都说你是思虑过多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便乖乖休息吧,这几日都不要乱跑,朕亲自去给你阿姐解释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御医一走,赵瑜就这样打发了她,不等她说话,人就已经走了。
“娘娘,您要不要……”春兰端了碗安神汤过来,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周采薇打断了:“出去出去,本宫什么都不喝!”
“可是娘娘,这是御医亲自……”见周采薇一副什么话都不想说的模样,春兰很识趣地退下了。
偌大的昌德宫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冷清得紧。
她褪了鞋袜,将自己蜷缩在床的一角,仔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周槿欢的坦白相告到赵瑜听到孩子消息时候抑制不住的怒火,她好像更加肯定了:周槿欢确实没有骗她。
周槿欢亲手将这样一个证据放在她的手里,她是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样痛?
痛的是他赵瑜作为大燕最尊贵的男人,竟然会为了周槿欢而接受她肚子里的孽种?
但是,这和她周采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当初看得上赵瑜不过是因为他是周槿欢看上的男人,不是么,她本就没有爱,根本就没有,不是么?
抑制不住的痛自心脏慢慢传到了身体各处,她疯狂地揉自己的头发,好像那样就能将自己的痛苦发泄出来。
“春兰,给本宫准备酒,本宫想喝。”周采薇用手顺顺自己的头发,穿上鞋袜,出了房门。
昌德宫有比其他宫殿都精致的亭子,她踏着还没有融合的白雪去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要一个人喝酒,就算皇上来了,也不能打搅我,懂么?”
春兰领着那些宫人们先下去了,空空的亭子里只有她一人,而黑暗将一切都掩住了。
等人完全不见了,周采薇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玉质的笛子,轻声吹起来,不到一刻钟,就有人从天而降,那人看到她捧着一坛酒拦下了,坐下来:“你烦闷,我过来给你解闷了,还喝什么酒?”
“唐密,说起来也是奇怪呢,为什么我一吹笛子你就能赶过来呢,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排了人?”周采薇伸手要去摸那酒坛,但没有想到唐密用扇子打她的手,她的手纤细有白皙,很好看,那扇子轻轻一打就有了一条红色的印记,更好看了,唐密看呆了,若不是周采薇的笑声,只怕很难回神的,轻咳一声:“这皇宫里所有的人都是我这个光禄卿安排你,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
“唐密你喜欢我吧,所以只要我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知道,是不是?”明明没有喝酒,但周采薇这模样倒是像醉了。
“周采薇,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一辈子,可是你我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唐密的话被周采薇的吻给堵了回去,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捧着他的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唐密你骗人,你明明是爱我的,不然怎么会给我那样的承诺?”
“没有,自从你选择皇上的那刻,我们就注定不会有结果了,我现在对你只是……”义正言辞的话在周采薇的一句问题面前变成了笑话:“那我的唐密大人,你既然早就决定了结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你为什么不娶妻呢,忘不了?”
“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不然早就成亲了。”这话没有什么真实性,但周采薇也不戳破他的谎话,怕自己将他逼得太紧了,这才松口了:“唐密,为什么不是你呢?”
她的话并不完整,她其实想说的是为什么周槿欢喜欢的人不是你呢,那样她还能好过一些。
这边是他们两人在喝酒的时候,赵瑜已经走到了长乐宫的宫门口。
“难得皇上大驾光临。”他来的时候,周槿欢正在喝红枣雪蛤汤,说来也是奇怪,她以前并不是很喜欢喝甜粥的,现在一天不喝就感觉少点什么。
“都退下。”他本来是带着浓浓的怒气来的,但看到她喝红枣雪蛤汤时候的可爱表情,心情莫名好了些,即使当时她是在别人眨眼睛,不是对自己。
“倒是吃得香,睡得下。”这话没有生气的语调的,倒是有些调侃。
“人活着不就是吃吃睡睡么?”她将碗放下,用丝帕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优雅,仿若多年前他们初见一样,她不知道他内心有什么样的挣扎,抬头看他:“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我可是听说薇儿来我长乐宫一趟,回去就生病了,这长乐宫可是邪门得很、晦气得很……”
“你都对薇儿说什么了?”这话让周槿欢有一瞬间的迟疑,很快就反应过来,喝了口清茶,解了解甜:“她可是宫里的老人,有什么也是她对我说的,我能有什么新鲜事可说的?”
“朕提醒你,若是你想保住这个孩子就不要胡说什么,即使对周采薇也不要,明白么?”赵瑜准确地抓住了她的下巴,眼睛直直盯着她,分外认真道:“朕痛恨这个孩子,但要你活着,所以朕忍他,但这后宫好多事也不是朕能全盘把握的,你明白么?”
“我什么都没有和薇儿说,真不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想要拍下他的手,但他的力气太大,她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淤青了,直嚷道:“说什么忍不忍的,赵瑜,没有人让你忍什么,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让他冠你的姓,你大可不必……”
“你敢?!”因为生气,赵瑜英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手下一使劲儿,周槿欢就像个破旧娃娃跌落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宫里的阴鬼(一)
看到周槿欢跌落在地的那瞬间,赵瑜的第一反应是蹲下身子去扶她,但她冷冰冰的表情让他动弹不得,努力不去看她额上不断下落的冷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周槿欢,朕不是在和你商量,那个孩子是朕的底线,你若是再敢这件事告诉宫里的任何一人,朕一定不会放过你,朕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这是在严重警告,周槿欢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冷笑:将这个孩子的身份告诉周采薇不过是想让她做自己和他的护身符而已,又不是真傻,怎么会随便告诉别人?
“姑娘,你没事吧?”赵瑜刚走,苏婉就冲了进来,将还在地上的周槿欢扶起来,对着门口的宫人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那些宫人被苏婉的那一吼给吓得散开了,周槿欢笑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脚,你也太紧张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那些怕事的宫人相比,跟着她一年的苏婉虽也做了太多的错事,但此刻她对自己是真心的。
来的还是吕御医,却不是长乐宫的宫人去请的,而是小孟子。
“姑娘的身子弱,能不出门便不要出门了。”这是吕御医临走前的嘱咐,和赵瑜说的话如出一辙。
这是周槿欢来到长乐宫的第二天,所有的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四下传播起来,那速度比坊间要快得多。
传言是出自于哪里并不可考,但不出两日,整个皇宫都传遍了,每个宫邸里都会有宫人在窃窃私语。
“喂,你听说了,那长乐宫的周姑娘被阴鬼缠身了……”
“小声点,这后宫里人多嘴杂的,这要是让别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别不相信,这是真的,咱们在皇宫这么些年什么离奇的事情没有见过?”
“你说得也对,我听说那周姑娘以前是住在白鹭阁的,还在那里住了有些时日的,一直都没有出什么事儿,但是自从住到长乐宫之后就接连出事了。第一天,几位娘娘去看她,鬼使神差地将就她推到地上,这我们姑且可以当做是几位娘娘之间的争吵所致;可是第二日呢?”
“是啊,我听说,第二日贤妃娘娘去长乐宫看那周姑娘,在长乐宫时候好似也没有什么事儿,可从那宫殿一出来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个人,听昌德宫的宫人说,那贤妃娘娘自从回去之后,那人就像是了失了魂一样,后来还是皇上去了,给她请了御医,还嘱咐昌德宫里的所有宫人,不让贤妃娘娘再去长乐宫了,你们说说怪异不怪异?”
“依我看啊,就是前朝的淑妃娘娘的阴魂在作祟呢……”
“我觉得也是,那长乐宫我去看过一次,这个皇宫除了太后娘娘的凤藻宫和贤妃娘娘的昌德宫,真的没有别的宫殿能比得上,要不是那宫殿不干净,怎么会十几年都没有人住呢?”
“我看不是那些妃子们不想住,而是不敢住吧?”
“有人说那淑妃生前最喜欢吃醋,不是嫉妒意思的那个吃醋,就是酱醋的醋,我听那长乐宫里的宫人说,在她们宫殿时不时会闻到一股醋味,味道不浓,淡淡的,但那也不是纯的醋酸味道,而是带着一股腐臭味儿……”
“诶呀,你就别说了,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长乐宫有阴鬼作祟的骇人事件就这样在皇宫的角角落落传着,就连孟潇和乔嫣然都听到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神之说,我看是那个周槿欢做的昧心事儿太多才会有这样的流言。”孟潇不是生来的贵族,她是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的,摸爬滚打中学到的就是一切要靠自己: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那她当时剃了头做姑子,吃斋念佛求升天就好了,用得着那么费劲地步步为营到现在么?
“妹妹此言差矣,鬼神之事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信。”话是这样说的,但这个流言传得太快,钱嫣然深觉其中有诈。
那长乐宫是废弃多年没错,是前朝罪妃的旧居也没错,但皇宫每日那么多的人路过那个长乐宫,怎么以前都不见那淑妃的阴魂出来,她周槿欢一住进去就出事了?
太巧了点,可是好似也没有什么破绽,特别是周采薇回昌德宫之后发生的事情,到底周氏姐妹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儿,让皇上发了怒,不让周采薇去长乐宫了?
“呵,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鬼,不过既然那周槿欢相信有鬼神,我又何妨帮她一把?”孟潇微微一笑,那一笑露出的一对小梨涡和周槿欢何其相似,相似得让钱嫣然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忍住了,反问:“妹妹想怎么做?”
“现在长乐宫三个字几乎和阴鬼挂上了钩,就连她亲姐妹都不去看她,我去这一趟显得多心善啊,是不是?”对于钱嫣然,孟潇完全不顾及,钱嫣然是个玲珑心的人,只听她说这一句就全明白了,她虽不喜孟潇,但现下的形势容不得她不喜欢,所以她提醒:“那长乐宫正在风口浪尖,妹妹还是静观其变更好一些。”
“静观其变,难道我们要静静地等着她将孩子生下来,成为大燕的大皇子或者长公主?”孟潇的话里带着满满的讽刺,钱嫣然想到太后娘娘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也不再坚持了,嘱咐道:“切记要做得谨慎周密,绝对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放心,我会好好筹划这件事,到时候她死了,也不会有人会联系到我们,毕竟现在整个皇宫都知道那长乐宫有阴鬼作祟,那长乐宫只住了周槿欢,那阴鬼要下手的对象自然是她,鬼神要杀人,谁能够拦得住呢?”
鬼神要杀人,凡人是拦不住的。
自从皇宫有流言说长乐宫有阴鬼之后,周槿欢的日子就悠哉了许多,每天吃吃饭、睡睡觉,给苏婉化化妆什么的,如果能一直这样也算很不错的,但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姑娘,丽嫔娘娘来了。”她正在盯着梳妆台上的梅花玉簪发呆,苏婉带来了消息,她起身,低头一笑:“倒是比我想得要更早一些,请吧。”
“拜见丽嫔娘娘。”她乖巧地行礼,孟潇那边连忙将她扶起来:“周妹妹有孕在身,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这话根本就不像是孟潇的语气,想必她今日来这里是要搞大事的吧?
“礼节不可废,那日若不是槿欢不知规矩,也不会……”她又提到上次的事情,这让孟潇的面容有些难看,停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虚情假意道:“周妹妹这是在笑话本宫呢,那日都是本宫的急脾气才让妹妹受伤的,说起来也是很愧疚,这不好几日都不敢登妹妹的宫门了……”
“丽嫔娘娘说的哪里话,都是槿欢自己不小心,怎么都怪到娘娘你的身上?”既然孟潇那么有心情和她谈这些无聊的事情,她也就陪着。
“周妹妹勿怪,姐姐这颗心就放下了,要知道姐姐就是这样的急脾气,坏心眼倒是没有,这不,姐姐知道有身孕的人心绪都容易不稳,这不,姐姐前些日子专门去求了些沐安香,燃在房里对孕妇的身子最好不过了。”
孟潇和周槿欢对视一笑,孟潇身后的文竹将那沐安香交给了苏婉。
“既然是丽嫔娘娘的心意,婉儿你便将那熏香撤下换了这个沐安香吧。”
若是不换上,孟潇是绝对不会走的吧?
苏婉虽有疑问,还是听话将那熏香换成了沐安香。
沐安香的香味很柔和、绵长,就如同它的名字,丝毫没有刺激性。
“这沐安香闻着沁人心脾,真是好东西,槿欢要谢谢丽嫔娘娘了。”
周槿欢深深闻了一下,赞赏也是发自肺腑的,孟潇半真半假道:“这沐安香可是安息国的贡品,本宫也是很难才求来的,周妹妹喜欢就好。”
将东西送到之后,孟潇的心思就不在长乐宫了,没说几句话就借口让周槿欢休息,自行请辞了。
“这沐安香婉儿知道,确实是安息国的贡品,是有市无价的绝顶极品香料,这丽嫔娘娘怎么会舍得给姑娘?”
婉儿用手扇扇那熏香,眼睛微微闭着,像是在认真辨别:“我闻着也是真的沐安香,这丽嫔娘娘看着也不像是那般好心的人,做这样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或许今晚你就会知道了。”
按照孟潇的急性子,今夜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那么,她们要提前做一些事情了,到底不能让那些人白来一趟,是不是?
这夜,整个长乐宫都陷入了沉静,周槿欢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那人的到来。
不出所料,她听到瓦片被移走的声音,接着就感觉到月光直直地照在她的眼皮上,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那屋顶的人正要将手里的迷香吹入房间里,突然一阵阴风吹来,本来关着的门“砰”地一声大开了,屋顶上的人看了那入门而来的人,吓得面如死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