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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江湖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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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衣少女

    中州,当今天下第三大州,离京城远,离南蛮也远,不偏不倚,正好在九州中间。

    中州人多,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点不假,而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走侠客、游侠、大侠,前两种现在极少,基本上都是第三种。虽说都带一个“侠”字,但游侠侠客行侠仗义,潇洒一身,而所谓“大侠”一般都是砍刀不离手,骂娘不离口,动不动就决斗的无业游民……身为捕头,我更喜欢前二者,不说什么侠客情怀,主要是因为他们守规矩,不惹事。而“大侠”就不是这样的了。

    行走江湖固然潇洒,但走江湖最经常出什么问题?没银两。没银两的时候,侠客和游侠宁愿饿死也不做有悖信条的事,而那些所谓“大侠”可不一样。自称大侠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地痞,不考科举不经商不务农,成日瞎晃,没钱就去偷,去抢。偷还好说,查案没几天就查出来了,去抢就麻烦了。你说劫镖吧,没那个胆,劫官吧,又怕掉脑袋,劫那些游侠、侠客吧,对方有没有银两暂且不说,人家练家子出身自己半桶水又打不过,能劫谁呢?老百姓。老百姓手无寸铁,是最好捏的软柿子。维护中州秩序,把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送去大牢,这便是我们这些人的工作。

    我叫沐荣蟾桂,沐天恩荣,蟾宫折桂,我父母希望我做官。但他们在我四岁时被歹人所杀,而我侥幸被人救下,而那人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师父。

    失去父母后我拜入师门,随师父习武,师父是中州有名的剑客,也是有名的醉鬼。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我是深有体会。前四年师父只教了我一式,也只教了一次,我终日苦练那式剑法,直至炉火纯青。八岁那年师父教了我剩下八式,我竟很快就使得行云流水。后来问我师父才知道,我前四年一直练的是最难的那式。

    九岁那年我决定背着师父下山看看,便趁他喝醉偷偷溜了出去,但没想到走了不到五里就被劫了。那个胡子拉碴的强盗头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那从我身上搜出的十文钱,用柴刀拍了拍我屁股说:“走吧,毛都没长齐还出来瞎跑。”我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十五岁我学成下山,心里想着要闯荡江湖称霸一方,那晚我在客栈睡得格外的香,做着我的江湖梦。谁知第二天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被吊在树林里,日上三竿,我失去了当时所有家当:一柄剑,一匹马,一件锁子甲和三十两银子,那群混蛋连我身上最后一件衣服都没放过。自那时起,我知道了那微苦的味道是蒙汗药,那淡淡的香叫**鸣五更**香。所以我第一次走江湖,算是铩羽而归……

    十八岁,在江湖摸爬滚打三年以后,我决心治治这与我心中不同的江湖,便去参加武试,中了武举。吏部倒也痛快,让我做了中州捕头,管理着一众捕快。上任第一个月里,我带领人马查封了中州五百三十二家黑店,当然也包括我住过的那家。我想,连一个十五岁少年都害的店,如果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投宿会如何?天知道。当我亲手给那家店贴上封条时,虽时隔几年,内心仍感到极大的欣慰。那天我和兄弟们从店里搜出数十斤蒙汗药,当场就给它烧了,但我们不知道的是,蒙汗药烧出来的烟药性不减……那天在场的兄弟和我都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我被知府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知府姓王,我们都叫他王大人。听说当年他殿试以一名之差,被赐“同进士出身”,着实可惜。但人家好歹也是见过当今圣上的人,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机会。倒不是因为崇拜,只是好奇那坐在龙椅上,掌管天下的人生得与我们有什么不同罢了。王大人为官清廉,从不贪半文钱,他请我吃饭从不超过三菜一汤,受他的影响,我请我手下吃饭也从不超过三菜一汤。我以有王大人这个上司为荣,我的手下也以有我这个老大为荣。

    王大人执政很有一套,把中州各项事务都管理得井井有条,粮食连年丰收,政务全无差错。但正所谓饱暖思**,人一吃饱就没事做,一没事做就找事。要是寻衅挑事还好,捕快们个个身手不凡,那些找事的家伙大多一见到我们就怂了,至于不听劝的……身上一般会被我们用剑开几个窟窿。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流言,你进随便哪个茶馆或酒肆一坐,屁股还没热就能听到一堆流言要么邻座大汉一拍桌子说什么宝刀出世,天下大变,要么雅座里书生模样的人摇扇叹道武林大会,风雨欲来……听得人一惊一乍的,然后屁事没有。传得最多的还属藏宝图和武林秘笈这一类,之前忘记什么时候传城南的槐树下有什么绝世真经,立马一群人快马赶去,等到我们赶到时那棵几百年的老槐树竟然被撅了,为了此事,王大人气得一连几天吃不下饭。不过有一次一个“半仙”和众人说什么城里李屠户猪圈里有一石盒,内有宝书。那天李屠户心情复杂地看着一群人在猪粪里扑腾了半天……总之江湖虽乱,却也不无有趣之处,日子一天天过着,也不会觉得太无聊。

    不过我在想,最近中州是不是过于太平了,基本上没有闹事的,小偷小摸也少了很多。并无他意,只是……我这个捕头手头上没事做,闲得慌。此时正值初春,衙门对街的酒肆飘来屠苏酒的香味,我不禁咂了咂嘴,但还是把口水咽了下去。王大人规定,在衙门里喝酒不论是谁,一律罚俸禄一月,扫茅房三天……够狠,茅房的味有多重,我们心里还是明白的。我坐在案前,右手摩挲着已经被我盘得光滑圆润的官印,出神地盯着院子里那棵树下打盹的肥猫。那肥猫睡得倒也香甜,一个大约五寸长的鼠洞就在离它两尺远的墙角处,刚刚我才看见一只硕鼠窜了进去……我都不知道王大人养此猫有何用,前两日大人在批公文时它还将砚台打翻了,它尾巴上的那抹黑便是那时留下的。不过它也有优点给啥吃啥,好养,不然也不会生得如此膘肥体壮。我闲时便爱发呆,想七想八的,不像王大人颇有雅趣,无事便临帖作画。

    “老大?”我回过神,发现两个捕快从门旁探头看我,一高瘦一矮胖。

    “怎么了?”我伸了个懒腰问道。这两人与我交情较好,我平日里较少与人交谈,上任几年里也就他俩会时不时来找我,所以他俩找我未必是什么公事。

    矮胖的那个捕快搓了搓手,说:“我们看老大日夜操劳,现身心疲惫,正好现在无事,特来问问老大要不要随我们出巡,顺便散心。”我们都叫他阿虎,真名倒是渐渐不叫了,他平日里不管出巡还是做其他事情,基本上都和他身边那个高瘦的捕快一起。高瘦的捕快叫小四,算是捕快里面较为活跃的一个,人缘挺不错的。

    “噗,原来是要拉我去杜康阁。”我猜到他俩要带我去哪,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一旁的小四赶忙说道:“王大人出去点粮了,而且现在已经酉时,其他捕快都已经收工,只有老大你还一个人闷在衙门了。”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马上打消了我的顾虑。

    “唔……”我想了想,既然已经可以收工,那去杜康阁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王大人之前也说过我整天闷在衙门,应该多出去走走……“罢,走吧。”我站了起来,小四和阿虎见计划成功,相视一笑。

    出了衙门,我们三人向城西走去。街上的人不多,都较为悠闲,不似繁忙的早市,现在在街上的不是散步的姨太太们,就是摇着扇子的书生。

    杜康阁,城西有名的酒肆,只卖杜康酒和酱牛肉,离此不过两里,我们很快便到了。踏入酒肆,我们找掌柜要了三碗酒,五两酱牛肉,找了张桌子坐下。小四和阿虎很快便聊开了,讲的大抵是进来王大人的夫人又有了,城里哪里又有个赌坊里面有人狠狠地赢了庄家这类事。最近整日在衙门里的我自然没有插话的机会,只好环视店内。店内今日没人,除了……窗边的那位少女,和在旁边看得直流口水的店小二。

    那少女一身青衣,长发扎成马尾自然垂落于脑后。她有着细长的柳叶眉和一双丹凤眼,容貌在我见过的所有女性中当算极为出众的。此时她似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微微偏头,露出清晰的下颚线和白皙的脖颈。她把桌上的锦袋提起又放下,锦袋里传出银两碰撞的声音,听起来绝对不是笔小数目……这家伙,连出门在外财不外露都不知?看着她微撅的小嘴和轻皱的柳眉,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好奇。我起身,两位捕快停了下来,看着我径直走到那少女对面坐下,那少女也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姑娘,在下中州捕头,请出示你的良民证。”我微笑着把捕头令放在桌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第二章 藏宝图

    “啊?”面前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良民证?什么良民证?”

    “就是中州良民证啊,”身后传来两声嗤笑,我忍着笑意,正色道:“想来姑娘并不是中州人,不知道什么是良民证。”虽然我无法回头,但想必后面那两人的表情应该十分精彩。

    “对对对,”她似乎找到了理由,赶忙说道:“大人真是明眼人,我是随家父来中州做生意的,并非中州人。”

    “那姑娘的通行证呢?”我又问。当然,中州并没有良民证这东西,通行证也是我顺口编的,只是少女不是中州人,自然不知道这些。

    “呃……”少女语塞,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那个……我给您点银两,能不能当做没见过我?通行证什么的……我没有。”

    “那不可能,”我打算逗逗她,严肃道:“姑娘你没有通行证,现在还打算贿赂捕头,看来有必要带你回去盘问盘问,拘几天啊。”

    “不行!”她脸色大变,“我还得找藏宝图!”

    “哦?藏宝图?”我皱眉,她意识到说漏了什么,双手捂嘴。“说下去。”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那好吧,不说也罢。”我起身,她松了一口气,我转身欲走,说:“那只好把你送进牢里,希望刑吏们能从你嘴里套出点什么来,毕竟每次有藏宝图什么的出现中州都会出乱子。小的们!”我装作招呼捕快。

    “停停停停停”她赶忙拉住我的手将我拽下,“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但你可不准和别人说,也不可以把我拘起来!”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仿佛要告诉我什么天大的秘密。

    “行。”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少女起身将头探出窗外,确保外面没人偷听,然后将窗户关上,四下望了望,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近来传闻数十年中州巨贾丁家的财富被埋藏在这座城内,等人去发现。丁家的事大人你估计也有所了解,那丁家在一夜之间没落,万贯家财不翼而飞,其实那些财富都埋在中州!”

    “嗯。”我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又是这种无凭无据空穴来风的传言,城里的混子不到几天就能编出十几个,我听得耳朵都长出茧子,而她还真信了。那丁家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但衙门里录的是他们举家迁往京城,根本没有什么一夜没落之说。

    “你不相信?”少女似乎从我眼中看出了什么,有些不满道。

    “当然,”我也不瞒她了,说:“假的,这种谣言我听了不知多少。”

    少女急了:“真的有!”我笑着摇了摇头。“不信你看这个!”她急切地想让我相信藏宝图的事,将一张纸拍在桌上,我一看,是一份地图,画得还蛮详细。少女指着图上的几个红叉对我说:“这几处中有一处藏着丁家财富埋藏地的藏宝图,只要我找到我就出名了!”她没有说发财而是说出名,应该是个大家千金……不过大家千金想出名这事,好像怎么说都有点怪?

    “你这是图中图啊?”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着这图我竟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哪里的地图?”我问道。

    “你过来点。”她勾了勾手指,我把头凑过去,她神秘兮兮地说道:“中州衙门。”

    “噗!”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造谣还造到衙门头上,是该说那些混子胆子太大,还是该说他们脑子坏了呢。

    “真的!”她信誓旦旦,身子向前倾:“中州衙门里真……”“够了,”我起身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中州衙门里没有什么藏宝图,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乖乖回去找你爹吧,别在外面瞎晃悠了。”说罢我便转身离开。“喂等等!”少女还想说些什么,我没有回头,招呼小四和阿虎出了杜康阁。

    “老大老大,怎样了,你的酒还半口没喝呢。”刚出门,小四便一脸八卦地凑过来问,“平日里你可是以不近女色出名的啊。”

    阿虎憨憨地笑着说:“咱老大这脸,哪个女的看了不动心?咱可别瞎操心了。不过老大竟然会忘付酒钱,这点确实反常啊。”

    “啊?”我愣在原地,“好像真的忘了……”我正欲转身回去,小四把我拉住了。“我们付啦,不过老大你下次可得请客……要不请喜酒?”他挑了挑眉毛。

    “住嘴。”我松了一口气,双手成刀切在他们后颈上:“就问几句话而已,别想那么多七的八的,回去可别乱传!”

    “明白明白。”他俩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为了老大的名节!”

    “什么跟什么啊……”我苦笑。

    回到衙门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吃完晚饭后我来到王大人书房,果不其然,他正在临一副竹石图。我看大人气定神闲,下笔稳而疾,颇有文人风范,我便在一旁静静地候着。约莫两刻钟后,王大人将私印重重地戳在画上,抬头问我:“何事?”

    我将下午所听到的有关藏宝图的事悉数和大人说了,之前没有说是从那个少女那边听来的。王大人听后摆了摆手:“胡说,我当中州知府二十余年,就没停过这个说法……不过三人成虎,难免会有人信,这些日子你们晚上注意点,刚刚在外面我就见到几个像探子的人。”

    “是,我今晚就守着。”我微微颔首,目送王大人离开。王大人有自己的府邸,而我图方便,直接住在衙门里,我手下的一众捕快也大多如此,除了一些成了家的。看来这几夜是睡不得好觉了,我叹了口气。

    夜渐渐深了,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坐在自己住处的屋顶上,右手握剑,左手轻轻抚过剑身,细长的剑身上折射着清寒的月光,我看着手中的剑,慢慢安心了下来。看月亮的位置,此时已过子时,其他捕快已经睡下,而我打算再守一会儿。突然,“嗒”的一声,一个人影跃上了衙门的外墙,并站在那观察着衙门内的环境,很快便发现了我。

    “女孩子家家,这时候不应该早睡了吗?”我对那身影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人下意识地双手捂住嘴的嘴部……和下午一样。只不过她现在穿着紧身夜行服,还带着面罩。

    “是你啊,”我摇了摇头,“我说过,衙门里没有什么藏宝图。还有,下次选夜行服挑宽松点的,不然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你是个女人……顺便说一句,作为一个少女,你发育得不错。”

    “流氓!”她凌空跃起,腰间的剑出鞘,那剑自上而下向我劈来,我只好举剑格挡。“锵!”双剑碰撞的声音传遍整个衙门,她落下时脚尖如蜻蜓点水搬在瓦片上一点,整个人却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倒退的我,长剑对准我脖颈横扫而来,我反身下腰,右手用剑支撑着身体躲过了这下。但攻势仍未停止,她生生止住了向前冲的身势,双手握住剑柄向下砍来,我腰部发力,挥剑向上迎去,剑锋之间擦出一串火花。待我直起身,一记直刺又奔我而来,我侧身闪过,并在她擦过我身边的瞬间用左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她并没有料到我会用手,注意力全在我的剑上,因此吃亏。

    “武功不错,只是实战经验不足。”我右手将剑丢下,抓住她正欲挥剑的手。

    “你个登徒子,放手!”她用力挣扎,但被我控制得死死的。衙门里有些屋子亮起了灯,似乎是听到这里的动静。“姑娘,看来你是跑不了了。”我说。

    “放开我!”她狠狠地在我右手上咬了一口,我吃痛,手中的劲小了一点,她借机整个人挣脱开来,几下跳出了衙门。“臭流氓?”她愤愤的骂声在夜空中回荡。

    “老大!”小四跳上屋顶,“发生什么了?”

    “没,一个小毛贼而已。”我弯腰捡起剑,把它收入鞘中。

    “老大你右手上那是……唇脂?”他眼尖道,“还有牙印?”

    我向他微笑:“我相信小四你不是那种会散播谣言的人对吧?”

    “三菜一汤。”

    “两菜。”

    “成交。”小四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脸刚正不阿:“我绝不会将今晚的事与任何人说!”

    我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微微出神,并没有理小四义胆忠心的发誓。“好多捕快都醒了,要不我们跟老大你换班?”小四问。

    “不必了叫弟兄们都继续睡吧,我再守一会。”我没有回头,“小四你也去吧。”

    “好。”我听见小四从屋顶跳下去,衙门里的人声渐渐消失。亮起的灯重新熄灭,只剩明月悬在天上,洒下清澈的月光。

第三章 南宫静

    第二天黄昏,我走进杜康阁,几个酒客在里面饮酒,我转头,那个青色的身影依旧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我走到她对面坐下,她见是我,脸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过来喝酒,不行吗?”我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见对街一个卖艺的把手中的人偶摆弄得活灵活现。“你就一个人坐在这看着人偶发呆?”我问。

    “要你管,不行吗?”少女神色不善,撇了撇嘴。

    “昨天还以为你是大家千金,没想到是个女侠。掌柜的,来两碗酒!”我向掌柜招呼道。

    “本来以为你是个半吊子捕头,没想到武功勉勉强强也不错。”她反唇相讥道。

    “女侠的牙口也不错。”我撩起衣袖给她看右手上那两排整齐的牙印那牙印到现在还没消。

    看到那牙印,她顿时神色窘迫,别过头去,贝齿轻咬下唇:“还,还不是你先耍流氓的,错不在我!”

    “可是那种情况下我要不耍流氓我可能会死啊。”我笑了笑说,掌柜将两碗热好的杜康酒端上桌,我端起一碗喝了一口。

    “哼,也是。”少女瞄了我一眼,说:“要是让我把天心剑势使出来,昨晚你估计直接死在那了。”

    “那还多谢女侠昨晚手下留情了,”我苦笑,“不过你说天心剑势……你是南宫家的人?”天心剑势与天晶剑诀、心神剑诀都是南宫世家的无敌武学,南宫世家是江湖四大世家之一,初建府邸设在成都,还有圣上御笔题写金匾。但数十年前南宫世家便举家迁往江南,并且一直在那直至现在。

    “准确地说,是南宫家的下任家主。”她挺直腰杆,有些自豪地说:“我叫南宫静,安静的静。你叫什么名字?”

    “沐荣蟾桂。”

    南宫静眼神一凛:“你是慕容家的人?”她瞬间警惕起来,右手按在腰间。毫无疑问那里有把我昨晚才见过的剑,而现在它随时有可能被南宫静拔出向我砍来。

    “不不不,不是那个慕容。”我摇头道:“沐天恩荣,蟾宫折桂,我父母曾经希望我当官。”

    “奇怪的名字……”她松了一口气,手重新放回桌上:“没当文官做了个捕头,你父母是不是很失望?”

    “我想不会的。”我把酒放在桌上,问:“既然女侠是南宫家的下任家主,为何要跑来中州这找藏宝图?莫非南宫家盯上中州了?”

    南宫静双臂环抱胸前,不耐烦地说:“都跟你说是跟我爹来中州的了,只不过闷在客栈太无聊,见我爹桌上有张别人送的地图,就偷……”她顿了顿,“偷偷拿出来了。”

    “敢情你这图还是偷你爹的……”

    “偷偷拿的!”她嘴硬道。

    “那还不是偷的……你那传言又是从哪听来的?”我问。

    “城门口那李半仙,那架势,一看就是高人!”她笃定地说。

    “又是他,”我扶额,“如果我跟你说上次他传猪圈里有宝书让一群人在猪粪里扑腾半天一无所获,你会不会觉得他更厉害?”

    “呃……”南宫静一时语塞。

    我长叹一口气,苦口婆心道:“相信我,衙门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不光是衙门,中州其他地方也没有,江湖上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由心怀不轨之人捕风捉影捏造而成的。很抱歉打破你的寻宝梦,但还是劝你放弃,回到你父亲身边,待他事情都办妥当以后乖乖跟他回江南吧。”我顿了顿,说:“那个李半仙我会叫人去拘起来,不会让他再乱传东西了。”

    “为什么连李半仙你也要拘起来?”南宫静看着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有传言不是很正常吗?有传言不才是江湖吗?为什么只是说说就要被拘起来,明明你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为什么?扰乱秩序的人为什么不拘?”我直视她的双眼,说:“这些年我们拘了不知道多少这种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侠,到头来,不还是扰乱秩序惹是生事?我告诉你,现在的中州,已经没有侠了!”

    南宫静看着我,静静地听我说完,我看见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最后完全消失。她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酒,半晌才说:“你刚才说,你们抓了很多……侠吗?”

    “我们确实拘了很多,不过那些都是……”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啊……”南宫静打断了我的话,她的声音很轻,里头隐约透出失望。

    “什么?”我不解。

    “中州已经没有江湖了。”她没有抬头,举起桌上的酒小口喝着,“这里不再有侠,不再有快意厮杀,不再有爱恨情仇和山盟海誓……这真是一脸让人失望和难过的事啊。当你满怀期望背着家人跑出来想看看江湖时,却发现江湖这玩意根本不存在。大侠剑客浪子什么的统统不见了,要么被你们杀了或关进牢里,要么都离开了,这样的中州又有什么意思呢?”南宫静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对街的手艺人身上,那手艺人正在收拾摊子,估计要回去了。我没有说话,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这些年我们抓的所谓“江湖人士”太多太多,三言两语也没办法和她解释清楚,干脆不去辩驳,少生事端。

    南宫静又看了我一眼,见我不说话,淡淡道:“果然捕快和官员都是无趣的人,只有这点是真的啊。还以为你是个不同于其他捕快的捕头,算我走眼。”她的语气里并没有责骂的意味,但我听着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堵。南宫静的眼角微微下垂,她不再说话,只是喝着酒。我也沉默不语,端起酒碗慢慢喝着……

    气氛降到了冰点。

第四章 往事

    天色暗了下来,店里的酒客陆续离开,只剩我和南宫静无言对坐。从窗户看出去,街上的店铺陆续关门,只剩几家药铺酒坊酒楼开着,檐上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的光芒照亮街道。行人也少了下来,还在街上的大多也是赶着回家的人,一个个都脚步匆忙,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南宫静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两颊微红,想必是那碗酒的原因。我喝完碗中的酒无事可做,又觉得没有加酒的必要,只好对着店里墙上那幅杜康像发呆。说实话我还没好好打量过这位酿酒始祖的像,现在一看,灰帽白衣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那缕胡子倒是有几分好看……

    “喂,”许久,南宫静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向往江湖吗?”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这种望族生活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丰富,甚至有些单调和枯燥。你们总觉得我们锦衣玉食武艺高强,翻手便可覆**,权倾朝野势力滔天……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我的生活不是。”她无声的笑了笑,“我娘在我小时候染病去世,我记忆里只有父亲养育我。现任家主是我二姑,她是南宫家第一个女性家主,而她希望把我培养成第二个。她认为家里的男丁越来越少,如果再让我这辈男丁去接触刀光剑影,或许不知哪一天南宫家就断了香火……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女孩,就算出了什么事对家里的香火传承也没什么影响。我这一辈只有我一个女孩,我顺理成章地被我二姑寄予厚望。我二姑很看重我,她全心全意将她练到大成的天心剑势倾囊相授与我。从那时起,我失去了所有用来玩,用来做其他事的时间,从小到大不论春夏秋冬,我都在府中大院,不断锤炼自己的武技,直至天心剑势被我练得炉火纯青。可你知道吗,我并不是那么想这样。”她对我眨了眨眼,说:“每每看到我的哥哥或者弟弟们结伴出游,其实我的内心是十分羡慕的,我也想出门,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出去外面……但我只能一次次挥剑,从日出到黄昏。我一年出门不超过三次,甚至在来中州前我不曾出过江南,整整十数年都是这样。”

    我心中微微一动,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拜入师门后就不曾远行,师父平时也不让我下山,我只能偶尔偷偷跑到山门处,远远地望着人世繁华。

    南宫静右手托着下巴,目光平静地望着天空中升起的月亮:“我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所以我才那么向往着外面啊。我那些哥哥们告诉我,外面就是江湖,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江湖’这个词从那时起便烙在我心里了。越长大我越喜欢在闲暇时偷偷跃上府里最高的屋顶,俯视整个江南。人们都说江南很大,很繁华,但我却那么想离开它。在江南我是人人皆知的南宫家下任家主,可我想跑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见一见真正的江湖,体会快意恩仇,义薄云天。每当夜深人静,我总缩在被窝里,一遍遍回忆着哥哥们说的江湖故事刀客,镖局,剑士,草莽,还有种种风尘奇侠的爱恨情仇,各门各派间的风生水起……只有哥哥们会和我说外面的事,我甚至没有一个朋友。”她鸟翼般的睫毛微微下垂,眼神充满落寞。“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中州,偷偷溜了出来,却发现中州并不是我想的那般。原本应聚集侠士的茶馆和酒楼里只有百姓,没有帮派之争也没有武林大会……唯一见过的只有城门口那李半仙和他周围的几个落魄侠客。他们和我说,中州已经没有江湖了,我还不信……”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要让它消失呢,我所期望和憧憬的……江湖。”南宫静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闪动着莹润的光泽,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动了她的长发。

    我低下头看着空酒碗,躲开了她的目光。她的眼神中有太多我不愿去看的东西失望、孤独、质疑、悲伤,就像……就像十八岁我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时,从我自己的眼里所看到的一样。

    短暂的沉默,我抬起头看着她,问:“你……愿意听听我的过去吗?”南宫静看着我的眼睛,轻轻抿嘴,点了点头。

    “其实以前我和你一样,也有着江湖梦。”我缓缓说道,她眼神微动。“我的父亲是一个刑吏,母亲居家不出,他们希望我考取功名,所以给我取名沐荣蟾桂。但他们也和我讲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江湖,那些江湖故事我听过的不比你少。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只觉得那些记忆都被蒙上一层雾一般模糊不清……太久之前了。四岁那年的一个冬夜,当我们一家已经入睡,父亲的仇人闯了进来,挥刀砍下,父母的血喷在我脸上,无比温热。他们没有发现睡在父母中间的我,或许是太暗的缘故。他们转身离开,我害怕到连叫都叫不出声,浑身不住地颤抖。当时我以为他们已经走远了,跌跌撞撞地从家中跑出来,但他们还是发现我了。你想啊,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跑的过那些大汉,更何况我光着脚。路上空旷无人,只有一个醉鬼摇摇晃晃地走着,我摔倒在他脚边……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我没有。”我笑了笑,对双手托着下巴听得入迷的南宫静继续说道:“我回头看那几个挥刀追上来的人,几近绝望。就在那时,一道剑光闪过,那几个人僵在那里,然后倒下,他们颈部的伤口向天喷出鲜血……那是我见过最快的见,由一个醉鬼斩出他竟是李源。”

    “中州第一快剑……”南宫静喃喃道。

    “对,中州第一快剑,李源。”我点头,“他收留了我,我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他教我用剑,但每式只教一次。他是个酒鬼,剑法绝世的酒鬼,他只教不问,从来不关心我练得如何,前四年他只教了我一式。我不被允许下山,只能在山顶的崖边一次次将剑斩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为了练成那一式,我花了整整四年。四年后他教我剩下八式,不出两月我竟都使得行云流水那老家伙一开始教我的那式是最难的。”

    “你练成了独孤九剑。”南宫静猜到了什么,眼里透出惊讶之情。

    “是啦是啦,没想到那成日烂醉如泥的老家伙,使的竟是如此凌厉的剑法。不过哪有教人独孤九剑从破气势开始教的啊……”我撇了撇嘴,说:“每当那老家伙不在的傍晚,我都会跑到山门那远远地望着中州州城,直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中州真的很美,很繁华,但与我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我不属于它,它也不属于我。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跑出去看看啊,去闯荡江湖,惩恶扬善,将那些与杀我父母一样的人除尽,与侠义之士结交,共结金兰之好。那是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啊,我可以为它奋斗一生。”

    “我们……很像呢……”南宫静眼帘微垂,“那你为什么要让它消失呢?明明你跟我是一样的啊!”她眼中的失望和质疑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不解。

    我摇了摇头,说:“你先听我说完。九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住偷偷溜下山,本想去中州州城内走走,没想到走不到五里就被劫了,那强盗头头不知是看我太小还是不屑杀我,拿了我身上的十文钱后用柴刀拍拍我屁股让我走人。我那时才知道时机未到,于是我更加刻苦地反复练习剑法,终于在十五岁时达到九式大成。

    “十五岁那年,老家伙也觉得我该出去闯荡闯荡,给了我一柄剑,一件锁子甲,一匹马和三十两银子。当时我兴致高涨,觉得自己必然会成就一番事业,称霸江湖,当晚便投宿在城郊的一家客栈。那客栈很好,夜晚会给你送一碗微苦的酒,为你点上淡淡的香……但那酒里掺了蒙汗药,而那香,叫鸡鸣五更**香。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被吊在树林里,全身上下一丝不挂那是家黑店。我被吊了半天,幸而有路人见我可怜将我救下,还给了我一身衣服。试想,如果不是我,而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投宿在那客栈,下场会如何?”我看着南宫静的眼睛,她没有说话。

    “我当时只觉得自己不走运,只见到江湖不好的地方。但在江湖之中待了三年以后我悲哀地发现,这个江湖真的不是我理想中的那样。没有侠客,剑士,帮派,只有一群生活在底层社会的所谓‘大侠’,没有豪情仗义义薄云天,只有坑蒙拐骗尔虞我诈……哈哈。”我苦笑两声,“你说吧,一个你一直信仰着的,并以之为信条的东西,突然之间你发现它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更干脆地说,你想的那东西根本不存在,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支撑你,可以让你依赖的东西,你为它而活,它却不存在……我的世界在那时崩塌了。我望着镜中迷茫的自己,镜中的自己也迷茫地养着我,我当时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样,心中的失望更甚。”

    南宫静轻咬下唇,沉默不语。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山上,回到我练剑的那个断崖,老家伙坐在崖边的松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罕见的,他没有醉。”我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月,回忆着那个晚上,思绪翩迁,“他没看我,问:‘回来了?’我应了一声,当时真的很失望很失望啊,悲伤像狂潮将我吞没。我说原来江湖不是我想的那样,老家伙转头看着我,说:‘是那样,曾经。’他的语气很平静,他的眼神深邃得我看不清。”

    “曾经?”南宫静看着我,嘴里轻轻念出这两字。

    “是的,曾经。曾经的江湖确实是那样,但在三十年前那场卫国之战中,几乎所有当时江湖里的人都死去了剑士、侠客、浪子、武师、草莽……他们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战死沙场,像退潮一般离开了历史的沙滩,进去那名为‘过去’的海洋,永不回来。老家伙说自己只不过是孤魂野鬼,所有他熟悉的人和物都不复存在,只有最烈的酒能使他暂时忘却那最深的伤带来的疼痛。”我咬了咬牙,说:“但我还是相信着,江湖还在,只是传承上一代人的那些后辈还没出现,现在的这些表象只不过是暂时的。在那以后我便去参加武试,后来做了中州捕头。我要把那些不属于江湖的肮脏不堪的东西除掉,留一个清白的江湖等待那些人出现。”我看着南宫静的眼睛,说:“那些肮脏不堪的东西,我相信在你心中的江湖里也不存在,所以它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真正的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杀杀,那是人情世故。我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我所说的现在的这个江湖。”

    “没错……”南宫静低声说道。

    “我们是一类人,但生不逢时,我们只能等待。”我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说:“我从没和别人说过这些……谢谢你能耐心听完。”

    “……我也是。”南宫静抬头朝我笑了笑,“也谢谢你能听完我的故事。”

    “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掌柜的,结账。”我转身走向柜台。

    付完酒钱我从大门走出,迈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迟疑着回头看向那扇窗。南宫静仍坐在那里,独自一人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一直都是这么孤独的吧。我叹了一口气,眼中南宫静望着夜空的身影渐渐和记忆里断崖上望着同一片夜空的少年重叠。曾几何时,我也和她一样啊……

    曾几何时。

    我转头,快步向来时的路走去。

第五章 赌约

    夜半三更,我坐在衙门大堂门前睡意渐浓,两眼上下眼皮总是不知不觉就合上了。昨晚我守了个通宵,算起来已经整整一天未睡,不过好在小四他们再过一会儿就会来顶我的班,我只要再撑半个时辰就好了……这时,一声轻响传来,我猛地睁开眼,一道黑影从墙外跃进衙门落在我面前。我蹦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剑,瞬间睡意全无。但在看清来者后我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咋又来了……”

    南宫静站在台阶下,轻咬下唇,依旧是一身夜行服,只是没戴面罩,她的眼神有些闪躲,犹豫了一下,说:“我……我还是想再找一下。”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我把剑收入剑鞘,“敢情之前和你讲的那些一点用都没有啊!”

    “你说……你说现在的江湖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但是……但是它曾经是那样的不是吗?曾经是那样的就必定有痕迹留下,就如同我所听到的藏宝图这个传闻……虽然可能是假的,但这是我唯一能向我所向往的那个江湖靠近的机会,不论如何我都得试试。”她不再回避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眼中满是执着和倔强。

    “呵……好啊。”我向右退开一步,为她让开一条道,左手掌心朝上平举向敞开的大堂大门,“请,随便搜,里面一共七十八处机关,一百三十二个暗桩,全是我今早设下的,现在全部下了保险,就算我自己闯都没把握全身而退。当然,你大可试试,我绝不拦你。”我说的话句句真实,里面全是致命机关,原本是为闯空门的小贼准备的,现在我告诉南宫静则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南宫静看向大门,双手紧握,内心似乎做着心理斗争……“好吧。”

    最后,她终是放松了下来,我听到这句话,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南宫静一咬牙,直直地冲向大门,眼看就要闯进去了,我赶忙拉住她的手,硬生生把她拽了回来。“你不是说不拦我吗?现在又在干嘛?反悔了?”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我喊道。

    “你疯了?明明知道里面有机关还往里面闯?不要命了?”我气急败坏,没想到她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有机关又怎样?会死又会怎样?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离我想要的江湖这么近,明明只差一点!为了我想要的江湖,我命都可以不要!你不是说过吗?你不是也理解吗?那个江湖支撑了我那么多年,而我要是现在不去努力接近,到时候我回江南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又怎么可能放弃?”南宫静对我吼道:“你放手!”

    我愣住了,她那恶狠狠的眼神其实很好笑,像只护食的小狗,但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尽管她的理由也同样的那么幼稚可笑……但每个人好像都有这么个理由不是吗?你可以为自己的那个理由拼上一切,哪怕在别人眼里这个理由有多可笑多幼稚也无所谓,它是支撑你活下去的信念,你为它而活,甚至能为它而死……一个人总要有这么个理由,心里才能算有所信仰。更何况,我曾经也和南宫静有这同样的理由啊……

    “喂!”南宫静看我愣住了,用力甩着手想要挣脱我,但我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有机会抽出去。“你放手啊!”她见状抬手又要下口……

    “打个赌吧。”

    “啊?”这次换南宫静愣住了。

    “我说,打个赌吧。”我看着她的眼睛。

    “你要干嘛?打什么赌?”南宫静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我松开她的手,说:“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藏宝图就在这衙门里吗?好,我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在衙门里随便找。”

    “当真?”她睁大眼睛,“随便找?衙门里能让我随便找?”

    “嗯,随便找,”我点了点头,说:“我会向王大人保证的,也可以借此辟谣。你要是找到了,藏宝图归你……不过要是没找到的话,作为赌注,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唔……现在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以作为条件。

    南宫静低头,似乎在想是现在直接冲进去好还是要接受我的赌约。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好,只要不太过分,我会答应的……明早,就明早。”她咬了咬牙,说:“明早我会来找你的,就从明天开始。”话音刚落她就转身离去,我目送南宫静跳上墙头,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我发呆良久,直到小四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我向来顶班的捕快们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屋内睡下。

    一夜无梦。

    一大清早,我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那那敲门声一阵强过一阵,密集得好像鬼使催命。一个没好气的声音夹杂在敲门声中:“沐荣蟾桂!开门!你是死在里面了吗!”

    “别嚷嚷了,现在就起!”我坐起来挠挠头,打了个哈欠后跳下床穿好衣服。还没走到门边敲门声就再度响起,大有不把门敲倒不罢休的架势,我赶忙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到南宫静双臂环抱胸前,满脸的不耐烦。她今日白衣白裙,头上扎着一条淡青色的缎带,粉面轻施,腰间依旧佩着那把剑。“不是说好了今早来找你,你怎么还睡得这么晚,是不是想拖延时间?”她不满道。

    “哪敢啊,我到昨晚可是整整一天一夜没睡了!”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看着精神抖擞的南宫静没好气地说:“我说姑奶奶你是不会困的吗,这才几个时辰啊,太阳都才刚露头呢……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的?”我突然发现不对劲,南宫静竟然从几十个捕快的屋子里找到了我的,明明我都没告诉她。

    “哦,这个啊……”南宫静耸了耸肩,“门口那里有个高高瘦瘦的捕快,他给我指的路。我就说是你们沐荣捕头叫我去找他的。”

    “我去你也太直接了吧……”我不禁扶额,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还没吃早饭,膳堂还没开,等我吃完早饭再陪你找好吗?”

    “吃什么膳堂,跟我来!”她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胳膊拖着我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出衙门,来到街对面的包子铺。“大叔,来五个大肉包!”南宫静向老板招呼着。

    “好嘞!姑娘今天又来啦?常客啊!”那中年汉子麻溜地用包菜叶包了五个肉包递给南宫静,一手从南宫静手里接过铜钱。南宫静把其中三个丢给我,自己留了两个。“有吧,开工!”她叼了一个肉包在嘴里,另外一个揣在手上,潇洒地向衙门走去。“明明是江南来的为什么在中州这么轻车熟路啊……”我站在原地看着手上三个包菜叶包着的肉包嘴角抽搐……

    走进衙门,迎面就碰上小四要出去。“昨晚下夜有两拨人来过,全都被我们扣下来了,不过有几个兄弟挂了点小彩,我现在去牢里看看。”小四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哦老大还有,南宫姑娘在大堂等你。”

    “知道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下巡完好好休息。”小四点头离去。

    走进大堂我一下子被吓到了南宫静像只猴子一样蹲在梁上环视大堂。“你在干嘛啊!”我哭笑不得道。

    “看看有哪些地方可疑。”她从梁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地,开始在大堂里翻找起来,在确认过某处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以后又立马还原,然后奔向下一处。她娴熟的手法令我叹为观止,速度之快让我不得不怀疑她之前是不是干过类似的事……

    “你这手法有够熟练啊,莫不是之前练过?”我啃着肉包看着她翻箱倒柜。清早小四他们就把机关和暗桩的保险上了,不然按南宫静这么折腾,一抬手估计都能带起一大片暗器。

    “你就给了我三天,又不是三个月,我不翻快点怎么可能把整个衙门找完?”她嘴上反击着,手上的活可是半点没停,她连地毯下都不放过,搜完了地毯下面又去卸墙上的书画……我不知道她能够整出个什么名堂来,只能盯着她,默默啃着肉包。

    随着天越来越亮,衙门里的人多了起来,好在最近太平无事,大堂一般都休着没人进来,所以南宫静才能这么闹腾。经过大堂门前的人里有少数貌似看到有白影在大堂里窜来窜去,但也只是好奇地探头望望。

    一个早上很快就过去了,大堂被南宫静翻了个底朝天,但就是没找到什么藏宝图。“走吧走吧,吃完午饭再来找。”我看着一脸郁闷的南宫静说。

    “不去,我再去图上标的另一个地方看看。”她摇了摇头,“我不饿。”

    “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啊。”我劝道,她还是摇头……直到最后我半劝半拉,好说歹说才让她勉强同意吃午饭。但她跑到膳堂还没扒拉几口饭菜,又在膳堂里翻找起来了,一群兄弟愣在那里看着她跑来跑去,然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我。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应他们的目光,只是默默地吃饭,我突然有个预感……

    这三天,估计会很漫长。

第六章 下馆子

    第二天一早,我仍是被南宫静从床上揪了起来,虽然平时也差不多这么早起,但被别人叫起来的感觉总是莫名不爽……

    “喂喂沐荣蟾桂,”买完包子南宫静和我一起往衙门里走去,她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觉得……那藏宝……藏宝图,唔……会藏在哪?”她昨天找了一天,连个角都没找到。

    “我说你能不能吃完了再说,矜持一点……”我看着她仓鼠一般鼓起的两颊说道。

    “唔……嗯,回答我啦。”她吞下包子,说。

    “我哪知道啊,我知道了不早就和你说了吗?”我翻了个白眼。

    “诶话是这么说,可你也有可能私藏啊,不是吗?谁知道你是不是私藏了藏宝图才故意和来我打这个赌。”南宫静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整个人缓缓凑到我面前,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说,是不是私藏了?坦白从宽!”她的脸和我的脸之间只有四指宽的距离,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我赶忙向后退:“别靠那么近啊!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在哪!”

    “……噗。”南宫静见我这样,愣了一下,捂嘴轻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反应这么大干嘛……开个玩笑而已。”

    “你昨天给我留下的那啥都不顾狂找一整天的印象可不像会开玩笑……”

    “找了一整天也会累啊,而且谁说我不会开玩笑的,我在家就经常跟我哥他们开玩笑。”她向我吐了吐舌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好了好了,那今天先从书房找起吧。”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衙门里的书房有两个,一个是放案底档案和七七八八杂书的公共书库,另一个则是王大人的私人书房。前一个要找自然没问题,而后一个……昨天下午在我们遇见王大人,我和王大人说明让南宫静“辟谣”并取得王大人同意后,南宫静趁热打铁,竟然让王大人同意她进私人书房找了,王大人对这个活泼姑娘的第一印象好像还不错……好在他没有见到南宫静翻箱倒柜的样子。

    来到公共书库,里面并没有什么人,由于有专人管理,架上的档案和书籍也都摆得整齐。这里并没有太细地去分类,听说朝廷里的皇家档案馆里甚至按日期类别事件大小来分的,听了就让人觉得头大。

    南宫静一进门就开始翻找起来,我也无事可做,随便抽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本书里面记录着上一辈江湖里的各路顶尖高手……居然还是本名册。“徐敬儒,字守道,原山城城主,死于卫国之战……李严正,字方文,盘龙棍法大成者,卫国之战守北疆有功,封千户,立解官归隐……梁星汉,字陨麟,天下第二刺客,销声匿迹……”我轻声读着这些名字,感受着那些先辈残留的气息。

    “唔!”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李源,字策渊,独孤九剑唯一传人,卫国之战功臣,品性刚正,为人忠肃,谢将军位归隐……”我看着书上这寥寥几行字,心中不免有些感慨。那老家伙……原来是那样的人吗?我又翻了几页,里面的人名有些确有其人,有些只是传闻,看来这本书也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诶……诶诶诶?沐荣蟾桂你过来看,有东西!”就在这时,一旁的南宫静突然大叫道。我把书放回原处向她走去,问:“怎么,还真找到了?”

    “你过来看你过来看,这册子被藏在书架底最里面,封皮泛黄没有书名,里面肯定有东西!”南宫静激动地拂去上面的灰尘,而我却越看越不对劲,我记得这本册子好像……好像……突然想起,我赶忙上前阻止,可南宫静已经打开了,她看到册子里的东西,瞬间愣在那里

    那是本捕快们藏起来的春宫。

    “啊啊啊啊啊!”南宫静倏地站了起来,像丢烧红的铁块一般把那册子丢在地上,她瞬间满脸涨得通红:“沐沐沐荣蟾桂,你们,你们衙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一些捕快们藏起来的,谁叫你要翻出来。”我忍着笑捡起那册子把它重新塞回书架底下,“这东西对于某些正常男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刚需啊。”

    “恶,恶心!”南宫静右手掩面,“你们,你们男的都喜欢看这种东西?”我耸了耸肩,她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流氓!”她甩下这句话后马上跑到书库的另一边去找了。

    “噗……”我终是憋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回头一看,是阿虎。“怎么了?”我问。

    “老大,本来今天出巡的捕快昨天凌晨都挂彩了,大多都还在养伤。人手有些不够,我来问问老大有没有空……”阿虎低头搓着手说。

    “怎么可能没空,我马上就去替他们巡。”我拍了拍阿虎的肩膀。

    “果然还是老大最为我们着想了……我先去吃饭?”阿虎作感动状转身欲走,我想起了什么,把他拉住。“阿虎啊,上次王大人……叫你们扔的那本春宫呢?”我问。

    “喔!那本啊?老大你总算开窍啦,要看?放心,我们怎么可能会扔掉那好东西,你说巧不巧,它就在这书库里,我这就给老大你拿!”阿虎说完就要向刚刚那书架走去。“去去去,吃你的饭去,我对那些可没兴趣!”我赶忙把他推出门外。“哦……好。”阿虎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回过头对着屋子里那个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翻找的家伙喊了一声:“喂南宫静,我要去巡街,暂时不能陪你找了。”

    “快点去,别待在这边影响我找东西!”南宫静的声音隔着几排书架传了过来。

    我叹了口气,说:“午饭要记得吃,我估计中午不回来。”

    “要,要你管,要巡的话还不快去?”南宫静匆匆下了逐客令。

    出了衙门后我按照以往的路线沿街走着,暖风拂面甚是惬意,我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说实话,似乎已经挺久没有出巡,有活一般也是些大事,这么悠闲地巡街现在看来也不错……或许王大人说得对,我应该多出来走走。

    街边的人很多,菜摊基本上是一整排沿着我现在走的这条街摆过去的,早市正好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吆喝声讲价声不绝于耳。现在的中州很是太平,以前甚至还有光天化日下强抢的,不过那些人都被我们收拾干净了,现在的中州治安或许在九州之中都是名列前茅的,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遵守行规,人人守法,很少出乱子。我不禁感叹现在捕快的工作环境真的好了很多,以前三天两头都有捕快因公负伤,而现在基本上只需要巡一巡就好了。

    巡到中午,我在街边买了两个烙饼草草解决午饭,然后在城南那巡了一圈。太平无事,唯一让我有些留意的只有城南的任府……实在是太气派了,听说任府里面住着个任神医,有妙手回春之美号。

    回到衙门已是黄昏,南宫静已经不在书库,也不在王大人的书房,而是在仓库里……想必还是没找到她那所谓的藏宝图。我也没有进去找她,在门口一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霞也从橙红变成漆黑,一只归巢的鸟飞过,天空中回荡着它孤单的振翅声和叫声。

    “老大?”小四从自己屋子那边走来,看到我坐在这,驻足了一下,“你要去吃晚饭了吗,一起?”

    “算了。”我摇了摇头,“我晚点再去吃。”

    “和南宫姑娘?”小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或许吧。”我也不想再否认什么了,小四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出乎意料的是,小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这个说事:“哦,南宫姑娘中午在膳堂吃饭时还给我们讲江南那边的事呢,弟兄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还会去吃饭啊……”再次出乎意料,我本以为我不在她就会只顾着找,连饭都不吃了。

    “是啊,不过她从今天下午开始好像心情就不大好,老大你知道为什么吗?”小四问。

    我苦笑:“我哪知道,我在外面巡了一天……可能是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吧。”

    小四离开后,我望着亮着灯的仓库,叹了口气……这家伙,估计今晚是不会出来吃饭了。

    一天的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第三天下午。南宫静依旧一无所获,虽然她昨晚到今天好像根本没好好吃一顿饭,在找完标记的地方后仍不死心,几乎把衙门内外翻了一遍,可就是没有藏宝图……她的心情有多郁闷可想而知。

    “都跟你说没有了。”我看着坐在阶前嘟着嘴的南宫静无奈道。

    “一定是我漏掉了哪些地方……让我再好好想想。”她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一边挥手和路过的几名捕快打招呼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也找不到啊,而且你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要你管……”她小声嘟囔着。

    “唉,走吧,先把晚饭解决了,我带你去下馆子。”

    “不去。”她别过头,“都最后一天了,一顿晚饭不吃又没什么。”

    “真的不去吗,我好不容易才请一次客,不给个面子?”我低头看她。

    “不给不给。”她拒绝得干净利索。

    “那……你跟我去好好吃顿晚饭,我给你再宽限一天时间?”我想了想,说。

    “当真?”南宫静抬头看我,我点了点头。“唔……”她思考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笔买卖好像划得来,于是一拍台阶站了起来,说:“那好吧,我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走,下馆子!”

第七章 夜游

    仁瑞饭馆,中州州城中开了三十年的老字号,虽说近来稍微被其他几家新开的饭馆抢了点风头,但依旧是座无虚席。南宫静显然没有见过这么市井气的地方,从刚进来坐下我点完菜以后就一直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

    “这就是饭馆吗?”南宫静眨巴着眼睛问我。

    “对啊……难道你之前没来过饭馆?”我有些难以置信,南宫静摇了摇头。“那你以前都在家吃的?”我问。

    “家里有据说以前是御厨的厨班子嘛,从小到大都是他们给我做饭吃的。”南宫静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我不禁满脸黑线。“诶你怎么这个表情,不舒服吗?”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发现了我异样的表情。

    “没……”我摇了摇头嘴角抽搐。御厨……这南宫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啊,毕竟是朝廷都敬重的四大世家之一……所以有御厨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南宫静环视了周围一圈,眼里满是新奇:“这边的室内格局还蛮不错的,简约朴素,除了那边墙上挂着的那把剑也没啥装饰品。不过为啥要在墙上挂把剑呢,莫非老板是江湖人士?”

    “不太清楚,估计是本店特色吧。老板跟我还挺熟的,他就一中年大叔,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我摇了摇头,说:“不过每个人心中不是都有个江湖梦吗,或许大叔也是。”

    那剑看起来也只是个装饰品,连锋都没开。

    “小桂,菜来啦!”就在这时,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和南宫静向声源看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个伙计端着盘子绕过其他桌走来。“哟,今儿还带个姑娘?”那汉子把热腾腾的菜摆上桌,抹了把汗看着我说道。

    面前这长着张标致国字脸,眉目粗犷虎背熊腰的汉子就是这仁瑞饭馆的主人,我俩熟了以后他爽快地让我叫他瑞叔。瑞叔热情好客,以前我巡夜经过他还会拉我进来喝酒,想起来我也已经快几月没来这吃饭了。

    “请朋友吃饭而已,瑞叔你先去忙吧。”我从瑞叔身后的伙计手里接过那两碗饭,笑着对瑞叔说道。

    “哦哦,好嘞!有空再来喝酒!”瑞叔向南宫静点头致意,转身又忙活开了。

    “老板还真热情啊。”南宫静笑了笑,“不过……我说沐荣蟾桂,这就是你说的下馆子?”她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用食指敲着桌子,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好看的柳眉微微皱起。

    “嗯啊,葱爆回锅肉,糖醋鱼,猪蹄卤春笋,白丝胡辣汤,都是重油重色的家常菜。”我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说:“先喝汤,喝汤养胃。”

    “下馆子不都菜摆满桌的吗,更何况你又是官,怎么只有三菜一汤?”话是这么讲,南宫静还是低头喝了口汤,她轻轻舔了舔嘴唇:“不过味道还不错。”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什么叫做何况我又是官?官就一定要铺张浪费,一定要贪吗?王大人请我最多也就这个标准,你知足吧,这顿饭可是吃掉了我两天的俸禄。”我没有动筷子,一脸微笑地看着南宫静,“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请姑娘吃饭,南宫姑娘也是给足了我面子啊。”

    “谁……谁要给你面子?要不是……要不是看在那多宽限一天的份上,我,我才不给你面子!”她抬头对上我的目光,马上移开了视线,对着桌上的菜猛下筷子。不过很快她再次偷偷抬头看我,发现我还是看着她不动,她有些局促:“你吃啊,愣着干嘛,菜要凉了。”

    “好好好。”我也不逗她了,专心吃饭。酒店里的人很多,瑞叔和两三个伙计在桌间来往,周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那个……沐荣蟾桂。”南宫静咬着筷子,叫了我一声。

    “嗯?”我抬头看她。

    “你……为什么跟我打赌呢,明明好像这是不合规矩的,根本没听过有哪个捕头会让人到衙门里面随便找东西的。”南宫静有些犹豫。

    “或许……”我看着她沉默了一下,说:“或许是因为你跟我,真的很像吧。”

    “很像?”

    “是的,很像。”我抿嘴笑了笑,“不,你和我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啊。都对江湖有着憧憬,有些期望,我们心中的那个江湖一样,对它的执念也一样。我和你一样固执,曾经也和你现在一样彷徨,我能感受到你和我一样,都是一直……孤独着的吧。而我如果能给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希望,为什么不做呢。”

    南宫静看着我,眼神微动,听我说完后,她无声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她不再说话,静静地吃着。

    饭后结完账,和瑞叔招呼了一声后走出饭馆,晚风迎面吹来,带着丝许凉意。我转身正欲向来路走去,却感觉衣袖被轻轻拉住,我回头,看到南宫静扯着我的衣袖,她面朝街的另一边,没有看我。“怎么了?”我问,“不回去吗?”

    “不想那么早回去……陪我走一走,散散步。”她的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好啊。”我答应道。

    我们两人并肩走着,穿过了几条小巷。明月在天空中悬着,灯笼在房檐上轻轻晃着,街上只有我们两人,周围非常安静。

    “好像没什么人呢。”南宫静说道。

    “是啊,城里的人休息得早。不过,照我们这么走下去,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的。”

    “热闹起来?”南宫静不解。

    “等等你就知道了。”我卖了个关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话,没过多久,在我们从最后一条小巷里走出后,街上的人突然变多了。这条街两旁的店铺全都开着,整条街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一些卖小玩意的人蹲在街边吆喝……这在城里可不常见,要知道现在已过酉时,按理说街上不该这么热闹。

    “这里是……”南宫静显然没来过,略显惊讶。

    “和明街,这里有中州最大的夜市。”我转头看她,问:“逛逛?”

    “嗯,好啊。”她点了点头。

    我们沿着街慢慢走着,南宫静的目光不断落在街边的店铺上。“江南……也有这样的夜市呢。”她轻轻说道。

    “和这里一样热闹吗?”我问。

    “嗯,一样热闹,只是人不同。虽然我每年最多也就去一次,但我挺喜欢夜市的。”

    “那下次你带我去江南夜市走走?”下意识地,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看着南宫静,她停下来看向我,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这种神色一闪而逝,她浅浅地笑了笑,两个酒窝甚是喜人:“好啊,下次我带你去江南,去看看江南的夜市。”

    “那一言为定?”我向她伸出右手小拇指,“拉勾?”

    “噗,小孩子才拉勾。”她嘴上嫌弃着,同样伸出右手小指轻轻和我拉了拉勾,“那一言为定啦。”

    今晚的天很晴,没有一片云,一轮圆月悬于夜空,周围群星闪烁。不由得想起以前在断崖,夜空也是这样,我一个人远远地眺望中州的灯火通明,觉得中州好远。但现在我感觉中州离我好近,走在中州最繁华的夜市,身边跟着一个和我有些像的漂亮姑娘,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欣喜。

    “诶诶沐荣蟾桂,你看那边有卖糖葫芦!”南宫静拉着我的衣角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摊惊喜道:“我还没吃过几次糖葫芦呢,我想吃一串!”说罢便扯着我快步走。

    “你慢点!”我苦笑。

    来到摊前,只见摊主老伯坐在一把竹板凳上摇着蒲扇,左手拄着根棍子,棍子上端缠一大团布,布上密密麻麻扎着小孔,上面插满了糖葫芦。“老伯,这糖葫芦怎么卖?”南宫静上前问道。

    “姑娘好眼光,我写糖葫芦都选新鲜果子,用精糖熬的,一串只卖两文!”老伯见有客人立马站了起来,满脸笑意:“姑娘要几串啊?”

    南宫静转头看我,用肘顶了顶我,问:“吃不吃?我请客!”我笑着摇了摇头。“那麻烦来一串包山楂的!”她回过头对老伯说道。

    “好嘞!包山楂的!”老伯转动棍子找包山楂的糖葫芦。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有节奏的马蹄声,那声音不急不缓,由远及近,像是有人骑着马散步。我回头,看见了那人,那人骑着一匹黑马,马身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白,但它的四蹄竟是雪白的。她一身黑衣,窈窕的身段一览无余竟是个女人,不过她戴了一顶竹笠,笠沿垂下黑纱遮住了面庞。她停在可我们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我和刚接过糖葫芦付完钱的南宫静顿时不知所措。

    “姑娘你又来啦?”卖糖葫芦的老伯好像认识她,向她招呼着:“前几日你都要山楂李子的,今天要不要试试草莓糖葫芦?”

    “好。”那女子点了点头。她的声音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就像冬日里那不会融化的冰。

    老伯麻溜地取下一根糖葫芦递给女子,女子俯下身来接过糖葫芦,另一手把两文钱放在老伯手上。“谢谢。”她拆开包糖葫芦的油纸,骑着马离开。她是直接把糖葫芦伸进面纱吃的,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见着她长什么样,不过我看见她的腰间佩有一捆索,是件少见的兵器。

    “老伯你认识她吗?”南宫静啃着糖葫芦好奇地问道。

    老伯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只是这姑娘近几天晚上都来买糖葫芦,也算小半个熟客。”他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买糖葫芦的人少,像她那样连着几天来买的人也只有她一个了,生意不好做啊!”

    “不会的不会的,老伯你这糖葫芦味道棒极了,肯定有很多人会买的!”南宫静说道。

    老伯笑:“那借姑娘吉言。”

    离开小摊,我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好奇那姑娘是什么人啊。”南宫静小口小口地吃着糖葫芦说道。

    “怎么了吗?”我问。

    “她骑的可是踏雪乌骓,当今天下第六的良驹啊!”

    “踏雪乌骓?”我没听说过这种名马排行,只好向南宫静投去疑惑的眼神。

    “哎!”南宫静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吧?当今天下有十匹名马,排名从首到末分别是龙驹、赤影、少羽、奔雷惊、碧风、踏雪乌骓、逐水、赛神鹰、洛阳玉和灰斑。”

    “你怎么知道?”这些马的名字我都没听过,不过听起来确实有好马的感觉。

    南宫静有些得意地说:“这可是我从府里那些老马夫那里听来的,他们说跑马的只要骑过一匹就此生无憾了。”

    “哦……”关于这种事我没有发言权,南宫静毕竟是大家千金,就算没怎么出门也会有人告诉她当今天下的事情。“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回江南?”我突然想起南宫静好像是随她父亲来中州的。

    “大概这几天吧,我爹大概也要办完事了。”她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么快?中州这么大,除了这座中城还有山城、虹城好多城市,不再留几天看看吗?”

    “那不行,我得跟我爹回江南去。”南宫静把嘴里的糖葫芦咽下,贼兮兮地笑了笑:“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早点回去!”我矢口否认,但嘴上是这么说,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整天在我身边活蹦乱跳的家伙。

    “好啦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她对我眨了眨眼睛,“就算你真舍不得我我也不能留下来,我二姑不会同意的,虽然说我也挺想留下来的……可不是因为你啊,是因为我喜欢在外面而不是闷在府里。”南宫静偏头望着远方升起的一个个孔明灯,轻轻抿了抿嘴,说:“不过这几天真的很开心,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开心很多。谢谢你啦,沐荣蟾桂。”她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肯陪我聊天听我的故事,破例让我进衙门找藏宝图,请我下馆子,还陪我散步……你大概算我,第一个朋友吧!”今天她穿着我初次见她时她穿的青衣,灯火映照下,她的笑容就像灿烂的阳光。我心里微微一动,只是和她聊了几次天,陪她找东西,请她吃顿饭,和她散散步,面前的少女就把自己当朋友了吗。我无声地笑了笑,说道:“很荣幸呢,成为南宫家下任家主的第一个朋友,我好像傍上大款了。”

    “那是,以后有事尽管找我,来江南玩的话我偷偷溜出来,一路全陪!”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终究是走得有些累了,在和明街口广场的石椅上坐下,远处的人三三两两,正放着孔明灯。

    “沐荣蟾桂,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做什么?”南宫静看着那些人,突然问道。

    “啊?做什么……这个倒没想过。”我望着夜空说:“估计还是继续当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捕头吧,继续等待着……我们心中的那个江湖。你呢?”我转头问她。

    “我也没什么想法,或许过几年等我二姑允许我出来游历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走走,结交结交朋友吧。”南宫静看着被放飞的孔明灯说道:“你说人生也就这么短,不抓紧时间看看这世上的东西怎么行呢?”

    我笑了:“你比我还小吧,怎么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没有,那是听我爹讲的。”南宫静摇了摇头,“我爹和我说,一辈子很快的,不知不觉就生儿育女柴米油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啊。要是不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怕是没机会做了。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志,不想当什么呼风唤雨的武林高手,做位高权重的一家之主,只想寻找那一份属于我的平安喜乐罢了,只要找到它,并一辈子去守着它……我觉得这就够了。”

    “平安……喜乐……”我轻轻念着这四个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呢。

    南宫静的目光一直定在那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上,而我则向东边望去,那个方向有我从小待到大的山。想必某个醉鬼仍是一身酒气地坐在断崖上的松树下,目光迷离地遥遥望着这里。

    老家伙,我好像……没那么孤独了。我在心底默默对那醉鬼说道。

第八章 石盒

    第二天一大早,我没想到最先把我叫醒的人不是南宫静,而是王大人。

    “蟾桂啊,你骑衙门里最快的那匹马,去这方圆百里以内所有的客栈问问,有没有一个右手有伤的人投宿。哦对了,叫上所有捕快们一起,也去所有医馆搜搜,这事非常紧急。”见我出来,王大人对我说道。

    “怎么了?”我揉了揉眼睛,有些紧张起来,王大人说事态紧急,就说明一定是大事。

    王大人表情严肃道:“凌晨朝廷的驿使直接快马冲进我府里,说十五日前深夜有人在京城欲刺杀圣上,但被带刀侍卫拦下,并且伤了右手大臂……他这会儿估计已经逃到中州了,他右手据说伤得厉害,必然会寻求救助,你们务必权力搜捕。”

    “是!”我应道。

    “诶沐荣蟾桂,你怎么起得这么早?王大人也在?”就在这时,南宫静来了,她看到我和王大人站在这表情严肃,有些惊讶:“怎么了吗?”

    “抱歉啊南宫静,我今天不能陪你找了。”我把王大人和我说的向南宫静复述了一遍,南宫静惊讶之色更甚:“什么?竟然有人敢刺杀……”

    “所以啊,不能陪你找了,我现在就得赶紧走。”我叹了一口气。

    南宫静摇了摇头,说:“没事,你一定要小心,毕竟你要去搜捕的可是敢刺杀圣上的亡命之徒。”

    我点了点头:“嗯,我会注意的。”说罢我便转身向捕快们住的屋子小跑去。

    叫醒所有捕快后我们各自去马厩骑上马,早饭都没吃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搜了起来。我们以中城为原点,分成几拨人马向外搜去,中州客栈多,医馆也多,要彻底搜查完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一想到那亡命之徒还在潜逃,我们只能加紧搜查进度。

    我骑着衙门里最快的那匹马,在其他捕快搜查中城时我就已经赶往山城。在向山城城主黄公相禀报此事后又赶往虹城……最终在日薄西山之时,一无所获又人困马乏的我们回到了中城,所有人从早到晚都没有吃过一口饭,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那刺客的踪迹没有半点线索,不过也是,胆敢刺杀圣上的人怎么会傻到住客栈,进医馆呢,那不是自己往坑里跳吗?

    经过仁瑞饭馆,只见瑞叔正在饭馆外摆着桌椅,他也看到了我们这几十人的大部队。“小桂啊,你们这是在干嘛,整这么大阵仗?”瑞叔好奇道。

    “搜捕一个要犯。诶瑞叔,你要是见着一个右手大臂受伤的人,马上来和我说啊,那人很危险。”虽然说没指望瑞叔能遇到那刺客,不过我还是说了一下,以防万一。

    “很危险啊……行,看到了我会和你通报一声的。”瑞叔说道。我点了点头,带领着身后的捕快们向衙门骑去。

    出乎我们的意料,衙门门口竟堵着一群人。“交出藏宝图!”为首的大汉用力拍着门喊道,他身后的人纷纷应和,但无奈大门禁闭,他们只能在门口挤来挤去。我和众捕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我让捕快们先在门口稳定一下秩序,而我则将马拴在路边,自己翻墙而入。“我去南宫静你在干什么?”一落地我就被吓到了,南宫静手里拿着一柄铲子,站在院里那颗树下猛挖,尘土飞扬四溅,而且更让我惊掉下巴的是,王大人竟然站在一旁看着,看到我来了他向我点了点头。

    “呼,你可算来了。”南宫静停了下来,用力把铲子插进地面,说:“下午突然有一群人冲到衙门门口说让衙门交出藏宝图,还好有人眼疾手快马上把大门关上,要不他们就一股脑全冲进来了。我偷偷翻墙出去混进他们里面,打听到藏宝图就埋在这棵树下,难怪我找不到。”她抹了把汗,没好气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搭把手?我挖了半天,累死我了。”府里那肥猫趴在她头正上方的树枝上俯视着我们,打了个哈欠。

    “你咋不叫王大人帮啊……”我以他们两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半信半疑地接过铲子,用力挖了起来。

    “左边左边,坑开大一点,不然等下可能就错过去了!”轻松了的南宫静叉着腰,站在一旁探头指挥。

    “是是是。”我一铲一铲地挖着,渐渐的,树的根部露了出来。

    “大人,您看这……还要继续吗?”我抬头向王大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王大人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埋在树下这传言估计也是假的,再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发现,还会破坏树的根系。南宫姑娘,抱歉不能继续找下去了。”他略带歉意地对南宫静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我能理解。”南宫静前一秒还精神抖擞,后一秒就萎下去了,估计是接受了树下也没藏宝图的真相。虽然这样是我赢了赌约,但看着她沮丧地转身,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把铲子立在身前……

    “锵”,一个细微的碰撞声传入我的耳中,铲子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嗯?”我拿开铲子低头去看,只看见原先立铲子的那地方露出了和周围沙土完全不同的灰色。“等等,这下面有东西!”我向正欲离开的南宫静和王大人喊道。

    我用铲子小心翼翼地把那灰色物体四周的沙土清理干净,蹲下一摸,粗糙的手感像是石头,这东西又是方形……像是一个石盒,不过这石盒被树的根给缠住了,我只能用铲子把一些实在是挖不起来的根给铲断。大概过了一刻钟,我才把那石盒从土里给取出来。“这东西还挺沉。”我掂量了一下说。

    “给我看看!”南宫静迫不及待地从我手里抢过石盒就要打开,我赶忙把她的手按住。“怎么了?不打开看看吗?”南宫静抬头问我。

    “你悠着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机关,要是藏着毒什么的你一开不就玩完了?”我说。南宫静听了这话也犹豫了起来,但她的手按在石盒的盖子上,看得出来她极想打开它。

    “那怎么办?”南宫静问道,“总不能找到了却不能打开吧,而且里面又不一定有机关。”

    “蟾桂说得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这个石盒装着什么东西我们没人知道。”王大人抚摸着下巴思索着,像是在想着办法。

    南宫静见我和王大人都不支持打开,有些急了,她把那石盒拿到耳边晃了晃听里面的声音,我赶忙把那石盒抢了下来,谁知道晃动会不会出事,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不对,里面没有机关!我听到的声音……像是里面有本书!”南宫静把石盒抢了回去,在我和王大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石盒打开了

    无事发生。

    我们三个把头凑到一起,看着石盒里面的那东西。只见石盒里面躺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册子封面没有字,它的边微微打着皱,看起来颇有年头了。“这是什么?”南宫静放下石盒拿出册子翻了翻,问:“写得密密麻麻的,什么东西?”她好像不太理解里面写的是什么。

    王大人接过那册子翻开看了几眼,面色一沉:“丁未年二月十日,赵家酒馆,三千两;丁未年四月廿八,福来钱庄,一千五百两;丁未年五月初三,黄县令,八百两……”他把上面的字一一念了出来。

    “我看得懂字,这是什么,账本吗?”南宫静一脸迷茫。

    我面部肌肉抽搐:“不,是上一任知府的受贿记录。”

    “垃圾!”王大人把它重重甩在地上,骂出生平第一句脏话。

    我把石盒和那册子带到门口,兄弟们已经快顶不住,人群快要冲进来了。“喂!都看着!树下没有什么藏宝图,只有这本上任知府的受贿记录!”我把石盒和册子给那群人看,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弟兄们也看着我手里的东西,眼神中带着惊讶。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带头的那大汉满脸不相信,大喊道,他这声喊又带动了人群起哄,叫骂声不绝于耳。

    “凭什么?这里是衙门,不是法外之地!我已经给你们解释和真相了,信不信由你们,但若要继续闹事,休怪我们不客气!”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最后那群人还是骂骂咧咧地散去,虽然怀疑我独吞藏宝图的大有人在,但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王大人准备将这册子送到京城,毕竟上任知府如今在朝廷当官,有这册子为证就能降罪于他。

    夜晚,衙门门口。

    “什么?你明晚就要走了?”我看着面前的南宫静,“这么快?”

    “我爹办完事,本来今天就得走的,但我推到明天了。”南宫静咬了咬下唇,低头道:“总得留出一点时间和大家告别吧,毕竟这几天一直在一起。”

    “告别……也是啊。”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南宫静这么快就要走了。

    “那……那个,赌约是我输了吧。”南宫静抬头眨了眨眼,对我说:“按照赌约,我得答应你一个条件。想好了没有?”

    “没。”我摇了摇头,至始至终我都没把当初说的让她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事放心上,没想到她还记得。

    “喂喂,别把南宫家下任家主的一个承诺不当回事啊。”南宫静向我挥了挥拳头,“想好了……告诉我啊,我先回客栈了。明天,明天记得来送我啊。”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夜色,我苦笑。

    条件吗……

第九章 告别

    第二天早上,日出时分。

    往常这个时候南宫静早就已经把我的门拍得震天响,但今天,她却没有出现。

    走出屋子,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天色渐亮,衙门外街上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而那个这几天早上都嫌弃我起晚的家伙依旧没来。我闭上眼睛,昨晚的事情一点点回忆起来,那衙门门口的对话……

    想起来了,今天是那家伙回江南的日子。

    久违的,我坐在膳堂里和众捕快一起吃早餐,而不是和南宫静在衙门某个地方啃着包子。

    “老大,今天……怎么没见着南宫姑娘?”某个捕快似是不经意间提起。

    “哦,她大概要回去了,回江南。”我喝着小米粥,左手拿着啃一半的菜包问:“怎么了吗?”

    “没没,只是这几日老大你早上都和南宫姑娘一起,没来膳堂,今天看南宫姑娘没和你一起,随口问问。”那个捕快说道。

    我没有接话,继续喝着粥。那个捕快说得很自然,好像我和南宫静早晨不在膳堂是约定俗成的事,但明明我和那家伙也就四天这样而已,我早晨不在膳堂和她一起去吃肉包才是不正常的吧?

    “哎,不过南宫姑娘人真的挺好的,大前天中午还跟我们讲江南的奇闻异事,前天早上还给我们所有人买包子呢。”另外一个坐在桌角的捕快放下空碗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老大,这么好一个姑娘,你当真要放她回江南啊。”

    “啊?”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没想……发展发展什么的吗?”那个捕快一脸真诚地看着我说,“毕竟老大你也二十出头了,讨个老婆什么的……”

    “去,整天脑子里没装些正经的。”我算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了,白了他们一眼:“正常朋友而已,况且还没认识几天,我又没这个意思。”

    “但是老大你……不也没什么朋友吗,我和小四估计都算不上。”阿虎在一旁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南宫姑娘,这几天老大你有点不一样了,甚至昨天出巡的时候还会和弟兄们聊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啊。可惜南宫姑娘这么快就走了,还没多待几天呢。”我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吃完午饭,听了手下捕快们的汇报,处理完城东几家店铺租金不合的问题后,我又重新回到案前坐着,盯着桌上的官印发呆,生活好像又回归正常的轨迹了。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我寻思着这会儿估计又是小四他们来拉我出去了,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自己去吧。”但我突然想到,小四他们,好像从来都不会敲门。

    “什么自己去吧?”疑惑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到南宫静站在门边,歪头看着我。

    一个时辰后,街上。

    “我说,能不能遇到那几个捕快啊,”南宫静一边四处望着一边说道,“就剩下他们了。”

    过去一个时辰,南宫静和在衙门里的所有她这几天认识的人都告了别,包括王大人,原来她说的告别是一个一个说再见,看来她早上没来估计是因为去和其他在中州认识的人告别。只是小四和阿虎几个捕快出巡了,不在衙门,南宫静执意要找到他们,亲口告别。

    “我说,为什么一定要亲口告别啊,明明没见过几面。”看南宫静到处找人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好奇。

    “因为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出来这么远的地方这么久啊,”南宫静转过头,“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每一个和我相逢的人,都很重要呀。以前我可没有机会认识这么多人呢,不管是儒雅的王大人,还是有趣的捕快们,直爽的瑞叔和体贴的客栈老板,还有……你。”她冲我笑了笑,“和他们亲口告别,在我看来很重要的事啊。”

    “是这样啊。”我对她微笑,“确实应该亲口告别呢。诶,他们在那!”我看见小四他们在一个摊子前聚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小四,阿虎!”我远远地喊了一句。他们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们。

    走到那个小摊,小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老大,南宫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南宫姑娘和衙门里的人告别完,特地来找你们告别的。”我拍了拍小四的肩膀,小四和阿虎他们听了这话,更尴尬了。

    “劳烦南宫姑娘特地跑一趟,不过南宫姑娘和老大告别不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费心来找我们……好像没什么必要,反倒耽误南宫姑娘时间啊。”阿虎有些不解。

    “有幸和大家相逢,不来和大家告别实在说不过去。”南宫静向捕快们鞠了一躬:“这几日,承蒙大家照顾了。”捕快们急忙回礼。

    “不过小四,你们为什么在这个摊子这边?”我想起来他们是在出巡,不知为何聚在这里。

    小四刚想说话,一旁的阿虎用肘顶了他一下,向他拼命使眼色,小四好像意识到什么,赶忙住了嘴。“没什么,没什么。”阿虎打着哈哈道,我和南宫静一脸疑惑。不过南宫静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摊上卖的东西上了,这大概就是以前小四他们所说的女人的天性?

    “诶诶老大,”小四趁南宫静拿起一个手镯端详时偷偷跑到我身边和我耳语道:“我们聚在这是在想,是不是应该叫你过来买个东西送给南宫姑娘,作为告别礼?”

    “告别礼?”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个,但这主意……好像不错?

    南宫静问了摊主几句,最后把手镯放下,招呼着我们:“走吧走吧,我还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呢。”

    “怎么不买,太贵了吗?”我问。

    南宫静摇了摇头,说:“就十两银子,只是我觉得没什么买的必要罢了。”

    离开那小摊之前,我多留意了一下那个被南宫静放下的白色镯子,在心里暗暗做下了决定。

    夜晚,我如约来到码头,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船边。是南宫静,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你来了啊。”南宫静见到我,偏头向我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笑容:“我……要走啦。”她轻轻说道,舫船在她的身后随着波浪起伏着,船上的灯笼随风而动。

    “嗯,我来送你了。”我点了点头。

    “那个条件,想好了吗?”南宫静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我摇了摇头,想了挺久,但根本没有想到要她答应什么……明明是我先提出这个赌约的。“没想好也没事,想好要我答应什么就来找我,或写信给我,江南南宫家,很好找的。”她见我这样,眼里带着笑意说。

    “好。”不知怎的,我有些说不上话来。

    南宫静调皮地笑了笑:“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沐荣捕头大人?”光从她身后照来,给她的轮廓蒙上一层朦胧的黄。

    “……保重。”我沉默了片刻,有点干涩地吐出这两字。来的路上心里好像有挺多话想问她的,会不会再来,什么时候……但真正到了临别时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到最后张口就只剩下“保重”这淡淡两字了。

    “嗯,你也保重。”南宫静抿了抿嘴,转身走向舫船。

    “等等!”我叫住了她,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我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她:“这个……作为迟到的见面礼。”

    南宫静微微瞪大眼睛,她接过布袋打开,有些惊讶地从里面拿出礼物那白色手镯,我刚刚特地绕路去买的。“你……这手镯可要十两银子,你当捕头一个月的俸禄不才……”她咬了咬牙,把那手镯放进布袋递到我面前,“谢谢,但这礼物,我不能收。”

    我看着面前微微低头的南宫静,没有去接布袋,轻声说道:“为什么不能收呢,你可是第一个,把我当作‘朋友’的人啊。况且我和你又这么像,不是吗?收下这手镯吧,虽说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但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我……”南宫静还想再说什么,我接过布袋打开,取出镯子,拉过她的手。她并没有反抗,乖乖让我抓着她的手为她戴上镯子。

    “还挺合手,蛮适合你的。”我看着她笑了笑。

    “唔……真的,很感谢。”南宫静笑了,她这个笑容和刚刚的拘谨不同,和前几日的笑容一样,灿烂如阳光。

    “那,快去吧,别让你父亲久等了。”我说。

    “我也送你一个东西吧。”南宫静没有马上转身离开,她双手伸到脑后,将头上的缎带解开,长发瞬间倾泻而下。平日里扎马尾的她活泼,古灵精怪,而长发自然垂下的她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呐,给你。”她抓过我的手,把那条缎带放在我手心。我低头,手里这条缎带是青色的,这几日她一直戴在头上的那条。

    “那后会有期啦!”南宫静跳上船,船夫解开了缆绳,舫船随着江流向远方漂去。

    “后会有期。”我轻轻向站在船尾向我使劲挥手的南宫静挥手,直至舫船消失在夜色中。

    我低头看那条缎带,它隐约带着那家伙头发的香味。我笑了笑,把它系在剑柄那空着的小孔上,回头向来路走去。

    告一段落了呢。

第十章 幽州来客

    立秋时分。

    距离南宫静离开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我在中州的日常生活又回归平静。

    当然,这平静也仅限于我的生活而已。

    南宫静走后不久,江湖上开始热闹了起来,据说有几个教派崛起,其中有历史悠久的峨嵋、少林和武当,也就新兴的几个,各门各派间开始有了竞争,江湖人士也多了起来,一切有给人一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江湖上的事还算小的,天下也不怎么太平了,当时南宫静走后还没一月朝廷来的驿使就报幽州王叛变,北夷入侵,西域国度来使……总之都是些大事。不过幽州王叛变这事着实让我们有些惊讶,幽州王自本朝以来永远是最忠心耿耿的王爷,而当今圣上也从谏如流恭俭爱民,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幽州王为何叛变是一大谜题。

    几个月来朝廷召集各路人马围攻幽州,但竟久攻不下。据说幽州王手下有一位名为厉阳的绝世高手,他将九龙剑阵练至大成,以一己之力硬撼朝廷人马。不过毕竟四面楚歌,就算他武功绝世也分身乏术,幽州的防线已经逐渐有些动摇,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但厉阳也因此声名远扬,试想仅凭一人之力拦下数十万御林军的,那是何等人物?

    我靠在椅背上,想着这些如今天下传得沸沸扬扬却又和我没啥关系的事情,右手揉着趴在桌上用舌头给自己顺毛的肥猫。这家伙最近倒是和我亲近不少,整天往我这儿跑,一呆呆一天。我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是它最近在换毛,总是把毛落一屋子。话说它叫什么来着,它的名字好像是王大人取的……哦,想起来了,它叫玄彪。王大人说什么玄有古奥之意,而则彪有文采斐然之意,况且还有什么虎生三子必有一彪的说法,不过看它这一副肥猫样……算了,名字叫叫就好。

    每天干完公事我基本上都是这样坐在案前发呆。酷暑已经过去,秋季到来,虽然暑气一时难消,但总的来说天气还是逐渐凉爽起来。之前有几次小四来拉我出去,我都摆手拒绝了。“唉,突然有点怀念南宫姑娘在的那几天,老大你会和她在早上买肉包给我们,你也比平时更常笑。”他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

    想到这话我微微一愣,目光不禁落在案上那剑柄部系着的那条缎带上……或许我自己也会想念那活蹦乱跳,天真又有些倔强的家伙吧。

    不过小四最近也很少来找我,他好像要和一个媒人介绍的姑娘成婚了。衙门里的捕快也基本上都讨老婆了,这么一想我还是一个人好像有点怪,王大人的三公子都快能爬了……

    “老大!”正当我神游物外之时,小四从门外探头进来,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去不去,”我摆了摆左手,这家伙十有**是要拉我出去喝酒的,“去陪你那未婚妻,快滚。”

    “老大你也太伤我心了,又不是来找你就是要拖你去喝酒的。”小四有些委屈地说道:“外面有人要找你。”

    “谁?”我有些意外。

    “不知道,一男一女,都是生面孔,说是要找中州捕头。”小四说完这句话就跑得没影,还没容我多问两句,估计是生我气了。

    我一头雾水地走到衙门门口,在向外张望着。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谁来找我,跟我比较熟的好像就衙门里的人,还有那个现在在江南的家伙……莫不是仇家上门寻仇?可我寻思着我也没仇家啊。

    从大门向外看去,街上人来来往往,门口并没有人。走了?我走出大门往台阶下看去,也没有看到小四所说的“一男一女”。

    “请问可是中州捕头,沐荣蟾桂大人?”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我回头,看到那一男一女就站在门的两旁,刚才我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以至于忽略了门边的他们。

    “因为担心挡道,所以我们退到门两边等您。”那男的微微欠身,微笑道:“久仰啊,沐荣捕头。”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嘴角微扬。他虽长相硬朗,但眼里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我感觉不到半分锐气。他着一身浅蓝布衣,腰间悬着一把有些破旧的黑铁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儒雅随和,倒像个书生,或许还未经历过刀光剑影,只是个刚踏入江湖的人。

    “你们是?”我皱了皱眉,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那男子身边的姑娘率先跨出一步,微微昂首说:“我叫厉月白,来自幽州厉家。这是我罩的小弟,陈今。”她眉目间英气逼人虽是女子却生得十分俊俏,头发扎成一束高马尾状,眼里有着凌厉的骄傲。她身穿淡紫简服,领口别着翠玉领针,腰间那桃红色的长刀分外显眼。

    “幽州厉家?”我想到了厉阳,不禁有些警惕,莫非面前这厉月白和他有关系?

    “是,厉阳是我哥哥。”她坦然道:“但我在曾……不,幽州王叛变前就出来游历,对幽州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陈今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半年前我在幽州边境遇见月白,我们结伴同行,也多亏她我才能平安到这。”

    “所以你们找我干嘛?”我不懂了。

    “在中州初来乍到,来拜会一下沐荣捕头。”陈今笑了笑。

    我更不解了,问:“我就一无名捕头,来拜会我干嘛?要拜会不应该去拜会王知府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现如今江湖又要热闹起来了,我们也只拜会高手。”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或许沐荣捕头这名头不算大,但……沐荣蟾桂呢?中州第一快剑李源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当今天下独孤九剑的唯一传人,沐荣蟾桂。我们要是不拜会一下,不是很可惜?”

    “什么?他是李源那唯一的弟子?”厉月白瞪大了眼睛,“你跟我说的人就是他?”

    我眼神一凛:“你是谁?”老家伙是我师父一事无人知晓,我从小到大也只和南宫静提过一次,可面前这男子却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月白说过了,我是陈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名游侠,月白的小弟。”陈今的脸上仍挂着那不变的微笑,“您的事我也只是偶然得知,并没有与他人说,还请沐荣捕头放心。今日前来只是打个照面,往后的日子里还请您多多照顾。我们就不多耽搁沐荣捕头时间了,先行告辞。”

    “再会。”厉月白向我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多看了我几眼。陈今向我微微躬身,跟在她后面,两人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深夜,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想着下午的事。没想到那镇守幽州厉阳的妹妹竟来拜会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通敌。

    更令我在意的是,那陈今随意地就说出我的秘密,不知何许人也……莫非是传闻的那种“江湖通”?江湖通知道江湖上各大门派或高手的秘辛,见多识广足智多谋,但由于自身武力不足只能找武功高强的人保护自己,自己则当狗头军师。这么一想事情脉络便清晰了不少,但他们为何在外游历、为何要来中州、目的是什么,又是一个个疑问。而且那陈今好像说,江湖又要热闹起来了……

    少见的,我失眠了。

第十一章 发烧

    第二天早晨,我微微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微明,周围仍很安静,但我感觉脑袋有点胀……我甩了甩头,双手支起身子顶着朦胧睡眼发了会呆,想了想还是倒了下来继续睡,全然不顾被子已经被我掀掉。窗子是大敞开着的,清晨的冷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待我再次醒来已是大早上,窗外的人声也热闹起来,但我的头依旧有些晕乎乎的……或许清醒了晚点就好了吧,我想。

    但情况并没有如我所愿,不论是上街出巡还是听捕快们汇报近况,直到深夜我头晕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反倒有加重之势。

    夜深人静,我正欲回房休息,阿虎又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老大,城南昌文街金来赌场有人闹事,几个维持秩序的弟兄挂了彩,老大你多叫几个弟兄过去支援一下行不?”

    “啊……”我揉了揉太阳穴,拍了拍阿虎的肩膀说:“都这么晚了,不用叫弟兄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小四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老大你这状态……”

    “不碍事。”我摆了摆手,“带路吧。”

    约莫一刻钟后,我和阿虎赶到金来赌场。说是赌场,其实只是一个较大的房舍,外面挂着一块招牌,里面放着桌子用来进行赌博,跟城中央那些大赌场根本不能比。

    刚走进门我就看到屋内的情况,几张赌桌被掀翻,有的还被劈烂,四个捕快在场中央围着两个人站着,但那两人看起来却是占了上风,四个捕快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赌客们则在外面再围了一圈,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最近又有闹事的了啊,什么情况?”我转头问一旁的阿虎。

    “我们在夜巡的时候这家赌场的小二跑来找我们,说店里有人输钱不认账,还要砸店,我们赶过来本来想维持秩序,没想到那两人直接开打。他们有些本事,四个捕快一起上都能轻松应对。”阿虎小声说道。

    场中的局面有点紧张,四个捕快抽刀对着场中两人,而那两人则各举一把剑,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诶诶诶停一下,这是在干嘛?”眼看就要再打起来,我赶忙上前叫停:“这两位公子,虽说我不提倡赌博,可赌输了不认账还砸店打捕快,这就说不过去了吧。”我挥手示意其他捕快们退下,走到他们面前说:“还请你们去衙门一趟,好好说说原因什么的。”

    “嗬,来了个和事佬。”那两人相视大笑,把剑拄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说:“今儿我偏要拿回钱,不过是玩玩而已,谁说要给庄家了?不过倒是你小子,是哪根葱啊?”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在下中州捕头,公子最好跟我们走一遭,你这样我们着实不好办。”头部的眩晕感和疼痛感再度传来,我用力闭了下眼睛,咬了咬牙说。

    “哟,是捕头大人啊,但捕头大人……情况看上去好像不太妙啊,身子骨虚吗?”另外一个男人笑着挑了挑眉,“要不要哥俩给你推荐一家卖牛鞭的补补?”周围的人听了这话,纷纷笑了起来。

    “公子,我好声好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适感更甚,对方又不配合,我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瞪着两人说道。

    “哈?罚酒?就凭你们捕快这种三脚猫功夫就想让我们吃罚酒?”取笑我的那个男人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走到我跟前在我耳边说道:“劳烦捕头大人和捕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夜就这样收工回去吧,否则……”我感觉某个尖锐的东西顶到我的小腹处,我低头,看到他的剑顶在我身上。

    “啊……真是难办啊。”我左手扶额,叹气道。那男人向我努了努嘴:“滚吧,别让我们再……唔!”话还没说完他就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那裂成两半的桌上。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也有些人愣在那里,显然没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啊……你这也太慢了。”我无奈地说道,右手将他的剑轻轻掂了掂丢在一旁:“中门大开毫无防备,动作迟钝绵软无力,就你这样还敢威胁人?”一秒之内,我便将他的剑夺来,并用剑柄瞬间发力将他震飞。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离我太近了。

    独孤九剑,破剑式夺剑。

    “娘的!”另外那男人提着剑向我劈开,我望着那剑芒侧身运劲,右手握住腰间剑柄猛地挥出……破剑式震御!我的剑锋砍中他剑柄往上的地方,我再度发力,那男人被我震得一个踉跄,我往前一步用剑柄猛击他肋骨下方小腹处……他应声而倒。

    “估计很痛……都跟你说别这样了,我头痛干这事也不方便啊。”我拍了拍头,转身向门外走去:“弟兄们,这两人麻烦你们带回去,关进牢里让刑部去审。其他各位,散了吧。”我向捕快们和周围的人招呼了一声,走出赌场。

    “老大,没事吧?你身体状况好像不乐观啊。”阿虎追了上来问道,“不过刚才老大那几下,真的厉害。”

    我摇了摇头说:“因为头晕就动了火,刚才那几下没收手。至于头只是有点晕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到衙门时已是后半夜,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回到自己屋里后我倒头就睡连窗户都没关……于是在四面透风加不盖被子的情况下,我英勇地发烧了。

    门没有锁上,据说小四推门进来时我像没有骨头一样瘫在床上哼哼……实在丢脸。他立马叫来王大人看我,我实在没有力气起身,只好继续躺着。

    “我说小桂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身体,哪有不盖被子开窗睡的。”王大人把手盖在我额上,那是文人特有的手,细腻光滑没有剑茧拳茧。

    “虽说现在才立秋,一时暑气难消,但总的趋势是天气渐凉,这天变得快啊,还是得注意一点。”王大人把手拿开,为我盖上被子,叹了口气起身道:“躺着休息吧,好好歇歇,我叫小四去给你请个郎中。”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王大人和小四走后我只好盯着屋顶看,衙门里的人声从外边传来,我感觉脑子嗡嗡的,里面有几根筋在一跳一跳。手脚都使不上力气,我尝试发力,憋足了劲……但还是选择放弃。我重新瘫软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就没病过几次,最严重的那次也不过个把天就好了,所以我不太担心自己这个病能不能好这个问题。不过我还是挺讨厌这个样子,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事都干不了。

    没过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响起。想必是小四为我叫的郎中来了,这么快?我努力转过头去,想要看清来者……

    “又见面了沐荣捕头,”熟悉的男声响起,陈今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笑吟吟地看着我:“气色不太好啊。”

    “怎么是你……”我显然没想到来的会是他,“你是郎中?”

    “不不不,我不是。”陈今摆了摆手说:“本来我和月白是想来找沐荣捕头的,但刚到衙门门口就迎面遇上那天的捕快,我们才得知你生病了。不过你放心,月白现在去给你找中州第一神医,估计很快就会到了。”

    我心里微微一惊,据我所知中州第一神医就是那城南任大夫,我上次还经过他的府邸。听说找他看病得至少提前十日预约,厉月白怎么说请就请……不过细想来,厉月白也是幽州厉家的千金,虽说厉家与幽州王一同叛变,但估计私下有交情才请得动……不过我就发个烧而已啊!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两人脚步声,厉月白首先走了进来,她看到病榻上的我,向我昂了昂头打了声招呼:“沐荣捕头,我给你叫郎中来了,中州第一神医,保证你药到病除!”

    “好……多谢厉姑娘了。”我不由得望向门那边。虽说发个烧就惊动中州第一神医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我还是好奇那个有妙手回春之美称的任神医。

    厉月白向门外挥了挥手,说道:“小琳你进来吧,别呆在外面了,病人在里面。”

    ……小琳?

第十二章 燕琳

    任安平,字乐文,行医已有数十载,人送外号中州第一神医。据说他能起死回生,专为达官贵人和名门望族看病行诊……但厉月白叫门外的那中州第一神医……小琳?

    “好、好的厉姐姐,我、我这就进来……”出乎意料,门外响起的竟是一个女声,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来者不是想象中的老翁,而是一个少女。她留着一头齐肩栗色短发,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一双碧色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眼神中带着些警惕。

    “过去吧,相信我,沐荣捕头不是什么坏人,再说厉姐姐我还在这呢。”厉月白拍了拍燕琳的肩膀,陈今向燕琳点头微笑,她才走了进来。

    “我、我叫燕琳,是、是来给您看、看病的……”她小步走到床前,看起来有些紧张,说话时甚至不小心咬到舌头。燕琳身穿一件米黄锦衣裙,腰间挂一个朱红色的小布袋,脚上穿一双白靴,靴沿上蹭着些泥土。我不免有些奇怪,陈今说的中州第一神医就是这小姑娘?

    陈今起身站到一边,把椅子让给燕琳:“那有劳燕姑娘了。”

    “沐、沐荣大人,我先帮您……帮您把把脉?”燕琳有些拘谨地坐下,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她了。

    燕琳伸出右手轻轻环住我的手腕,四指放在我的寸口脉上。她闭眼抿嘴,一瞬间就从刚刚那拘谨的状态脱开,认真了起来。我看向厉月白,她在茶桌边坐下,向我点了点头,眼里传达出一个信息:放心吧。

    “呼……”过了一会,燕琳松手睁开眼睛,说道:“沐荣大人的气血十分旺盛,与常人不同,想必是习武之人。但虽说血气旺,大人位于小腹的经脉略有阻塞,看病状和脉象应是寒气入体,以您的气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大人您之前应该极少患病,小疾淤积,以至于此次受凉。”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大人不用担心,我等下给您煎碗药,明天大概就能好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丫头,她仅通过把一会脉便推出如此多情况,且样样属实。而且她在说明我身体状况和病症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语气冷静清楚,完全进入到一个状态里,这也令我对她刮目相看。

    说完那些话,燕琳又变回刚刚那拘谨的样子,她被我这样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飘忽:“我刚、刚好带了些药来,我我我这这就给您煎去!”话音刚落她就慌忙站起身来,啪嗒啪嗒跑了出去。

    “燕姑娘比较怕生,还请沐荣捕头不要介意。”陈今笑了笑。

    “不过倒是没想到你这种人还会受凉,”厉月白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说:“习武之人不是都身强体壮少疾健康的吗,你这样也太丢人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天有不测风云嘛,我又不是铁打的……不过话说刚刚的那燕姑娘是什么人啊,我的病她一诊便知,还能推出我的病史,不一般啊。”

    “她啊,她跟我从小就认识。当然,小琳她也是我罩的!”厉月白右手握拳捶了捶胸脯,向我挑了挑眉,颇有大姐头风范,“小琳她可是中州最好的郎中!”

    “中州最好的郎中不是城南任神医吗?”我不解道。厉月白没有说话,我看向陈今,发现他的微笑不见了

    “哼,那东西,”少见地,陈今那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丝遮掩不住的嫌恶之情,“你说的那个城南任神医不过是个装腔作势沽名钓誉之辈,医术不及燕姑娘百之一二还自诩神医,我都觉得他恶心。”

    “是吗……”我不太相信,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只好闭目养神。

    这时,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厉姐姐,能过来帮下忙吗?”我睁眼,看见燕琳又探头进来,她弱弱地说道:“衙门……衙门太大,迷路了……”

    “真拿你没办法。”厉月白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厉月白离开,对重新坐下的陈今说:“她就像你们的大姐头。”

    陈今又恢复如往常一样的微笑:“是,月白她就是大姐头那样的人啊。她会为朋友出头,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说有时有点冲……但她是个很好的人,古道热肠重情重义,为了自己的骄傲而活着。”陈今的评价出奇的高。

    “那……你是怎么遇见她的?”我问。

    “半年前在幽州边境,我被一群匪徒围住抢劫,月白她刚好路过,随手把我救了。”陈今耸了耸肩说道:“都是在外游历,我又懂得略多一点,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她能顺手保护我什么的,我就跟她走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月白姑娘保护……”我无语道。

    “月白她武功真的很高强,而且结伴而行也没什么不行的吧。”

    “所以,你就属于那种江湖通咯?”我好像猜对了。

    陈今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那……原本你们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们应该不是提前预感我会发烧特地来看望我的吧。”

    “确实今日来找沐荣捕头有事相求。”陈今说。

    我无奈道:“还是别叫我沐荣捕头了,听着怪别扭的。”

    陈今笑:“那就叫沐荣兄吧。今日来找沐荣兄其实是想拜托沐荣兄,能不能在中州为我们找个安全的容身之处?”

    我皱眉:“你在外面惹上什么人了?”

    “不是我,”陈今摇了摇头,“不知怎的,月白不在厉家的事情传开来了。现在许多人都想抓她去给御林军领赏,毕竟她可是厉阳的亲妹妹,可以拿开要挟厉阳。”

    “你不是说她武功高强吗?”

    “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好,而且万一有比月白更厉害的人盯上她就麻烦了。”陈今微微颔首,说:“不知沐荣兄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唔……”我犹豫了一下。厉月白的身份固然是个麻烦,但她在得知我生病后立马去拉燕琳过来为我看病,我显然不能落井下石,也不能袖手旁观。但安全的容身之处吗?我印象中好像并没有这种地方……我绞尽脑汁地在我这有些混乱的脑子中搜索这种地方,但好像一无所获。

    陈今见我面露难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没关系的。”

    “陈兄,你……介不介意住在衙门?”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陈今问道。衙门算得上是一处安全的容身之所,基本上没人敢来闹事,至于衙门能不能让其他外人住这个问题……好像几个月前刚刚有一个先例来着?

    陈今微微瞪大眼睛:“住在衙门?这……不太好吧?”

    “这衙门里有几间客房是闲着的,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暂住下来一段时间,以前也有人住过的。”我说。

    听了这话陈今长出一口气:“那就多谢沐荣兄了。”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我连忙双手支着身体勉强坐起来。

    “那个……药煎好了。”燕琳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进来,厉月白跟在她后面。燕琳小心翼翼地把药递到我手上,我赶忙接下。“主药半夏佐生姜,泡阴石煎煮的。有助于疏通经脉、降逆止呕,促进气血运转。”

    说完她便溜到已经坐下的厉月白身后,仅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我,眼神中有些期待。

    我看着手中澄澈的药汤,心里有些打鼓。生姜我是知道的,但半夏和阴石我都没听过,想必是某两种药材。是药三分毒,我心中没啥谱,但鉴于厉月白和陈今对我保证燕琳医术高明,以及燕琳刚刚为我初诊的表现和她现在那期待的小眼神,我索性仰头一口气把整晚药汤喝完了。

    意料之外,药汤入口并没有生姜的辛辣之感,反而有些清凉,我脑中有些清明起来。然而药汤入胃后有代入一丝暖意,并且那暖意越来越浓,逐渐充盈了我的小腹,我开始微微出汗,身体的不适缓解了许多。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再次惊讶没想到仅一碗药就好了这么多,看来燕琳医术确实高明……只是如果她是中州最好的医生,为什么鲜有人知呢?

    “好些了吗?”陈今问道,正在耳语的燕琳和厉月白也一同看了过来。

    “好多了。”我笑了笑,把碗放下:“燕姑娘果真医术高超,只是为何我之前却不曾听到过燕姑娘的名字,这令我很是困惑啊。”

    “沐荣捕头自然不会听闻小琳的名字,她可不爱抛头露面。”厉月白把燕琳从身后拉到身前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宠溺地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燕琳被厉月白用双臂环着,她扭动了几下挣脱不开,只好乖乖坐着。

    “这样啊……”我

    “小琳她天生碧瞳,能识百草灵物,再加上她在医术这方面天赋异禀,天底下她治不好的病可不多。而且她从不借此敛财,反而经常走街串巷给那些没钱治病的老百姓免费看病,从不收一文钱。不信的话沐荣捕头你可以亲自去街巷里问问燕琳这个名字,小琳她和那些老百姓可亲了。”

    “燕姑娘真善良啊!”我更惊讶了,由衷地说道。

    “呜!”燕琳听了我这话睁大了眼睛,脸颊微微泛红,神色有些窘迫:“医、医者仁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沐荣捕头你可得好好谢谢小琳,刚刚她可是很细心地帮你把药汤里的姜末和半夏碎一点一点挑出来的哦!”厉月白坏笑道:“她还和我说啊,这个沐荣捕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反倒挺亲切呢!”

    “哪哪哪有!”燕琳更慌张了,双手在身前乱摆,“举、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才没有说……咿!”厉月白凑近她耳边吹了口气,燕琳立马闭上眼睛绷直了身体……这小丫头还挺敏感的,她轻咬下唇眼睛紧闭,缩着脖子身体微微颤抖,可爱得像只受惊的仓鼠。

    陈今无奈地笑着摇头:“月白你还是喜欢捉弄燕姑娘。我们也应该好好感谢沐荣兄,他同意让我们在衙门里暂避一段时间了。”

    “当真?”厉月白望向我,目光中满是惊喜:“没问题吗?”

    我点了点头:“没问题的。”

    “那可谢过沐荣兄了,在衙门里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呢!”厉月白向我抱拳道。

    我回礼,但心里不由得苦笑。陈今和厉月白之前仅仅是和我打了个照面,连熟络都算不上就来找我寻求帮助,说实话有够大心肝的……

    不过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厉月白可是朝廷叛军大将厉阳的亲妹妹,虽说到现在给我的感觉人蛮好的;而那陈今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举止得体,谦恭的态度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我无法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像平静的水面下没人知道有多深。让他们住进衙门算不算通敌暂且不说,但好歹我也都一口答应下来了……算了,姑且这样吧。

    那边陈今和厉月白商量了一会后起身告辞,说先回客栈把行囊搬来。燕琳自然也跟着走了,她拉着厉月白的手小步跟着她出去,临走前还偷瞄了我几眼。起身走出房门,我目送他们走出衙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我觉得身体舒坦不少。

    天空明净得像水洗过一般,群鸟在空中飞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我伸手摸向腰间的剑,剑柄上的缎带被微风撩起轻轻飘动着。

    转头望向江南的方向,也不知南宫静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练剑?又或者和父亲出门经商?无从得知,都几个月了也不写封信来……肚子发出响声,饥饿感传来,我轻叹,向膳堂走去。

第十三章 意外

    当天下午陈今和厉月白就带着行囊搬进来了,迎面他们还碰上王大人,不过我谎称他们是我多年未见来中州暂住的朋友才蒙混过关。王大人素来通情达理,便同意他们住下了。

    次日,我的病也顺利痊愈,燕琳还特地过来看了一下,虽说仍是怯生生的像只小动物,但也敢和我说上几句话了。她在确认我没事后就走了,说是得赶着去采药。

    自从住进衙门以来,陈今和厉月白基本上都是早晨出去,傍晚归来,也不知去外面做什么。

    不过陈今和王大人倒是挺聊得来,大抵聊的都是些时局变化或诗书之事。王大人还向我夸赞过陈今才气过人什么的……说到底我还是蛮在意他们每天出去做什么,只是每天只能见上他们两三面,是在没时间问。

    当下正值仲秋,人们都忙着筹办中元节。中元节在中州也算是个大节日,所以虽说还有十余天时间才到,但人们已经早早地开始筹备,秋收的繁忙气氛也在城里洋溢开来。

    近来事务性工作开始多了,王大人常常深夜才归家。城里也多了许多佩刀佩剑的人,我总觉得江湖气开始重了起来,也增加了出巡次数,以免出什么乱子。

    一日傍晚,我巡完正打算回衙门,却恰好碰上陈今和厉月白。他们似乎也要回去,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厉月白一瘸一拐地走着,陈今在边上搀着她。

    “你们这是?”我有点惊讶。

    “说来话长……”陈今苦笑,“先回衙门吧。”

    回到衙门,陈今让我拿来药酒给他。厉月白坐在椅子上面卷起裤腿,只见她右脚小腿处有一道横着的细长伤口,像是被利器所伤。

    “发生什么了?”我把药酒递给陈今,在一旁坐下问。

    陈今蹲在厉月白脚边,手拿布条沾上药酒:“方才有近十人偷袭我和月白,其中有人在暗处用吹箭伤了她,还好只是擦过,没有扎进去。”

    我一惊:“他们人呢?”

    “全被我砍趴下了,胆敢偷袭老娘……嘶陈今你下手轻点!”厉月白没好气地说道,陈今拿布条为她擦伤口,厉月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拍了陈今的头一下。

    “好好好。”陈今一边擦一边向伤口吹气:“那些人的尸体就在城西门外,沐荣兄可以叫人去吧他们拖来。”听了这话,我立刻起身向外面走去。

    待我吩咐完几个捕快后回到屋里,陈今已经帮厉月白包扎好了。

    “气死老娘了!竟然从背后杀过来!”厉月白怒拍大腿。

    陈今站在一旁给厉月白倒水,说:“你不也把他们都砍了吗,不亏啊。”

    厉月白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说道:“可伤我的那人跑没影……你不是会御剑术,咋没把他戳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御剑术什么水平。”陈今无奈苦笑。

    我感到讶异:“陈兄你会御剑术?”

    陈今摇头苦笑更甚:“才刚入门,用都用不了,喏。”他手一挥,腰间的那把破铁剑便浮上半空,只是那剑摇摇晃晃,还未一息时间就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你看,就这样而已。”他向我耸了耸肩,把剑重新拾起收回鞘中。

    “身为我小弟你能不能争点气啊!”厉月白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问:“大概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偷袭你们吗?”

    “还能为什么?”厉月白撇了撇嘴:“我现在在御林军那可值万两纹银!”

    “那你原本为什么不待在中州呢?”我不解。

    厉月白耸肩:“我自十岁起每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幽州,今年出来前压根没想到曾叔会叛变。我现在也暂时回不去了,听说幽州那里全是军队。”

    “曾叔?”我疑惑道。

    “幽州王名为曾照。”陈今在一旁补充道。

    厉月白继续说道:“我哥那混蛋又和曾叔独子是结拜兄弟,自然会帮上一手……可他完全没考虑到他的亲妹妹我还在外面这回事啊!”她气得拍桌。

    我好奇道:“你每年出来都在干什么,游历吗?”

    “差不多吧,结交朋友见见世面咯,还有……”厉月白顿了顿,“沐荣兄你知道‘天下院’吗?”

    我愣了一下,自己好像有所耳闻:“貌似听过这个名字,是一个什么帮派吗?”

    “不不不,天下院是一脉古老传承,每代只传一人。”厉月白摇头道:“据说其每代传人都是天赋异禀之人,武艺天下顶尖,一旦出世便为天下排名靠前的高手。”

    “怎么,你想拜师?”我问。

    陈今也摇了摇头:“沐荣兄有所不知,这天下院每代传人皆是由上一代前辈亲自挑选,外人绝不可能通过拜师进入天下院。月白她找天下院,其实是为了找人。”

    “找人?”

    “天下院现今这代传人名叫陈泠轩,传闻年龄与我们相仿。”少见的,厉月白眼里流露出狂热崇拜的神色:“江湖上的人都说,这代天下院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英俊潇洒侠情万丈。我十岁那年刚出来就有听到过他的名字,这几年他是越来越出名了。我从那时起就想见上他一面,和他说上几句话。”

    “那陈泠轩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见她这样,调侃道。

    “那是!听说他有八柄剑,还会御剑术!”厉月白点头。

    “不过御剑术,我也会啊……”陈今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算了吧你,你说同是姓陈的差别咋这么大,人家可是能同时御八柄剑,八柄!”厉月白重重点了一下陈今的头,“你还是乖乖做我小弟,当你的文弱书生吧!”

    “那陈泠轩现在在哪?”我问。

    “据说去幽州了,估计也想征讨幽州王。”陈今捂着头说。

    “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我哥对上,对上的话感觉会是一场好戏。”厉月白打了个哈欠,“我可期待着我哥那混蛋被陈泠轩打得屁滚尿流呢。”

    果真是亲妹妹啊。我暗叹道,这时,门外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蹄声停下,之前我吩咐的那个捕快跑了进来:“老大,城西门外只有一具尸体,而且是在离城门一里多远的地方发现的。”

    “不可能!少说八个,我亲手把他们砍了的!”厉月白拍案而起,有些站立不稳,陈今赶忙将她扶着。

    “你们可以出来看看,我们确实只找到一具尸体。”捕快摊手。

    我们来到门外,厉月白由陈今扶着。只见尸体被放在地上,是一男子,他的右手反向弯折看上去骨折了,而致命伤在心口,像是被人用利剑穿心。

    “找到尸体时我们发现尸体边有一行马蹄印,初步推测他是在骑马过程中被人一剑穿心,从马上摔下断了右手。”捕快在一旁说道。

    “是下午伤我的那人,他腰间有吹箭。”厉月白愤愤地踹了尸体一脚,小腿的伤口被这下牵动,她吃痛道:“终究也是死了。”

    陈今沉思道:“这人意欲逃跑,但在途中被人从马上刺下,死在了较远的地方。而被月白所杀的人全被处理干净了,证明有人为他们善后。这人碰巧死得远了点,才没被处理掉。”

    “那是谁杀了此人?”我蹲下来察看创口:“这伤口很整齐,按形状应是被人用剑从后心刺入。但如果他骑着马的话,杀他的人要么骑快马从他身后偷袭,要么就是凌空跃起从后面赶上结果了他……不管哪一种,可以肯定的是,杀他的人武艺高强。”

    “会不会是善后的人?”厉月白问。

    “不,如果是善后的人我们也不会见到他的尸体。”我摇了摇头,转头对一旁的几个捕快说:“务必查清。”

    几个捕快带着尸体走后我们回到屋内,一时间谁也不说话,都低着头各自思考着。这事情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还有些东西藏在阴影里,我们都看不清……但那无疑是个很大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们三人不论是去膳堂还是饭后在院子里坐着,直到各自回自己屋子时都没有太多的交谈,只有寥寥几句话,气氛一直压抑着。

    厉月白受伤后一连三日都没有出去,只在衙门里走动,有时坐在院子里抱着玄彪晒晒太阳,有时干脆待在屋里不出来。

    陈今天天跑出跑入的,一方面继续帮厉月白打听天下院陈泠轩的下落,一方面关注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但那陈泠轩基本上没人有他的消息,而江湖上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第十四章 燕琳医死人了?

    一个和往常一样平静的清晨,陈今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厉月白大概在膳堂吃早饭,衙门里只有三俩打扫的小吏,多数人还没有来。

    晨风吹过,正准备出去巡察的我微微打了个寒颤,寻思着是不是该添件衣服,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近来天气渐凉,但早上还不会太冷,没多大必要。

    最近城内事情也开始多了起来,大部分是纠纷争执之类的,偶尔有一两起斗殴事件,或许是因为中州最近突然冒出许多外来的人……不过总体上来说也还算太平。

    我把剑配在腰间,向衙门外走去。谁知才刚走到门口没迈出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便从衙门外冲了进来,迎面撞进我怀里……

    “燕琳?”看清来者后我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燕琳退开一步抬头看我,她抬起头来我才发现她哭得厉害,碧色的眸子红肿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么了?”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问。她裙子膝盖那里破了个洞,隐约能看见膝盖擦破了皮,双手也擦伤多处,连靴子也丢了一只……她大概是一路跌跌撞撞跑来的。

    “沐、沐荣捕头……”燕琳认出了我,带着哭腔说:“我的家……我的家……呜哇”话还没说一半,她又号啕大哭起来。

    厉月白闻声跑了出来,这些天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了怎么了?”她赶忙揽过燕琳,“怎么摔成这样?发生什么了?”燕琳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燕姑娘家出事了,月白姑娘你叫上陈兄,我去备马!”说罢我便向马厩跑去。

    待我拉来三匹马,陈今也已经到了,厉月白搂着燕琳。“燕姑娘说什么了没有?”我问,厉月白摇了摇头。

    “先去她家再说。”陈今从我手中接过缰绳。

    我和陈今各乘一匹马,厉月白和燕琳共乘一匹,马不停蹄地向城东赶去。

    日头刚刚升起来,阳光洒下,周围的店铺陆续开张,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我们不得不注意多避让。特别是经过一条菜市街时,路边都是摆地摊的菜贩,我们只好放慢速度。

    从衙门到城东不用多久,燕琳似乎还未平复心情,一路上仍在不停抽泣。她缩在厉月白怀里不住颤抖着,像是收到了很大的惊吓。我们无法得知她家里发生了什么,唯有前去查看才能知道。

    照厉月白的指引,我们到达了燕琳的家一幢老屋。老屋全用棕褐色的木材搭成,可以明显看出风雨的洗礼,门上贴着已经褪了色的门神和春联,看上去颇有年头。

    我翻身下马,看到残破的门槛边躺着燕琳跑丢的白靴,想必她慌忙从家中跑出来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我下马拾起靴子转身给燕琳穿上,回过头看,门是虚掩着的,我向厉月白和陈今点了点头,率先推门进去。

    虽然从没来过燕琳的家,但我一进门就知道出事了。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一片狼藉。正对着门的八仙桌被掀翻,桌上的木茶具滚到门边,两把椅子都折了腿,衣架被折断,地上全是些小物件。

    往内走了两步,我看清了屋内的情况:所有东西不是被打翻就是被毁坏,特别是右手侧的一个大木柜,整个倒在地上,基本上全散架了。它的周围散落着打碎的药瓶和翻落的木箱,里面的药剂药材混在一起满地都是三个男人正在这屋子里翻箱倒柜,听到脚步声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来看我,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进来。

    “你们是谁?”我厉声道。

    “娘的你又是谁?”正在翻床头柜的那个猴脸男歪头反问,一脸不爽。其他两个男的一身腱子肉,猴脸男是三个人里身板最瘦弱,但气焰最嚣张的那个。

    陈今、厉月白和燕琳跟着我进来,猴脸男的目光落在燕琳身上,恍然大悟地笑了:“小丫头,原来你是叫人去了。可我不是说了吗,你今天叫天王老子来也没用!”燕琳躲在厉月白身后抽噎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们这些混账在干嘛!”厉月白勃然大怒,猛冲上前去挥拳就要打,但另外两个壮汉一把把她推了回来,厉月白踉跄了一下,陈今赶忙上前扶住她。

    “呵,在干嘛?这小丫头自不量力医死了人又不肯赔,我们来清点她的东西拿去抵人命债!”猴脸男环抱双臂冷笑道:“要是找不到值钱的东西,你这小丫头可得上青楼卖身拿肉钱来还啊!顺便说一句,你这种幼女最近可是受欢迎得很,那些老爷可是会花大价钱来好好疼爱你的哦。”

    “什么?你医死了人?”厉月白猛地回头看燕琳,一脸的无比难以置信。我和陈今也愣住了,燕琳的医术还会医死人?

    燕琳一脸惨白:“我、我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昨天下午跑来、跑来哭,跪下哭,求、求我给他们父亲治病……我昨晚、昨晚只开了一碗清热汤!可他们今早过来……过来就说他们的父亲被我药、药死了……”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又开始小声哭泣起来。

    猴脸男见燕琳这样,不屑地嘁了一声,说:“呵,什么清热汤!家父喝完后没多久就吐血身亡,敢情我们来求医,求回去一碗毒药!”

    “啧。”我心说这下麻烦,真要医死人这事情就不好解决了……但燕琳会医死人?

    “小琳你开了什么药?”厉月白按住燕琳颤抖的肩膀问。

    “就普通的生地,黄连,还有金银花……”燕琳抹泪道,陈今在一旁皱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猴脸男见我们慌了,气焰更加嚣张:“现在要么赔上所有家当,要么就把你们送到衙门去处置!”

    “敢问……令尊的尸体,我能否一看?”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陈今突然站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三人。

    “呵……”三人对视了一眼,猴脸男咬牙:“不必了!早些时候我们就已经葬下家父,不劳费心!”

    “哦?没有报丧开吊就草草下葬?”陈今露出微笑,“更何况令尊是被毒死的……照你们说?那连证据都不留下,怕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猫腻?”

    “你他娘的放屁!”那人怒视陈今,“我们见家父死状奇惨,实在不忍,决定早早葬下他,免得看了揪心!”

    “呵呵。”陈今也不辩,“那你带我们去坟边看看,如何?”

    猴脸男青了脸:“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带你们去?家父……家父在天之灵也不会乐意的!弟兄们!”他一声喝令,两个彪形大汉就撸起袖子,一脸凶神恶煞地朝我们走来。

    “慢着!”我拦住正要拔刀的厉月白,掏出捕头令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悠悠地说:“凡事都得有个规矩不是?你看我这捕头令……够不够格?”

    “哈。”猴脸男愣住了,他干笑一声,舔了舔嘴唇:“原、原来是捕头大人,我……”

    “带路。”我看着他们,笑了一笑,“你刚刚说要把燕姑娘送去衙门,这不正刚好,我在这呢。我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捕头大人我们……”

    “我说,带路!”我沉声怒喝,他们三人面面相觑,猴脸男喉头上下动了动,有些干涩地说:“好……我们带你们去。”

    我们骑着马,跟猴脸男他们来到城东大门外的一个小土包前,那小土包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

    “这、这就是家父之坟……你们可不要乱来!”他支支吾吾地说,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诶诶,这看起来好像是无主之坟啊,连块写名的木板都没插。”陈今朝我耸了耸肩,转过头去一脸关切地对三个男人说:“而且我们得还令尊一个公道啊,沐荣兄你说是不是!”

    “自不必说!这坟呢三分置身七分土,我开来看看!”我拔剑猛地向那土包挥去,沙砾乱飞,那土包瞬间被我削去了大半。

    果不其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猴脸男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面色极其难看。

    “看来令尊他……会遁地?”这回轮到陈今冷笑了。

    “我们早上明明……”猴脸男仍想争辩,话却戛然而止樱红色的长刀瞬间横在他脖子上,刀锋微微陷入皮肤,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只要那刀再微微移动,他的咽喉就会被割断。

    厉月白右手紧握刀柄,眼神凌厉杀机迸发。“解释清楚。”她强压着怒气说道。猴脸男拼命给另外两个壮汉使眼色,两个壮汉正要上前,我的剑挡住了他们的路。

    “解释清楚。”厉月白重复了一遍,刀锋陷得更深了一点,血开始顺着刀往下流。

    猴脸男面色煞白,他干巴巴地说:“城南,任神医,让我们,做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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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九剑传人沐荣蟾桂所见的江湖,不同于平常武侠的新江湖故事。难忘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难忘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难忘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