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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刀全文阅读

作者:老汤排骨面     惊鸿一刀txt下载     惊鸿一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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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打风吹去(一)

    秋风瑟瑟,未到寒时,本该是飒爽宜人的时节,但此时阵阵微风却让顾家上下从心底里凉的发颤。

    三月前,龙虎大将军顾长林率四子远赴西荒上阵杀敌,三月后,朝廷派大军包围了顾大将军府。

    顾府周遭原本有众多百姓,此时已被军士堵在家中不得外出,此时顾府前门广场,一群老弱妇孺集聚其中,外有一百零八顾府家族私兵将顾家众人牢牢护住。

    老太君顾朱氏手拄鹿头拐立在当央,面色不改的看着已经将顾府众人团团包围的玄甲重骑。

    “王芳!”顾朱氏老声如钟,大喝一声猛地将拐杖砸向青石地,只一下便压止住周围的哭啼之声,场中缓缓的安静下来。

    “请老太君吩咐!”玄甲重骑大都尉王芳闻言朗声拱手道。

    “陛下究竟想干什么?”

    面对顾朱氏的质问,王芳丝毫未放在心上,双手抬起抱拳朝东方一拱,正颜道:“陛下有旨,顾长林私通西蛮,卖国求荣,当灭三族,顾长林及其四子已于大西都督府伏诛,陛下天恩,念顾家过去多有功绩,留顾家上下全尸!”

    顾朱氏听到此怒极反笑,“荒谬!我儿私通西蛮?荒谬至极!”

    老太君气的双手发抖,顾家三代忠良,镇守西荒几十年,代代皆有战死沙场之辈,他的儿子顾长林一十九岁上战场,更是于二十年多年间连斩西蛮数十位大将,可以说与西蛮有不共戴天之仇,到此有人告诉她,儿子顾长林私通西蛮?说出来谁信?

    “老太君,陛下已经下旨,上意如此!”王芳一摸腰间,单手一展一抬,黄锦腾龙,背绣圣旨二字!

    “王芳!”老太君直视王芳似乎想说些什么,良久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声色苦绝仰天大喊,“陛下,你以为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么!”

    王芳面无表情,不顾老太君所言几何大喝道,“老太君,做臣子的,陛下就是天,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切莫再失言了!安心上路吧。”

    老太君狠笑,“是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罢老太君竟然缓缓闭上眼睛。王芳见此大手一挥,高喊一声:“预!”

    周围的玄甲重骑得令张弓搭箭,直指中场,“五轮连射,放!”王芳一声令下,数道羽箭如同过路飞蝗,向场中顾家众人身上射去。

    惨叫声不断,纷纷有人倒下,王芳眼疾手快,弯弓一箭便将直中老太君左胸,佝偻的身躯蓦然倒下,顾家众人见此更是绝望,王芳再想张弓搭箭却不知怎得又放了下来。

    五轮连射之后,场中再无站立之人。

    王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老太君身旁,一摸脖颈还有些微弱气息,老太君的运气当真是好,五轮连射身上也只中了王芳那一箭,王芳嘴角上翘一笑,剑指陡然点出,老太君眉头一皱,登时一丝气息也无,头无力的歪向一边。

    这时背后一人走近,恰巧看到王芳动手的一幕。

    “王大人!”

    “刘公公。”

    “王大人刚刚是?”

    “顾朱氏还有些气息,末将再送她一程。”

    刘公公点点头,上前查看,老太君其实果然已无半点气息。

    “王大人大义灭亲,陛下必有重赏。”

    王芳眼神中有些莫名的尴尬,“只不过是末将分内之事罢了!”说完便走回马边翻身而上,环顾四周,“清点尸体,小心拖入府中陈列。”

    他又看向刘公公:“刘公公,待清点确认后,你我再去向陛下复命吧。”

    刘公公点头称是便走开来,他还有自己的事情。

    御书房,一人正黄龙袍加身,四方正脸,浓眉大眼,隐隐中威严自生端坐其上是为陈皇,其下跪着两人。

    陈皇言语平淡的很:“都做好了?”

    王芳闻声从跪而变成五体投地,“回陛下,都处理好了。顾府上下二百六十七口已经全部伏诛。”

    “顾朱氏没和你说什么?”

    王芳道:“顾朱氏并未和下臣说些什么。”

    顾朱氏有没有和他说什么,陈皇自然是知道的,玄甲重骑是他的玄甲重骑,刘伴伴是他的刘伴伴。

    “听说,是你亲手射杀的顾朱氏!”

    王芳心中腹诽陈皇明知故问,口中却依旧尊敬无比,“是。”

    “嗯……”陈皇低吟一会儿开口,“不错,你做的很好!”

    这赞赏来得突兀,但也没完,只听陈皇继续道:“有一点倒是让朕奇怪的紧!”

    王芳依旧是额头紧紧贴在地上,“陛下请讲。”

    “顾长林与你八拜之交,顾朱氏更是将你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待你不薄,未曾想你下手竟然丝毫不犹豫。王爱卿堪称是忘恩负义的典范啊!”

    王芳闻言本就很低的身子更低了,“回陛下,忠孝节义,忠在首,末将只是做出正确的选择。”

    陈皇哈哈一笑,“朕,就是喜欢你这种为了权势地位可以六亲不认的家伙。”

    也不知是羞辱还是夸奖,且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全得受着。

    “行了,明日你便启程去西荒,接替顾长林的位置,从明日起,你便是龙虎大将军了。”

    王芳看似面色大喜,咚的一声一头磕在地上,言语激动,“臣万谢陛下。”

    “下去吧!好生安葬顾氏一门。”陈皇一挥手示意他退下,待王芳退去,陈皇这才又开口,语气中更添了平淡冷漠:“说吧。”

    刘公公道:“回禀陛下,据奴婢亲眼所见,王将军一箭射中顾朱氏,后其上前确认时发现顾朱氏还有气息,便补了一指,当时经过奴婢查验,顾朱氏心脉俱裂,气息断绝!不过可惜,王将军并不知道奴婢也有武功在身,王将军那一箭偏了左心房三寸,恰巧避开要害,其次奴婢靠近了一闻就知道,顾老太君提前服了碎心丹,这丹药听着可怕,却也不过是个花架子,一旦激发药效,服用之人二十四个时辰内查验起来就像是心脉剧裂,气息断绝一般,事后只要服以解药,这人便又能活过来,而王将军那一指更是关键,不但封了老太君的伤口,还激发了碎心丹的药性,想来老太君性命无碍。”

    陈皇叹了口气,“除了老太君,确定没有活口了么?”

    刘公公知道陈皇问的是什么,开口道:“没有了,陛下,奴婢亲自检查顾惊鸿的尸体,确认是顾惊鸿本人无错,陛下,王芳罪犯欺君当如何处置?”

    “先不说此事!朕奇怪的是,为何王芳单救老太君而不救顾惊鸿呢?依着老太君的性子,便是自己不活也应当为顾家保存血脉才是。”陈皇眉头微皱,这点他想不明白。

    只听得刘公公解释道:“陛下所有不知,王芳在射中老太君之后,本想再射一箭,以奴婢的目力,第二箭的目标正是顾惊鸿,想来是要故技重施。但场上异数谁也说不准,当时有一箭突如其来正中顾惊鸿心房,随后又补了一箭。当时人多,奴婢也看不出来这箭是从哪儿射出,事后奴婢寻了那顾惊鸿的尸体仔细查看,体内果然也有碎心丹,所以奴婢才敢确定,死的正是顾惊鸿本人。”

    陈皇听到顾长林绝后神色有些不对,过了一会方才长舒一口气:“王芳此次欺君,便算了吧,朕倒真怕他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如今这样也好,朕还记得小时候,顾朱氏还带朕玩耍过!接下来便随王芳去吧,留老太君一命让她能有个善终。毕竟一个女人也翻不起什么事儿来!只是顾家的旧部收拾起来有些麻烦!罢了,这个麻烦就留给左牧海那个老东西吧。”

    刘公公自小看陈皇长大自然是能明白陈皇心中感情,道:“国之大体,不得为之,陛下也不必记挂在心上,陛下也是有苦衷的。”

    陈皇自嘲,“什么苦衷不苦衷!朕就是无能,要不然怎会受那左牧海那个老家伙的威胁?”陈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陡然变得气愤异常,“顾大哥当年曾在东山狩猎时于虎口救下过朕,几十年来他们顾家镇守西荒,立功无数,现在,朕却要为了武朝宝藏放弃他,还有顾惊风、顾惊火、顾惊山、顾惊林,皆是我陈国猛将,阵斩敌将不知几许!现如今,满门被灭,顾家绝后,哎,是朕对不起他们!是朕对不起他们啊!”陈皇讲到此一掌拍下,只听咔嚓一脆声,深海铁木做的椅子轰然被拍断了半个扶手。

    刘公公见此瞳孔一缩,未曾想陛下今日的功力已达这个境界,竟然能够一掌拍断坚硬无比的深海铁木。虽有震惊,但心中也是欣慰。

    刘公公安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陛下!其实陛下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国库空虚,兵甲不足,两年天灾以致储粮短缺税赋骤降,当下西蛮作祟,东狼图频频犯边,北夏国更是厉兵秣马蠢蠢欲动,左相此时拿出武朝宝藏要挟陛下拿顾家满门性命来换,为得就是报当年顾家的杀子之仇,看数目这笔宝藏足以支撑三方大军再撑十年,所以陛下实在不必……”

    陈皇抬手打断,面色坚定:“是朕的错,朕认!刘伴伴也不用安慰了,等到朕一统四国,取了西蛮子的人头再亲自去顾氏一门的坟前谢罪!”

    刘公公也缓和下来:“陛下如今正是潜龙勿用之期,他朝一日必能飞龙在天。”

    陈皇道:“老太君那边,你从安敬司挑些人小心护着,不需要盯着王芳,只要盯着左牧海的人就行,那个老狐狸哪能看不透这里面的事儿,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他的人去哪儿安敬司的人就去哪儿,让冷铁带队去吧。对了,顾府那边应该没什么变数了,便将顾府周围安敬司的探子撤回来吧,顺便给朕将左相的爪子全给朕剁了,行了,朕乏了,下去吧。”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陈皇缓缓的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是!”刘公公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躬身退后十五步才转过身离去。

第二章 雨打风吹去(二)

    入夜,顾府周围安敬司密探已全部撤离,连带左相耳目亦被解决,只剩下数十名军士把守,人人面容严肃,整个顾府一派生人勿进的模样。

    似有一道清风拂过,从顾府的西南角处突然奔腾出一黑影,此人浑身蒙在夜行衣中身法极快,腾挪间进退有度,巧妙的避开来回巡逻军士,几个翻身便进了顾府之中,落地无声,此人略显匆忙,似乎知道顾府众人尸体摆放之地,直奔老太君而去!

    待寻得尸体,这人伸手便从怀中掏出一颗蜡丸捏碎了将内里丹药其放入老太君口中,此时老太君左胸的箭矢已被取出,盖因圣旨所言要留其全尸,所以事后有专人处理。这丹药入口即化,黑衣人一掌抵在其身后,真气度入老太君身子里迅速游走,原本老太君苍白的面庞缓缓转为红润,渐渐有了气息。

    老太君双目抖睁一把抓住黑衣人,看见来人眼神慌乱却又欢喜,开口便道“惊鸿”二字旋即又昏了去,黑衣人会意,缓缓将老太君放下便四下找寻起来,果然在暗室里寻得老太君嘴里的“惊鸿”,正是顾长林的第五子,如今只有八岁的顾惊鸿已饿晕在暗室之中。黑衣人气力十足,伸手点了顾惊鸿的穴道掏出布带将顾惊鸿绑在背后,抬起顾老太君便又是几个起落消失于黑夜之中。

    顾府拐角处两双眼睛一直盯着这一切,待黑衣人离去后,这二位身着制式兵甲的军士连忙走暗处抬出两具尸体一大一小,一男一女,身形与老太君和顾惊鸿一般无二,又将白日里顾惊鸿的替身扔进了暗室之中。

    不一会,一阵锣声骤然响起,正是刚刚操办一切的二位军士,一人敲锣,一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周围的军士连忙救火,奈何火势已成,无力回天,只能任由这大火烧着!

    那头黑衣人带着二人在屋顶上飞跃,回头一看顾府起火心道是计划已然开始,遂提气加快了速度向约定好的地点奔去!

    陈国元都郊外的一处草屋里,已有六人在其中等候,上首一人赫然是白天带兵包围顾府的王芳!

    黑衣人携二人到此草屋门前,三敲两扣,对上了暗号屋里的人才放下心来将黑衣人迎了进去。一群人手忙脚乱将老太君放下,王芳小心翼翼的朝着老太君的嘴里倒着糖水,老太君悠然转醒,看着面前几人,最后眼神定在了王芳身上!

    王芳一把跪下,嘴里道:“孩儿有罪,让母亲大人受苦了!”眼角有泪不似作伪。赫然与白天模样形成鲜明对比!谁能想到白日里全都是在演戏?

    周围众人乍听孩儿儿子大惊,此前从未听说顾老太君除了顾长林还有其他的儿子。王芳难不成是已故顾老将军在外的私生子?

    老太君一笑:“你们不必多想,芳儿是我私底下所收的义子,这事儿除了长林别无他人知晓。”

    老太君面色一转,言语中似有侥幸:“芳儿,你大哥他还是四个侄子真的都?”

    王芳心中亦是难过万分,自己前段时间在西荒之时还曾与大哥饮酒言欢,畅谈未来,不得想此时已经天人永隔!看着老太君期盼的眼神,心中不忍但也只得点头:“大哥武功高强,四位侄子的四象剑阵又攻防圆转,所以陛下派了安敬司三大剑使,流星、追月、行云及十二名剑侍,分别以三山剑阵及十二星龙门剑阵将大哥和四位侄子拿下,人头,唉,人头想来现在应该挂在大西都督府的门前吧。”

    老太君闻言身子晃动便是站立不住,周围几人连忙去扶口道老夫人小心。

    “唉,罢了罢了!”老太君这话里说不尽的伤痛欲绝,“芳儿,这次也多亏了你提前知晓陈皇的意图,我和惊鸿才能够幸免于难,往后的日子,唉,你也苦了。”

    王芳往后的日子确实会很苦!他这一生怕是再也离不开忘恩负义四个大字,顾家待他之好,元都上下谁人不知?他却一手射杀顾老太君,怕是只有鼠辈才能干得出这种事儿来!往后何人才会与之相交?

    老太君坐下后,看看了地上还在昏睡的顾惊鸿,如今他现在是顾家唯一的血脉了!目露慈爱之色却转瞬消逝,再抬头时两个眸子精光闪烁!

    “秦沐、赵寒、王一手、孙可为、钱石头!”老太君一个一个念出这几人的名字,尽是其夫君手下的老人,乃是军中高手各有所长,夫君过世后早已退隐山林不问世事,未曾想今日为了救她爷孙二人,竟然全来了!

    老太君有些热泪,不知应当说什么,只得起身抱拳以江湖礼躬身示意,这五人吓了一跳,他们可受不得老太君的礼,五人立马单膝而跪,右手握拳放在左胸颔首,秦沐为首道:“老夫人万不可如此,老将军昔日待我等不薄,今日顾家有难我等应当尽力而为,为老将军保住血脉。”

    老太君点点头,伸手虚扶,五人起身,最后老太君面露疑惑看着那最后一人,也就是将他们爷孙二人从顾家带出来的黑衣人,那人见此一手摘了自己的面巾,露出真容来!

    “哈,原来是你方大有啊!”老太君一笑明了:“是了,也只有你万里飘云方大有才能安然的带着我们爷孙俩逃出来。”

    方大有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顾大嫂还记得在下,当年顾老将军于我有恩,今日得此机会能够报答,也算了了在下的一桩心事。”

    老太君知道这方大有乃是老顾年轻时候的旧友,不想往后相累,遂道:“多谢了。方兄弟,若无事,你且先去吧。”

    方大有却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可不想走!”

    老太君愣:“为何?”

    方大有一指地上呼呼大睡的顾惊鸿道:“这孩子我刚刚救他时下意识搭手摸了根骨,令孙天纵之姿,习武根骨绝佳,老夫一身的功夫如今也没个传人,寻了多年也为寻到满意的徒弟,如今遇见了,自然是不能走了!”

    老太君看了方大有一眼,点点头,接下来逃亡之时,方大有的武功也能帮得上忙,孙子日后若能够习得方大有的轻功,以后对敌,再不济也能够跑掉。岂不知行走江湖四字真言,打不过,跑!

    言归正传,“芳儿,你可知陈皇为何突然要灭我顾家满门?”

    “具体细节不知,但芳儿被召进御书房之前曾先见到左相,左相当时看到我时曾笑言‘好好干!’三字,那眼神,似乎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一般,所以孩儿猜测应当与左相有关。”王芳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说出!

    老太君沉吟片刻,想来是左相与陈皇达成了什么协议吧,“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陈皇此次欠我们顾家的,以后终归是要讨回来的!”

    王芳闻言提醒:“母亲大人,灭门之仇不可不报,但当下万不可冲动,左相势大,如日中天,耳目遍布,陈皇此人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如今大哥只剩下惊鸿一个儿子,孩儿认为应先找地方躲起来,徐徐图之!”

    老太君一巴掌拍在王芳的脑袋上,“娘又不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王芳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孩儿明日便要被调往西荒代替大哥镇守边疆,母亲大人便和惊鸿便混在我的军队里一同前往,在孩儿军中有什么事儿以后也能照应个一二。”

    老太君却摇了摇头:“若此事真的与左相有关,跟在你的身边未必是最安全的。你虽然做事缜密,但却百密一疏。”

    王芳惊愕道:“母亲大人此话怎讲?”

    老太君摇头:“白日里随同你来的是刘建刘公公吧!”

    王芳点头,老太君道:“问题就在刘公公身上!这刘建可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隐藏之深我想朝中上下如今应当无人知晓,当年我随夫君进宫赴宴,老顾曾不经意间撞到了刘建一下,虽然刘建隐瞒的极好,但那时候老顾便感觉到刘建体内有一股极强的内力,刘公公历经两朝,得先帝御赐如意延寿丹,此时的功力更是难以猜测,所以当时你的动作根本没有瞒得了他!所料不错,此时陛下已经知道你做的一切,但是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见陛下虽然知晓,但念着旧情还是放过了我!”

    老太君看了眼地上的顾惊鸿接着说道:“最重要的一点,陈皇之所以能够放过我,必定是确定了惊鸿已死,我儿无后,所以他才会安心的饶我一命。”说道这里老太君不禁感叹:“天山鬼手不愧是天山鬼手,为惊鸿做的替身连刘建那个老家伙都能瞒过去!”

    王芳听后大惊失色,陛下全都知道了,那他岂不是?

    老太君道:“你不必惊慌,陈皇不会动你了,要不然也不会容你到现在!所以接下来一防左相,二防陈皇。我和惊鸿还有你的几位叔叔先在城中躲上几日,待风头过了我再带着惊鸿向南而去。”

    “你放心。”老太君看出王芳心中担忧遂道:“有你叔叔几人护着,我和惊鸿的安全不是问题!”

    “芳儿,今晚顾府大火,到时候替身及暗室的尸体被发现,陈皇定会找你,到那时你只管顺其自然,如实说出,希望此事到此能够瞒过有心之人,也算有个终结。”

    王芳点了点头,“孩儿已经按照母亲大人的吩咐做好了,派人将现场做成意外走水的模样,安敬司应当能够根据线索得出我们想要的结果!”王芳蓦然泪花涌动,老太君感同身受,似乎懂得他的想法。

    “好孩子,今日一别,往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也许是永不相见了,照顾好自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王芳眼眶的泪水不禁流下,红通了双眼,声音哽咽,“母亲大人保重!”

第三章 雨打风吹去(三)

    且说那头刘公公派人召回安敬司密探时顺带解决了左相耳目,一番暗战却还是让耳目逃脱了一人,不得不说,左相为了此事派出的也尽是好手。此刻左相府中堂之上,一人伤痕累累跪在堂前,五体投地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堂上端坐一人,三缕长须面容儒雅,正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左牧海。

    左相听完那人汇报,问道:“照你这么说,是陛下的人动得手?”

    那人答道:“回大人,小人不会认错,确定是安敬司的武功路数无疑,共八人,所用剑阵乃是天机北斗剑阵。”

    左相捻了两下胡须,若有所思,“这是陛下在警告我啊!”

    “罢了!你下去好好养伤。”

    堂下之人闻言磕了个头向后爬去退下。管家吴刚此时端了茶汤过来递上,左牧海顺手接过问道:“此事你怎么看?”吴刚笑了笑说:“主人心中有数,小人就不多嘴了。”

    左牧海点点头笑道:“王芳以为他那套能瞒得过谁?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事还是欠考虑,我和陛下都盯着呢也敢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顾惊鸿已死,顾天祥那个老匹夫是绝后了,留下一个老太婆又能掀起什么浪花儿来。王芳大军明日便会开拔,按照王芳的意图定会让那老太婆混在军队里随他一同前往西荒!”

    吴刚此时接话道:“但是以顾朱氏的心性智慧,定然也是能够想到些一二,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必定是不会混在其中,而是会留在都城内寻找时机再做打算,所以不论王芳接下来做什么都是个幌子,顾朱氏应当还是躲在某处。”

    左牧海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了吴刚的说法,左牧海问道:“你认为那老太婆不会跟吴刚走?”

    吴刚点头,那左牧海突然想通了什么,眉头一展,只听他说道:“只怕此事不简单!常理,顾氏一门若是被灭的干净,只剩下那老太婆一个,这人一旦无牵无挂,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去哪里不是去?为何还要躲起来伺机而动。”

    吴刚闻言点点头,“老爷说的有理。”

    左牧海眼睛一眯,一道精光闪过,只听他笑道:“这老太婆如果不跟王芳走,而是留在都城内,那这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吴刚明了,试探道:“老爷的意思,若顾朱氏不走反而留在都城内,就说明顾家除了顾朱氏,还有人活着!”

    左牧海颔首,“王芳那边依旧派人盯着,确定那个老太婆究竟有没有在队伍里!若是真的在,那便由她去,一个老婆子能如何?若是不在,就找出顾家还活着的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当夜,顾府走水,火光冲天,元都城防卫急忙派人前来,连同把守顾府军士一同救援,大火被扑灭,消息第一时间传了出去,各方震动,看守军士立即清点尸体数量,这大火不出所料正好烧塌了那暗室,连同其中顾惊鸿的替身也烧焦了。

    在场的尸体多了一具这可不是小事,负责人急忙上报朝廷。刘建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并未上报,而是派安敬司密探前去查看,得出的结果十分惊人,便是这暗室里的人十有**才是真正的顾惊鸿。

    陈原本皇睡眼惺忪,听闻此事后脸上阴晴不定,声色冷冰:“传王芳。”

    且说王芳与老太君商议过后便回了府中,没多久就收到宫中传旨,心下有数便随同宫人一同前往御书房。

    料想是计划之中的事儿,王芳跪倒,不敢多言。陈皇道:“这事儿你怎么看。”王芳装傻:“回禀陛下,末将不知。”

    “哦,不知?那老太君体内的碎心丹你也不知!”陈皇直接,不与王芳拐弯抹角,将安敬司所查和盘托出,王芳没有料到陈皇会如此直白,但分别前老太君曾嘱托,若事情暴露便顺其自然,不必挣扎,心思百转也是瞬间调整了过来,当即叩首声色泪下:“陛下,末将欺君罪无可恕,但末将着实不忍看顾家绝后,所以才想了法子想要救下顾朱氏及顾兄的孩子,但着实没有想到顾府内暗室中还藏着一人。”

    说到这里王芳转而言之:“而且老太君谨慎,未曾想连末将也骗了。若末将没有猜错,先前外面的顾惊鸿应当是天山鬼手的杰作,那只是一个替身,而暗室之中的才是真正的顾惊鸿。末将本想着今晚派人将顾朱氏的尸体偷出来再行施救,没想到突然一场大火,尸毁人亡。”说道此处,王芳眼睛通红,雾水浮现,一派伤心模样,情真意切甚是动人。

    陈皇面色沉凝直视王芳双眸,想要从其中看出真假,那王芳抬头对视眼中却是一片真挚无懈可击。

    安静良久,陈皇道:“这火不是你放的?”

    此时的陈皇心下有些后悔,安敬司的人撤回来的还是早了,若是再多等上一晚,怕是什么事情都能水落石出。说到此也不得不叹是天助顾氏,留其一条生路,方大有行动前刚好赶上安敬司撤离,当真是万幸,正是天不让你死,你不得不活!

    王芳一听陈皇质问装作是吓了一跳,这火确实是他安排人放的,这他如何能认,连忙回道,“末将冤枉。臣又有何理由再去放那一把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臣还如何去救老太君!臣猜测必定是有些人看顾家死绝不够,还要……”

    陈皇大喝一声“够了!”打断了王芳的猜测,不用想也知王芳暗指的是谁!再说王芳悲痛的模样在陈皇看来不似作假,王芳被打断后战战兢兢不做回答便只是抽噎,王芳又是一头磕下,口中道:“求陛下恕臣欺君之罪,臣自知罪该万死,但此时西荒边乱,臣愿去西荒战死沙场,戴罪立功。”

    他与老太君计划良久,层层递进,为的就是将旁观者疑虑打消,若是初时一二步真能瞒过也好,但久坐高堂之上无不是成了精的狐狸,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骗过去的,所以老太君才一定要把事情做到底。

    刘建在一旁看着不说话,王芳刚刚所说的猜测自己心中也有,相互印证之下更是肯定:能瞒过自己的双眼,也只有天山鬼手能将活人替身做到这个地步,顾家曾与天山鬼手有旧,做起来替身来虽然麻烦,但也不会拒绝。

    陈皇回顾整件事情,王芳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他既然已经计划好如何将老太君救出,况且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放火,多此一举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而自己两日前才与左相达成协议,并召来王芳部署,料想两日的时间,便是他提前通风报信又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老太君不愧是老太君,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奈何天不遂人愿,一场大火将一切她的计划毁得干净。退一万步来讲,依左相的性子,怕也是干不出放火烧尸的事儿来。

    可这火究竟是怎么来的?罢了,陈皇头疼不已,最后只得告诉自己谁放的火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氏确实死光了。若还真有什么事情,便全都让左相烦恼去吧。

    陈皇不再多疑,也不想看到王芳,遂大手一挥:“退下吧!”

    王芳见陈皇这般墨阳,心下大定,陈皇这里是信了!

    王芳退下,陈皇却还是有些疑惑在心中挠拨,忍不住开口吩咐:“刘伴伴,着安敬司的人查查这火到底是怎么起的!”

    刘建口中称是,实则在接到顾府走水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派人去现场勘查。

    不得不说,安敬司办事效率很高,只一个时辰不到便找到了王芳提前安排好的线索!走水的原因很简单,几只老鼠撞到了库房中的烛台,引燃了库房之中的火油,而陈列尸体的地方正好紧挨着库房,大火一起,瞬间蔓延。

    其实说来简单,那二位军士也没做什么,便只是换了尸体之后,就去了库房,将事先准备了几只死老鼠随处丢下,接着便放了火!

    陈皇疑惑:“库房为何会有明火?”

    刘建此时有些尴尬:“今日事后,务财司今日派了四人于库房中清点顾府财物准备充缴国库,所以才留下了明火,也不知顾家是怎么想的,火油竟然放在库房之中。”

    陈皇道:“火油乃是重器,各家安置皆有不同,放库房中倒也不奇怪,但那老鼠撞烛台不会是人为的把戏吧?”

    “安敬司已经核实清楚,今日务财司四人带了糖饼去吃,其中不知是谁吃剩了一半便随手放在了桌边上,临走时忘了拿去,所以推测便是因为这样引来了老鼠才撞倒了烛台!”

    “是哪个忘了的?那几人中可有人与顾家有关系?”陈皇还是有些怀疑。

    “哪个人忘了拿走的,这几人倒是都不承认,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不承认也是在意料之中!且说这几人都是务财司里普通的干事,平日里根本搭不上顾大将军府的关系。而且据他们所说这糖饼是今日顺手在顾府边上的糖饼铺子买的,原因是清点财物工作量大会误了用饭的时辰,所以先提前买些吃的。”

    “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刘建苦笑了下:“陛下,依奴婢看,还真的是巧合。王将军刚刚悲痛的模样奴婢看得真切,想来是因为没有救下老太君的缘故,装是装不出来的!显是王将军自己也没料到会突然有一场大火打乱了他救人的计划。再说务财司派去的人刚好买了糖饼,吃完的糖饼又刚好放在了一旁,恰好又忘了拿走引来了老鼠,老鼠又恰好撞到了烛台,其中变化太多,若真是人为,又如何能算计到计划之外的变化。”

    陈皇道:“也是,若是没有这场大火,顾朱氏此刻已经被救出来,确实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点刘建倒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因为有些时候的巧合,也无非是顺其自然罢了!

    近来恰逢天元节前,这一节日为得是祭奠先人,而此时陈国的人会准备上各式各样的糖饼用来供奉祖先,所以这时候的糖饼铺子花样百出只为了吸引买客,老太君料到务财司会在事后派人过来清点家中财物,毕竟这是陈国惯例,凡灭族抄家,财物一律充缴国库,以务财司司长贪财的性子,肯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

    这顾家虽然不是贪官之流,但多年积累仍在,顾府的财物清点起来也是不小的工作量,所以时间上必定是误了用晚饭的时辰,那么派来清点之人大几率会走路上买点吃食,一路上的糖饼铺子不少,所以糖饼便是最优的选择!方便携带味道又好。至于为什么会吃剩下,那便更好解释,只能怪那些商家为了卖出去更多的糖饼而做的活动了,买三赠一之下,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贪那点小便宜,多了便自然吃不完。其实老太君也在赌其中会不会有人忘记拿走,如果没忘便只要安排人放上些吃剩的糖饼就好,反正只要出了这等事,务财司几个干事定然相互推脱或是不承认,人性如此,所以忘与不忘也没什么区别。

    陈皇到此也便是确切的信了这火乃是意外,只能叹一声“天要绝这顾家”,若不是这场大火,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让顾家留后。

    “那几名干事便给顾家陪葬吧,另,你把安敬司的调查结果拓上一份,派人送给左牧海这个老狐狸!”

    “是!”

第四章 玄铁飞鸿百战刀(一)

    第二日晌午一刻,大军开拔,王芳左肩上绑了两根白带子,同时额头上未戴军帽也系了根白带子,这样的装束在陈国意寓家中有至亲过世。

    这三根白带子着实扎眼,道路两旁的百姓更是瞧得清楚,有知情者皆暗骂王芳假仁假义实乃忘恩负义之辈,照此看来他射杀顾府老太君之事已经传遍陈国元都。连带着被骂的还有陈皇,顾氏满门忠烈,说顾长林私通西荒,天下人谁能信?这罪名若是不能翻过去,顾家在史书上便当真是留下骂名,这陈皇可不就是昏君!

    另一边,左相于上午得了安敬司的密谍文档,心中虽仍觉有不妥之处,但也没有深究。混在人群中的耳目见王芳这般模样立刻着腿郎回相府禀报。吴刚躬身道:“王芳这般姿态,想来这顾朱氏当真是没有活下来。”左相还是那般平静的模样,左手捋过长须,“老夫也没想到,天降大火,打乱了王芳的计划,只能说老天爷都在帮我。”吴刚接话道:“老爷,那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要派人跟着?”

    左相:“王芳那头便算了,陛下此次已做了极大的让步,连安敬司的密谍文档都拓印了份给老夫,让人撤回来吧。”

    但左牧海心中仍然有些拿不准,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场大火还是有些蹊跷,便又对吴刚道:“回头你还是去知会一声城防营首安德禄,让他未来一个月派人将城门出行的人盯紧了,一有可疑立即回禀。”

    吴刚应了声是又问:“老爷还是不放心吗?”

    左相摇了摇头:“不是不放心,只是我还是觉得这大火来得奇怪,小心驶得万年船,事已至此,多费点功夫也没什么。”

    “我儿应该能得到安息了。”

    “大公子在天之灵,知道老爷做的事,想来定是高兴的紧。”

    心事已了,左相的眉头似乎不那么皱了,良久后他的却又情绪却有些低落,儿子毕竟是已经死了。

    “想我儿当初视顾长林为榜样,四年前不听老夫劝阻参军上阵杀敌,只因一时酒后性急糊涂,污了一农家女子,原本军法处置,老夫也认了,但这顾长林丝毫不顾老夫的面子,小题大做,说我儿知法犯法,又是左相之子,不重罚难以服众,便被重打了三十军棍,后又吊在大营口旗杆上三日,以儆效尤。”

    吴刚道:“西荒昼夜温差大,又逢暴雨,寒热交加所以大公子才……哎。”

    说到此,左相不禁想起当时儿子尸体模样惨状,心中不忍、双眸闭紧,眼角有泪珠缓缓渗出,声中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当初让这个臭小子好好练功,这臭小子非偷懒,枉我还寻了名师,辅以良药,若是内功修炼又成又何至于死在伤寒病之下……这个臭小子啊。可若是没有顾长林,我儿也就不会死,三十军棍打完还要吊在旗杆上三日,顾长林脑子是石头么。”说到这里,左相竟流露出别样的狠意,气息阴冷。

    此事陈皇也是知晓,这次二人交易陈皇也尝试与左相谈判,看是否能为顾家留点血脉,他认为左相有些小题大做。

    但万事有果必有因,左相老来得子,左开明死后,左相也尝试过再给左家添新丁,奈何天公不作美,如今的左相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左家是绝后了,不孝诸事,无后为大,左家又是名门,若不是顾长林,也不会在他这里断了香火。所以才有今日的仇恨。

    “我乏了,下去吧。”左牧海依靠在腾狮椅上,闭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刚见此一躬身便下去了。

    另一边,钱石头易了容混在人群之中观察,他敏锐的看到几人行为甚是可疑,人一旦从事了某项工作久了后自然而然的会沾染上一些独特的气息,刚好钱石头过去在军中又是专司侦查的飞鸟士,对于气息的把握向来精确无比,所以那几人他一眼就瞧得清楚,直到王芳大军彻底出城之后,钱石头才又混在人群中散去。

    回了住处,一群人早在等候,钱石头朝众人一拱手道:“今日王芳大军开拔,周围还是有些人在盯着,想来一些人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老夫人猜的果然没错,咱们还是要看一阵子再找机会离去。”

    昨夜一行人从郊外赶回,老太君指路寻了元都城里一处宅子落脚,任谁都没有料到顾家在暗地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处隐蔽的小宅院。并非是老太君傻,既然已在城外为何又要回来?而是这里有她不得不来的原因。原来老太君亲自来寻的是顾家一柄家传的玄铁飞鸿百战刀,这次离开必须带走。

    这柄百战刀通体玄铁铸造,刀柄处随意的裹上几圈麻布,刀身上刻着惊涛骇浪,这刀分金断玉犹如砍瓜切菜,刀如其名历经百战,乃是当年顾家先祖得一异人相赠!此刀在顾家手中多年,已然成为一种精神象征,即忠义勇武!军中之人没有不知道此刀的,而顾家家训,家主必须四十岁之后才可使用此刀,不知为何。所以这柄利器自顾老将军逝世后便被封存了起来,可惜,顾长林三十九岁,还差上一年才能拿起此刀!

    除了方大有,其余五人一见到这柄玄铁飞鸿百战刀,心中俱是感慨,眸子里尽是追忆,秦沐道:“想当年,顾老将军拿着这柄刀,带领陈国大军横扫敌寇,何其壮哉。”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老太君轻轻抚摸着刀,心中不禁想起当年夫君持刀的英姿。

    老夫人叹了口气,“繁华已被雨打风吹去,只希望惊鸿他朝一日能再凭此刀重振顾家。”

    秦沐等五人相视一眼各自点头,朝着老太君抱拳拱手:“请老太君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辅助少主人!”

    五人说出这话已算是直接认顾惊鸿为主,老夫人泪花不禁,锦上添花容易非常,这雪中送炭是何其艰难!

    遂将顾惊鸿招来向诸位爷爷辈的几人行礼,顾惊鸿已知道家中遭逢大变,他自幼心性坚韧过人,情绪早已稳妥安定下来!在奶奶的示意下,向在场诸位行了一个大礼,五人连忙回礼,口称少主人。

    此时的顾惊鸿心下暗自道:小时候不懂事,练武时常偷懒,现在不比从前,祖母费尽心思才将我救了下来,如今顾家只有我一人,以后定要刻苦用功习武,将来为父亲大人还有哥哥们报仇雪恨,到时候再寻那皇帝,正我顾家清白名声,重振顾家威名。

    顾惊鸿又注意到祖母大人手中的百战刀,暗下决心终有一日自己一定要拿起这柄刀。

    方大有此时突兀道:“顾小子,做我的徒弟如何?”顾惊鸿愕然,他只道此人将他从顾府中救出,心中对他甚是感激,怎的上来就让自己拜师。

    “爷爷,您会什么功夫?”顾惊鸿问道,只因祖母称呼其为方兄弟,那自己叫爷爷应当是没错。

    方大有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万里飘云的功夫大多数时候是用来逃命的,说出来似乎上不了什么大堂。

    老太君看出方大有的尴尬,对顾惊鸿道:“这位爷爷的轻功在江湖中堪称绝顶,学了他的轻功,修炼有成之日,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哪里也都留你不得。”

    顾惊鸿听着眼睛一亮,却又苦恼,只听顾惊鸿说道:“祖母,若我拜了这位爷爷当师傅,以后还能拜其他的人做师傅吗?”

    方大有明知故问:“小子,你为什么还要拜其他人做师傅?”

第五章 玄铁飞鸿百战刀(二)

    顾惊鸿道:“祖母说爷爷的轻功绝好,小子自然是信的,但是未来面对仇敌,小子不能一味的用轻功逃命不是?所以小子想以后拜个更厉害的打架师傅,这样才能给顾家报仇。”

    顾惊鸿想的很明白,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更何况自己曾听哥哥们讲过,江湖上的一大忌便是拜师一人后而另投他师。放过去,顾惊鸿并不需要拜谁为师,因为顾家的家传武学原本厉害的紧。只是顾家的功夫向来传男不传女,口口相述不载于书卷之上,且女眷不得学习顾家的功夫,如今顾家破亡,以致祖传的功夫没了着落,顾惊鸿唯一会的便是从六岁开始修习的混元如意二极功,但也不过是积攒内力打基础的法门,虽有巧妙之处但是远比不上这门内功心法更深层级的混元如意功。

    老太君武功过去不错,但随着年纪增大现今的真实功力着实不敢恭维,关键是老太君只擅剑法,想当年一手点香剑法也是名震江湖,但即便是顾惊鸿学了又如何能使得上顾家的玄铁飞鸿百战刀呢?

    老太君闻言看向方大有,似乎在询问方大有的究竟是何看法,方大有思忖一番,眼底里似有些挣扎,终道:“惊鸿小子你且安心学着罢,我便不收你做弟子了!”

    众人听此更是惊讶,虽然谁也不知道其师承来历,但万里飘云的轻身功夫放江湖中绝对是一枝独秀,方大有曾凭借这腿上的轻功硬生生将昔年号称“万里无形”的采花大盗浪蝶风给耗死在路上!这不收弟子便舍得将自己的功夫传下?

    方大有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消你以后遇着资质不错的,再将我的功夫传下去吧!”众人了然,老太君极为动容,“方兄弟!你这是……?”

    方大有挥挥手,“老夫人不必多虑,在下有自己的打算。”

    老太君点头,转身一巴掌拍在顾惊鸿的后脑勺上,“还不多谢你方爷爷!”

    顾惊鸿连忙躬身行礼,口道“多谢方爷爷授艺!以后若遇到有缘人,定将方爷爷的功夫传下去!”

    入夜,众人散去歇息,顾惊鸿被老太君叫到了跟前,此时的老太君手中还拿着那柄玄铁飞鸿百战刀,一只干枯的手在刀身上轻轻抚摸,眼里有些雾花,似有追忆。

    顾惊鸿瞧出祖母有些伤心,想来是想自己的祖父了,便出声安慰道:“祖母,您别伤心了,孙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学武,再也不偷懒了。”

    老太君抹去眼泪只觉孙儿懂事了许多,说:“好孙儿,好好练武,以后顾家的担子便只能压在你的身上了,来,摸摸这柄刀。”

    顾惊鸿一阵激动,这柄刀可以说是每个顾家子孙梦寐以求的兵器,不光因为这是一柄神兵利器,更是因为这柄刀在顾家意味着认可!刀入手,玄铁的凉意透过刀柄处的麻布传到手中,顾惊鸿心中一阵悸动,试图将刀举起来,可这玄铁本身就比一般的铁要重,这柄刀少说也有四十斤,以顾惊鸿现在的臂力根本不可能举得动,最后只能靠老太君在一旁扶着,细嫩的小手滑过刀身,机会难得,顾惊鸿虽小但明白,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怕是要很久以后才能再看到这柄刀了!

    刀身上惊涛骇浪的纹刻道道入心,似那奔腾不息的浪涛就在眼前,气势恢宏直击魂魄。一时间,八岁的顾惊鸿莫名的沉了进去。老太君见孙儿入了神,也不打扰任由他看着,过了小一会儿才将顾惊鸿叫回了神儿,接下来说的话则更是让顾惊鸿惊讶。

    “惊鸿,其实咱们顾家,还有一门功夫留了下来!”老太君变得很严肃。

    顾惊鸿愕然:“祖母,这怎么可能,咱们顾家的功夫向来不记载于书卷之上,不都是口口相述的么?”

    老太君点点头:“咱们顾家的功夫很多都是你说的这样,但有一样功夫不是!”

    顾惊鸿眼神急切,老太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昔年顾家先祖顾成飞,曾于荒山之中得异人相赠一柄宝刀,刀身上刻惊涛骇浪,通体玄铁铸造,削铁如泥。从那时候起,先祖顾成飞就留下了一道遗训,这个遗训只有每代家主到四十岁时才得知晓。当年你祖父中毒已深,你父亲又未到四十,所以就先告诉我,再由我等你父亲四十岁时再告诉他。”

    “祖母,这遗训难道就跟您说的那功夫有关么?”

    老太君点头,“是!”

    “这武功,便在你此时手中的刀上。”老太君说出了谜底,顾惊鸿下意识的朝着百战刀上看去,顾家竟然还有一套功夫在眼前的刀上?

    “祖母,这刀上的功夫是什么您知道么?”

    老太君摇了摇头:“每个人拿到这把刀参悟出来的功夫都是不一样的,但却是最适合自己的,就好比你祖父的枪法沧浪诀。”

    顾惊鸿明了,原来祖母说的竟是这样的事情!他心思聪慧:“祖母,您的意思是咱们顾家最后的这门功夫,是靠自己参悟出来的,而关键就在这柄刀上。”

    老太君点头:“顾家家训,每代家主四十岁之后才能拿起此刀参悟,我曾听你的祖父讲过,之所以先祖遗训四十岁之后才能拿起此刀,是因为想靠自己从中参悟出武功来,本身也必须得有过硬的武学底蕴及相应的功力才行,也就是说武功、悟性缺一不可,而在顾家先祖看来,武功基础甚至比悟性更重要,只有练过武的人才是但武究竟是什么,才有资格去参悟。世人只知道这柄刀是神兵利器,却不知道这柄刀才是我们顾家最深厚的底蕴。”

    “今日告诉你这个秘密,是因为祖母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我不能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啊。”老太君说着有些伤感,本是欢乐鼎盛之家,却一夜之间败亡,看来无情最是帝王这话是真的没错。

    顾惊鸿感觉到祖母心中悲痛,眼角发红:“祖母您放心,孙儿会好好修习的。”

    老太君眨了几下眼睛将快要流出的眼泪收了回去,缓和了情绪:“等过段时日我们离开元都去江南寻了地方安定下来,你就和你的几位爷爷开始学习,他们几人都是你祖父手底下的老将,各有所长,武功也都不弱,手下也有些拿手的功夫,到时候祖母去求他们传授给你,你且先学习着,但是你现在所修习的混元如意二极功也不可放下,内功修为乃是所有功夫的底子。懂了么?”

    顾惊鸿郑重的点点头,眸子里尽是认真!

    “日后若有什么变动,到时候祖母在与你说。”老太君说到这里,眼神有些暗淡,却似有精光闪烁异常坚定。

    “好了,去睡觉吧!”

    这边顾惊鸿回了自己房中,心事满满毫无睡意,辗转反侧便起身盘膝而坐运转起混元如意二极功来,一丝微弱的内力在经脉间游走缓慢壮大,心渐渐平和下来,住在隔壁的方大有在顾惊鸿刚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耳根微动,过了一会儿隔壁没了什么动静才轻身下床,出门右拐便敲了顾惊鸿房间的门。

第六章 云罗飘烟

    顾惊鸿听得敲门声便从运功中退了出来,开门一看是方大有,有些疑惑:“方爷爷,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儿么?”

    方大有不做声,眼睛看向屋里,顾惊鸿会意侧身请方大有进去。

    方大有往桌边一坐,也不说话,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顾惊鸿站在一边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方大有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发了黄又有些黑的皮子,他向顾惊鸿招了招手:“小子,过来坐下!”

    顾惊鸿听话走近前来在一旁挪了凳子坐下,见此,方大有小心翼翼的将手中那张皮子摊开,只见顶头的地方写着四个小字儿“云罗飘烟”,顾惊鸿再往下看去便尽是些行气口诀及人体经脉的图画。

    “方爷爷,这是?”顾惊鸿有些惊讶。

    方大有倒是直接:“从今日起,这门武功是你的了。”

    “方爷爷您为何对我这般?”在顾惊鸿看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的好,况且眼前方爷爷对他的“好”是将江湖中的绝顶轻功法门轻易地给了他。

    方大有笑了声没有直接回答,似有追忆,讲起了故事:“孩子,你知道我和你祖父是怎么认识的么?”

    顾惊鸿摇头。

    “那一年我十九岁,还是个村子里的混混,仗着自己手里有两三下庄稼把式,平日里在乡里也算是横行,混混知道什么意思么?算了,不知道也没什么,反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方大有继续说道:“那一年你祖父正好率军经过我们村子,我站在村口,看着你祖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当真是威风极了,我当时便想着,你祖父那样的威风才是真的威风,平日里我那模样在乡里顶多算个小丑。当即我就决定,我也要像你祖父那样威风,所以当晚我就跑到你祖父驻扎的军营里说我要参军!你祖父当时正和其他的军士一起吃饭,见了我一眼之后便说,我不行!”

    顾惊鸿听到这里接过话:“祖父这样是不是太武断了?”

    方大有一听顾惊鸿这话,笑得脸上出了褶子,“你小子说的对,哈哈哈哈!”

    “我当时就很气愤,我说‘你凭什么说我不行?’,啧,不得不说你祖父长得也真实英俊,当时身穿暗铁盔甲,端着个大碗就朝我走过来,他说‘你身高七尺,放人群中极为显眼,白天经过你们村子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你了,你当时挤到了最前排,周围村民看你的眼神有三种,一是怕、二是嫌、三是厌,只凭这一点就可见你这个人品质不佳!’你祖父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反驳,却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就好像,我真的就是你祖父说的这样,可能不是好像,是事实。”

    “你祖父接着又说:‘而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参军的目的,和我这里参军的兄弟目的完全不一样。’我当时硬着脖子,我说:‘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为了升官发财威风骑大马么?’,我刚说完这话,周围的军士便是哈哈大笑,有一人朝我喊道:“小子,你知道我们这支军队叫什么么?’,我说,你们叫什么?我这话刚一问出口,周围的军士竟然整齐的大喊‘顾家军’三字。”

    “你祖父说:‘我身边的这些兄弟,无一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参得军,他们有妻子、有父母、有子女,但他们还是来了,那是因为西荒多战事,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去那里,去保卫这个国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想升官发财?参军不适合你,去考文举吧!’我那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教训,心中甚是羞愧!愤恨之下,我便走了。”

    “当晚我一个人在屋里想着你祖父给我的羞辱,正想到气愤时候,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没想到外面那人竟然是你祖父!”

    方大有看向顾惊鸿到:“你说你祖父当时脑子是不是缺根筋!你猜他干嘛来了?”

    顾惊鸿一想便明白遂说:“以祖父的性格,估计是为了当时口快跟方爷爷你道歉来了!”方大有奇了,这事儿面前娃娃都能猜到?

    “你祖父当时进屋,跟我说了声抱歉!可是你祖父接下来的话还是更气人的,说即便我是那样的人,也不应该当着那么所人的面训斥于我。”

    “其实,唉,我那晚回家中想了很多,你祖父说的又何尝不是实话。那晚我和你祖父谈了很久,受益匪浅,才知以往做人做事何其失败,你祖父长我六岁,我便唤他一声顾大哥。随后,你祖父传授了一门功夫给我,放心,不是你们顾家的家传武学,也不是云罗飘烟,而是一门军中杀人刀,不得不说,你的祖父也是天纵之资,竟然能够根据沙场杀敌创出一套杀人刀法,你那另外几个爷爷也会的。”

    “分别前,你祖父对我说:‘方兄弟,之前是我看错了你,虽然你现在不是个好人,但是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好人。”

    顾惊鸿听到这里噗哧一笑,方大有自然明白他笑什么:“是不是,我跟你说,你祖父说话太气人,什么叫我现在不是个好人!”

    顾惊鸿强忍着笑意抿着嘴点点头,模样煞是可爱。

    “后来我闯入江湖,才知到你祖父是一个怎样的人,顾家军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你祖父于我这个人,有重生再造之恩,从那以后我才能像个人一样活着。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你祖父,或许我还是当年那个横行乡里的混混,就不会有如今的万里飘云方大有。”

    “所以我对你这般也算不上什么,你也不用多疑,有些事情你也可以向你祖母求证。你顾家正值存亡关头,我也是能帮则帮,想来我师傅泉下有知,这云罗飘烟的功夫是传给了顾将军的孙子,应该也会原谅我的!”

    “另外,小子记住了,云罗飘烟这门功夫,以后定要帮我找到有资质的人将其传下去,并将此人收入我神行门之中!若到时候我不在你边上,你就代我收徒,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方大有再次嘱托,讲到这里他竟有些颓然,眼神落寞,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惊鸿想不明白:“方爷爷你为何不自己去寻找合适的弟子?”

    方大有黯然摇头道:“你不懂!”

    “这皮子,以后就放在你那里,用两天的时间将上面的口诀全部背下。到时候我再亲自教你行步。”

    却见顾惊鸿捧起那皮子,眼神如炬,一列列看下,不多时,便完整的看了一遍,之后就将记载了云罗飘烟的皮子折叠好推向方大有。

    方大有一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模样:“你……全记下了?”

    这小子过目不忘!?

    “嗯!”

    呵,方大有顿时觉得眼前的小娃娃比年轻时候的顾天祥更气人!

第七章 族将谱

    方大有将折叠好的皮子又推到顾惊鸿的面前:“这个你就留在身边吧,一定保管好。”

    顾惊鸿见他眼神坚决,不忍辜负方大有一片信任,便郑重将云罗飘烟塞进自己的胸口贴身放好,点点头道:“方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它保管好。”随后方大有说了声早点歇息便回了自己房间,临走前又道:“明日清晨我来寻你,到时候教你云罗飘烟第一层。”

    顾惊鸿躺在床上缓缓睡去,梦中恍惚间只觉自己置身于碧海之上,浪涛叠叠,连绵不绝,自己犹如一扁轻舟于海上沉浮漂泊。突然一阵几丈高的浪花涌起朝着自己打来,恐怖间瞬间惊醒,再看向窗外时,已微微有些白光透了进来,心道:怎得做这样一般的梦,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天还早,顾惊鸿三两下便又睡了过去。

    昨夜方大有进了顾惊鸿的房间,此事已经被钱石头告知了老太君,前文已述,这钱石头乃是侦查无双的军中飞鸟士,早已被老太君吩咐用来看护顾惊鸿。

    一早,方大有便起身寻了顾惊鸿,二人来到别院之中,其余几人起床见此情景识相退去,看别人习武这种下作的事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昨晚你已经熟背了心法口诀,但也只不过是运气的法门,还需要配合相应的方位步法,这便由我来亲自教你,你说一个人想跨出一步,最多能有几个方向的选择?”

    “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共八方。”这问题简单,顾惊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方大有点头,找来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四方格了,长宽均有两丈长,后又四边中分对角拉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方框里放了一个大米的米字!

    “我今日教你的云罗飘烟第一层,就是与这八个方向有关,也是云罗飘烟最基础的步法,名为‘八方走势’,注意看好我的脚下!”

    话音刚落,站在米字中央点的方大有瞬间腾转而起,一步一步在米字格中走动起来。他动作缓慢却极有美感,顾惊鸿紧盯着场中,看得恍惚,越看越是惊讶,随着时间的推移方大有的速度越来越快,圆转腾挪,瞬息而至,变化莫测,当真神奇。

    方大有停下后,问道:“看清楚了么?”

    顾惊鸿点点头道:“看清楚了。”

    “不动用内力,不求速度多快,只要将刚刚的那一套步法全部走出来,你来试试!”方大有说罢他从场中走了出来将位置让给了顾惊鸿!

    顾惊鸿走入场中,气息收敛,缓缓沉下心来,闭上双眸,脑海中先是快速回忆了一遍,想罢,他脚下动了,速度不快,但是步伐却准确无误,若是细看,顾惊鸿不光是脚下的步法与方大有相同,便是连身上的动作也都在模仿方大有。

    方大有眼睛发亮,心里直呼天才!这是什么样的脑袋,光是靠看就能将步法记住还能将自己的身形都模仿了去?

    方大有这边还在感叹,顾惊鸿那头却更加不得了,走完了一边八方走势,顾惊鸿已然熟悉,几遍下来,看起来竟十分顺畅,留有余力,顾惊鸿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便一心二用,脚下一面走着,一面按照云罗飘烟第一层的运气口诀调动气内力来,顾惊鸿年幼,但混元如意二极功毕竟是从六岁开始修习,内力虽少,聊胜于无,运转开来,那一小股内力在经脉间快速游走。

    顾惊鸿瞬间感受不同,此时他觉得身子似乎轻松许多,场中的速度陡然加快起来!一遍两遍三四遍,直到坚持不住才缓缓的收功停了下来,此时的顾惊鸿额头冒汗,长长的吐出一口白气甚是夺目。正当顾惊鸿要停下歇息,只听方大有喊道:“盘膝而坐,按照寻常的练功运转内力。”

    顾惊鸿来不及思考,只道是方爷爷这般说必定有他的道理,遂盘腿而坐运转起混元如意二极功来,细心感受之下原本那一丝微弱的内力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壮大了几分,心下喜悦,想着再多练几遍,方大有适时的出言制止:“练功欲速则不达,今晨便这样吧!”

    顾惊鸿有些遗憾,但也听话,便收功而起。

    一群人在一起用了早饭,乃是王一手所做,这王一手原本是顾家军营中火房营营长,一手厨艺不下宫廷大厨,若只是个厨子怕是这次也不会出山,事实上这王一手有自己的一门绝学,乃是类似于顾老将军所创的军中杀人刀的刀法,名为杀猪刀法,名字听起来虽然磕碜,但实际上却是一等一的刀法,容后详禀。

    众人吃完,钱石头照常外出打探消息,老太君和其余几人商量着什么,顾惊鸿则是回房中继续修炼他的混元如意二极功,方大有不好在一旁听着,便也回了房间。

    老太君这边先拱手,众人回礼。

    “此番还有一件事情想请诸位劳心。”

    “老夫人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说话的秦沐,他隐隐是这几人里面的领头之人,因为这秦沐原本在军中之时便是顾老将军手下第一军师,深受顾老将军器重,其余三人听了俱是点点头。

    “惊鸿如今只有八岁,老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单凭我一人已经无法教好惊鸿了,所以详情诸位能够当惊鸿的老师。”

    秦沐默不作声,他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他武功一般,无非是文采兵法一道过人,自无不可,但其与几人便不好说了。

    倒是王一手最先开口,这人长得肥头大耳一脸憨相,“老夫人看得起在下,在下除了一手厨艺之外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一套杀猪刀法,若少主人不嫌弃,大可学去。”

    老太君道:“王兄弟谦虚了,你的杀猪刀法乃是一绝,不可妄自菲薄啊!”

    王一手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便不作声。

    秦沐道:“少主人以后的文功便可交与在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用心辅导少主人。”

    赵寒人如其名,面无表情,为人话少,此时他有些尴尬:“我只会一套寒冰掌,可以教予少主人,但寒冰掌力需要以配套的独门内功催动,不知道少主人能否兼顾。”

    老太君点点头道:“这倒是无妨,惊鸿年纪小,有的是时间。”

    孙可为则是闻出了众人心中疑惑:“老夫人,据我等所知,顾家家传武学厉害至极,何以……”

    老太君叹了口气,将事实全盘托出:“不瞒诸位,我顾家有个规矩,便是这功夫代代口口相述,父子相传,不载与纸卷之上,传男不传女,所以老身也不太明了,只是苦了惊鸿了,他还没来得及学功夫便……唉!”

    众人明了,但也实在想不通为何顾家会有这样奇葩的规矩,难怪老太君会如此这般姿态求助大家。

    秦沐直言不讳:“老太君,在下拙见,往后从少主人开始,这家规不遵也罢,断了顾家传承苦得是后人啊。”

    老太君颔首,别说在座几人想不明白,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家规究竟有何用,“此事我以后会和惊鸿说的!”

    孙可为心道原本自己的这条性命便是顾老将军从战场上捡回来了,罢了:“老夫人,在下也不藏拙,愿将家传的幻音法传与少主人。”

    “好、好、好!”老太君连道三个好字,激动的站起身来向几人行了一个大礼。在她看来,这几人中最厉害的武功便是孙可为所会的幻音法,这幻音法乃是一门音波功夫,靠琴音扰乱心神制敌。

    秦沐补充道,“老妇人,石头那边便由我去说吧!”

    老太君颔首:“那就麻烦你了,秦师傅!”此时老太君改口,足见诚意。

    此间事了,一阵安静!

    秦牧捋着胡须,心中纠结终是开口:“老夫人,有一件事,我等想求得老夫人同意!”

    “秦师傅你但说无妨。”

    “我等几人大半辈子随老将军南征北战!”说道这里秦沐看了一眼孙可为,孙可为会意,示意不碍事。

    秦沐话语声中不禁有些悲意:“我等几人戎马一生,除了可为兄弟外其余皆是孤儿,自老将军故后便我等各自归了山林,到如今也都只是孤身一人,想来老太君也不曾知晓,可为兄弟家的幻音法遭恶人觊觎,不光被夺了功法,全家也只剩下孙兄弟一人逃了出来。我等虽认了少主人,但依旧似那无根浮萍,所以我等想入顾家的族将谱,也想此生有个归宿,还请老夫人答应。”

第八章 董方白

    族将谱,必定是一方成名大将才有资格拥有族将,继而设立族将谱,将之与本家族谱共同放于祠堂之中,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能入顾家族将谱,是陈**人的一种无上荣耀,因为顾家不光是陈国第一军伍世家,名将辈出,更是因为顾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位族将,当年有很多将军想能够入顾家的族将谱,但都被拒绝。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顾家已经不是之间的顾家了!老太君苦笑:“诸位,你们这又是何必。”

    众人有些脸红,如今提出这个事儿未免有些趁人之危的样子。

    老太君思忖一番,便点头道:“诸位,你们的事儿我答应了!”老太君有自己的思量,说是真心也好,说是收买人心也罢,顾家近乎山穷水尽,此时确实需要帮助。

    众人喜出望外,连忙拜谢却被老太君挥手制止,“但是我答应没用,秦沐,你去将惊鸿叫过来!”

    秦沐会意,这事儿他自然懂得,老妇人说到底也只是妇人,顾家最后的事儿还是要看唯一的血脉顾惊鸿!

    顾惊鸿被带了过来,老太君先是和他讲了几位师傅学艺的事情,他听后自然是万分高兴!可听到族将谱的事儿后却是一愣,沉默不言!

    秦牧等人无形之中竟然感觉有些压力,手足无措,却听顾惊鸿道:“几位师傅,我顾家已今时不同往日了,未来能否像从前那般也犹未可知,前路未卜,此时入了我顾家的族将谱未必能给各位带来什么好处。”

    这话全然不像是一个八岁少年能说出的话,王一手性子最急,可能是常年与火打交道的缘故!

    “少主,俺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这么说吧,顾天祥顾大将军,就是军人中的传奇,更是我等心目中的唯一信仰!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便是能够追随股将军南征北战,少主没从过军,可能不懂咱们军人心中的这种情感!”

    见王一手有些激动,秦牧抬手制止,接过话道:“少主,我等此次的请求,确实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老妇人、少主,在下只说一句吧,顾家,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心目中的那个顾家,那个顾大将军的顾家!在下可以这么说,顾家军里的每个军人,对成为顾家族将都有一种执念,这种执念是崇拜更是信仰。”

    顾惊鸿理解不了他们心中的崇拜和信仰,但是能够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情感!

    顾惊鸿点头,朝着老太君道:“祖母,我同意了!”

    四人一听,喜笑颜开,激动万分,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噗通一下便朝着顾惊鸿跪下,顾惊鸿下意识想躲,却被老太君挡住!

    这时钱石头从外面回来,两只手里还提着一些糖饼,一见此状,心思流转,急忙大喝一声:“等我一下!”

    喊罢,钱石头快步走来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五人三跪,指天为誓,顾惊鸿看得清楚,这几位爷爷辈的人眼睛里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装是真的装不出来!

    老太君出手相扶心中感慨,眼角有泪:“往后惊鸿,就靠你们了!”

    秦沐道:“老夫人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少主,重振顾家!”

    老太君看向钱石头:“钱师傅,今天外面怎么样?”

    钱石头虽然依旧兴奋,但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老夫人,今日我先去了顾家将军府,确定了周围已经没有了朝廷的耳目,但有些江湖上的人好像出现在了顾府周围,这些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我一眼便看的出来,若是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是为了飞鸿百战刀而来!然后我便四处闲逛,顺势去了四大城门,我发现城防营的盘查更谨慎了。”

    “城防营首安德禄乃是左相门生,所以我怀疑,左相对此事依旧还存疑,所以才会加紧巡查。”

    老太君哈哈一笑:“左牧海便是这样,多疑,我估计他现在肯定是想着,既然做了这么多事情,在费点事儿也没什么干系。”

    顾惊鸿此刻插嘴道道:“可是我们想离开元都也不一样要走城门啊!”

    秦沐颔首道:“少主说的对,只不过要麻烦一下方大有兄弟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大有轻功绝顶,那晚带了老夫人和顾惊鸿两个人不照样躲过城防营的巡逻?

    秦沐五人好解决的很,他们本身便没有什么嫌疑,只要分批次出城即可,关键就是老太君和顾惊鸿的安危。

    众人商量了一番,老太君便请来方大有商量,方大有一口应下。

    “如此便好,石头,再查探四日,看城防夜晚巡逻是否有变动,若一切照旧,我们便于四日后连夜出发,离开元都。”

    钱石头领命,这对他来讲也不过小事。

    此刻天空中乌云突然汇聚,黑云压城雷声隐隐,似乎即将有一场大雨降临,顾惊鸿正想着,顷刻间豌豆大的雨珠落下,转瞬大雨倾盆而下。院子左墙旁这时冒出一颗小脑袋来,雨水打湿了头发黏在脸上,看上去也不过是六七岁大的孩子。

    这小孩长得便是古灵精怪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无比,任谁看到这男孩的眼睛便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小机灵鬼。

    董方白趴在墙头,偷偷地瞄了一眼院子内,见院中四下无人,一个翻身便跃落在院内墙角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向他认为的主厅靠去。

    今日有个贵人愿意出十两银子让他跟着一个汉子,且先付了五两银子定金。只要他跟着这汉子到其住所,并看看屋里有什么样的人然后回头告诉他就行。

    这差事简单的很,董方白一口答应,心里想着便是被那汉子逮到也没什么,大不了一顿打,只要自己能够获得贵人想要的消息,那便又是五两银子,一共十两银子,阿娘的病就能抓药,家里还能添上些米粮猪肉。想到这里不禁口水一流,阿娘做的红烧肉当真好吃。

    而董方白要跟得汉子,便是钱石头。钱石头身为原顾家军的飞鸟士,竟那么容易被人跟踪?

    原因无他,一来钱石头毕竟年纪大了,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周围的成人身上,并未注意到董方白,二来便是这董方自身的原因,他白自幼在元都城内厮混,对元都大街小巷可说是了如指掌,加上这小子天生跟人的功夫不错,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诀窍,便是跟人的时候绝对不能直视这人,只能在自己不经意间有余光看上一两眼,大体知道方位便可。

    所以这么一趟跟下来,钱石头还真没发现这古灵精怪的小子。

    这董方白顺着墙角悄摸的靠近那屋子,突然,木门哐得一声打开,从中闪出一道人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董方白只觉眼前突然一花,后脖颈顿觉紧张,一只枯燥的手已经抓了上来,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已悬凌于半空之中,董方白心中大惊,一看年过半百的老汉,自己便是再傻也懂得,面前的老汉绝对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心下暗道自己冒失,心中叹了口气,不做挣扎,摆出一副任你宰割,这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

    方大有疑惑,这是什么人?

    他轻功造诣无人能及,听声的功夫自然也不弱,院子里刚进人的时候他便听见了,遂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停下,原以为是什么人耳目,未曾想透着门缝看去竟然是个小娃娃。

    方大有虽然想不通,但此地绝不能暴露,提着董方白便进了堂内。

    董方白暗道机会来了,亮晶晶的眸子一溜看去,,在场一共八人,七男一女,那婆婆年纪看来挺大,其中还有一个小孩儿。

    众人看向董方白,尤其是秦沐。按老太君所说,这宅子隐秘的很,平时根本不用,为什么会有个小孩摸了进来?再看这小孩的眼神,似乎在打量众人。

    “小孩,你来干什么?”秦沐问道。

    董方白眼珠子一转,“外面雨大,我想进来躲躲雨。”

    “哦?躲雨?”秦沐笑了:“躲雨为什么要翻墙头?”

    董方白一愕,但其心思灵敏:“门打不开啊,爷爷。”

    “你这娃娃也是有趣,门廊不能躲雨?”

    董方白毕竟是个孩子,见糊弄不过去,便两腿一蹬,眼睛一闭,不再说话,一副任你怎么样我都无动于衷的架势。

    王一手看这孩子模样邋遢,身上衣服补丁不少,嘴唇又有些发白,身架子瘦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红烧鸡腿。

    “想吃吗?”

    董方白名字灵的紧,加上常年没吃过几次肉,哪里受得了这个味道,这味道一刺激,双目陡然睁开,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鸡腿,眼里尽是渴望,更是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王一手独门秘方,好不好吃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描述的。

    董方白心道,自己怕是从来没有闻过这么想的鸡腿。

    王一手道:“小孩,你说你来干什么,这鸡腿就给你吃怎么样?”说着,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了一只大鸡腿,整整两只鸡腿诱人的紧。

    董方白心中一阵冲动,着实想吃,到阿娘自他懂事以来便常说,人无信不立,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做到,更不能为了好处背叛人家,他没读过书,但阿娘说的话不能忘。

    董方白狠下心来,视死如归的模样闭上眼睛不再看那鸡腿,头一歪。“我不吃。”这三个字说得不是那么硬气,说罢又吞了一下口水。

    钱石头上前,一件阴沉,“你是跟我来的!”

    这里在场的人只有自己出去过,这孩子明显带着目的来的,不是跟他是跟谁?钱石头心中疑惑,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若是老夫人和少主有事,自己玩死难辞其咎。他示意方大有将董方白放下,闪电般出手掐住这孩子脖子。

    董方白窒息难耐,不断挣扎,小脸憋的通红,两只手抓着钱石头的手,双腿乱蹬。

    “说,到底什么人派你来的?”钱石头狠道,若真有什么事儿,他不介意杀了这孩子,便是宁杀错,不放过!

    董方白被钱石头激了血性,“……不……说……”

    钱石头眼神一凛,右手便要发力拧断董方白的脖子。

    “行了,别为难那孩子。”这时,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自外传来。

    众人大惊,慌忙寻声看去!

第九章 多少斤两(一)

    众人望去,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人,此人身材挺拔,青色功服,腰佩九锁连环窄刃刀,其身高八尺三,一副刀眉下却有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精光闪露,高挺的鼻梁上侧竟然有一处淡淡的刀疤煞是醒目。此时他整个人站在雨中,大雨已经将其淋得透湿,长发垂下,一动不动,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似一柄青峰长剑,锐不可当。

    最惊讶的便是方大有,此人悄无声息便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轻功造诣比自己还高?这却是方大有妄自菲薄了,只因大雨掩盖了声响,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在董方白身上,所以才没有发现罢了。

    钱石头乍见此人瞳孔一缩,满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寻到这里?转头便看向手中的董方白,便又回头看向那人。瞬间明了,果然是这孩子!

    老太君显然是认得此人,脸色沉凝,下意识将顾惊鸿护在身后。

    “放了那孩子吧,他也是受我所托,也不认识你们。”那人平淡开口。

    钱石头苦笑,事已至此,也不必要与一个孩子过不去,手逐渐松开,董方白掉在地上大口得喘着气,惊讶的看着那个贵人,贵人怎得也来了?不过心下也是高兴,还好贵人及时出现,要不然自己肯定活不成了,小孩子最是敏感,他刚刚已经切实感觉到掐住自己脖子那人的杀意。

    只见那人伸手入怀,只一个动作便让在场众人下意识绷紧身子。

    “别紧张,喏,拿去。”原来那人从怀中掏出的是块碎银子,随手一弹,这银子便精准的落在董方白的面前,董方白看到银子喜笑颜开,全然忘了刚刚生死关头的大恐怖。

    “多谢贵人。”董方白拿起银子连声道谢。

    那人眼睛里带着欣赏:“你应得的。去吧。”董方白听了这话便准备往外走。

    众人也没有拦他的意思,却听顾惊鸿喊道:“等一下。”

    众人疑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顾惊鸿绕过祖母,来到王一手面前:“王师傅,鸡腿给我吧。”

    顾惊鸿拿了鸡腿,走到董方白面前,将鸡腿递了过去:“拿去,赶紧走吧。”

    董方白见此,有些犹豫。“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顾惊鸿道。

    董方白感激得看向顾惊鸿,连忙擦了两下手,心里高兴极了,回家了,他一只,他阿娘一只,甚好。只见董方白小心翼翼的将鸡腿贴身藏好,刚想出门就听那贵人说:“把门关好。”董方白自是听话,关门而去。

    雷雨来的快,走得急,已经停了,天空放晴,空气虽然潮湿却格外清新。

    那人朝着顾朱氏一拱手:“见过朱太君。”

    老太君不做回礼,一言不发。

    “你怎么发现的。”钱石头问道,此时几人已经隐隐形成圈状,将老太君和顾惊鸿护在中央。

    “我原以为飞鸟士能有多厉害,看来,人老了,也不中用了。”那人笑道。

    “你……”钱石头恼羞成怒,正要出言反驳。

    老太君出声安抚,示意稍安勿躁,叹了口气,看向那人一字一句道:“安德禄。”唤出名字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人正是安德禄,元都城防营营首,陈国大元三十年武科头名,连败七十一位参试者,一手天玄刀法显名一时。

    安德禄笑着解释道:“这位大伯虽然伪装的不错,但是可惜,让我给瞧见了,军中养成的习惯没改吧,下次再出去打探,摸右耳垂的毛病得改了。”

    原来,顾家军中飞鸟士皆统一于右耳处佩戴一枚信符,而一旦确认情报,便会对着同伴摸一下自己右耳上的信符,以示情报收集完毕。

    而钱石头也正因为这样的动作暴露了自己。

    钱石头内疚无比,看向老太君,“我……”

    老太君挥挥手:“无妨。”只听老太君看向安德禄:“安大人是要来将我等缉拿归案么?”

    安德禄笑了:“老太君果不愧是老太君,竟然能瞒过我的老师,也罢,便由我来帮老师完成最后一步罢。”

    只见安德禄抽出腰间窄刃刀,缓缓抬起,直指老太君。

    方大有已然靠近顾惊鸿,准备寻机将其带走。

    安德禄见此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没认错,阁下当是万里飘云方大有,我劝你别动什么小心思,现在外面的人可不少。你若是带个人飞出去,我保证城防营立刻乱箭将你射下。”

    方大有被识破心思,只好站在顾惊鸿一旁守着。

    “来,出手,让我看看你们几个老家伙有几斤几两妄图护住顾家余孽。”安德禄眼睛一眯,冷气森然。

    秦沐退到一边,给王一手让出身来。王一手略微肥胖的身子猛然向前,腰间杀猪刀已然在手,直刺安德禄中宫。

    安德禄见此,嗤笑一声。挥手上抬,一招“仰天长啸”登时格挡开王一手的杀猪刀。

    “当”的一声,火星骤出,大力传来,王一手只觉半条手臂发麻,那安德禄手中的九锁连环窄刃刀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安德禄眉头一挑,“呦,刀不错。”

    “呵……”王一手冷笑一声,捕风捉影,短短的杀猪刀绽放出数十朵刀花,齐齐向安德禄而去。

    安德禄见此沉着冷静,刀刀相对。

    赵寒双掌蓄力,气走周身,隐隐有寒气自手掌冒出,转瞬间场中二人已经拼下去十几招。

    赵寒寻得机会,大喝一声:“老王退后。”

    王一手立马收刀向左后方挪了一步,赵寒飞身跃起,双掌齐下,直击安德禄面门,誓要将其一招毙于寒冰掌之下。

    安德禄笑道:“来的好。”反手收刀于背,右手化掌自丹田处起顺势而上,一口真气鼓荡于胸,赵寒见此心中嗤笑,这人竟用一手对他的双掌,着实托大。且说赵寒这一掌,乃是用了自己的八成功力,寒气凛洌。

    两人一合即分,众人眼前一花,却是那赵寒倒飞而来,砸在地上,沾了一身泥水,满脸惊愕,气息瞬间紊乱,按捺不住胸口剧痛,赵寒口头一股鲜血喷出,双眸睁得老大惊恐的看向安德禄。

    这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如今的年轻人已经如此这般厉害了么!自己竟然不是一合之敌?

第十章 多少斤两(二)

    再说这赵寒与之对了一掌,登时察觉到一股阳刚之气侵入体内,在胸口中四处乱撞,疼痛不已,自己所修炼的寒冰真气与这阳刚之气正好相反,两者相冲之下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咬牙切齿说出“三阳金刚掌”后立刻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起来不再言语。

    安德禄失望的摇摇头:“就你们这点斤两,还想护住顾家余孽?可笑不可笑?”

    孙可为见王一手、赵寒接连不敌,遂三步上前,伸手往腰间一摸,长笛在手,已至嘴边。

    “哦?这儿竟然还有会音波功的,稀奇稀奇!”安德禄一见孙可为那模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九锁连环窄刃刀往身前一立,双手拄着,一脸调笑,“来,让在下好好欣赏欣赏你的绝世妙音。”

    孙可为只感极其羞辱,真气上走,一曲“黯然神伤”轰然而出。

    幻音法浅显层次时,攻击不分敌我,但孙可为此人已将幻音法练习到最高的层次,那便是寻敌而动,直击魁首。所以周围老太君几人并没有什么感觉,只不过是在听一首普通曲子而已。

    “嗯,不错!”

    “这段,挺好。”

    “这段有些慢了,少了点情绪!”

    “不错不错,已得黯然神伤曲三味!”

    “可以,堪称音乐大家。”

    只见安德禄此人丝毫没有收到“黯然神伤曲”的影响,反而在一段一段的予以点评。孙可为额头已有汗水冒出,曲毕,孙可为已是强弩之末,呼呼的大口喘气。

    一曲毕,安德禄竟然无动于衷,反倒是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新雨后能听上这样一首曲子着实不错,只不过悲凉了些,哎,可叹可叹!”

    孙可为放下手中长笛,同是叹道:“原来你会参经要诀中的闭神功,难怪、难怪。”说罢又是叹了口气,今日他已经是全力以赴,未曾想竟然遇上这么个怪人,连败三人,连老王的杀猪刀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好眼力。”安德禄笑道:“前几年曾去灵佛寺拜访,苦竹大师曾将闭神功教给了我,我想着也只有修炼的时候能闭耳鼻舌身意,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闭神功乃是灵佛寺的不传之秘,怎的苦竹大师竟然会传授给你?”江湖上能克制幻音法的只有两种方式,一是那对敌之人同用音波功,二便是灵佛寺的参经要诀闭神功,这还用好眼力。孙可为追问道,盖因当年他曾三上灵佛寺求取此诀以用来完善幻音法的不足之处,奈何皆被方丈苦竹大师拒绝。

    秦沐接话道:“想来,你应该是灵佛寺的护法弟子吧!”

    安德禄色变,这人竟然猜到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无碍,遂点头道:“你猜的不错,但也不过时俗家护法弟子罢了!”

    “一手三阳金刚掌就能破了老赵的寒冰掌,怕是连护寺金刚的六阳金刚掌都没你这般厉害,加上苦竹大师能愿意将参经要诀的闭神功传授给你,年纪轻轻能将武功练到这般地步,后生可畏啊!”

    安德禄看着秦沐,面露思忖之色,好一会儿才道:“哦,我知道你是谁了!”

    “秦沐,原来顾老将军帐下第一军师!久仰大名了,年少时曾远远的瞧过你,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先生依旧潇洒!”

    这话说的秦沐一愣,曾见过自己?

    “不用多想,那时候我寂寂无名,你怎会认识我呢!”安德禄笑道。

    老太君见众人不敌,光是眼前一人便能留住他们,难道今日真的是在劫难逃?自己筹谋了这么久,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么!

    老太君不甘心,却仍然想争取一线生机:“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顾家只剩下我身后这孩子了,他是顾家的唯一血脉。我顾家几代忠良,戍土边疆,我不知左相为何要置我等于死敌,但如今顾家已灭,难不成非要赶尽杀绝么?”

    “老师的意思我不懂,我只知顾长林私通西荒,卖国求荣,圣上下旨诛顾家满门!”安德禄丝毫不为所动。

    “难道真的不能放过我等么?”老太君见此已然是心如死灰,心道我顾家今日真的要葬身于此,一时间老泪纵横。

    “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行!”

    骤闻此言,老太君的眸子里闪出一丝希望,但是天上怎么会有掉馅儿饼的好事,“你想要什么?”

    “老太君聪明!交出玄铁飞鸿百战刀,我今日便放了你们!”

    老太君怒极,没想到这个毛娃娃竟然想要他顾家的飞鸿百战刀,当即怒喝:“绝无可能!”

    “是么?”安德禄一笑,不再废话,身形闪动,一刀劈向盘坐于地上还在调息的赵寒冷。王一手见状架刀来挡,却没想到安德禄这招只不过是个幌子,只见他剑指点出,一击之下便点中王一手乾元穴,其登时动弹不得!那安德禄随后一粒金豆子打出,出其不意,便又定住了注意力一直在顾惊鸿身上的方大有。起身而上的一刀又以迅雷之势架在了边上孙可为的脖颈上!一旁的秦沐与钱石头二人武功本就一般,只能看着一切发生。

    几息的功夫,安德禄已经降住众人!只见他嘻嘻一笑,一指又封了孙可为的穴道,这才有拄着刀只是老太君!

    “交还是不交?”

    此时的顾惊鸿惊恐万分,只得死死地抓住祖母衣裳,却还是忍不住道:“百战刀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

    安德禄哈哈一笑:“果然在这里!”

    老太君这一听才明白,此前这人不过是在试探罢了!顾惊鸿见祖母的模样方知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懊悔不已。

    “百战刀不再这里!”顾惊鸿便又反驳!

    “小孩子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太君别无他法,玄铁飞鸿百战刀乃是她丈夫临终前托付给她,若真为了活下去而将百战刀交出,那她就是顾家最大的罪人,顾家也便失去了最后可以崛起的倚仗。

    老太君自知是大限将至,转过身子,双手缓缓地摸了摸顾惊鸿的脸颊,哀道:“惊鸿,祖母对不起你,咱们爷孙今日便死在一起吧!”周围众人瞠目欲裂,心中悲痛。

    顾惊鸿亦是感同悲切,眼泪直忍不住的往外冒,却还道:“祖母,没事,孙儿陪你!下辈子,还给您做孙儿!”

    老太君欣慰的点点头,笑了笑,眼角虽有泪,却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回转身子朝向安德禄:“动手吧!今日之事皆是因为我们爷孙俩而起,与他人无关!拿我们的首级请你放过其他人!”

    “当真不交?”

    老太君不再出声,仰颈以待!顾惊鸿怒目而视,直想着将此人的模样深深的印在脑海之中!

    “哐啷”一声,木门被推开!

第十一章 男子汉大丈夫

    “你不能杀他们!”

    安德禄扭头一看,有趣,怎么是这小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董方白,小娃娃满脸怒气直视安德禄,即便是眼前的贵人武功厉害如斯,心中却也毫不畏惧!

    原来董方白刚刚并未离去,而是偷偷的躲在外面顺着门缝一直瞧着,院中的人你来我往的武功令他大开眼界,直到听那“贵人”说那婆婆还有给自己鸡腿的哥哥竟然是顾将军府的人之后才是诧异无比!

    顾将军,哪个顾将军?陈国有几个顾将军!谁人不知顾将军?

    虽说他年纪小,可是没少听过顾将军的故事!他便经常将在说书摊子前听到的故事回去讲给阿娘听,阿娘告诉他,当年他的父亲便参过军,但是没能进的了顾家军。阿娘说,顾家军是一支保家卫国的军队,顾家的将军皆是忠义之辈,而他父亲当年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加入顾家军!当时的董方白看着床上病着的阿娘说道:“阿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加入顾家军,完成父亲的心愿!”

    没想到后来顾家被皇帝定罪说什么龙虎大将军私通西荒,呵,天下人都不信的事情,他董方白会信?说书的张爷爷也不信!

    但他今日做了什么?

    为了十两银子,他将这个人带到了这里,现在顾将军的母亲和顾将军的儿子因为自己的缘故便要被人杀死!教他心里如何能过得去?所以实在忍不住才推了门进来!

    “小娃娃,你不回家怎么还在这里?”安德禄很欣赏这小子,不受威胁、不受利诱,即便是面临生死关头也不出卖自己,这种品质能在一个这么大点的孩子身上看到着实难能可贵。

    董方白却不回答,仍旧说道:“你不能杀他们!”

    “哦?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因为他们是顾将军府的人!顾将军府的人,都是好人!”董方白掷地有声,虽是娃娃音,却更加深入人心。

    “他们已经被皇帝判了死罪!”

    董方白反驳道:“皇帝也有做错了的时候!”

    安德禄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行了,如果没其他的事情,赶紧回家去吧!”

    董方白气急,却不知道说什么,小脸憋的通红,半晌才又说道:“反正无论如何你不能杀他们!你杀了他们,顾将军就绝后了!陈国就少了一位将军!”

    “与你没有关系,趁着我没有动真火,赶紧滚!”安德禄面色冰冷,杀气浮现,董方白只觉一阵寒意袭来,背后汗毛直竖,心下恐惧异常,这感觉就好像刚刚被那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一样!

    董方白心道,董方白啊董方白,阿娘说了,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人是你带来的,与你有最大的干系,你不能走!

    想到这里,董方白开口更是气壮:“你错了,这事情与我有关系,是你找的我盯着那个爷爷,你跟着我才能找到这里!是我做的事情,是我的错!”

    安德禄闻言诧异,这么大的孩子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眼底里的赞许之色更盛,心中爱才之心更盛。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小娃娃,如果我非杀他们不可呢?”

    董方白脱口而出:“那你便先杀了我吧!”这话虽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但听起来却是振聋发聩。

    在场众人听后无不动容,这孩子竟甘愿先死在前头,心里满是敬佩。

    只听董方白接着说道:“我阿娘常说,我是男子汉,将来要做大丈夫,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贵人,是我带你来的,是我的错!如果我阿娘知道我跑了,害死了顾将军的孩子,我阿娘肯定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我阿爹在天上如果看到是因为我才让顾将军的孩子被你杀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我了!我宁愿和他们一起死!那样我阿娘一定会原谅我!”

    安德禄逼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怕!”董方白道:“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死了也要去做!”

    安德禄看着孩子认真的模样,心下震撼,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这孩子,了不得,“你叫什么名字?”

    董方白傲然道:“董方白,古董的董,方向的方,白天的白!”

    安德禄噗嗤一笑,这小子真有意思,但还是决定最后再试他一试:“董方白,你真想救他们?”

    “没错!”

    “好,如果你愿意自尽,我便放了这些人!怎么样?”安德禄说完不等董方白应声,单刀一挑王一手的腰间,只见王一手的杀猪刀旋转着朝董方白飞去,噌的一声直直的插进董方白面前土里,刀身直颤!

    秦沐此时也怒,嗤道:“灵佛寺的弟子怎会出了你这般的无耻之徒,竟然威胁一个孩子!”他自然是不会相信安德禄会放过众人。

    王一手虽被点了穴道,但依旧能说话:“我老王这辈子见了那么多无耻的人,还真没见过你这般的无耻!老秦说的对,竟然威胁一个孩子,呸!”王一手虽然被点了穴道,但嘴巴还能动,说罢便是一口唾沫对着安德禄吐出,未曾想安德禄避也不避,那一口唾沫直中安德禄青衫胸口。

    而安德禄没什么反应,只是死死得盯着董方白!

    “什么叫自尽?”董方白出声问道。

    安德禄此时严肃,不复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拿起地上这把刀,对准自己的头砍下去!”

    董方白懂了,就是自杀。

    他看着眼前的这把刀,死,原本是离他最遥远的事情,可是他突然想到,若是自己死了,母亲便没人照顾了!怎么办,阿娘的病还没好!眼角忽然有泪,蒙住了双眼。

    老太君不忍看着娃娃丧命,出言道:“小娃娃,不用管我们,你走吧!早点回家,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

    安德禄看到董方白这般模样嗤笑道:“怎么?刚刚不还是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怎么现在怂成小狗了?要知道,你一个人的命可以救这些人的命,而且救得还是顾将军的儿子,你不知道他的命可比你的命值钱多了!”

    董方白心下痛苦,一方面懊悔自己做的事情,一方面又放不下自己的母亲,单从自己心里讲他又十分的想救顾将军的孩子,怎么办?

    良久,董方白一把抹去眼泪,噗通一声朝着安德禄跪了下来。

    “小子,怎么?改主意了,求我放了你?”

    董方白一脸决绝,咚的一声便是一头使劲儿的磕在地上:“大人,我死了,我阿娘就没人照顾了!她住在城西三里弄第九间的茅草屋里,我死了,请您将我身上的十两银子和两只鸡腿带给她,然后就说,就说我去找我阿爹了。我希望大人能够遵守自己的承诺,我自己杀自己,您便会放了他们!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安德禄没有料到这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心道此子关心母亲,临死不忘拖人照顾,是孝;威逼利诱也不出卖自己,是义;愿舍身救人,是仁,这孩子,了不得啊!董方白,好一个董方白。

    只见董方白脱了自己原本湿了的外衣,露出了瘦削的身架子,董方白将鸡腿和银子小心翼翼用衣服包了起来,放到一边。

    完这些,董方白果断十分,双手拔刀,掉转刀身,明晃晃的刀刃直朝自己的脸旦,心中默念了声“阿娘,对不起”,闭上眼便使劲儿用刀朝自己的脑门上砍去!

第十二章 人生如戏

    “叮。”

    金豆子破空速度极快,瞬间击中董方白手中的杀猪刀,董方白不过一孩子,这还如何握得住手中的刀?

    那金豆子正是安德禄发出的。

    杀猪刀登时被打翻在地,董方白愕然,不知所措,只是惊讶的看着安德禄,猜不透贵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众人见此也是放下心来。

    钱石头见此道:“安德禄,你还算是个男人!”

    安德禄冷冷的看着董方白,面色沉重,扫视众人一圈,突然笑了起来,拂手解开几人穴道,刀花轻现,再看已是回鞘。

    众人一头雾水,只听安德禄道:“董方白,把衣服穿上。”董方白只得老老实实将衣服穿上,将鸡腿银子放好便站在一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众人惊讶的看着安德禄,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那安德禄转身竟朝着老太君一拱手,“朱太君,先前多有得罪了。”

    老太君情绪大起大落,被安德禄一番行为弄得晕头转向,先前一度冷面杀气凛然的样子,怎得突然成了这般春风拂面的模样。

    “你,到底要干什么?”老太君道。

    安德禄略微有些尴尬,看来刚刚自己演得有些过头了,遂道:“诸位,进屋再说,你也进来。”他朝着董方白招了招手,后者老实跟上。

    众人落座,皆看向安德禄,无他,只因现在话语权掌握在此人手中。

    安德禄道:“老太君,在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顾长林将军一心为国为民,我怎得会杀了他的母亲和孩子?若真的这么做了,怕是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先前那般做法,也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您身边诸位能否有能力护得住您的周全罢了。”

    老太君显然不信:“仅此而已?”

    安德禄点头:“仅此而已!”

    王一手暗啐一声,娘的竟然是在演戏?老子的手臂现在还有些发麻。

    老太君与安德禄两人隔空对视,但见此时安德禄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丝毫作伪,老太君毕竟也是成了精的人物,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人,自然能分辨得出安德禄此时真假。

    “安营首演技非同凡响,刚才可是吓坏老婆子我了。”老太君叹了口气这么说,显然是信了安德禄的话。

    安德禄直言不讳:“老太君原谅则个,但在下有话直说,凭老太君身边这几位,怕是护不住您的安全多久,今日我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他日也必定会被其他人发现。”

    “加上顾家的玄铁飞鸿百战刀乃是神兵利器,江湖之人无不觊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等过段时间消息传遍陈国,那百战刀必成众矢之的。”

    老太君哪里不懂安德禄说的这些,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听她道:“你今日若放了我等,他日如何与左相交代?”

    安德禄反笑道:“我有何要与老师交代的?”

    老太君点头称是,想必安德禄此次出来并未与他人知会,更是安心了些许。

    “老太君打算如何出城?”

    老太君看了安德禄一眼,事已至此便缓慢将此前与众人商量好的计划和盘托出。安德禄听后却是连连摇头:“不可行不可行。”

    “为何不可?”钱石头问道。

    “诸位有所不知,老师已经命我加强城防守卫,这段时间的城楼围墙每三十步便有一只寻踪犬,只要有生人过必然大吠,另又有七百二十城防营卫分三批彻夜连轴轮转,巡逻严密可以说是毫无死角,就算是这位方前辈的轻功再强,也必定暴露。因为我老师不知从哪里接来了天罡弩,共七十二套,一旦出现异样想必顷刻间便会被射成筛子。”

    说到这里,安德禄看了眼方大有,便不再继续说了。

    众人听后面色不佳,谁也没有想到左相竟然会如此的大费周章。天罡弩这种兵器也能出现?左相真不愧是左相啊。

    “左相何以如此赶尽杀绝啊?”老太君着实想不通透,难不成自己此前的计划还是没能瞒过他去?

    安德禄道:“看来老太君还是不了解老师的为人,老师此人谨慎异常,有些事情,只要他不放下心来,总会去做的。”

    “安营首你这么做,若日后左相得知,不怕你的老师怪罪么?”

    安德禄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忧,他听老太君这般说,便知道日后老太君身后的小孩必定还是要回来的,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安德禄叹了口气,“老太君,正如那孩子说的,有些事情,是有大义的,我此事可以对不起老师,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陈国。”

    众人一听新生敬佩,却又听安德禄劝道:“老太君,你听我一言,此次离去,便不要再去想着回到元都了,我老师势力之大,陈国没有人能动他半分,莫不如此次离去后寻个好去处隐姓埋名,让孩子安心长大,未来做一个富家翁,安安心心的为顾家延续血脉更好些。”

    这话安德禄说的真心实意,众人听了也是低头沉思,此人虽是左相门生,他说的话句句实理。

    人心易动,安德禄说的这话老太君又岂能不知?只是……只是……哎,顾家的人命谁来填?我儿的骂名谁来擦去?

    安德禄看穿了老太君的心思,叹道:“老太君,我知你在想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顾长林顾将军吊了老师的儿子三日,以致其最后不治身亡,其实我老师也可怜的很,几年下来,老师已经没有开枝散叶的能力,换句话说,左家已然绝后了。”

    老太君骤听这话怔了一下,原来,原来竟是这个原因?怪不得了,怪不得了。

    老太君沉沉的吸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当初她也曾为此事教训过顾长林,说他性子太直,而且这事做的一点分寸没有,那左开明是谁的儿子他不知道么?教训教训打了三十军棍便罢了,竟然还吊了三日。

    顾长林当时如何说的:“母亲大人,你可知那女子被侮之后这辈子便算是完了,左相儿子玩过的女人以后如何嫁人?谁人敢娶?若是生儿育女,这孩子是谁的,是那左开明的还是谁的?”

    顾长林当时着实气愤:“我当初便是看在左相的面子上让他入了顾家军,我顾家军英名一世,出了个这么个‘人物’,左相也真是厉害得紧,他好歹也是儒家子弟,竟然教出了这么个畜生!那女子,当晚便跳河自尽了,我派兵连夜寻找,连尸体最后都没有找到。可怜家中老父母当晚吓得便绝了气息,只剩下一个十几岁大的弟弟,母亲啊,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打,该不该吊起来!”

    老太君当时见儿子气愤,叹了口气便算了。事后也曾登门拜访道歉,这左相当面大度自然说是无事,可是这左相是好相与的么,哎。

    万般皆是昨日因,今日果。

    “目前的城防估计也不会持续多久吧?”秦沐摸了摸胡须道。

    “是不会持续太久,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吧。”

    “一个月?”老太君一听眉头更紧,心道一个月内众人的吃穿用度消耗就不是好解决的,大家一个月都闷在这座宅子里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今天的这事儿?即便是能够解决,哎,但迟则生变啊。

    董方白在一旁听得明白,向着安德禄道:“贵人你既然是城防营里面的大官,想让几个人出城应该很简单啊。”

    众人听罢眼睛一亮,之所以刚才没这么想,便是因为这安德禄今日能因国之大义放众人一马已是难得,根本没想着说让安德禄帮忙逃离元都,再者,他也毕竟是左相门生,帮他们逃离,岂不就是让他直接背叛左相。

    只听安德禄苦笑道:“小娃娃,你以为送他们出城是容易的事儿么?”

第十三章 右相毕守节

    安德禄道:“有权利的地方就有势力的划分与纠葛!城防营身兼保卫元都重则,皇上是绝对不允许其掌握在一人手中,若真如此,战时此人反叛,元都中门大开那还得了。所以城防营里里外外并非铁板一块,其中除了我老师的势力,还有皇上、秦王、右相等人。也就是说,老师此次针对诸位的布置,皇上等人是默认许可的,若不然光凭我又如何能够调动如此多的人手彻夜巡逻还有天罡弩?”

    安德禄也不顾众人情绪,接着说道:“这般严密的守卫想来应该可以放心了,但你们又可知秦王做了什么?”

    “秦王殿下知道我老师的动作后,在四大城门口各调派了一个经验十年以上的仵作,这些个仵作我都见过了,在我看来,着实厉害,任凭你的脸上涂了再多的东西都能一眼看穿。”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钱石头,又看回老太君:“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易容逃过检查,即便是有那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也躲不过?”

    钱石头疑惑道:“为何有人皮面具还躲不过?”

    安德禄无奈的笑了,“这些仵作不光查验来往行人的脸,更多添了一项查验口部,用他们的话说,人的牙齿最是做不了假!一般的平民百姓哪有条件用牙粉这上等物?无非是平日里用些粗盐柳枝刷牙,多大的年纪牙齿是什么样的,有多少颗?黄、白、黑都能看得出来,接着你再哈一口气闻一下味道,呵,连你今天吃了什么都能猜出了大概来!若是你们乔装成有钱人家,是个人下意识都会多关注一二,若是你伪装成了贫苦农户,这一张嘴就能把你们自己出卖了!

    “据我观察,城防营当值的兵差都被下了命令要仔细检查进出人身上所佩戴的兵刃,如果我没猜错也应该是秦王下得命令。”

    “此次顾家灭尽,安敬司将顾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未能寻得百战刀,所以,带刀出城也是难啊。”

    “那这该如何是好?之前做的那些仍是没有打消那些人心中的疑惑么?”老太君一时间没了主意,她心底里并不想再在元都待上一个月之后再离开,但是照安德禄所言,这一个月内想要离开几乎不可能。

    安德禄道:“老太君切勿自责,这也不是您的问题,那些人只是久居人上,心思自然多了些!”

    老太君其实心底里非常矛盾,更多的是有些后悔,那晚若不回到这里便好了,直接离开元都也不会面临现今的状况,这百战刀放在此处一时间估计也没人能寻到这里,但当时自己实在是不放心,因为也不知道孙儿再回元都时候会是多少年后。

    此刻众人眼光投向秦沐,等他说话,这里的人最聪明的便只有他了,他肯定有主意。

    秦沐缓缓思忖,这难题岂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一时间无话,众人心头皆是沉闷,好一会,秦沐终于开口:“看来咱们,只能用一招瞒天过海了!”

    “何解?”安德禄问道。

    “此事还需要安大人帮忙!”秦沐一一说道,安德禄不时点头,众人听了心思各异,老太君喜忧参半,一心愧疚。

    言毕,老太君眼中有雾朝秦沐等人拱手,五人则是朝着老太君一拱手,声坚力定:“保护老太君和少主离开,我等无悔!”

    花开两朵,再表一枝,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安德禄自以为甩掉了小尾巴便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但这城防营副营首陈龙还是将他给惦记上了,原因简单的很,这副营首乃是右相的人,左相与右相势同水火,他二人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今日陈龙见安德禄外出,日常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背着自己做什么了,闲来无事,便想着跟上看看!但是安德禄的功夫着实厉害,他能不知道陈龙跟在身后,三环两绕便将陈龙甩得没了硬了,但如此一来,陈龙心中的怀疑更甚,安德禄绝对是去做了些机密要事!一番联想,能让安德禄此人行踪神秘,肯定是左相的安排,自己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必定要告知右相。

    所以陈龙在跟丢了安德禄之后便匆匆赶往右相府。

    右相毕守节,看上去要比左相年轻些许,一头银发精神极佳,端坐高堂之上,听底下陈龙汇报今日见闻。

    “无他事?”右相眉头一挑,声里带着些不耐烦,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跑来作甚,浪费自己的时间么?

    陈龙吓得埋头在地:“相爷恕罪、相爷恕罪,属下确是还有一事,想要禀告,但也只是属下猜测”

    右相见此更是不想再听:“若猜测便不要说了,退下吧!”

    那陈龙欲扬先抑,先前说了一大堆无用的事,就是为了引出最后的话,连忙道:“此事事关左相,且极有可能是机密要事,属下愚钝,所知甚少,所以只能前来禀报相爷。”

    一听是关于自己老对手左牧海的,毕守节来了兴趣,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悠哉道:“哦?和左牧海那个老不死的有关?那你说来听听!”

    陈龙道:“今日属下当值,期间见安德禄突然外出,神色有异,遂跟了上去!”

    右相一听嗤笑道:“就你那点功夫能跟得上安德禄?跟丢了吧!”

    陈龙连忙一记马匹拍上:“相爷料事如神,属下武功低微,确实跟不上安德禄,但属下仔细一想,若只是平常的事情,安德禄何至于此大费周章,他先是带着属下从城东绕到城西,又从城西到了城北,然后又去了城中,到这里属下才跟丢了!所以属下大胆猜测,他必定有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情。”

    右相毕守节轻轻捻着胡须陷入沉思,联想起近日来左牧海这个老家伙的动作,莫非,与顾家有关?

    “今晚的城防营是谁当值?”

    陈龙紧忙道:“今晚的东门、南门乃是属下当值,北门、西门是安德禄当值。”

    “嗯,看来我得去看看那个老不死的才能试探到些什么!下去吧。”

    陈龙只得叩首告退,心中暗骂忙活了一天什么都没捞着。

    这边陈龙刚回到城防营东门,便遇到了回来的安德禄,遂出言讥讽:“呦,安营首怎得有空来我这?”

    安德禄笑道:“来东门就是找你?不过来这能看到某人灰溜溜的样子也算不错,起码能让自己开心一下。怎么?跑去向主人邀功,没想到主人连块骨头都没给?哈哈哈。”

    陈龙一听恼羞成怒,但他一想到已经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右相,只要引起了右相的注意,那安德禄能好过?所以也便笑了出来,“我灰不灰溜溜不知道,就怕到时候有人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最后变得灰溜溜就有趣了。”

    安德禄闻言嘴角一翘:“当了半天的小尾巴,我看你这脑袋也长屁股上了?就你的脑子?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是你傻还是我傻?哈哈哈。”说罢拂袖一甩,大笑转身离去。

    “看什么看?有这么好看吗!”陈龙大怒,只得将怨气发泄在周围的士兵身上。

    再看这右相毕守节已至左相府前,门卫连忙进去通报,这倒让左牧海有些惊讶,心道毕老东西怎得有空来我这?

    准没好事!

第十四章 小孩子打架

    “左相近来可好?”毕守节大马横刀坐下,笑得十分轻松自在。

    左牧海懒得看他,端起清茶抿了口:“行了,老东西,没必要跟我搞这些表面功夫,说罢,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毕守节听到老东西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眉头一颤,心道左牧海这个老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没看边上还有下人在么。

    毕守节道:“怎么,没事儿就不能老看看我的老同窗么?”

    “呵呵,谁说这话我都信,你说这话!”左相啧啧两声:“我还真的不信。”

    毕守节叹了口气道:“那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放下么?”

    左牧海一听,正撇茶叶的手陡然停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冷了,一众侍奉在侧的下人头也低的更紧了些,有些胆小的已经有些发抖。

    主人家的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听到的好,更何况还是左相与右相的事情!左牧海忍住不发作,“你们先下去。”

    下人们如临大赦,纷纷撤下,连带着管家吴刚也没有留下,吴刚心里明白的很,有些事情,自己是不能听的,自己跟了老爷几十年,尤其是这二位的事儿。

    见人都走完了,左牧海站起身来,“老东西,我就知道你每次来总要说这事情,你是不是又想讨打了?”

    毕守节一听来了嘲笑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忘了,以前在学院里,挨打最多的就是你,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咱们谈谈就行!”

    “呵”左牧海这声冷笑还没结束,一把老拳头就对着毕守节的脸门儿打了过去,毕守节一看左牧海的这个架势就知道这老不死的是来真的,慌忙躲开,口中大骂:“你他娘的来真的!”

    左牧海一拳打空,随口讥笑:“怎么了?刚刚的牛皮不是吹的很厉害么?没想到堂堂右相,说起脏话来一点也不生疏。”

    便是这般,两个老家伙竟然像孩子打架一样没皮没脸的互相拉扯起来,你扯我头发我便揪你的耳朵,好一会儿两人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没了气力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此时二人的头发衣服尽是乱糟糟的,毕守节的右脸颊还青了一块,好巧不巧左牧海青的是左脸颊。

    “吴刚!”左牧海中气十足,吴刚没有走下多远,一人守在中院拐角处,听得主人唤自己,连忙跑去。一进屋子就见到二位宰相的模样,心里苦笑,果然是这样,这二位真的是有默契,每次右相来都要动手!

    “看什么看,换茶!”

    “是,老爷。”

    待换好了茶水,左牧海才挥手让吴刚退下。

    “说罢,你来究竟为了什么事情?”左牧海道。

    “你,真的灭了顾家么!”毕守节小抿了口茶问道。

    “是!”

    “顾长林杀了我的儿子,我杀他全家。”如此戾气十足的话却被左牧海说的平淡至极。

    “你可知,顾家军对于陈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忘了当年我们入仕为得什么?”毕守节心中略微有些不忿,在右相看来,有些事情是私人恩怨,有些事情却涉及到家国大事。还有句话毕守节没说:便是陈国可以少一个左开明,但绝对不能少一个顾长林!

    左牧海这次做的,有些过了。

    左相没有回答,反倒是说:“顾长林死了,夏侯春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得到好处的人明明是你吧!”

    毕守节一窒,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听他道:“陛下已经派了王芳”

    “你是真傻,还是在我面前装傻?王芳还能活多久?”左牧海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说道。

    毕守节默然,心道这王芳射杀顾老太君之事人尽皆知,顾家军的死忠旧部绝对不会同意让这样的人来接手顾家军,反倒是自己的女婿夏侯春,在顾家军已有多年,一旦王芳死了,然后加上自己在朝中推波助澜,自己的女婿夏侯春接手顾家军必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春儿的能力比不上顾长林啊!”

    “你担心什么?对付西荒总还是可以的,难不成你以为顾长林麾下旧部都是吃干饭的么,顾家军气势已成,这次也不过是改个名字罢了,夏侯春长年在顾家军中,我可调查过了,他与周围的人关系相处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左牧海不再解释,只听他道:“你还没说来我这究竟什么事情!”

    “我手下的人今日看到安德禄行踪神秘,废了老大的劲儿才甩掉我手下的人!你知道是去干什么了么?”毕守节原本想着旁敲侧击试探试探,但是一顿打过后也懒得费事,直接开口问道。

    “呦呵,感情你今天来,是想着试探试探我啊?”左牧海还当真不知安德禄今日去做什么了,最近自己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你手底下的人?谁?陈龙,就那破烂玩意儿需要禄儿费老大的劲甩开?”

    毕守节脸上无光,有些尴尬。

    左牧海见毕守节无话,也没继续嘲讽,“我今日没吩咐事情与他!”

    “那就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年轻人么,总要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以为还像我们两个老东西一样?”

    “会不会和顾家有关?”毕守节道。

    “你想多了,顾家已到如斯田地,一旦有什么事情,禄儿肯定会告知我的。”

    毕守节却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你自己的门生你自己清楚,当初咱们争夺安德禄,无非是看中他一腔正义刚直不阿,他对顾家的态度是怎样的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若是安德禄真的知道了顾家的消息,据我看来,不光是不会告诉你,反而会帮衬着一二,你信是不信?”

    “你别忘了,还有多少人盯着玄铁飞鸿百战刀!顾家将军府被安敬司翻了个底朝天,这柄宝刀并未被找到。难不成还能自己长翅膀飞了?百战刀已近乎是顾家家族信物,老太君若是活着绝对不会放任这柄刀不管!自顾老将军死后这柄刀再也没有出现过,由此可知世上唯一知道这刀下落的就只有顾朱氏了!”

    “安德禄又是个武痴,别忘了他也是用刀的,宝物当前,难不成会起什么你不知道的念头。”

    左相只当是听着,并未发表意见,现在能吸引安德禄大费周章的事情真的不多,平日里他也就是练功练功,那他今日到底去了哪里?

    毕守节见左牧海思忖着,心道自己目的已然达到,便起身欲离,走下去两步忽然转身道:“老家伙,你现在那话儿不行了吧!”

    这可真是戳中了左牧海极为痛楚之地,左牧海想也不想挥手将茶杯砸了过去,被毕守节潇洒躲过,只听毕守节道:“老左,若是你真的能拿到玄铁飞鸿百战刀,那我便和你做一桩交易!”

    “你要飞鸿百战刀作什么?”

    “我不要,春儿要!”

    “呵,那你拿什么交易?”

    “天山鬼医的下落!”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一)

    天山鬼医和天山鬼手同出一脉,具体师承不详,但天山鬼医擅医毒之术、天山鬼手擅长改头换面之术江湖上人尽皆知!

    也就是说,没有天山鬼医治不好的病,没有天山鬼手换不了的头面。

    左相看着毕守节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里翻天覆地,他寻找天山鬼医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天山鬼医行踪神秘,至今无果。

    吴刚此时走了过来,见老爷不说话便安静的躬身立在一旁,良久,左牧海才开口道:“毕老头说他有天山鬼医的消息,你觉得呢?”

    吴刚一脸惊愕,这怎么可能?自己手底下的人大部分被派了出去寻找天山鬼医多年都没有消息,右相那儿从何得知的?

    不等吴刚回答,左牧海语气平淡的很,“得抓紧了!”

    吴刚点头,见到左相脸颊上的淤青,便转身想去取伤药来,只听左相道:“去把安德禄找来!”

    某处小巷口,董方白得了安德禄的传讯纸条,快速奔向孤老太君等人藏身的宅子,秦沐看到纸条的内容后便放在蜡烛上点燃直至烧成灰烬。

    秦沐叹了口气:“该我出场了。”

    众人拱手送别:“保重!”

    秦沐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天黑了,秦王府灯火通明,大门两旁的护卫站的笔直,眼神森寒紧紧盯着前方。

    “烦劳二位进里禀报一声,就说秦沐求见秦王。”说罢,秦沐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去。

    两个护卫不是傻子,见秦沐气度不凡,又有信物递上,这牌子不知是何金属制作而成,厚重有余,冰凉无比,护卫中的一人拿了令牌便跑了进去交给了陈管家,陈管家自小陪秦王长大,见识非凡,一见这铁牌便心下一颤,他一眼便认出了这铁牌究竟为何物,遂问道:“这牌子还有谁见过?”

    护卫道:“只有我等二人!”

    “那人说了什么?”

    护卫心中庆幸,看来门口那人果然不一般,“那人说他叫秦沐,求见王爷!”

    “好,下去吧!”陈管家不着声色点点头。

    护卫拱手退去,陈管家立刻奔向书房,此时的秦王正在书房中练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圆转间杀气纵横气势跃然纸上扑面而来,他练的乃是前朝书法大家米培的杀将帖!陈管家敲了门便在门外等了,一会才从屋内传来一声宏亮中厚的声音:“进来!”

    “王爷!”陈管家推门而入,跪。

    “哦,老陈啊,什么事?”

    “王爷请看!”陈管家恭敬的将铁牌递上。

    秦王铁牌入手,眼睛一缩:“这是哪里来的?”

    “门口有一人,自称秦沐,拿了这牌子说要求见王爷。”

    “秦沐?那个秦沐!”

    陈管家点头道:“这块铁令牌正书‘顾’字,背后有一字为‘秦’,乃是当年顾天祥赐给秦沐的,当时人尽皆知,想来便是当年的第一军师,秦沐了!”

    秦王也不管其他,竟喜笑颜开:“快请!”刚说完却又道:“这牌子还有谁见过?”

    “守门护卫二人!”

    “杀了!不得走漏半点消息。”

    “是!”

    陈管家亲自出来迎接更是让那两个护卫傻了眼,看来眼前这人真是贵客,若不然,陈管家如何会这般着急且殷勤的模样!

    “得见贵人也是你二人的福气,且去后院找王管财领赏吧!”陈管家对二人说了声便陪同秦沐往里走。

    秦沐一听这话,心下愧疚便停下脚步对这护卫道:“刚才有劳而为了!”

    两护卫连道不敢,急忙弯腰回礼,见这二人模样,哎,可怜了两条无辜性命,秦沐心叹后也不做他想,遂进了秦王府!

    秦王早在等候,见秦沐走来,面容虽显老态,但与昔年见时一模一样,果真是他,遂迎面而上就要拱手行一问候礼!

    秦沐装模作样慌忙道:“亲王殿下可使不得!使不得!”

    秦王笑道:“无妨,先生之才,受得起本王这一礼!”

    百般推脱后二人落座,陈管家立在一旁!

    “不知道秦先生来找本王有何事?”

    “在下想请秦王出手相救!”秦沐开门见山直言而出。

    “哦,救谁?”秦王心下已经猜到了一半,但仍有不确定。

    “我顾家老太君及顾家遗孤顾惊鸿!”

    乍听此言,秦王袖子里的拳头陡然握紧,果然如此,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还没死!

    秦王假装不知秦沐在讲什么,搪塞道:“秦先生说笑了,老太君及那顾惊鸿已死,本王现在可救不了啊。”

    秦沐叹了口气道:“秦王何必如此搪塞在下,我既来此求见秦王,以殿下的智慧想必所有事情此刻已然了熟于胸。”

    秦王没想到秦沐这么直接得戳穿了他,遂笑道:“罢了!”

    “那先生可告诉我,顾老太君现在人在何处,本王一定尽力而为?”

    秦沐捻着长须,笑道:“秦王殿下莫不是将在下当成了傻子!”

    “先生这说的哪里的话!”秦王皮笑肉不笑,现在他的心里一心想的便是玄铁飞鸿百战刀,这刀他可是垂涎已久。

    秦沐道:“殿下,事已至此,你我也不用绕来绕去,大家不妨开诚布公,老夫也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老太君说,只要秦王殿下能送我等顺利出城,老太君愿献上百战刀当做交换!”

    “看来老太君已经将城防营的布防调查的一清二楚了!”秦王小做试探,秦沐面不改色:“秦王殿下心细过人,安排了仵作随同门检,断了我等的后路,所以只好上门求助了!”

    秦王转言威胁道:“秦先生就不怕我留下您么?”

    秦沐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遂笑道:“秦王殿下何必吓唬在下呢?况且真要如此,老夫不得不说秦王殿下真的是高看我了,拿捏住老夫很容易,但想威胁到老太君却难得很!老夫一把年纪,随顾老将军南征北战多年,也算了见惯了人间事,贱骨头一副死不足惜,就怕秦王到时候人刀两空,岂不可惜。”

    秦王默然,良久后看向陈管家,陈管家迎着秦王的眼神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本王答应了,但是如何保证本王一定能拿到刀?据本王所知,百战刀可是顾家的命根子吧!”

    秦沐摇了摇头范文道:“王爷错了,玄铁飞鸿百战刀不是命根子,它只是一把刀罢了,这把刀现在对老太君、对顾惊鸿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人活着,才有意义,人死了,到还有什么用呢?王爷您说是也不是!”

    秦王闻之有理,在命和刀之间,想来是个人都应该会选择活命吧,遂接着问道:“那你们有什么计划?”

    “计划便是在两日后晚,天元节出城!”秦沐回道。

    “具体的呢?”

    此时秦沐一拱手道:“那便请殿下容我两日后再说吧!”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你”秦王心里好笑,到底是谁在求谁救命?

    过了好一会,秦沐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秦王问道:“先生还不离去么?难不成这两日还要住在我府中?”

    秦沐这才睁开眼睛,满眼笑意:“既然王爷盛情,那老夫就在此叨扰两日,想来偌大的秦王府,睡觉的地方总是有的!”

    秦王面色一呆,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留你在这住上,那他心中后续的打算便全然无用了。

    秦沐还是一脸笑意,心中暗道我岂会给你机会跟随我去寻到老太君的住处,我可没本事走大街上甩掉你们的耳目。

    “老陈,安排秦先生住下吧!”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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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63/ 第一时间欣赏惊鸿一刀最新章节! 作者:老汤排骨面所写的《惊鸿一刀》为转载作品,惊鸿一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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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刀介绍:
陈国龙虎大将顾长林被指私通西蛮、卖国求荣以致满门被灭,其母顾朱氏及其第五子顾惊鸿侥幸逃脱藏身于江南之中。顾惊鸿原以为只需练好武功便能报得血海深仇,可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惊鸿一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惊鸿一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惊鸿一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