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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察敌

    折道人听到此言,心中微微一惊。

    他之前随着夏侯明、钱忠二人到来青阳地界之后,就听到过张御的名声,当时他便警惕非常,因为一洲玄正负责监察众修,正是他要防备的人物。

    而后来他也是了解到,张御还是那等极为强势,斗战之能远胜同辈的修士,并且这是此人一力将原本分散的道派重新捏合唯一,这更是让他忌惮,故是不等玄府的人前来与他接触,就先行离去了。

    他料到这里的事很可能也会惊动其人,所以特意挑拣了这么一处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驻地停留下来,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到来此间。

    这一时之间,他也是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不过表面上却是作出一副惊喜模样,道:“原来是张玄正到了,黄道兄,待我稍作准备,换件衣服,就随你前去。”

    黄姓修士道:“理当如此,不过道友请快些,我们也不能让张玄正久候了。”

    折道人对他一拱手,道:“稍待。”

    他转身回到里屋之中,心中冷静盘算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若是对方觉得他有问题,那么趁着他方才不注意就可对他下手了,实在没必要告诉他自己已是到来,这反而会引发他的警惕,且他所显化的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一个三章修士罢了,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想到这里,他稍稍心安,于是换了一件道袍,便自里出来,随着黄姓道人一同往驻地内的正殿而来。

    不多时,两人来至大堂之上。

    折道人望过去,见主位之上站着一名身外玉雾环绕,望之若仙若神的年轻道人,其双眸清澈如水,偏又深远无尽,他一触到这道目光,心头一跳,不觉把头低下。

    黄姓道人此刻先行一步,对着堂上一礼,随后言道:“玄正,这便是魏饶魏道友,这一片驻地也是当年我与魏道友一同合力建立起来的。”

    折道人站在那里抬手一个揖礼,道:“魏饶拜见玄正。”

    张御这时看了折道人一眼,在其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道:“两位道友是主,我等是客,就不必这般客气了,都坐下说话吧。”

    黄姓道人忙道:“多谢玄正。”

    所有人都是落坐了下来,堂上气氛一时颇为和睦,在攀谈了几句后,时悦出声道:“黄道友、魏道友,我与玄正今回到此,是有一事要与两位交代。”

    黄姓道人忙道:“还请道友示下。”

    时悦道:“两位也知近来荒原之上有多处驻地消失,我辈勘察下来,乃是有一外洲之人在后作恶,其人疑似有第四章书的修为,且目的不明,故是两位所在驻地也并不安稳,随时可能会被此人盯上。眼下最好办法莫过于撤离此间,回往洲内。”

    他稍稍一顿,笑道:“不过要两位在此已久,要两位舍弃此间,怕也是不愿意的。”

    黄姓道人忙是道:“是啊,我等在此二十多年了,这里是我等亲手建立起来的,若要我等就这么弃之而去,却是有些不舍。”

    折道人目光闪烁一下,没有开口。

    时悦这时看了看张御,道:“我与玄正方才商量了一下,诸位道友的驻地太过简陋,委实难以御敌,故玄正已是去书,待从域外的天机院分院请来人手,为诸位重作加固,并在地下修筑守御地垒。

    如此只要防备得当,就不怕外人袭扰了。但这并非无偿,日后需诸位道友用等值之物来换,不知两位可是愿意否?”

    黄姓道人一听,喜上眉梢,道:“此事甚好,甚好啊。”在域外存身,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实力,其次就是驻地坚牢程度了。

    这二十年来,他在荒原之上所获,除了用于炼药之外,其余所得大部分都是投入了这方驻地之中,只是也仅仅是能守御一些灵性生灵罢了,对于神通手段众多的修士几乎没有作用。

    而现在玄府帮着请天机院的人过来修筑,这是以往碰都喷不到的好事,他又哪里会拒绝呢?

    折道人听到这里,也是放下心来。

    对方这回果然不是冲着他来的。

    至于驻地加筑这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那个时候,他早就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离开这里了,完全对他构不成任何影响,故是他脸上此刻也是做出了一副欣喜之色,道:“黄道兄之意便是我之意。”

    时悦道:“既然黄道友和魏道友同意了,那我们也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黄姓修士这时忙道:“玄正与时玄修来此,又怎能不让我等尽一番地主之谊呢?”

    时悦道:“玄正还要去下一个驻地,毕竟谁也不知那个外敌会什么时候到来,唯有尽快处理好此事,荒域之上道友才好安心,黄道友说是也不是?”

    黄姓修士一想,遗憾道:“那我等送一送玄正和时道友。”

    张御一振衣袖,从座上起身,和时悦一同离了正堂,往外而来,很快到了飞舟之前。

    只是正要走入舱门内的时候,他却是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折道人,道:“魏道友,我观你气息纯正,根基甚牢,全无一点秽恶之气,倒是与我所见多数急功近利的浑章修士有所不同,可是道友有什么心得秘传么?”

    折道人本来已是放心,此刻见他忽然向自己问话,心中莫名一紧。

    他表面却是如常言道:“在下哪里有什么心得秘传,当年浊潮来时,我正年少,那时侥幸得了一本前人留下的道册,照此修行,这才寻到了大道之章,而后又牢记着上面所言守持心神,不作贪功冒进之行,一步一行,许才有了今日。”

    黄姓修士也感叹言道:“魏道友其实天资甚好,比黄某高出太多,只凭一册遗卷就修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不过魏道友修道太过小心了,若无十足把握,绝不往前轻易跨一步,若是他大胆一些,不然今日之修为,或许早就在我之上了。”

    张御道:“两位看来很早就有交情了?”

    黄姓修士笑道:“是啊,我们差不都有四十年多的交情了。”

    张御点首道:“浑章修行在于持捉心神,魏道友守拙用谨,才有此等回报,我近来正有意于玄府之中拟编一册‘定心之法’,专以用来规正浑章修行,这里恰需魏道友这般人物,不知魏道友可是愿意前来么?”

    折道人一个揖礼,道:“玄正有请,在下自是愿意的。”

    张御道:“如此甚好,我就此事还有一些疑难尚要问询道友,不如道友与我同行,便走便言如何?”

    折道人看着张御投来的清澈深湛的目光,心头猛地跳了一跳。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转过了许多个念头。

    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口气,面上作出又是惊喜又是惶惑的神情,道:“玄正有请,在下不胜荣幸,就怕在下修为浅薄,误了玄正之事。”

    张御看了看他,道:“魏道友自谦了。”他当前往走去,进入飞舟之中。

    时悦这时作势一引,“魏道友,请吧。”

    折道人心回百转,口中道一声好,便也是走入进去,称谢几声,便就在舱室之内坐定下来。

    张御和时悦来到主舱之前,他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他关照道:“往方台方向去。”

    时悦道一声是,随后又问:“玄正,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张御淡声道:“那个魏饶,有问题。”

    因为为了方便探查荒原上浑修驻地消失一事,所以他自到来荒原之后,就一直运转着心湖,而方才坐在驻地内时,他的心湖就笼罩着整个驻地乃至周围的荒原。

    可古怪的是,他能清晰辨别黄姓修士的心绪,但却丝毫感觉不到那位魏饶的心境变化,对方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空白。

    要知道,这个魏饶不过是一个三章修士罢了,居然能够避开他的心湖探查,不是其人身上带着某种宝物,那就是这个人本身隐瞒了修为。

    但是他并没有在其身上感到任何法宝遮掩,所以原因明显就是后者。

    本来隐瞒了实力,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对方也未必见得就一定是那个人,不过现在非常之时,此人既然身上有问题,那么他是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的。

    时悦一惊,道:“玄正,那现在……”

    张御平静言道:“你我不必多做什么,在此等着便好。”

    折道人坐在客舱之内,他表面如常,可心下却是一阵阴沉。

    他原本十分自信,认为对方不可能发现自己,可现在却是不敢肯定了,尤其是单独把他叫上了飞舟,让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毕竟对方能弄出他的摹画,未必还能找到其他什么漏洞。

    可是对方又没对他如何,若是当真只是为了拟书,而并非为了别事,那自己反而去主动暴露出来,那才是不智之举。

    “再等等,再等等。”

    这时只觉舟身一震,飞舟已是腾空飞起,他初时未觉如何,可是过了一会儿,却是察觉到了不妥。

    “不对,这个方向……”

    现在的方向是向西北行进,可据他所知,西北之地根本没有什么浑修驻地!他身上黑气泛动了一下,神情一下变得狞厉起来。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寂廉

    折道人面狞恶的神情只是露出了一瞬,便就又收了起来,他身上的黑雾也是重新收回了到了体内。

    他尽管意识到了不对,可觉得现在这里并不适合动手。

    他在驻地中时,也对周围的情况有过一番了解,此间南北出去两三千里路外,就有几处浑修驻地,其中一地就有四章修士坐镇。

    现在每个驻地可都是有芒光传讯的,这里一出问题,那所引发的动静说不定就会把这人吸引过来。

    那不如等到飞舟再飞远一些再说。

    他心中暗自琢磨道:“那位张玄正的实力如何我虽不清楚,可其能强行捏合域外诸派,那修为定然极为了得,现在还有那个时悦道人在旁,以一敌二,我无胜算,所以稍候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凭我之能为,用出神通之后,这两人定然是追不上我的,只是可惜下来此辈一定严加戒备,再想寻到合适目标就不易了。”

    他在客舱之内等了一会儿,发现无论张御还是时悦,并没有一个人来寻他说话,心中更是肯定自己的判断,也是暗自冷笑不已。

    在这驾飞舟飞出去大约万余里后,他自忖时机已是差不多,再等下去,说不定对方会抢先一步对他动手。

    于是他撤去先前对落星袋的遮掩,意识一动,顿时有数道宝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身上黑气涌动了一下,面容顿时一阵扭动,眨眼变化成了一个瘦小精神的少年人。

    他的观想图名为“寂廉”,不但能够侵夺他人肉身补充化外秘药抵挡大混沌,还能将对方神魂记忆一并侵夺,如此对方所学会的道印章法也是一样为他所知,他便可以此来完善自身的观想图和修行。

    不过这里也不是没有缺点,因为“寂廉”的正面战斗能力非常之弱,所以在对敌之时,他除了依靠法宝偷袭,那便只能变化成曾经被他侵夺之人,并运用此辈原来所具备的能力来应敌。

    只是这等变化并不能将那些修士的能力完全发挥出来,除非他自身愿意往里投入足够的神元。

    所以他可变化之人虽多,但至多也只是掌握最根本的一门神通罢了。

    可即便如此,那也非常了得乐,一场战斗中,若是他愿意,那么至少也能用出十多种神通手段来。

    现在所幻化的这一人,曾是他费了不少功夫吞夺入身的,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可是却十分擅长飞遁,号称超光绝影,故是他打算借用其人之能直接离开此处,待远离此间后,再慢慢做打算。

    此刻他身躯之上光芒浮动,往外一冲,顿便在飞舟之上破开了一大口,而后化一道流光飞影,直去远空。

    张御此时感到飞舟剧烈一震,而见便飞舟舱壁上那个巨大裂口,望去舟身几乎要断为两截,他不觉摇头,这驾飞舟看来又要毁弃了。

    只是此人既然心虚逃走,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他所要追捕的那一人了。

    他倒不担心对方一下走脱,因为时悦的观想图“飞羸”始终盯着此人,只要是在时悦视线范围之内,那就一定能附着到对手身上,叫其无法轻易离开。

    折道人方才飞遁出去不远,他手腕之上的铃铛就忽然发出阵阵清脆响声,他立时警惕起来。

    这宝物也是他抢夺来的,大用没有,可一旦他中了幻术或者堕入幻境之中,那么就会发出响声提醒。

    也就是说,他此刻看着是在往外逃跑,可实际上面前所呈现的很可能只是虚假景物。

    他忙不迭凝神一查,果然发现了一丝不妥,他的身躯居然看去变得通透了些许,并且这个趋势有着越来越大的迹象。

    他现在变化之人所掌握的神通完全是用在了遁法之上的,对此并没有任何破解之道,唯有变化另一人才能摆脱窘境。

    可他心知肚明,这么一来,自己逃是逃不掉了,只能停下来与敌一战了。

    在有了这等明悟之后,他倒也不再心存侥幸,身上黑气一涌,就又变成了一个面容刚毅的英武道人来。

    这个人所具备观想图号称能辨照千里,能看破诸般幻景,双目之中更有破煞之能,此刻他眼眸一扫,就发现自己背上居然多出了一头若薄雾一般飘忽不定的四翼大鱼。

    而在他身躯变化通透的时候,这大鱼反在一点点变化凝实,他心头一阵凛然,知道不能让这个变化继续下去,忙运化心力,登时一道清正之气从头顶之上涌出,再落至全身。

    那四翼大鱼被此气一涌,顿时攀拿不住他,被逼得扇动翅膀,从他身躯之上飞离了出去,只是仍然在他周外徘徊不去。

    时悦瞧见折道人逼开了自己观想图,却是丝毫不急,因为他方才只是拖延牵制对方,此刻目的已是达到了。

    张御这可已然从飞舟之中步出,现身在了天穹上空,他见折道人于片刻之间就进行了两次变化,每一次气机都是不同,对这位的神通手段不禁有了一猜测。

    为防备其人再度遁逃,他心意一引,一道剑光已是化若雷芒霹雳,闪劈而至!

    折道人身外道袍此刻一阵波涌,飘出一团如棉锦云遮挡前方,那剑光落在其上,顿被层层化消。

    可折道人本人却是吃了一惊,那一剑过来,迅若疾电,他根本不曾反应过来。

    变化成他人既有好处又有缺陷,譬如此刻,他的反应和速度句完全就和变化之人一般。

    他也是知道自己这个缺点,才设法找了诸多宝物做弥补不足。

    此刻感觉到威胁,顿觉这个化身可能支撑不住,于是身上黑气一涌,眨眼间又变化为了一个一脸阴鸷的瘦高道人,同时张嘴一吐,一道精光出现,到了外面倏尔一分,化作一青一白两道虹光,青虹绕身,白虹上去与飞来剑光一撞,于瞬息之间交撞了数十次。

    而此刻时悦窥到空隙,当即催于“飞羸”观想图往下一落,试图重新附着到折道人的身上。

    可这个时候,折道人身上那道护身青虹倏地放出一道灼灼毫光,锐气敝人,“飞羸”受其所迫,一时竟是不能靠近。

    折道人冷笑一声,他在这个化身身上可是化了偌大心思的,差不多投入了自身九成以上的神元,使得化身原本所具备的神通手段他几乎都能运使,专以就是用来与人正面斗战的。

    而这化身观想图名为“翼啄”,能变化出两把精气聚合之剑,分青白二色,可守正破邪,亦能护身杀敌,简单而又纯粹。

    张御此刻辨别了一下,对方再次变化之人气机输他一筹,用言印当可制拿。

    不过对方也算得上是经验老道,并不留下任何破绽,那一把白剑周旋数里,不让任何外物迫近,其人也是随时注意与他保持距离,显然就是为了防备那等近身克敌的手段。

    他眸光微微一闪,却是一甩袖,旋即飘身而上,却是往其人内圈之中闯入进来。

    折道人见此,一边谨慎后撤保持妥当距离,一边御使那白虹剑光上前驱杀。

    不过他毕竟是以一敌二,却不敢忽视此刻看不见人在何处的时悦,所以还必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防备那“飞羸”。

    他也知道,在场面上自己就算能守住自身不失,可斗下去也是毫无胜算的,所以他的打算是稍候寻找机会祭出一件法宝,拖住那“飞羸”观想图,而后再变化飞遁化身,那就不难脱身逃去了。

    张御在前冲而上时,背后飘荡起一阵星光,似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折道人此刻忽然见到了一股明锐光芒,似就要斩入自身心神之中,他也是一个恍惚,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上那道护身青光忽然飞起,天中似乎剑刃交撞之声传出,

    张御于此一刻骤然从原地消失,天空之中只留下了一片灿烂星芒。

    折道人这化身对气意反应极为敏锐,故是他完全没有去多想,顺着意念所指,身外白气化光,一剑斩出,而所落位置,恰好是张御下一刻浮现出来的地方。

    而在斩出这一剑后,他心中才蓦然意识到自己似是抓住了这一战输赢的关键,两目也是放出光彩来。

    若是能一剑杀死或者重创张御,那么今日他的目标就不再是逃遁了,而是去设法吞夺其人了!

    要知这一位可是玄府玄正,不说身份地位,只方才所展现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明,若是他今后能变化为此人,那真真是天大收获了。

    张御此刻正从那虚无之中浮现出来,而那一道白虹却已是当头落下,看去似乎是避无可避,可他眸光微闪,身上此刻似有一个虚影浮现,那白光斩落其上,虚影旋即崩散,而他本人却是毫无阻碍的飘身而过。

    这一幕变化让折道人吃了一惊,且原本期待落空,心绪也是不禁一阵起伏。

    这也是他的缺陷之一,他虽然变化化身,可是意识仍是属于自身所有,心性修养更是他人代替不了的。

    时悦对于心神上之的波动变化十分敏感,“飞羸”抓住机会往下跃落,环绕在折道人身上的青光剑芒上来意图逼退它,可这一次却是从飞羸身上一穿而过,仿佛劈中了一个幻影。

    而这个时候,张御此刻已至里许之内,蝉鸣剑一转,将冲上来的白虹剑光格挡开来,口中言道:“敕禁!”

    折道人身躯一震,那飞旋在外的青白双虹先后破散,身外心光也是如退潮般缩回心神之中,随着一道锋锐无匹的剑光映入眼帘之中,他便一下失去了意识。

    ……

    ……

第一百四十章 来历

    折道人意识一失,就此坠下云端,这个时候,本就在冲他而来的“飞蠃”往下一落,却是头尾一裹,将他缠住,可见这观想图有一半形影渗透入了其身躯之中,乍一看像是与他长在了一起。

    到此战局已定,被这观想图缠住身心,即便折道人醒转过来,恢复全盛实力,也不可能再脱身出去了。

    这一场战斗双方各出手段,当中也有不少凶险之处,可前后不过就是十来个呼吸,期间未曾破坏周围任何地界,完全就是各自神通变化的比拼。

    时悦擒拿住折道人后,也是暗觉庆幸,好在今日与张玄正在一处,他自忖要是自己一人撞上此人,那还真不见得是对手,甚至连逃都未必能逃掉。

    他此刻伸手一拿,将折道人身上的落星袋摘了下来,同时又一拂袖,将其人身上所携带的宝物也是一同取走。

    而后他与张御一同带着此人落至地面之上。

    折道人的面庞此时一阵扭动,没了心力驾驭,他也是维持不住神通变化,现在又化变回了本来的模样。

    张御辨认了一下,此人相貌与夏侯明、钱忠二人所描述的十分相似,应该就是那个折道人了。

    这个时候,此人身上忽然有大团黑雾喷涌出来,而后里面涌动了一下,浮现出来一个人影,似要自里挣扎欲出。

    可是此人却是受到了飞蠃的阻碍,一时不得脱出。

    时悦看了看,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玄正,我观这人有点像是杨归杨道友。”

    折道人吞夺他人精血神魂也是因人而异的,杨归终究四章修士,没这么容易被他炼化,一直在那里与之抗衡,这实际上也牵制了此人一部分心力。

    不过之前被其人所吞的修士,包括那位魏饶在内,因为修为与他相差太大,则在很短时间内就被他炼去,早已是不得活了。

    张御看有几眼,这个人之前在玄府录名造册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便道:“放他出来。”

    时悦一点头,有飞蠃在场,他不怕此人还能弄出什么花招来,把心光一引,放开一个出路,那人顺着那处自里闯了出来,一到外面,其人身上心光一盛,将自身护住,随后警惕看向四周。

    随即他便见到了张御和时悦二人,吃惊道:“张玄正?时道友?”

    他一转念,再回头看了看躺在那里折道人,道:“想来是玄正和时道友救了杨某,杨某在此拜谢了。”说话之间,他躬身一揖。

    张御道:“杨道友,你是如何被此人困住的?”

    杨归叹道:“也是杨某大意,心中又起了贪念,这才中了此人暗算。”

    他将当时情况复述了一遍,随后又问道:“敢问玄正,时道友,我那驻地之中的弟子同道现在不知……”

    时悦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杨归脸色一变,随即生出恨怒之色,道:“我本是念在彼此都是同道,这才好言与他说话,没想到此人如此歹毒,擒了我还不算,连那些寻常弟子都不放过!”说着,他对着张御再是一拜,“此事肯请玄正主持公道。”

    张御道:“这人是自外洲而来,我先需弄清楚其来意目的,待得问审清楚,此事我自会给道友一个交代。不过杨道友,你中了此人算计,难说有无后患,你且随我一同回去查验清楚。”

    杨归忙道:“是,一切听玄正的安排。”

    张御点了点头,他又对时悦言道:“时道友,你找一处最近的驻地,用芒光传讯知会唐道友一声,让他仍是留守此地,以防万一,稍候你回来,与我一同回去方台驻地,处置此事。”

    时悦一拱手,正容道:“在下这就去。”他想了想,道:“玄正,是否要再从前方驻地再调一驾飞舟过来?”

    张御一想,摇头道:“还是不用了。”

    时悦道了好,当即化遁光而去。他动作极快,只是半天便就折回,而后便与张御一同往方台驻地归返。

    两日之后,三人一同回到了驻地之内。

    张御入了大台之后,询问了一下,得知近来无事,便就关照此间役从道:“去把温良道友请来。”

    不一会儿,温良走入进来,揖礼道:“玄正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他一指尚且昏迷不醒的折道人,道:“温道友,你且审问一下此人,看能否探查出此人的来历底细。”

    时悦与温良两人都是擅长幻变之法,前者擅长的是虚实之变和困人拿人,但侵心惑神之法,则是以温良最为高明,所以之前温良一直与曹方定配合探查霜洲,两人合作之下,令霜洲方面也不曾发现任何异状。

    温良看了看折道人,道:“待我一试,请玄正稍待片刻。”

    他先是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往上空一祭,令其悬在上方,而后伸出白皙若女子的手来,按在折道人额头之上。

    少顷,就有丝丝缕缕的彩雾从折道人顶上浮现出来,而后缓缓融入了那枚玉简之中。

    这些其实全都是折道人忆识的具现。

    温良为人谨慎,他知道自己这等作为不论对错都是十分遭人忌讳的,所以每回探查他人忆识之时,都是将之直接拓入玉简之中,而自己从来不去直接观看。

    许久之后,他把手一撤,随后将玉简取下,交托到了张御手中,道:“此人大半识忆皆在此中,还有一些被此人用了神通章印遮掩,一时难以窥见,这却需玄正再给我一些时日了。”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点头道:“劳烦道友了,此事不急。”

    他令人把折道人看押下去,自己走入了内室之中,坐定下来,而后意识转入那玉简之内,霎时有一幅幅画面浮现于眼前,待看了下来后,他对此人来历已是大致了然。

    这个人名唤折毅,也是一名浑章修士,出身于鸿洛上洲的边郡。

    不过在六十余年前,天夏各洲都是受到了浊潮冲击,鸿洛上洲同样也是未能避免。

    折毅便是在此难之中与父母失散,当时此人才五岁,后来与一群孩童一起被一个残存在荒域之中的军府驻地所收留。

    只是两年之后,这个驻地被一个强大的灵性生灵攻破,只有他和那些孩童被几名军卒保护着逃了出来。

    也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在荒原上存身的浑修,并就此拜入了这位门下。

    折毅也算是天资杰出,深得那位浑修的喜爱,将自身所学都是传授给了他,折毅也未负其望,修道二十余载便入了第三章书,在炼合观想图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到处剿杀邪道,只用了数载时日便就又迈入第四章书。

    只是起初他还只是针对邪修,可到了后来,为了满足修道所需,其人开始暗中对同道乃至一些真修下手。

    他身上所携法宝,包括落星袋,皆是从被他杀死的修士那里夺来的。

    不过这等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接连多位修士的被杀不但惊动了鸿洛上洲的玄府,并且还引来了不少真修的追查。

    折毅自思已无法在荒域之上存身,便就借用驻地以往与乘常道派往来的通路意图逃至青阳上洲。

    夏侯明和钱忠等人也是在半路之上与此人撞见,这才此前返程,将之带了回来。也是折毅初至青阳,一时不明情形,又听到了张御的威名,不敢贸然动手,这才让两人和乘常道派驻地之中的那些弟子逃过一劫。

    张御在看完这些之后,也是摇头。

    折毅此人虽是天夏人,可因为自小就生在荒域之中,整日所需面对的事除了杀戮和就是如何生存,这就养成了其人寡情冷漠的性情,在某次打破了底限之后,下来就开始毫毫无顾忌的对同道下手了。

    这人并没有受到魇魔寄虫的侵染,可是却比遭受侵染的人更为可怕。

    也幸好此人在青阳这里才一冒头被擒捉住了,不然凭此人的观想图,还不知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他思索了一下,此人虽然十恶不赦,可道法从无好坏分别。

    尤其是此人观想图,因为是从内而外改变一个人,甚至变化为泰博神怪和各种异族都是可以,这就十分有用了,倒是可以收入到玄府的载录之中。

    不过这观想图因为太过危险,心思不正之人一旦掌握,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考虑下来,决定先是不做处置,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寻合适之人传授。

    这时他又把折毅的落星袋拿了过来,里面林林总总大约有十来件法器,多是用来守御藏匿之用。

    他点检了一下,也是暂时收了起来,准备过后再做处置。

    他自内室走了出来,站在高台看向北方远空,天穹之上是一片深灰色的浓云,阳光被遮挡在云层之后,一阵阵大风刮过,荒原上砂砾在地面不停滚动着,他的衣衫袍角随之飘动。

    他看了一眼摆在一旁水漏,现在距离青阳两府发起北方战事大约还有半个夏时。

    为了防备出现什么意外,除了曹方定还在外面盯着霜洲那边的动静,大部分四章修士都已是被他唤回了驻地之中,同时各个哨点严加防备,谨防再有意外。

    在了许久之后,忽然荒原之上传来了一阵阵闪光,过了一会儿,一名修士疾步而来,对他一拱手,肃容道:“玄正,方才收到芒光传讯,两府向北方开战了!”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路

    张御在得报之后,又在大台上眺望北方许久,这才回了内厅。

    他很清楚,从此刻开始,两府当是倾力向北,暂时应该是抽调不出什么力量来支援这边了,不过霜洲那边屡遭挫败,实力受损颇多,当不至于再来侵犯。

    可他也不曾忘记霜洲当日搬弄风沙的手段,那疑似是修士所为,故是他也并没有放松戒备。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不断有消息自北方传来。

    他所收到的战报自是与发去洲内给民众观看的不同,俱是最为详实准确的,而从眼前的战况来看,双方为此一战都是投入了绝大多数的军力。

    这一战下来,若是青阳获胜,那么不但可以重挫泰博神怪,也能顺利搬开去向北方通路上的阻碍。

    而要是失败,那么只能退缩回洲内,怕是又要积蓄十几年才有可能再发动攻击了。

    在此期间,恽尘也是频频来书。可以看出,其人也是调集了大量的玄府修士北上支援,不过从送来勾销名册上看,损失也是不小,尤其是最初前十天,光是死亡的修士不下百余,受伤的更是数倍于此。

    张御可以看到,这里面大多数都是低位修士,相对于中位修士,他们自保能力太弱,一旦遇险,那就很难再在战场之上逃脱了。

    他现在所能做得,就是守好侧翼,让域外这一片不至于成为一个漏洞。

    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久无音讯的苏芊却是一次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除了一些缴获的古物外,里面还夹杂了一封秦午写的书信,这里面却是提到了莫若华,但似是在顾忌什么,并没有言语太多,只是隐晦的说了几句。

    张御之前曾让李青禾去书问询莫若华的情形,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具体的回复,倒是没想到从秦午这里得到了消息。

    看着书信上所提到某些特殊的训练,他心中不禁对此有了一些猜测,思索过后,伸手一拂,整个书信顿时化为碎屑,再变作灰尘飞了出去。

    转眼又是过去一月,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了,北方的战事仍在继续之中,而方台驻地这边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张御除了日常修持之外,也一直在关注着北方。

    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了,若是再有一月无法结束,那么很可能就会拖到明年。

    所幸两府并未有提出什么在新年之前结束战事的口号,从目前看来,仍然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从他近日收到的勾销报书上看,修士伤亡却是在逐渐降低,再结合近段的报书推断,应该是青阳两府这边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战事,已然这场战局之中占据了一定优势。

    不过没到最后的结果出来,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霜洲,荒域地下制院。

    翁大匠寻到等候在外面的沙少府,道:“沙少府,目前看来,你送来的人是能穿戴上原甲的。”

    沙少府不觉大喜,道:“是么?看来我们也是得到了一个利器了。”

    他见翁大匠没有吭声,不觉有些奇怪,同时还有紧张,问道:“翁大匠,莫非还有什么问题么?”

    翁大匠沉声道:“据我们所知,青阳那边身披原甲之人曾欲寻那位张玄正斗战一场,但是结果似是不太好,这次的人选再是合适,也至多与青阳那披甲校尉相仿佛,如果上面要拿他去对付那一位,恕我并不看好。”

    沙少府忙道:“原来翁大匠是担心这件事,你放心,这一次我们并不会要求他去对付此人,只要下来能帮助守护霜洲便好。”

    翁大匠看了看他,道:“我最近一直在制院,少与外面沟通,却不知北面的战事如何了?”

    沙少府叹气道:“青阳两府为这一战准备几十年,听说还从玉京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哪有这么容易应付?那些神怪现在仅是在青阳的进攻之下只是勉力支撑罢了。”

    翁大匠冷静思考片刻,问道:“如果那些神怪失败了,那么青阳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我们了?”

    沙少府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我们现在已经不指望那些神怪能赢了,但是我们必须要设法自救啊,现在只希望那些神怪能撑得久一些了,那样我们就能多做一些准备。”

    他又道:“听说这一战里,青阳上洲那里又出现了一个身披原甲的人,翁大匠觉得这可能么?”

    翁大匠道:“我还没有收到这等消息,可以青阳上洲的实力,集中力量打造几件原甲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能披甲的人较为难找罢了,再寻到一个也不足为奇。”

    沙少府哦了一声,恍然点头,他对着翁大匠一拱手,道:“既然事情已是妥当,就不打扰翁大匠了,少府之中还有不少事,我便先告辞了。”

    翁大匠道:“我送一送沙少府。”

    他待送其人离去,就缓缓走了回来,但没有回去自己的造物工坊,而是来到一处偏院之内。

    一名五十余岁的师匠正指点着数十名工匠做事,见到翁大匠进来,迎上来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翁大匠目光一个示意,道:“里面说话。”

    那师匠会意,与翁大匠一同来到了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之中。

    翁大匠道:“最近情势紧迫,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名师匠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是认为……霜洲快不行了?”

    翁大匠道:“没了神怪在外面牵制,面对青阳两府,霜洲是绝无可能支撑下去的。”

    那师匠想了想,道:“我已经按照老师的吩咐,和那边联络过了,老师什么时候想走,只要我们撤到预先指定的所在,那边就会派来前来接我们,”

    翁大匠道:“那我让你秘密打造的‘甲肆’和‘甲伍’怎么样了?”

    那师匠道:“正在打造之中,没有老师的帮衬,弟子只能勉力而为。”

    翁大匠摇头道:“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么?你虽然在造制之上没什么才能,但是让你依样仿造,那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好好做,不要吝惜材料,现在霜洲自顾不暇,也没人会再来查这些东西的去处,我们到时候能不能离开,就靠这两个甲士了。”

    那师匠忙道:“弟子会用心的。”

    翁大匠道:“很好,还有,有些东西你也要开始整理了,有些带不走就不用带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那什么东西都还是可以再打造出来的。”

    那师匠道:“是的,老师。”

    涵州之北,凤湘岭。

    一名身着黑衣的道人站在一个土石法坛之前,他此刻正与上方冒出来的煞气黑影说话。

    他语气之中隐含质问:“庞道友,今年所需要上缴的血精宝材,你们少了一半,不知这是如何一回事?”

    那个煞气黑影是一个道人形影,面目依稀能够辨别明白,手中还持有一柄拂尘,只是浑身上下隐隐透着几分邪气。

    他微微一叹,道:“公孙道友,以往我等在域外行事,只要不去招惹那些域外道派,那自是无碍,可是自从诸派归并合一之后,现在那里几乎都是玄府之人了,我们要避开他们的耳目行事却是非常不易,也望道友能体谅我等。”

    黑衣道人皱眉道:“你们只要不去捕杀洲内之人,只对荒原之上那些神怪和异族下手,玄府又怎么会来理会你们?”

    庞姓道人语声略显无奈道:“可是布阵炼化血精却是在玄府禁条之上,现在玄府行事处处讲规矩,我又怎能不行事收敛一些呢?

    不瞒你说,我怀疑玄府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现在他们主要是在防备霜洲人,所以暂时没来动我们,可要是什么时候霜洲不在了,那说不得就拿我们开刀了。”

    黑衣道人思量片刻,道:“若是这样,倒也不怪庞道友,不过……”他语锋一转,“今年的宝材血精必须凑足,这件事不容商量。”

    庞姓道人略作沉默,才道:“现在已然是十二月了,还有一月时间便到年底,若是无有玄府掣肘,我还可以努力一试。”

    黑衣道人看着他道:“此事庞道友你先尽力而为,我稍候自会禀明恩师。”

    庞姓道人听他这么说,不由放缓神情语气,点头道:“若是上人愿意出手,那我等自是无碍了。”

    黑衣道人冷言道:“那便请庞道友下来用心做事了。”

    他一挥袖,散了祭坛之上的黑雾,而后步出这片竹林,回到了自己所居庙观之前,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点燃,塞入了前方的石龛之中,过有一会儿,就有氤氲气雾自里飘散出来,凝聚一个飘渺人影。

    黑衣道人忙是一揖,道:“老师,我已问过,非是庞睿不出力,而是玄府归一之后,以望禁令都是拾了起来,他们因怕玄府发觉,所以做事缚手缚脚,不敢放手去为。”

    飘渺身影言道:“我知晓了,你持我赐我的信符,去南域走一回。”

    黑衣道人一惊,道:“老师是要把那人放出来?”

    飘渺身影淡然言道:“玄府既然愿意多事,那就给他们找些事做好了。”

    黑衣道人低头一揖,道:“是,弟子遵令。”

    待他再抬头时,发现那飘渺烟气已是散去了,他沉吟一下,走入庙观之中,过了一会儿,又行步出来,随后一个腾空,就往南而去。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禁窟

    黑衣道人一路飞遁,数天后离了青阳上洲,而后跨越荒墟,径直入了南域,他眼望天边云气,时不时调换方向,最后到了一处矮丘之前。

    到了此间,他取出了一枚符信,往外一放,这符信无风而起,悠悠旋转飘忽了一阵,而后就往一个地方飞去。

    黑衣道人双目凝定符信,也是跟随而来,去了百来里路,最后见那符信往下一落,倏忽不见。

    他往下看了看,那里只是一片平实粗粝的地面,可他却是毫不犹豫往下一落,身形像是落入融雪之中,毫无阻碍的沉入了地下。

    此刻他眼前所呈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无边煞气在洞璧四周盘旋环绕,而那符信正在前面飘悬着,似在那里等他。

    他小心的不去触碰那些煞气,跟着符信那往前而去。

    不知走了多远之后,前方一空,出现了一方平台,他身形飘下,脚踏实地,落在了一个上不见顶的洞窟之中,脚下阵阵煞云涌动。

    正前方竖有一个五丈高下的大玉圆盘,圆盘周沿之上有一条条锁链汇聚而来,最后在中心之处交汇,从飘散的煞云之中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捆缚着一人。

    而自那人影之上,则是分出一黑一赤两道煞河,滚滚往外涌动,并在外形成了那在此盘旋的无边煞气。

    符信到了这里,便飘荡在旁,没有再往前去。

    黑袍道人小心走到前方,看了那人影几眼,而后拱手一揖,道:“元童前辈,晚辈公孙泯,奉师命前来拜望前辈。”

    上面捆缚之人,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邪修元童老祖。

    这人当年被公孙泯师祖所擒杀,可因为其人尸身暗含天地煞恶之气,若是散播出去,足以令一洲之地草木皆枯,永成绝域,故是将之锁在了这里,分流导引,慢慢化泻。

    不过元童老祖虽死,可其却有一缕神魂却是潜藏在了那只金梁鼎内,也不知为何一直未被抹去。

    后来金鼎此物被公孙泯老师所得,就将之神魂请了出来,重新放归其身躯之中,并锁在了这里。

    公孙泯不清楚自家老师为何要这般做,他只知老师会时常会到此,向这位老祖来讨教各种道法。

    此时他一言说出之后,却久久不见回应,于是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如是再三之后,洞窟四周传来一阵隆隆声响,“怎么,莫非你老师祭炼血幡之法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公孙泯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也不敢多打听,忙再是一个躬身,道:“前辈,晚辈这回奉师命到此是为别事……”

    他听得对面没声响,便又接着道:“老师觉得前辈劫数已满,当已是可以出去了。”

    “哦?出去?”

    此刻可以见到,那对面依稀可见的人影中黑红煞气一阵涌动,而后便自里浮现出来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

    他一身芍药纹团绣道袍,看着华丽异常,负手飘悬在那里,居高临下看来,“怎么,你老师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公孙泯不敢看他,低头言道:“老师是何意思,晚辈身为弟子,不敢妄自揣测。”

    少年人看他片刻,又抬起头看向前方,道:“其实我倒不怎么太想出去,在这里能温养神魂,又不用牵挂修行,更不会有人来寻我麻烦。”他一拂袖,转过身去,“你且回去吧,若要做什么,让你师傅来跟我说话。”

    公孙泯心中一个咯噔,他本以为自己一来助这个邪魔解脱,对方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可没想到这位居然情愿留在这里。

    他大胆上前一步,发声道:“晚辈只是奉师命助前辈解脱,此后前辈欲如何行事,自不是晚辈能过问的。”

    “哦?”

    少年人一挑眉,回转身来,“看来你们要我对付人与我还有些牵扯。”他想了想,“嗯,我被那人设计制住时,只有一个蠢徒儿在外面,看起来不是他出事,就他的徒弟徒孙出事了。”

    他见公孙泯没说话,道:“看来我是说对了。”可是他随即话锋一转,语声淡漠道:“不过这又与何干呢?入了修道门,就是离世人,生死机缘全凭天数,况且我尘羁已断,便有过往承负,也早已解脱,这些事又与我何干?”

    公孙泯却再是拱手一礼,道:“晚辈方才已是说过,此回只奉师命到此助前辈解脱,并无其他心思。”

    少年人负手飘悬在那里,淡然言道:“可是我告诉你,凭你这枚信符不过只能开了地窟封禁,还解不了你师祖所立的困锁,要我出去,还需得一人血祭塑成身躯,才能载我神魂,而这里唯有你一个生人,所以你要放我出去,那就唯有取你精血来用了,你确定要如此做么?”

    公孙泯听得此言,顿时心中一惊。

    他来时老师可没和他说过这等事,不过他想了想自家的老师为人,就算真是如此做也一点也不奇怪。

    可他还是咬牙道:“师命难违,老师关照,弟子必须奉从,哪怕是取了晚辈性命去,此事也不得不做!”

    少年人看着他,语气中多了一分赞赏,“你倒有几分骨气,好,我便成全于你。”

    他这话说出来时,每一个字都仿佛都化作了巨大雷霆,震得公孙泯头晕眼花,而这个时候,两边的煞云一阵涌动,也是如海潮一样席卷上来,向着平台落了下来。

    “还请元童老祖手下留情。”

    就在煞气将将落下来时,那一直飘悬在旁的信符忽然一动,自里飘出来一团氤氲白气,化作一个道人形影,那煞气到来他身前,却是凭空遇到了阻碍,而后齐齐往后一退,并再次沉落了下去。

    公孙泯见他那道人形影,激动道:“老师。”

    那道人形影对他点了点头。

    少年人对此似是毫不意外,负手言道:“白秀,你总算肯出来了,为验明弟子忠心,居然还用这等花招,你的心思还真是多。”

    那道人却并不辩驳,只道:“老祖要血祭,又何须用我这弟子,我这弟子资质虽是尚可,可是与有些人还是相差甚远。”

    少年人目光移来,道:“少言这些没用的,想来这就是你想要我去对付的人了,说吧,此人什么来历?”

    那道人言道:“这一位名唤张御,乃是受玄廷封授的青阳玄府玄正。”

    “玄廷封授?”

    少年人略略有些意外,他看了那道人几眼,唇角微含鄙薄之色,道:“好,我就如你之意走上一回。”

    他仰头用力一吸,洞窟之内风声大起,伴有隆隆之声,他身后那被困锁的黑影之上顿有两缕气机飞出,被他一气吸入进去,原本道袍之上的颜色图案更是鲜丽了几分,而后但见一道煞光闪过,其人已是消失不见。

    公孙泯怔了片刻,随即对那道人形影道:“老师,这邪魔说要用血祭载托神魂,原来只是虚言?”

    那道人淡然言道:“是真,也是假,若无载托躯壳,等他身上精煞耗尽,至多七日之内就会回来。”

    公孙泯有些担忧道:“可他万一要是成功了……”

    那道人言道:“那也没什么不好,届时就没人来碍我了,至于元童老祖,届时我也自有办法来制他。”

    方台驻地。

    张御站在内室之中,周围有一丝一缕热流涌入到他身躯之内。

    苏芊这回送来的古物不少,不过多数都是一些精美的古老艺术品,其中存在源能的只是少数,所以他也就没有用那种粗暴的方式去摄取,而是慢慢吸纳,这些东西也能尽量保存下来。

    待得最后一丝热流转入体内,他转到了外面翻阅这几日送上来的报书。

    现在战争局势已是渐渐明朗,泰博神怪呈现出不支状态,只要青阳这边自己稳住不出问题,那么当可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刻有弟子来报,说是天机院驻地主事常谷来访,说是有事相商。

    张御放下报书,行至大台客殿之内,常谷正在等在这里,望见他后,正容一礼,道:“张玄正。”

    张御也是还有一礼。

    见礼问候过后,双方各自坐下。

    常谷为人纯粹,没有什么客套,直接言道:“玄正,昨日我驻地接到总院通传,要我天机院在荒原之上修筑各种军用堡垒和泊舟天台,为日后解决霜洲之用,只是荒原之上怪物颇多,这里还需要玄府支应。”

    张御心下一忖,两府现在就把目光盯上霜洲,看来这场战事当真是要接近尾声了,他点首道:“此事我玄府自当配合。”

    常谷一拱手,感谢道:“多谢玄正。”他放下手,又言:“还有一事,此前各家域外道派驻地位置颇好,我待就在这些道派驻地之外修筑军垒,不知可否?哦,若有妨碍,天机院也自会以物相抵。”

    张御言道:“此事我可把诸位道友唤来,常先生自去与他们相谈便好。”

    虽然域外诸派归并合一了,可按照天夏大律,这些在域外无人荒原上开辟的驻地,都可这些都算得是上道派各人自家的产业,所以玄府就算归并各派,也没有将之收去。

    天机院若欲征用周围地域,与原主相商便好,就不必他来插手了。

    两人正说话之时,一名修士匆匆上殿,来至张御身边,道:“玄正,方才哨点传报,荒原上有异状。”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祭

    方台驻地东南方向某处岗哨之中,此刻里外围着二十余名修士,在一名干练修士的带领之下正四处仔细查看着。

    这时有人言道:“玄正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天边飞驰来数道遁光,几个呼吸便至近处,而后落定下来,张御自里走了出来,身后则是跟着万明和时悦二人。

    那名干练修士忙是迎了上来,恭敬执礼道:“玄正。”

    张御看了一眼岗哨,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情形如何?”

    那修士言道:“禀玄正,我们暂时还未找到这六名弟子,周围也没有什么痕迹,他们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他犹豫了一下,“也或许是他们自行离去的。”

    时悦这时开口道:“玄正,岗哨布置我和温良道友都有参与,每一个人都不会面朝同一个方向,还有一个人只是负责看守琉璃玉,即便荒原上有人用幻惑之术,也不可能同时遭了算计,反会有所警醒。”

    张御道:“我们进去看看。”他当即迈步,往岗哨之中走入进去,众人忙是跟了上来。

    到了里面之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为了有腾挪守御的空间,荒原上这些哨点的空间比较大,差不多有七八来丈长宽,高也有六丈许,共是分为三层,有三分之一在地下,旋转的石阶靠在厚实的墙面上,上下通透,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一览无余。

    用于芒光传讯的琉璃玉一共两个,上下各有一个,但是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破坏。

    他看了几眼后,眸光微闪,而后他面前出现了六个仿佛烟雾般模糊的人影,每一个人都守驻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去一切如常。

    可是变化很快发生了,很是突然的,六个人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倒下,而后所有人身躯离地飘起,而后突兀的消失不见。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所有人连半点反应都未来得及做出。

    张御思索了一下,来到几人所在位置转了一圈,而后又往哨点的石墙之上看去,而那些本来没有痕迹的地方忽然显现出了许多淡淡,散发灵性光芒的爪痕,爪痕的主人身躯一团模糊,但是并不大,看去似乎是什么四肢着地攀爬的生灵。

    可以看到这些是从爪痕从东面的哨点开口进来,而后又从西面开口出去,并往荒原深处延伸出去。

    他来至开口边沿,心意一动,身上的蝉鸣剑化光腾起,往后往那个方向飞了出去,他开口道:“时道友,找几个人跟上去。”

    时悦一点头,回头吩咐了一声,带着数名修士追着那飞剑而去。

    大约半刻之后,一道剑光飞来,张御伸手一拿,将之归入了剑鞘之中,而后便见时悦等人也是归返回来。

    时悦对他一拱手,他神色严肃道:“玄正,找到了。”他示意了一下,将心光承托的六具骸骨送了上来。

    众人神色一凛,这六具骨骸血肉都是化为乌有,随身的衣物倒还是保留着,身上东西也是一件没少。

    时悦道:“他们被掩埋在地下三丈处,埋的非常深,但并没有见到周围的挖掘的痕迹,像是被凭空送入进去的。”

    张御目光凝注了一会儿,才道:“验明身份后,让他们的师长亲友把尸骸带回去。”

    吩咐过后,他在这处哨岗之中又停留了半个夏时,这才动身回返。

    回到驻地之后,张御吩咐了一声,把万明道人唤来,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道:“根据眼前情形来看,下手之人当是一个修士,其人应该精擅变化之术,且道行绝然不低,若是他一味针对我们外围的岗哨,那么我们很难防备住,所以我决定,把千里之外的哨点都是撤回。”

    他又对旁边一个负责记事的修士言道:“代我向常先生知会一句,说建立军垒之事要稍微晚一些了。”

    那修士点头应下。

    万明道人想了想,道:“玄正,岗哨若是撤回,若是那霜洲处有异动该是如何?“

    张御道:“此事不必担心,有曹道友在前面察看霜洲动向,不至于有问题,再在岗哨之外留下一些造物,每日再让一两位道友负责周沿的巡查,便是霜洲人出现,那我们也足可反应得过来。”

    万明道人也是点头,从天机院驻地的举动来看,分明是两府就要展开对霜洲的进攻,很明显北方的战士进行的很顺利。

    正常来看,霜洲这个时候应该是想着如何收缩自保,而不太可能再把力量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

    就在两人正商议之时,弟子来报,说是杏川道人求见。

    张御一点头,道:“请杏川道友进来。”

    不一会儿,杏川道人走了进来,他对着张御一拱手,便道:“玄正,我方才也去岗哨那里察看过了,那些手段残忍恶毒,我敢断定,出手之人便然是邪修,若是留着此辈不除,那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受损,我特来向玄正请命,让我去斩了彼辈!”

    张御并没有立刻回应,荒原上一直存在不少邪修,他都是知道的。

    此辈修行之法不外是杀戮掠夺,不过只要不是去屠杀天夏子民,只是针对那些灵性生物和神怪的话,那也算是有些用处。

    在玄府归一后,这些邪修也是尽量避开了众修所在之地,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头,故是此辈虽有嫌疑,可他不认为今回之事一定与其等有关。

    万明道人这时言道:“杏川道友,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杏川道人却是毫不客气道:“怎么?万明道友莫非想为那些邪修开脱么?

    万明道人道:“道友说是邪修所为,可此辈如此做目的又何在呢?只是为了激怒我等么?好让我等对他下手么?”

    杏川道人嗤了一声,他岂会看不出来这些疑点,不过在他看来,哪用得着去考虑这么多,不管这件事是不是邪修所为,斩了此辈总是不会错的。

    万明道人道:“杏川道友,现在北方正在大战,我们眼下还需防备霜洲,若是有人故意挑动我辈与邪修相争,那我们绝不能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

    就说话之间,又有弟子走了进来,拱手递上一封文书,道:“玄正,底下方才送来的呈报。”

    张御拿了过来一看,片刻之后放下,道:“两位道友随我走一趟。”

    半个夏时之后,三人走入了一处位于荒域之上的百丈天坑之中,在最中心的位置摆着着一个法坛,而法坛周围,则是堆叠着许多灵性生灵的骸骨。

    此间周围的修士见他们进来,都是上来见礼。

    张御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为首修士言道:“回禀玄正,这几日来我等总是看到有修士遁光自顶上飞过,因为飞遁方向是全都是由东往西而去,一开始还以为是域内的真修,可是后来发现此辈来总是去往一地,我等才有所怀疑。

    昨天半夜时分,我等发现荒原上有血光腾升,在发出报信之后,便先行来察看了一番,最找到了这个地方。”

    杏川道人上前几步,把袖一扫,法坛中间灰烬飘散开来,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凹槽,里面还有一层暗黑色的痕迹。

    他抬头道:“玄正,是血祭!这定然是那些邪修所为!”

    张御看了一眼,那的确是血祭的痕迹,看情形,这个法坛是这几日才搭建的。

    邪修的修炼办法多数就是吞夺生灵弥补自身,而血祭是一个最为残恶的办法,就是提取生灵的生命精粹,而后利用这些修行或者祭炼宝物。

    而血祭是必然是要用到智慧生灵的,越是与修士自身同出一源的生灵,则越是合适做血祭的引子,数目越多,所得收获也就越大。

    毫无疑问,这里面一定是有天夏人的性命的。

    涉及到这种事,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道:“血祭违反玄府规令,之前我曾命司武彰道友暗中查探过这些邪修的洞府,杏川道友,这件事你就与司道友一同去办,你们若是缺少人手,可来跟我说。”

    杏川道人一拱手,正声道:“是,玄正。”

    张御交代过后,目光往前看有一眼,霎时一道璀璨星光在此间晃过,再看去时,整座法坛包括周围的那些灵性生灵的骸骨都是化为了一堆碎末。

    他让余下修士在收拾一下,便自天坑之中走了出来。

    万明道人此刻走了过来,道:“玄正,这件事很蹊跷,此间距离众修所见相差百余里,血祭之时纵有声光,也绝无可能透照如此之远,何况这些邪修也不可能不做掩饰,当是有人在刻意引他们到此。”

    张御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事情与岗哨的发生事并非不是分开的,而是有人在有意引导他们,让他们往邪修方向上去想。

    对方的目的尚不清楚,不过他并不会因此缚住自己手脚,该如何做还当如何做,只要自己不露出太多破绽,不给对方可趁之机,那就没有什么妨碍。

    而此刻天坑的天顶上空,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站在那里,身上是团绣芍药纹道袍,看去如云花朵正瓣瓣绽放着,他目注了下方一会儿,一旋身,便又消失不见了。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邪祟

    三天之后,张御收到了底下递交上来的呈报,说是那司武彰和杏川道人前往早前查到的洞府搜寻邪修,那是此辈却是先一步撤离了。

    对这个结果他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些邪修自知不招同道待见,这些年来一直躲在荒原之上,不知道在地下修筑了多少藏身用的洞窟,不化大力气的话,绝没这么容易找到。

    可在等到北方战事的结果出来之前,他还无法将把所有力量投入到此间。

    现在只要那些邪修被逼着销声匿迹,不再去做血祭之事,那也算是达到了一半目的。

    不过他心下认为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既然这件事背后既是有人有意引导的,那么一直没有什么结果的话,那背后之人说不定又会弄出什么手段来。

    又是几日之后,时悦过来禀报的时候说道:“玄正,最近自灵妙玄境来了一名的姓莫的同道,他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也是来追查这些邪修的,他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些较为准确消息,不知道此事该是如何处置?”

    张御思考了一下,邪修多是旧修,之前玄府力量分散,各道派只管自家之事,没谁会去平白去树敌,所这几十年就是一直那些灵妙玄境的修士在追杀邪修,双方也各有死伤,可以说彼此积怨甚深。

    只是这个时候忽然找上来,他感觉未免有些凑巧了。可对方既是按照礼数登门相求,这事情也不好回绝。

    他道:“消息可以提供给这位道友,顺带提醒这位道友一声,这次之事,或许有人在暗中弄鬼,让他自家多加小心。”

    荒原地下某处洞窟之内,庞道人看着案台上玉盘之内的血色砂砾,他用拂尘拨弄了一下,问道:“赵师弟,就只有这么多了么?”

    站在他身后的赵道人抱怨道:“师兄,最近玄府那些人追查的太紧,我们费尽力气也只攒到了这许多血精,看来到月底是无可能上缴足数了。”

    庞道人面无表情看了看他,道:“这些话就不用对我说了,我岂不知你还有不少私藏,若是都拿了出来,定然能补足缺余。”

    赵道人急忙分辨道:“师兄,小弟……”

    庞道人伸手一摆,打断他道:“好了,你不用和我辩解,我也没打算让你把自己的私藏交出来。”

    他用手中的拂尘点了点那玉盘,道:“这些年来,我们每次送去洲内的血精数目都是有定数,每次我们也都言明已是竭尽全力了,可现在要是突然有多得送出来,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年里都是在故意欺瞒么?所以你便是愿意,我也不会让你交上去的。”

    听到不用自己取拿私藏,赵道人放下心来,可转瞬他又免不了担心起来,道:“师兄,那现在怎么办?

    说实话,这些年若是没有白秀伸手照拂和暗中传递的消息,灵妙玄境那些人早就寻到我们了,我们也没法和洲内交换所需之物,这条路若是断了,我们很难在荒原上存身下去了。只玄府那些玄修就足以收拾我们了。”

    庞道人言道:“我们这些年来为白秀出力,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而此人心思深沉,若是我们不能为他所用,那下场必然堪忧,何况我们知道他许多事,所以这里不能再留了。”

    赵道人言道:“可是我们去哪里呢?”

    庞道人缓缓道:“去霜洲。”

    “霜洲?”

    庞道人言道:“我得到了消息,那些神怪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而青阳两府下一步要对付的,必然就是霜洲。”

    “那我们为何去……”庞道人话到一半,便反应过来,露出意动之色,道:“师兄是说……”

    庞道人呵呵笑了一声,道:“霜洲在失落之前人口便有不少,这五、六十年下来,想来数目只会多不会少,而战事一起,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我们若在那用血祭之法,那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妙啊!”

    赵道人也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些霜洲人虽原本就是天夏人,现在却是异类,无论杀多少想来也是无碍。”

    庞道人道:“有了足够血精,我们也能祭炼出趁手的法宝,到时候就算再遇上灵妙玄境的修士,或是白秀本人,我们也就无需畏惧了,只是此事还需拉上几位同道一同行事。”

    赵道人也道:“是极是极,多得些人手,才是稳妥。”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有弟子自外面进来,躬身禀告道:“师祖,诸位前辈都是到了。”

    庞道人挥动拂尘让他退下,而后与赵道人一同走了出来。

    外面或坐或站着二十余名修士,不过能修倒元神照影这个层次的,包括他们师兄弟二人在内,却也只有四个罢了。

    见他们出来,所有人都是站起执礼,尽管此辈俱是邪修,可只从外表看来,一个个俱是仙风道骨,仪容不凡。

    庞道人请了诸人坐下,道:“今请诸位来此,是因为荒原绝非久留之地,我等该是寻觅一个去处了。”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赵道人立时上前,将他方才所言之语一说。

    众修听罢,也是各自商量了一下,都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最主要的是,霜洲那里能肆无忌惮的用血祭,这个疑惑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有一人这时出声道:“庞道友,赵道友,既然要去霜洲,那我们之前搜集的那血精,可还用得着再上缴么?”

    庞道人还曾来得及开口,却有一个声音自上方传来:“我这里正缺少几件趁手法宝,你们的东西不如交给我如何?”

    众人不觉一惊,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站在上空,身上穿着芍药纹团绣道袍,看着鲜丽异常。

    庞道人看了这少年人几眼,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这样的服色形貌,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他试着问道:“尊驾……可是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看了过来,负手道:“没想到还有后辈识得我,你是谁的门下?”

    庞道人犹豫了一下,别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可邪修之间却很少讲交情的,互相算计才是常事,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在场不止一人知道他来历,他也隐瞒不住,于是打一个稽首,谨慎言道:“晚辈是‘妄殊山’门下。”

    元童老祖点头道:“原来合渊道友的弟子,说来他和我还有一些交情。

    庞道人可没敢把这话当真,若有另一个邪修忽然和人攀交情,那保准没什么好事,果然,他听得元童老祖下一句就言道:“合渊道友当年可是欠了我一盘‘武离果’,至今未还我,你既然是他徒弟,那么你就替他还了吧。”

    庞道人暗骂一声,什么欠了武离果?按天夏之谐音,“武离”即“无理”,对方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就是要跟你不讲道理。

    可他却很克制,整了整衣袖,道:“既是如此,我愿意把血精都奉送给前辈。”

    虽然这个老魔只是一个神魂,可是不到没得选,他也不想和其人相争,一个不好,还可能引来那些玄修,少些血精也没什么,到了霜洲再设法多血祭一点就是了。

    元童老祖看着他,淡然道:“你倒是能屈能伸,不过我实和你说了吧,老祖我从不欠人东西,为了不欠你们的,我也只好送你们超脱了。”

    庞道人面对这等言语,也是知道对方铁了心要和他们为难,当即后退几步,放声言道:“诸位,这老魔早死了五十余年了,如今也不过是一具神魂化身罢了,我们也无需惧他!”

    元童老祖站在那里没有阻止庞道人说话,而是看着上方,道:“来了。”

    “什么来了?”

    众邪修正疑惑之间,忽然一道剑光倏地飞下,而后场中出现一个白衫道人,背后一把玉剑,浑身灵光通透,如披明耀月光,仙家气象十足。

    “莫光辰!”

    庞道人回头再看,发现元童老祖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方才只是有意拖延他们一会儿,根本就没打算和他们死斗。

    白衫道人一扫下方,眼中精芒外溢,道:“好,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俱在此地,也省得我一一去找了。”

    他一叩剑柄,背后飞剑倏地飞出,化若流虹,冲着众人杀了下来。地窟之内顿时卷起一片湛然光亮!

    元童老祖离了洞窟之后,趁着夜色来至上空,淡然看着下方激战。

    在差不多斗战了有半个夏时之后,便见数道遁光从地下飞出,并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道剑光也是自里追了出来,只是远不及先前那般锋锐明亮。

    元童老祖眸中有黑赤两色煞气涌动了一下,而后他身躯一晃,就追着那剑光而去。

    而众修于此争斗,动静不可谓不大,在荒原上巡查的司武彰等人很快寻了过来,并发现了这一处位于地下的邪修洞窟,在察看了一番后,他一边命人追查,一边将此事拟成书信,送去方台驻地。

    张御是在第二天清晨收到消息的,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那处的时候,忽然有弟子来报,道:“玄正,那位灵妙玄境来的莫道友来了,他说是有事想要面见玄正。”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剑战

    “那位莫道友?”

    张御一转念,方才报上来的呈书中就有提到,这一位昨日也疑似出现在那个洞窟之中,那些邪修应该大部分都是为他所杀。

    后来此人也疑似追杀那些逃遁的邪修而去了,现在找上门来,说不定就与此事有关。

    他道:“请那位莫道友进来说话。”

    传报弟子应命而去。

    少时,外面进来一名白衫道人,身上清光净纯,不染纤尘,背后背有一把长剑,黑红两色的穗子飘荡不已。

    他见到张御,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讶色,而后神情一肃,打一个稽首,道:“在下灵妙玄境莫光辰,张道友有礼了。”

    张御抬袖一礼,道:“莫道友有礼。”

    莫光辰放下手来,忽然言道:“恕在下无礼,我观张玄正气息,纯正而绵长,不似玄修,而倒似我辈真修。”

    张御能感觉出来,此人语出自然,倒并无看不起玄修的意思,只是提到玄修之时自然而然带有一种自上俯视之感,显然是其人心里认定玄修是不如真修的。

    这也并不奇怪,多数真修都是如此认为,这是因为自身所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是心中之成见,是没法去做争辩的,故他只是淡言道:“大道修行,殊途同归。”

    莫光辰挑眉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又有几人能这般洒脱呢?恕我直言,灵妙玄境中不少同道对玄修都是抱有疑虑的,认为过往承传的修道之途会自此为玄修之法所坏去。”

    张御对此其实能够理解,真修原本就是远离尘俗,而玄修兴盛的几百年里,真修更是少有入世了,甚至有些严苛的地方,玄修所在之地,要真修远远避开,这自是会惹得真修不满,他看向莫光辰,“莫道友似无此忌?“

    莫光辰忽然笑了起来,道:“我为何要有此忌?莫某如今能安稳修行,不必去在意世间之事,莫非不是玄修的功劳么?”

    张御看他一眼,道:“莫道友倒是言语实在,“他伸手作势一请,“还请道友坐下说话吧。“

    莫光辰再是一礼,就在客位之上坐了下来。

    张御也是坐下之后,道:“还要请教,道友今次来此,是为何事?”

    莫光辰道:“我这几日寻觅邪修踪迹,昨日终有收获,正好撞见此辈聚集之地,便与此辈战了一场。”

    张御道:“这事我也是收到传报了,道友剑术神通,一众邪修不是道友一人之对手。”

    莫光辰却是坦然道:“这些邪修只是不欲与我死战,又希望利用他人来消耗于我,而自家觅得生路,这才让我有机会逐一击破,若是他们同心合力,我不见得能这么顺利拿下此辈。

    而昨日我虽是斩了不少邪修,可最后仍有不少逃脱,我后来用手段查问过了,此辈下来似是要放弃荒原,逃往霜洲去。”

    张御心下微动,道:“可能确信么?”

    莫光辰道:“此辈殊无诚义可言,只要稍作逼问,便就尽数交代了,我问了几人,都是如此,虽也不排除这是移祸之策,可是荒原之中既无此辈容身之地,那么霜洲那里的确是此辈最有可能的去处。”

    他看向张御,“只我对霜洲不是熟悉,听闻玄府在张道友带领下与霜洲有过数次交锋,故是今次前来,是想向道友求问霜洲落处所在,不知这是否对玄府有所妨碍?”

    张御道:“霜洲之地我之前报于两府知晓,倒不是什么隐秘的事物,这边可于道友一观。”他一抬手,背后就升起了一副霜洲舆图。

    莫光辰站了起来,目光在那幅占据整面墙壁的舆图之上扫了几眼,就已然将所有细节都是记下,而他一拱手道:“多谢张道友了。”

    张御此时提醒了一句,道:“霜洲眼下正严加戒备之中,又有着各种造物和披甲军士,足以与我辈修道人抗衡,道友若要去往霜洲,却需小心。”

    莫光辰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那些邪修想已是去得远了,看来我这便要启程了,迟恐追之不及。”

    张御这时看着他道:“莫道友,昨夜你与诸多邪修交战,可曾有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人么?”

    “不同寻常之人?”

    莫光辰想了一想,道:“道友何出此言?”

    张御看着他道:“却不知,昨日莫道友是如何发现那些邪修聚集之地的?”

    莫光辰道:“我师门与这些邪修有数百载的仇怨,所以习有一门追索之术,只要此辈有气息留存,若是时候过去不太久,便能沿此追索,在那里倒并未见得什么不同寻常之人,有的也只是一群鬼祟之辈罢了,我迟早将他们一一斩尽。”

    他拱手一揖,道:“莫某告辞了。”

    张御目注着他,缓声道:“道友好走。”

    莫光辰一点头,不过他这个时候,他背后长剑的黑红剑穗飘动了一下,他的眼眸之中闪动了一道幽深的光亮。

    同一时刻,他背上的长剑传来一声悠长剑鸣,然而在那声息还未曾传出之际,那一道剑光已是先一步斩了下来!

    张御淡然看着,似是丝毫未觉意外,身侧的蝉鸣剑也是应意而出,倏然出鞘,与那道剑光架在了一处。

    莫光辰此时忽然一抖手,那把剑明明仍是架在上方,可是却又从中分出了另一把剑,照着他继续斩落下来。

    张御看去站在原地没动,然而这一剑却是从他身影之上划过,只是能看见背后浮现出了闪烁的灿灿星光。

    莫光辰一剑斩空,他保持着姿势凝定在那里,然而此刻,又一个莫光辰这个身躯之中分离出来,持剑对着前方迅如急电的又是一刺!

    张御此刻伸出手凝聚着心光的手,向下一伸,正正按在剑脊之上。

    轰!

    双方法力心光的碰撞使得之前积蓄的力量完全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

    整个大台上面的建筑也是轰然炸开,激爆的气流直冲云霄,将上方的云层完全冲荡开来,宣泄的力量也是如洪流般往外奔走。

    可见方台之地外扩散出去一圈圈如海浪一般的烟尘,待传至远处后,又在荒原上传来隆隆的回响之声。

    驻地内部忽然传来了这等动静,也是让众多在此守持修士大为吃惊,一个个都是往事发之地赶来。

    而大台之上,受此一阻,莫光辰原来连绵不绝的剑势却是中断了那么一刹那。

    张御此刻往前迈有一步,莫光辰持剑转手一斩,向着他头颅砍来,然而刀锋过去,却是斩中了一个虚影。

    张御在前进之余对着剑刃屈指一弹,法力心光再次激撞,莫光辰这一次调运法力明显仓促,受到冲击,剑刃嗡嗡一颤,霎时破碎化作无数光点,整个人也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张御这时一伸手,正好一把握住方才飞出格挡的蝉鸣剑的剑柄,而后自然而然就顺着前行之势向下斩来!

    莫光辰往后退去,同时也是伸手一拿,居然从原来留在身影那里接过另一把长剑,往上一架,格住了剑锋。

    这也堪称是极其精妙的一剑,有去有来,又出有收,把剑术分合之变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然而这一战本来是由他发起,并由他先行抢攻,可现在攻防却是一下倒转过来。

    张御剑势即展,便如天光洒下大地,堂堂皇皇,浩大至刚,每一剑都是裹挟无边心力而来!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战斗可谓电光火石,任何神通道术都是无用,也根本来不及去施展太多变化,唯有最为简单的动作,和最为直接的法力心光碰撞,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

    在瞬息间连接数百剑之后,莫光辰用于护持的法力被一层层的削弱减少,根本来不及回气补充,最后手中之剑被一股巨大撞击震荡开来。

    张御此刻把剑一收,同时一指点出,正中此人额头。

    莫光辰对他释然一笑,轰地一声,整个人轰然炸成了一团灰烬。他手中之剑远远飞高,再是落了下来,嗤的一声插入了地下。

    张御一人在大台之上持剑而立,看着那柄长剑之上的长穗在风中飘荡不已。

    而此时此刻,四面遁光闪烁不停,方台之中的修士全数飞来,却是正好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方台驻地不远处,元童老祖立身在半空之中,而他的身前,正漂浮着一枚血红色的珠子,此刻那珠子之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痕,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就化作无数晶莹的赤色碎屑散落下来。

    昨夜他用了一些手段把莫光辰引到了一众邪修的聚集之地,借众邪之力消耗了此人许多法力,最后再是跟随上去,于暗中出手将此人拿下。

    之后他又回到洞窟之中,将被莫光辰斩杀的那些邪修身上的血精都取拿了出来,并直接以此祭炼成了一枚移魂珠。

    此珠可以诱导一个人的意识一段时间,他便直接让莫光辰去对付张御。

    这个办法歹毒在于,张御被莫光辰杀了那是最好,可莫光辰要是反被张御所杀,那么不管其人之前经历过什么,死在张御手中总是没错的,灵妙玄境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没有想到莫光辰如此刚烈,且还在最后清醒了一瞬间,直接就借着张御的力量自爆身躯,这算得上是自裁,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得出来,使得这场算计变得有一点点不完美。

    不过没关系,他通过移魂珠的意识沟通看到了方才那一战,已然试探出了张御方才所具备的神通手段,他这一次最主要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只是他自忖要对付张御手中的剑器,自己也还需要一件趁手的法器,他想了一想,把手一握,无数血精飘飞出来,并在半空之中缓缓凝聚出一物来。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胜报

    张御站在大台之上,凝视着那柄长剑。在莫光辰最后绝命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其人眼眸之中倒影出来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

    这无疑是莫光辰有意展示给他看的,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位真修应该是被某种手段给控制了。

    这背后谋算之人利用莫光辰来杀他,而不是亲自动手,想必是忌惮他身边所拥有的力量,其次也当是有试探观察他神通道术的用意在内。

    其实这些观察得再如何细致,在真正斗战中也未必真的有用,哪怕是同一个手段,在具体运用的时候也会生出截然不同的变化。

    更何况他除了剑术之外,也就是了用了“尺步天虚”之术,其余诸法一概未用,至多让对方了解到他心力浑厚,足以于正面击垮莫光辰这等同辈真修。

    其实对方在试图察看他的时候,无形之中同样也暴露了自己的某些情况。

    不过莫光辰所展示出来的那等形貌,却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线索,这不禁让他想到了某一个人。

    “玄正?”

    张御目光一转,见是万明道人此刻来到了近处,而其余修士则是围在四周,他对诸人言道:“此间已是无事,诸位且先散去吧。”

    众修听他如此言,对天台之上行有一礼,便就退下去了。

    万明道人这时问道:“玄正,不知方才发生何事了,那真修为何要对玄正出手?”

    张御言简意赅道:“此人也是受制于人。”

    万明道人心下一凛,莫光辰他之前也是见过,说一句法力强绝并不为过,这样的人居然会被人左右意识,那出手之人的神通手段定然非同一般。

    张御这时伸手一拿,那柄长剑自地上飞起,自行落入了他的手中,而剑柄上面那黑红色的剑穗此刻却是化为一堆尘屑,飘散了出去。

    万明道人神情微凝,道:“玄正,虽然事出有因,可此人终究死在我们这里,灵妙玄境那里怕是会有些麻烦。”

    张御点了点头,对此他也是心中有数。

    虽然表面看上去,莫光辰是被他所杀,可实际上他最后一指只是意图唤醒其人。

    在清醒的那一瞬间,莫光辰似是自觉无可摆脱束缚,所以用尽力量选择了自绝。

    可人尽管不是他所杀,要查证真相也是不难,但有的时候,哪怕是理智上接受了,情感上却不见得也能过得去,尤其是真修与玄修之间其实一直存在矛盾,所以有些人未必一定会跟他讲道理。

    但是他也不在意这些,对于此事,讲道理是有讲道理的方法,不讲道理也有不讲道理的方法。

    他此刻把剑鞘也是拿来,将莫光辰这柄长剑往里一收,随后放入了紫星袋中,道:“唤人把这里处理一下,再拟书送去灵妙玄境,让他们来人处理。”

    十余日后,灵妙玄境。

    玄境之内的日月更替十分之刻板,上一刻还是阳光普照,温暖如春,而下一刻已是星月满天,银霜遍地。

    某一个石窟之中,每过一个呼吸,就有一枚水滴自上方落去下方的水池中,传出一声悠远的空灵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光滑的洞璧。

    池水之前,一名道人背对着洞口坐在那里,冷蓝色的粗布道袍在月色之中浸染,使得这里显得分外寒寂。

    脚步声传来,一名年轻弟子出现在了洞窟门口,他站之定,执礼言道:“尹师伯,玄府的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道人才言道:“是为了莫师弟的事?”

    年轻弟子回道:“是的。”他顿了一下,“有人看到莫师叔是与玄府那位玄正较量之时才致身死……”

    那道人淡淡道:“此言不足取信,谁人传此言,让谁自行去领罚闭关十载。”

    年轻弟子犹豫了一下,道了声是,他顿了下,又言:“”那师伯,我们该如何回应?”

    那道人言道:“先去把莫师弟的神魂接引回来,余下之事,待我出关之后再言。”

    年轻弟子躬身一礼,便退下去了。

    荒原一处山岩的洞窟之内,有一阵阵忽明忽暗的光亮闪过。

    元童老祖手掌心中飘荡着一粒粒晶莹璀璨的物事,此刻正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其就如破碎的琉璃残砾,在碰撞之时,传出细密而清脆的声响,只是随着彼此越来越多,虽有的碎晶变得越来越是细腻,声音也是变得轻柔悦耳起来。到了最后,化作成了一条飘散如彩雾的薄纱。

    “成了!”

    他伸手一拿,将之徐徐收入了手中。

    他满意地看着手中这条随心意变动的薄纱,这一次他用尽了这回得来的所有血精,方才塑炼成了这“炼绝天纱”。

    血精最炼之宝最大的好处是与身上的功法可以完全契合,当中完全用不着其余的宝材,只需要祭炼者自身的气机便好。

    而且这些血精早已是经过了那些邪修的祭炼,剔除了其中所有的杂质,算得上是纯粹无比,祭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现在七天之期早过,他并没回到身躯那边,那是因为他此前已是夺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邪修身躯为载体,使得他能够在外滞留更长时间。

    只是他现在还不准备立刻去找张御,因为张御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诸多修士护御,所以他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

    方台驻地之内,张御正坐于大台之上观览一幅文卷,东方初生旭日从窗外将光芒投入进来,落在他的案台之上。

    这些天来,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却是迟迟不见现身,应该是在等待某一个机会。

    不过这段时日他也没有闲着。他看着摊开在案台上的文卷,那里是他从玄府讨要过来的关于元童老祖的所有记载。

    从莫光辰眼眸之中所倒映出的形象来看,背后之人应该就是元童老祖无疑了,

    元童老祖虽然身死,但是这位乃是上位修士,其所具备神通手段远超出一般修士的认知,若说用什么办法保存下来神魂意识,那是不无可能的。

    这卷记载之上,有着元童老祖所擅长的大部分神通手段和以往所携带的法宝,而在有些地方,还注明有克制之法。

    只是……

    他伸手在那些注释上点了几下,过去连金梁鼎都是可以从玄府之中取拿出来,这些克制手段也未必可信。

    就在他思索之时,忽然察觉到远处荒原之上有一道道光亮接二连三闪烁着,这是来自于各个岗哨上的芒光传讯,可是现在居然都是亮了起来。

    他顿时意识到,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过了一会儿,他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欢呼之声,而后脚步声起,就见一名弟子带着激动之色匆匆奔入过来,对他一拱手,满脸通红递上一份手写的报书,道:“玄正,两府芒光传讯,通传洲域内外,北方神怪已退,玄正,我们胜了!”

    “哦?”

    张御站了起来,伸手将报书拿过,而在此时,耳畔的欢呼声音变得更响了,几乎整个驻地内外的弟子都是加入了此列。

    他也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自从六十余下年前浊潮到来之后,青阳上洲最主要的敌人就是泰博神怪,正是因为这些神怪的遮挡,使得青阳上洲与外洲乃至玉京联系变得格外困难。

    这几十年下来,虽然大的战事未起,可小战事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天夏人死在双方的战争之中。

    而在荒原之上,更是徘徊有无数低等神怪,几乎所有年轻修士在修行成长的过程中都在和这些神怪厮杀过,现在这样的大敌已被击败,也难怪诸弟子如此振奋。

    他打开报书,这上面没有具体的过程,只是很简略描述了一下战况。

    就在两日之前,青阳两府一战摧毁了泰博神怪盘踞在北方荒原上的最大的据点,泰博神怪于此战之中投入的主力近乎全灭。

    现在残余的神怪已经退到了荒原更深处,虽然仍然有不少,但短时间内已经不具备和青阳较量的力量了。

    也就是说,北方战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把书信放下来,眸光微动,那么接下来,两府的目标无疑就会转向霜洲了。

    “嗯?”

    他此刻听到了云中传来某种响声,走出大台窗口一望,就见东方天边浮现出了一个个黑点。

    那是成千上百的刻着玄浑蝉翼纹的飞舟,此刻正排成一列列规整的队形,朝着方台驻地这边飞来。

    飞舟到了附近,并没有靠近方台驻地,而是往在天机院驻地而去。

    许多昆图飞舟直接接荒原之上停泊下来,而其中较大的一艘飞舟却是停泊在了天机院驻地的泊舟天台之上。

    随着舱门旋开,自里出来十余名甲士。

    为首一人下了梯阶,直接走入台殿之内。

    常谷此刻正站在大堂之前相迎,他拱手道:“可是乐军候么?”

    乐军候抱拳一礼,客气道:“常先生有礼,正是乐某。此回乐某奉军府之命,带一曲军卒先行驻守此地,下来乐某将保护天机院修筑军用堡垒和泊舟天台,以备攻伐霜洲之用。”

    常谷犹豫了一下,道:“可是之前玄府张玄正曾言,如今荒原之上似并不安稳……”

    乐军候笑了笑,自信言道:“常先生,你要相信军府的力量,玄府做不到的事,我们未必做不到。”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袭

    两府刚刚在北方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军府从上到下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

    在乐军候看来,飞舟玄兵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荒原上所谓的敌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来的这么快,那是因为这次北方战事出现了一大批因功而拔擢的军将。

    可是总有那么一批人畏惧战争的残酷,并没去参与北方战事,而现在,他们却是妄图从霜洲这里获取到足够的功绩。

    从他们所了解到的战报来看,玄府轻轻松松就化解了霜洲的攻势,并且成功突袭了霜洲本洲,逼得霜洲不敢冒头。

    这般看来,霜洲战斗力着实不强,正是他们建功立业,捞取功勋的上好对象。

    在乐军候坚持之下,天机院驻地没有再去顾忌张御的警告,开始在荒原之中修筑军事堡垒和泊舟天台。

    这是作为进攻霜洲的桥头堡,毕竟青阳上洲并没有霜洲人的密匣技艺,携带玄兵的飞舟不可能连续飞遁数千乃至数万里进攻敌人。

    必须像对付泰博神怪一样,用军垒层层推进,当然,对付霜洲就不必像对付神怪那般动用全洲的力量了,只是几个边州的物力就足以支撑了。

    而建立起来的军垒在战争过后也并非无用,可以围绕着这些地方建立一个个驻屯军镇,并将广大的荒原重新纳入到有效的控制范围之内。

    因为事先准备充分,各类物资也是充沛,只是短短五六天工夫,在天机院各种造物的努力之下,数座军垒就在荒原之上拔地而起。

    张御自也是看到了在军府的人到来后天机院又有了新的动作,劝言他已经作出了,既然这些人执意不听,那么他也不会再去多言。

    不过他仍是会向两府送递一封告书,作为最后一次警告,免得到时出了什么问题,反推到玄府身上来。

    而他这几日,除了处理一些必要事务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修持,为这可能到来的一战而做准备。

    这一日,有弟子来报道:“玄正,灵妙玄境来了一位道长。“”

    张御在那日送去书信,也一直在等待灵妙玄境那里回音,听到那里已是来人,挥手让那弟子退下,自己自里走了出来。

    来人是一位束发轻袍的年轻修士,面上看着大约十七八岁,他对着张御打一个稽首,道:“这位便是张玄正吧,在下于复,此行来是接莫师叔的神魂归去的。”

    张御一拂袖,案上那柄原来属于莫光辰的剑器顿时飘向了对方。

    他道:“莫道友的神魂就寄存在了这里面,但是我与他沟通之时,却不得回应,能保留多少,我也不能确定。”

    莫晨光之前意识受人控制,神魂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能保留下来一点也亏得这般剑器与他心意相通,已然算是他自身一部分了。

    于复神色郑重了几分,起双手上前接过,他拿出一卷闪烁流光的布帛将剑裹好,这才神容一敛,又看向张御,拱手道:“张玄正,在下受师门所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玄正。”

    张御点头道:“道友请说。”

    于复问道:“玄正来书上说,莫师叔是受人摆布之后,意识受到了左右,方才在这驻地之内与玄正斗战,不知玄正可是知那背后之人的身份么?”

    张御回道:“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但莫道友临去之时,曾向我示意此人形影,我观了下来,极有可能是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

    于复露出惊异之色。

    张御伸手一指,旁侧立时显露出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的形影来,他道:“这便是莫道友最后所示。”

    于复看了几眼,他认真记下,不过仅凭这幅形影图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任谁都可以造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想了一想,认真言道:“嗯,在下并非是质疑张玄正,只是想问一句,张玄正对此可有明证么?”

    张御道:“不管此人是不是那元童老祖,可既其利用莫道友来对付我,那么我只要尚在此间,那么此人想必不会就此收手的,若是于道友愿意,可在我这里多停留些许时日,想必是能看到结果的。”

    于复略微有些为难,他此来是接莫光辰神魂回去的,留在这里的话,却不知道要停留多长时间,可正自思量的时候,忽然手中之剑震动了一下。

    他微微一怔,随即叹道:“莫师叔,你也想要留下来么?”他敛容对张御一个稽首,道:“那就叨扰了。”

    天机院动作异常迅速,在新年来临之前,数座军垒大体已是修筑好,乐军候带来的一千多军卒全数进驻到了分布在不同方位上的五座军垒之中。

    这些军士尽管无法回去过年,可抱怨的人并不多,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在霜洲一战中赢取功劳的,若不是临近年底,一下少了许多人与他们相争,这一次还不一定能轮得到他们。

    不过他们过得也并不苦闷,尽管荒原之上寒彻入骨,可军垒之中有各种造物热源,却是温暖如春。

    而因为方才和泰博神怪结束了战争,剩余的各种物资都是在往这里调拨过来,所以衣食上面非但没有丝毫短缺,还称得上是异常充沛和丰富。

    除此之外,因为霜洲征伐还未开始,时间又在新年前夕,所以营中的管束还没有那么严,许多家世不错的军士还带来了一些能歌善舞的造物人,专门用来给年宴助兴。

    乐军候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军士中有不少人他也得罪不起,过年之前,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他也权当是鼓舞士气了。

    不过必备的岗哨他还是一样安排下去,并没有因此而疏忽,他不把玄府的警告放在心上是一回事,可要是完全疏忽戒备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时日很快来到了大玄历三百七十七年的除夕之夜。

    正在军垒中的众军士欢庆年宴的时候,深沉无尽的夜空之中,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出现在了那里。

    他看着荒原上闪烁着熠熠明芒的军垒,伸手向下一拿,霎时间,成百上千完全由煞气凝聚的煞鬼在地表之上浮现了出来,而后无声无息的向着军垒之中冲去。

    军垒修筑的十分高大坚固,并且周围还遍布用于示警的造物报讯鸟。

    这些报讯鸟在发现这些煞鬼,却是第一时刻发出了嘶鸣声。

    放哨的士卒立刻醒觉过来,高喊道:“敌袭!”同一时刻,尖锐的警讯之声也在整个军垒上空回荡起来。

    所有正在欢庆过年的军士立刻反应了过来,身上外甲迅速蔓延,并覆盖全身,并互相招呼配合,短短时间内组织起了数个战斗队列,冲出内厅,于正面迎上了煞鬼。

    即便这些军士多是准备来霜洲征伐之中见混资历捞功劳的,可所有人都是在学宫中经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的,且每一人还有观察者在一边提出正确的建议,故是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正确应对。

    这个时候,军垒之中飞出一条巨大的造物蛟龙,盘旋上空,时不时一道虹光喷下,那些煞鬼一触,立刻就崩散无影。

    元童老祖远远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杀了这些驻地之中的凡人,可没想到这些煞鬼非但一时攻不进去,现在看去反还有被剿灭的可能。

    他其实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些玄甲和造物,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变得和他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了。

    他自被斩杀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可实际上,在那之前,他与凡俗世界就已经上百年没有交际了。

    其实对于他这样一个上位修士来说,身具翻天覆地之能,也并不需要去关心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过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他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力量大大不如以往,所以并不能做到完全无视这些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是让他多费些工夫罢了。

    他站在不动,只是神思一催,方圆百余里之内,无边煞气涌动起来,就向着当中的军垒席卷而来!

    天机院驻地之内,乐军候正在宴请常谷和天机院驻地的师匠,他对常谷敬了一杯酒,道:“常先生,贵方的修筑的军垒很快,但不知,能否再加快一点进度?”

    常谷认真道:“我是严格按照天机院的规制来做的。”

    乐军候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常先生,有时候并不需要那么刻板嘛,要知道,现在修筑的军垒都是位于大后方的,待大战一起,霜洲人自顾不暇,根本深入不到这里,哪里用得着处处都按照规制?

    尤其过年之后,大军就要到来,按照现在进度,我们还是有些慢了,只要常先生稍微通融一下,那对你我都有好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军士急匆匆冲进来,抱拳道:“乐军候,不好了,出事了。”

    乐军候听着这话有些刺耳,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事?这般急躁?”

    那个军士面色苍白道:“军垒,我们修筑在荒原上的军垒被人摧毁了。”

    乐军候神色一紧,霍然站了起来,盯着下方,着紧道:“是哪一处?”

    那军士颤声道:“全,全部,”他努力稳住声音,“所有我们到来后修筑的军垒,都被摧毁了,军卒死伤,暂时无法计数……”

    乐军候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烟火

    方台驻地之内,张御盘膝坐在内室的软榻之上,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杯香茶,他此刻通过琉璃壁望着外面深沉的旷原。

    尽管还未到新年,可是四面八方却时不时却有隆隆的爆鸣声响起,在天宇上方绽放出一团又一团绚烂瑰丽的烟火。

    因为是除夕之夜,今日的报讯,每一次芒光传讯之后,都会附带上天机院特制的烟花爆竹,原本寂冷的荒原现在却是显得异常热闹。

    他看着烟火之下时明时暗的荒域,现在眼见已是到了年底,元童老祖却始终未曾出现,这位许还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或许就算是邪魔也是要过年的。

    他端起清茶来饮了一口,清香而滚热的茶水润入肺腑,神思也通透了几分。

    这是于复从灵妙玄境带来的茶叶,特意赠送给了他两罐,他品着很是不错,想着下一次也可以托桃定符带一些过来。

    不过说起来,桃定符这次在看过霜洲那艘巨舟后,已经答应回去为他打造一艘巨舟,恐怕接下来年许时间内都没有什么空余了。

    正思索之间,又一阵烟火爆竹的声响响起,琉璃壁外再次闪烁起一片明灿的光芒。

    又是一年快要到来了。

    隆隆声音之中,一名老成修士走了进来,躬身一拜,道:“玄正,方才天机部有传讯,说是半个夏时之前,建在两千多里外的几处军垒具被攻破了,军卒也死伤了不少。”

    张御举杯之手微微一动,问道:“弄清楚是什么人动得手了么?”

    那修士回道:“讯传并不详细,出手之人疑似是上次袭击我等岗哨之人。

    张御一思,道:“天机院驻地那边可有人过来么?”

    那修士回道:“没有。”

    张御点了点头。

    距离事发已然过去了半个夏时,既然天机院驻地没有来人,那就是并不想要他们玄府插手进去,那么他自也不必要去管。

    他道:“你下去吧,让底下弟子加强戒备,莫要松懈,虽然今夜是除夕,其人既然动了军府的驻地,未必不会对我来。”

    那修士一拱手,道:“是,玄正。”

    待人走后,张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来自己猜错了,邪魔是不过年的。

    此时此刻,常谷和乐军候已经乘坐斗战飞舟赶到了一处事发之地。

    他们随行带了上百个披甲军士,外面还有数条造物蛟龙和十余艘携带玄兵的斗战飞舟接应,已是足以应付绝大部分危机了。

    半个夏时后,飞舟一顿,一名军士开口道:“军候,按距离和方向推算,这个方向驻地应该就在下面。”

    乐军候往下方望有一眼,漆黑的夜空之下什么看不见,下方的荒原像是吞夺一切的巨兽之口。

    不过稍过片刻,数驾随行的载运飞舟过来,舟身之上放出一阵阵明光,霎时将下方数里方圆照得一片通透明亮,形如白昼。

    此刻他们面前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片残破的废墟,原本坚固的军垒已然坍塌了一半,荒原之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披甲军士的尸身,还有各种造物的残骸。

    这种景象看得乐军候心直往下沉,这些军士其中不少身世不简单,这一下死伤这么多,他也是没法交代得过去。

    他点了下自己的眉心,霎时一身外甲蔓延出来,覆盖了全身,道:“常先生,我们下去吧。”

    常谷一点头,也是同样披上了自己的玄甲,并从旋开的舱口处跳跃下去。

    与此同时,五队披甲军士也是从飞舟之上跟着跃下,待落到了地面上后,又迅速分散开来,往被破坏的军垒之中贴地飞跃而去。

    常谷这时看了看四周,透过外甲,周围三十丈之内的事物都是清清楚楚,他注意到那一条巨大的造物蛟龙躺在地面之上,只是身躯已然断成了数截,其中血肉部分完全化尽,只留下属于金属的部分。

    他走了上去,看有片刻,上去抓了一把,那些地方却是窸窸窣窣洒落了下来,竟是彻底化成了粉末。

    他看着外甲手指之上沾染到的那一抹缠绕不去煞光,道:“乐军候,这像是修士的手段。”

    乐军候神色不太好看,他已经意识到可能就是玄府提醒自己的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废墟内传来从副的声音:“军候,快来看一下。”

    乐军候和常谷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往原来的军垒主厅进来,随即便见到,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用鲜血勾画的符阵,那古怪的符箓从地下一直延伸到了破裂的穹顶上方,最后好似一直通到天空之中。

    乐军候向自己的观察者问道:“灵乐,这是什么?”

    观察者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根据军府的卷册判断,这很可能是邪修的血迹符阵,这里原本存活的生灵应该都被血祭了。”

    “血祭?”

    他很快从观察者那里了解到了关于血祭的一切,面甲之下的神情顿时变得异常之难看。

    常谷不是军卒,并没有观察者,但在问了几句后,他也是得到了答案。

    震惊之余,他不由自责道:“这件事还是怪我,玄府早就提醒过我们,我应该在修筑的时候再加强一些守御力量,而不是完全按照规制来,老师一直让我因地制宜,我做事还是太过刻板了。”

    乐军候从方才开始他心情就很糟糕,脑海里不断盘算着该怎么应付过去这件事,听到常谷忽然这么说,心中一动,有那么一瞬间,升起了把责任推到常谷身上的念头。

    可旋即再是一转念,却又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

    常谷做事一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从来没翻过错处,最重要的是,这位也不是没有背景的,想把事情栽到其身上那根本不可能。

    正如此想时,他又听到常谷提议道:“乐军候,既然这个可能是修士,我们是不是请玄府相助……”

    “不行!绝对不行!”

    乐军候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

    现在这个情况,绝不能让玄府插手进来。

    他自己出了问题那是他自己的事,有什么责任至多他自己扛下来,那么还能保证家人后代还能不受牵连。

    可是让玄府帮忙解决麻烦,那却是在丢军府的脸了,那可能连儿孙辈的仕途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或许是觉得自己态度不够好,他忙又加了一句,“常先生放心,待过了年,明校尉和莫校尉都会到来,有这两位坐镇,我们就不用怕这个邪修了。”

    常谷道:“是这样么?”

    虽然他认为对付修士还是请玄府出面比较稳妥,可他毕竟是天机院的人,相对来说对披甲军士更是了解和信任一些,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下来又将剩下的几个军垒驻地也是一一查看过,发现这些地方都是遭遇了类似的袭击,并且可以看出,出手的是一个人。

    让乐军候觉得侥幸的是,最后统计下来,大概有一百多人得以逃了出来,并没有全军覆没,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在回到驻地后,他马上把具体情况书写下来,并分数个渠道递送了上去。

    他在忐忑不安中渡过新年之后,到了初二这日,两艘中型斗战飞舟自洲内飞来,停落在了飞舟泊台之上。

    其中一艘飞舟的主舱之内,一名高挑女子坐在那里,透过前方的琉璃看着外面的景物,一名女军士走来,对她肃然执礼道:“莫校尉,域外驻地到了。”

    莫若华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校尉大氅,往外走去,身后一队护卫军士跟了上来。

    到了外面之后,另一艘斗战飞舟之上的明校尉也是带着亲卫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装束就显得很随意,只是一件便服就对付过去了。

    两人目光一碰,互相点了下头。

    乐军候之前得到传报后,此刻正等在下面,见两人出来,忙上来执礼道:“军候乐盖,见过明校尉,莫校尉。”

    莫若华和明校尉也是回了一礼。

    打过招呼之后,乐军候道:“我已为两位摆好了宴席……”

    明校尉却是一伸手,道:“宴席什么时候去都好,乐军候,你的军报我们看到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你现在就放下手中的事,带我们去那里看一下。”

    莫若华道:“明校尉,这个事情最早是玄府的张玄正出言警示的,我认为应该先去找张玄正,他应该更了解情况。”

    明校尉朝她笑了一笑,道:“假如莫校尉没有把握的话,那么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做好了,明校尉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在北方战场上转了一圈下来,他自觉实力又提升了几分,只是他现在还不确定能否与张御相争,而这个对手却是来得正好,可以顺便检验一下如今自身的实力。

    莫若华没有与他争论,表情平淡道:“既然明校尉坚持,那我祝明校尉此行顺利了。”

    明校尉咧嘴一笑,道:“那是一定的。”

    莫若华对他客气一点头,就带着从副和身后军士往驻地内的军营走去。

    乐军候有些担心道:“明校尉,莫校尉若是不去,我们是不是再……”

    明校尉不满道:“你在担心什么?没那个女人,我们就做不成事了么?”

    他拍了拍乐军候的肩膀,很是随意道:“放心吧,我一定能解决的,去找个人带路,坐了这么长时间飞舟,我浑身都僵了,正好顺带过去活动下筋骨,快的话还能赶得及回来赴宴。”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突

    莫若华走到军营驻地之后,并没有住进乐军候为自己准备的居所,而是直接从飞舟之上搬了一个简易的营房,撑了起来住下。

    这种营房是征伐泰博神怪时在野外经常会用到的,那时候就在地下挖一个深坑,然后住在里面,在战场之上,这东西具有遮蔽自身的作用,住在这里面,能给她一种莫名安稳的感觉。

    莫若华到了里间后,解开了身上军校大氅,递给一边少女役从,而后厚垫之上坐下,而后拂拭着一把长枪,这是她在战场上惯用的兵器。

    外面有声音响起:“校尉?”

    少女役从上去掀了营帐,从副自里走了进来,抱拳道:“校尉,军士们都已住安顿宿下了。”

    莫若华坐在那里道:“你也下去休息吧。”

    从副道:“校尉这里不能没人递话照应。”

    莫若华半侧身看了看她,挥手道:“去吧,这里有小从。”

    从副只得一抱拳,道:“是,校尉有什么事就吩咐属下。”又对那少女役从道:“小从,照顾好校尉。”

    那个少女役从对她一个万福。

    莫若华擦拭好长枪之后,放到了一边,而后执笔写起了帖子,这是征贴,她准备将几位在开阳学宫内同宿的好友都征召到自己身边来。

    这一来是霜洲之战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将再无什么战事了,唯有在这个时候加入进去,才有可能得到军功,不然出了学宫,就只能靠熬资历慢慢上升,她愿意帮助这些好友一把

    再一个,她现在的从副虽然是自己从军中挑选的,但是一众亲卫全是军中分拨给她的。

    这里面大部分都不是自己人,甚至她清楚里面有不少人负责监视自己日常行径的,而关键时刻有多少愿意听她的命令也很难说。

    所以她必须有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身为校尉,按照军府规制,她可以有自己的部曲二十人,不过这些都是要靠她自己的薪俸供养的,所以她还打算往去东庭去书征召当年旧友。

    她拟好贴书之后,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会儿,你稍候把书信送到小阮那里,让她代我送出。”

    少女役从问道:“女郎要去哪里?

    莫若华道:“你在好好等着,有人来一律不见。”

    说完之后,她走了出去,眉心一闪,霎时间,暗蓝色的外甲迅速覆盖全身,而后一个纵跃,随着地面之上一蓬灰土,人已经消失不见。

    方台驻地之内,一名弟子走入堂中,对着正在观书的张御拱手道:“玄正,外面有一位军府来的莫校尉求见。”

    张御放下书卷,道:“请她进来。”

    少顷,一个暗蓝色甲胄的金属巨人走了进来,到了里间之后,身上外甲往眉心之中化融进去。

    莫若华自里现身出来,她对着张御抱拳一礼,道:“先生。”

    张御点首道:“果然是你。坐下说话吧。”

    莫若华再是抱拳,道:“谢先生。”

    待她坐下,张御问道:“你已是校尉了?”

    莫若华道:“其实全是我身上这件玄甲之故,去年我被军府征召,数月时间都在营地之中受训,后来才知是军府挑选披甲人选,这身外甲有些玄异,与我一同受训的同袍很多都是永远不能醒来了。”

    她说起这些时语气很自然,倒是不是她完全无视了生死,而是经历的够多,故能够较为坦然的面对这些。

    “年前军府又去军前效命,一直到了年前,本来待月后再至,后来收到了乐军候的文书,说是有邪修阻碍前路,这才被与明校尉一同被派遣过来。”

    她看向张御,道:“那乐军候在书信中说什么玄正言那邪修神通惊人,玄府不能制,还劝说他安忍不动。他却以为军事不能耽搁,一力决意修筑军垒,以俟大军到来。

    而除夕之夜猝遭敌袭,军士奋勇拼杀,直至战至最后一人亦不退缩,期间屡次向千里外的玄府岗哨发出信号,却始终无人驰援,这才让人一一击破。”

    张御一听就明白,这乐军候潜言其实是在说这次的事不怪我,都是玄府的错,玄府畏敌如虎,退缩在后,而我却不避危难,奋勇向前,我除夕之夜尚在与敌搏命,而玄府收到援讯后却是不动如山。

    也难为此人,明明一封败书,手下士卒死伤枕籍,这调子一换,倒是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只是他知道,军府多半会默认此书,这不是为了乐军候一人,而是未了给死在那里的数百名军士和军士亲友们一个交代。

    至于里面玄府的名誉受损,在军府某些人看来,恐怕就是小事了。

    他道:“你们这次前来,便专以是为了对付此人?”

    莫若华道:“是的,明校方才已是决定单独出击,击破此敌。”

    张御淡声道:“没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一艘飞舟正往一处被破毁军垒驻地飞驰而去。

    明校尉双手枕在脑后,无聊的靠在飞舟主舱的软榻之上,尽管外面的旷野看着十分壮阔,可他觉得荒原上的景物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单调枯燥,和北方荒原没什么区别,他早已经看得厌烦了。

    这时乐军候派来负责引路的军士伸手向前一指,道:“明校尉,就在前面了,我们快要到了。”

    明校尉总算来了点精神,一下坐了起来,凝视远处。

    过了一会儿,飞舟到了近处,而后这处军垒的景象便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堡垒,军卒们的尸身已经收敛了,但是被破坏的造物残骸还在散落再荒原上,他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不由道:“真是惨啊。”

    那个带路军士愤愤然道:“邪魔真是不讲规矩,连过年都要动手!”

    明校尉舒展了一下身躯,懒洋洋道:“邪修可不是靠放几个爆竹就能吓走的。”

    那军士一愣,随后悻悻然没有接话。

    飞舟在这处军垒上空转了一圈,明校尉左右看了看,忽然一抬头,凝定某一个方向,他伸手一搭军士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吧。”

    军士一怔,道:“明校尉你呢?”

    明校尉撇了撇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走恐怕就没机会了。”一语言毕,他眉心一闪,身上外甲迅速覆盖了身躯,而后自旋开的舱门处一跃而下,往大地落去。

    军士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变白了几分,对着驾驭飞舟的军卒慌张催促道:“快,快掉头!”

    明校尉自百丈高空而下,最后轰地一声落在大地之上,他随即站直身躯,双眸看向远空,道:“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出来吧,与我一战,你袭击了我们的人,总要我们一个交代,不是么?”

    话音落下未久,周围煞气滚滚而来,在军垒废墟的顶上出现了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居高临下看过来,道:“玄府派你来的?”

    明校尉分辩道:“喂,我可不是玄府的人!我是军府的披甲校尉!玄府可指使不了我。”

    元童老祖没怎么在意他的说辞。

    在他的印象里,玄廷之下的玄府统御尘世一切,什么军府,什么校尉,听都没听说过,左右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

    虽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像是通过那类奇异的造物获得了一些力量,可凡人依旧是凡人。

    明校尉这时看了看元童老祖,很是不满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双拳一握,身上赤焰般的灵性光芒骤然腾起,而后未见他如何动,整个人已是从原地消失,一下来到了元童老祖头顶上方,轰然一拳砸了下来。

    元童老祖站着不动,身躯如泡影一般在他的拳头之下应声破碎,而那强大的冲击力量则让原本残破的军垒废墟顿时坍塌了下来,并向四面八方爆出滚滚灰尘,而后出现在下方的是一个巨大的地坑,原来的建筑已是看不见了。

    这并不是明校尉控制不好自身的力量,在经历北方战事后,他现在对力量控制更上一层,已然是想发就发,想收就收。

    这一击纯粹是为了宣泄方才的不愉快。

    此刻他不难感觉到对手的气息还在更远处,意识一转之间,在灵性力量带动之下,瞬息间出现了那个方位。

    只是他人才到那里,元童老祖的气机又飘忽而去,似又出现在了另一处。

    这时他忽觉不对,抬头一瞧,见无边无尽的煞气自周围的荒原之上滚涌而来,天光一时之间完全被遮蔽,好似一时陷入了昏夜之中。

    他随即微微吸气,瞬时间,身躯鼓胀了一大圈,下一刻,他对着天空之中悍然击出一拳!

    轰!

    像是玄兵轰裂,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地面冲向天空,而这一拳之下,周围掀起了无边气浪,所有的煞恶之气都被一股席卷而走。

    他则站在飓风之中,仰头看着那澄清的天空再度出现,

    元童老祖藏在后方的身影也因此显露了出来,他看着下方,身上道袍上芍药纹图案似在徐徐绽放,里面似有一道光芒闪烁了一下。

    明校尉心中察觉到了一丝警兆,意念方起,身躯已往旁侧避让开来,并半跪在那里。

    而他原本所在位置,地面上却是多了一块尺许大小黑色深坑,有黑烟自里徐徐飘散出来。

    他这时惊讶发现,自己守御能力极强的玄甲居然遭到了破坏,半边玄甲的表面变成了一片焦炭,这还是他躲得及时,不然还不知道如何。

    “有点厉害啊。”

    他站了起来,那些灰炭扑簌簌的从玄甲表面掉落了下来,可是随后,下面露出重新弥合修复好的崭新玄甲。

    “看来不拿点东西出来是不行了。”

    明校尉看着天空,咧嘴一笑,道:““知道么,这一招本来准备留着对付那个人的。”他再度一握拳,霎时间,身上气息猛然喧腾起来。

    ……

    ……

第一百五十章 出动

    明校尉身上气机暴涨的同时,那高腾的灵性光芒开始向外扩张,他整个人也是随之膨胀拔高,一直来到了五来丈左右的高度这才停下。

    同时那些灵性光芒一阵扭动,便收拢附着在了身躯表面,看去几如一个用赤色光流汇聚而成的巨人。

    神袍玄甲虽能将一个人神明化,但这实际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方才披上玄甲的人,是发挥不出多少力量的。

    就像一个孩童,无法挥动巨锤,唯有经过长久的成长和磨练,方才能逐渐懂得运用这等力量的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玄甲不仅给御主提供了力量,也同样为他们提供了保护。

    不过明校尉通过几番磨砺和提升,他却是掌握了一种方法,那便是用提前释放出了一部分自己驾驭不了的力量。

    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此等做法必然会导致自身一部分身躯受损。

    不过只要战胜了敌人,回去再慢慢将养也就是了,毕竟在神袍玄甲的帮助下,他的恢复力也是很快的。

    那赤焰巨人现出在场中之后,就立刻向着天空中的元童老祖挥去一拳!

    随后比之前一拳更为狂猛的力量奔涌了出来,荒原发出了如雷般的沉闷震鸣,他脚下的大敌也是随之狠狠震动了一下。

    元童老祖看到这番变化,倒是没有什么太多意外的反应,因为修道人炼造一些法器,就算凡人执拿,也能爆发极为强大的威能。

    说到底,此辈力量是法器所赋予的,再强也不奇怪,而现明校尉给他的感觉,就是类似于此。

    他面对着轰向自己的一拳,站在那里不闪不避,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舍本逐末。”

    下一刻,他的身躯骤然破碎,变作了无数煞气,可是转瞬之间,他的身形又在更上方的天空之中浮现出来。

    明校尉正要趁势追击,却是一顿,他发现天穹上方出现了数十个元童老祖,每一个人身上的气机都是一模一样,让他完全无法分辨出哪个真,哪个是假。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停顿了这么一瞬间,便又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既然看去都像是真的,那就都打散好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数十个元童老祖身上的芍药纹团绣中同时爆闪出了一道光芒。

    明校尉顿便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滚烫的热流之中。他很清楚,这是因为对方有一部分神通法力冲破了他外面灵性力量的阻碍,并成功落到了他的身上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但是他并没有停下,仍然固执而坚定的冲上去。

    此时可以看到,他身上赤色火芒就像遭受到了潮水的冲击,忽起忽落,忽明忽暗,而每当有少许焰光黯淡下去,则必定有一部分外甲随之损毁并剥落下来,可随着灵光再度覆盖上来,那破碎的地方却又再度弥合修复如初。

    顶着这样的冲击,他冲到了那些元童老祖的近前,在他不管不顾的轰击之下,天穹之中元童老祖一个个被打灭。

    然而就在他一拳将最后一个身影轰破之后,似发现了什么,顿立片刻后,转过身来,却发现又是数十个元童老祖出现在了那里,此刻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暗骂了一声,转身再度冲上!

    而另一边,莫若华在从方台驻地转回来后,就收到了明校尉可能遇敌的传报。

    她方才得张御告知,对面这个邪魔很可能曾经一位上位修士,就算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几分能耐,可想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她并不看好这一战。

    而不管怎么说,明校尉终究是她的同袍,也不能当真不管其死活,于是她立刻传令下去,让人准备斗战飞舟,准备自己亲自前往那处接应。

    不过还没有等到她动身出发,外面就有军士进来禀告道:“莫校尉,明校尉回来了。”

    莫若华立刻自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却是见到明校尉躺在榻架上被抬了进来。

    明校尉这一战输得很不甘心,因为他并非输在正面战斗上,而是他的力量先一步耗尽了,无法支持他再打下去了,最后只能在彻底力竭之前脱离战圈。

    这其实并不是这件玄甲的潜力就到此为止了,而是他自身可以驾驭发挥的力量耗尽了,不过此战之后,若是他运气好,说不定又能迎来一次新的提升,从而弥补这个短板。

    而在逃至驻地附近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力气,落在了荒原之上,还是周围巡查的造物先是发现了他,才被人抬回来的。

    他此刻看见莫若华,道:“莫校尉,那个邪魔还真有点本事,我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也别去,军府有我一个人丢脸就行了。”

    莫若华看着他道:“明校尉,你和这个邪魔既然交过手,那么你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动手,能赢过这个邪魔么?”

    明校尉道:“我躺在外面的时……咳,我方才已经仔细想过了,没用的,这个邪魔神通了得,我是有力气无处施展,根本伤不了他,破解不了他的神通,便是再加上莫校尉也那以取胜。”

    元童老祖从头到尾只用了一种手段,就是变化出许多真假难辨的化影,他只能一个个去击破。可到了最后,他也不曾弄清楚对方正身到底在哪里。

    莫若华此刻也是听明白他的话了,因为他们两个人所使用的力量尽管在外在有所区别,可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如果明校尉无法触及此人,那么她上去也是一样的。

    她还再说什么的时候,明校尉忽然道:“别问了,我脸疼的很,就先不和你说话了。”说着,他捂着脸一个翻身,把背朝向着众人。

    众军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真脸疼还没脸见人。

    乐军候一直站在旁边,道:“莫校尉,现在怎么办?”

    莫若华道:“我会和军府去书说明详情。”她看向乐军候,道:“乐军候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乐军候连忙称是。

    实际上明校尉这么一败,他此刻反而不慌了,甚至还有点窃喜,毕竟连这样厉害的披甲军士都败了,那岂不是说明他之前败得理所当然么?

    想来上面也是能够体谅他的。

    莫若华回到自己营帐之中后,便立刻拟了一封报书,里面如实写了明校尉今日的败战和其人对那邪魔的判断。

    随后她把自己的从副唤过来,道:“你把书信誊抄一份,一封着专人送呈军府,另一封你代我去一趟方台驻地,送到张玄正那里。”

    从副犹豫了一下,道:“校尉,我们是军府的人,是不是不该和玄府走得太近……”

    莫若华没有做什么解释,只道:“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从副露出担忧之色,最后还是一抱拳,躬身下去了。

    莫若华看着她走出去,心里很是平静。

    她并不怕这件事影响到自己,因为她很清楚,只要自己还穿着这身原甲,行事没有太出格,又没有明着违反军规,那么军府就没可能因为这点事和她计较。

    为何军府在挑选披甲人选的时候明明知道她是张御的学生,却还愿意把她列入后备之中?就是因为能披上原甲的人实在太难找了。

    其实她心里也怀疑,军府里面说不定还有通过玄甲控制她的手段。

    不过她认为,就算有这样的方法,不到迫不得已军府应该也是不会用的。

    毕竟一个头脑清醒的披甲校尉和一个被傀儡显然是不同的,不然军府也不必花那么大力气找人了,直接用造物人便就可以了。

    张御这里很快就收到了这封送过来的报书,哪怕上面只有只言片语,他也是凭此推断出来了不少斗战之时的情况。

    他思索了片刻,元童老祖之前破坏军府的堡垒,并不是无事干了,而是向他传递出了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那就是想邀他出来单独与之一战,如果他不出来,那么其人会继续进行杀戮和破坏。

    实际上,他之前就过考虑,若是自己一个人行出驻地,去往荒域之中,那么是极有可能引出此人的。

    此前他不这么做,那是因为他一直在为这一战做着准备。

    比如讨来关于元童老祖的各种记载,分析其神通手段,还有便是在吸纳封金之环内积蓄的神元,争取在此战之前再提升些许实力。

    毕竟曾是一位上位修士,就算现在不复以往,也不能过于低估,需尽可能认真对待。

    而现在,他自觉已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也不必再等下去了。

    他吩咐堂前的役从道:“去把万明道友请来。”

    少时,万明道人来至堂内,道:“玄正唤我?”

    张御道:“这邪魔在外,已然有段时日,也是时候解决了。”

    万明道人道:“玄正可是知晓此人下落了?”

    张御道:“这人行踪飘忽,难知身在何处,此次我当一人前往,料想能引他出来。”

    万明道人想了想,提议道:“玄正,若是如此,不如我等做一番布置。”

    张御一抬手,否道:“这邪魔谨慎,若有人在旁,他绝然不会露面,道友就与诸位就在此守御方台便好,我为玄正,自当持刃迎敌,亲斩此僚。”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通

    张御在吩咐下去过后,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拿出蝉鸣剑,仔细拂拭了一下,去了内室盘膝定坐。

    待呼吸吐纳了一夜之后,他这才振袖起身,持剑出了大台。

    他抬头一看,天中烈阳悬顶,光耀天地,正是日中时分。

    他身躯缓缓飘起,到了天穹上空之后,望了一眼远空,而后化一道玉雾青虹往荒原深处而去。

    在往西北方向一气出去万余里后,他看到了一个隆起的土丘,是方圆数十里内最高的所在,于是身往下落。

    在此立定后,他就把剑刃一杵,盘膝坐下。

    半天过去,大日向着西面的那横长的地平线垂落下去。

    在他悠长的气息之中,寒夜倏忽而过,很快骄阳再度自他背后升起,将暖融融的光芒投向无边无际的荒原。

    然而在这一天再次过去之后,对手仍是未曾出现。

    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整个人显得从容自然,气息变得越发深沉悠长,好似融入了天地之中。

    到了第三天,一阵阵的大风毫无征兆的到来了,尘埃和砂砾飞扬起来,天色一下变得晦暗深沉。

    张御坐在那里不动,他仿若就是海中礁石,漫漫沙尘到了他面前,俱被他身上心光遮挡在外,并从他身上分流而过。

    许久之后,他若有所觉,抬目一望,便见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自风沙之中无声无息的显现了出来。

    其人就像是一个虚幻的剪影,在这般狂猛的大风之中,连袍角都没有晃动半分。身上的芍药纹团绣道袍则是鲜丽夺目,分外明艳的色彩与这片灰黑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张御站了起来,持剑在手,看着来人道:“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道:“是我,但我非是他。”

    张御一点头,也不多言,把剑刃拔出,剑尖斜指一边,衣袖随着心光起伏飘荡不已,另一手执剑礼,口中道:“请赐教。”

    元童老祖凝视着张御。

    他要对付张御可不是为了白秀请托那么简单,若只是为此,他完全不必要这般认真,他是了寻到一具合适的在外行走的载托之躯。

    而在他看来,张御无疑是玄府这几十年来天资最高之人,若是成功炼祭,说不定能倚仗于此再度修炼回原本境界之中。

    到那时候,他甚至可以复还原身,并从地窟之内脱困。

    他此时打一个稽首,道:“请吧。”

    张御立在那里不动,手中蝉鸣剑微微一闪,倏尔化若流光,直接往元童老祖所在之地飞射而去,并在狂涌的风沙中轻易划出一道细长的留痕。

    元童老祖站在那里根本不曾躲闪,他任由剑光从自己的身躯之中穿过,而后整个人像是戳破的气泡一样破散了。

    张御立有片刻,转身过去,元童老祖又一次出现了那里,他的身上完好无损,神情也与方才没有任何变化。

    他眸光微动,那卷文册之中有着一个记载,元童老祖有一门神通唤作“无生心尘”,此法能将自身形影印入人心之中。

    你只要看过其人,并还记得他的模样,那么你若用寻常手段攻击,那么触及的永远只是你自己心中所看到的那个幻影,而非是其本身。

    而要是找不到其正身所在,那永远不可能将之杀死。

    也是此法,令元童老祖难缠之至,哪怕功行与他相若之人也难在正面斗战中那他如何。

    从文册后面的注释上看,擒杀这位的上修当初费了许多力气,特意炼就了一门“斩心影”之术,破解了这门神通,才最终将之解决了。

    明校尉战败之后回来说是无法伤及敌手半分,很可能就是为这门神通所惑。

    这等神通不是说你闭上双目,或者不去观望对方就可破解的,只要修士的法力心光与其法力接触,那么自然会被其将形影印入进来。

    不过那记载之上并没有写“斩心影”之术怎么练,只是提了一句罢了,可即便有载,他也不会去练的。

    他没有这等神通,但却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利用蝉鸣剑,于出剑斩杀对方的同时斩却自己心中形影!

    这里要求很高,需得人心与剑相通,故是他在出来之时又沟通了一次剑器,以便做到那心剑如一,浑然无隙的境地。

    此时他一拂剑刃,往上一抬,仿若祭剑一般,流光再度从手中脱离飞去,与此同时,又一道明耀剑光在灵台之上泛起,往心神之中斩落而下!

    就在那剑光再度落在元童老祖身上瞬间,他心中的化影骤然破碎。

    此时此刻,他若有所感,霍然转身,往一处望去,此人并不在近前,而是在那极远之地,是在那千里之外!

    他凝定那个方向,背后有灿烂星光晃动了一下,一个庞大的虚影一闪而逝。

    这个时候,元童老祖那幻象般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天空之中,可是那飞腾在空中的蝉鸣剑只是一个闪烁,瞬息间就又将之斩杀了去。

    而接下来,其每一次似要浮现出来时,就被剑光所斩。

    这等方法,等若是以一剑换其一门神通。

    不过飞剑并非是他唯一手段,而对方这门神通若不破解,那永无杀死之可能,所以此般交换他认为是十分值得的。

    此刻东南方向千里之外,元童老祖的正身就站在这里,他红色睛眸之中这时流露出了些许意外。

    以往与人斗战,只要对手无法识破他“无生心尘”的神通变化,那么就拿他无可奈何,而则可以任意摆弄对手。

    比如明校尉与他交手时就是如此,哪怕其人耗尽力气,也触及不到他半分。

    可是现在换成张御,居然以剑器强破,看去这门神通已是迷惑不了其人了。

    不过想到张御手中飞剑也因此被拖住,他倒是也可以接受,毕竟以往与他交过的对手之中,以剑修最为难缠。

    而按照他过往的经验来判断,当一名平常仰仗剑器与人争锋的修士陡然没了这趁手法器,那斗战之能必会因此而削弱。

    他自信以自身所掌握的法力神通,就算不用“无生心尘”之术,也一样足够拿下这个后辈了。

    正转念之际,他忽有所觉,仰首一看,却见一道亮光出现在了头顶之上,那光芒无比明亮,无可遮挡,竟是透过狂荡风沙,直直照落下来。

    而在光亮之中,存在有一个庞然巨物,它中间是一团飘忽不定幽气,仿若天日食暗,而在幽气两旁,则是一对璀璨灿烂的双翼。

    “观想图?”

    昔年他主要的对手是真修,并没有玄修斗战过,不过观想图却有所听闻的,知晓此物可以遁去千里之外击敌。

    而在此时,那庞然巨物轰然展开了那遮天双翼,霎时间扩张百里,这一瞬间,仿若是两道灿烂星河横跨虚宇,向着天际尽头延展开来,而后内中那无数细微星辰一个个逐次闪烁起来。

    只是一个晃眼,万千星光朝着地面轰然倾泻而下!

    元童老祖仰头凝视着那光亮,他身外滚滚煞气涌动,也是霎时之间倾张百里,所有地域好若化作了一片涌动不止的煞气汪洋,星光落下,在里激起一阵阵的涟漪,在荡散煞气的同时,也被那层层涌来仿佛无穷无尽的煞气化融消去。

    只是唯有那万千啸鸣之声无法化去,便是以他的能为,也是觉得一阵烦躁,不觉皱了下眉。

    那无数星流轰击足足持续了有半刻,方才缓缓收歇,而下方的煞气大潮也是一样在慢慢平息下去,荒原上的风沙本该是漫过一切,但却是因双方的神通碰撞而留下的一个巨大的空洞。

    尽管这个空洞在风沙的填补下正在慢慢消失,可无疑展现出了修道人以个人之力对抗自然伟力的神通手段。

    元童老祖这时眼瞳一闪,转过身去,百里之外,一名年轻道人负袖站在了那里,其身上玉色道袍正飘荡出一团团飘渺玉雾,将那些滚滚煞气挡在了一旁。

    张御看向前方,袍袖飘荡之间,一步步往前走来,前方涌动煞气向两旁分开,而每当他走过的地方,风沙尘埃也是随之缓缓合拢。

    元童老祖缓缓升起到高处,他道袍之上那一朵朵鲜丽的芍药忽然绽放开来,而后有一道明光在那里闪动了一下。

    张御眸光微闪,他能认出这是元童老祖的另一个神通,名为“无天无明”,能够于一瞬间消融对手于无形之中。

    而且这神通的厉害之处在于,只要还处在其人所知所感的范围之内,那就不可能完全避开。

    所以他并没有去躲闪,这个时候,他也是抬手而起,对着元童老祖一弹指。

    日月重光!

    这一刹那间,两人所站之地各自出现了两道难以直视的明耀光亮,本来被风沙遮掩的天地彻底失去了存在感。

    但是这两道光亮产生的结果却各有不同,元童在那光芒之中于瞬息之中消失不见。

    张御则是身上浮现出了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虚影,而后这个虚影瞬间化灰飞去,他本人则是继续向前迈步而去。

    下一刻,随着远空中有一点亮光闪烁出来,元童老祖的身影自里显现了出来,依旧漂浮在半空之中,并凝视着他。

    张御也是同样目光迎上,看了过去。他方才以“玄机易蜕”之法避劫而去,而对方则同样以一门被称之为“轮光反形”的神通挡下开他的杀招。

    这一次,他又是于瞬息之间与对方交换了两门神通。

    从战斗一开始,他便在设法迫近对手,而现在,他与名对手仅是相隔数里,决胜的契机,当就在这短短的距离之内了。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绝杀

    张御此刻没有再轻易往前走,他是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这短短数里是最难走的一段路,因为他的进手机会只有一次。

    以这个邪魔所拥有的丰富经验,他所具备的手段一旦暴露出来,而又没能将之杀死的话,那么后面恐怕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没有用处了。

    特别是那“轮光反形”之术。

    这门神通可使得修持之人拥有着正反两面,一处幽暗之内,一在明光之下,一个被杀死,另一个则会转了出来,而只要其中一个还存在,那另一个就会在须臾之内重新生出。

    唯有在其一面被破坏,而另一面转出来的瞬息之间将之斩去,才有可能真正杀死此人。

    问题是其转出来的那一面并不见得会出现在原地,其法力涵盖的任何地方有可能出现,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从书卷记载的注释上看,当年那位上修曾经攻杀元童老祖数次无果,后来不惜耗用元气,以己身为天地烘炉,方才将之生生炼死。

    故是他要杀死这个对手,除了速度必须够快,同时还要保证,在某一段时间之内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压制。

    元童老祖此刻也没有贸然动手。

    他先前看过张御与莫光辰交手的场景,对张御的近战剑攻之能可谓印象深刻。

    而他只是一神魂载托之身,肉身只是一层勉强可用的皮囊,近战对于他来说是绝然不利的。

    在近距离之下,大多数神通手段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至少没有办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故是他最先打算以遥攻制压张御,若是一直能将张御压迫在较远的距离之上,那么自己自始自终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修道人,他也明白,即便在斗战之前算计的再好,可一旦交手,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故他也是准备了一个杀招。

    若是能在外围就解决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便以此制敌。

    此时此刻,两人就像两个势均力敌,且又互相提防的弈棋之人,面对着情势不明的棋局,俱是保持着足够的谨慎,但又各自有着自己的算盘和后招,都是在耐心等待着落下那决定胜负的一手。

    张御在站立片刻后,缓缓吸了一口气,终于再次向前迈步,他使了一个“尺步天虚”之术,随着他身后星光闪烁了一下,霎时就从原处消失。

    当他再出现时,已然是一步跨过了数里的空间。

    不过他却发现,自己与元童老祖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拉近,方才距离多远,现在也仍然是多远。

    元童老祖当初在观摩张御与莫光辰斗战之时,就已是察觉到了他这一门神通。

    而正如张御通过观察记载书卷了解对手并找寻到了对策一般,他也是一样对此有了应对之法。

    他这门神通名唤“灵光曳影”,这个神通一旦施出,只要是在他法力范围之内,那么他就如同对手身下的影子一般,无论对手如何努力前行,都是无有可能真正追上并触及到他的。

    但他不会只靠着这门神通来阻挡张御,这刻伸手出来,向前一拿。

    遍布方圆百里的煞气再次翻涌起来,就如同被点燃了一般,变作了烘烘煞火,并自里面伸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烟雾状长手,向着张御抓了过来。

    此神通名为“玄须冥嶽”,可掀动无尽冥火玄须,修士一旦陷入此中不得脱出,那就会在那里面被生生炼死。

    若是元童老祖全盛之时,当真是能引出亿万冥光煞火的,一经发动,便有翻覆天地之威,只是眼下他不过一缕神魂,也只能掀动遍及百里的声势,可即便如此,这般威能也十分惊人了。

    张御一见此景,也是辨识出了这神通的来历,知道这此火此气一旦勾动,草木砂石都可一齐焚烧,可以说是生生无尽。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顿足于原地,必须跳出去与敌接战,不然任凭他有多么浑厚的心力,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于是他心意一转,身后星光也是又一次闪烁起来,不过这一次,却是一道明锐的光芒自那昏沉的沙尘之中泛起。

    幻明神斩!

    元童老祖悚然一惊,这一道光芒犀利无匹,且根本就是直接往斩印入心神之中,对于他这样的以神魂寄托载体之人更具杀伤力,他连忙调运法力进行阻挡,可是如此一来,自是无暇去驾驭神通了。

    张御知道只需要一瞬间,对方就能将这神通扛了过去,这个机会可以说是转瞬即逝,所以再次转运起尺步天虚之术,又是跨出了一步。

    这一次,他趁着空隙直接期近到了元童老祖的内圈之中,与后者相隔不过只有十丈之远。

    不是他不想再更近一些,而是元童老祖身外有一层浑恶煞气遮挡,越是往里去,这煞气越是浓密,若是一头撞了进去,反会使得自己行动受制。

    不过这时已经足够了。

    他看向元童老祖,眸光犀利如刃。

    为了今次这一战,他把大部分所积蓄的神元都是投入了六正印之中,心光之力又是拔高了一截。

    他站在原地,口中言道:“敕镇!”

    这一言说出之时,宏大的声响犹如天音雷震,百里之内冥光煞火像是失去了束缚。以他为中心,纷纷崩散开来,并向着更远处滚滚蔓延出去。

    随即他向前迈步,又道出了第二声:“敕禁!”

    轰!

    这一声落下,围拢在元童老祖身前的煞气霎时崩散了一大片,露出了通向内里的去路。

    元童老祖此刻也是从幻明神斩中摆脱了出来,那双红睛之中骤然闪烁,头发飘扬起来,气息勃然升腾,显是要动用什么厉害手段。

    而在这个时候,张御平静地看向他,口中则是道出了第三声:“敕封!”

    这一语发出之际,正值周围煞气崩塌,挤荡风沙之时,那一抹明亮天光恰好从顶上被洞开的尘霾之中落下,直直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一刻,此言仿若得了天地之助,元童老祖浑身一震,身上法力若潮水般退去,直至最深处的心神之中。

    张御于此消失在了闪烁星光之中,并来到了那真正内圈之中,最后挡在他那面前的,是环绕在元童老祖身上的一赤一黑两道精煞。

    这是其人身上最后的屏护,也是其存身的根本。

    而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就只有两丈之远了,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元童老祖此刻也已是恢复了过来,他隔着那两道煞气,用红色的眼瞳直视着张御。

    他没想到张御真能突入到这里,要是此前没有防备,那么这一战说不定已经结束了,而眼下,自当引出了他布置的后手了。

    随着他意念勾动,那飞舞的尘沙之内,有一道七彩明光浮现了出来,只一出现,就把数里方圆的天地诸物都是遮拢在内。

    早在张御出了驻地之后,他就一直跟随在后方,之所以那个时候不出现,不是为了耗磨张御的耐心,也不是为了确认是不是另有人埋伏,而是他在等,在等风沙出现的那一刻,如此他可将这用血精祭炼出来的“炼绝天纱”藏匿于风沙之中。

    此物此物有消磨万物之能,只要还是血肉之躯,被这个法宝一沾,立可化为一滩血水,可谓触之即死,就算张御有心光法力可以守御,可也无力抵挡他在近距离内的出手了。

    张御此时抬目望向元童老祖,到了这一步,他同样没有再留手,也是祭出了自己的后手,他意念一引,背后骤然浮起一道盈盈紫光。

    这紫光不仅是出现在了他这里,也是将元童老祖也是笼罩在内,并将那闪烁的七彩光芒隔绝在外。

    元童老祖眼瞳一凝,认出这东西的来历,“紫星辰砂?”

    张御这时也是看出了元童老祖拿那些风沙做了些文章,可不止是后者,他之前同样也是在等待风沙到来。

    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能将紫星辰砂完全散开并融入到其中,最后好能聚合一处将元童老祖困住,不然他为何挑选即将有风沙的到来的日子出战呢?

    不过此物只是一个消耗品,并随时有可能被外面那东西给磨穿,所以他必须抢在此事发生之前将元童老祖杀死。

    元童老祖此刻也是看出那些紫星辰砂是有数的,所以他也是反应了过来,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抵挡住张御的攻击,那么等到紫星辰砂被磨穿,就是的对方死期了。

    念想到此,他身前两道精煞一分,一道对着张御而去,一道将自己围裹住,这东西是从他尸身上提炼出来的,本身层次极高,又与他神意合一,也不依靠法力催动,所以方才根本不受言印的影响。

    张御看得出来,面前的精煞不是靠强行冲撞能解决的,故是他站定在那里,口中再度言道:“敕绝!”

    元童老祖顿觉身上法力再次一滞,就连炼绝天纱也是顿了一顿,可他并不慌张,因为这个神通虽能压制他法力,可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而他还有精煞在外遮护,根本不用畏惧张御的攻袭。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无虞的时候,一道剑光忽自天外而来,直接透过凝滞的炼绝天纱和两道精煞,最后正正射落在了他的头颅之上!

    轰的一声,那强猛的冲击将他整个人都爆散成了一团血雾!

    而那两道精煞此时失了人主持,也是为之一乱。

    张御凝视那前方,以元童老祖的“无生心尘”神通来说,若是没了此剑在外斩杀那些迷惑心神的幻影,那么即便元童老祖站在他面前他,他也斩杀不到,

    可是他还有一个后手。

    那便是“正元宝尺”!

    此物是玄廷所赐,能破一切幻象虚影,更能定住心神,纵然无法克制元童老祖的神通,可仅仅短短一瞬间的心神稳固,却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呼剑而来,于刹那将元童老祖身躯杀散。

    只是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他看着大气之中闪烁出来的一点亮光,元童老祖即将再次出现,若是成功,则还能再度复还全身。

    不过他不会再给其人这个机会了。

    他伸手出去,只是一拿,即将蝉鸣剑握在了手中,而后上前一步,冲着那流光之中虚虚浮荡出来的身影就是一斩!

    剑光一闪,只听得一声琉璃破碎声响传出,那光亮霎时被分作无数光点,其中那虚荡荡人影看了他一眼,而后轰地一声,如被扯碎一般爆散开来!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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