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龙脉符文师TXT下载龙脉符文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龙脉符文师全文阅读

作者:赞美可乐     龙脉符文师txt下载     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龙脉符文师全文阅读

序幕 突如其来的客人

    维洛季马大陆,在帝国某个不知名的地区,坐落着这样一个普通的小村庄,维拉克村。

    这是一座随处可见的小小村落,蒸汽革命带来的革新还没有蔓延至此,村民们依旧按照祖祖辈辈几千年来一成不变的方式生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要说整个村子里唯一与众不同的一点,就是官道旁边的那家酒馆葡萄藤之血了,这是一家兼做酒馆和客栈生意的店子,此刻正值午时,酒馆里挤满了前来放松的本地村民,偶尔也有官道上来往的商队行人拉开酒馆大门,加入到热闹的人群中。

    老板站在吧台后面,静静地擦拭着手上的酒杯,他大约二十来岁,一头火红的头发惹人注目,剩下的特质则常常会被头发掩盖,但如若你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一些其他的独特之处他面容俊朗,年轻时必定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嘴唇边的一道伤疤昭示了他早年也许有过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

    时间悄然流逝,酒馆里的人群也四散而去,到了夜里,“葡萄藤之血”已经不复午时的喧闹,只剩五名常客围坐在吧台边。

    常客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名叫彼得,他正像往常一般,讲述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故事和传说,另有一名男子,啜饮着手中的啤酒,静静地聆听。年轻的旅店老板站在门后的暗处,一头火红的头发若隐若现,微笑地听着早已听烂的故事情节。

    “却说到那皇家近卫符文师团,人手一杆冲锋枪,逼近那恶魔的老巢,就在他们即将发动突击的时候,他们发现……”彼得在这故意的停顿了一下,制造气氛,见到四名听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发现门上刻着繁杂的花纹,最为年长的团长塔洛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占卜符印!”

    听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以阿姆、小秦和塔兰为最,这三个孩子是要好的朋友,也是每个晚上彼得最忠实的听众。

    彼得凝视着这三人中最年轻,也是最胆小的那位,“孩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男孩慢慢地点头说:“是维斯塔力人。”

    “正是!”彼得赞许地说:“大家都知道只有维斯塔力人会进行各式各样的奇怪占卜,他们也总是混迹于荒野之中。现在塔洛斯觉得不妙了……”

    “故事里不总是说维斯塔力人即邪恶又混乱,而且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男孩打断了彼得,“皇家符文师们后面怎么了?”

    “耐心,孩子,耐心,”彼得为自己被打断而不快的哼了一声,“我马上就要讲到这了。”

    “彼得,没必要这样,小秦只是关心英雄们,他可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符文师呢。”三个孩子中较大的塔兰出声了,趁着这个间隙,旅店的老板从后厨端着五碗热腾腾的炖肉走了出来,又从吧台下抽出两个长棍面包,摆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开始享用晚餐,故事也就只能到此告一段落,老板先给彼得添了满满的一杯啤酒后者正在狼吞虎咽的对付他的那碗炖肉。他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自己的炖肉,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回头正要继续讲故事的时候,才发现大家还在吹凉热腾腾的炖肉。

    “事情很快变的明了了起来,占卜符印突然爆出强烈的光线,随后形成一个力场,把皇家符文师团的符文师们包裹其中,至少二十个维斯塔力人从恶魔的巢穴中冲了出来他们就是恶魔的仆人。力场抑制住了符文师们的法术能量,但他们同样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手上的冲锋枪也不是吃素的。随着连绵不绝的枪声,不少维斯塔力人倒下了,但是更多维斯塔力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更糟糕的是,恶魔现身了。”

    听到这,男孩小秦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符文师们节节败退,但是恶魔低估了一个人,那就是团长塔洛斯,他对自己领域的事物真名了若指掌,即使有力场压制,他还是轻轻呼唤:‘火焰!’一道符文从他的掌心成型,转瞬间就从一丝火苗变成了庞大的火球,再转变成一道粗壮的火舌。火焰瞬间吞没了最前面的维斯塔力人,但恶魔已经冲了上来,它狞笑着用长剑刺向塔洛斯。”

    “塔洛斯急忙扭转目标,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缭绕着邪恶黑光的长剑刺中了他,他连声高呼:‘风!’手心另一道符文成型,顷刻间又化作一阵飓风,将塔洛斯和他的队员们带离那里。”

    “然后呢?”小秦嘴里塞满了面包和炖肉,但还是迫不及待地问。

    “飓风带着塔洛斯和他的队员们迅速的脱离了险境,确认安全之后,塔洛斯才有时间来检查自己被恶魔刺中的那一剑,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一剑并没有伤害到他,也许是他路上获得的护身符救了他。”彼得讲到这,喝了口啤酒润润嗓子,然后接着说:“那是他很久以前从一个流浪行商那里得到的。”

    “这就说的通了!”塔兰叫道:“人人都知道‘路遇流浪客,厄运去无踪’”

    “不对,不对!”阿姆叫到:“应该是这样说:‘路遇流浪客,厄运不会有’”

    这时,旅客老板晚上第一次开口了,“其实你们讲的都不全。”他站在吧台后面说,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路遇流浪客,厄运去无踪

    若是肯施舍,善缘不嫌多

    来往天下人,定要记心中

    吧台边的人看到萨沃斯站在那里,都很讶异。几个月以来,他们几乎每个休息日都会来“葡萄藤之血”听彼得讲他的那些传奇故事。在今天之前,萨特从来没有插过话其实他也插不上话,对于这个村子来说,萨沃斯还是个外人,他搬过来还不到一年,村子里的大家伙跟他都不熟,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萨沃斯有些尴尬的开口,打破了旅店里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

    彼得点点头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个护身符价值整整一百个金普洱,但是行商看在难得相遇的份上,只收了我们的塔洛斯一块面包和一个铜子。那个护身符通体漆黑,摸着十分冰冷,但行商告诉塔洛斯,只要戴着它,邪恶就不能伤他分毫。”

    “真是好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弄一块,花大价钱都行。”之前一直啜饮啤酒的男子郁郁不满地开口了,他叫寇拉斯,今晚聚会他喝的最多,大家都知道他的铁匠铺子上个休息日被不知道什么恶魔袭击了,整个铺子毁了个干干净净,幸运的是,寇拉斯当时不在铺子里。

    “是啊,谁不想呢?”彼得又喝下一大口酒,深有同感地说到。

    “话说维斯塔力人真的是恶魔吗,我听说他们会为任何邪恶势力效命。”男孩说:“我之前看过……”

    “他们可不是什么恶魔,孩子。”寇拉斯开口说:“他们就是一大群四处流浪的恶棍,我曾经听说他们中的一部分在为施特拉德效力。就是那个……”

    “哦哦,看来现在换你讲故事了,寇拉斯。”彼得不满地开口:“如果你想讲,那我就让你讲个够。”

    两人怒目而视好一会,就在旅店里的气氛都变的僵硬起来的时候,寇拉斯扭过头去,低声嘟囔了几句像是道歉的话语。

    “施特拉德,是那个传说中的吸血鬼施特拉德吗?”小秦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急匆匆地再次发问:“听说他能够找到任何念叨自己名字的人。”

    “是的孩子,那就是施特拉德神秘的地方。”他解释道:“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人们知道的只有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所以成为了吸血鬼。”

    讲故事的阶段到此宣告结束,因为故事引发了更多的争论,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施特拉德的故事,他到来前的征兆,怎么样才能避免被施特拉德发现等等,话题变得越来越火热,就在此时,旅店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寇拉斯转头向门口看去。“啊!比尔,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告诉我旁边的傻蛋施特拉德是怎么……”寇拉斯话说到一半就停了,转而向门口冲去。

    “光明神在上,比尔,你怎么了?”

    比尔艰难地走到灯光下,众人看清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比尔脸色惨白,身上血迹斑斑,他抱着自己的毛毡子,毛毡子不自然的鼓起着,仿佛里面塞了一具尸体。

    几个朋友这时连忙冲了过去。“我没事,”比尔推开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向吧台,他双目圆睁,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受了过度惊吓的鹌鹑,“我没事,没事。”他连身说到。

    他把怀里抱着的毛毡子丢在地上,毛毡子重重落地,发出了如同巨石和地面碰撞的声响。大伙这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切割的七零八落,切痕笔直且竖长,有些地方甚至连皮肉都被切开了,朴素的灰色上衣只剩扎进裤腰里的那部分还算完好,其他地方都碎成了长条形的布片,还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第一章 尘封已久的记忆

    大伙围着比尔,他的老友彼得试图扶着他就坐:“我早跟你说了,这年头不安全,对方有几个人?”

    “一个,”比尔艰难地开口:“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妈的,比尔,我都跟你说过了,”彼得愤怒地开口,那是只有至交好友才会出现的反应:“自从你答应了那个商人,我就一直在警告你,这年头本来就不安全,更不用提你们是在晚上旅行,其中之一还是个富有的行商。”说到激动处,彼得甚至挥舞起了自己的手臂,寇拉斯急忙上来拉住他,让他冷静。

    “你还是坐下来吧。”寇拉斯说:“我们得帮你清理血迹,处理一下伤口,再给你换件衣服。”

    比尔摇摇头:“我没事,大部分血迹都是行商理查德的,那个倒霉的家伙,我们走出去两里路,刚过河没多久,它就扑到理查德的身上,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他撕碎了。”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静了下来。阿姆把手搭在比尔的肩上,“这真是……太糟糕了,我记得理查德,我对他印象不错,他是一个大方的人……”他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真该死,光明神在上,这年头究竟是怎么了。”说到最后,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丝痛苦的呻吟,不再言语。

    “我早跟你说过了,哪怕你只有一块毯子,都会有人想要你的命,”彼得又愤怒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寇拉斯的手。“更别提你和一个口袋里不知道揣了多少个金普洱的人在一起。”

    寇拉斯怒视着彼得,示意他不要再说。气氛变的有点僵,众人都呆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在一片寂静中,旅店老板的举止也格外小心。他两手端满东西,利落地绕过寇拉斯,开始在附近的桌上摆放物品:一盆热水、一把手术刀、一些干净的纱布、几个玻璃瓶、缝合伤口的针线。

    比尔听完,只是撇了撇嘴,他解开毛毡子,里面包的东西立刻掉了出来。

    那是一只比人还要长许多的甲虫,甲壳是显眼的亮红色。

    年纪最小的小秦大惊失色,踉跄着后退,却不慎撞到了桌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彼得脸色变得灰白,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阿姆、塔兰和寇拉斯则是惊声躲开,双手捂面,不敢再看。

    甲虫的前端是一对巨大的锯齿状大颚以及一双壮硕的前爪,大颚中间夹着一颗血肉模糊的死人头,显然是理查德那个倒霉鬼。

    旅店老板蹙眉低语:“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要不是因为店里太安静,大家不可能听到他在说什么,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把视线从那颗不堪入目的死人头上移开,转而静静地凝视着红发的旅店老板。

    胆大的寇拉斯首先开口;“萨沃斯,你知道这是什么?”

    旅店老板的眼神看起来很迷离,“内尔比托。”他心不在焉的说:“我以为这些东西还在地下……”

    “内尔比托!?光明神在上,萨沃斯,你见过这东西?”寇拉斯直接打断旅店老板的话,其他人也纷纷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疑问。

    “什么?”旅店老板突然抬头,仿佛突然从某个地方回来,又像是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记起自己身在何方:“不不,我当然没见过,在搬过来之前,我有几个教会的朋友,他们告诉我的。”眼看大家都退开,只有自己还站在这甲虫旁边,萨沃斯谨慎地后退了一步,边退边说:“他们说这东西都在鲁西港附近出没。”

    大家点点头表示了解,又纷纷转头看向桌上的甲虫。

    “我讨厌甲虫。”最小的小秦嫌恶地说到,他一直站的离这甲虫最远。“把它盖上,求你了。”

    “不,小秦,这不是甲虫。”寇拉斯说,他伸手指向甲虫的头部。“它没有眼睛。”

    “也没嘴巴。”比尔突然插嘴,“它只有一对大颚,但是没有口器,它是怎么吃东西的?”

    旅店老板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他伸出一只手,拨弄起甲虫的尸体,然后凑近去,开始细细观察它,其他人见状又离甲虫远了点。

    “这大颚真是锐利,”萨沃斯伸手拂过甲虫的一对大颚,“就像两把锋利的铡刀。”他的手接着又在甲虫的背上敲打起来,手指敲在亮红色的甲壳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响声。“这甲壳又滑又硬,就好像硬陶捏成的墙。”说到这,他又把头凑近了仔细打量,“甲壳上有不少的裂纹,怎么回事?”

    “那是它攻击理查德时造成的。”比尔回应说:“它一下子跳了出来,先是咬住了理查德的脚,然后把理查德使劲往地上拖,”他一边说,一边搬来一把椅子坐下。“虽然理查德很快就被拉了下去,但他还是抽出了腰间的钉头锤,疯狂地捶打着这东西的甲壳,直到它把他的头整个的切下来。”他说到着,脸色再度变得惨白,胸口也微微发抖。周围众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显然想起了那颗死人头。

    旅店老板一边不住地点头,表示自己正在聆听,一边继续拨弄着那怪物,“这里面是血红色的一坨,没有器官,也没有血液”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像半凝固状态的牛血”。

    “求你了,不要再碰了,”小秦捂住自己的脸,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有时你把这些甲虫杀了,他们还能活动,就像蟑螂。”

    “不,小秦,这不是甲虫,”彼得严肃地开口:“你们和我一样都清楚这是什么,甲虫不会比人还大得多,还什么器官都没有。”他环顾四周,和每个人都目光相接,“这是恶魔。”他斩钉截铁地说。

    “拜托!彼得!你那套恶魔的把戏还没讲够吗!?”寇拉斯第一个开口:“我们都知道,恶魔……”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为自己的话增加气势,但很快又放了下去,同时也不再开口。

    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世上当然有恶魔啊、天使啊、光明神啊、施特拉德啊,但他们就像那位传奇英雄“红龙”,像无数的英雄一样,只存在于流浪马戏团的演出和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大家都爱听这种故事,但你的儿时挚友不可能在离村子两里路不到的地方,看着别人和这东西同归于尽,这太荒谬了。

    “只有一个办法。”旅店老板萨沃斯开口了:“恶魔都怕两样东西。”他转身快步走回吧台,从底下拿出一个玻璃瓶子和一块精铁。“细盐和精铁。”他一边说,一边把细盐洒在甲虫尸体上。

    “它能做什么?”寇拉斯问到,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甲虫尸体,其他人也是。

    “细盐可以杀死恶魔,按照故事里说的。”彼得的语气不太笃定:“但这是尸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刻钟,期间萨沃斯又撒了两次细盐,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又彼此相视苦笑,就像一群被鬼故事吓到的孩子一样。

    “试试精铁吧,萨沃斯。”寇拉斯半开玩笑地笑着说,萨沃斯耸了耸肩,用力将铁片按压在甲虫的尸体上,只听急促而清脆的断裂声猛地响起,众人大惊失色,看到那亮红色的尸体还是动也不动的时候,又纷纷松了口气,再度相视而笑,当房子里弥漫起腐尸燃烧和花朵腐烂的刺鼻甜味,尸体也开始急速腐烂的时候,大家又笑不出来了。

    旅馆主人一把把铁片丢在地上,“好吧,我想它确实是一只恶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用围裙止不住地擦手,就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几个小时后,已经是午夜时分,萨沃斯站在“葡萄藤之血”的大门旁,放眼眺望着星空,今天的事情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些故事,身体深处一些潜藏着的回忆被突然唤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四处张望了下,仿佛等着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他自称萨沃斯,为了从过去的故事和生活中脱离出来,他来到这里,特意用了一个化名,只为了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名字也好,过去也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更换过自己的名字,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改名换姓仿佛真的有一种魔力,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谁,直到今晚,他又想起来了。

    他抬起头,夜空中一片漆黑,这是一个无月之夜,深邃夜幕上点缀的数以万计的明亮繁星,清晰可见,他看着它们,勾勒出一个个星座的形状,每个星座,每个星辰,他都认得,他对它们了若指掌。

    萨沃斯低下头,用微不可察的声音低低地叹息着,他转身走进旅店,拴上大门,拉上窗帘,仿佛刻意让自己远离星辰,远离它们形形色色的名字,也远离曾经的自己。

    他走进杂物间,拿出拖把,有条不紊地拖着地板,每个死角,每个缝隙都不放过,他拾起听众们遗落的酒杯,逐一清洗干净,他又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一遍遍的擦拭着吧台和酒柜,直到它们看起来亮丽如新。

    然后他搬了一张高凳,坐在酒桶之间,开始细细擦拭了起来,他甚至哼起了小调曲调优美,韵律复杂那绝不是一个乡野旅店的老板可以哼出来的歌曲,但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不想注意到。

    最后,他开始擦拭各式各样的酒瓶,他修长的手指不停转动着空荡荡的玻璃瓶,脸也随着熟练的动作舒缓开来,抚平了不少脸上的线条,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不像二十七八,更像二十出头。

    他放下瓶子,长出了一口气,隐没的线条再次浮现。

第二章 卡拉

    萨沃斯爬上楼梯,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装饰质朴,中央是一个黑棕色的石砌壁炉,炉子砌的很糟,不少地方的砖皮已经脱落,壁炉旁是一张圆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就只剩一张刚好够容纳一人的窄床,以及床头边的陈旧柜子。地板是木制的,跟屋子里的其他部分一样,没有什么装饰。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一位年轻人端着一碗炖肉走了进来,肉还是热腾腾的,散发出肉香和香料的气味,显然刚做好没多久。年轻人肤色呈现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他的相貌英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萨沃斯,一双眼睛显得十分的机灵。

    “今晚是怎么回事,动静可真的不小。”他一边问,一边把炖肉递给萨沃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对吧玛雷?”

    玛雷是萨沃斯的另一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了,他不禁苦笑,接过炖肉,“卡拉,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呢?”

    “啊,导师(master),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新的故事。”卡林耸了耸肩。

    “什么故事?”萨沃斯问,语气带着点好奇。

    “另一个关于‘红龙’的伟大故事。”卡林看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故事说的是红龙公主特蕾希娅,或者说特雷斯娅苟萨,爱上了一位强大的人类符文师。他们一起冒险,最后不慎双双殒命,留下了一个混血的儿子,我们的英雄‘红龙’。”卡林说到这,咧嘴笑了起来。

    “你知道故事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是平常,我会跟你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不行。而且我猜我给你布置的作业你也没看?”

    卡林设法装出惭愧的样子。

    萨沃斯燃起炉火,试图板着脸却做不来。“卡拉,希望你今天过得足够开心,因为我马上要讲的事情,可能没那么愉快。”他叹了口气,卡拉保持沉默。“比尔今天遭到‘内尔比托’的攻击。”

    卡拉听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惨白,表情震惊。“内尔比托?”他喃喃自语,然后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皱了皱眉,坐回了椅子上。“你确定吗?找到尸体了?”

    “比尔还活着,他把内尔比托的尸体带回来了,只有一只。”

    “你知道没有‘只有一只’内尔比托这回事。”卡拉皱着眉头,语气冷淡地说:“我以为你已经够清楚了。”

    “我知道,”萨沃斯点点头,“但是确实只看到一只。”

    “他把它杀了?”卡拉问,“也许那不是内尔比托,只是普通的甲……”

    “那是内尔比托,卡林,我确定了,我还用了祝铁。”萨沃斯有些粗暴的打断了卡林的话,后者闻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咬紧嘴唇,不发一语。萨沃斯看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说:“比尔能活着回来是他命大,他伤的很严重,缝了整整四十三针。”萨沃斯又喝了一口肉汤。“我现在担心的是有人怀疑,一个旅店老板不可能懂这么多。”他咽下肉汤,长出了一口气。“万一有人问起,就说我的父亲曾经在第一军团里服过役,他教会我如何处理伤口和简易医疗,你要记得,不要说漏嘴。他们今晚被死人头吓得够呛,没人问我,但我担心他们明天会记起这件事。”

    “你怎么处理的尸体?”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旅店老板。”萨沃斯强调到。

    “玛雷,你不能把腐烂的内尔比托交给他们处理。”

    “放心,我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跑了十里路,到镇子里,找了神圣教会的祭司。”

    “然后?”

    “虽然理由完全错误,但是事情全都正确。”萨沃斯叹气,“他们大喊打倒恶魔,把尸体丢进深坑,彻底焚烧,我也确认祭司倒了不少白醋,确保没有任何气味散出,确定他们已经把它烧成了灰烬,也确定没有人拿了什么‘纪念品’回去。”他拍了拍卡林的肩膀,“虽然我是‘旅店老板’,但是这不代表我是白痴。”

    卡林明显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那就好,诸灵保佑,我可不希望有几只内尔比托突然跑到这个村子来,然后把村民们屠杀一空,那会是场灾难的。”他擦了擦汗,“他们都是些可爱的人。”

    萨沃斯点点头。

    “玛雷,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只。”

    “也许是哪个军团的错误判断,你知道,这些东西很容易给人它们已经死了的错觉。”萨沃斯猜测到:“也行这只靠假死骗过了他们。”

    “不可能。”卡林明显不认同,“军团都是经验老到的猎手,按章程至少要做三次确认。”

    “好吧。”萨沃斯耸耸肩,“那可能就是走散了。对甲虫来说不是不可能。”

    “我觉得你第一个说法还可信一点,玛雷。”卡林尴尬地说,“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吧,只要两只……”他说到这,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只内尔比托就可以像热刀切奶油一样,轻松地清理掉这附近的一切。”

    “尤其是他们基本没有武装。我怀疑这个村子的村民连一把冲锋枪和一匣穿甲弹都凑不出。更别提你要一些特殊的子弹才能快速杀死它们就是了。”

    两人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卡林又坐立不安地问:“接下来怎么办?”

    萨沃斯用汤勺搅动着自己的肉汤,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我该留下那具尸体的,”他喝了口汤,“开个恶魔博览会,一定很赚钱。”

    卡林听到这个话,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萨沃斯冲他摆了摆手,“放心放心,我开玩笑的。”他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如果你担心,你可以走。”

    卡林露出震惊的表情,“不,我不能走,我是说……”他嘴巴张开又闭上,显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重复了好几次后,他虚弱地说:“你是我的导师(master)啊,玛雷,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教我。”

    萨沃斯笑了,是那种开心的笑,他脸上的纹路也随之消退。现在的他看起来并没有比卡拉大多少。“你知道那不是重点。”他用勺子指着门,“你可以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读书,或者是去找一个喜欢的姑娘。”他冲卡拉挤了挤眼睛,“就像特雷斯娅苟萨那样。”

    “其实……”

    “好了好了,”萨沃斯突然变得不耐,摆了摆手,“不愿意走就在这里待着,如果你还没看厌我吃饭的话。”

    卡拉突然变得开心起来,“好的。”他站起身,冲萨沃斯微微鞠了一躬,然后以一种奇怪而优雅的姿势走向门口,“有需要就叫我。”他这么说着,关上了房门。

    萨沃斯慢慢用餐,他将肉汤里的炖牛肉一扫而空,又把长条的面包撕碎,浸泡在汤汁里。他一边咀嚼着被汤汁浸透的面包,一边望向窗外,或者说试图看清窗外,窗外一片漆黑,时不时能看到一点细微的火光,那是别家村户家里的油灯透出的光亮,和帝国境内的大城市不同,这里没有电,也没有蒸汽,更像是中世纪的世界。

    他又把视线投向房间里,粗糙的壁炉尽忠职守地燃烧着,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又用眼睛不安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那是一种刻意的躲避,就像你带着新欢遇到了旧爱,又像你在大街上遇到了自己的死对头。

    萨沃斯试着放松,但却徒劳无功,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无法忍受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拉开了柜子的大门。

    柜子里是一个箱子,一个和旅店老板身份完全不符的箱子。那是纹银楠木做的一种极其罕见的木材,沉重、光滑,是符文师和炼金师最喜欢的魔力阻断物质,商人也把它列为极品货物,几乎与黄金等重,用这种木头来制作箱子可谓是奢华至极。

    这箱子被锁牢牢的封着那不是一般的钥匙锁,而是三道复杂的花纹,即使是最好的锁匠也不知道如何打开。

    萨沃斯的目光落到箱子上,他并没有迅速转移视线,而是凝视着箱子,他的皱纹和脸上的纹路又慢慢浮现,他的脸色时而痛苦时而悔恨,似乎是沉浸进了过往的回忆当中。

    过了很久,这些情绪突然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旅店老板的神色和疲惫的脸。

    刚刚的他不是萨沃斯,但现在,他又是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

    又过了很久,他才回到房间里,上床就寝,上了床,他也过了很久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晚上,听众们又回到“葡萄藤之血”用餐与饮酒,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故事,很快就没劲了,今晚大家真的都没心情。

    稍早一些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时事大多是从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处得知的。听说帝国还在不断扩张,叛军在南方愈演愈烈,听说已经攻陷了落锤省的首府,这情况令人担忧,但大家也就是随口说说,落锤省离这里太远了,那些叛军影响不到他们。

    酒过几巡后,大家伙开始抱怨,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东西又在涨价,听说省里要给各个村子安装蒸汽设备,符文师到处找志愿者做实验,还有每十五天一次的税收。抱怨归抱怨,大家也只能彼此道一声小心,然后继续过日子。

    但今晚没人提到昨晚的事情,没人提到恶魔,也没人提到他们焚烧的尸体,但村里的其他人都在传,他们对卡特的伤势议论纷纷,不过流言也仅仅止于“恶魔”一词上,没人想的更多。

    聊到这里,气氛急转直下,虽然他们都没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当晚最后划下阴郁的句点。

第三章 符文师的造访

    这是一个完美的秋天,完美到几乎只能在故事里看到。天气和煦干燥,官道上奔驰着大量的马车,偶尔也会有步行机器人蒸汽机协会的最新产物。道路两旁的树木正值换色时节,红黄混杂的叶片顺着枝丫垂在人们头顶。也有一些老橡木不愿抛下夏天的尾巴,树叶依旧是金绿混杂。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你的机器人坏了,那这天可太美好了。

    “我就知道蒸汽机协会刚捣鼓出来的东西不可靠,”刚退役的凯伦狠狠地踢了一脚已经报废的步行机器人,他只是一个符文师,不是一个科学家或者工程师。

    他盯着机器人看了好一会,表情变得沮丧,“好吧。”他叹了口气,把背包从机器人上取了下来。

    “护身符,口粮,钱包……”凯拉仔细的检查着自己的背包,确认无一遗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路其实也不赖。”他想,“天气真不错。”

    ◇◇◇◇

    萨沃斯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此刻是上午时分,旅店内空无一人。这时门打了开来,塔兰背对着他走进了大厅,怀里像是抱着什么。

    “你要的东西刚刚做好。”塔兰抱着东西,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桌子和椅子的空隙间。“其实昨晚就做好了,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追求完美,于是我想‘再上一层油吧。’,然后我就做了,老天,这真是太美了。”

    旅店老板把书放下,起初他的神色还略显茫然,但是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后,他的表情舒缓开来,嘴角拉起了一道弧线。“是我的枪架?”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过了这么久了,我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

    塔兰点点头,“六个月是有些久。”他转过身,把红布盖着的物件递给萨沃斯,“它现在是你的啦。”

    萨沃斯点点头,拉开红布,红布下是深灰色木头雕刻成的长条形框架,上面还做了简单的纹理装饰,木头上刻着两个字,字的上方是距离很远的两个木桩。

    “耐心。”塔兰对着字念出声来,“好奇怪的名字。”

    萨沃斯点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扭头对塔兰说:“我欠你多少钱。”

    塔兰想了一下,“扣掉你预付的定金的话……”他的眼睛灵活地转了两圈,“一共是一个银币六个铜子。”

    萨沃斯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币,抛给塔兰,“不用找了,这东西我很满意。”

    塔兰接过银币,点点头。“要不要我帮你把它挂上?”他问。

    萨沃斯环视了一下房间,缓缓摇了摇头,“我想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还没决定呢。”

    塔兰留下铁钉、木胶和铁丝,告别离去。萨沃斯坐在吧台边,若有所思地摸着架子和那两个字,没多久,卡拉从后厨走出来,好奇地看着萨沃斯。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静默,就像走进了默哀现场。

    又过了许久,卡拉终于打破沉默:“玛雷,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说。”萨沃斯继续环视房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地方把架子挂上去。

    “那种棘手的问题也能问?”

    萨沃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恢复如初。“你问。”他轻轻地说。

    “你在想什么?”卡拉语气迷惑,随后变得关切而激烈:“我是说,内尔比托都到这了,你还想着按以前的节奏生活?”

    萨沃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你瞧,卡拉,我为什么选择这么做,过去的日子里我看过太多的事情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了。现实就是,过去的日子里我有所收获,但往往失去的更多,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希望过去不要紧随而至。”

    卡拉摸着面庞:“可麻烦已经找上门了,玛雷。”

    萨沃斯犹豫了一下,“这不是麻烦,这只是‘一只’内尔比托。”,他挥了挥手,示意话题到此终结。

    卡拉点了点头,“那么你想把这个东西挂在哪儿呢?”他提起吧台上的挂板和工具。“我想你的房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萨沃斯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射到这块挂板上,“就挂在这里吧。”他确定地说到。

    “就挂在这里?”卡拉的语气和神色变得十分惊恐,“这可是……”

    “我确定,卡拉。”萨沃斯打断了他,“我的爷爷给我的传家宝,就这么说。”他冲卡拉露出一个微笑,试图安抚后者的情绪。“那么你把它放哪儿了?”他问。

    “我房里。”卡拉这会认命了。“床底下。”

    萨沃斯点点头,依旧仔细端详着墙壁,“去把它拿过来吧。”他命令到。卡拉轻叹一口气,但还是乖乖离开。

    不一会儿他就双手捧着一件东西回来了,那是一把四四式步枪,十年前的东西了,但是和标准的四四式步枪又有些许不同枪身上加装了一个瞄准镜,那是工匠协会捣鼓出来的东西,能把蚂蚁放的和人一样大,枪托上缠了几大圈的白布,已经因为年代的原因有些发黄。虽然它年代久远,但木头制成的枪身依旧光滑如新,还漆上了绿棕色的涂装。所有的铁制部件也光洁明亮,没有一丝铁锈,膛线依旧清晰可见,枪托上雕刻着两个字:“耐心”。

    “它真漂亮。”卡拉赞叹到,即使你不是军中士兵或者是枪械爱好者,也不得不承认这更像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把杀人用的步枪。“看来你一直有好好保养。”

    萨沃斯点了点头,“一直都有。”他一边回答,一边把挂板钉在吧台后面的墙壁上,就在酒柜正上方。又用铁丝将其加固。“不错。”他看着挂板,满意地拍了拍手。

    “现在就差主角啦。”卡拉俏皮地说,伸手把步枪递给了萨沃斯,就像是侍从把剑递给骑士一样,但是现场没有骑士,只有一个旅店老板,他接过步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挂板上。

    绿棕色的步枪和深灰色的挂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下方的字符像是对这把枪应有的主人最好的诠释:“耐心”。

    萨沃斯从吧台上跳下,两个人肩并肩站着,沉默地打量着整个挂板。

    “太醒目了。”卡拉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不安,“你确定……”他的声音慢慢变小,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字眼,但又一无所获。

    萨沃斯咧开嘴笑了,拍了拍卡拉的背,“不用为我担心。”他笑着说。“我喜欢这样。”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看上去更有活力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爷爷给的传家宝。”他像是安慰一般地对卡拉说。

    接着,大门突然打开了,噪音像是海浪一样打了进来,客人们随后鱼贯而入,并很快分成了几批。有五个人一身军装,背上背着步枪和背包,腰上挂着弹药带。另外一群人一边谈话一边卸下身上的行囊,选好座位坐了下来,还有一些则是店内的常客。

    萨沃斯和卡拉立刻行动起来,萨沃斯笑着上酒上菜,卡拉则冲出了旅店,看看有没有马匹和马车需要照料。

    五分钟不到,旅店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地方,吧台上摆满了冰爽的啤酒和钱币,甚至还有一些帝国刚推行不久的纸钱,门口的盘子上摆满了水果和奶酪,空气中飘荡着香料和食物的气味。厨房的大铜锅咕嘟嘟地响着,应和着客人们的谈笑声。一群客人把两张桌子合并起来,满足他们十二个人的需求。

    萨沃斯站在吧台后面,仔细观察着他们,人群中有四个男的是车夫脸上满是沟壑,手上布满老茧,正为了不用风餐露宿而高兴,三男三女是护卫穿着皮甲,腰上别着细剑和手枪,弹药带斜挎着,眼神锐利。剩下两人中大腹便便的男性是商人,另一位则毫无疑问是流浪行商他的穿着和物品暴露了他的身份。

    随后的入住流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对住宿的价格讨价还价,为了谁和谁一间房的问题讨论了老半天,又从外面的马车上拿出许多住宿的必需品随身携带,女士们还提出了洗澡的需求。萨沃斯为他们烧好了热水,卡拉则捧着干草,将客人们的马匹一一喂饱。

    流浪行商匆匆出门,趁着天还没黑,他牵着自己的骡车,拿出一面铜锣和棒槌,敲敲打打,走街串巷。

    “萨伦?”萨沃斯刚刚忙活完,突然听到一个很久没听到的称呼从背后传来。他立刻站住,像是什么事情从过去被翻了出来似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绝不是一个旅店老板会有的眼神。

    “你说什么?”他转过身去,锐利的眼神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困惑的微笑。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约莫十**岁,穿着一身干净朴素的衣服。见到旅店老板转过身来,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是你,萨伦。”

    “你认错人了。”萨沃斯耸了耸肩,用一种老妈妈带孩子的语气对这个年轻人说,“我叫萨沃斯,不是什么萨伦。”

    “‘红龙’萨伦。”年轻人的语气先是疑惑,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我记得很清楚,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叫凯伦,是塔洛斯下士的通讯官两年前你当符文师团团长的时候,你教育他的时候我也在场。”

    红发的旅店老板摇了摇头,竭尽全力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是说我像萨伦?那个‘红龙’萨伦?故事里的那位?”他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我也希望我是他。但是不是,我是萨沃斯。”

    年轻人张大了嘴,似乎对旅店老板的反应感到迷惑。

    萨沃斯把最后一根柴丢进壁炉,站起身来,但当他准备移步走开的时候,一只脚扭了一下,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还带翻了两把椅子。

    正在喝酒的商队护卫们急忙围拢过来,不过萨沃斯已经站起来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回座,“没事没事,抱歉打扰了各位的雅兴。”他笑着说,“但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会了。”他捂着脚呻吟了起来。

    “我要是你,就会敷个药膏。”一名护卫说,“看起来很严重。”

    “我想你说的对。”萨沃斯揉了揉自己的脚。“卡拉!”他大吼了起来,旅店的年轻伙计一脸慌张的从后厨跑了出来,扶住萨沃斯,两人穿过厨房,上了楼梯。

    “怎么回事?”卡拉低声问:“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没事。”萨沃斯拍掉了卡拉的手,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站的笔直,他显然没有受伤。

    卡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很快恢复正常。

    萨沃斯在楼梯尽头停下脚步,“他们有人知道我是谁。”他回头,眉头紧蹙。“我很久没听到‘萨伦’这个称呼了。”

第四章 深夜的遭遇

    “怎么回事?玛雷,不应该……”卡拉显得十分困惑。

    “是我以前朋友的手下。”萨沃斯说到“朋友”的时候奇怪的停顿了一下。“他穿着一身简朴的服饰,是个年轻人,你不会错过他的。”他说到这又停顿了一下,“想办法下点药,让他昏睡,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没人会起疑心的。”

    卡拉点点头,“用托林草?”他小心地问,像个恭恭敬敬的学生。

    “不,用迷梦草。”萨沃斯斩钉截铁地说。

    卡拉先是讶异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一件事。”萨沃斯挺直身子,盯着卡拉。

    卡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替我编造一些故事。”萨沃斯简明扼要的说。“我是一名退伍士兵,曾经在皇家第七军团服役,神射手编制,墙上的枪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他也是神射手,两年前我在佛拉德开拓战争中被当地土著击中大腿,留下了隐患,刚刚就是隐患发作导致受伤。你等下去和他们聊天,期间要装作不经意提起这些,记住了吗?”

    卡拉点了点头,转身下楼。

    半个小时后,卡拉端着蔬菜汤和面包回到卧床休息的萨沃斯身边,告诉他一切顺利,萨沃斯点了点头,表示当晚他想一个人安静独处,不要打扰他。

    卡拉放下萨沃斯的晚餐,关门出去,依靠在墙边,他的眉头紧皱,思索着自己能为萨沃斯做些什么。

    “也许这不是坏事。”卡拉心想,萨沃斯越来越不像以前他认识的那个萨沃斯了,他的行动愈来愈像一个真正的旅店老板,过去他的眼睛总是锐利有神,隐隐有火花闪过,如今也变得黯淡,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回事一样。

    萨沃斯呆坐在炉火前,机械地用餐,像是一具空壳。炉火啪的一声响起,让他回过神,他眨了眨眼,环顾了一下房间,又盯着自己的手掌。他举起手,手指修长,线条优美,他翻过手来,“auirda”他轻声念到,手心窜起一道小小的火苗。他盯着它,陷入沉思,直到炉中柴火烧尽,他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火苗随之消散。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

    他叹了口气,脱掉衣服准备就寝,突然间火炉里的焦炭回火,发出红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他,他背上的伤疤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平滑的银色镜面,只有一道除外,那一定是一道,特别,特别深的伤口。

    第二天早上,住宿的客人们早早离开了,卡拉负责招呼他们,向他们表示了歉意,解释自己的主人脚肿的实在厉害,无法下楼招待他们,客人们表示理解,并向旅店老板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过了正午,萨沃斯才从楼上下来。“午安,卡拉。”他冲吧台边读书的卡拉打了声招呼。

    “早安,玛雷。”卡拉说,“那个倒霉的符文师现在还没醒,你可以放心了。”

    萨沃斯点了点头,“我要出去办点事。”他说,“你能帮我看下店吗?”

    卡拉放下书本,坐着冲他行了个礼,“乐意之至。”

    萨沃斯点了点头,裹紧衣服推门走了出去。街上空无一人,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个特别大的村子,空气中带着初秋的气息,天色灰暗,深灰色的乌云在村子上面慢慢凝聚,看来很快要有一场暴雨降临。

    一阵冷风吹来,萨沃斯脚步加快了几分,走进了对街的铁匠铺,炉子是熄着的,铁匠正在百无聊赖地读着书。“你好,斯旺。”

    铁匠把书放下,“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吗,萨沃斯先生。”

    萨沃斯瞥了一眼书名,是元气满满的亚龙人女仆,很出名的一本小说。

    “嗯,是这样,”他转回头,看着铁匠,“我刚刚在想你有没有多的铁锨。”

    斯旺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生意上门的笑容,“有的。”他站起身,往铺子内走去。“前段时间我接了一个单子,是一家城里的园艺铺子的。我就多打了几把,以备不时之需。”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好几把铁锨走了出来。

    萨沃斯随意接过一把,挥舞了几下。“你真精明。”他笑着对铁匠说。

    铁匠自得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萨沃斯漫不经心地说,“你有没有多出来的围裙和铁手套?”

    “有。”斯旺点了点头,“为什么这么问?”

    萨沃斯指了指自己的旅店,“那些该死的荆棘草又长满了旅店的围墙,我得清理一下,”他露出一个恼怒的表情,“但是我又怕割到自己的手。”

    铁匠点了点头,转身回了铺子里,没多久拿着一件围裙和一双铁制护手出来。“这是一套旧的。”他把东西递给萨沃斯,“要的话你就拿走吧。”

    萨沃斯结果东西,“多少钱?”他一边问,一边把手伸进兜里。

    “铁锨两个铜子。”铁匠指着铁锨说,然后又摇了摇头,“围裙和手套就算了,我本来没指望能把这些玩意卖出去。”

    萨沃斯掏出四个铜子抛了过去,“我可不喜欢占别人便宜。”铁匠点点头,笑着把铜币塞进钱包里。“你真的要现在动手吗?”他问萨沃斯。“要把它们连根拔起可不容易。”

    萨沃斯点点头,“正是时候。”他说,拿着东西离开了铁匠铺。

    那天稍后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萨沃斯似乎没有做生意的心情,早早的便打烊关门,他随意打扫了一下店铺,就锁门上楼去了。

    卡拉看着自己的导师,担心且焦急。

    ◇◇◇◇

    凯伦步履蹒跚地走在大路上,他的脑袋依旧十分疼痛,天知道他前天喝了多少酒。

    没过多久他的脚就开始隐隐作痛,从机器人报废之后他就一直在走路,前天赶了一整天的路,昨天又睡到繁星满天才醒,再不抓紧的话就不能在开工前赶回布林托了,虽说退伍了会分配工作,但要是自己犯错也没辙。

    他也试着找过马匹,但如今接近秋收,一马难求,即使是劣马也买不到,他只能继续辛苦地步行,他已经走了一个白天,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但他并不打算休息。

    漆黑的大路上看不到任何东西,路况又十分糟糕,抹黑走了两个小时后,凯伦终于决定放弃当晚走到布林托的想法。他放缓脚步,决定找个地方露宿一晚。

    于是他离开大路,往树林里走去,树林里的地形更加复杂,他的脚步变得踉跄,没走多远,他看见了一抹亮光,于是他提起精神,朝亮光走去,走进了他才发现,那亮光比他想的还要大上许多,那不是营火或是灯光,而是一团猛烈燃烧的巨大火堆。

    那是一间几乎成为废墟的农房,只剩两面摇摇欲坠的砖墙,一个黑色的人影缩在两面墙组成的墙角里,火堆在他的面前熊熊燃烧。这个人穿着厚厚的袍子,看不清面容。

    凯伦看到火堆上架着的小锅,心中燃起希望,他急匆匆地靠近,却又突然问到一股子花朵腐烂后的甜味。他心中一阵恶寒,发誓不管那锅里炖着什么,他都不会碰一下。

    不过,有个火堆可以取暖,还是比缩在路边强上千百倍。

    凯伦踏进火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我看到你的火。”他说,尽力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我在想……”他话还没说完,那人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抓住旁边的一件东西,凯伦自己看了看,发现那是一把长长的铁锨,于是他立刻闭了嘴,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是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也不吃亏,毕竟他是一个符文师。

    “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睡觉。”他慢慢地说,同时一只手默默地放到背后。“我不想惹麻烦,也不会打扰你。”他退后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那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又过了一会,他才放下铁锨。“老天,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

    “我本来要赶去布林托,但路实在太难走了。我看到你的火光……”

    “你在夜里看到一团莫名其妙的火光,然后你就跟着走过去?”男子摇了摇头,“你过来这里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身旁,凯伦看见他戴上了厚厚的手套,抓起铁锨,“你是一直运气都这么差,还是今晚把一辈子的霉运都花光了?”

    “什么?”凯伦有些云里雾里,“我不知道……”

    “闭嘴,小子。”男子突然厉声斥责到,“你看起来就像个蠢蛋。”他低头,声音有些沮丧。“见鬼,我本来以为一切都该结束的。”他抬起头,一把拉下斗篷,他的红发一下冒了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团火焰在他的头顶燃烧。他的眼睛是深邃的蓝灰色。他严肃地看着凯伦,紧紧抿着嘴。

    凯伦一开始还有些迷惘,但很快想了起来,他睁大了双眼。“萨伦,是你。”他有些结巴,“我就知道是你。”

    “是的,是我,但我现在叫萨沃斯,你给我记住。”红发男子有些恼怒,“过来,你现在回去就是找死。”

    凯伦乖乖的照做,“但究竟是什么……”他有些疑惑。

    萨沃斯苦笑一声,“要我告诉你?”他打量了一下凯伦,“还好你也是个符文师,有些作用。”他握紧铁锨,“是内尔比托。不用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吧?”

    凯伦倒吸一口凉气,他点了点头,掏出衣服下的左轮手枪,又掏出一盒子弹,子弹似乎是用银打制而成,上面还刻上了繁复的花纹。

    “哈!”萨沃斯嗤笑一声,“拉林i型”,他盯着手枪说,“多少年了,他们还在用……”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风”、“力场”、“雷电”萨沃斯念念有词,连续画出三个符文,一道半透明的护罩瞬间成型,把他护在里面,护盾面上隐隐可见电光闪烁。

    是电能护盾,凯伦一下子认了出来,很实用的四级符文术,还附带了三级的偏斜术,他急忙照做,这时他的余光看到一个东西从树林突然窜出。

    那是一只亮红色的甲虫,“内尔比托”,很快又有更多从黑暗中出现。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

    其中有一只似乎动作比其他的都快,它的十只脚飞快爬动,然后跃起,朝着萨沃斯的面门飞去。

    萨沃斯丢下铁锨,双手举起,下一秒,如同暴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auirda!”一样的符咒与符文,但出现的不再是那天的小火苗,一颗巨大的火球从萨沃斯手中飞射而出,狠狠地击中了那只甲虫的腹部,然后炸开,炽热的烈焰瞬间吞没了它,剧痛让这只甲虫发出了丧钟一般的刺耳惨叫。

    萨沃斯丢出火球后就没有再看那只内尔比托,“wid uns hex!”他高声呼喊,手指连动,他身形雄伟,像是从天界下凡的神灵,随着符文成型,狂风呼啸而来,肉眼可见的青绿色能量随着狂风一起汇聚在他手中,最后变成一把青绿色的长刀,刀身上还有微风不断流动。

    凯伦心头巨震,他一直以为“红龙”只是萨伦的绰号,但刚刚他喊出的确实是事物的龙语本名,而不是一般符文师喊出的事物本名。

    他一直以为龙脉符文师只是个噱头,是吟游诗人故事里的夸大因素。

    但他今晚亲眼看到了“红龙”。

    萨沃斯提着刀向前大踏步走去,一只内尔比托飞扑着发动了攻击,它的前颚刺穿了萨沃斯的护盾,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但随后就被萨沃斯一刀斩成了两截,无力的掉在地上。

    凯伦心头震惊,手上却一点不慢。“飓风”,他低声轻吟。一股青绿色的微风萦绕在他的枪身上。一只内尔比托冲了过来,他急忙躲闪,但为时已晚,剃刀一般的足肢刺破了他的护盾虽然略有迟滞,但还是刺破了,随后在他的肩膀上拉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凯伦忍住痛苦,左轮顶住内尔比托的脑袋,特质的魔力穿甲弹在火药和魔法的双重增幅下破膛而出,轻而易举的射穿了它的脑袋。

    凯伦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另一只内尔比托就冲了过来,护盾已经完全失效了,内尔比托跳到他的身上,胡乱攻击他的胸口和脸庞,凯伦勉强集中精神,“惊雷!”他大喊,手上费劲力气勾勒出一道符文,磅礴的雷电之力瞬间萦绕在他的双臂上,让他好似天界雷神下凡,他用双手用力的抓住胸前的甲虫,后者胡乱地蹬腿,凯伦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电流不停的传向内尔比托,它的甲壳开始冒烟,空气中冒出一股子焦臭的气息,他往后挪步,脚后跟却不慎磕中一块石头,整个人不由得向后倒,他两手放开被电成焦尸的内尔比托,胡乱的挥舞着,意图保持平衡。

    凯伦倒下时,往萨沃斯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更多亮红色的甲虫从黑暗中爬出,它们的脚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另一边是一头红发的男子,头发耀眼的像是火焰,他手持青绿色长刀,浑身鲜血淋漓,静静地等待着。

    凯伦往后倒下,那个瞬间,他产生一种错觉,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红龙,就像故事里的那种,桀骜、狂野,下个瞬间,一种闷闷的爆炸感传遍他的头,他的后脑勺磕在了石墙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了起来,随后转趋模糊,最后变得漆黑一片。

第五章 讲故事的人

    凯伦勉强睁开双眼时,他看到一堆堆的亮红色物体和明亮的火光。他的头不停抽痛着,手臂上被撕裂的伤口已经被简单缝合,但依旧疼痛难忍。更糟的是,每当他吸气,他的身体也会隐隐作痛。

    他发出痛苦的呻吟,揉了揉脑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凝聚起一点精神。世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萨沃斯坐在旁边,他的斗篷变得稀烂,手套也脱了丢在一边,除此之外,他似乎毫发无损,他已经把兜帽重新戴了起来,掩藏住自己的面庞。

    “你醒了?”萨沃斯察觉到凯伦的异动,看了过来,“那很好,我先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他先用手在凯伦眼前挥了挥。“你能说话吗?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知道自己在哪吗?”他问。

    凯伦尽力让眼球随着他的手一起移动,“知道。”他有气无力地说。

    萨沃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手。“非常好,我可不希望你出事。”他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你觉得你站得起来吗?我需要你帮忙。”

    凯伦点头,试图站起来,但很快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躯干内传来,疼的他咬紧了牙。

    萨沃斯见状靠了过来,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摇了摇头:“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应该是内尔比托撞断的。”他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缝好手臂和后背,但这种伤势得回了村里才能治疗。”

    “一共多少只?”

    萨沃斯沉默了一下,“十二只。”他指了指一旁的尸体堆,“你做的不错,干掉两只。”

    “按照符文师协会发的邪物处理手册,我们是不是应该……”凯伦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开口,然而说到一半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放心,放心。”萨沃斯摆了摆手,“我已经准备好了两大瓶白醋,也准备好了柴火。”

    凯伦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想到一首歌,我小时候挺喜欢的儿歌。”

    他低声唱了起来:

    小孩小孩要当心

    恶魔到来天色阴

    要是躲不及

    方法心里记

    烈酒一勺,白醋三斤

    挖洞三尺,火焰蒸熏

    “没错,”萨沃斯嗤笑了一声,“人们都以为恶魔是故事,儿歌也是故事。但儿歌里往往蕴藏着真相。”他意有所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凯伦也笑了,“我小时候坚信恶魔存在,”他咳嗽了两声,“即使后面大了些,我也一直相信,朋友们还笑我是胆小鬼,故事里的事情也相信。”然后他自嘲似的指了指自己,说:“我曾经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胆小,后来成了符文师,才发现故事里的很多事情都是真的,比如恶魔,再比如……”他讲到最后,也意有所指般的降低了音量。

    “也许是吧。”萨沃斯突然变得冷淡起来,“现在也许你能来帮我挖一个洞?不需要三尺,但是也没差多少,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不会拒绝。”

    凯伦移动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然后看了一下手指,手指上沾满了泥巴和污垢,但没有血迹,他有些惊讶。“我想我没事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撑着自己坐直。“就是肋骨。”他坐正,正在开口讲话,突然眼神一阵闪烁,整个人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萨沃斯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检查凯伦的情况,一滴鲜血从袖口流出,滴到了凯伦的脸上,然后是另外几滴。

    “抱歉。”萨沃斯喃喃自语,伸出手想要抹掉血迹,却把凯伦大半个脸都抹红,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手上都是血迹。

    他悄无声息地解开自己的斗篷,掀开兜帽,他的红发已经变鲜血濡湿,从火焰般的亮红色变成了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在头发上结成了一块块的硬壳。他的身上更糟,从铁匠那拿的围墙已经被划的破破烂烂,左臂连着肩膀都是黑红湿润的鲜血,顺着手臂向下流淌。

    他默默地拿起铁锨,忍着痛开始慢慢挖洞。

    卡拉焦急地站在旅店门口等着,他是一个小时前发现自己的主人失踪了。就留了个“出去办事”的字条。他生气的想,就像我才是这的店主而他只是住客似的。满肚子怨气的年轻伙计不停踱步,杂乱的脚步声表明主人内心十分焦急。

    像是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之后,卡拉终于看见熟悉的红发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背上还背着什么东西。他先是松了口气,心里的巨石落了地。但怒火很快升腾而起,他大踏步地走到萨沃斯面前,挥舞着手上的纸条,“你大半夜失踪,就只给我留一张纸条!?这算什么?”他竭力怒吼,嗓子因为用力过度变得嘶哑,“纸条还就简单的四个字,‘出去办事’,办哪门子的事?”卡拉气的跳脚,但还是接过了萨沃斯递过来的人。

    “怎么是他?”他这才看清萨沃斯背回来的是凯伦。

    “他可能是本年度最倒霉的倒霉鬼,刚好撞上了今晚的事情。”萨沃斯无奈地说。

    “先不论你出去做什么,你就算要出去,也应当给我留一张更详细的纸条,这样我才能……”卡拉不停地质问萨沃斯,两人一起走进了大厅,这时他看清萨沃斯满身鲜血的凄惨模样,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怒火升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办事!?你出去清理内尔比托了,是吧!?”他嘶声怒吼,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怒火到达了顶峰,几乎要从他的双眼里喷射出来,“你留下了之前那只甲虫的尸体残片,对吧?这样你才能把其他内尔比托引出来,见鬼,玛雷,我真不敢相信你对我说谎,对我!”

    萨沃斯沉默了,他先走上楼梯,卡拉跟在后面。“很抱歉让你担心了,卡雷苟斯。”他严肃地说,语气里充满歉意。

    “没必要这么正式的叫我,玛雷。”卡拉依旧怒气冲冲,“我生气是因为,首先,你让自己陷入了险境,老天,看看你自己,你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其次,我真不敢相信你不信任我,噢,我太难过了,玛雷。”

    他们就这样停止了对话,把凯伦安置在一件空房,替他盖好被子,放好行李,然后关上房门。

    走出房间后,萨沃斯才看着卡拉,目光诚挚而充满歉意。“听着,卡拉,”他说,“我相信你,但我不希望你去冒险,我确定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

    “玛雷,我可以帮忙的。”卡拉发出奇怪的呜咽,语气受伤,“你知道我乐意帮忙。”

    萨沃斯点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背,“你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他一边问,一边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这个位置我自己不太好处理。”

    “乐意效劳。”卡拉转身出去,萨沃斯则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血液已经完全干掉,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扯下衣服时伤口疼的让他的脸几乎变了形,只能咬紧牙根不停吸气,当衣服完全扯下来后,他才长出一口气,恢复到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不一会儿,卡拉拿着一个箱子走进房间,那是一个精美的手提箱,箱子正中央是一个红色十字,十字的中间是一柄蛇杖,下面刻着一行小字:帝国皇家医学院。

    他把箱子放在桌上,又接了一盆水进来,然后打开箱子,掏出一大包棉棒,一个棕色小瓶,一根锋利的铁针,和许多细细的肠线。

    卡拉先是用清水把棉布浸湿,替萨沃斯擦洗身上的血渍。

    擦干净血渍之后,出现了十几道吓人的伤口,就像是被理发师的剃刀割开似的,大部分伤口在背上,剩下的在肩上和手臂上。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翻卷发白,看上去十分糟糕。

    “你的伤势比我想象中要轻,玛雷。”卡拉打开棕色小瓶,把棉棒伸进去用力地沾了沾。“一共有几只?”他一边问,一边用棉棒仔细地擦拭伤口

    “十二只。嘶,碘酒?”萨沃斯疼的滋了一下牙,卡拉用的药品像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伤口。

    “是的,碘酒,这是为了……十二只!?”卡拉先是点点头,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大惊失色,“我们的客人干掉了几只?”

    “他干掉了两只,以他的实力来说算是不错了。”

    卡拉点点头,对自己导师的结论表示同意,“你真是命大,玛雷。”他紧张地说,“换一个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几次了。”

    萨沃斯叹气,“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也跟着来。”

    凯伦下到旅店大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他扶着楼梯,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地走下楼。

    萨沃斯正坐在吧台后面,对着一瓶酒吐泡泡,“啊!我们的客人,你还好吗?”他头也不抬地问。

    凯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不错。”他快走了两步,又因为疼痛皱起了眉,“看来走太快还是会痛。”

    他甩了甩头,快步走到吧台边,语气激动:“老天,真的是你,对吧?”他面色潮红,结结巴巴,“我还以为不是一个人,但老天,真的是你。”

    萨沃斯认命地点点头,“是我。”他叹了口气,“我本来没想暴露的。”

    凯伦点头表示理解,他看了看吧台上的那把枪,“人们都以为你死了。”他说。

    “那有什么不好吗?”萨沃斯慵懒地擦着酒杯,漠不关心地问。

    “你瞧,”凯伦试图组织起自己的语言,“我一直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塔洛斯总是会提到‘红龙’萨伦,所以我想……”

    萨沃斯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危险,“这里没有萨伦,”他语气不善,嗓音低沉,“这里只有旅店老板萨沃斯。”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又迅速变得柔和,“再说了,你就算知道了我的故事,也记不住。”

    凯伦从包里掏出一个册子和一支鹅毛笔,“我其实还是一位作家。”他狡黠地说。

    “啊,那不可能。”他放下杯子,语气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你该想想清楚,我把身份告诉你已经冒了多大的风险。”

    “但我已经在这了,你难道不考虑……”

    “那是很早以前。”萨沃斯一口回绝。

    “还不到两年。”凯伦试图挣扎。

    “我也不是过去的我了。”萨沃斯没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

    “过去的你?”

    “‘红龙’萨伦。”萨沃斯简短地回答。“现在的我是‘萨沃斯’,葡萄藤之血的老板,来自皇家第七军团。”他开始擦拭吧台,“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让它们留在故事里吧。”

    “但是……”

    “够了!”萨沃斯粗暴地打断了凯伦,他抬起头,凯伦看到了一双沧桑而愤怒的眸子,背后蕴藏了无数的悲欢喜怒。旅店老板匆忙转开视线,“对你们来说,这是英雄的故事,是可以津津乐道的传说,对我来说,是不愿记起的回忆。”

    他把头转回来,目光像剑一样射向凯伦,“你要用什么补偿我忆起往事的代价?”

    凯伦不肯罢休,“他们都说你是虚构人物。”

    “是的,我是虚构人物,‘红龙’不过是哪个三流的吟游诗人喝多了之后的产物,没有这个人,也没有这些事。”

    “但我想知道真相。”凯伦急切的上前,握拳表示自己的决心。

    “啊”萨沃斯发出一声长叹,“你就是想知道,对吧?”他起身锁好门,又从里屋搬了把凳子,“你想要事情的真相,但真相往往危险,我必须跟你明说,这会是非常漫长的一个故事可能要一周才能讲完,而且我不会冒险,所以当你开始听了,你可能就再也无法离开了。”萨沃斯看着凯伦,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我们开始吧。”凯伦掏出纸笔,“你是萨伦。”

    那个一直以来自称萨沃斯的男子突然笑了,眼睛里燃起火焰,他放下手里的酒瓶,用唱歌一般的奇特语调说:

    “是的,我想我是。”萨伦笑着说。

第一章 沐浴龙血的男孩

    我是萨伦,这是我的名字。

    在通用语里,它的意思是“勇敢”。

    用龙语读,它的意思是“冷静”。

    有人叫我“红龙”萨伦,因为他们认为我有龙族血脉。

    有的故事说我是“哈维希的屠夫”,那也确有其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名字很重要,因为它就是一个人的信息浓缩。

    维斯塔力人叫我“努玛”,意思是“火焰”。如果你见过我,就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我曾经在众目睽睽下劫走过王国公主,也打败过强横无匹的亡灵君主;我是皇家科学院最年轻的科学家,却也是帝国境内最抢手的头号通缉犯;我曾经在符文师团中服役,也曾杀死无数帝国士兵。

    你可能也听过我的故事。

    让我们从故事的开头说起。

    我属于一个叫做“诺曼”的流浪民族,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一个诺曼人。身为诺曼人,我们一生居无定所,宽敞的马拉篷车就是我的家,我在篷车里出生,长大。每一个篷车集群,就是一个诺曼人社会,一起旅行的诺曼人,就是一个家族的家人。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作家和乐手,我的母亲,是一名猎手、战士兼艺术家,我的一头红发就是遗传自她。

    让我们把时间挪到我九岁那年,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你走上一小会就会汗流浃背。我们的篷车队伍刚从拉沃斯基城外出发,那是西北的一个边陲城市,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在巴伦利亚王国境内,做些唱戏卖艺的活计,然后攒钱到了帝国境内,拉沃斯基就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在那停留了大概两周,在周边的村镇和城里重复之前做过的唱戏啦,卖艺啦,也提供修修补补和跑商的服务。实际上,这就是诺曼人的生活方式,我们周而复始地重复这种生活,这也是为什么诺曼人大多是优秀的歌手和吟游诗人的原因。

    我们的车队体量庞大,大家一路上载歌载舞,所以速度缓慢,我们上午出发,却到临近傍晚时才堪堪到达离拉沃斯基只有十里地的连绵群山。

    那是寒鸦山脉,横穿寒鸦山脉是从拉沃斯基到下个城市最快的路。当然,会有些危险,山上的冰原狼和巨熊都不是好相与的对象,我的母亲本来有些担心,但父亲执意如此,于是我们的庞大车队在傍晚时分缓缓驶进了山间。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转黑,车队也人困马乏,我听见父亲说:

    “停车!兄弟姐妹们!我们今晚在这里过一夜!”

    那会的我很开心,我急忙跳下车,征得父亲的同意后就跑进营地旁边的树林子里,去玩一些小孩子自娱自乐的把戏,实际上,那是我童年最主要的乐趣来源。

    我在树林里开心的玩了很久,直到月亮已经高悬头顶,我才想起来该回营地,用餐就寝。

    我往回走,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我心头缭绕,路上太安静了,不太像是一个刚刚安顿好的诺曼人营地会有的表现。

    我走出树林,眼前是一片浓厚的迷雾,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有些茫然无措。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龙吼,说实话,那确实吓了我一大跳,我一直以为龙只是吟游诗人的故事中的生物,就连我的父亲也写过好几本关于龙的小说。

    但是那天晚上,我确实听到了龙吼,不止一声,吼声并不像故事里写的雄壮浑厚,而是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咆哮。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脚像冻住了一样,整个人不敢行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恢复一点力气,拔腿朝龙吼传来的地方跑去。

    就在这时我跑出了迷雾,然后我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我看到好几辆篷车在夜幕中熊熊燃烧,冒出浓烈的黑烟,我看见车队的厨子倒在那里,一条腿不翼而飞,断骨像我的脸色一样惨白,他的脸也已经被啃的面目全非。

    我站着,牙齿止不住地打颤,目光始终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脑袋像浆糊般凝固了,整个人无法思考。

    我像具行尸一样在燃烧的篷车和营地废墟中穿行,地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我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是在徒劳的寻找着活人。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我爸妈的篷车,原本洁白的帆布顶篷已经洒满了鲜血,车身在熊熊燃烧着,车厢里是一具无头尸体,地上则是她的头。

    那是我母亲。我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只能伸手抓住旁边的车轮稳住我的身子,但我一抓,身边的残破马车在很快的速度里化成齑粉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一声悲鸣,就在我的头上,很近,我看到一头红色的巨龙从天上坠落,它的一边翅膀已经不翼而飞,脊骨就那样暴露在外面,鲜血喷洒而出,形成一场血雨。

    随着砰的一声,这头巨龙砸在营地中央,掀起了一阵浓烈的烟尘。

    我勉强支起一点力气,朝它坠落的方向走去,烟尘很大,我什么都看不清,眼睛也被熏得疼痛难忍。

    我从烟尘中走出来,揉了揉双眼,看到那头巨龙倒在那里,它还活着,但血沫从它的嘴角不停涌出,鲜血从它的伤口处肆意喷溅,它的身下已经汇集起了一滩血池。

    听到响动,它睁开眼睛,“小东西,我很抱歉。”它开口了,巨大的龙头口吐人言,语气自责而愧疚。

    “是施特拉德。”它低下头,眼角渗出一颗巨大的眼泪,“他和他的不死仆役今天从位面中短暂解放,我早有准备,却没能救下你的家人,自己也即将殒命。”

    我打了个寒噤,想起那首广为传唱的歌谣:

    施特拉德,弑兄禽兽

    当他到来,万物变旧

    浓烈迷雾,紧随其后

    欲要活命,惟有自救

    这时施特拉德的手下出现了,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重甲的骑士,浑身散发出森冷的气息。我想要跑,双脚却像被牢牢冻住一样,迈不开步子。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骑士举枪,然后加速。我觉得心脏一痛,然后胸口出爆开一个大洞,心脏整个的掉了出来。

    我像滩烂泥一样摔到地上,眼前迅速变得漆黑,爸妈和朋友的身影快速闪过,随后就是无比寒冷的黑暗包围了我。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到此就结束了,有时候我宁愿我的人生在这时候结束,在我的生活刚刚变得悲惨的时候。

    但我没有。

    我感觉自己浸没在滚烫的岩浆里,又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炽热燃烧着的炉碳,直到我再次醒来,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已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依旧在那片营地的残骸中央,面前是那头巨龙,它已经死了,地上刻着几行小字。

    致可爱的人类小东西:

    我是红龙坎多斯特拉兹,我很抱歉。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带着我的心脏活下去。

    “让我先喝点东西。”萨伦清了清喉咙,“卡拉,能给我拿杯雪梨汁吗?”

    卡拉此刻正掩面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噢,玛雷,”他哽咽着,“我不知道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萨伦摆了摆手,“卡拉,在今天之前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玛雷……”

    萨伦的脸色变得严肃坚硬,“怎么,我难道要因为我童年的不幸而咒骂不已,痛哭流涕吗?”说到这,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不,我只是把过去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仅此而已,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卡拉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走进后厨替他的导师和客人端饮料。

    “所以你的确是‘红龙’。”凯伦被他的故事惊呆了,“我是说,现在你的胸膛里有一颗龙心在跳动?这太疯狂了。”

    “所以人们叫我龙脉符文师或者是龙血符文师并不是毫无道理。”萨伦笑了笑,“我的确精通龙语,我的符文术也和一般符文师不太相同。”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那天晚上你见过的。”

    凯伦点点头,卡拉此时端着三杯清爽的雪梨汁走了进来,“谢谢。”萨伦从托盘上取走一杯雪梨汁,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现在,如果你们原谅的话,”萨伦搓着双手,“我去拿点柴火,今晚还很长,我得确保我们能撑过去。”说完,他就穿过吧台和厨房,消失在旅店的另一头。

    萨伦从厨房走到户外,关上门。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许凉意,他打燃一盏提灯,握住平底手推车的把手,把车子推向旅店后方的柴堆,双脚踩着落叶,嘎吱作响。

    准备冬天用的柴薪整齐的码放在那,萨伦把两捆柴火捡起来,然后丢进手推车里,柴火落到手推车的底端,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他又继续丢进两捆柴火,不停重复。

    但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他蹲了下去,往事带来的情绪一下全部涌入他的心头,他捂着自己的脸,静静地流泪,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啜泣。

第二章 旅行符文师特拉卓

    我曾经看到这么一个说法:人的心灵有四个等级的防御手段,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需求采用其中一种。

    第一层防御是睡眠。睡眠可以把我们的心灵暂时和**分离开来,包容进自己独有的精神空间里。现实里的伤痛和不幸被阻挡在外。人受伤时,往往会昏迷。同样的,过于冲击性的消息也会导致人昏厥过去,这都是同样的自我保护方式,让人从痛苦中脱离出来。

    有时候悲伤和痛苦带来的伤口太深,深到你的心里,深到难以愈合,睡眠,或者说昏迷就不起作用了。这时候人们就会采用第二层防御,遗忘。

    人们通过酗酒来短暂遗忘,麻痹自己。这样时间就能慢慢地让这些伤口愈合,直到你再也记不起它们。

    但有些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它们让人的世界充满痛苦,于是人们选择摧毁这个痛苦的世界,在脑海中创建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们一般把这种人称为精神失常症,或者说疯子。

    如果连创造世界都无法拯救自己,人们还有一重最终手段死亡。通过死亡来摧毁一切,“人死后一了百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处在哪个等级,我的意识一片混沌,前天我的生活还是井然有序,幸福美满,突然之间,一切毁于一旦,元凶还是一个只在故事里出现过的人物。

    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在赘述,诸如:我是怎么离开那片空地:怎么找到我父母的尸体并安葬他们:怎么收敛他们的遗物……

    最后我把我能找到的每一具尸体都埋到路边的树林里,坎多斯特拉兹的尸体在这之前就已经诡异地化作大量金黄色的能量逸散开来,大部分消散在空中,一小部分被我的身体吸收了。原本的尸骸变得只剩下一具硕大的巨龙骨架。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龙骨分成易于搬运的不同部分,又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所有龙骨埋进地里。接着我离开那里,背上背着我的鲁特琴那是我父亲送我的九岁生日礼物。

    我在森林里,走走停停,累了或者情绪涌上心头,就坐下弹琴,一遍遍唱着爸妈教我的歌谣,直到昏昏睡去。

    当我睡着时,很多本来已经在善后时消失的情绪又卷土重来,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梦到我们车队最厉害的猎人拉兹,他和我一同行走在树林间,那时我六岁,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缠着他给我展示猎人的技巧。

    “这是苦棘草,最适合遮掩自己的味道,或者用来追踪猎物。”他指着地上一种灰黑色的植物说,我点头表示明白。他又把腿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如果你不想被猎物发现,就这样走路。”我学着他做,脚很快变得很疼。

    “如果你想轻松地抓到兔子,就做这种陷阱。”他用木头和绳子很快搭出了一个精妙的简易陷阱。“这种蘑菇可以吃,这种则是用来催吐的,这种千万不要碰,不然你就会被幻觉带到不知道哪里去。”我还在研究陷阱,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走到我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三种蘑菇。

    我点点头,把三种蘑菇的样子记下。拉兹又开始教我打结,“这种是海上行船的水手用的水手结,结实又耐用。”他一边说,一边灵活地将绳子打成结。

    我观察他打结的时候,发现他变成了我的父亲。

    他笑着看着我,“萨拉。”他亲切地叫着我的小名,怀里抱着把鲁特琴,“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首歌吗?”

    我点头,那会我五岁,怕黑怕的不敢睡觉,于是父亲教会了我那首歌谣,我掏出鲁特琴,和他坐在一起,轻轻弹唱起来:

    树上一只猫头鹰

    叽叽喳喳说不停

    孩子孩子你别怕

    竖起耳朵仔细听

    猫头鹰说:

    黑夜到来别心惊

    星星准备要出席

    不信抬头往上看

    星光满天守护你

    黑夜到来别再怕

    安然入睡心放轻

    安然入睡心放轻

    我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弹,不停地唱,直到喉咙沙哑,泪流满面。父亲这时放下鲁特琴,笑着不停对我说:“萨拉,你该起床了。”

    我不舍的看着他,他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苍老,内容也渐渐扭曲,“孩子,醒醒。”我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并不是父亲在喊我。

    在我的面前的是一名笑意盈盈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背上是一个牛皮制成的包裹。不远处停着一台蒸汽货车我只在故事和报纸上见过这东西,真的还是第一次见。

    “你好,”他冲我挥了挥手,“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路上行走?”

    我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释然,我孑然一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于是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除了巨龙和它给我移植心脏的那一段,那太疯狂了,没人会认为这是真事。

    “噢,抱歉,萨伦。”他看着我,显得极为悲伤,“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走呢?我可以教会你很多知识,这样你才能为你的家人复仇。”

    我点点头,只要能够为我的家人复仇,哪怕是恶魔发出的邀请,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更何况是一个和蔼的老头。

    “太棒了!”老头鼓掌,“我想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他伸出一只手,“我乃符文师特拉卓,很高兴成为你的导师。”

    “我是萨伦,谢谢您,老先生。”

    我收拾好东西跟着特拉卓离开,他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符文师,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来说,特拉卓是一个奇怪有趣的老头,他博学多闻,精通天文学,物理学,植物学,解剖学和化学等各种学科。

    他虽年逾古稀,但却仍旧体格强壮,我们从森林里出来半日,他就已经想办法让我暂时忘记了悲惨的人生,表面上变得再度无忧无虑起来。

    这天傍晚,他拉着我若有所思地问,“你认识符文师吗,孩子?”

    “我们的篷车队曾经请过一位,他给我们把买来的鱼冻住,又施法帮我们修好了车轴。”

    特拉卓笑了一声,说不上是嘲笑还是嗤笑,“我是指‘符文师’,不是走街串巷的小学徒。”

    我困惑地看着他,“那有什么差别?”

    他深吸一口气,“差别大着呢。”他严肃地说,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随着话语舞动,“要说符文师,就得从符文术和万事万物的本质说起。”

    我试着尽量不那么粗鲁的打断他:“符文术是什么?”

    “你可能会称其为魔法,但其实不是。”他的手在胸前挥舞着,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符文术是一种比所谓的魔法更困难,也更繁杂的技能。”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人也变得严肃,“但是,”他盯着我说,“掌握符文术并不代表你就成了符文师,要成为符文师,你还要经过更多系统的学习,掌握物理学、化学、医学和天文学中的至少两种,所以符文师通常也是优秀的科学家。

    我听到这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二十多个更多的问题,它们撑的我的脑袋几乎要炸开。我挑了最重要的两个,把它们合在一起问:“符文术和魔法的区别以及符文术的例子。”

    “你想看,对吧?”特拉卓大笑了起来,“看好了,”他伸出自己的双手。

    “流水。”他放声高呼,双手勾勒出一个好看而简易的符文。

    我感觉他像是和空气中的某些东西建立了链接一样,一股清澈的水流从符文中奔涌而出,打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高速的水流轻松的把树干打了个对穿。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一级符文,水箭术。”他坐到我身边,身上透着一股湿润的气息。“孩子,你知道名字的重要性吗?”他问我。

    我点头,“这代表了你在世间的身份。”

    “啊,是的,身份,或者说,你是谁,这就是名字的意义。”他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讲古:“要讲符文术,就不得不讲魔法,讲魔法就要讲名字。”他认真地说。

    “我还是搞不懂……”

    “耐心,孩子。”他温柔地打断了我,“在步入正题之前,我要先给你讲一个粗略的故事。”

    “在大概七千年以前,在人类还没能在这片大陆上立足的时候,黑皮肤的卓尔人统治着大陆的地表,他们与世间万物建立了深刻的联系,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魔法网络。”

    “卓尔人发现,如果你掌握了一件事物的本名,不论是人,或者是任何其他东西,你就可以通过呼唤这个‘本名’来掌控它。”

    “在这个基础上,卓尔人发展出了今天魔法师们使用的魔法。”特拉卓不屑地笑了一声,“从本质上说,魔法的工作原理就是粗暴地奴役某样施法要素,逼它就范。比如法师们很喜欢的火球术,本质上就是通过呼唤火焰的本名,逼迫它上交大量的火元素,然后再用自己的精神力塑造成想要的释放形式。”

    我点了点头,发现自己能够毫无困难地听懂他讲的东西,心里稍微有点惊讶。

    “后来卓尔人被侏儒赶跑了,他们的帝国分崩离析因为他们还在同时和矮人帝国交战。侏儒发明了比魔法更效率的技能,也就是我们使用的符文术,据说他们发明符文术的目的,也是为了和矮人交战。”

    他说到这,露出了自得的表情,仿佛发明符文术的就是他似的,“符文术是什么,以后再跟你说吧。”

    “特拉卓,”我开口问:“你也是从符文师学院毕业的吗?”

    “是的。”

    “符文师学院里什么都教吗?”

    “噢,是的,孩子,什么都教,符文师们认为和万物沟通这件事,多多益善。”

    “那你能教我吗?”我期待地问。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第三章 第一堂课

    第二天,特拉卓早早准备好了上课所需的一切仪器。

    “首先是数学课,或者说通识课。”虽然特拉卓自己更喜欢物理学,但他认为我应该均衡地掌握各项技能。

    特拉卓掏出一个锥形的复杂仪器,“这个是六分仪,”他说,“用来测量经纬度。”

    接着他就向我示范如何使用六分仪测量经纬度,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复杂的工具,我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完全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

    但接下来的部分就令我无比头疼了光测量是得不到经纬度的,你还得计算。

    于是我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确保自己能灵活熟练运用六分仪的计算公式。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又向我展示了诸如罗盘、算盘、计算器、秤砣等基本工具,并确保我能够熟练使用它们进行测量。

    “很好,萨拉。”他开心地叫着我的小名,“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你的表现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他把工具一件件的收进行李箱内,“光这样还不够。”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下面我要教你如何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进行基本测量。”他拉了一下操纵杆,蒸汽轮车缓缓停下。我跟着他走出车厢。

    车外的第一节课是如何在没有罗盘和六分仪的情况下辨别方向,特拉卓告诉我了两个办法,并称如果是晚上,还可以观察星空来辨明方向。

    我轻松地掌握了这些技能因为我本来就对他们了如指掌,每一个诺曼人都知道如何用环境来辨明前进的方向,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特拉卓又教我如何快速进行心算,如何用水粗略的测量物体的重量等。然后上午的课程宣告结束。

    我长出一口气,连续几个小时的脑力运动让我觉得疲惫不堪,我跟着特拉卓返回车上,草草的吃了一顿午饭,抓紧每一分空闲的时间让大脑休息。

    吃过饭后是快速问答和神经衰弱环节为了锻炼我的脑力,特拉卓是这么说的。

    快速问答和神经衰弱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也就一刻钟。

    但如果后面跟着一整个下午的化学课程,你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今天我教你最基础的化学知识,”特拉卓嗯咳了一声,示意我靠近一点,他的身前放着一整套烧杯试管天平之类的玩意。车子已经停下来了,免得对他的教学产生影响。

    关于学习如何使用这套工具的部分过于繁琐,为了避免各位看官不耐,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当天的课程全部结束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特拉卓声称我已经可以学习更深层次的化学知识,他也向我声明不应当期待太多,因为他也只知道一些简易的药理学和基本化学知识。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学会了如何蒸馏出浓的人喝不下去的酒精,也学会了配置简单的治疗药物,我还学会了包扎伤口,接骨,分辨野外的基础药材和毒性物质。特拉卓还教会我调配一些简单的药水,包括一种毒药,两种春药和一种炼金底材。

    我接着又按照他的指导学习如何调配能把凶暴狼迷倒的强力致幻药。每天收集药材制作丹药和食丸。实践出真知,我的药理学知识比我刚开始学习那会扩充了一倍还要多。特拉卓不止一次地半开玩笑说我已经可以当个乡镇里的行脚医生了。

    每天的脑力锻炼也在继续形式多种多样,有时候是神经衰弱,有时候则是不准用笔的数独或者其他的记忆游戏。这是一种强度极大的训练模式,起初我觉得自己几乎要灵体分离,就像是做了一整天的重活一样,对什么都没有反应,精疲力尽,全身无力。但很快我就感觉到了训练的成效,我的脑袋转的越来越快,激发出无限潜能,我已经可以轻松地不用笔解出数独,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完成三重神经衰弱。

    直到现在,在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特拉卓当年有多么细心地栽培我,帮我为未来进入学院进修打下基础。他的训练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省下不少麻烦,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二天,课程来到了我最期待的部分符文术

    特拉卓让我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理解起。

    他拿着一个铁勺,铁勺在他的手上像软泥巴一样随意弯曲。

    “你来试试。”他把铁勺递给我,它变回了坚硬冰冷的铁勺。

    “怎么做?”

    “第一步,你要让自己相信,那不是一把勺子。”特拉卓对着我说,“把你的意识和认知施加到这柄勺子上,在你们之间建立链接。”

    我握着勺子,试图把这个念头刻进我的脑海里。这就像做脑力锻炼一样,但消耗要大的多仅仅十分钟我就已经浑身大汗。

    特拉卓对于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再来。”他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做不到,”我虚弱地说,声音低的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我是说,它怎么可能不是一把铁勺?”

    “重点是你的思想,摒弃掉你脑海中那些零碎的其他想法,”特拉卓耐心地说,“重点在于你自己,只有你自己,相信它不是勺子。”

    我点头,把脑袋完全放空,凝神聚气,盯着手上的勺子,努力让自己相信,很快我又变得汗流浃背。

    十分钟过去了,我沮丧地摇了摇头,我的头也开始疼了,那是脑力过度使用的征兆。

    “问题出在哪里?”特拉卓接过勺子问。

    “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我生气地揉着太阳穴,“我是说,它的握把就在我手上,坚硬冰冷,一直提醒我它是铁做的,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相信它不是铁做的?”

    “没关系,再试一次。”特拉卓把勺子递回给我,“重点在于你的意志有多坚定。”

    我试了又试,我必须承认,那是我人生中做过最难的一件事情,我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

    当太阳即将落山时,我有那么一个瞬间,仿佛真的相信了这个勺子不是铁做的,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心灵感应,就像是一条拴着我和这把勺子的隐形锁链,把我们连在一起。

    “我做到了!”我大喊,心里非常自豪。

    “好的,孩子。”特拉卓笑了,“接下来是第二步,相信它是泥巴做的,或者任何其他东西,只要你愿意。”

    事情往往在第一次最难,突破了这个关口后就会变得简单许多,符文术也是一样,这次我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让自己相信这个勺子完全由泥巴构成。

    看着它在我的手里随意变换形状,我的心里涌上一种奇特的感觉,那是一种充实的满足感。

    特拉卓笑了,“非常好,”他说,“你的天赋让我惊讶,阿红。”阿红是他对我的爱称,源于我的一头红发。“现在我要你更进一步,”他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我要你相信这把勺子既是铁,也是泥巴。”

    这次耗费的时间更久,直到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我才完成了这个课题。

    我看起来有些凄惨,衣服和裤子都被汗水浸湿了,脸上糊满了我的鼻血。但是我的内心无比满足。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了,醒来时我只觉得头疼欲裂,特拉卓说那是正常反应,他还说他为我的天赋而感到自豪,我是他见过的学徒里最快掌握意识二分法的。

    现在我能够在脑海中同时思考两件不同的事情这是一项非常有效率的技能,在经过了几天的熟悉后,我现在可以同时进行两种脑力锻炼,锻炼进度比起可以说是加快了不少。

    没多久后,我已经可以像马戏团的杂耍艺人一样同时抛掷两把飞刀,也可以同时进行两个实验或者是调配工作。

    特拉卓很满意,他说我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课程学习了。

    后面的日子里,我还学习了一些更加高级的技巧和一些其他课程,特拉卓对我可以说是毫无保留。

    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四章 石之心

    虽然我已经对符文术有了初步的了解,但特拉卓并没有立刻开始下一步的教学。他转而教导我一种叫“石之心”的独特技巧。

    “你昨天已经掌握了最初级的符文术技巧,也就是通过意志的力量去命令事物。”这天一早,刚刚吃完早餐,特拉卓就开始继续教导我有关符文术方面的知识。

    “我们把这种基础能力叫做意志之力,也叫弗斯。”他认真地说,“下面有几点你要谨记,第一,弗斯只能改变自己手中或自己身上总之是你的皮肤能触及到的事物,所有不要妄想把刺向你的剑变成泥巴那会让你送命的。另外,即使你也能把对手的剑或者盔甲想成泥巴,也没什么用这就要提到弗斯的第二点特性,我们是通过‘命令’或者说‘沟通’的方式让物体自己做出改变的动作,但它的性质和组成并没改变。”

    我有点迷糊了,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特拉卓又掏出前几天的那个勺子,“我们拿这个勺子举例,”他说,“你把它想象成泥巴,所有你可以让它像泥巴一样随意变换形状,但注意,”他停顿了一下,脸色严肃,“它并非真的变成了泥巴,别人如果摸到它,会发现它还是像铁一样坚硬冰冷因为它的确还是铁。”

    这下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所以即便别人把剑扭的像麻花一样,他还是能轻易地用它割开我的喉咙或者刺穿我的身体咯?”

    特拉卓点点头,表情严肃,“是的,阿红。”他举起勺子,“构成这个勺子的物质是铁,这是它诞生那天就确定了的自然法则打造它的是铁,不是木头,也不是泥巴。你要记住这一点,符文术始终是一门借用自然规律的学科,符文术应该顺从自然规律,借用它的力量,而不是破坏它。后面的学习中还会有更多的例子,你一定要谨记。”

    我点头,但心里仍有疑惑,“那它是怎么变得像泥巴一样柔软的呢?”

    “这就是弗斯在发挥作用了,”特拉卓捻着胡子说,“弗斯在你和勺子里的铁元素之灵间建立了链接,把你思想里的需求和命令传达给它们实际上并不是勺子变得像泥巴一样软,而是铁元素主动改变了它们的排列方式,进而改变了勺子的外观。”

    我点点头,于是特拉卓结束了这部分的讨论。

    你们可能还有些迷惑,所以我决定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下弗斯:弗斯并没有改变任何自然规律或者物体性质,它只是在请求,有时是命令其他东西做事,就像一个人请求另一个人替他做事一样。

    这种请求的先决条件是,你觉得这件事情是合乎规则的,或者说,你相信你请求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来讲‘石之心’。”特拉卓变得十分正式,从包里掏出一块小黑板,“这是一种‘弗斯’的特殊应用,符文师发明了这个技巧,用来使自己的脑子保持绝对的冷静。”

    “绝对的冷静?”

    “是的,绝对的冷静,‘石之心’能让你抛开一切人类的情绪和偏见,毫不夸张的说,加持了‘石之心’的人就连在亲生父母的葬礼上也不会流一滴泪,也不会感到悲伤。”

    我打了个寒噤,这听起来不像是某种类法术能力,更像是故事里提到的恶魔的邪术。

    但是我还是继续听了下去,多学一点东西对自己没有坏处。

    “就像我刚刚说的,‘石之心’的基础是‘弗斯’。”特拉卓说,他在黑板上写下弗斯两个字,又拉出一个箭头,指向石之心。“施展‘石之心’的关键在于对自己释放‘弗斯’。”

    听到这我就已经懂了,几天的“弗斯”训练不是白做的,我的头脑思维异常敏捷,“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内心是石头构成的?”我试探地问。

    “回答正确,加十分。”特拉卓笑着说,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石之心’的关键就在于你能多快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内心的石头构成的。”他在石之心三个字后面画了个箭头,指向情绪两个字。“石头不像人,没有情感,不会感性地看待事物,所以当你相信自己的内心是石头构成的时候,你就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理论课的部分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实际的练习,这并不太难,如果你会催眠的话那就更简单了。简而言之,我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第一次进入了“石之心”状态。

    在那个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我看着特拉卓,我的大脑告诉我我应该感到自豪,但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紧接着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母亲,我本应感到悲伤和愤怒,应当嚎啕大哭或是低声啜泣。但我没有,在我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回忆和名字,然后我的“石之心”得出了一个最合理的结论我暂时惹不起施特拉德。

    这是一种很强大,也很可怕的状态。我无法用语言完全描述出这是一种什么状态。但是我相信,在“石之心”状态下,只要对我有利,哪怕是我的亲人或是朋友,我也能面不改色的杀害,或者牺牲掉他们。

    我想到这里,大脑一阵恶心,但内心依旧没有反应,于是我赶忙从“石之心”中退了出来。

    退出来的那个瞬间,我感觉到我的情绪和情感又回来了,我感到一阵心寒,暗暗告诉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动用“石之心”。我不想因为石之心犯下一些我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的错误。

    特拉卓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那不好受,”他安慰我说,“毫无人性,对吧?”我点点头。他紧接着又对我说:“如果你不想学就算了,我能理解的,事实上也如此不是每个符文师都掌握了‘石之心’。”

    我摇了摇头。“多学一样东西总不是坏事,”我说,“而且,我可以学了不用,或者在必要的时候才用。”

    特拉卓没有多说其他的,继续开始教学:“你已经初步掌握了‘石之心’,接下来要做两件事,第一,你要继续锻炼,你的弗斯花的时间还是太久,遇到麻烦的时候你可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做弗斯。”他停了一下,我发现他有些犹豫。

    “怎么了?”我问。

    “第二个部分有些痛苦,我在想应不应该教你。”他迟疑地说。

    “拜托,特拉卓,我已经学到这里了,”我恳求到,“你总不希望我半途而废吧?”

    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第二个部分需要用到意识二分法。”他搓着手,神色有些不安。“你需要同时构建两个弗斯,第一个用来影响内心,第二个用来影响你的心脏,这才是完整的‘石之心。’”

    “这有什么缺点吗?”我问,“你看上去很不安。”

    “是的,”他对我说,“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吗,弗斯并不改变物体的原本性质,所以你的心脏还是血肉构成的,但是你坚信你的心脏和石头一样坚硬,于是你的心脏自己就要做出改变,让它的外壁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这有哪里不妥吗?”现在倒变成我安慰他了。

    他盯着我,“孩子,不要让你的无知干扰了你的判断。”他严肃地教训到,“收起你那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这种变化是在一个更加微小的层面上发生的,这么巨大的变化会使使用者承受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烈痛楚,这种变化完成的越快,痛苦就越强烈。”

    我羞愧地低头,静静聆听。刚刚我的确像他说的那样,觉得他未免有点夸大其词了。

    他继续说,“而“石之心”要求你的内心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转变,因此心脏上的转变会给使用者带来极为可怕的痛楚。那会是你训练时痛楚的千百倍。”

    “具体有多痛?你试试就知道了。我在学徒时期也联系过,但那种疼痛让我最终放弃了它。”

    于是我开始尝试,弗斯构建的很快,我再次进入了冷酷无情的状态,接着我向我的心脏发出指令,让它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我我感觉心脏做出了回应,下一刻我就体会到了特拉卓所说的痛苦。

    那是一种身体扭曲的痛楚,更不用说扭曲的是你的心脏。我感觉到一种无法用语言完全形容出来的疼痛感,就好像有人抓住你的心脏不停扭动似的,剧烈的痛楚让我全身止不住地抽搐。根据特拉卓说的,我就像个癫痫患者一样瘫在座位上,一双眼睛几乎翻的只剩眼白,嘴角不停地向外淌着口水。

    我感觉我在这种痛楚中挣扎了几个世纪,但实际上只是短短一瞬,然后所有的疼痛感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却,这会的我浑身被汗液浸湿,就像是从大海里刚刚捞出来似的。

    但我的大脑一片轻灵,我的心脏坚硬无比。现在我处于完全的“石之心”的状态中了。

    特拉卓很生气,他说我完全可以用意识二分法先进入“石之心”状态,然后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来硬化心脏。他还说第一次尝试在这么快的速度下硬化心脏很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我可能会被活活疼死,因为“石之心”不会让我进入昏厥的防御状态。同时他也为我取得的成果自豪。

    我们在一个镇子稍作停留,我借镇上旅馆的房间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出了西北地界,然后一路向东南驶去,前往帝国的沿海省份。特拉卓满怀歉意地说可能到时我们就要分别了。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重复练习着“石之心”,让自己习惯那种痛苦。

第五章 连结术

    在进入帝国的中央省份泰拉省后,特拉卓认为我已经练了够久的“石之心”了,于是他示意我留一点体力,他要开新课了。

    前一天下了雨,路况不是很好,于是特拉卓索性停了车,按他的说法,这样可以更好地给我讲课,反正路也不好走。

    他掏出两枚铜币,“现在我要教你一个新的技巧。”他把两枚铜币递过来,“你对它们有多少了解?”他问。

    “那要看是哪个方面了。”我半开玩笑地说,“历史啦,化学啦,物理啦……”

    “讲讲它们的历史吧。”他咧开嘴笑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历史知识。”

    “大概两千年前,人类从东边登陆这片大陆。在一位首领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我故作严肃地娓娓道来,“帝国成……”

    “等下,首领叫什么?”

    “已经没人知道他的本名了,现在的历史学家一般叫他‘帝皇’,因为他建立了埃因霍芬帝国。他和他的二十个儿子一起登陆,最有名的,也是最勇武的那个叫荷鲁斯。”

    特拉卓点了点头,“然后?”他问。

    “后来这位荷鲁斯,‘帝皇’最喜欢的儿子发动了叛乱……”

    “打住打住,”特拉卓打断我,把两枚铜币扔过来,“讲讲跟货币和经济有关的部分吧,我更爱听那个。”

    我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改变了话题,“帝国成立初期,大家还是保持以物易物的传统,但很快,‘皇帝’发现了这样的缺点交易太过于麻烦,于是他组织人手开采金矿、银矿和铜矿,把他们铸造成金普洱、银币和铜币,还规定了兑换比例,帝国就这样建立了统一的货币制度。”

    “不错,阿红。”特拉卓再次打断我,“讲这么多就够了,现在我要你想一个问题。”他指着我手上的铜币说,“这两枚铜币,可能来自同一块铜矿,对吧?”

    我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可能是。”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它们之间存在某种关联?”特拉卓盯着我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我虽然不太认同,但理智告诉我最好不要反驳,于是我选了个比较折中的说法。

    他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圆圈,在它们中间连了一条线。“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假设:如果你对其中一枚铜币施展‘弗斯’,因为它们之间的关联,它们之间会形成连接?”

    “也许会。”

    “也许会?”特拉卓抬高了声音,“那你就看着吧。”他哼了一声,把一枚铜币放在桌上,捏起另一枚铜币,对它低声细语。

    然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铜币,桌上的铜币也跟着飘起。他挥舞自己的手,那枚悬空的铜币也随之不停地摆动。

    他把铜币放下,目光转回到我身上,“这就是连结术,连结术是符文术的基础,也是一种法则,连结术主张,两件事物的相似度越高,就越容易互相连接,它们的连接越紧密,就越能互相影响。”

    他用手指点了点头,“连结术的重点在于弗斯,你需要坚信它们之间有联系,并且保持这个信念不动摇。”

    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都在试图让这两枚硬币重现之前那一幕。但令人沮丧的是,我在这件事情上毫无建树。

    特拉卓给我端来一碗树脂,用它把两枚铜币黏在一起,然后又分开,“这应该能帮助你建立弗斯。”

    我必须承认这的确很有效,有了视觉效果的帮助,我又花了一个小时就可以用一枚硬币让另一枚硬币浮在半空中。

    特拉卓很满意,接来下的两个小时里他给我细细讲述了连结术的基本原理和要求,内容太过冗长枯燥,在此我不做赘述,只做简单的总结:

    首先,世界有它的规则,对于连结术来说,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能量无法被消灭或者是转移。你拿起一个铜币,另一个铜币也随之升起,但你手上的那个铜币会像两个铜币那么重因为你确实抬起了两个铜币。

    当然,这是理论情况,因为两枚铜币不可能百分百一样,所以能量会有损失,你会感觉像拿起了三枚甚至更多的铜币。两者的连接越好,你浪费的能量就越少。

    比如说,你把一根树枝折成两段,再用连结术把它们连接在一起,损耗的能量几乎没有。但如果你想把水和火连接在一起,再发出一枚水火弹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后果往往会非常可怕不是你的精神力枯竭,就是符文会发生剧烈的爆炸。

    在我了解并掌握了连结术以后,特拉卓开始给我讲述符文术是如何构成的。

    实际上,符文术就是弗斯,连结术和事物本名之间的联系。对于一些简单的或是自己熟悉的东西来说,比如把铁勺当成泥巴,把自己的心脏扭曲成石头,你并不需要掌握事物的本名,也不需要把它们说出来。

    但对于符文术这种比较复杂的模型来说,本名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我们以一级符文术冰雷箭为例子,首先,我们需要画出一个符文,符文是一种提前绘制好的框架,它可以用来储存弗斯,并且让力量以特定的形式发射出去。

    然后我们需要构建弗斯并把它注入到符文中去,对于冰雷箭而言,弗斯很简单,“我相信冰和雷能融合在一起”即可。

    接着,我们需要呼唤冰的本名和雷电的本名,不用太复杂的次本名,冰和雷就足够了。

    然后我们和冰雷建立弗斯,并且把它们用连结术连接起来。

    最后我们把连接好的冰雷力量安装在符文框架上,然后在符文和冰雷之间建立最后一层连接。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不断输出精神力,也就是法师所谓的魔力。

    之后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们参与了,冰雷力量会和符文连接在一起,然后按照符文提前设定好的,凝聚成一支冰雷箭射向你的敌人。

    我明白这说起来好像很费时间。但特拉卓告诉我,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在脑海中完成,所以对熟练的符文师来说,符文术往往在瞬间就能成型,只要你足够坚定。

    “落后的法师还在把自己当成符文,可笑的是,他们统统把符文术当成异端邪说。”当天晚一点的时候,特拉卓谈到法师,语气里充满不屑。“他们每天施法前都要屋里哇啦地吟唱一大堆咒语,”特拉卓说到这,做了一个羞辱性的手势,语气尖酸刻薄,“以为这样就能和其他人区分开来,让法师看起来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团体。”他喝了口水,接着说;“但其实他们也是使用‘弗斯’施法,那些屋里哇啦的咒语除了本名外,就是和今天给你的树脂一样的把戏,让他们相信自己是靠那个调动了魔法元素。哈!”他大笑一声,“一群傻蛋。”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的确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断地练习特拉卓交给我的连接,我很快就熟练掌握了七十多种二物连接和二十多种三物连接,甚至还有七种四物连接,虽然每次都会弄得满脸鼻血。

    对于符文术来说,连接的事物越多,不一定越强,但效果就越多,比如雷能提供麻痹啦,火能提供燃烧啦,对于某一些搭配来说,更是可以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之后的四五天里特拉卓没有教我新的符文术,也没有教我如何找寻事物的本名,我们转而开始学习化学,炼金术和物理学,我不得不承认这都是一些比较枯燥的学科。

    炼金术除外,亲眼看着自己炼制出不同的药水还是颇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我们已经走完三分之二的旅程,特拉卓依旧没有教我符文术的打算,我表面依旧耐心地听他讲那些电学、磁学和力学的东西,心里却越来越焦急。如果特拉卓走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另一个和善的符文师教我这些。

    又过了两天,我稍稍来了点精神,特拉卓声称今天要教我一样新技能。

    我正襟危坐,特拉卓坐在我的对面,“今天教你‘魔方’游戏。”他说,“如果你学会这个,我们就开始学习如何寻找事物的名字。”

    我心花怒放,仔细地听特拉卓讲述“魔方”的技巧和要点,这是一种基于意识二分法发展出来的锻炼方法,非常的简单把大脑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想象出一个三阶魔方,另一个部分试着还原它。

    听起来也许很简单,但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每一次用脑袋旋转魔方的同时,另一半的脑袋就要立刻把魔方变成旋转后的样子。

    最开始的时候我几乎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还原魔方的一面,结束后也精疲力尽,不想说话,两天后我才能在一分钟内还原好三阶魔方。

    特拉卓很满意,告诉我说什么时候能在一分钟内把五阶魔方还原,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课程了。

第六章 火焰之名

    接下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尝试还原五阶魔方,比起三阶魔方来说,五阶魔方的难度要高上不少。对于大脑来说,每多一个小方块,想象时耗费的精神力就以几何级数增长,更不用提你还要时不时更换一下方块的位置。

    实际上这是一样比较危险的练习,在练习的过程中我有几次险些精神分裂,一部分的脑子怪另一部分的脑子魔方想象的太差,另一部分的脑子则嗤笑这部分的脑子根本不会还原魔方。

    还有一次则更为严重,我在那里还原了半天,发现脑子里想象出来的是一个四阶魔方,更糟糕的是,这不是一个失误或是我犯了迷糊,而是那部分脑子故意的,我发现后,它还开始不停地嘲笑我另半边的脑子。

    我笑我自己?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练习速度被严重拖慢了,我把情况说给特拉卓听,他显得十分震惊和害怕,严令我出现这种情况时必须立刻休息,而且一天之内不能再进行魔方训练。

    我虽然心痒难耐,但也无可奈何,而且我也不想冒着变成精神分裂的风险,于是我每次训练时更加认真了往往要确保自己把魔方想象的栩栩如生后再开始还原。

    结果却因祸得福,我的脑力因为精细模拟得到了进一步的锻炼,我的意识更加清晰,反应更加迅速,最后我只用了七天就完全掌握了五阶魔方的还原比预计的时间还快两天。

    特拉卓告诉我说,他还是学徒的时候,用了整整半个月才还原出五阶魔方中间还因为意识冲突和脑力消耗过度而昏迷过。

    他还告诫我以后锻炼时也要注意安全大脑的损伤可不是一瓶药水或者一个符文术就能治好的,同时他还说,如果五阶魔方法不够用了,就可以继续往上加,七阶、九阶、十一阶直到十三阶,这门锻炼方法最高就到十三阶,再高就要自己创造了还有很大可能会精神失常。

    最后他告诫我千万不要混着练习偶数阶魔方和奇数阶魔方那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此时我们已经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阳光明媚,天色正好,我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寻找事物的训练?”

    “不要着急,孩子,不要着急。”特拉卓拍了拍我的头,严厉地说:“你刚刚完成五阶魔方训练,这种情况下进行训练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认真地说:“做事情要循序渐进,切不可贪功冒进,符文术更是讲究一个水到渠成。”

    我虽然焦急,但不得不承认特拉卓讲的有道理,加上我也确实很累了,于是那一天的对话和课程就在这段对话中匆匆结束。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特拉卓已经起了,他正把玩着一块石头,见到我起身,突然开口问:“如何在没有柴的情况下烧开一壶水?”

    我想了想,指着车窗外的一块石头说:“把那块石头放在太阳底下烧热,然后用连结术把它和水壶连接在一起,传导热能来烧水。”

    “为何不直接构建弗斯,相信水已经开了?”

    “得了,特拉卓,”我笑了起来,这陷阱太明显,“我可不是傻子。”我轻声笑着说,“能量并不会凭空生成,把我整个脑子的精神力都转化成热能也烧不开一壶水。”

    特拉卓赞许地点点头,“你掌握的很好,但你说错了一点,”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如果只是一个小壶,还是能烧开的。”

    话题转回到问题上,特拉卓用他特有的刁难语气说:“用石头来烧开水要的时间太久,而且两者之间差距太大,损耗太严重,你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办法,阿红。”

    我意识到他可能终于要开始讲述那个我期待已久的课,我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但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那我会呼唤火之名,祈求它的力量来烧水。”

    特拉卓笑了起来,“你呼唤元素之名,就是为了烧水?”他举手,做出一个夸张的手势,“但你的思路没错。”他看着我,眼里的笑容告诉我他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特拉卓?”我决定不再掩饰,恳求他告诉我世间万物的奥秘。

    “首先,我必须明白你想进行哪一种学习。”特拉卓看着我,伸出两根手指,“学习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我带你去感受火焰,但你需要自己用心去和它沟通,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找到火之名,实际上。很多符文师终其一生也没能发现的名字,对别人来说可能易如反掌。”

    “那第二种呢?”

    “啊,第二种,孩子,”他有些不屑,“就和那群法师干的差不多了,他们把本名编进咒语里,于是所有知道咒语的人都可以借到力量,我也可以像这样,把火焰之名直接告诉你,但这是一种极为粗浅和鄙陋的运用方式,就像你做数学题的时候套公式一样你不知道公式是怎么推导出来的,也不知道它的原理。”

    “第一种。”我毫不犹豫,这才是我一直在期待和追寻的东西,而不是按特拉卓的说法一堆屋里哇啦的咒语。

    然后我看见特拉卓轻声说,“火苗”,一缕细微的火焰就出现在他的指尖,我瞪大眼睛,只因这场面就像是吟游诗人们传唱的魔法故事里跑出来的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一股灼热的感觉传来,刺痛了我的指肚,那的确是火焰,虽然微小,但还是火焰,就这样漂浮在特拉卓的指尖,他笑意盈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热量一样。

    接着他施展了一个符文术,把某种奇特的感觉传递到我的心里,并让我用连结术和它连接,我照做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火焰,也看到了火焰。

    连接的那个瞬间,眼前的事物快速淡去,我看不见特拉卓,入目皆是火焰组成的人形和河流,它们无比真实,我能感觉到热量发散而出,它们又无比虚幻,不停地扭曲着,还有一些人形火焰从我体内穿过,我却毫发无损。

    耳朵边是火焰燃烧的各种声音,有柴火爆裂的噼啪声,有煤气炉燃起的呼呼声,也有不停爆裂的枪炮声。

    这些都和火焰有关,我身处其中,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暴虐、毁灭但又温暖、柔和的力量,我感觉到它包围着我,变成了一扇门,我感觉到我就要推开这扇门了,但好像又差了一些什么,就像是一个熟悉的词梗在嘴边说不出口的感觉。

    然后所有的火焰幻象消散了,特拉卓再次出现,我们停车坐在路边,燃起一堆营火准备吃饭。

    这时我的脑海里冒出来一个疯狂的想法,我看着那堆营火,拿出自己的水壶,先是悄悄构建了一个弗斯把我和水连接在一起,然后再把我和营火连接在一起。

    接着我就剧烈地燃烧了起来,火焰流于我的皮肤表面,被一层淡淡的蓝色光幕挡住。

    我觉得我的头快要爆炸了,差点在一瞬间陷入昏迷,火焰燎过皮肤带来的刺痛感让我清醒了一点,水壶里的水在疯狂地蒸发,然后变成水蒸气。

    但那些都不重要,之前的那种感觉回来了,我再次被火焰包围,这次我明白了,火焰最核心的部分,那无关毁灭,也无关创造,无关温暖,也无关寒冷。

    那就是火,是一种元素,是世界形成之初就存在的组成部分,所谓的毁灭创造寒冷温暖,都是经过人类诠释后的火焰。

    它的本体就是“火焰”,我轻轻念出那两个字,但感觉和以前念出“火焰”完全不同。它是通用语,但又不是,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但我感觉这还不是它的全部,我感觉还有一层更深的组成部分,藏在“火焰”两个字之下。

    鬼使神差般的,我轻轻开口:“auir”

    然后我就看见所有火焰我身上的,还有营火,都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我能明白它们是在发抖,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它们在发抖,在害怕。

    随后我身上的火焰就消散了,特拉卓冲了过来,打了我一个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怒气冲天,“好在你还有点脑子,知道先做水的连接。”

    我从没见过他气成这样,他的整个身子因为愤怒缩成一团,气的发抖,他抬起手,似乎想打我,但是又放下了。

    “如果不是你及时中断,现在你已经变成一具焦炭了!没有人会蠢到把自己和火连接在一起,没有!”他说完这段话,就泼灭了营火,上了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收拾好营地里的东西,也上了车。

    事后回想起来,我这么做实在是蠢极了,如果我没有跟水壶连接,或者是水壶里的水蒸发完了的话,我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烧成焦尸短到特拉卓来不及救我。

    我们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走了大概两个小时,特拉卓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叹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我。

    “说说吧,你看到了火焰的哪个部分?”

第七章 龙语

    “火焰。”我轻轻地对特拉卓说,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我心中升起,像是一缕火苗在我的脑海中不停飘荡。

    我让自己保持冷静,心里不停地想着在手指上燃起一簇火苗。

    接着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聚集了过来,然后凝结,一缕明亮的红色火苗在我指尖出现,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特拉卓睁大了双眼,“老天,这真不可思议。”他显得惊讶极了,“虽然你用的方法很蠢,险些把自己杀掉,但我还是要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符文师。”他满意地看着我,“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我也十分自豪。”

    “实际上我还听到了一个词,特拉卓。”我停顿了一下,一种更加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低声重复昨天念出的那个词:“auir”

    另一种弗斯链接瞬间形成,我能感觉的到,如果说刚刚的我只是借来火元素造出一个火苗的话,现在的我就是获得了这个火苗的完全控制权。

    只要我想,它可以随时变成一个小火球,一面小火盾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特拉卓的脸色急剧变化,从震惊到沉思,再到恐惧,期待和担忧的混合。

    “这是龙语,”特拉卓说,“我……怎么说……曾经在学院的图书馆里读过相关的文献。”他有些语无伦次,“天啊,这太疯狂了。我一直以为这只存在于文献当中。”

    “你把我搞糊涂了。”

    “你刚刚喊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孩子幻想出来的把戏,也不是吟游诗人故事里的题材。”他脸色变得很严肃,显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我在符文师学院求学的时候,对于龙特别感兴趣。”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盯着我说:“我的毕业论文就是跟龙有关,虽然大陆上绝大多数人认为龙只不过是湮灭在历史长河里的生物,现在只有故事里能看到了甚至很多符文师也这么觉得,但我知道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在现在。”

    “那龙语和符文术有什么关系呢?我感觉它和事物本名很相似,但不一样,比起‘火焰’来说,‘auir’好像更加强大。”我蹙着眉头问,心想应该和那颗巨龙心脏脱不开关系。

    “龙语是龙族使用的特殊语言。根据文献所说,和通用语等语言不同,龙语的最特殊之处在于它【就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特拉卓讲到这,夸张地吸了一口气,“普通的事物本名,是该事物形成后,留存在自然里的名字,但龙语,就是这个事物本身,当你说出事物的龙语本名时,你就是这事物本身,或者说它的一部分。”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可以自由的控制火苗,因为我就是火焰,对我来说,控制火苗就像一个人控制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轻松简单。

    “但还有一个疑点。”他盯着我,“龙语因为它的奇特性,其他种族是不可能掌握的,这是巨龙们的天生礼物。”他讲到这,停了下来,目光像是要把我看穿,“你又是怎么掌握龙语的,我很好奇,阿红。”

    我犹豫了一下,这么久的相处时光已经证明了特拉卓是一个和善而可靠的老符文师,于是我把当初隐瞒的部分告诉了他,包括我是怎么被一个鬼骑士杀死的,还有给我移植巨龙之心的坎多斯特拉兹。

    “这就说的通了,阿红。”特拉卓并没有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你当初做的很对,对陌生人总是要多留一个心眼。”说到这,他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不过,就算你告诉别人你有一颗巨龙之心,别人八成也会觉得你疯了。”说到这他哈哈大笑。

    我耸耸肩,表示同意,毕竟这个故事太过疯狂,就连最好的吟游诗人都写不出来。

    “总之这不是坏事吧?”我小心地问。

    “这不是坏事,你不必担心,”特拉卓迅速地解决了我的疑惑,“实际上,这代表着你需要更努力的去了解,探寻世界万物的本质,对你来说,每一个事物本名都弥足珍贵,不是衍生出来的次本名,像什么‘火苗’之类的,这些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你需要探究的是元素、力场这些自然界的组成规则。”

    我叹了口气,这听起来可不太容易,“那在我们分开前,你能多教教我吗?”

    “那是当然,孩子,那是当然。”特拉卓显得十分热情,“实际上,我可能是史上第一个教导半龙人学徒的符文师,我真高兴。”

    我指了指我自己:“我是半龙人?”

    “是的,你是半龙人,只有龙族血脉和其混种才能够使用龙语,你有一颗巨龙之心,所以你是龙族混种,是半龙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继续学习不同的知识,但特拉卓似乎被我之前的疯狂举动吓着了,虽然说着要继续教我探寻事物的本质,但实际上他几乎不再教授我新的符文术技巧,就连炼金术也不再怎么教,每天只是教我物理学和化学。

    然后我们度过了一段和平而快乐的时光,我每天跟着特拉卓学习知识,而他偶尔也会请我为他唱一两首歌,这种时候我就需要绞尽脑汁地从记忆里寻找动听的歌谣,然后拿上鲁特琴,演奏给他听,他总是听得如痴如醉,然后夸赞我有一副天上的好嗓子,就算不做符文师也必然会是一个顶尖的吟游诗人。

    他还推荐我去吟游诗人学院学习,那会我只是笑笑没说话,想不到却一语成谶,我后来被迫进入吟游诗人学院,但那就是后面的故事了。

    我们的旅程即将接近尾声,这个时候特拉卓终于找到我。

    “我要你保证,”他看着我,十分严肃,“不再做上次那样的莽撞举动,如果你答应,我就继续教你其他的符文术。”

    我点点头,尽力装出一副后悔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获得了足够反省的犯错孩子。

    特拉卓叹了口气,“我会教你的,”他说,“但不是今天,今天我们来做另外几种练习。”

    “首先是第一种。”他深吸一口气,宣布今天的课程开始。

    但他并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突然聊起来天气、接着又告诉我一种新的叫做第二梦的麻醉药的配方,等我记下后,他又开始问我荷鲁斯叛乱的事情。

    “荷鲁斯叛乱,一般的史学家认为是他的野心膨胀所致,教会的信徒们则坚称荷鲁斯受到了恶魔的蛊惑,但这不是终点,叛乱导致……”我正在认真地讲解荷鲁斯之乱时,特拉卓突然打断了我,“第二梦的配方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花了一会的功夫才想起来。

    “一百克的托林草,两勺白醋,五十克的迷幻菇,将托林草煎煮十分钟,取汁液,然后把迷幻菇打碎,倒入酒精萃取,最后把托林草汁液和迷幻菇汁液混合,在三十度的情况下加入白醋,混合均匀后蒸发冷凝,就制得标准的第二梦。”虽然艰难,但我还是把刚学会不久的整张配方复述了出来。

    特拉卓捻着胡子,显然非常满意,“很好,”他夸赞到,“这就是今天的第一种锻炼方式。”

    我们接下来又重复了几次锻炼,每次的内容都不太一样,有时候他会夸夸其谈,然后突然要我复述他之前讲过的全部内容,有时候也会是突然中止对话,然后要我复述出物理学或是化学中的某个定义。

    在大概进行了两个小时的一号锻炼后,特拉卓宣布暂时休息一会儿,然后就要教我第二种锻炼方式。

    长达两个小时的复述袭击他是这么称呼这个锻炼的让我有些疲惫,我的大脑被自己翻得一团乱,于是我抓紧这个休息的机会,为我接下来的锻炼做准备。

    第二种锻炼方式没什么太特别的他教我在脑海中下特尼拉棋,一种规则复杂的博弈运动,我把大脑再度分成两个部分,意图置彼此于死地。

    这其实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体验,自己思索自己的阴谋诡计,然后把自己置于死地。

    最后一种是我认为三种中最难的,但没有高阶的魔方训练难,他教我如何捉迷藏一半的脑袋负责构建一个小人和场景,并加以躲藏,另一半脑袋则负责找到小人。

    其实那就是在教你掌控脑力,你的动作越娴熟敏捷,代表你的脑力越强,你的弗斯也就会越坚定,你也能施展更多的符文术。

    不过过程仍旧是十分枯燥的,枯燥的让人想要放弃。

    特拉卓告诉我这些是夹杂在两次魔方训练之间的练习我前面提到过,魔方训练不能一直做,否则你就很快变成一个精神分裂。

    我能感觉我的精神力进步飞快,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等比数列,那就是对我脑力增长做的最好比喻。

    很快,特拉卓告诉我说,他决定重新开始教授我符文术了,明天就开始。

    但是我那会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

间幕其一 竖瞳

    萨伦停止了他的叙述,旅店里一片寂静,笼罩着吧台边的三个人。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交叉的双手,他的眼神飘忽,似乎陷入某段悠长的回忆中。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凯伦已经停下了笔,卡拉也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他略带歉意地说,“只是在回忆曾经的故事。”

    气氛不像早些时候那么沉闷,但也说不上活跃,凯伦和卡拉都没有接话,只能听到柴火燃烧后发出的噼啪声。

    萨伦深吸一口气,“讲了这么久,大家都渴了吧,至少我又渴了。”他示意凯伦放下笔,“卡拉,能端几杯热巧克力来吗?我想喝点东西暖暖身子,顺便解个渴。”

    卡拉点头,拿起一旁的托盘和杯子转身走进厨房。

    凯伦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如果你有热巧克力,那就来一杯吧,说实话,我没想到这种小村子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有这么罕见的东西。”

    “哈!”萨伦大笑一声,手指不停地叩击着桌面,“‘葡萄藤之血’里什么都有。”他有些自豪地说,手指指向大厅,“毕竟我是萨伦。”说到这他冲凯伦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过了一会,厨房里再次响起硬底皮靴踏在木板上的清脆响声,卡拉端着托盘,上面是一大壶热气腾腾的巧克力,还有三个陶瓷制成的杯子。

    凯伦这才有空细细端详这位助手:他打扮简单,淡蓝色的长袖上衣扎进白色的裤子里,白色的裤子又扎进一双黑色的皮靴里。他的五官立体细致,面上修的干干净净,可以说的上是十分漂亮,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随着他举着托盘靠近,凯伦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疑惑和专注。卡拉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位魅力十足的年轻人,看上去和帝都的那些公子没什么不同。但还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他喜欢穿蓝色的衣服,还有他的奇怪口音。

    但那都是粗略看过去得出的结果,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

    卡拉把巧克力摆在桌上,“玛雷,”他冲萨伦开口,语气里带着抱怨,“我可不知道你还会炼金术,你从来就没教过我。”他嘟囔着嘴,语气像个怨妇似的引人发笑。

    萨伦笑了,“炼金术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太活泼,不够沉稳。”他夸张地说,“一不小心你就会把你的整个胳臂给融了。”

    但凯伦没有笑,他紧紧抿着嘴,一直盯着卡拉看可以说得上是无礼的扫视。他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点怪,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于是他继续死死盯着卡拉,当师徒二人结束对话,卡拉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终于从脑海中想起了什么。

    于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毫无血色,他的眼睛明显瞪大,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秘银。”他低声说,双手画出一个方形的符文,声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共振旋律。

    卡拉脸色的笑容突然冻结,他像是肚子被打了一拳似的佝偻起来。

    然后卡拉龇起牙,发出了介于咆哮和尖叫之间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不似人类。他的身影变得扭曲,面色也变得阴狠。

    他眼睛里的湛蓝色迅速褪去,然后你终于发现他的眼睛有哪里奇怪了。因为那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他闭上眼皮,再睁开眼,原本的漂亮眼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琥珀色的竖瞳。

    “你惹怒我了!人类!”他咆哮着,声音如同洪钟鸣响,又好似平地惊雷。

    他像是在挣脱束缚一般抬起双手,手上和脸上都有龙鳞浮现,他目光冰冷,正准备开口施法。

    但萨伦比他更快,卡拉刚开始尖叫的时候他就动起来了,他用一只手压住卡拉的手,不让他行动。

    卡拉仍旧试图施法,他猛烈的摇摆着,却毫无成效,萨伦就站在吧台后面,抓着他,像钢铁一样一动不动。

    他恼怒的大吼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寒冷的气息开始凝绕在他的嘴边,但下一秒又全都消失不见。

    是萨伦,他翻过吧台,狠狠地一拳打在卡拉的肚子上。然后他松开卡拉,一把抓起凯伦。

    “解除秘银束缚!不然我亲自动手!”他的眼睛盯着凯伦,他的声音就像是命令,空气凝结,一切重归沉寂,凯伦再度低声念了个咒,卡拉瞬间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看看你们,”萨伦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我的旅店里,像两个蠢货一样互相争斗,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而你们还想害我再失去一个熟人和一个徒弟。”

    他扶起瘫倒在地的卡拉,搬来一张靠背椅让他坐好,卡拉和凯伦都没有说话,像是两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萨伦示意凯伦坐过来一点,然后他掏出一个瓶子和两个杯子。

    “听着,我理解你们的行动,但是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们。”他有些生气地说,显然余怒未消,紧着他又自责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好好地让你们介绍过,所以我干脆现在补上。”

    他深吸一口气,“卡拉,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凯伦,凯伦桑切斯,帝国皇家符文师团团长塔洛斯的得力助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也是符文师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比我好多了。他毕业的时候至少是拿到了金符文。”

    “不过,”萨伦继续说,“他似乎有些呆头呆脑,从他毫无防备地袭击一条成年蓝龙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凯伦没有说话,谨慎地盯着卡拉,目光里充满防备。

    “凯伦,这位是卡拉,或者说卡雷多斯,蓝龙之母泰蕾苟莎之子,来自寒鸦山脉的传奇蓝龙,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也是最聪明的学生。他是一名幻术师、符文师,但他主要还是我这家旅店的侍者。”

    “显然他在过去两百多年的岁月里,都缺乏一定的常识,即便是跟我学习以后还是如此,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不要随便攻击秘银级或是其他同级的符文师。”

    “这不公平,玛雷!”卡拉嚷着,一脸委屈,“是他先袭击我的。”

    萨伦静静地看着他,“我还在这呢,卡拉。你不会出事的。”

    “至于你,”萨伦转头看着凯伦,一脸不悦,“你突然对我的同伴出手,用的还是蓝龙最讨厌的秘银,我想你应该对他道歉。”

    他拿起杯子,给两个一人斟了一杯瓶子里的液体,那是一种琥珀色的汁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喝一杯,然后抱一下吧。”萨伦轻快地说,然后突然换上一副恶狠狠地神色,“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都赶出去,一个给我滚回寒鸦山脉的老家,另一个有多远滚多远。”

    两个人都低下头,接过萨伦递过来的杯子。后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他开心地说,“你们坐着聊一会,我去弄些吃的来。”他起身准备离去,又突然转过头来。“不要打架,”他发出警告,“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真的会把你们都赶出去,因为比起你们之中的一个死了或是把我的房子烧了,我宁愿把你们都赶走。”

    萨伦转身进了厨房,大厅里陷入到一种尴尬的沉默氛围中。

    卡拉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说,”他尽量把语气放的平和,问出心中的疑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在学院求学的时候,研读过不少关于龙类的古籍,别人或许会认为龙类灭绝了,但我不觉得。”

    “啊,这样就说的通了。”卡拉点点头,“抛开伤到我的部分不谈,你可真是个好学生,”他语带挖苦,“一下就记起了对付蓝龙的最好方法。”

    “是【化形】蓝龙,”凯伦认真地指正,“实际上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直到我看到你的眼睛,又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书籍。”

    “化形术唯一的缺点。”卡拉耸了耸肩,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

    这时萨伦双手捧着个托盘回到了大厅,上面摆着奶酪,腌猪油,一条黑面包和一条香肠,还有一小罐的蜂蜜和一碗奶油。

    “聊得不错,对吧?”萨伦对大厅里的情况很是满意,几人挪到大桌子旁就坐,凯伦偷偷地观察他,旅店老板此时正哼着歌把香肠切成薄片。他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几分钟前殴打蓝龙的可怕红发男人。

    几人吃了些东西,气氛又变得热烈起来,仿佛刚刚的冲突从未发生过。萨伦又拿了一个杯子,三个人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用餐,时不时地还聊上两句,跟刚才的环境简直有天壤之别。

    “别喝太多,”萨伦告诫道,“我可不想等下给两个醉鬼讲故事。”

    两人点头,三人又喝了几杯,把最后一点食物吃完,然后坐回壁炉旁。

    “那我们继续。”萨伦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组织语言,“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故事很快就要变得更加阴沉和灰暗。”

第八章 永别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起床开车,周围的雾很浓,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我想起了那个晚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我不确定,也许只是普通的雾气。

    我能看得出来特拉卓也很紧张,一整个早上他都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加大蒸汽车的功率。

    到了中午,我们已经能感受到太阳穿过雾气散播出来的暖意了,但雾还是没有散去。

    “这很不正常,孩子。”特拉卓说。我们都知道太阳出来了雾就会散去眼前这一幕明显违反了自然规律。

    我点点头,回想起施特拉德出现的那个夜晚。如果他今天出现,我该怎么办?

    我们草草吃了中午饭,期间一句话也没说,气氛变得无比沉闷。上车后,特拉卓也只是跟我说一声小心,然后就继续一言不发地赶路。

    谜底在下午时分揭晓,车上的钢铁在迅速生锈,往窗外看去,还没被雾掩盖住的地方,那些树木正在极速枯死。

    这恰好应验了那句歌谣:“当他到来,万物变旧。”

    于是我们确定施特拉德重返人间,而且已经离我们很近了。特拉卓认为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他开始修复车辆,我也去帮忙。

    我们在一刻钟内就清除了大半车上的铁锈,然后匆匆上路,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徒劳无功如果施特拉德的行进路线是这边,那他就迟早会追上我们。

    遭遇发生在当天的傍晚,太阳即将落山,车子已经因为施特拉德的接近变得完全朽坏,成了一堆废铁,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身上的东西并没有受到影响,也许是他无法把这种影响力直接地施加在人类身上。

    他本人并未现身,也许我们只是他行进路上的两个倒霉的可怜虫,他并非冲着我们而来。

    我笑了一下,笑声十分苦涩,他没有任何理由针对两个凡人即便其中的一个是名符文师。

    我想起我曾经的家,想来也恐怕是不小心闯进了施特拉德的行进路线,然后像蚂蚁一样被顺手碾死。

    大批的黑甲骑士围住了我们的车,我们感觉到它们盔甲里透出来的寒气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它们确确实实在发散寒气,周围的枯树上已经挂上了一层薄霜。

    特拉卓护着我走出车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攻击我们,或许它们本来就不会说话。

    “孩子,你要小心。”特拉卓低声对我说,我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黑骑士们没有行动,它们持枪包围着我们,我数不清有多少黑骑士,我尽力去数了,但每一秒钟都有更多的黑骑士从雾气中浮现。

    “不要浪费时间。”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雾气深处传来,我猜那是施特拉德,如果是的话,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这也证明了我的判断,他的确不是冲我们而来。

    随后我感到火冒三丈,剧烈的愤怒让我几乎丧失理智。那是一种被别人忽视带来的痛楚。说实话,如果我知道他是冲着我们而来,特意杀害了我的家人,我还会好受一点。

    那至少证明了他们不是白白死去的,他们是因为某个原因而死。

    我目眦欲裂,正打算冲出去和施特拉德的仆从们拼命,一只手按上了我的肩头。

    是特拉卓,他不用看也知道我状态不妙,“孩子,冷静。”他温柔地说,让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变得万分沮丧,因为我意识到我不可能冲到施特拉德的面前,连朝他啐一口唾沫都做不到。而且我也快要死了,最前面的黑骑士们已经举起了长枪,它们座下的战马开始嘶鸣。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特拉卓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是他的声音传入耳朵。

    “空间。”

    我睁大了双眼,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他精通如此深奥的事物本名。一道蓝光在我眼前爆发,在接下来的几秒内我失去了所有的视力。

    然后我的视力慢慢恢复,我发现眼前是一扇矩形的,类似门的事物,边缘正在发出耀眼的蓝光。

    然后我感觉我自己飞了起来特拉卓把我甩了出去,目标是半空中的门。

    我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特拉卓了,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慈眉善目,带着刚发现我那天一样的微笑。他的嘴轻轻蠕动,我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我读了出来。

    “孩子,再见。”

    然后我整个人投入了门中,门开始慢慢闭合。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放慢了一万倍,蓝色的大门缓缓闭合。我待在门内,看到黑骑士们发动了冲锋,我看到特拉卓狷狂地大笑,他脱下了那身洁白的长袍,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雷电!”那声音充满怒意和力量,和他平时的和善语气大相径庭。我看到乌云笼罩着天空,两股肉眼可见的电流从其间流下,一股在他身上流动,聚成了一面坚实的护盾,另一股在他手心里流转延伸,最后形成了一把闪烁着耀眼电光的长枪。

    我看到他哈哈大笑,提枪迎向冲锋中的黑骑士们。他舞动手上的长枪,最前面的黑骑士人仰马翻;他唤来狂风,紧随其后的骑士们被撕成无数碎片;他祈求烈焰,无数的黑骑士被烧成灰烬;他招来流水,将大批大批的黑骑士无情吞没。

    然后我看到无穷无尽的黑骑士朝他冲去,他们丢下武器,跳上了他的身体,然后被电成焦炭。但更多的黑骑士紧跟其后,于是我看到他护盾上发出的电光一点点的消失,直到完全被黑暗吞没。

    在大门闭合前的那个瞬间,我看到无数的黑骑士冲锋,把它们的同伴和那位和善的老人一同穿透。

    我感到极度的悲伤,却来不及哭泣,大门刚闭合上,我就感觉到一股大力传来,随后是天旋地转一般的感受,我不知道这感觉持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一道亮光射来,然后我从那个黑暗的空间中滚了出来。

    我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森林中,一头小鹿正朝着远方窜去,显然是被我吓到了。雾气已经消散,阳光照射进林间,光斑散射在草地上。

    这本应是一副美景,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特拉卓,他是一个严厉的老师,但也是一位和善的老人。我想起了他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如何教我做魔方训练,想起他在我引燃自己后的愤怒和担心。

    然后我鼻头一酸,抱着我的鲁特琴在地上痛哭流涕。

    接着我开始弹奏他最爱听的那首歌,一直弹直到天色变黑。

    我的喉咙唱到沙哑,我的手指弹的满手是血,鲜血染满了琴弦,我一直弹一直弹,直到月光洒进树林了,我努力放空我的脑袋,直到我沉沉入睡。

    当我再次醒来,又是一个中午,我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了,其实我有记日期的方式,特拉卓教我的,但我现在不想去用,直到伤口愈合前都不想。

    我检查了一下身边的东西:一个帆布制成的背囊、一把小刀、十几枚铜币,一枚银币、一个水壶,还有特拉卓刚送我的《初级化学》。

    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其他东西。

    我站起身,喉咙里的不适感提醒我该找些可以饮用的东西,水或者其他什么都行。

    地上是昨天那头小鹿留下的蹄印,我顺着蹄印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在一片茂密的杉木林中发现了一口清澈的泉眼。我虽然很渴,但还是只抿了一小口,然后把水壶灌满。

    然后我从树上撇断了一些树枝,小心地摆放了一个简单的抓兔子陷阱。接着我又捡了一些大一点的枝条,用作晚上的柴薪。

    说起来虽然很快,但这些事情对于只有九岁的我来说,是不小的工作量,当我完成这一切并用符文术点起一小堆的火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这时我返回泉眼边既然好几个小时都没什么事情,足以证明那口泉眼是安全的满满地喝了几大口清冽的泉水。

    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我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我坐在池塘边,从地上拔起一些可食用的野草,就着树上刮出的汁液一起吞下。

    那是一种非常糟糕的味道,你吃一次就不会想吃第二次的,但我当时没得选。

    然后我看见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我猜想那也许是特拉卓唤来的乌云,但不管如何,我明白可能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于是我躲到一颗茂盛的杉树下,花了好几个小时的功夫用落叶、树枝和杂草搭了一个粗糙的小棚,不是很宽敞,但足够遮风挡雨了。

    然后我去检查了一下我的陷阱,一只兔子在陷阱里挣扎,我想起以前拉兹教我如何猎杀野兔。

    然后我把刀插进野兔体内,鲜血流了出来,让我想起骑枪穿过特拉卓的身体,还让我想起了车队里的厨子。

    我感到一阵恶心,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这让我更加虚弱,于是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为了避免再被情绪影响,我让自己进入“石之心”状态,然后继续处理兔子。

    “石之心”状态下的我只花三分钟就把兔子处理干净,但那种冷漠和无所谓让我恶心,我立刻退了出去,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再次呕了起来。

    此刻已是繁星满天,我把兔子架上火堆,烤熟后草草吃了一两口,就躺在干燥的草地上再次入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285/ 第一时间欣赏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 作者:赞美可乐所写的《龙脉符文师》为转载作品,龙脉符文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龙脉符文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龙脉符文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龙脉符文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龙脉符文师介绍:
我叫萨伦,也叫萨沃斯,我还有许多其他的名字,你也许也听过其中的一两个。这片大陆上到处流传着我的传说。有人叫我亡灵杀手;有人喊我祝福骑士;我曾在帝国的军团服役,被当做全帝国的英雄;却也在王国仙女的祝福下成为骑士,屠杀了数不尽的帝国士兵。为了追寻符文术的奥秘,我也曾远渡重洋去学习,却一进去就当了老师。我是神偷,也是卫士,是吟游诗人,也是科学家。但人们喊得最广的,还是“红龙”萨伦。只因他们相信我有巨龙血脉。我要告诉你的是,那确有其事我是“红龙”萨伦,这就是我的故事。龙脉符文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脉符文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