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玄武真道
……
“不好!”
“退!”
“走!”
“速退!”
……
“天意”二字甫落,只望着厚如山峦汪洋的滚滚黑云,所有人心头恍如压下一颗巨石,几快喘不过气来,再见那紫雷如刀,急电如剑,齐齐劈下,已无人敢硬接燕狂徒之锋芒,暂行避退。
狂雷灭世,紫电啸天,一副末日景象。
天地由光转暗,似乾坤斗转,昼夜逆行,无不变色。
“哈哈哈……此战,值得了!”
黑白郎君见此情景,不退反进,战意斗志愈发高昂,狂邪之气,袭乱天地,手中阴阳扇一收,双掌气劲再运。
“一气化三千!”
气劲凝罡化罩,自护周身,南宫恨竟是想要一抗此招。
众人一退再退,却仍是难消好奇之心,欲要一堵胜负。
“轰轰轰轰——”
像是天塌地陷,煌煌天威之下,坡岭、峰丘,无不于雷电之下一一粉碎,爆碎开来。
黑白郎君嘴角溢血,双脚一沉,身后大地轰然粉碎。
“收发运化!”
“一气化九百!”
超凡绝学再现,南宫恨黑白双发齐齐竖起,如风似焰,爆流气劲自下而上催发,收纳雷霆,借力相抗。
一刹那。
“轰!”
一声巨爆震天动地。
而刹那之后,天地归于沉寂。
待尘埃落地。
就见一人孤立碑顶,一人屹立大地。
四目相对之下,二人竟是齐齐各生异变,黑白郎君身形一颤,身上陡现数处伤口,血水飞箭,痛哼出声。
燕狂徒身形未动,嘴角却见点点殷红滴落。
两败俱伤之局?
就听。
“你,尽力了?”
雷霆散后,山石之间如遭大火焚烧,焦黑一片。
南宫恨一拭嘴角呕红。“吾之性命,唯有胜利,失败的注定是你!”
二人遥遥相望,一者狂邪不羁,一者沉稳霸道,只似水火不容。
燕狂徒目光死气沉沉,像是未死的人,又像是浪荡流离的孤魂,未曾言语,只把右手遥遥朝黑白郎君虚按过去,掌心一翻一提。
“地势!”
天意,地势。
天之意,地之势。
地势二字一出,赫见山川移脉,江河改道,大地之下,无数石棱如锥似剑纷纷破地而出,如万千石剑,自下而上刺来,无穷无尽。
南宫恨双拳一出,轮动如影,袭来石剑尽皆破碎,可那石棱无穷无尽,地势浩瀚,未过几息,黑白郎君身上已见伤口,血水洒落,
燕狂徒目光死寂,似已忘情,又似至情,五指豁然一攥。
但见黑白郎君正自反击,周遭碎石泥土却陡然聚拢如球,石球如卵,瞬间将黑白郎君包裹其中悬浮于空,形如日月。
下一刻。
“咔嚓!”
破碎声响,石球轰然炸碎。
南宫恨长啸而出,浑身染血。
燕狂徒居高临下垂目望去。
黑白郎君不知是气是怒,亦或是惊,初遇此人,不想自己竟败的这般干脆,对方一身功力玄妙叵测,竟可化天下之气,好不诡异。
“哇!”
血水再吐。
可就在这时。
忽然。
远方天际,一股惊人剑气震慑长空,万千剑影如光幻化,骤急绵密,宛如急雨,震撼人心,横飞而至,落名风云碑。
天下第一剑:“李剑诗!”
便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另一边竟再起一股惊天剑气,宛如一颗横贯天地的璀璨星辰,追风逐月,紧随其后,似流星般狠狠砸在“风云碑”上,巨爆之下。
天下第一剑后,又有一人留名其上。
“秋水浮萍任飘渺!”
剑势刚起,忽见天际凭生一道身影,如剑飞来,身法奇幻瑰丽,缥缈无影。来人手摇羽扇,落至远方一处陡崖,冷眼一扫碑上留名,落地一瞬,已然开口。
“好!”
他只说了一个好字。
字方落,远方再起惊变。
一股接天贯地的浩瀚剑意冲霄而起,似可直入青冥,剑气如风卷,飞星逐电,震慑长空,更是震撼人心,骇的群雄无不动容失声,绝世剑气几如实质,凝作一道巨剑虚影,斩向“天下风云碑”。
“天剑烟雨!”
至此时,天下第一剑已留名四人。
分以燕狂徒、李剑诗、任飘渺、慕容烟雨。
剑势刚毕刀势再起,锋芒极尽,紧随其后,两股刀势气机贯天接地,震爆间已留名“天下风云碑”。
天下第一刀:
“千雪孤鸣!”
“遥星公子!”
一时间群雄皆至,众人目光,无不投向碑顶孤立的那道身影。
“想不到,天下间竟还有我不知道的剑客留名天下第一剑!”孤峰之上,神蛊温皇与千雪孤鸣遥望“天下风云碑”。
“真是意料之外,自宫本总司,西经无缺之后,又多了一人!”
语气虽是平淡,千雪孤鸣却已听出话外之音。
“你激动了?”
“错了!”不想神蛊温皇忽道:“此人眼中已无斗志,所做一切多为求死之举,看来要失望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沉,暮色已深,头顶天空上,星月当空齐现。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
“云舒苍茫处,霞卷霏微间。天岚扫郁色,虹华照关山。”
诗号响起,但见天边降下一端坐莲台的道人。
“在下玄武真道,接天岚!”
燕狂徒目光一扫,沙哑道:“你,是来求死的?”
接天岚拱手道:“尊驾稍安,接天岚无意冒犯,此次现身相见,皆因真神颁下神谕,可解尊驾求死之心,只愿尊驾能随我一行!”
“解我求死之心?”
燕狂徒目光恍若再现光华,精光乍现,凝视接天岚,忽见他低低一笑,只是嗓音沙哑低沉,听着似哭似笑。“呵呵,好一个解我求死之心,你可知我为何求死?你又懂些什么?你口中的真神又明白什么?”
夜风陡急,呜咽如哭,杀机陡起。
燕狂徒森然冷语,已露杀意。
接天岚脸色微变却临危不惧,从容不乱。“尊驾稍安,真假与否,随我一行,自然知晓!”
四目相对,燕狂徒似是恢复几分生气,眼神略有变幻,最后轻声道:“好,我就随你走上一遭,若是假的,本座必要屠尽玄武真道!”
接天岚点头道:“必不让尊驾失望!”
“休走!”
忽听厉叱开口。
黑白郎君强势阻路。
“想走,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他一扫狼狈,气势愈发登峰造极。
“南宫英雄,你与一个心怀死志的人搏杀何来痛快?何不放我等离去,届时群雄争天下第一时再一决胜负,岂不酣畅淋漓!”
接天岚似早有准备好说辞。
果然,南宫恨神情一变,阴晴不定,他冷哼道:“南宫恨对心无斗志的人从无兴趣,既如此,如你所愿!”
他拂袖转身,运起一掌,已留名“天下风云碑”上。
天下第一掌:“黑白郎君,南宫恨!”
“哈哈哈——”
“南宫恨便恭候你的全力,可休要令我失望!”
黑白郎君说罢,竟落向幽灵马车,来无影去无踪,转眼不见。
“走吧!”
神蛊温皇已是收回视线,摇扇转身。
战局,暂落。
212、白飞飞未死
夜已深。
玄武真教教坛之中,燕狂徒应邀而来。
木寮孤灯,但见一黄衫女子站在盈盈火光之下,端庄秀丽,似在观望夜景,孤立不动。
“见过教宗,贵客到了!”
接天岚躬身作揖,语气恭敬。
“就是你,说能解我求死之志?”
燕狂徒语气冰冷,单刀直入。
“非是我,而是真神!”黄衫女子施施然而来。“靳铅华有礼了!”
燕狂徒浑身煞气狂飙,眸若冷电。“真神也好,假圣也罢,你若做不到,今日说不得要血溅当场,死无全尸!”
“贵客稍安!”
靳铅华面容平静。“尊驾既能留名风云碑,便是我教贵客,我又怎敢欺骗!”
她说罢纤细双手一拂,一股异力立时笼罩燕狂徒,光华浮动,气机弥散,燕狂徒浑身伤势竟皆痊愈,哪怕涅槃之后的虚弱居然跟着消失,他浑身气血不但隐有恢复迹象,就连苍老干瘪的面容也似返老还童般慢慢填充起来,恢复了几分当年的容貌。
“只是这样?”
燕狂徒轻声道。
他言语虽轻,杀机却起,似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磅礴杀气惊的无数玄武真道教众纷纷掠来,又惊又恐。
燕狂徒所杀之人何其之多,所散杀气更是浓郁如实质,一念之下,周遭之人被杀气一侵无不眼前幻想迭生,宛如置身无边杀域,脑海中只有杀念。
“不只是这样!”
靳铅华周身忽现神光,只将燕狂徒杀气化去,意识迷失的众人无不纷纷清醒过来,后怕非常,冷汗涔涔。
“你们都退下!”
“是,教宗!”
一众教徒慌忙退去,便是接天岚也告退离开。
就听靳铅华缓缓道:“真神之前曾以神谕示下,贵客心结乃是为情所困,既为至情至性之人,必不会令贵客失望,答案还是要在你身上寻找!”
“我身上?”
燕狂徒心头微动,眼波一颤,已自怀中取出一物。
掌心摊开,赫然是一颗光洁如羊脂白玉的石头,龙眼大小,不是他物,正是白飞飞坐化后留下的舍利。
靳铅华点点头,双手忽而结印,手印变化,一股奇异之力已已凝为一缕晦涩光华,落入舍利之中,立见本是平静死物的石头,此刻先是震颤起来,然后浮空而起,通体溢出淡淡光晕。
燕狂徒双手紧攥,死死的盯着眼前变化。
“狂行!”
猝然。
一个念头自舍利中传出,那是个微弱的精神念头,似是里面藏着个人,一个虚弱轻微的女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激动与欣喜。
燕狂徒更是双目通红,浑身剧震,右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舍利,果然内里残存着一股微弱的意识。
白飞飞。
千言万语,只在他唇齿间几番变化,最后化成两个字:“是我!”
靳铅华道:“阁下求死之心是否已解?”
燕狂徒小心翼翼的收着舍利,煞气杀气俱消,语气转为轻缓。“燕某求死之心已解,多谢教宗!”
“既如此,当是幸事!”靳铅华点点头。“不过还请贵客暂居本教,这石中意识尚且不稳,还需稳固!”
燕狂徒心念电转,事关白飞飞的生死,他应允道:“燕某亦是初来乍到,既如此,承教宗之情,我便入你玄武真道,如何?”
靳铅华温言道:“本教侍奉真神,以布道天下为己任,尊“天允山”为圣物,你既有心入教,靳铅华自是欢迎之至,如此,你便任教中圣导吧!”
“好!”
燕狂徒点头。
待安排了个僻静住所,四下无人之后。
他方才取出舍利。
精神之力散发,沟通着其中的意识,眉心似有光亮闪烁。
果不其然,手中舍利紧跟着散发乳白毫光,明灭不定。
“狂行!”
脑海中响起白飞飞的声音。
烛火盈盈,依稀映出一道虚幻缥缈的倩影,立在燕狂徒的面前,眉目含笑,伸手来抚。
“我只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见你涅槃功成,我却无比开心!”
恍若梦幻,白飞飞眼角垂泪,喜极而泣,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虚空变成点点星光,散作虚无。
“你可真傻,竟然萌生死志!”
“活着就好,只要你活着就好!”
燕狂徒闭目感受,似是想要触及白飞飞的存在。
倏然,他睁开眼。“适才那教宗救你的时候,你可曾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异样?”
白飞飞略做沉吟。
“我当初行功之后,气血亏虚,意识日渐消磨,心中只以为功败垂成,要圆寂而亡,只是心里实在舍不下你,故而凭着心中执念不断收敛着气血和精神,反复锤炼打熬,只盼能长存的久一些,见你最后一面!”
“可惜时日愈久,我的意识便逐渐陷于混沌,苦苦支撑,归于沉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方才,才重新苏醒,只觉得有股力量像是壮大着我的灵魂和意识!”
燕狂徒在旁静静听着,心中只道自己委实糊涂,自古舍利无不是世间大德高僧所遗至宝,白飞飞有此变化必非偶然,自己伤心欲绝之下,几乎铸成大错,否则,恐怕真要抱憾终身了。
“怎么?那个教宗是否另有目的?”
白飞飞见他如此,哪还不觉异样,开口问道。
燕狂徒摇摇头。“不是她,是她背后的存在!”
“那个真神?”
“那厮竟能感知到我的心意,以及你的意识,如此作为,只怕定有所图,虽说它帮了咱们,但不可不防,千万小心!”
白飞飞眼神一黯,自责道:“全因我让你受制于人!”
燕狂徒一拧眉。“说什么傻话,我如今**功成,佛道两教已融会贯通,紫府元宗,忘情天书尽皆通悟,已窥阳神之妙,只要精气神三昧重聚,便可彻底恢复且登峰造极,届时便不需要借助他人之力!”
“不过,在此之前,只愿那个存在不要心存恶念,凭添变数,否则,就得凭手段见真章了!”
白飞飞幽幽一叹,立在燕狂徒,道:“想不到,无论何处,仍是难免遭人算计,你我如今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能图谋的?”
燕狂徒望着面前梦幻般的虚影,心中亦是百味陈杂。“只盼别是我猜测的那样,你我唯一能让人起觊觎之心的便是身怀的武功,其中“涅槃**”可起死回生,本就超越了世俗,更可强壮精神,夺舍他人!”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若有神,人间何来这么多的灾祸!”
“不说了,你好好修养,切莫耗费精神!”
他忽然话锋一转,伸手摸向白飞飞脸颊,只是虚空如影,可望而不可触。
不过,见斯人犹在,燕狂徒终是难免心喜,这世上哪还有比珍视之人活着还重要的事。
嫣然一笑,白飞飞撇了撇嘴。“那我想听你吹笛子!”
“好!”
燕狂徒点点头。
只待虚影回到舍利,他这才起身出去。
没多时,夜风中响起阵阵笛声,欢快雀跃,却是一首童谣。
213、以意问战
却说“天下风云碑”再起,中原苗疆,各方高手无不为之奔波,浩劫再起,皆想要碑上留名,杀劫四起,波折横生。
玄武真道内。
“燕先生,可以了!”
靳铅华行功将甫毕,施然起身。
她面前,燕狂徒容貌再复英姿,一身气血勃发,旧伤暗伤竟已好八成,一头白发大半转复青黑,数日之间,却是翻天覆地之功,着实手段非凡。
“多谢教宗!”
他长身而起,右手剑指一并,挥腕一转,背后长发已自腰而断。
“何必言谢,先生既已入圣教,这般亦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如今见先生有短发之举,想来已若重生,铅华不胜欣慰!”靳铅华轻声道。
“既如此,告退!”
待靳铅华离开,燕狂徒这才检查着自己如今的状况。
“狂行,如何?”
白飞飞意识传来。
燕狂徒双手轻轻一握,立见虚空生电,掌心如擒着两颗黑日,吞噬粉碎着周遭的光明,散发着湮灭一切的气机。
他看了看自身,沉声道:“肉身虽未发生蜕变,可一身功力,连同精神意识,无不登峰造极,几快达到另一重天地,这真神之功确实非凡,让我惊讶!”
白飞飞忧虑道:“万事小心,切莫大意!”
燕狂徒点点头。
“好!”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现在?”
燕狂徒一抚胸口贴身而放的舍利,眸中精光一闪,脚下再起沉杀步伐:“现在,就让我们去见识一下,这世上那些所谓的天下顶峰吧,我已经寂寞了一百多年了!”
“前辈且慢,接天岚叨扰了!”
一道身影现身木寮之中,身乘石莲。
燕狂徒步伐陡止,收回脚步,转身望去。
接天岚道:“前辈可是有意再战天允山?”
“是又如何?”
“且听在下一言!”
“说!”
“天允山乃是教中圣物,前辈若去,只怕天下再无人敢留名!”
燕狂徒望向侃侃而谈的接天岚。
“那以你之见,又该如何?”
“呵呵,前辈当日在“天允山”力战黑白郎君,已名动天下。如今伤势恢复,试问当世高手又有几人能与前辈匹敌,若想酣畅淋漓一战,只怕困难。不过接天岚却知几人,当属首选,想来必不会令前辈失望!”
“谁?”
“天剑烟雨,当日他曾留名风云碑,想必前辈已见其锋芒,其次,便是秋水浮萍任飘渺、李剑诗之流,前辈既留名“天下第一剑”,势必要与他们一争高低!”
燕狂徒神情平淡。“有趣,我在想,如此工于心计,你会从中得到什么?”
接天岚神情自若,拂尘一扫,慢条斯理道:“尚武救生,不正是玄武真道的教义么,前辈既为圣导之一,此举不但可布道天下,更能一解寂寞,岂不两全其美!”
“尚武救生?呵呵,甚合我意!”
燕狂徒转身,伟岸背影,散出无形压迫。“既然要一会天下高手,你这个建议,我姑且收下了!”
接天岚一拱手,笑道:“如此,接天岚提前恭贺前辈横推中苗,无敌天下!”
“接天岚告退!”
说罢,人影一闪,已无踪迹。
白飞飞提醒道:“狂行,此人所言抱有心机,想来有所图谋!”
燕狂徒轻声道:“无妨,善谋者陷于计,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足下一动,待行至一处山巅,遂将双手仰天一拨。立时风消云散,掌中风雷爆射而出,宛如两柄指天神剑,激荡之下,直射苍穹,天地为之失色,日月为之掩光,登时引来八方瞩目,无数人为之动容色变,失声惊呼。
……
埋霜小楼。
焚炉融雪,琴声交转。
茫茫雪景之中,有一人抚琴动心,以琴问剑。
李剑诗。
自魔世之乱,古岳派为抗魔祸,一派弟人,几遭灭门,掌门李沉渊更是力战而死,昔日正道大派,竟是与覆灭无异。
独剩寥寥几人,苦苦支撑,到如今,复兴之望,无疑是落在了李剑诗、李修儒等人的身上,遥遥无期,可悲可叹。
琴声愈急,飞雪旋转。
正这时。
“铮!”
仿佛抚琴之人已遥遥察觉到一股锋芒极尽的气机冲射天下,睥睨八方。
“这剑意?”
李剑诗秀眉一蹙,玉指拨弦,忽勾忽挑,忽压忽掀,琴声亦随之变化,铮铮鸣动,似金戈铁马,似秋水波涛,刚柔变化之下,琴声一动,周遭剑气凭空而生,纵横往来,激雪惊浪。
“这是战贴?”
别小楼亦是观之心惊,当日“天允山”燕狂徒与黑白郎君一战本就非凡,如今再看。
“他不同了,死志已散,尽化战意,如此时刻,多出这么一个令人心惊的霸道嚣狂之人,也不知又会掀起何种变故!”
“接?还是不接?”
“此人竟敢以自身剑意,邀站天下剑客,委实不同凡响!”
李剑诗未搭话,只是琴声更急,秀眉一展,风急雪啸之间,忽见琴弦下激生出无数锋芒气劲,嗤嗤破空,往复来去,留下一道道剑痕。
“旻月御剑,谁人敢争!”
“此战,我应了!”
语罢一刹,琴台之上,古琴翻旋,素指轻勾,琴丝皆震,一股寒霜似雪的孤寒气机陡然冲体而出,刹那间,满地积雪如浪卷尘嚣,融风四散。
不光是她。
缥缈峰,还珠楼上,亦有一人抱琴孤鸣,以解寂寞。
自宫本总司、西经无缺之后,天下间,值得他拔剑的又有几人,值得他拔剑的剑手,又有几人。
这世上的剑客多是寂寞的,同行之人,皆为敌手,剑道一途,本就注定只能独行。这条路又陡又窄,倘若没有对手,谈何进步?只有胜,胜了那些同行者,才能用他们的一切,铸就登临更高的路,既是境界,亦是磨剑。
“呜呼,悲呼,缥缈此生,难寻抗手!”
神蛊温皇抚琴轻叹。
琴声飘转,以慰寂寥。
然便在这时。
他轻咦一声,抬目向东南望去,但见天边浮云万里,亦如往常。
千雪孤鸣奇道:“温仔,你在看什么?”
“你没看到么?有人寂寞了!”神蛊温皇幽幽一叹,琴声未停,却一扫轻慢,变的锋芒毕露。“看来,那人的死志,已经解了,可惜,寂寞之所以成为寂寞,不过是源于一个人的孤行,当出现两个相同的人,或是三个、四个,那寂寞便不再是寂寞!而这之中,总会有人再超众人,再感寂寞!”
琴声在动,缥缈出声:“剑气寒高峰,风作战鼓声,秋水沉埋出,心中自难平!”
“既是以意问战,那我——”
神蛊温皇双手陡然按弦,琴声乍止,而后悠然起身,目光已凝。
“——接下了!”
另一边。
天剑慕容府。
遥望远方冲霄剑意,慕容烟雨一皱眉。
“干你老母!”
214、一会李剑诗
埋霜小楼里。
琴声已止,燃香袅袅,李剑诗端坐按琴,双目未睁,似是入定,又似出神,亦或是静待。
“师叔她?”
李修儒在旁看的不解。
“发生什么事了?”
别小楼安抚道:“无事,修儒,你师叔如今心境在变,臻至巅峰,待会你可要仔细看,对你自有莫大裨益!”
“修儒,你先打两盆温水来!”
遥星在旁见状,轻声叮嘱道。
却说这时,护山奇门阵法变化,别小楼已然感知。
“有客上门了!”
未等他变阵,雪原之上,已现压迫,一道人影,黑袍灰发,似是这世间极黑极暗的存在,又似混沌的化身,倏忽而来,凭空出现。
“奇门阵法竟如同虚设?”
遥星不由心头一凛,竟下意识生出与妻同进退的念头。
“匆匆来访,还请勿怪!”
英伟的身形,孤漠的言语,仿佛一座横亘在天地间的冰山,散发着令人观之悚然的气机。
忽然。
“你应战了?”
燕狂徒负手而立,黑袂飘飞,视线直直投望向那静坐抚琴的奇女子,李剑诗。
“我不该应战?”
李剑诗施施然起身,谁能想到,当世剑道顶峰之中,有一位竟是女子。
任凭燕狂徒行遍诸界,所见所遇高手无数,天骄无穷,也从未见过有女子能踏足剑道极境,便是阿雪也为情所困,含恨而终。
无论何方,虽要历经岁月更迭,但世上终究有新人换旧人,以致高手辈出,可用剑的高手,往往少之又少,女剑手更是凤毛麟角,这样的人,但凡能有所成就,必是冠绝当世的天骄。
练剑已是不易,女子练剑,更是不易。
“你寂寞么?”
燕狂徒不答反问。
“没关系,今日之后,你便不再寂寞,因为,你之面前,将会多出一道顶峰,成为你毕生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你如此,他们亦如此!”
平淡的话语,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嚣狂与霸道。
“我亦寂寞,但寂寞注定是一种永远都不能和人分享的东西,它只能由一人拥有,当两个同样寂寞的人相遇,结果无外乎两种,倒下,或是,仰望!”
步伐声动,踏雪而生,一步步,一声声,伴随着心悸之氛,燕狂徒已到埋霜小楼前。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之势,玉指轻挽,琴身之内,乍闻剑吟,李剑诗素手一引,潮汐瑰瑕已到身前,斜插入地。
乌发翻飞,名剑自寒。
忽听。
“你的剑呢?”
李剑诗问道。
燕狂徒双手垂落,两手空空,手中无剑,身上更无可藏之剑。
二人面前,俱是放着一盆温水。
大战在即,风雪冷寒入骨,旻月抚琴多时,手已冰寒,此刻浣手洗剑,手虽热,剑却更寒。
燕狂徒双手入水,轻声道:“我无剑!”
李剑诗道:“既无剑,何来邀我论剑?”
燕狂徒擦试着双手,慢条斯理的应道:“有剑!”
李剑诗几在同时已拭手握剑,持剑在手,她整个人浑身气机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锋芒已露,尽显绝世剑手之姿。
“在何处?”
“你眼中,剑为何物?”
“剑即人,人即剑!”
“然也,你面前,便是一口顶峰之剑!”
二人一问一答,答的快,问的急,如已起争锋,漫天萧杀,满地飞雪。
李剑诗忽道:“错了!”
“你的手,从未握过剑,你本没有剑!”
燕狂徒点点头。“不错,我从未握过剑!”
李剑诗剑锋遥指,寒芒立起。
“所以,你并非一个剑客!”
燕狂徒目光一闪,同现寒芒。
“哦?剑客?何为剑客?”
李剑诗步步紧逼。
“剑客,首先便要诚于剑,专于剑,精于剑!”
燕狂徒不可置否的应道:“有道理,但你要明白,此剑,并非手中剑,我心中有剑,只需诚于己,我心中无剑,只需诚于天地!”
李剑诗手中剑一紧,神情更现凝重,她又问。“你的剑呢?”
燕狂徒道:“我已无剑!”
说话的同时,他剑指一捏,指尖锋芒陡现,天地寒意再增,风如剑,雪亦如剑,入目所及,似皆起锋芒,咔嚓声响,陡见一点蓝芒乍现,穿风入云,宛如神剑。
“你的剑呢?”
李剑诗秀眉一动,长剑一横。
“李剑诗,领教尊驾高招!”
“好剑!”
沉声落罢,埋霜小楼前,一位乃是不出世的剑道传说,剑意已臻至巅峰,踏足“无招剑境”的奇女子。一位乃是放言已至“无剑”之境的神秘大敌,锋芒相对,但见。
“天意!”
一声“天意”,但见虚空雷鸣电闪,入目所及,燕狂徒剑指一扬,风雪长空之上,陡闻轰隆雷鸣,“咔嚓”声起,似要震碎天地,五道粗如木柱的紫电,形似神剑天降,直刺李剑诗。
诗仙剑序再现,李剑诗招至无招,手中三尺利器一扬,但见一招一式皆已化作妙绝毫巅,近乎于道的不世剑招。
旻月御剑,分化万千,剑随心转,心随意动,剑意弥散方圆之地,欲要一抗天意,分石裂冰,气机惊人。
“轰轰轰轰——”
轰隆巨响,二人再动,旻月御剑欺身,足下一动,手中长剑已凌空劈出一剑,沛然剑气横飞直逼,在燕狂徒身前炸开。
推雪如浪,似千层万层。
弥散的剑气前,剑指平稳直迎,竟是肉指硬抗。
李剑诗身形一闪,已到燕狂徒面前,长剑连削带挑,时机恰到好处,技巧已至绝巅。
“铮铮铮——”
奈何名剑之前,一双剑指竟连连破招,与寒锋争利,不输丝毫,果真手中无剑矣。
刹那间,李剑诗已攻出二十七剑,无论剑气、剑招不想竟都被那两根肉指尽数破去,忽听。
“退!”
面前蓝芒乍现,映照着燕狂徒平静的面孔,也映着旻月微变的神情。
剑指露锋芒,横空一划,雪幕中鸿沟乍现,一道黑痕宛如书生扬笔泼出的墨迹,化作一道骇人黑光,横斩而出。
“轰!”
惊爆炸起,暴乱之中,旻月果真退了,被那一指逼退二十余步,还未站稳,眼前陡然一花,一双剑指似无视了风雪,无视了距离,直刺而来。
来势突然快疾。
李剑诗只来得及横剑格挡,但听“叮”的一声,剑身已在那剑指下弯曲成弧,再退。
“地势!”
耳畔再闻奇招。
燕狂徒剑指一立指尖光华大涨,轰隆一声,但见大地一震,地上风雪纷纷暴起,寒冰如剑,化作一片偌大剑林,破地而出。
旻月剑指同起,光华一现,名剑离手而御,如飞电流星,顷刻爆现万千剑影,将一地冰剑尽皆斩灭,而后余势不减,朝燕狂徒爆冲激射,似是飞蝗过境,遮天蔽日,好不骇人。
只可惜,燕狂徒剑指于身前信手一划,只如虚空画圆,黑光乍现,刹那间他面前像是多了个黑洞,湮灭一切,万千剑影,悉数化作泡影。
寸功未建。
215、高手齐至
压抑的气息、心悸之氛,如风似雪,在埋霜小楼前弥散开来。
强如别小楼在旁也不免心神为之一紧,既是心系妻子安危,又动容于来者之强。可惜,如今既是剑道之决,他非但不能出手,更不能开口,便是气息也不能有变,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等,以及相信旻月。
燃香未尽,风在吹,雪在飘。
但见雪巅之上,两道身影遥遥对立。
适才之争,看似险象环生,奇技迭出,实则亦不过须臾惊雷之变罢了,此刻,试探已毕,李剑诗浑身剑意澎湃勃发,锋芒惊人,再无保留,带着一股孤霜傲雪之寒,沁人骨髓。
美眸一变,李剑诗神情竟变平静,似是达一种物我两忘,玄之又玄的境地。
无招剑境。
“你,要小心了!”
清冷的话语,再起的激战。
感受着周身风雪带来的冷寒肃杀之意,燕狂徒神情依旧。“来吧!”
自他修炼《忘情天书》之后,目睹白飞飞由死而生,心境早已跟着转变,初时有情,历经枯坐百载,寂灭涅槃,可谓忘情,再到白飞飞身死,到如今死中得活,失而复得,可称高情、至情。
此刻,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已无区别,一视同仁。
一百多年来无敌天下的寂寞,伴随着周身刺骨的冷寒,一点点的自心底发散开来,试问面对如此高手,他又如何能按耐的住。
感受着旻月体内一提再提,强强暴涨的剑意,燕狂徒眼角忽现一抹灰意,死寂黯淡,宛如浓郁死气,带出浓浓的寂灭气机。一股晦暗波纹自他体内陡然一散,袍角一扬,如涟漪水波荡开,所过之处,但见漫天白雪寒风,顷刻之间已被染成可怖的灰色,那要命的灰色。
生机俱绝,万物枯灭。
这是燕狂徒涅槃时所感受的大寂灭之意,如今意化神锋,骇人惊天。
“啊!”
剑指陡扬,燕狂徒眼眸里飘散出浓浓死亡气息,一道乌光已冲射天地而起。
“这股气息?诗儿!”
别小楼脸色狂变,盖因他眼中天地刹那似褪了颜色,天地之间的色彩悉数被那晦暗的灰意所吞噬,宛如死河过境。
李剑诗心无旁骛,一心唯剑,此刻早已感受不到外界变化,眼中唯有剑,心中也唯有剑,只论胜败,只争输赢,只有对手。
旻月御剑。
名剑光寒,锋芒尽显,李剑诗陡然单足点地纵身长空之上,手中长剑豁然现光,继而光华大涨,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万千神剑如林、如光、如影。
神剑一聚,仿若生灵,长空飞雪之上,但见已分不清风雪飞剑之别,覆天灭地般朝燕狂徒罩来,冲射疾飞,如光如影,忘生忘死。
顷刻间,四面八方俱是剑影,天地十方俱是剑光,风雪亦感染剑意,诞出锋芒,入目所及,再无其他。
“果真不凡!”
燕狂徒眼中精光闪烁,指尖乌光一凝,先前原本已散发出去的灰色涟漪,此刻就似光阴逆流,纷纷倒涌而回,去时乃是寂灭气机,如今再回,却是方圆万物枯灭后所化的死气。
“此剑,无生一剑!”
一剑无生。
倘若自上往下俯窥而去,不难看见,积雪以燕狂徒为源头,像是滴下一滴墨迹,死寂一片。
他说一剑竟果真一剑,指尖一转,遥遥斜指长空,尽头,正是旻月,刹那间,一道贯穿风雪,贯通天地的乌光乍现尘寰,如飞瀑飞激泄,如天河倒悬,直指旻月。
别小楼心神再紧,双手为之紧攥,心中已下决心,倘若李剑诗遇生死之险,哪怕破坏此决,亦要出手救援。
但见一者在天,御剑如飞仙,无招剑境下,诗仙剑序极尽升华,妙到绝巅。一者在地,取寂灭为意,纳死气为剑,惊世骇俗,可谓空前。
压抑的气机下,伴随着别小楼渐渐睁大眼眸,二者之招,终于相遇了。
刹那间。
飞雪中乍起万千碰撞,一边是万千剑影洪流,一边洪流如剑,看似相似,然却同道殊途,如两河相激,且看谁能技高一筹,力压对手,笑傲长空。
突然。
“叮!”
清吟乍起。
天地间的冲爆陡然一散,死气散了,乌光散了,剑光散了,剑影也散了,风雪已是为之消散,先前一幕,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而虚空中,一柄名剑自空翻飞而落,坠在雪中,颤鸣不止。
李修儒见之失声大惊:“啊,师叔的剑!”
别小楼跟随身形一震。
这正是李剑诗的剑。
而人呢?
只见那扫清了风雪的空中,旻月长剑脱手,她已退出无招剑境,而面前,一双剑指已点向她的眉心,平淡普通。
看着普通,可在一位“无剑”之境的高手手中,摘叶飞花,捻丝拔羽都可为剑,何况是手。
“败了!”
李剑诗心头暗叹,哪怕生死之招,此刻竟也输的这般干脆,只是这二字看来已来不及开口,盖因剑指已到面前,生死已在一瞬,死于这场剑决之下。
然而,异变陡生,惊变乍起。
“且慢!”
“住手!”
“停下!”
三道声音,截然不同的语气,亦是截然不同的气机,更是截然不同的人,但他们都做了同一件事,出招。
对着天空中那抬指之人出招。
那是剑气,刀劲。
两道剑气,一缕刀劲。
直逼燕狂徒。
还来得及么?
出刀的正是遥星公子别小楼,心系爱妻安危,含怒一击,不求杀敌,只求逼退。
而出剑的,未见人影,只见两道凌厉剑气自视野尽头飞来,来势汹汹,亦是只求一阻旻月死劫,逼退这要命的一指。
可是,似有些迟了。
剑指已到旻月近前,剑气刀劲未至,只在众人眼中,剑指将要落下。
“诗儿!”
遥星双目圆睁。
李剑诗亦是以为将死,双目一阖,心道罢了。
可耳畔就听。
“你,败了!”
奈何痛楚始终迟迟未来,李剑诗睁开眼来,竟然发觉自己丝毫未伤。她就见面前人影此刻方才不急不缓的回身一掌,一掌翻覆之间,刀劲剑气无不尽消。
身影一分,飘然落下。
“倘若你是为了引出老夫,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一柄木剑东来,木剑主人含怒一击,横飞过处,地动山摇,大地乍现一条狭长剑痕,惊神骇鬼。
燕狂徒不曾开口,剑指一指,剑气迸射,破空声中,立见木剑凝滞于空,僵持不过瞬息已折返而回。
“任娃儿,下一战,由我先行,如何?”
“不如何!”
话语之中,入目所见,远处的风雪之下,两道身影遥遥朝埋霜小楼行来,俱是一人一剑,彼此争锋。
长剑光寒,再闻诗号。
“风满楼,卷黄沙,舞剑春秋,名震天下。雨飘渺,倦红尘,还君明珠,秋水浮萍。”
“任飘渺,应战而来!”
一战方止,一战再起?
216、秋水浮萍
惊惊惊,一战甫毕,再现强敌,诗号之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还珠楼”楼主,任飘渺,昔年“天下第一剑”。
至于另一人,却是个身形魁梧,白发白须的老者。木剑在手,气息自凝,望着燕狂徒口中冷哼一声。“老夫,天剑烟雨!”
赫然是当今中原武林第一势力,“天剑慕容府”当家做主之人。
慕容烟雨。
竟是两代新老剑神齐聚埋霜小楼,无形的交锋已是悄然暗生,本是急风骤雪,此刻却渐渐慢了下来。
但在此之前。
“诗儿,你没事吧?”
别小楼神情关切,惊魂未定,不光他如此,李剑诗亦是有种怅然若梦的恍惚,她一收长剑,摇摇头。
“我无事!”
而后望向燕狂徒,但见对方神情依旧平淡,又是一阵暗叹,只怕此战对手未尽全功,犹有保留。
“此战,是旻月败了!”
几在同时,天允山,“天下风云碑”上,就见那“天下第一剑”一列下的李剑诗三字无形散去,立时引得许多人惊呼讶异。
“你与那日不同了!”
任飘渺横剑在手,气息冷冽,语气清寒。
“哦?不同在何处?”
燕狂徒孤身独立,任飘渺孤身独立,慕容烟雨亦是孤身独立,三人各战一方,遥遥对立。
“那日你求死,今日,你求败!”
任飘渺细细打量着面前神秘之人,“还珠楼”既为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情报消息自是通达,不过,眼前之人却好似横空出世,眼线耳目撒下去无不是石沉大海,难有回应。
不过不要紧,他从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是抗手。
燕狂徒漫不经心的一笑。
“你能做的到么?亦或是你!”
他先是望向任飘渺,又看向慕容烟雨。
见他这般,二人闻言皆有变化。
任飘渺望向他。
“你以为你可以不败?”
慕容烟雨更是直接,哼道:
“欠处理!”
燕狂徒凝视两人。
“我的世界里从未有败或是不败,因为,没有对手,何来一败?”
闻听这般言语,任飘渺目光闪烁,面上仍旧波澜不惊。“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未曾听过如此狂妄的语气了,你适才与旻月一战,功力已有损耗,可还有一战之力?”
燕狂徒一扫旁边的慕容烟雨。
“岂止是一战!”
一而再再而三,众人只觉周遭气息愈发压抑,风雪似能割喉,刮肉,冷寒刺骨。
“好,那我今天就允你——”
任飘渺目光陡凝,宛如实质,体内剑气冲射四方,惊爆长空。
“——败!”
“任——”
慕容烟雨听的白眉一拧,正欲上前开口,身后慕容宁却将他劝下。“今日之战,已至末端,便是胜了也徒添无趣,何况大哥若再战,只怕义兄这埋霜小楼就要遭殃了。何不看一场当世顶峰剑手之决,兴许,亦有收获,待战毕,再另择时日他处,一决高低,岂不痛快!”
闻言,慕容烟雨默然片刻,一横斜阳,背在背后,朝埋霜小楼走去。
“无碍吧!”
李剑诗点头。“旻月无碍,只是一时爆发,功力损耗过巨,修养两天即可!”
这边言谈。
远处雪原之上肃杀再起。
四目相对,衣袂齐飞,视线交接处,似有炸雷惊响,紧接着,人还未动,剑意却已勃发,二人遥遥对峙,奈何虚空流光乍起,剑气随念而生。
“嗖!”
一缕剑气破空一落,划过一块寒石,留下一道剑痕,继而拦腰而断,半截寒石斜斜滑落。
落地一刹,犹如牵一发而动全身,二人体外虚空,剑气疯狂喷吐,遥遥互冲,在空中相遇,乍然间,刺破耳膜的激鸣,绵密如雨般的碰撞,顷刻在风雪中宣泄而出。
剑气、剑气、还是剑气,两道身影似化作两股剑气的源头,人未动,气机便已交锋。
“嗤嗤嗤——”
雪原上的石林无不似砍瓜切菜一般在骤急狂乱的剑气汪洋中四分五裂,风雪成沫,草木成尘。
便在众人凝重以待之下。
刹那然。
骤见人影一闪,任飘渺足下一动,手中神剑同时一横一斩。
“破空飞灭!”
缥缈绝式再现。
无敌天下的剑法,无双的人,无双的剑。
这便是昔年任飘渺仗之无敌天下的缥缈剑法,“剑八”已得天下第一,“剑九”灭巫教全族。
剑气冲射直逼,流光飞泻,已到燕狂徒面前。
“华而不实!”
燕狂徒不闪不避,单手直迎,剑指再起,指尖普通寻常,毫无异象,惊动,可就是这两根血肉之指,却似鸿沟天堑般横亘在逼来的剑气之前,将之湮散。
剑气方歇,忽见一柄寒锋缥缈斜飞刺来,出现一刻,已到身前。
燕狂徒右臂一横,挡在胸前,剑尖已与指尖抵在一起。
“轰!”
气劲爆冲,积雪如浪。
但见燕狂徒气息一提,右臂一转,食指已曲弹向面前长剑。
“叮”的一声,神锋应声而退,可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任飘渺持剑在手,身形变化虚无缥缈,无迹可寻,剑招更是神秘莫测,曲送直迎,削斩挑刺,直攻燕狂徒周身要害。
“任你招式如何精妙绝伦,对我而言,皆是无用!”
燕狂徒双指仿若神兵利器,须臾间已在空中与任飘渺碰撞了千百次,火花四射,气劲爆冲,如雷鸣霹雳,震动长野。
“剑十,天葬!”
久未建功,任飘渺浑身气息一变,纵身云端,长剑陡然传入云霄,清吟乍起,立见剑气分化,运转聚合,直朝燕狂徒罩去。
满眼俱是飞虹横天。
“来的好!”
指尖光华一亮,但见就似阳光普照,燕狂徒扬指抬臂,眼前已现无穷剑气,风雪之中乍然好似腾起一**日,万千剑气普照直响,与天葬相迎。
闷响快急,巨爆连连,风雪被两股剑气搅碎成粉。
任飘渺手下不停,利器一震,眼中精光更甚,剑意更是穿破云霄。
“剑十一,涅槃!”
剑光陡现,剑芒破空,天地仿若被剑影所吞噬,燕狂徒眼中亦是为剑影所充塞,穷究人力之招再现,错觉中,仿若置身无边剑海。
燕狂徒神情不变,从容镇定,但瞧他一手剑指指天。
“天意!”
一手剑指指地。
“地势!”
天意地势齐出。
天雷降世,寒冰破土。
涅槃之招居其中,如笼中困兽,只在风雪惊爆,雷火相击之中,结局竟是。
“唔!”
缥缈运剑之势一止,嘴角呕红,胸口惊现雷击之伤,持剑立于远处。
一剑方落,再起一剑。
涅槃尽,重生出。
缥缈运剑,长剑飞天直迎如流星直坠。
燕狂徒轻声道:“涅槃?未经生死之变,何来涅槃重生之说?”
说话同时,他右脚已然迈出,双手剑指高扬,指尖光华明灭,一手引风推云,一手驱雷策电,如沟通天地之玄妙,发丝张扬,风雷齐动,电闪雷鸣。
“生之剑!”
生之剑,却是死之意,任飘渺置身煌煌天地之间,心头乍动。
“轰!”
剑势碰撞,所酝气机陡然崩碎,任飘渺口中咳血,脑海中却一片清明,神情自若。
往日所遇,淋漓依稀已在眼前。
“此招本为天剑所备,今日由你首试!”
却见风云乍变,任飘渺已然心动,人却未动,剑也未动,唯有剑意冲霄,无双杵地,但见无尽锋芒凭空自凝,由虚而实,二人战圈登时似化剑域,便是风雪亦生锋芒。
任飘渺舍剑捻指道:“我之剑道,蜕变而生,如何当不得重生?”
“接我——剑十三!”
燕狂徒所聚风雷之势,陡然消散一空,缥缈绝式,顶峰之招。
217、立战约,再会黑白郎君
……
“剑十三!”
缥缈绝式终招,亦是任飘渺登峰造极之招。
剑意汹涌笼罩。
天地乍归沉寂,风雪滞空,雷霆尽散,寒冰破碎,尽在浩瀚剑意之下同化粉毁。
任飘渺手中已是无剑,无剑之招,却不知心中是否有剑?
刹那。
天地震动,本是滞空浮雪纷纷逆流向上。
冰雪为剑!
风云为剑!
苍天为剑!
九地为剑!
任飘渺剑意勃发,捻动剑指,驭天地而驱万物,剑意过处,无处不是剑气,无处不是锋芒,天地无双一剑。
便是燕狂徒也首见凝神,眼波流转,此境之下,人已非人,已是一柄无双神剑。
“好,今日就让你一见,何为顶峰!”
燕狂徒一扫平淡神情,凝眉扬指,指尖光华爆射冲天,似是沟通天地寰宇,日月星辰,一股霸道之意如煌煌东升之旭日,自他体内乍然腾起。
双足未动,燕狂徒身形自行腾空,浮空而入云端。
剑指一招,立闻天际雷鸣炸响,隆隆如天倾地覆,威压的气息令人心悸窒息,但见本是青天白日之下,忽见墨云如黑海悬天,方圆数里,皆惊觉大变,骇的惶惶不可终日。
电闪雷鸣之下。
“巧的很,此招亦由你首试!”
燕狂徒体内雷亟之力冲破自身,与天地雷霆沟通贯连,刹那间内外天地合一,千百条水桶粗细的紫电惊雷,尽数引入燕狂徒手中,如手擒千百条雷龙电蟒,挣扎咆哮,吼声惊天。
心胆俱颤之下,燕狂徒双手一合,但见千百雷电汇聚如一,化作一柄指天神剑,蓝芒冲霄,爆射四极,观者无不悚然动容。
“天意!”
又是天意,却非适才单纯引动雷电降下,而是以我意化天意,盖世实力,终见轮廓。
四目相对,一人眼中剑意透目而出,已如实质,一人眼中雷光大盛,便是发丝血肉之上,亦弥漫着丝丝电弧雷芒。
陡然。
二人动了。
各自奇招,一者在天,一者在地,一者驭万物为剑,一者以我意横天,究竟是万法归一更强,还是一意破万法技高一筹,同道殊途,针锋相对,俱不退缩。
众目睽睽中,任飘渺驭无双一剑,直射苍穹之中,云端之上,燕狂徒驱天力所化之招,身形一转,直坠人间,两道贯通天地的长虹,宛如两颗与日月争辉的璀璨星辰,遥遥相撞。
不过刹那间的眨眼,风云际会,众人失声。
二者已是相遇。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爆震惊数里,传达八方,宛如实质的气劲余波化作一圈巨大的波纹在天际荡开,风散了,雪停了,云消了,雷电俱散,无不肃清。
片刻后,天地归于平静,埋霜小楼前的风雪就此散去,两道身影各坠一方。
奈何平静不过数息。
“哇!”
远处任飘渺身形陡震,上身一扬,口中一见一股血雾喷出,殷红点点,触目惊心。
“败了?”
似自语,如呢喃,任飘渺强稳身形。
“败了,哈哈,终于败了——好——很好——”
畅快解脱的长笑声中,任飘渺一收“无双”,双眸精光再现,一身剑意竟有一种破而后立,愈挫愈强的变化。“你可千万要等我,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在此之前,可千万不要死在别人的手中!”
笑声远去,言语亦在远去。
任飘渺来去无踪,驭剑而去。
天允山,天下风云碑上,众人惊疑还未散去,便见“天下第一剑”下,秋水浮萍任飘渺步了李剑诗的后尘,当下惊呼一地。
“怎么可能!”
“任飘渺居然也败了?”
“谁败了他们?”
“废话,肯定是剩下的两人!”
……
众人议论纷纷,视线俱都停在最后两个名字之上。
“武道称魔,燕狂徒!”
“天剑烟雨!”
而在“埋霜小楼”前。
燕狂徒目光已落向不远处同样相望而来的威严老者身上,沉杀压迫的气机如风似浪。
天剑会狂徒?
“今日之战,令我难得痛快,一解寂寞,但我最期待的,还是与你一战,慕容烟雨!”
燕狂徒抬袖负手,目光灼灼,隐含期待。
“李剑诗已是不凡,任飘渺更是出人意料,不知七十年前已无敌天下的你,又能让我发挥多少实力?亦或是,一尽全力?”
“放心,本座只求战,不求杀,你若生惧,亦可避战!”
话还没完。
“我干你老母,避战?老夫一生从未有避战一说,来来来,现在便与你分个高下,谁若求饶,谁就是块烧肉!”
慕容烟雨爆如烈火,蓄发皆张,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倘若之前燕狂徒败了李剑诗他仍有些轻视,但此刻任飘渺也落败,那他已是重视,旗鼓相当之感,就像是李沉渊,不,或许比他更强。
兴奋难耐啊。
燕狂徒墨眉一拧,一身气息却不退反涨。
“想不到名震天下的天剑烟雨,竟是一个不积口德之人。”
“尊驾今日连战两场,不如另择他日吧!”
慕容宁出言道,他一指周围。
燕狂徒见状环顾周遭,只见原本世外妙景的“埋霜小楼”除了屋舍犹在,其他的无不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燕狂徒也不多言。
双手一张,遥遥一挥,两股阴阳变化,生死转轮之气已没入雪地之中,霎时间,绿芽寒发,梅花再放,雪巅之上,株株寒梅破土而出,一扫残破狼藉。
“今日,叨扰了!”
做完这一切,燕狂徒转身离开。
“七日后,天允山,风云碑,带上你的剑,我等你!”
人远去,话亦远去。
“大哥,你有几分胜算?”慕容宁望着燕狂徒离去的方向,摇扇开口:“目前来看,此人的能为,只怕已穷极当世极致了吧,不过好在他还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准则,至少不会动不动说脏话!”
“没打过,胜负还要两说,不过——”慕容烟雨无视了慕容宁的最后一句,他沉声道:“此人竟是由武入剑,剑势刚猛霸道,剑道已是这般惊人,就是不知武道又会何等惊天动地?”
慕容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无妨,自会有人去一试高低,可惜,我们无缘观战了!”
“宁弟是说黑白郎君?”
旻月在旁调息多时,气息已恢复不少。
慕容宁应道:“适才来的时候,我们已见幽灵马车了,看来,这燕狂徒出去又是免不了一场激战,不过依我看,南宫恨并无多大胜算,十有**,会败的很彻底!”
便在他们论及此事的时候。
只说离了“埋霜小楼”的燕狂徒果真再遇敌手。
黄沙飞尘,一道身影阻他去路,黑白两发迎风飞卷,果真被慕容宁一语说中。
狂飙的怒意。
“难道,黑白郎君竟如此令你轻视?”
218、尘埃落地
“你竟敢如此轻视吾!”
南宫恨怒火中烧,手中阴阳扇轻摇,然话语刚落,阴阳扇已被收起,大战将起。
盖因燕狂徒再入中原所寻对手竟非自己首选,他纵横九界,名震尘寰,何尝受过如此对待,他视燕狂徒为大敌,燕狂徒却视他为等闲,如何不怒。
“怒马凌关!”
含怒出招,桀骜之中,似携焚天之怒,双足一顿,人已翻身欺来,双拳击出。
“我喜欢把钟意的对手,留到最后!”燕狂徒背后右手一握,指尖登时雷光闪烁,电弧游走,抬臂之间,不由分说已是一拳,气爆炸响,方圆周遭尽化真空,一拳迎上。
没有花哨的一拳,没有技巧的一招,干脆利落,直接霸道。剑法已臻至无剑,他既是由武悟剑,武道自然亦至无招。
二人已然对上。
“轰!”
如山岳碰撞,地动山摇间,便是一声震爆。
燕狂徒肉身气血已恢复大半,武道之功自然随之现世,当日天允山气血枯败,涅槃不久,所施所为,大多以忘情天书与无形剑气催动,如今肉身之能岂能归为寻常。
五脏一催,丹田真气自行变化,凝作五行雷亟之力,气血再涌,筋骨毕露。
闻听燕狂徒前言,南宫恨怒意散去不少,可战意却愈发高昂,兴奋无比,目光灼灼。
“好,你果真不同了!”
“刺激,刺激啦,哈哈!”
笑声之中,他倒飞而退的身影,借足尖点地之力,再度如龙腾虎跃扑来。
“权,既是拳!”
燕狂徒来者不拒,百多年得寂寞,岂能因仅仅两场酣战而罢休,何况还是同样的武痴之辈,武道顶峰。
话出拳落,又是一拳,这一拳,五指雷光电闪已然尽散,只有稳重如山的拳头,却愈发的压迫人心,如有千钧万钧之重,大道至简,举重若轻,返璞归真,宛如千锤百炼所铸,难以撼动。
“砰!”
双拳再次碰撞。
燕狂徒长身不动,南宫恨却倒滑出去十数丈,双拳骨节竟传来清晰的痛楚,血水滴落。
当真是好硬好重的拳头。
自然沉重,江山大地,如何不重?此乃燕狂徒昔年所握之权,更是他心中天地,汇聚成意,化作江山拳意。
若想承其拳,必先承其重。
“痛快!”
长啸一声,再次逼来。
不光如此,南宫恨惊觉二人拼招互斗之际,面前对手竟是借此化作助力,一身气息不断蜕变,大有厚积薄发之势。由死而生何止难得,世人终其一生不过由生入死之局,若非得悟涅槃,燕狂徒亦是免不了此境,生死可得涅槃,武道如何当不得涅槃。
百年枯禅,一朝厚积薄发。
风尘飞沙之中,两人拳脚往来,打的忘生忘死,拳拳到肉,只似当年初入江湖那般,可是这其中夹杂的力道却足以惊世骇俗。
南宫恨闪身一避,一只拳头已擦着他脸颊而过,刹那生痛,血珠飞洒,再见拳劲余势不减,尽头大地,气爆连连,轰然塌陷。
一举一动,无不非人,如撼山摧岳,威力无穷。
强以南宫恨也要蓄势再接,不敢与之硬碰,久战之下只觉压力倍增,渐感吃力起来,气息竟是有些微喘,汗与血混合难辨,滴落不停。
他不进,燕狂徒却进了,大步狂行而走,双腿筋肉紧绷,但闻脚下一声轰隆,大地宛如凭空塌陷,黑白郎君神情骤凝,盖因眼前已多了道带着迫人气势得雄伟身影。千钧一发之际,燕狂徒右腿后拉,蓄势蓄力,腰身如弓一绷,右拳高扬继而如霹雳般砸下,动若雷霆,带着扭曲的天光,还有刺耳的罡风。
瞳孔一缩,双臂只来得及交叠在身前。
南宫恨便觉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之力,撞在了自己的双臂上。
“哇!”
唇齿一起,血花喷出。
黑白郎君却寸步不退,双手叠掌相击,阴阳二气再汇,赫然是神功再现。
“收化运发!”
燕狂徒一拳之功,刹那已被其吸收转化回击而来,且威能再添。
二人再遇。
山河粉碎,大地平尘,不远处一条长河轰隆一声断成数截,脚下大地龟裂,近处山石无不粉碎炸裂,留下数条巨大沟壑裂隙,好不骇人。
“啊!”
却听痛呼乍起。
宛如离弦之箭,黑白郎君瞬间倒飞出去。
“轰轰轰——”
砸碎十数颗数人合抱的巨木,最后横飞出去近百丈等陷入一座山腹,方才停止。
而燕狂徒则是如喝醉酒一般,上身微微后倾,连连退出七步,每步落下,必是深陷数寸,埋至脚踝,如踩烂泥。待站定,他方才施施然收回右脚,收回右臂,望着自己的右拳,默然沉思,似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啊!”
一声长啸,带着熊熊战意。
一颗山石轰然应声爆碎,黑白两色身影跃跳而出,干脆利落,二话不说,纵身已到长空,却见嘴角已现呕红,胸襟之上,血迹斑斑,双臂衣袖无不尽碎。
“啊~”
提势运气之声,南宫恨身形一转,双掌齐推,如流星直坠,自百丈外的天空横击而来。
无言,无话,提臂抬手。
握拳!
出拳!
拳落!
便在相遇一瞬,南宫恨大喝一声。
“来的好,收化运发,接我一起化九百啦!”
燕狂徒却是一笑。
只在南宫恨豁尽全力的一击下,他五指一摊,掌心犹若多了一颗黑洞,以掌对拳,接下了这一招借力打力的绝式。
可结局去很出乎人的预料。
不似先前那般惊天动地,反而格外的风轻云淡,南宫恨宣泄一身之力,竟是在他掌心消弭的干干净净,波澜不惊。
就见燕狂徒衣衫飞快猎猎卷荡,鼓胀如球,浑似壮大一圈,可那万钧之力没入他掌心黑洞之中,皆似泥牛入海,难见半点响动。
任凭黑白郎君纵横九界多年,此刻看见自己的盖世绝学竟被人如此轻描淡写的化去也不由得失声不信道:“这不可能!”
“可能?在我面前,没什么不可能!”
“我之一身所学较为特殊,天下万般劲力,在我面前,皆弱一筹!”
燕狂徒边说,鼓胀的衣衫渐渐瘪下,她手掌已轻轻按在了南宫恨的身上,单臂一震,气劲爆冲。
黑白郎君已是再退。
“你若破不开我这双手,敌不过我这双拳,便知能尝败北之苦!”
说罢,也不理会他的反应,径自朝远处走去。
“止步,黑白郎君,永不言败!”
可是未等他阻止,面前人一步已到远处,飘忽如风,再一步,已到天边,负手而行,自在洒脱,几步的功夫,已是缩地成寸,消失在辽阔天地间。
而身后,只余南宫恨的怒吼。
219、古怪
却说燕狂徒离了埋霜小楼,又与南宫恨一战,分开后自是返回玄武真道之所在,沿途过处,教众无不虔诚行礼,高呼“圣导”。
“燕先生,圣导有请!”
一位教众见机迎上。
“接天岚?”
“正是!”
“何事?”
“先生外出之后,圣导又相继收纳了几位教徒,此番想来是要引荐引荐吧!”
二人一前一后,前往教坛。
“来了!”
眼见远处暮色下步步行来的挺拔身影,接天岚对身旁人道:“盟主,这便是燕先生!”
这盟主非是旁人,正是墨家巨子,武林盟主俏如来。此人威名久矣,自西剑流之乱后历经默苍离教导,分以铸智、铸计以及最后弑师铸心,承接“止戈流”剑印,后又历经一系列中原禍乱,九界之变,方才达至今日之地步。
“俏如来见过先生,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闻声看去,只见一人持念珠而立,头戴兜帽,身穿月白色袈裟,外衬银黑双色织锦,玉面丹唇,清秀脱俗,脸上魔纹若隐若现,凭添几分妖异。
“何事?”
燕狂徒打量了他一眼,走到一张座椅上,拂袖坐下。
众人见势纷纷退去,只余他们二人。
俏如来言谈从容。“此次前来,全因“天下风云碑”重现武林,众多武林人士齐聚“天允山”。连日以来,厮杀不断,只是我觉事有蹊跷,却不知道先生可有指教?”
燕狂徒问:“指教?你是指什么?”
“短短几日,先生已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知这其中,是否全赖真神之力?”
“想必你与教宗已经见过面了?”
“见过!”
俏如来奇道:“先生亦是未曾见过真神?”
燕狂徒道:“不错,我能有如此变化,全赖教宗之功!”
“玄武真道尊“天下风云碑”为真神,既如此,教宗的奇能应是源自风云碑,敢问先生可是察觉这股力量有何特殊?”俏如来欲言又止,思考再三,又问:“前辈如今自求死转为向生,俏如来心知此言唐突,但还请前辈可否告知其中因由!”
燕狂徒缄默片刻。
“飞飞,现身吧!”
只在俏如来惊愕的注视下,燕狂徒身旁虚空忽见点点光华凝聚,化作一道朦胧梦幻般的身影轮廓,如风似雾,好不缥缈。
“莫非,这便是前辈转变的由来?”
俏如来心思灵透,心中已猜了个十之**。
白飞飞只是现身微微施了一礼便又隐去,她如今意识不稳,难以长久现身于世,皆要依附那颗舍利方能赖以生存。
燕狂徒淡淡道:“吾妻当日行功差错,肉身毁坏,只存意识未灭,全赖真神之功,方能将之重塑唤醒!”
俏如来点点头。
“原来如此!”
他亦有些吃惊。
“看来,贵教所供奉的真神,当真身怀不可思议之威能,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自古以来,人死如灯灭,想那“天剑烟雨”纵横天下几近百载,剑道超绝,绝俗当世,可惜亦免不了光阴岁月的侵蚀,只怕大限亦是不远矣。
如此强者都是这般下场,普通人又如何能例外。
而这真神竟能重聚意识,再塑念头,能为已然惊天。
“我还得再去天允山一探究竟!”
心念于此,俏如来当下再无停留,对着燕狂徒道了句“多谢前辈”便已离了教坛。
待其远去,燕狂徒忽听白飞飞的意识在自己的的脑海中响起。“狂行,为何你不告诉他你身上的变化?”
变化?什么变化?
遂听。
“自你留名天下风云碑后,每每与人激斗,自身功力便要凭空减少一部分,只怕其中隐患颇多,应是风云碑之故!”
“我知道!”
燕狂徒自是感受得到,他修习精神**,无论肉身气血之力,亦或是内力,皆登峰造极,世所罕见,论及对自身的掌控力,只怕当世无有人能出其右,对内力的损耗更是了如指掌,又怎会毫无察觉这般变化。
想来是留名风云碑之故,与那真神冥冥中缔结了某种联系,故而才会如此。
风云碑一出,天下高手皆留名其上,厮杀激斗间,损耗甚巨,又岂会察觉到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日积月累之下,万川归海,只怕积攒的威能足以惊世骇俗,化身真神也不足为怪。
“那你还——”
白飞飞有些不明所以。
燕狂徒却目光幽深道:“我突然改变想法了,你精神意识虚弱,加之肉身不存,只能委身于舍利之内,与孤魂无异,倘若失了栖身之所又该如何?这样变数太多了,此番我不但要让你痊愈,还要借这真神之力一举让你聚出阳神,届时再择一方世界,助你兵解入世,再踏修行!”
言语中,竟是想打那真神的注意。
“那风云碑屹立中原数百载,积累的力量恐怕早已非神即魔,你有把握么?”
白飞飞不无担忧。
“它不是也再打咱们的注意么?有没有把握终要面对,说到底还是得以实力为尊,若是为善,权且当作一场交易,若是为恶,我倒是想一会真神之力!”
燕狂徒语气铿锵落下,宛如金铁交击。
“见过圣导,在下司马魁宗!”
“这位是风铃一刀声!”
他一人独坐教坛,就见外面行来个瘦削微须的道人,面容僵硬,言辞平淡,同时引荐着身旁脸遮白色面甲,浑身气息冷冽肃杀的一人。
话刚完,二人身后忽探出一颗脑袋,手摇羽扇,好奇的打量了燕狂徒一眼,开口道:
“在下诸葛穷!”
燕狂徒斜倚着身子,古井似的眸子随意的一扫三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颀身立起,转身便走。
“怎么?师叔,加入玄武真道也要让人先看看顺不顺眼?还是觉得咱们不入流?”
诸葛穷望着燕狂徒离开的背影大为感叹。
“哼!”
忽闻冷哼,但见司马魁宗身旁的风铃一刀声已没了身影,虚影变幻,而燕狂徒身后乍现冷寒,雪亮弯刀仿若一轮弧月,自他身后亮起。
刀光划过。
结局竟是。
“啊!”
尘嚣惊起,弯刀尚未落下只在燕狂徒背后四尺,便见雷光凭空而现。
一声轰隆,那持刀之人已咳血而退,踉跄落地。
正是风铃一刀声。
从始至终,燕狂徒都未停步,更为回头,直至消失在渐暗的天色里。
“见过圣导!”
忽再听敬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接天岚已然现身。
他先是望着燕狂徒离去的方向神情带着几分古怪笑意而后又看了看司马魁宗三人,道:
“随我来吧!”
说罢领着三人不知去了何处。
220、初会叛天
却说这一日。
天允山。
风云碑下,群雄瞩目,诸多武林人士翘首以待,只见碑面之上共分九项,分以,剑、刀、拳、掌、枪、险、兵、弓、术。
每列之下,俱是有不少人留名其上,时而有人留名,时而又有人名散,引来众人阵阵惊呼,议论纷纷。
“哎呀,你们知不知道,那天下第一剑,天剑烟雨与那个神秘的燕狂徒定下战约,再过三天,便要在这天允山一决胜负!”
“而且,消息已经传开了,任飘渺与李剑诗皆是败在燕狂徒的手中,也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怪物,竟然这般的厉害。”
“看来任飘渺也不行了!”
……
围观之人你一言我一语。
“啪!”
“阿!谁打我?”
适才还对任飘渺败北之事幸灾乐祸的人,冷不防面上一痛,当下捂嘴痛呼一声,等拿下,脸颊上已多了个清晰的手印。
不远处,一个头绑麻布的黑衫男子一瘸一拐的往一边走去,嘴里还不善道:“嘴臭欠修理,要不是六叔把我绑成肉粽,看我不敲碎你满嘴的牙!”
正是随风起。
他走着走着,忽见适才还空无一物的山石上,此刻居然多了一个人,黑袍灰发,气机孤僻,明明是中年人的相貌,可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世俗的错觉,下颌脸颊长着些许新生的胡茬,眼波微垂,毫无波澜。
此人手里还拿捏着一截尺八长短的木笛,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允山”,嘴唇轻启,无声吐露,像是对谁说着话。
随风起神情一变,有些好奇狐疑。
“一个人自言自语,难道是个神经病?不过总觉得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陡然间,他就见那黑袍男子眼中似有光华涌出,只在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男子面前大地竟然裂开一条豁口,宛如一方门户。此刻众人视线皆被风云碑所吸引,故而无人留意此处,且这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等闲之人自是难以察觉。
愣神间,随风起已见那人没入门户之中,没了踪影。
他心中好奇之余又是心惊,只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脚下一动,就欲跟上,可前脚刚动,后脚石林间裂开的豁口居然又合住了。
“啊呀,不见了!”
随风起惊呼一声,又绕着周围石林转了几圈,结果一无所获,随手抓起不远处的一人。“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那边先前有个人?”
“人?什么人?”
奈何对方全然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
“就是刚才这里有个人,然后——”
那人拨开了他的手。
“哪有什么人!”
随风起却是一瘸一拐的走到适才那个豁口前,又是跺脚,最后索性拔剑出鞘,剑势一动,已朝着地面悍然劈下。
却见火星四溅,地上除了一道剑痕,再无其他。
“发什么神经?这是个疯子,咱们还是离他远一点!”
眼见他对着大地一阵狂劈乱砍,所有人忙退避三舍。
随风起却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地面。“真是见了鬼了?莫不是受伤伤到了脑子?眼花了?”
“没道理啊!”
……
另一边,却说天允山下。
大地开裂,其下竟是自有空间。
燕狂徒身形浮空,衣袂飘摇,足不沾地,沿着裂隙径直往尽头飘去。
“地底!”
一股意识自地底传达过来,似在指引。
他身形一转,人已凭空消失,再止步便见自己已置身一处神秘地窟,空气中飘着无数点点光华,像是星光又似是萤火。
“离尘石!”
燕狂徒只见地窟中心处,落着一堆嶙峋怪石,而且,更古怪的是当中居然长有一张人面,再往下还能瞧见依稀的身形轮廓。
仿佛怪石成精,几快化作人形。
只是这面目却恐怖万状,很是吓人。
“你就是真神?”
哪怕燕狂徒早有准备,但初见此幕,心中也不免诧异,吃惊。
一颗石头竟然几快长成人形,生出七窍,非妖即魔,无疑是脱离了凡俗桎梏。
“终于见面了!”
“你的名字?”
“太久了,我的名字早已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千载岁月悠悠,我散尽身躯,融于地脉,拔地而起,世人皆称我为天允山。在这千年的时间里,我亦曾化身无数,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人面开口,其上石纹纵横,嗓音沙哑。
原来,此人竟是那“天下风云碑”的真面目。
不对,应该说已然非人。
“自古以来,你是唯一一个能感受到我存在的人,你的出现,让我重燃希望!”
燕狂徒蹙眉,他细细瞧着面前奇异存在,沉声道:“说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要你助我摆脱地脉,脱离石躯,用你的涅槃蜕变之道,倘若功成,我毕生灵能悉数奉上,又有何妨!”
真神的话像是在燕狂徒意料之中,又似是在意料之外。
世间天骄辈出,千载光阴,只怕奇功妙法已生出无数,似这等蜕变之功亦不在少数,如那徐福便是这般。
“不一样。”仿佛知道他想什么,石人幽幽道:“我昔日散尽肉身,融于地脉,奈何此法虽说能让我长存于世,却也相当于给自己套上枷锁,地气磅礴,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抗衡,只能遭其同化,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化作天允山,难以挣脱!”
“后耗时千年,方才滋生出这副石人之躯,只是,死物终究是死物——”
听到这些话,燕狂徒眼中精光一闪。“你想要以那涅槃之法,在原本的根基上将石人化作血肉之躯?”
未等对方应答,他已遗憾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大寂灭之道,乃生死变化,以天地阴阳为根,你这石躯本就为死物,无根无源,想要化出血肉,只怕行功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错了,地气之能可滋养万物,其中威能,非你所能想象,浩瀚无垠,阴极阳生,死极而生,我之石躯本就为地脉精气所化,已快通灵,并无难处,到时候——”
那石人语气古板无波,似是早有算计。
“到时候,你就能脱离天允山,再聚血肉之躯?”
燕狂徒眉头紧蹙。
石人话语沉稳,复又接道:“你身负奇能,所修功法迥异于当世,意识精神几快达到摆脱肉身亦可存活的地步,只要你答应,我可用我毕生灵能,与你交换,助你踏出最后一步,包括你的妻子!”
面对活了千年的存在,燕狂徒心中始终抱着警惕,
“你只要涅槃之功?”
石人应道:“不错!只是有人已对我的存在起了疑心,届时可能要劳烦你为我护法!”
燕狂徒却兀自冷笑一声。
“以石躯生血肉,这等作为与窃夺阴阳变化何异,姑且就算你能功成,可你千年根基需要的地气也是不可估量的,到时候,不等你出世,便已阴阳失衡,地气流失过巨,只怕就是这大地上万千生灵的浩劫!”
山川纵横,万物枯荣,无不是以地气为根,倘若地气流失,则大地不稳,免不了各种灾祸齐出。
但他话锋一转,眸中似有波澜,低声道:“不过,这个交易我接了,但是,我要你与地脉合一的法子!”
石人沉默许久。
“好。”
忽见昏暗空间内光华闪烁,但见无数字迹借之浮现,明灭不定,化作一篇玄奥之功。
“三日后,待我与天剑烟雨约战结束,自会将涅槃之法告知于你,在此之前,你需得稳固我妻子意识!”
石人无不应允。
“好!”
见交易达成,燕狂徒深深望了眼面前与山石几乎长在一起的石人,转身离去。
待他走好,那石人幽幽一叹,继而露出一个僵硬古怪的笑来。
“叛天?等待千年的机会,待吾再临人间,我却要看看,这天能奈我何!”
221、天剑会狂徒,天允剑神决
随风起死死的盯着面前大地,眼睛眨也不眨。
“我就不信等不到你出来!”
他已记起那是谁,不就是数日前天允山与黑白郎君激斗的那人嘛,正看的入神。
耳畔忽听二胡声动。
“嗯?又是你!”
抬头望去就见山峰一端,一个秀才正扶着胡琴,背着书篓,坐在一旁,遥观众人,叹息良多。
可等他再回望去,遂见适才空无一物的山石旁,已多了黑袍男子,眼睛一瞪,不是燕狂徒又是谁,当下后悔分心,没有亲眼目睹其如何出来,气的跺足,他赶到近前。
“你,刚才你是不是走入地下去了?”
燕狂徒望向他,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见其浑身缠着麻布,颇觉好笑,道:“入地?你莫不是看花眼了?”
“我刚才分明看见地面裂开一条通道,你走进去了!”随风起却不信。
真是怪事年年有。
燕狂徒笑而不语。
随风起却纠缠不休,像个话痨一样,在燕狂徒身旁围转。“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他问向那个书生。
“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书生名为听雨秀才落拓子,此人一身修为不弱,已留名天下第一枪。
“我刚才看见地上裂开好大一个通道,他,就是他,进去了,然后刚才又出来了!”
随风起一指燕狂徒。
“裂开?”
落拓子神情微变,这天下风云碑本是甲子方才出现,可如今却似异峰陡起,不足甲子现世,以致各方高手损伤厮杀,早在先前俏如来便与他探讨过此事,故而对“天允山”极为敏感。
他低头观望整个天允山。
“前辈能否告知?”
燕狂徒睨了他一眼。
“不能!”
随风起在旁一瘸一拐,拍手道:“看吧,我就说嘛,难道我发现了什么秘密?”
燕狂徒笑了笑。“或者打赢我!”
“天允山重新现世,是否与前辈有关?”落拓子语气有些变化。
“我说了,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燕狂徒的答案很简单。
对于“天允山”之变,他从未想过隐藏,何况,那石人倘若一旦行功,届时地气变动,想要隐藏也隐藏不了,不过时日长短罢了。
落拓子一时语塞,拧眉片刻,匆匆离去,想来是去寻找俏如来了。
“你呢?还不走?”
燕狂徒望着随风起。
“我?我不走,我就看看!”
随风起一摇脑袋。
燕狂徒并未再做计较,他轻声道:“三日后整个天允山恐怕要有一场浩劫!”
随风起一愣,有些不信。
“浩劫?有多大?”
“唔,应该与元邪皇差不多了,也说不定比他还要厉害,席卷九界,天崩地裂!”
燕狂徒语气轻淡,只这口中言语却惊世骇俗,令人胆丧。
随风起还是不信,一瘸一拐的又围着燕狂徒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看来受伤的不光是我,还有你,我伤的是身子,你伤的,却是脑袋。风云碑现世虽说会引起厮杀纷争,但还远远算不上浩劫,你一定是没见过世面,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以往江湖上从未听过你的名字,想来一定是在闭关苦修,乡巴佬!”
燕狂徒似是有意打发时间,他话语罕见的多了起来。“你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赢了任飘渺?”
随风起一呆。
“你怎么知道?”
“你心口不一,想要从我这探得更多消息!”
“你怎么知道?”
“你在想要不要把我之前的话告诉六隐神镞,看能不能换点钱!”
“啊,你还知道什么?”
“你还想要在落拓子回来之前拖住我!”
随风起木若呆鸡,恍惚间他似是觉得浑身凉嗖嗖的,像是再无半点秘密,神情发僵,又惊又恐,冷汗直冒。
“我想什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现在在想是不是见鬼了!”
燕狂徒瞟向他。
“放心,本座是人,能如此,全因有门窥人心思的神通,所以,很少有人能骗我!”
“不过,我也不骗人!”
他神情慢慢又归作平淡。
“浩劫之说,绝非虚言,本座也不会走,三日之后,我还要与天剑烟雨一战,若我是你,现在就会抓紧时间回去报信,早做准备!”
“因为,你们将要面对的,说不定真是一尊神祇,毁天灭地的神。”
随风起这时紧皱眉头,也不再多说,飞快离去。
不知从何时起,浩劫之说开始传了出去,江湖震动,奈何相信有之,不信之人亦有之,多以为是有人为夺“天下第一”故意散出谣传,以至于“天允山”上各路高手来的更多。
只是其中潜流暗藏,慕容府众人为寻九妹慕容清的死因下落,奔波来去,引起不少争端,更是因御兵韬牵扯其中,与苗疆交恶。
另有银槐鬼市暗中谋利,个中关系纠葛复杂,风波四起。
而燕狂徒这边,反倒似清净了些,一直调整自身,以应强敌。
“前辈既然有意传出浩劫之言,何不道明其中缘由,否则劫禍一起,只怕生灵涂炭,而且,到时候恐难置身事外!”
随风起带出消息后不到一天,俏如来便已再次寻到天允山。
燕狂徒略一沉吟,开口道:“俏如来,你若聪明,便该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不过徒劳罢了,本座问敌天下,又怎会惧敌。”
俏如来似早已猜到这般结果,复又问:“前辈所言这场浩劫的源头,莫非便是玄武真道所供奉的真神?”
见燕狂徒不再言语,俏如来视线已投向天下风云碑,凝视了一眼,转身离开。
浩劫之说,燕狂徒着实未有夸张,那石人与地脉为一体,如今倘若借他涅槃之法当真死极而生,达至衍生血肉的地步,只怕山河地气流失,到时候大地失色,人间荒凉,即便它未有为禍天下之心,只怕所有人也容不下他。
何况,叛天一族,自古为天所妒,生来便身患沉疴,且这千百年来早已失了繁衍之能,与灭族无异。换作是他,或者换作任何人,因为所谓的命运而变成一颗石头,这般不人不鬼、苟延残喘的活着,心中又岂会对这天地毫无怨恨。
倘若一朝解脱,千载岁月积攒的威能姑且不说,便是那磅礴地气也足以震古烁今,倘若为他所用,与神魔无异,且以石胎衍肉身,到时候,说不定真就是一场席卷九界的浩劫。
燕狂徒目光隐晦,不知在想着什么,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
如此,又是一天。
便在翌日天明时分,朝阳初露之际。
天边忽见一柄木剑破空而来,斜阳现世,天剑已然赴约。
“轰!”
木剑斜飞而来,落于天允山上,尘嚣惊爆,震散开来,锋芒气机已然暗涌,惹得众人拭目以待。
看似剑先至,然剑落一刹,须发皆白的老者已然屹立斜阳一侧。
而在“天下风云碑”上,早已盘坐多时的燕狂徒此刻徐徐睁开双眼。
眸中精光陡然聚为一束,似电弧雷光游走,夺目而出,散于虚空。
而后长身而起,步步凌风虚渡,负手自天穹走下,脚下似一步一台阶。
群雄此刻无不瞩目。
正是,天剑会狂徒,剑神之决!
222、浩劫起
群雄瞩目,众人翘首。
当今世上,最为顶峰的一战,就要在天允山下拉开帷幕了。
往日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武林传说,此时,无不现身欲要一睹此战,更重要的,亦是受俏如来之约,为阻即将到来的浩劫而准备。
倘若形势迫人,所有人更是暗中计划,此战之后,联手一对燕狂徒,待将之生擒,便要问清其中缘由因果。
苗王更是号令三军严阵以待,苗疆三杰,任飘渺、藏镜人、千雪孤鸣亦是静待多时。
天允山方圆百里的百姓也皆已疏散,只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一时间风声鹤唳,肃杀四起。
却说斜阳破天而来,降临天允山。慕容烟雨随剑而至,气息若沉渊无底,似陡岳巍峨,剑意勃发,剑气自无形而化有形,冲击四射,留下无数剑痕,一代剑道神话名不虚传。
天剑已至,狂徒何存?
木剑刚落,遂见天际一道狂暴身影如陨石直坠,自天穹砸下。
“轰!”
巨爆炸起,群山皆悚,暴乱的尘嚣中,一道伟岸身影垂手而立,衣袂飞扬间,燕狂徒双手十指像是活动着筋骨,不停卷缩,又不停展开,周身的光华随着一次次的握拳,不住散了又现,现了又散,仿佛吞噬着光明。
二者遥遥对立。
“你握拳?”
慕容烟雨浓眉一扬。
“我已无剑,出拳何尝不是出剑!”
燕狂徒从容应对,毫不避讳,双拳一握,所散气机果真锋芒爆射,犹如剑气。
任飘渺在远处遥观一切,不禁开口道:“数日不见,他又强了,看来,那日一战,此人未尽全功!”
“管他的,等他们打完,咱们一起上,事关天下苍生,先擒下再说!”千雪孤鸣亦是一脸凝重。
“以我所见,未免再添强敌,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对他动手的好,此人尚明是非善恶,想来,他必是因他妻子之故受制于那个真神,等下,咱们众人合力一处,先打碎风云碑,其他的再看变化如何。”
俏如来在旁开口,瞬间便已定计。
“留神看,要开始了!”
任飘渺却似未觉,眼见两大绝顶剑者相斗,他的心绪略微有些复杂。
场中。
燕狂徒忽道:
“小心了!”
说完,他未动手,他动的是脚,右脚轻抬,缓缓迈出。
风轻云淡的抬脚,石破天惊的落脚。
脚落一瞬,大地轰隆震动,颤动不止,一条裂缝,陡然自他脚下开裂,笔直如削,直冲天剑烟雨而去,沿途过处,山石无不粉碎,仿佛地龙出穴,震慑周遭。
“哼!”
慕容烟雨手中木剑一挥,运剑如飞,剑势一转,立见铺开层层剑影,直朝蔓延而来的裂隙而去。
两股绝俗气机轰然相撞。
伴随着一声惊雷般的炸响,此战正式开启。
慕容天剑陡见眼中对手身形一空,手中木剑豁然一抬,电光火石间,他面前天光一黯,却见有一只紧攥的拳头携可怕气机当空砸下。
空气如浪尽数排开,化作真空,令人为之窒息。
“轰!”
二人方圆数十丈之地无不惊起轰鸣,尘土飞扬,像是下陷一截。
天剑烟雨一手持剑,一手以掌托剑,双脚齐齐下沉两尺有余,就见木剑的剑身上,一只拳头自上向下压来,似有撼山摧岳之力,强以慕容烟雨,也不紧筋骨毕露,落于下风。
燕狂徒上身微倾,四目相对,相隔不过三两尺。
值此紧要关头,他忽叹道:“可惜,未能与你壮年巅峰一遇!”
确实可惜。
燕狂徒如今由死而生,越长越年轻,体魄气血更是日益雄浑,巅而有巅,龙精虎猛,而慕容烟雨,无疑是日暮西山,垂垂老矣,任他剑道修为如何绝俗无双,终究免不了油尽灯枯之象。
“狂妄,老夫虽老,处理你,还是绰绰有余!”
慕容烟雨无敌一世,岂会服老,更不会当着燕狂徒的面,剑势再催,木剑立现冲天锋芒,二人一触即分。
燕狂徒立在原地,动也未动,眼见慕容烟雨飞退而出,右拳再起,二话不说又是一拳隔空霸道砸出。他出的是拳,然拳头之上,却是剑芒流转,似是整条右臂已化作神剑,一拳击出,剑气如长河飞泻。
天剑烟雨尚未站定,木剑一抖,千百剑气虚凝如影,飞转直迎,再对而上。
一股浩瀚磅礴剑意继而自他体内涌出,如神剑指天,煌煌镇世。
赫然是,无招剑境。
只是,却又与李剑诗的不同,李剑诗淡泊名利,气机寒若霜雪,孤高自诩,这剑境自然而然的也带着一股沁人寒意,可天剑烟雨竟是霸道,剑势如天,迫人无比。
但见燕狂徒如过江狂龙,大踏步而行,不闪不避,一个飞奔,脚下大地为之塌陷,似是被重锤砸下,人影激射如飞,双手奇技迭出,拳掌指爪,变化无穷,然无论何招何式,所发竟全然是剑气。
一抖掌,是剑气,一捏爪,五指剑气吐露,一扫腿,还是剑气,提膝而起,又是剑气,仿佛肉身已穷极人间极致。
观战众人无不为之悚然动容。
任他们见过奇功无数,这般手段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他确实已达无剑之境,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柄剑,以己招化剑招,武道剑道贯通合流,不但携武道之力,更有剑道之利!”
俏如来目中气机涌动,惊叹连连。
想那无论是武亦或是剑,虽说殊途同归,然放眼天下,谁不是苦熬一生仍未有半点懈怠,可眼前人却敢两者兼修,且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其余人亦是观之失声。
盖因此刻的燕狂徒浑身气机宣泄如盖世狂魔,霸道无匹,周身剑芒笼罩,只如一颗大日不断横击撞向天剑烟雨,平山覆地,无数石林已被其夷为平地。
奈何天剑烟雨竟亦是不凡,手中木剑劈挑刺撩,所施展的剑招竟是再寻常不过的招式,可这些剑招经由斜阳使出,竟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大道至简,万法归一。
慕容烟雨剑招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可却偏偏又能在燕狂徒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稳固颓势,令人吃惊。
“好!”
燕狂徒得见宗师剑道,脸上沉稳一扫而空,沉声大吼一声,攻势竟再添快急迅猛,众人只闻齐声,眼前已不见其人。
而慕容烟雨神情亦是一沉,只在刹那,他周身各处几在同时爆发出可怕剑芒,刺射而来,肉眼难寻敌手,斜阳再挡,可就在同时,背心乍觉莫大危机,他回身削去,迎面便见一只拳头闪烁着锋芒,迎着剑尖砸来。
两股气机相遇,爆冲之下,四散开来。
天剑烟雨由单手持剑化作双手握剑,势要一破此拳。
二人之间,却见似是光与暗在交织碰撞,令人双目刺痛,泪流不止。
“咔嚓!”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木剑斜阳,剑身上,竟然生出异响,那是一条裂纹,一条足以关系胜败的裂纹。
斜阳将折!
“不好!”
“遭了!”
几乎同时,慕容府的人,埋霜小楼之人,苗疆众人,中原群雄,神情皆变。
如此战局焦灼之际,对一个剑者来说,折剑无疑是意味着太多。
而后。
“砰!”
在那一次次足以撼山摧岳的狂暴攻势下,斜阳终于不堪重负,断了!
木剑粉碎。
天剑败象已露。
别小楼,李剑诗见之,当下相视一眼。
俏如来亦是暗自准备,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一触即发。
“唔!”
当胸身中一拳,慕容烟雨瞬间踉跄而退。
“动手!”
尚同会中,有人忽高喊一声,所有人尚来不及反应,已见十数道浑厚气劲,直冲风云碑而去,汇聚一处。
燕狂徒环顾一扫,脚下一沉,众目睽睽中,竟然没了身影。
“不好!”
俏如来立时大惊。
“轰隆隆——”
但就在这个时候,天下风云碑居然飞快沉入地底。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已然从天允山下升起,仿佛盘踞着某种大恐怖,头顶日光竟然飞快被一股黑云笼罩,绵延而散不知边际。
“快看!”
不知谁惊呼一声,遂见天允山周遭山脉大地,竟然纷纷龟裂,草木无不枯萎,源源不绝的地气疯狂涌向天允山下,似被一头巨兽吞吸。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都在褪色,愁云惨淡。
浩劫将至。
223、叛天
此刻若有人自高空俯望下去,便不难发现,只见整个天允山连同放眼数十里之地,竟似一个碎裂的瓷器,布满一条条裂隙,像是蛛网般延伸向远方。
大地上江河枯竭,万物绝灭,像是褪色般黯淡下来,没了色彩,亦没了生机。
地气疯狂涌聚向天允山下。
陡然间。
“扑通!”
“扑通!”
“扑通!
……
声声令人颤栗的闷响自地底传来,这非是什么鼓声,而是心跳声,巨兽般的心跳,蓬勃有力,宛如隆隆擂鼓,骇的众人无不色变。
天空黑云滚滚,无边无际,遮天蔽日。
电闪雷鸣间,似是连苍天也不容这恐怖存在的出世。
便在那雷云中,竟有一个人悬空盘坐,宛如仙灵俯窥着苍茫人间,高高在上。
燕狂徒高坐虚空,目中雷光闪烁,望着下方几快濒临破碎的天允山,他按膝而放的双手不由得一握。
“飞飞,感觉如何了?”
他轻声开口。
“我觉得现在可以离开舍利了!”
耳畔传来话语,这一次,非是意识念头,是真真切切的声音。
燕狂徒浑身雷电环绕,便是发丝血肉,竟也流窜着电弧,散发着雷光,他望着大地蓦然轻声道:“可惜,看来它并不相信我,如今竟然吞吸地气,想要借此一步功成,出世之后,应该也不会放过咱们吧!”
“你有把握么?”
白飞飞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目的。
“没打过,一切都是两说!”
“何况,今日不光是它,我亦要踏出最后一步,一试叛天之能,既然只是交易,总有结束的时候,而且此事因我而起,总要收尾,才算圆满!”
燕狂徒身形一展,双手似擎天托举之状,唇齿一张,双手掌心陡生异力,但见天地雷霆悉数朝他涌来,雷霆洗身,气血如得刺激,肉身愈发登峰造极。
“嗷!”
张口一吐,长啸之中,燕狂徒七窍之内,都似有雷光喷薄而出,血肉剔透,五脏筋骨更是游走着电弧,五行雷亟自内而外,天地雷霆由外而内,两者相合,燕狂徒浑身血肉顷刻间似遭受千锤百炼。
只在疯狂接引着天地雷霆的同时,一道与燕狂徒一模一样的虚影仿若不似实质,自他体内挣扎而出,如游龙一般,遨游雷池,沐浴万千雷光。
而在下方,天允山上,群雄无不被地底那股似惊涛骇浪般的气息所摄,便是当初元邪皇之祸,也未有如今这等毁天灭地的场面。
大地震颤,似是岌岌可危。
沟壑裂缝无数,有人猝不及防,跌落其中,只在震颤间便被挤成肉泥。
那蓬勃骇人的心跳声愈发强劲,震的众人气血浮动,心惊肉跳。
“这下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急退。
忽见。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天允山竟然四分五裂,如被人劈开来一样,从中裂开,露出一个天坑般的巨大窟窿,呼啸的罡风登时自下而上吹起,飞沙走石,浮云皆动。
众人定睛望去,但见那窟窿下,竟是个深大十数丈的大坑,里面沟壑蜿蜒千转,四通八达,源源不绝的地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凝结成滚滚灰雾,聚涌向一处。,幽暗如渊,隐见天下风云碑的碎片。
“嘶——”
有人似瞧见什么,被骇的面色苍白。
就见所有灰雾的终点。
竟是一颗巨大的茧,被地气包裹,像是孕育着什么。
那心跳声亦是自此而来。
“这就是真神的真面目?”
俏如来手提墨狂,凝重以待。
一旁的靳铅华亦是痴楞当场,有些难以置信亦或是不能相信。
“吾等齐出手,打破它!”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一时间群雄尽皆附和,运劲出招,各施各法,对着巨茧隔空击出。
剑招、掌法、拳劲……
诸般劲力汇于一点,硬撼坑底巨茧。
可却出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但见那巨茧竟然飞快收缩,继而又疯狂鼓起,如心脏起伏,竟把众人合击之功,悉数弹开。
气劲余波瞬间倒飞而回。
“小心!”
一时间群雄措手不及,反受其伤。
但很快有人发觉到了不对。
只因心跳声竟然渐渐减弱,疯狂涌动飞地气也慢慢停滞了下来。
直至一声低沉的呻吟。
“唔,千年了,不见天日的折磨,就让我领略一下,这千年之后的世界吧!”
巨茧豁然开裂。
只见一双洁如白玉的大手探了出来,撕开石茧,露出一角依稀轮廓。
一道难以形容的身影徐徐踏了出来,那人满头紫发飞舞如电,头生逆角,身着紫黑长袍,魁梧高大,眉心生着异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透着妖异诡谲的气息,冷冽的面容宛如石塑一般。
“从今往后,吾即为叛天!”
霸道冷酷的言语,宣告着他降临后的第一件事。
叛天一族早已灭亡,而他,无异上世间最后一位族人,更是由死而生之人。
只是他接着却仰头望向天穹,那黑压压的云端,同样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隐隐约约,一道身影正沐浴在雷海之中,像是发生着什么蜕变。
猝然。
“我此生,势要叛天而行,死不足惜!”
叛天初现,说了第二句话,嘶吼而出,带着滔天的怨愤与怒火。
“上!”
不等他话落,一道剑气便已破空袭至,紧接着众人纷纷如梦方醒,再提劲力。
不料光华浮现,地气汇涌,聚在叛天身后,化作一对巨大灰翼,展翅一卷,霎时昏天黑地,众人咳血的咳血,倒飞的倒飞,所发劲力无不寸寸瓦解。
而在天上。
忽见一对巨大的羽翼自远方振翅而来,竟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机关兽,以飞鸟为样,背上还坐着一人。
公子开明。
“哎呀,没想到,中原真是多灾多难,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忽然眼神一变,却是望见了雷海中的身影,体内仿佛酝酿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正思考着要不要靠近,他浑身却莫名一寒,但见本是闭目静坐的黑袍男子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视线投向大地。
惊呼中,已见那人环抱双手,自九天之上直直坠下,发丝倒竖,衣袂激荡。
天允山上。
俏如来脸色凝重。
“此等威能,非魔即妖!”
正自惊骇间。
不想天空坠下一道身影,临到落地,下坠之势乍然一缓,方才徐徐落地。
众人脸色无不为之大变,只因来人正是燕狂徒,这叛天已是威能惊天,再来一人,强强联手,试问九界又有何人能敌。
不料。
“你敢背叛吾?”
叛天凝望燕狂徒,语气一寒。
燕狂徒却听的一拧眉,他笑道:
“虚伪!”
而后放下双臂,边往旁踱步,边对着叛天勾了勾手。
224、结束
天允山。
强强对立,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气息压迫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犹自惊疑,不想眼前二者如今竟已为敌手,心中大多松了口气。
“我从不效忠于谁,我只忠于我自己!”
燕狂徒细细打量着眼前石胎所化的存在。
“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又何来背叛一说!”
叛天双目乌红如翡,剔透晶莹,闪烁流华,闻此言语,杀机顿起。
“如今我与地脉合为一体,我即是大地,但凡双足屹立,大地之力便源源不绝,注定不败,即便再加一个你,也毫无胜算!”
“那我就打碎你!”
燕狂徒面不改色,平静从容。
叛天冷笑。
“你做得到么?”
他语罢朝燕狂徒走去,双足落地宛如山岳砸下,大地隆隆震动,肉身体魄只怕早已达无法言说的地步,毕竟为整个天允山地气所化,众人无不为其威能所摄。
“何况,我的教众可是不少!”
“接天岚见过真神!”
“司马魁宗见过真神!”
……
玄武真道内,竟是有人纷纷叩拜。
燕狂徒直迎而上。
“不过一帮土鸡瓦狗罢了。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正合我意!”
叛天颔首。
语出话落,两道身影竟大开大合,宛如两颗流星狠狠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天塌地陷。
整个天允山,以他二人为中心,便似炸开的西瓜,轰然爆碎。
另一边,场外,玄武真道众人已与俏如来等人肃厮杀在一起。
忽然间,就见大地之下,晦暗地气涌出,扭动变化,化作一具具石人俑,宛如傀儡木偶,乍然一现,竟不下数万余,哪怕如此,仍有一尊尊石人源源不断的冒出。
苗王一声令下。
“杀!”
苗疆大军如蚁群过境,两股洪流,已在惊心动魄中相遇。
厮杀,无穷无尽的厮杀。
而在场中。
两人正抵拳相争。
燕狂徒双拳似能粉碎虚空,拳罡乍现,雷光电闪。
叛天双手同起,针锋相对。
二者肉身俱是非同凡响,穷究人力,如今相对,竟浑似公牛角力,拳来拳往,拳拳到肉。
“砰砰砰——”
沉闷的声响听的人心惊肉跳。
毫无阻挡,纯粹以肉身抗衡,搏杀在一起。
叛天一拳落在燕狂徒胸膛,狂笑道:“你竟敢与我拼斗肉身!”
燕狂徒同样挥拳击在叛天胸口。“你既石人化生,斗的就是你的肉身!”
“轰!”
一圈圈实质般的涟漪疯狂的在他们之间激荡开,带出湮灭一切的气机,两人分了又合,合了又分,宛如两道流光,疯狂不停碰撞着。
甫一分开。
“天意!”
燕狂徒大吼一声,漫天风尘无不肃清,天空雷霆似万川归海,纷纷落向他的身体。
顷刻间,燕狂徒浑身雷光电闪,与叛天激斗在一处,双拳五雷天罡爆现,一拳击出,拳劲浑圆如流,贯穿百丈。
叛天双手一招,地气再动,隆隆声起,面前竟有一座矮山豁然拔起,挡在身前。
石山粉碎。
正这时,一只拳头已携风雷之势,破空砸向叛天胸膛。
“御!”
叛天双手劲力一提,忽见虚空光华浮现,在他身前化作一方屏障。
“啊!”
毕生功力提至顶峰,十二成,燕狂徒浑身筋骨毕露,神情癫狂,右拳宛如化作大日,僵持之下不过刹那,屏障陡然崩碎,只在叛天疑惑不解中,一只沉稳有力的右手已覆向他的面颊。
提着他的身躯,燕狂徒陡然再一按,叛天轰然砸下,身下大地顷刻龟裂,方圆百丈,登时下沉。
“呵呵——哈哈——”
掌下传来笑声。
“我说过了,大地之上,我于人间无敌!”
笑声中,叛天浑身伤势竟转瞬愈合,毫发无损。
燕狂徒面容冷漠,腰身一扭,手中身影瞬间冲天而起,已被他抛向天空,下一刻,单足一点,但见天地间有两道流光一前一后,直冲苍穹而去。
灰翼一展,叛天止住身形,高悬云端,俯视着紧追而来的燕狂徒,两者已然再遇,滚滚黑云之中,二人再起厮杀,拳脚往来,肉身大力强强抗衡。
天地本已无雷声,然至此之后,滚滚惊雷竟是持续三日不绝。
大战了三天三夜。
地上,中苗群雄仍是力抗石人大军,像是杀之不尽,灭之无穷。
便在第三天傍晚。
“不!”
天穹忽听一声不甘的痛哼,一只断臂从天而落,血水飞洒。
继而是残肢断臂。
匪夷所思的是,这些肢体,其内脉络竟然有一部分非是血肉,而是石头。
暮色已深,星辰大显。
忽见一声长啸,天上降下浩瀚星力。
“杀!”
一道璀璨光华,宛如贯通了天与地,自天穹降下,将那些残肢断臂碾作齑粉。
“如今呢?”
燕狂徒立于虚空,手中提着一颗头颅,像是生生撕扯下来的一样。
他此刻浑身大小伤势无数,魁梧雄伟的身躯沐浴在星光之下,仿佛染血的寒冰,剔透晶莹。
只是已无人应他。
燕狂徒五指一抖,掌下原本是血肉之躯的头颅,此刻飞快变成一颗石头。原本无穷无尽的石人大军,如今皆似流沙碎开。
“咳咳……”
燕狂徒望了眼大地。
双手虚按。
“地势!”
立见暴乱的地气纷纷沉入地下,疮痍的大地渐被抚平,枯荣变化,生机再现。
“走吧!”
他身畔似有虚影浮出,星光将之勾勒出一道倩影。
燕狂徒右手一张,掌心内立见浮出一枚玉符,符内清光流转,化作一方门户。
二人齐步踏入。
……
……
……
庚戌年,正值乱世,秽气丛生,人心动荡,阴阳颠倒,百鬼夜行。
初冬。
微寒,有风。
子夜。
昏暗的老街上,一间铺子仍旧亮着昏黄的灯火。
铺子是个面摊,外面摆着“阳春面”三个字的招牌,夜晚风寒,少有人来。
铺子不大,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穿着灰袄,带着一圆顶黑帽,腰上系着围裙,正架着柴禾。
不知是否想到什么,汉子叹了口气。
正这时,门外就见一人走了进来,灰发扎鞭,穿着一件淡灰色的长衫,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呦,这位爷是要吃面?”
汉子摩挲着双手招呼着迎了上来。
就见落座这人面生胡茬,形似而立之年,生的俊郎,这脸颊一侧,隐约还有一条狭长伤疤。
“来两碗面吧!”
轻淡的嗓音响起。
“好嘞!”
街上乌黑一片,见生意上门,老板自是欢喜。可他转念又觉不对,这一人怎得要了两碗面?只以为客人胃口大,也没多言。
前后脚的功夫。
这门外又进来一个,提着更鼓,缩着脖子,挤了进来。
“哎呦,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更夫抱怨着坐下,老板似是早已与之熟悉,端来一碗面汤。
“对对,这天气冷的快,先喝碗汤暖暖身子,可别惹了风寒,到时候又得遭罪!”
也给灰衫汉子端了一碗。
“这位爷您穿的单薄,也喝点,暖和暖和,面马上就好!”
门外夜风凄冷,呜咽呼啸。
“这风声里,好像有人哭啊!”
端着汤碗,汉子抬眼一瞥夜色,轻声说了一句。
“唉,这世道,谁不是活的千难万难,不哭都难!”更夫打量了他一眼,半感叹半惆怅的接过话茬。“听说今个白天菜市口还有人被砍了头,这离得不远,许是收尸的人在哭吧!”
这会,又有人来了。
一先一后,进来了一个中年妇人,一个男人。
男人下颔微须,黑发扎辫,一言不发,只是若有若无的朝灰袍汉子打量。
妇人手捏锦帕,身着淡蓝色布裙,眉目含笑。
二人俱是寻了张桌子各自坐下。
本是冷清的面馆,竟然大半夜的热闹了起来。
老板忙的喜笑颜开,他端来一碗面。
“这位爷,您的面好了!”
225、百鬼夜行
“多谢!”
道了声谢,灰衣汉子却没有半点动筷的意思,只是这面碗里溢出来的白气,竟然凝为一缕,如盘丝走线,没入身旁虚空,只似有个瞧不见的人正在嗅着味,隐约难见。
“多吃点!”
伸手推了推碗,汉子似在自语。
而后,他抬眼望向适才后进门的男人。
“如今乱世当道,岁星当头,地里头想必已经长出东西了吧!”
“呵呵,不知你说的这东西是指什么?”
那男人面有微须,锦缎黑袍,脚上穿着如今正兴的皮鞋,油光锃亮,可比店里的人富贵多了。
“听说坊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有个来历神秘的人正在售卖着一件宝贝,吃了可长生不老!”汉子语气平淡,他的话把屋里头几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宝贝?什么宝贝吃了能长生不老?”
更夫搭着话,满是惊奇。
老板却笑道:“甭管什么宝贝,和咱们都没关系,这富贵人家才想着长生不老好享福享贵呢,咱们这些穷人,活着可就是遭罪,要不是日子得熬下去,巴不得早点解脱!”
黑袍男人微微一笑。
“那东西叫太岁,土里头挖出来的!”
他又望向邻桌的灰衣汉子。“你想买?”
只说这汉子非是别人,正是燕狂徒,他稍稍颔首,答非所问道:“免贵姓燕!”
男人望着他,一摇头,道:“要是别人买,我肯定开价,但你,我不卖!”
他目光闪烁顿了顿,又道:
“而且——你待会要跟我走!”
燕狂徒想了想,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向外面,木门已闭,只是外面的风声却始终听不了。“这风里头哭的人可真多啊,也不知道饿死病死了多少人,可真吵!”
更夫听的一愣,当即做侧耳倾听状,可是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只有那风声呼呼直刮。
妇人一捏帕子,掩嘴笑道:“嘿嘿,这位爷可真会说笑,这大半夜的,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谁会闲的不睡觉,跑出来哭啊!”
燕狂徒摇摇头,再不言语。
妇人又是一笑。
“不过,说到这鬼,我可是听到一消息,街市口不是有人被砍头了嘛,听说两个巡街的官爷巡到那的时候,看见一男人跪在地上,捧着脑袋,一针一针的往上缝呢,你们猜猜,那男人是人是鬼啊?”
更夫听的一个激灵,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迟疑道:“那男人是鬼吧?”
天太冷,他一开口,嘴里的就见直冒白气。
“哈哈,错了,那人是个裁缝!”
妇人一拍腿,笑的更乐。
“哎呦喂,我说大姐啊,大半夜的能别提这吓人的玩意么?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么?”更夫被她这一闹,心里的惧意去了不少,发着抱怨。
妇人却没好气的道:“这世道,人鬼不分的,人都不怕,你还怕鬼啊?”
“这位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她又看向燕狂徒。
燕狂徒点点头。
“不错,世道艰难,人心可比恶鬼犹要毒上三分,既是不怕人,自然也无需怕鬼!”
“还是这位爷胆大,明事理!”
妇人赞道。
燕狂徒终于拿起筷子。
“可惜,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一路行来,所见世间恶人何其之多,奈何往往好人都不长命,恶人却逍遥法外。世人尊天礼地,敬畏鬼神,多行供奉之举,只是到头来,连这些鬼神也庇佑不了他们,岂不是可笑!”
他夹起一筷子面,面不改色的吸溜入口,细嚼慢咽。
老板忙摆摆手,诚惶诚恐。
“哎呦,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拜神求佛,也就图个念想,如今世道大乱,可都是**,怨不得,怨不得!”
更夫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妇人笑道:“这位爷你说一路行来?莫不是走了多远的路?你听没听过地府里可有拔舌之刑,乱说话,可是要遭罪的!”
燕狂徒吞下面条,喝着面汤。
“确实有些远!”
“大姐啊,你怎么越说越来劲了?我待会还要去打更呢,你这到时候让我怎么干活啊?”更夫在跟前早就听的脸露恐色。
老实巴交的老板忙招呼着。“对对,还是别说了,吃面,吃面,我这面可要趁热了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妇人笑了笑。
“行了,面吃完了,那我就走了!”
她起身之余自荷包里摸出两枚铜钱,只瞧了燕狂徒两眼便出了门。
门一推开,穿堂冷风飕飕只往人脖领子里跑,更夫又是一缩身子。“嘿,这风可是要人命了!”
“我这就给您关上!”
日子艰难,又当老板又当活计的中年汉子忙又将门抵上。“我再给你添点面,你可还有大半夜要熬呢,这人肚子里要有食,吃饱了暖和,免得夜里受冻,你们家可就指望着你一人过活呢!”
更夫怅然一叹。
“你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对了,西街开当铺那老吴家你知道么?前几天全让人给杀了!”
黑袍男人瞥了一眼,问道:“谁杀的?”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一家子全被人用刀片抹了脖子,死的那叫一个惨!”更夫啧啧有声,又惊又赞。“不过也算是做了件好事,那当铺开了这些年,逼得多少人卖儿卖女,投河自尽,如今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知多少人能喘上来一口气啊!”
燕狂徒眼皮一抬。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求来求去,到头来还不如求自己手中刀,一并杀了了事!”
老板许是平日里唯唯诺诺关了,听到他这话又是一阵摆手。“这话可说不得,如今三天两头都要死个人,这要是被那些官差听到了,指不定就得铐枷带锁!”
“瞧我这记性,您还有一碗面,我这就上。”
燕狂徒叹了口气。
“那就不说了!”
“行了,时辰不早了,我得去干活了!”更夫实在是担惊受怕多了,索性放下两枚铜子,抱着更鼓走的飞快,临走前还大喝了一口面汤。
到现在,面馆内除了灶台上忙活的老板,就只剩下燕狂徒和那黑袍男人了。
“你开个价吧,赵吏!”
黑袍男人本来只是小酌慢饮,可当他名字被叫破时,眼中却见森森黑气一闪而过,冷笑道:
“那东西只对人有用,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修行中人?”
此言非是骂人,赵吏眉头微蹙,有些拿捏不准,只觉得眼前人深不可测。
燕狂徒道:“我只是对长生不老感兴趣,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吃,何况,太岁肉带来的长生,是会有代价的!”
便在这时,他眸中光华一涌,眼中立见本是空旷的街道上,乍然浮出无数鬼影,面容惨白,死状不一,发出阵阵嚎哭之声,游荡四散,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百鬼夜行,果真非虚。
再看身畔,一道倩影正并肩而坐,白飞飞嗅着面,大呼好香。
“唏律律——”
这时候,门外又赶来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一个抱琴的女子,款款而来,风情万种,入店寻了个位置便坐下了。
“来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