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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灿星射神空

    天顶之上一轮青阳照空,光洒万里。

    这是廷执竺易生送至道衣之上的神通,名唤“天炉青丹”。

    此神通的气力之变可以说是与“青阳轮”同出一源,张御由于以往驾驭过这件法器,较为熟悉里面的力量,故是不同于其他附着在道衣上的神通,此术他是可以稍加驾驭的。

    而此神通不在于一时破坏之能,最重要的地方在于随着心光渡入,威能能得以无限止的提升。

    也即是说,御主的心光有多浑厚,神通的威能就可多强横。

    现下青阳一出,他自是毫不犹疑的往里渡入心光法力。

    从交战到现在,他很少动用自身的心光神通,只用飞剑和诸廷执所授神通斗战,这既是保存实力,以待决战,同时也是不让对面窥探出自己的真正路数,好在关键时刻制压对手。

    青阳得他心光之助,光焰再盛几分,登时将天中原本的大日光芒俱皆掩盖,漫天星辰一时失色,只有一片青光笼罩天地,便连那上方落下来的真虚雨水,在此光之下,也是于数息之内蒸发殆尽。

    任殷平被这光芒一照,顿时感到自身法力在不断流逝之中,方才发现,这光芒竟是有着消融法力之能,随着他的身躯在照耀之下持续消融,只是几个呼吸之后,整个人就在青光之中消失不见了。

    张御见其身影消失,微微抬头,目光投向无限深远之处。

    这青阳之光至阳至热,可将万物化作熔炉,包括禁制阵法一切都可消融瓦解,浑作一团。

    若是一切皆是顺利,那么被困在此间的韦廷执可能就此脱身,而方才被转挪出去的煞雷,也有可能在此光照之下被重新释放出来。

    不过煞雷可以被重新困阻,韦廷执便是脱困,也还不能主动出手,因为打到现在,实际上双方并未正式破约,完全还可以说是元都的内部争端。

    所以这些都不是最为紧要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持续不断的给予任殷平以打击。

    早在他得到瞻空道人的意念传报之后,实际上已是极为隐蔽的使动了一个神通。

    此术名唤“意渡天弦”,乃由钟唯吾和崇昭二名廷执合力塑就而成,此术之能在于,可以随他意愿推算出某件事或者对手的某个漏洞。

    他所选择的,是试着去推算对方的寄虚之所在。

    从瞻空道人的意念之上可以看出,元都门内弟子这等拓印之法乃是拓形,而非是寄神,其等心神真性无疑都是寄托在了寄虚之地中,而每一次任殷平身形照出,都是化出身躯之后,心神再落入其中。

    只要寄虚之地的神气一除,再诛其入世之身,那所谓拓形便再是照出,也只是化演出一个只存躯壳的活死人罢了。

    只是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元都玄图之中,任殷平气息转挪不定,十分难以捕捉。

    根据神通之回应,若想要推算成功,那他就必须给予对手足够的压力和打击,而此等事做得越多,神通推算起来方才越是容易。

    而在反复攻杀任殷平后,靠着这一门神通的加持,他现在差不多已是隐隐约约触摸到那个所在了。

    日殿之中一道光芒闪过,任殷平又一次转了回来,只是青阳当空,势头仍盛,他一出现,便又开始消融他的体躯,不过他神情却是一片平静。

    在他看来,张御现在毫无疑问是在以心光支撑神通,而他可以借助至宝不断重塑身躯,但是对面的心光却不可能无穷无尽,所以场面上虽是张御占得上风,可等到身上心光一尽,那便再无力与他对抗了。

    只这个时候,他却是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危机之感,他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张御这时心中蓦然一动,冥冥之中,好像一根天弦被拨动,天弦一端在他这里,另一端则是牵引到了一处原本深藏的所在。

    他目光顺此看了过去,便见一缕清湛神气躲藏在无限深远虚空之中,若隐若现,似存非存,并时时转挪不定。

    而就在他看到此处的那一刻,因为自身神气被窥,任殷平也自是生出了一丝感应,可他眼底深处却是露出了一丝冷嘲。

    他的寄虚之地虽不受元都玄图的保护,可同样有着法器护持,更能转挪避劫,你望见了这一处,可等寻去之时,早已是避去他处了。

    尽管他自认寄虚之地十分稳妥,可既然发现了对方的意图,那也没有任由对方杀上门来的道理。

    当即心意一转,也是试图将元神遁去那里卫护,可这个时候,却是猛然发现,自己元神居然无法去到寄虚之地,不止如此,他与张御明明彼此可见,但却又觉相距无边之远。

    身为擅长转挪之法的修道人,他立知自己被困入了某种独特的禁锢之中。

    此是武倾墟所予神通“封生不常”,修士一旦被困在这里面,自身感应乃至认知会完全错乱,而这等错乱是深入身心的,你越是与之较劲,那便越是混乱,在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最后可能会诞生一个性情与原来完全相反的人出来,从而代替原主。

    任殷平也非常果断,在稍加试探,发现此术难以破解,他也是十分果决,当机立断选择再次崩解自身,以求快速脱困。

    张御见他崩灭而去,再寻解脱,心知眼前这一线空隙乃是绝好机会,于是当机立断,心神转动之间,一道璀璨星光划过,玄浑蝉从自他眉心之中飞了出来,双翅震动之间,往前一冲,轰然一声,霎时撞破虚实之界限,直直往着那处寄虚所在寻去!

    任殷平认为有转挪护持之宝,外力便是找来,也难觅其所在,通常情况下也的确是如此,可是其人并不知晓,他还掌握有大道六印之一的目印!

    只要神通寻到了那里,再是被他见到,那就等于盯死了这一处所在,无可能再从他视界之中脱离出去了。

    此刻他眸光隐现神光,观视虚空,玄浑蝉观想图则由着他的神气指引,直直冲到了任殷平那神藏之地的近处,便见这里被一团环转不休,时时挪转的磅礴虚气所包裹。

    玄浑蝉立时攀附上去,幽气所聚的蝉足勾住此气,如灿烂星河般的双翼一展,翅翼之上有万点光芒落下。

    这一刻,好似浩瀚星河落来,但是落至那旋转虚气之上,都好似落入了一团深不见底的渊暗之中,虽是在表面激起无数波荡,但却若石沉大海,不见回响。

    张御心中明白,这法宝要想按正常手段攻破,非要不断进行消磨不可,可现在他不可能在此耽搁下去,任殷平一旦复还,元神必会随之到来,那攻破此间的难度将是加倍提升。

    故他此刻也不再留手,决定动用长久以来藏匿不动的杀招。

    他于心中一唤,袖中惊霄、蝉鸣二剑得此招引,剑光一闪,直接跃跳至了虚空之中。

    他之前曾将身上两柄飞剑都是寄托入了寄虚之地中,本来是作为暂时护持的守御之器,有了“离空紫炁砂”后便可有可无,而现在却是正好用来攻杀。

    双剑一出,直接向下方气海杀去,蝉鸣剑光华湛湛,锐气横空,而惊霄剑看去有影无形,似可忽略不见。

    蝉鸣剑一落虚气,荡起层层涟漪,整个虚气大海都是动荡不已,但仍旧坚持着未有任何破损,而在这个时候,一道晦涩剑气从侧面无声无息刺入了进去。

    长久以来,张御一直在惊霄剑剑身之上积蓄剑势,以其作为一击克敌的伏杀之剑,只是此前一直不曾用过。

    而在此刻,为破开对面封堵,他毫不犹豫将动用,见此剑已是杀入内里,心意一催之间,便将其上所蓄之势尽数倾泄出来。

    那本一团厚实无比的虚气大海先是一顿,片刻之后,却是猛地崩散开来,化为无数破散虚气,这些虚气在试图重新聚合一处,可那显露出来的空隙却是一时无法弥合,里面那一缕神气也是由此暴露了出来。

    有着法器守御的寄托神气就好比层层坚壳保护起来的火种,而若没有没了坚壳保护,那是经历不了任何外间冲击的。

    等候在外玄浑蝉此刻灿烂双翼再是一振,仿若天外流星一般,带着一缕星光轨迹冲到了那一缕神气之上,刹那间,蝉身之上滚滚幽气将之一股吞没!

    虚空骤黯。

    诸物顿消。

    日殿之上,任殷平身影已是映照出来,他本来还待要以元神遁去支援寄虚之地,可意念一动,气息却是骤然一空。

    他怔怔站在那里,随后抬起头看去。

    天穹之中的青阳此刻已是散去,只剩下了无比澄澈的天穹,而那一座元都大殿不知何时已是隐去不见了,在他眼中,这一处地界似已不再存在了。

    张御站在半空之中,目光投向其人,虽然杀破了那寄虚之地,可任殷平仍是掌握着元都玄图的权柄,难说还会不会有其他手段,而他也不容许其人再得翻盘。

    现在只要斩杀了此人这一具身躯,那么一切风波便能平息了,于是他剑光一振,待要将之解决。可这个时候,却听得一声叹息,道:“张守正,他既已失去寄虚之能,便看老道薄面,且放他一马吧。”

    ……

    ……

第两百章 镇诏合天隙

    张御听得这句话,身上浮动的气机微微一顿,剑光也是按住未发。今次他到来元都山门的名义是在瞻空道人这里,这必须要照顾这位的颜面了。

    若是他不管不顾出手,虽也是可以,可与瞻空道人意愿相悖,那就算是主动破约了,这难说会引发什么后续变故。

    要是因此反而使得任殷平掌握了元都玄图的权柄,那反而不妥了。

    瞻空道人虽被囚押在阵禁之中,可能关住他的其实只是他自身,故是他一直在留意着战局,万一不妥,他会设法相助韦廷执和张御脱身。

    但是没想法局势骤变,任殷平寄虚之地竟被一举击破,寄托神气当然无存,下来若是再被杀去入世之身,那就是真的似了,可终究是自己师弟,他不忍见其被斩在山门之中,故是立时出声圆场。

    他对任殷平规劝道:“任师弟,到此一步,你还不快些俯首认罪么?总算这一次并无伤亡,你若认错,我还可在天夏诸位廷执那里替你求情。”

    任殷平把目光从天中收回。

    他知道,寄虚之地一破,自己就输了,这里不只是在于他此身被毁去之后没法再重新过来,而是没了寄虚之神气,他没有资格再进入元都大殿之中了,无法驾驭此处,自也没法获得整个元都玄图的临时权柄。

    他长久以来的谋划,已经没可能继续下去了。

    而此刻听得瞻空老道之言,他却是十分平静的说道:“求情?让彼辈把我关押起来,被镇压到清穹之下么?”

    瞻空道人苦心劝说道:“师弟,纵被关押起来,那也好过被宰割性命,而且你我寿数长远,只要你肯认错,终究是有宽放之日的。”

    任殷平漠然言道:“我是绝然不会去投降天夏的,师兄,纵然这回是我输了,可你们也不会赢!”

    张御这时忽然感觉到,此人接下来将会做到一个对所有人都是威胁极大之事,他眸光一闪,再没有去管那个定约,一道剑光已是朝着任殷平斩去。

    他这一剑是为逼迫任殷平放弃自己的举动,可未想到,后者却是根本未去做任何闪避的动作,身上法力一涌,顿有一道光芒冲天飞起,而那剑光霎时撞破他身外的薄弱守御,从其身躯之中洞穿了过去!

    任殷平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硕大洞口,惋惜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随后又看去天中,可见里面有一道光芒灿灿的符诏,看着此物,他又道:“不晚、不晚。”

    他这是以掌门符诏,将其上另一个权柄引动了,此便是转挪天机,试着打开内外层界之入口,如此便可放得外间修道人进来!

    瞻空道人此刻猛然一惊,现在掌门符诏已是不在任殷平手中,他也是再无顾忌,直接从被禁制冲了出来,一下转挪到了后者面前,喝道:“师弟,你疯了不成?”

    任殷平自知命不久矣,却是仍是挺在那里,冷然道:“我没疯,若是我就此收手,元都派就我手上败落了,我又岂能容许!”

    瞻空道人指着他,满脸怒容道:“可你,你却是在放外人进来!”他看了一眼天中烁烁放光的符诏,见天中有一个隙口正在缓缓裂开,他不由一惊,连忙转动自身那一部分权柄,试着将此势延阻。

    任殷平呵了一声,道:“来不及了,这符诏一转,师兄凭你的权柄却是停不下来的。”他看着瞻空道人,眼神之中似是十分期待,道:“师兄,你会做何选择呢?”

    瞻空道人此刻焦急非常。

    他不难想到,这里动静一出,上宸天此刻必然是试着推算入口,要是此辈做好了决战准备,那么极可能趁此机会冲入进来。可却如任殷平所言,掌门符诏一经,他没法令其停下,除非……除非由他来接掌掌门!

    唯有如此,才能平复这一场祸端!

    但这也正是任殷平所希望看到的,其人哪怕至死,也要看到元都派得以重立。

    瞻空道人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一咬牙,抬头看去天中,便就准备伸手去接那符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声悠长叹息传来,那掌门符诏却是忽然于半空之中倏尔凝定,与此同时,虚空之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了任殷平的身上。

    任殷平微微一怔,他看着天中那一道裂隙正缓缓收拢,不由露出怅然和解脱之色,这时他试图回头去看来人,可是在转过去的时候,身躯便若被风吹拂的沙尘一般往外飘散,只是一个呼吸之后,就彻底化散不见了。

    瞻空道人不由一怔,随后激动道:“师兄?”

    那声音又是一叹,再度传来道:“虽不想同门相残,但任师弟执念太深,我却是不得不下此重手了。”

    张御这时也是看了过去,见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身影,虽然光芒耀目,难见真容,可对方却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他试着问道:“荀师?”

    那道人像是看了过来,道:“张御,你做得很好。”他又对瞻空道人言道:“瞻空师弟,下来之事拜托你等了。

    瞻空道一声好,随即他担忧道:“师兄,你这次,是否……”

    那道人身影道:“吾辈修道,也不过只是求一个顺心而为罢了。”

    他一伸手,将掌门符诏拿了过去,再又看了张御一眼,点了下头,而后随着金光向外猛地一散,便就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了。

    张御则是双袖抬起,合手于前,对着其人身影消失之地郑重一揖。

    待礼毕之后,他想了想,问道:“瞻空前辈,荀师这一次……”

    瞻空道人叹道:“师兄这一次,当是察觉到了将内外层的裂隙,故是过来拿了承继了掌门之位,可这是违反了心誓的,师兄这一次所受承负不小。”说话之间,他也是十分之担忧。

    张御心下一转念,他却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如此简单。

    虽然他们师生二人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可以他对这位老师的了解来看,这位可不像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他看向任殷平消失之地,方才就算这位荀老师不动手,被他贯穿胸口的任殷平也没可能再活下来,而这位却主动了结其性命,这般实际上便免得任殷平之死被算在他头上,不至于引起天夏与元都之间的不睦。

    瞻空道人这时拿一个法诀,利用自己的权柄撤去了围困韦廷执的禁阵,过去片刻之后,外间一道光芒飞来,落在了台殿之上,韦廷执自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场中,又看向张御,道:“张守正?”

    张御对他点首言道:“韦廷执,事机已然了结了。”

    韦廷执本来严肃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道:“了结了便好啊。”他看着张御,不由点了点头,虽他不知道张御这件事是具体如何解决的,但他能想见,这定然极为不易的。

    瞻空道人这时沉声呵斥道:“你二人躲在那里作甚,给我过来!”

    话音落下没有多久,就有两道光气出现在了场中,王道人和乔悦青各自现身出来,并对瞻空道人行有一礼,口中低声道:“师兄。”

    瞻空道人冷声道:“你们做得好事!还有脸叫我师兄!”

    乔悦青低着头不说话。

    王道人则是硬着头皮道:“师兄,你和大师兄都不在门中,任师兄要做什么,小弟和乔师妹也没法阻拦啊。”

    瞻空道人瞧他一眼,哼了一声。或许乔悦青是性子软,所以随波逐流,可这位王师弟的心思是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现在有韦廷执和张御在,他自觉得丢的脸已经足够多了,所以也没去出声训斥。

    他沉声道:“我们元都早便并入了天夏,你们二人此番是何罪过,我说了不算,需得由玄廷来决定。”

    他对着张御和韦廷执打一个稽首,道:“两位,我当带着他们二人随两位去到上层,解释清楚此事。”

    张御点了点头,方才他已是通过训天道章,将此间之经过原原本本交代给了玄廷那边知晓,而这事也需尽快收尾才好,早一分解决,便少一分变数。

    瞻空道人一挥袖,前方霎时绽开一方虚空门户,稽首道:“两位请。”

    张御再一点头,便与韦廷执一同这门户之中走了出去,瞻空道人则是用目光逼视着王道人和乔悦青走了出去,而自己则稍稍落后一步。

    待四人都是出去后,他化出一个分身留在此地,正身也是一样向门外行去,随他走了出去后,那门户轰然合闭。

    他分身则是留了下来,随后看了眼天中,神情看去有些凝肃。

    虽然方才那沟通内外层界的裂隙只开得一隙,便就被重新收拢了,当中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然而他感应之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莫非是他这位师弟还隐瞒了什么?

    他抚须深思了一会儿,却是不要领,叹了一声,暂时不去多想,而是一弹指,向外打出了一道玉符,过了一会儿,一名弟子遁光来至殿前,落定下来,俯身一礼,不敢去看他,战战兢兢道:“不知师伯有何吩咐?”

    瞻空道人面无表情道:“去,把我那个逆徒,还有我师兄的那个徒儿,都给我唤过来。”

    ……

    ……

第两百零一章 雨过有余澜

    瞻空道人的化身在日殿之上等不多时,狄溟和戚未央这两名弟子来便即到来,两人见了他,都是俯身一礼,狄溟道:“弟子拜见师父。”

    戚未央则道:“师叔有礼。”

    瞻空道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二人,沉声道:“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狄溟低头道:“是,是弟子做得差了。”

    瞻空道人道:“我知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尊奉‘掌门’之命,所以自己无错。而‘掌门’命令压下,自己既然对抗不了,那就先从了,若是情势好,便跟着走,要是情势不妙,那就随后反正,是不是?”

    狄溟道:“弟子不敢如此认为,但弟子委实是做错了,请师父降下责罚,无论是什么,弟子都是愿意承受。”

    瞻空道人看他片刻,缓缓道:“看来你还是认为,错的只是事,而非是自己。”他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门中么?就是因为你心中无正执,这又岂能行正道呢?”

    狄溟没有说话。

    瞻空道人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这个弟子都懂,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听进去,他没再继续斥责,又问道:“先前你们是不是抓了一名天夏修士过来?”

    狄溟道:“是,那是乔师叔奉任师叔安排抓的人,人还在此间,毕竟也是同样,我们没有为难他,他也没什么损伤。”

    瞻空道人道:“总算未曾错上加错,稍候你去把人放了吧。”

    狄溟应了下来。

    瞻空道人又看向站在那里好若事不关己的戚未央,沉声道:“你是我师兄的弟子,师兄未开口,我也管不得你,但你终究是天夏修道人,自有天夏律法约束你,我先罚你闭门思过,你愿不愿领?”

    戚未央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任师叔败了,那我等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师侄甘受责处。”

    瞻空道人皱了下眉,看他片刻,才是沉声道:“那你们下去吧。”

    两人稽首一礼,便都退下去了。

    到了外间之后,狄溟道:“师弟,你是不是早知道任师叔不会赢?”

    戚未央笑着摇头道:“师叔乃是玄尊,他都看不破的事,我又哪里能看破?可正如师兄之所想,我们身在门中,不听师叔的,难道等着被囚押起来么?

    实则我等位卑功弱,怎么做都是错的,谈论输赢实是奢望,什么时候法力功行能当得一面了,那才是能发出自身声音的时候。”

    狄溟深以为然,他也是这么想得,什么门派不门派,这些争端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太大意义,他们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他们太弱了,其他都是末节。

    他与戚未央别过之后,没有先去放人,而是转路来到了一处清幽小苑之中。庭院里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这人着一身襕衫,身上穿戴很是简朴,此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神情温和,看着十分儒雅。

    这人见到他来,站起一礼,道:“狄师弟来了,不知上面事如何了?”

    狄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简略一说,提醒道:“蒯师兄,趁着现在还未找到你头上,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晚了,怕就走不了了。”

    蒯姓修士讶道:“为何要走?我相助两位师长让诸位同门回归宗门,莫非还做错了不成?”

    狄溟道:“蒯师兄,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蒯姓修士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蒯某自认问心无愧,又何必做那小人行径?”

    狄溟懒得再多言,道:“那蒯师兄你随意吧。”

    这次等老师处置下来,他估计自己怕是一段时日见不到外面天日了,只是他出于好心提醒一声,既然对方不领情,那他何必再劝呢?

    这时他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师兄那位同门,老师我要去把放了,你当也是知晓。”

    蒯姓修士目光中露出奇异之色,看了看他,道:“哦,好。”

    而同一时刻,张御、韦廷执,瞻空道人等五人出了元都玄图之后,便见天幕之上有一团光云散开,一道光华自天而降,直接垂落到了地表之上。

    几人跨入到光幕之中,只是转眼之间,就已是来到了清穹地陆之上。

    明周道人已是在此等候,他打一个稽首,道:“诸位,诸位廷执知晓几位到来,已在殿上相候,还请诸位随贫道来。”

    瞻空道人客气道:“有劳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笑着道:“哪里,哪里。”

    张御这时道:“事情详情,我已是禀明廷上了,就不与诸位同往了。”

    韦廷执点头道:“张守正自去便是,韦某会带几位元都的道友去往廷上。”

    瞻空道人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此回当真有劳你了,贫道就在此别过了,等事机处置好好,当再来拜访。”

    虽他知道张御早年曾在自己师兄门下学过道,可以张御如今的成就和身份,他可不敢将其当作后辈,交流时所用的态度完全是把他当做玄廷的上层修士来看待。

    张御还有一礼,便与瞻空道人还有韦廷执别过,心意一转,便回到了守正宫内。他站定在大殿之中,便唤出大道玄章,以训天道章向下方各驻地传递出一道道言语。

    玉京,白真山。

    湖心亭中,桃定符正与江旬在湖畔对弈道棋,而亭外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

    江旬落下一子后,见桃定符在沉思,便站了起来,走到栏杆边上,看着湖水之中不停激跃的水花涟漪,道:“这雨水下了多日了。”

    桃定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定了定神,洒然言道:“总会雨散天晴的,”他斟酌了一下,忽然有了灵思,便又是落下了一子,“江师兄,到你了。”

    江旬回到案前,看了几眼,赞叹道:“桃师弟,这一子当真是天马行空。”他认真思索了片刻,也正待落下棋子,忽然有一个弟子自远处乘云落下来,稽首一礼,道:“两位道长,聂师姐有请。”

    江旬与桃定符对视一眼,前者道:“棋局便先留在此间,我与师弟回过再分胜负。”

    桃定符笑道:“也好。”

    两人离了湖心亭,沿着天中虹桥穿渡,回至山前殿阁之中。

    聂昕盈正在案几后执笔写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便拿起一封书信,令身边一名面目清秀的女弟子送至两人面前,道:“两位师兄,方才玉京驻地发来的传书,说是元都派事已有了解,两位师兄已是自如往来了。”

    江旬讶道:“这么快?”他拿过书信看了看,上面乃是张御的亲笔落书,可以确定事情已经结束。

    桃定符笑了笑,道:“张师弟做事,倒是从来不曾让人失望过。”

    聂昕盈道:“我听说老师说了,宗门地位特殊,实力也是不弱,这事处置起来没那么简单,张师弟这次所付出的力气定然不小。”

    江旬郑重点头,本来张御身为玄尊,是可以抽身事外的。虽说都是同门,可张御与他们这些没照过面得师兄弟彼此情分可没那么深,便不出力,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他不会去当作理所当然。

    这件事他会记在心里,或许现在还无法,可若未来有机会,他会设法回报的。

    他这时语发感怀道:“自修道以来,对抗神怪外敌,每日勤修苦练,好似没有一日停下过,这段日子倒是颇为安舒。”

    聂昕盈笑盈盈道:“师兄愿意住这里的话,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江旬摇头道:“不必了,此处虽好,终非吾家。况且洲内还有许多事务需我去处置,留在这里已是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桃定符这时道:“消息是从驻地发出的,那么想来其他同门也是得到消息了?”

    聂昕盈道:“小妹已问过了,诸位同门都是收到了。”

    江旬想了想,道:“说来荀师既不承认我们是弟子,那肯定不会对门内提我们的事,可这次宗门却能这么准确找到我们,那想必是有人透露的。”

    聂昕盈表情认真了一些,道:“小妹已是问过了,又和原师兄对照了下,认为这一次很可能是蒯师兄将我们的事情告知了宗门。”

    江旬道:“蒯荆?”他琢磨片刻,道:“要是他,倒真有可能。”

    蒯荆这个人在众多师兄弟中很特殊,他跟随那位荀老师的时间也算较长,但这个人平日不喜与人交流,而且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似活在自己的天地之中,和诸位同门的关系不冷不热。

    江旬觉得这位师兄对事物俗理的看法和他人并不一致,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方式,若是这次问题出在这人身上,那倒合理了,因为这个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聂昕盈也同样与蒯荆不熟,她拜入荀师门下的时候,还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小姑娘,但那时候就觉得这位不好亲近。

    她提醒道:“江师兄这回回去也要小心,原师兄说,蒯师兄这个人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是他认为蒯师兄的功行胜过我们当中任何人,而且蒯师兄不是一个愿意轻易放弃的人,他若做什么,那一定会做到底,所以要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

    ……

第两百零二章 思玄问心道

    张御回到了守正宫后,心念一转,披在外间的那件道衣剥离了下来,而后化作了一枚金光闪烁的神通道箓,悬空飘浮在了那里。

    这东西是玄廷授予他去往元都山门所用,现在事情了结,他自也是解脱了下来,等待着玄廷随后的处理。

    元都这一战下来,他着实得了不少收获。

    尤其是让他见识到了不少神通法术,虽然最后有一些廷执的神通还未及用出,可既然是一开始便交给他使用的,他自然也是事先有所了解的。

    这些神通使得他的眼界大为开阔,也让他有了很多想法。

    神通之法路数不同,有人认为并不威能越大越好,有些精通变化的神通,能起到微小之力滞碍绝大威力的作用。

    他倒不这么认为,只是他以前所具备的神通,大多都是配合本身整体的战术来使用的,所以单独拿出来,并不是非常特别。

    可是境界不同,选择也当不同,到了他这个境地,威能巨大的神通看去又是必须掌握的,因为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等神通最为直接有用,威慑力也远比其他神通大的多。

    而这次不少廷执所给予的神通,许多只是单独拿出来,便能起到抵定胜负的作用。

    这次给他最为深刻印象得,毫无疑问便是首执所给予的那“观元生灭”之术,一观之下,便见生灭,任你怎么变化都是没用。

    若不是元都玄图这个层次更高的镇道之宝,只这一个神通就可取胜,任殷平是不会再有翻盘机会的。

    他思忖着,除开言印这个特殊的手段,自己却是缺乏一锤定音的神通,这也算得上是自己目前的一个短板了,故是当设法尽快补上这方面的不足。

    而据他了解,诸位廷执的这些神通,有的是得自师传,而有些则完全由他们自己另行立造的。这些神通无不是契合自身,也无不是建立在自身对道法的深刻理解和掌握上的,这算得上是真修的底蕴。

    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虽然天夏上层靠着玄粮在功行之上已然追上甚至反超那些上宸天的修士,可是修行长远的修道人,对于道法的掌握和理解却是更胜一筹,这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对于天机推算的运用。

    而在战斗之中,对方的神通可能更为玄妙,也更具变化。

    反而玄修在这方面却是欠缺了太多,虽然玄法早便存在了,可相比真法而言,底蕴还是太过薄弱了。

    不过玄修也不是没有长处,他只要有足够神元,就能做到许多事,有些东西大可以去浑章之中去求取。

    但他现在并不准备这么做。

    因为浑章所予,也只是对自身道法和认知的某种总结,却并非是唯一的路。

    不止如此,作为他道法最根本,大道六印之一的言印,应该还有更为强横的力量可以挖掘,这里变化便只能靠自己去推演摸索,而不是单纯靠能从浑章中求得了。

    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应当先抽时间梳理一下自身的道法了。

    而正当他在这里思忖道法之事时,玄廷之上对元都门中一些修士的判罚也是下来了。

    王道人和乔悦二人因为参与了立派一事,判罚了禁闭百载。只是因为在此过程之中他们并未伤人,所以给了一个选择,若是下来与上宸天交战,二人参与战事的话,那么可以立功抵过,以减削罚期。

    两人自是不愿被禁闭起来的,禁闭并非单纯的囚禁,而是将修道人意识的清醒扔入虚空之中禁压,并以符印镇压身上的法力,在被囚禁期间,修道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面对一片虚无,这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故是二人都是选择愿意加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

    至于那些从众弟子,则大多数都是从轻发落。

    毕竟玄廷也明白,上境修士要是强制下面做些什么事,下面的人是没办法抵抗的。

    这些人中,似如狄溟、戚未央等人俱是禁闭一载,而另一些人则是判罚去往边洲镇守数月至一载,而一些只是单纯遵从命令的寻常弟子,则就直接赦免了。

    而有罚必有赏。

    此次事端之中,诸廷执都有出力,但这一切最终还是靠了张御去完成的,可关于这一次该是如何褒奖张御,廷上讨论了一次,却没能拿出一个准确的定论。这里主要还在于张御的双重名位上,诸多廷执意见不一。

    最后有廷执提议,这个事情可容后再作讨论,因为元都这一战,可以看做是与上宸天对抗的一部分,下来势必还要进行更多的战事,可先给张御一些玄粮功赐,待在整个战事结束后,再一起叙其功。

    这个提议获得了认可。毕竟过往遇到战事,也都是待战后再是论功的,此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在决定之后,廷上便先令明周道人携玄粮前往守正宫褒奖,而其余待战后再论。

    三天之后,某处荒原之中,一个椭圆形的阴影出现在了天穹之中,随后金光一闪,一道人影落到了地面之上。

    廖凌看向上方,随着那阴影退去,天穹又一次恢复了明亮,他松了口气,终于自里出来了,虽在元都派中困了没几天,可他还是担心自己留下的那些东西受到损害。

    比起同样摆在荀师门下的那些同门来说,他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修为相对较弱,且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也不是性情孤僻,只是感觉和那些同门没有什么共鸣。

    比起修道,其实他更喜欢打磨雕像。

    在此一道上,他从小就展现出了一定的天资,并得到了众多的称赞,他至今还记得,当把自己刻好的一个竹像送给邻街的小孩时,小孩脸上露出的是那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开心。

    若不是当初家中人非要他跟着修道,他或许会开启另一段人生,成为一个手艺很好的石匠。

    这些年他一个人躲在荒原之中,雕凿了许多一尊尊美轮美奂的精致人物石雕,这些石雕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每次看到,都是满满的满足感。

    要不是当初怕毁坏这些东西,他不得已留了手,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那法器抓住。

    他遁光而起,飞遁十来呼吸后,在一根石柱之前落下,石柱边上,靠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抱着膝盖,似是睡着了一般,而一只小犬则是趴在一边,则是在保护着自己的主人。

    可再仔细一看,这却只是两座几能乱真的雕像。

    他看到之后,不由露出了笑意。

    “这就是蒯师弟你这些年做的事么?”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廖凌悚然一惊,转过身去,看到来人,不禁怔了一怔,惊讶疑惑道:“是蒯师兄么?你……怎么在此?”

    蒯荆微笑道:“我跟着你来的啊。”

    廖凌诧异道:“你也被宗门拿住……”他看着蒯荆的笑容,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抬头,道:“是你将我们的事告知宗门的?”

    蒯荆坦然承认道:“就是我,”

    廖凌脸色冷了下来,看他几眼,沉声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蒯荆摇头道:“不,师弟,你不明白。”

    廖凌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蒯荆十分认真的说道:“师弟,我们生活在一个十分可怕的世界里,荒原四周,到处都是神怪和异神,他们一直在等着我变得虚弱,而后就会冲上来将我们杀死。

    过去六个纪元里埋藏了许多危险的东西,他们随时有可能醒来。而浊潮随时有可能到来,改变我们熟悉所东西。在外层,除却上宸天和幽城,有着无数的邪神在盯着我们。

    还有许许多多被规序束缚的修士,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现在他们只是被无形得绳索捆缚起来的,可有朝一日,等到他们意识到这条绳索捆缚不住自己时,那么就是一场灾劫。

    还有那些上境修士,那些修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一下念头,那么我们就会在无知无觉中沉沦,乃至死去,而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不会有……”

    廖凌开始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可听到后面,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道:“你在说笑么?”

    蒯荆十分严肃的说道:“不,我没说笑,比如现在那些上境修士看着还很是安和,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起那等念头呢?”

    廖凌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蒯荆沉声道:“修炼,不停的修炼,这样才能对抗这些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既然宗门已无法庇护我们,我们就必须自己去努力。”

    “修炼?”廖凌毫不犹豫道:“对不起了,蒯师兄,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路,请你去找他人,莫来寻我,请吧。”

    蒯荆却是摇头,坚持道:“不行,你是我的师弟,我有责任帮助你。”

    廖凌想骂人了,道:“你真的疯了!”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人说不清,他恼道:“请你离开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身上法力骤然腾起,但是怕波及旁边的雕像,他收敛了几分,他也没想着和蒯荆动手,只是为了威慑其人。

    可是蒯荆却是神色一肃,伸指一点,一道光圈骤然射至廖凌身上,后者顿时一僵,一下动弹不得,他摇头道:“师弟,你的法力太弱了,是该好好修行了。”

    廖凌挣扎了几下,都没法摆脱那光圈,他怒吼道:“我修炼不修炼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做事,凭什么要你替我安排?”

    “师弟。”蒯荆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态度诚恳道:“我是为了你好。”

    ……

    ……

第两百零三章 约易名归附

    张御自回来之后,这几日都是在翻阅道书,梳理自身道法。他踏上寄虚之路还没有多久,也正是需要沉淀的时候。

    虽然元都派一事解决了,可在外层,上宸天的人并没有退走,双方还在对峙,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展开一场大战。所以立造神通之事不但相当有必要,并且还很迫切。

    可他心知,越是如此,便越急不得。

    造的神通不合意,那重新再造便是,可若是因此引发在道法上理解失了偏差,那转回来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那些真法修士有着无数前人的经验参照,他只能自行摸索,不只是他自己,作为玄法开道之人,他所行之道也有极大可能后来人所借鉴,影响将是更大,故也需更加慎重。

    在他沉浸于此中之时,殿外有动静到来,他收摄心神,看向前方。

    随着一道光芒在殿外闪过,明周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在殿下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守正,此回守正平复元都内患,廷上按例发下功赐,特令明周送来。”

    张御目光一落,将明周道人手中诏旨拿了过来,他打开一看,见这一次玄廷共是赐功玄粮三百五十钟,而在后面也是说了,他之功劳,不好界定,故只是先赐部分褒奖,待战事结束后,再是一并叙功。

    他看罢之后,他将诏旨收了起来,对明周道人言道:“有劳道友了。”

    明周道人道:“守正既已收到,明周便告退了。”他一礼之后,身影虚晃了一下,便自不见。

    张御沉吟片刻,便站身回到后殿,将诏旨摆入阁中,待回来之后,有神人值司来报,道:“守正,瞻空玄尊来访。”

    张御颔首道:“待我亲迎。”他自殿内走了出来,见瞻空道人站在阶前,抬袖一礼,道:“前辈有礼。”

    瞻空道人忙是回礼道:“张守正唤我道友便是。”

    张御点了点头,侧过一步,道:“瞻空道友请。”

    瞻空道人再是一礼,便随他往殿中来,边走边言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没给道友添麻烦吧?”

    张御道:“前辈弟子年纪虽小,但却很是懂事,却不用他来人操心,在东庭那里一切安好,前辈找的一个好徒弟。”

    瞻空道人却是摇头,叹息道:“现在是这般,往后却不见得,不怕道友笑话,我以前收得一个弟子也是懂事知礼,可现在却又太有主意了。”

    顿了下,他又感慨道:“我元都一脉因为传承功法很是独特,使得弟子难寻,除了天资禀赋俱要上乘,还需和功法合契,同时品性也不能太差,要不然我师兄也不会找了这许多年了,就算数年前找到了一个,可不知道何处不合心意,后来又另去寻觅弟子了。”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殿中,分宾主坐定下来。

    张御令神人值司送上灵茶,瞻空道人拿起尝了一口,道:“这似是玉素道友那里才得灵茶?”

    张御道:“正是。”

    瞻空道人道:“也是许多年未曾品过了。”

    张御道:“这次事了,瞻空道友是准备回元都?还在留在上层?”

    瞻空道人道:“我得玄廷授一个‘观治’名位,待是准备在上层常驻。”

    玄廷实际上是想他前来担任廷执的,毕竟当初在元都相助天夏驱逐上宸天后,玄廷便有过这等提议。

    可这一次,他依旧婉拒了。

    因为在他看来,这一次事端就是元都内部引发的动乱,玄廷不计较自己的过错已然算不错了,自己又怎么能厚着脸皮把这看作自己的功劳呢?

    况且他这个人不喜欢处置俗务,更不擅长此事,只因为今次这事,他也吸取了教训,认为或许正是由于前次两边交流不多,才致有那等乱象,不能再重蹈覆辙,故是选择留了下来,担任了一个不担事的观治职位。

    “老道这次本待早些过来拜访道友,听闻道友这几日在闭关,抽空推算了一下,知是道友今日或许有暇,才是来此拜访。”

    张御微微点头,对此倒也不奇,这也是真修最为擅长的本事。修行日长远的修士,在天机演算上都很有一套,只要不涉及修道人根本,大多都能算准。

    瞻空道人又道:“我与道友也算有几分渊源,不知有些话是否冒昧?”

    张御道:“道友请言。”

    瞻空道人稍显郑重道:“道友之能非我所能言,只是我观道友,气机平顺,神华内敛。这当是在规正自身,此事不能轻忽,我辈今日之悟,便是他日之行。”

    张御若有所思,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了。”

    瞻空道人道:“玄法一道我不熟悉,但大道之路,殊途同归。”他抬袖拿出一枚玉简,此是我元都门中收藏的一些道册,道友不妨拿去一观。”

    张御看了一眼,没有离去接,道:“可是方便么?”

    瞻空道人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元都一脉并入天夏后,便不再是宗门了,况且今次之后,我也在思索,想将元都派典籍都是送入玄廷之中,今后谁人愿意来学都是可以。”

    张御听他这么说,也便不再客气了,称一声谢,便将玉简接了过来,他想了想,又道:“道友元要将都将典籍送入玄廷,可是要改动之前定约了么?”

    要知元都一脉此前可是独辟一地的,还可以遇战事不奉征召,现在看来,怕是要做出更大改变了。

    瞻空道人道:“过去我二人总想着,这事急不来,怕门下许多人一下无法接受,所以仍是独辟一地,指望着用数百年时间一众同门慢慢扭转想法。可是没想到,任师弟他还是走错了路,既然如此,那我便索性强硬一回,替他们作一回主了。”

    张御一转念,若真是如此,此回天夏不但借此危机肃清了内患,或许还能得一强援,不谈元都派这几位玄尊,似元都玄图这等镇道法器,价值就莫可估量。

    瞻空道人又与他交谈了一会儿后,便道:“今次叨扰守正许久,以后老道当会在玄廷内外走动,下来与张守正打交道的时日尚多,就不打搅了。”

    张御见此,便也没有出声相留,亲自送他出殿,待转回来后,便继续观书修持。

    荒原之上,一座简陋但又颇具规模的宫庐之中,一座座精雕细琢,线条优美的雕像陈列在四周,而大多数都是一些女仙和灵禽走兽的形象,因为雕琢之人赋予了她们一定灵性,所以看起来,每一座都是灵动而又自然。

    蒯荆已是来了多日了,这些天来他一直督促着廖凌的修行,可是对后者的进度并不满意。

    他神情里中总是带着一种警惕和急迫,认真道:“师弟,你的进步太慢了,要知道,那些危险可是不会等我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我们必须抢时间,你需要更加专注。”

    廖凌身躯之外是一个光圈,他被束缚在这里不得出去,有气无力道:“蒯师兄,我已经尽力了。”

    蒯荆摇头道:“不,我觉得你没有。”

    “我……”廖凌真的想骂人。

    蒯荆神情沉重道:“只能这样了。”

    廖凌忽然一阵心惊肉跳,道:“你,你想干什么?”

    蒯荆朝站在没动,朝某处看了一眼,矗立在那边的一座美轮美奂的神女雕像轰然崩塌。

    廖凌啊啊叫了起来,喊道:“停手,停手!”

    蒯荆肃然道:“师弟,我知道你不理解我的做法,但没关系,身为师兄,我会帮助督促你的,下来要是你不用心修持,那我就再打碎一个雕像。”

    廖凌马上道:“行了行了,我炼,我炼,我好好修炼还不行么?”

    他看着那碎成一地的雕像,心中痛惜无比,可是蒯荆拿这个要挟,他真是没办法,只能拼命去修持了。

    只是十来天,他的功行果然提升了不少。

    他当初能被荀季看中被收在门下,资质是自然是不差的,只他从来没认真修炼过,可光是这样,他都修到了元神照影的境界,现在为了保全自己的雕像,他被迫努力修持,功行自是在不断增进之中。

    不过每次修炼,他心里都是在不停唾骂着蒯荆,恨不得后者去死,心里在想这么暗无天日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某一日,他忽然看到一艘飞舟从头顶之上飞了过去,他心中一喜,可随即又想到什么,看向蒯荆盯那边,见其盯着飞舟直看,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蒯师兄,不会以为这些人是来对付我们的吧?”

    蒯荆看过来,讶道:“怎么会?师弟,我又不是疯子,不会把所有人都当敌人。”

    廖凌松了一口气,这时诧异看着蒯荆从袖中取出了一副眼镜,拿软布擦了擦,就戴了起来。他目光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戴眼镜做什么?”

    寻常一个修道人,便是五感敏锐,而说像蒯荆这个修为,在他看来差一步都要去到玄尊了,哪里会需要用到这种东西?

    除非这是用来掩饰自己身份的,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又掩饰什么个劲?

    蒯荆很认真的回答道:“这看着是一个眼镜,其实是一个法器。”

    廖凌看着他,一时也无力说什么,只是蒯荆戴上眼镜后,他总感觉对方身上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蒯荆这时看了看天,道:“我想过了。”

    廖凌疑惑道:“什么?”

    蒯荆沉声道:“师弟,这些天见到你的功行提升,说明我的做法很有用。但只帮助你一个人,这对其他同门很不公平。”

    他面上露出担忧之色,道:“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何等可怕的世界里,身为师兄,我也应该像帮助你一样去帮助他们。”

    ……

    ……

第两百零四章 险隘渡未平

    混沌晦乱之地,某处道场之内,岑传正在此走来步去,似在深思什么。

    方才他收到了钟廷执命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张御这一次成功解决了元都之患,此番又是立下了不小功劳。

    他曾经是做过廷执的,很清楚当初元都一脉的归附,表面上虽是和天夏合并一体了,可实际上双方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天夏若不能将之成功融入进来,那么最后一定是会再出现什么问题的。

    而不久前传来的元都一脉异动的消息,也是证明了他的推断。

    他本以为这事情在最严重的情形下,可能会导致上宸天提前入侵,并且做好了万一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事情便被解决了。

    而这次事情之所以能在极短时间平息下去,没有酿出更大祸患,除了玄廷策略得当之外,张御也在其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他心中也是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深深的紧迫和焦急之感。

    因为他发现,随着张御所立功劳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将无力与之竞逐了。

    正在他焦虑之际,心神中忽然一阵感应涌动,他先是怔然,随即眼中现出几分激动之色,意识一下转到昌合府洲的分身之上。

    他的分身从观台之上站起来,凝视西边方向,过了一会儿,便见一道浩浩荡荡,有若无边清水的光亮出现天穹上方。

    此光照耀之下,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界域,而清光之中则出现一个无比广大的道人身影。

    他心下一紧,马上一个稽首,毕恭毕敬道:“见过大师兄。”

    这不是对待寻常同门的态度,可在他本人看来,却是最为正常不过,因为他与梅商的本事,都是这位师兄代师所授的。

    那道人自上传下了一道宏大声音:“此前你来书,说是元都生乱,玄廷要我准备随时出面镇压,现在情形如何了?”

    玄廷当初为解决元都之事,也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令张御前往元都,二是让岑传传书,让正清返归廷上。要是张御没能成功,那么随后就会令正清前去设法接着解决此事。

    岑传恭声道:“回禀师兄,此事已经为那位张守正所解决了,师弟也是方才收到消息,还未来得及给师兄言说。”

    那道人没作任何评价,只道:“如此便好。”语声之中带着自上而下的漠视,似是无论元都派之人还是张御,都不值得去多提及。

    岑传也不敢多说,只是低着头。这时听得耳畔传来涌动之声,抬头一看,见那一道浩荡气光如倒倾海水一般轰然往天穹上方冲去,连忙一礼,大声道:“恭送师兄。”

    幽原上洲,守正宫驻地。

    沈乘安在收到宗门之事已是解决的传报后,又找借口在驻地内磨蹭了几日,看实在拖不下去了,这才从驻地内走了出来。

    他觉得住在驻地其实挺好的,整日对阳高卧,想什么时候修炼就什么修炼,根本不去用管洲内的事情,除了喜爱的美食吃不到,也就没什么缺憾了。

    他看了一下日头,想到回去又有做不完的事,叹了一声,道:“劳碌命哟。”他纵身一跃,霎时化一道遁光破云飞去。

    在远远见到幽原轮廓后,他速度忽然放缓了,想到旁边一条定川河里白鱼的十分美味,却是慢慢停了下来。

    他自语道:“我不是怕回去做事,我只是想吃鱼了。”

    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后,他掉头往那条大河飞遁而去。

    到了他这个境界,虽然早是可以不吃任何东西了,可耐不住他喜欢,他总认为就算自己是修道人,可既在世间,要是没一点小癖好,那也太没人味了。

    定川河本就距离上洲不远,他飞遁数个呼吸,就即来到大河之畔,他从天中降落下来,落在一块以往经常驻足的大石之上,信手一拿,手中便多出了一条奇长鱼竿,随后将鱼钩往河中甩去。

    虽然他以的法力,轻易能拿起河中之鱼,这看起来是多此一举,可不是自己钓上来的,他感觉吃着没那么香。

    而且他也不会多取,每次路过只需两尾,他认为什么东西一多,也就习以为常了,便就找不到里面那份滋味了。

    鱼钩入水之后,他便在岸畔大石之上盘膝坐下,也不去刻意盯着,只是半眯着眼,边是调理内息,边是等待。

    只是等了没有多久,一个声音突然自后传来,道:“沈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沈乘安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而只是以感应一观,在见到来人后,不由一怔,这才转身过来,有些诧异的望着远处所站之人,道:“你是……蒯师兄?”

    蒯荆走了过来,他一身襕衫,面上驾着一副眼镜,看着十分儒雅,对着他微微一笑,道:“是我。”

    沈乘安却是严肃道:“慢着,我与蒯师兄多少年不见,我怎知道你是真是假?”

    蒯荆却是露出惊喜之色,十分欣赏的看着他道:“对,对,就是这样,沈师弟,不错,我们该对一切保持警惕,危险无处不在,外面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我们的敌人。”

    沈乘安却是心道:“完了,怎么被这人盯上了?得快走,这家伙太麻烦了。”

    当年他在离开荀季之后,还与蒯荆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一个讲不通道理的人,你要是实力比他强,他会主动躲着你,可要是你实力比他弱,那你就要反过来听他的道理了。

    他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忘了,洲内有事唤我,不管你是不是蒯师兄,我今日不便和你计较,来日再与你言说。”

    说着,他收了心爱鱼竿,便就纵光一遁,此时回头一看,见蒯荆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心下微微一松。

    不去管这位打得什么主意,只要到了上洲境内,身为玄府在册之人,此人若是再来搅扰他,自然会有玄府得修道人出面应付。

    只是这么想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这个念头一起来,神情一个恍惚,蓦然发现自己仍是站在大石之上,好似刚才根本未动,他不由一下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站着的蒯荆,道:“这,你,你……”

    蒯荆推了下微微泛光的眼镜,认真道:“师弟,你对任何人保持警惕,那是对的,可是你的实力太差了,身为师兄,我要帮助你提升实力。”

    外层虚空之中,天鸿道人正冥思定坐,外间有层层光虹飞扬,而在他身下,则是一片光雾汇聚的成洪波之池。

    许久之后,他忽然睁目,道:“便是你了。”

    他伸手一拿,只是这一个动作做出,那一只手便霎时间变得无边广大,袖袍飘舞之间,已然探入虚宇深处,并将一个扭曲古怪的邪神从中轻易提了起来,随手一扔,抛在身下洪池之中。

    到了那里面,那邪恶骤然化变为一条大头怪鱼,而可以看去,已是数条一般模样的怪鱼在那里游动着。

    远空忽有一道灿烂金芒飞来,他撇去一眼,身外虹光一扬,将之卷了过来,他注目看了看,道:“哦?瞻空居然领了玄廷名位?元都派这算是正式归并入天夏了?呵呵,看来我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也没什么用啊。”

    那信符之中有声音传来道:“天鸿道友,赢冲道友早便算过,此一事输赢参半,没说一定可成,成了我等添一个筹码,便是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损失什么。”

    天鸿道人冷笑道:“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好多言的。反正也不是一次了,只当我等又白忙一场罢了,只望有些人记着,不要认为自己的主意都对。”

    那声音又道:“天鸿道友何必如此言?此事未成,又何尝不是道友在外层给予天夏足够逼压之故?以至于他们能够从容抽手,解决元都之事。”

    天鸿道人语声不屑,道:“说得倒是轻巧,便是我下令,以如今情形?试问又有哪个同道愿意出力与天夏斗战?

    而如今天夏借机解决了麻烦,那瞻空也还罢了,那荀季却极不好对付,本来若不去管,这两人也未必会露面,现在平白却增加了许多变数,我从一开始便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声音道:“道友言过了,若是这两人要出面,终究是要出面的。”说着,声音顿了一顿,又道:“我方才又得到了一个消息,那正清已是出了闭关之地,往上层归返了,他很可能成为我们的敌手。”

    天鸿道人神色稍肃,随即略带嘲弄道:“正清被驱逐二百多年,一个人在外苦修,也不得玄粮,却不知他如今的实力还能剩下几分?”

    那声音道:“终究是多了一个敌手,如今我们对峙无益,不如先是先退了。”

    天鸿道人忽然道:“赢冲那里有什么说法?”

    那声音道:“道友何意?”

    天鸿道人冷笑道:“赢冲这次就是为了动一动元都派么?我却不信他没动过其他的心思,他是不是已经有收获了?”

    那声音道:“这便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了,道友若有疑,可以亲去问他。”

    天鸿道人一摆袖,道:“不必了,他做什么我不管,你们记着,显定那里若是还谈不拢,那么就按我事先说的,召回寰阳,合攻天夏!”

    ……

    ……

第两百零五章 清流返云穹

    荒原宫庐之内,廖凌独自一人在那里咬牙苦修。

    蒯荆此刻已经离开了,说是去帮助其他同门。

    他本以为这人走后,自己这边能轻松几分,可没想到蒯荆临走前在每一座雕像之上都贴上了一张法符,并言若是自身能提前回来,那么他自会替他解除,如果回来晚了,那这事就要靠他自己了。

    可问题是这法符需得功行到得一定程度才能解决,对比眼下,他必须功行再有些许提升才可做到此事,这逼得他不得不夜以继日的拼命修行,否则万一蒯荆回来晚了,那这些雕像就全没了。

    就在过去十多日之后,天穹上方出现了一驾法器飞舟,并在宫庐前落了下来,蒯荆自里走了出来。

    廖凌发现之后,大喜跑上去,道:“蒯师兄,你总算回来了,快些替小弟解开法符吧?”

    蒯荆看了他几眼,见他功行比离开又有增进,很是欣慰道:“师弟,你很用心,看来这个方法很好。”

    廖凌心中一紧,道:“师兄,你这是何意?”

    蒯荆诚恳道:“法符还是由你自己来解,这样对你的帮助更大。”

    廖凌焦急道:“师兄,你怎能说话不作数!”

    蒯荆微微一笑,道:“师弟,你和我在这里多争论一分,就少一分修炼时间,那法符就会快一分发作。”

    廖凌一听这话,露出惊恐之色,根本不敢再去与他多言,赶忙跑回去修持了,连对从飞舟里走出来的沈乘安都顾不上打招呼。

    沈乘安也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他看着廖凌那股疯狂修炼的样子,不由十分同情的看着后者。

    蒯荆这时道:“沈师弟,廖师弟很努力,你也要用心了。”

    沈乘安呵呵一笑。心中则想:“我不修炼你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周围雕像,虽然廖凌把这些东西当宝,可他却不在乎,他不修炼难道蒯荆把他杀了不成?他确信后者不会这么做,否则万里迢迢把他抓过来就没有意义了。

    蒯荆没有任何让他适应的说法,从后者一下飞舟开始,就开始安排他在那里修炼了。

    只是几天下来,蒯荆却是感觉到了十分不满意,对他严肃说道:“师弟,你的进度太慢了。”

    沈乘安道:“是么?我也没有办法啊,谁叫我资质这么差呢。”在来的路上,他就已是打定主意了,不明着对抗,嘴上答应,但就是不配合。

    蒯荆想了想,道:“我知道了。”

    “嗯?”

    蒯荆严肃道:“一定修炼的地方不合适,师弟擅长阳烈之功,这里不远有一座地火大坑,我觉得那里很适合师弟的修行。”

    沈乘安暗自冷笑一声,火坑又如何?以他的本事,只是区区地火没可能拿他怎么样的,去哪里反而更好。

    他道:“好啊,我觉得也不错,去看看。”

    蒯荆立刻带着他来开了宫庐,往西北方向而去,果然只是行出千多里远,就见到了一个火坑,天上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地面上灼热刺目的岩流自火丘上方流淌下来。

    沈乘安视浓烟热滚岩如无物,大大方方降落下来,他站到火口边上,摆了摆手,道:“我这便下去了,师兄你不必看着,这里我自己就能修行。”

    说着,他向前一步,身形缓缓飘了下去,沉入到了泛着气泡与灼光的粘稠岩流之中,并在这里安然无恙坐了下来。

    这里环境虽然不太好,可不需要去卖力气,对于他这等天生懒散之人来说,光坐着不动,他就能坐上几十上百年,有的是耐心和蒯荆对耗,稍微有点遗憾就是无法满足口腹之欲了。

    他本以为蒯荆安排好自己后就会离去,可接下来,却是发现蒯荆在周围走来走去,开始他也没在意,可过了没多久,忽然自身周围觉得热了起来。

    他感觉不对,以自己的功行,区区岩流不至于对自己造成这等影响,忍不住道:“师兄,你在干什么?”

    蒯荆声音从上面传下来,道:“师弟,我想明白了,人与人是不同的,廖师弟只需坐定修持便可,而你不习惯这般,故我准备以采集得来的‘金阳真火’添入进来,让师弟与之对抗,从而逼出师弟你的潜力,让你得到更好的修持。”

    “金阳真火?”沈乘安顿时有些慌,道:“不,其实我也是可以定坐修持的,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蒯荆道:“我知道一开始会很难熬,但是师弟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你很快就能适应的。”

    “你帮我个鬼啊!你这是在害我!”

    沈乘安心里顿时骂开了。他立刻遁光上去,边是上行边是言道:“师兄,我觉得这里烟太太,换一个地方……”

    只是到了上面,他愕然发现,前方被一层法力禁制所阻挡,根本没法冲出去,尝试了几次都是没能成功。

    他大喊了几声,却发现外面根本没有回应,原来在这段时间内,蒯荆已是将内外全部用法力禁制隔绝了,他现在等于被封闭在了这里。

    他心里也是一颤,蒯荆下手这么狠,这是在硬逼着他修炼啊,而且周围之灼热感越来越盛,他若不试着运功坚持,可真要受不了。

    他赶忙收摄心神,运力化解,心中则是暗骂道:“你等着吧,我看你能关我多久。”

    沈乘安是潜修之人,没人留意,可他不同,他在玄府内可是有职事的人,只要失踪几天,定然会有人来寻他的,到时自能将他解脱出去。

    内殿之中,张御正自翻看道书,印证自身,此时心下微微一动,感得外面云海涌涌,而神人值司似都是有些心神不宁,他道:“外面何事?”

    有神人值司入内进来,禀告道:“回禀守正,方才有消息传来,听说是正清上尊回返玄廷了。”

    顿了下,又振奋言道:“正清上尊归来不久,与我对峙的那些上宸天之人就在陆续退去了,有人说,上宸天正是畏惧正清上尊的威名,这才退走的。”

    张御心念一转,微微点头,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神人值司躬身一揖,退了下去。

    张御略作思索,玄廷召唤正清归来,这事风道人早便告知过他了。

    正清当年提出兴真灭玄,其意与玄廷相悖,故被逐两百余年,如今虽是回转,但其道念可没这么容易改变。

    不过大敌当前,天夏需要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力量,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这些内部争端都是先可放下的,他相信正清也知该如何做。

    但是说上宸天因为敬畏正清而退走,那是说笑了,上宸天连天夏都敢侵攻,又怎么会畏惧一人?

    这次上宸天明显是为了配合元都一脉而来,因是见到元都被成功平定,并没能给天夏造成什么影响,知是事不可为,这才退走的。

    而正清选择这个时间点上归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便不知道了。

    他想过之后,也不去理会这些,继续在那里翻阅道书,以便尽可能在大战到来之前立造出一二合适的神通来。

    他手中此刻翻览的,是瞻空赠给他的元都派道书,与玄廷藏册有些不同的是,很多都是古夏时候的东西,甚至里面列举了一些恶邪之法。

    这是因为恶邪之法同样也是蕴含着一种道理,你便不去用,但你却需了解此中变化,万一遇到操持此法的敌人,也能有所应对。

    且从那些隐晦的语句来看,这里很多功法的源头,都疑似指向了那曾被驱逐的寰阳派。

    这让他更是多关注了一些,因为这个宗派,未来很可能是天夏或者他自身所需直接面对的重要敌手。

    而另一边,随着上宸天的修士陆续从与天夏对峙中撤出,风道人也是再次被灵都道人命人请到了宫中。

    灵都道人对他道:“风使者,我知晓元都之事你们很是顺利的解决了,不过我以为,你们解决得实在太快了一些。”

    风道人能听出他并非是讥讽之言,谨慎道:“不知上尊之意为何?”

    灵都道人道:“贵方能这么快平息内患,对于贵方来说固然是好事,可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此事解决得太顺利太容易了,会使得上宸天中许多人对贵方更为警惕和戒备,反而更可能走上险路,他们要做什么,到时候我可能阻拦不住。”

    风道人神情慎重了几分,道:“上尊是说,这一次过后,他们就会试着走上那一步了?”

    灵都道人淡淡言道:“我会尽力斡旋,拖延这一战的到来,这也是我唯一可许诺的,望贵方能以知晓。”

    风道人郑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上尊了。”他见灵都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便就告退离去了。

    待其走后,一名弟子走入进来,稽首一礼,道:“老师,弟子探听得一事。”说着,他传声上来。

    灵都道人听罢后,眼神微闪,道:“哦?可曾具体问过么?”

    那弟子恭敬道:“问了,赢玄尊却不肯言,只道到时自会给诸位上尊一个满意回言的。”

    灵都道人道:“赢冲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连我等都要瞒着,罢了,既然孤阳和天鸿都不问,那我也不去多事,先由得他去吧。”

    ……

    ……

第两百零六章 观迹有痕落

    在殿内观法半月之后,张御于定坐中收到了一个下层传念。

    这却是他派遣出去的化影分身在前些时日又找到了一块至高石板。

    石板是在一个被神异力量环绕的盆地之中找到的,周围有着大量的前纪元的建筑。许多残破的建筑至今仍旧飘悬在半空之中,不难想象出当时的辉煌。

    而其时间来历可能更为久远,因为建筑风格与他之前所见到的大不一样。

    他的分身在那里用了很长一段时日破解了石板上面的文字,同时又是找到了下一面石板的线索。

    从这块石板来看,若是按照上面的至高契约来改变自身,即便未曾达到远古神明得层次,可也已是相差不远了。

    他能感觉到,若再往下寻去,便可能涉及更高层次的隐秘。

    但是这样,也可能会引发出什么事端出来。

    他思考过后,觉得到此可以暂且收手,等到上宸天之事完全解决之后,若得有暇,再是继续便是。

    这些石板对如今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可对一般人来说,还是有一定帮助的,因为其能从根本上对一个人进行重塑和改变。

    不过从本质上造成这一切的,是那土著所言的至高,语言文字只是用来沟通的至高手段罢了。

    修道人首先修持的是自身,不管未来之路如何,那一定是由我出发,有了我,才有天地,但人是自天地而成,所以这是一个逐渐逆转主客位置的过程。

    至高契约是先把自身交托给了至高,虽然一开始就能获得了力量,但若是完全依靠于此,那么未来的路也就固定了,主客无可能再有易事。

    当然,这是站在他现在这个层次来说。若是一个凡人,不知多少人愿意放弃一切来求到这个机会。

    瞻空道人利用石板来给自己弟子补全根基,他私下猜测,应该是与伊帕尔神族曾经通过篡改石板来挪去自身族众的缺陷一般,走得是“窃夺”或者“化用”至高权柄的一种方式,那就是纯粹把至高当做工具来用了,没有任何敬畏可言。

    他其实也是倾向于此,能为我用则用,不为我用则弃。从更大的视界去看,至高同样也是大道的一部分,有着借鉴和探询的价值。

    在决定暂且放下此事后,他继续梳理自身,并且慢慢沉浸了进去。

    似是许久之后,他忽然听得云海之上有磬钟声响,心神从专注之中出来,才是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过去大半年,如今已是三百八十六年的二月中旬了,此刻开始的,正好是玄廷位于年初的第一场廷议。

    而他回顾己身,这大半载闭关下来,他已是把自身之道法用心重作梳理了一遍,道路更明,心神更为通透。

    到此一步,他已是可以试着立造适合眼下功行境界的神通了。

    这不是说之前不可如此做,而是在未曾整理好道法之前,就算强行造出了神通,也难以发挥出本应有的威能与变化。

    此便好像一个人力量不知从何起,不知从何落,也就只能调用出其中一部分,而并不能将全身力量都是运用出来。

    在他首先要塑造的神通,至少要有一个是可一击制胜的神通,这毫无疑问当是立自于言印之上,因为这正是他塑立道基的根本法门。

    此时在他粗略推演之中,心中已然有了一个雏形。

    而除此之外,有感于那些守御之能强横的法器神通,他还需有一个威能绝大的神通,专以用于摧敌破坚,此自是以整个观想图为根本,以过往神通为汇照,从中阐发道法之变。

    着手之前,因为二月中旬正好有过去一年之中各驻地汇告传至,所以他唤出训天道章,仔细观览了一遍。

    在这里面,他却是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消息。

    那是来自幽原上洲守正宫驻地的传语,驻地值司言称,上次驻地曾经遮护过的沈乘安,在回去洲中的路上突然失踪了,距今已经有半载。

    只是洲中一开始因为收到了此人的请告书信,信中其自称近来有感功行到了关口之上,所以觅地潜修。因为修士自感功行欲进,忽欲潜修之事也是常有的,再则书信上有印有书,洲中也便没有多问。

    可是自此之后,其便再无音讯,洲中这才发现不对,追寻无果后,因为想及此前守正宫驻地曾经遮护过其人,疑其失踪与此事有关,就又将此消息通传了驻地,而驻地因为沈乘安是张御关照庇佑,不敢自专,故再又报了上来。

    张御回想了一下,当初元都之事过后,瞻空曾有过隐晦的担忧,他也是觉得,元都之事可能还没有结束,还留有一些手尾。

    而沈乘安失踪的时间,恰好是元都之事过后没有多久,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牵连?

    他思索下来,决定还需过问一下。

    只是幽原上洲的守正驻地之中,也没有几个得力人手,要查清楚此事,还是需要将此交给妥善之人。

    考虑过后,他传一个谕令去了许成通那里,并赐下一道法符,让其负责处理此事,随后便继续眼前之修持。

    伊洛上洲守正驻地之地,一道宏大光亮自天垂落下来,这立时惊动了驻地之中所有人。

    许成通发现之后,大为激动,赶忙来至台顶之上,待听过交代,接过法符之后,便恭恭敬敬对着供台上方的牌位一礼。

    他从台上下来,叫过两个弟子,肃然言道:“随为师走一趟。”

    两名弟子连忙应是。

    有一名弟子悄然传声道:“师兄,这是上面传命了么?”

    另一名弟子十分笃定的回道:“肯定是了,你看老师那副异常有精神的样子,定然是得了守正的传令了。”

    许成通稍作准备,便带着这两名心腹弟子和数名玄修乘渡飞舟,离了伊洛上洲,望北而行,穿渡冀空上洲,再往幽原上洲而来。

    待到了幽原之内,先是与此间守正驻地的修道人交谈了一番,在附近仔细查验了几日,这才是来到了幽原上洲的玄府,向负责此事的几名修士做了一番问询。

    玄府之中一名王姓修士拿过一封书信,交给许成通道:“这是当初沈乘安的那封请告书信。”

    许成通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又送到旁边站立的一名弟子手中,道:“徒儿,你来看。”

    那弟子拿到手里一看,一抬头,无比肯定道:“师父,肯定是假的。”

    那王姓修士讶异道:“哦?贵方如何能断定此是假书?”

    虽然他们现在也怀疑这份请告书信可能是有人伪造的,可无论是用印用墨,还是上面笔迹,都与沈乘安往日所用一般无二。而这两人恐怕连沈乘安本人都没接触过,凭何一上来就如此认定呢?

    许成通坐着不动,哼了一声,道:“徒儿,你来说。”

    那弟子道:“诸位,从沈乘安生平过往来看,这是一个十分懒散之人,曾多次借口回避玄府之中所派遣的事务。”

    “不错。”

    王姓修士点头,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因为实在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过沈乘安避的只是小事,大事从不含糊,也从没有畏怯避战过,再加上功行手段也是不弱,所以玄府之内对待他也就比较宽容。

    那弟子道:“正因为沈道友以往多寻借口,所以诸位多半以为他又是偷懒了,所谓闭关修持只是一个借口。”

    玄府众人点头,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那弟子十分自信的言道:“可既然是偷懒,那就不对了。”

    他在众人不解目光之下解释道:“设若我偷懒,那么必然要先提一笔,说这此修行如何如何困难,恐难精进云云,而这书信居然不半分描述艰难困苦,仿佛肯定能得以修成,连这等借口都不找,这很不像这沈乘安的一贯为人啊。”

    在场修士一听,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有理,如此一解释,这的确很不像是沈乘安为人,里面疑点的确很大。

    这时众人倒是对许成通和他手下弟子有些佩服了,果然不愧是守正宫自外调遣过来的人,的确很有手段。

    有人问道:“那许道友,你以为沈道友如今何在?可还……可还在么?”

    许成通看去很有把握道:“许某以为,沈道友应是性命之忧。”

    “哦,这又何以见得?”

    许成通判断道:“许某方才去驻地附近看过了,那里有一些斗法痕迹,但过程很是并合,且还持续不长,与切磋也相差不远,那么沈道友不定还认识来人,是受了某种胁迫或是因为某种因由才跟着来人离去的,既然如此,那多半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弟子神情一动,道:“老师,弟子推测,这位沈道修本人,或许就是知道这个缘故,所幸就趁着这个机会偷个懒,抵抗也就没那么坚决。也没有主动留下任何线索。”

    在场修士相互看了看,都是点头道:“有理。”

    那王姓修士这时真心请教道:“那许道友,不知道友可能凭此查探出来,沈道友到底去哪里了么?”

    许成通看他一眼,略显矜持的说道:“这却不难。”

    ……

    ……

第两百零七章 阐法寄神通

    幽原上洲往北去,就是一片无边荒陆,此刻一驾飞舟正在天中飞驰着。

    许成通及他几个弟子正乘坐在这飞舟之上,而除了他之外,还有幽原上洲玄府的那位王姓修士及他门下的几个弟子也是一并随行。

    此前王姓修士问他如何找到沈乘安,其实追查此人的下落,有一个重要线索。

    沈乘安曾受元都一脉的威胁,这才躲入守正驻地,而在元都收手之后没过几天,此人就莫名失踪了,那这两件事之间很可能是有着一定的联系的。

    所以他先从这些个躲入驻地的修道人身上查起来,这些修道人之间身为同道,彼此当是有过往来。

    而从接下来查到的结果看,那些躲入驻地之人大多数都能找到下落,但有一个名为廖凌之人却无法联络,而其偏偏还是唯一曾被掳掠之人。

    许成通怀疑此事与这位可能有些关系,只是此人原来所居之地便就不明,若按以往办法找起来,那就要费一番功夫了,可是如今情形有一些不同。

    距离此事已是过去了大半载,元都派已是完全并入了天夏,很多不是特别重要的宗门载录都是拓入了训天道章之内,他可以以守正宫的名义设法查证过往记述。

    在一番查证下来后,发现这廖凌潜修之地,就在幽原上洲之北,卫山山脉以南的一道狭长平原地带之中,那里还存在有数个地火山口,位置不难找寻。

    而这处离幽原上洲如此之近,那更是让人觉得这两者之间是有某种关系的,眼下他们就是在往此处去。

    与此同时,荒原宫庐之上,沈乘安看着在那里坚持苦修的廖凌,叹道:“师弟稍稍停下,你这般急于求成,反而不利修行,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廖凌也知他说得有道理,停了下来,他道:“沈师兄,你不像我需要保下这些雕像,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沈乘安如今仍在火口之中修持,不过蒯荆让他每隔半月可以出来透个气,而在两日之前,蒯荆觉得当去找寻下一个同门了,故是先行离开此处了,其人一如既往在雕像上贴上了法符,但却并没有对沈乘安做出什么限制。

    沈乘安道:“开始吧,我是敌不过蒯师兄,怕挨打,所以才跟着他来的,我也想是趁机偷个懒,可谁知偷懒没偷成,反而成了苦修士。”

    他唉了一声,“你还别说,自我到来之后,功行却有了明显长进,荀师以前曾对我说过,我我沈乘安若无人逼着往前走,那这懒散毛病是永远改不掉的,如今有蒯师兄在后面推着,我想不往前走都难啊。

    而且蒯师兄那些办法你想都想不到,除了蒯师兄,世上有几个人能一门心思帮你提升功行呢?。”

    其实那些法门他真要有心,也不是寻思不出来,可问题是他懒啊,既然有别人帮你想办法,那为什么要去自己动脑子呢?

    廖凌情绪有些低落,道:“那是师兄你,我对修道实在没什么兴趣。师兄是被逼或许还有几分情愿,可我却是真的不想。也不知何时能摆脱这等折磨。”

    沈乘安安慰道:“蒯师兄吧,他的想法有点……嗯,有点离奇,可他也未必没有道理,师弟你想,你若是敌得过蒯师兄,那你自能维护这些雕像,也就不必受人威胁了,是不是?”

    廖凌低头不言。

    沈乘安看他样子,也是同情,他想了想,低声道:“师弟你真想离开这里么?”

    廖凌听他话语,不由抬头看来,眼睛睁大道:“师兄,你有什么办法么?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沈乘安道:“我这半年来趁着余暇在周围转了半天,却是有了一些发现,或许能帮助到师弟,但还不敢肯定,罢了,待我再看看吧。”

    廖凌忙道:“师兄,若是能助我脱困,你是我的大恩人。”

    沈乘安慌忙摆手,道:“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同门,别说什么帮不帮的,这话我现在听着都害怕。”

    廖凌一想,也是脸色一白,立刻闭口,不敢再多说了。

    沈乘安与他谈过之后,便乘光遁光而起,往北而去,行出万余里后,他看着面前的破碎的冰川,自语道:“上次好似就在这里,到底是在哪里呢?”

    这时有一个灵性声音自下方传来,道:“道长是在找东西么?”

    沈乘安诧异看去,就见地面上站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他身上皮肤白皙,泛着莹莹光芒,模样看着像是土著,可身上所着衣衫、头上发髻,还有那所显露出来的神气,却又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看一个天夏人。

    还不止这些,此人身上有着一团云雾般的衣裳,外面环绕着一股灵性光芒,这是一个拥有着一定神异力量的人。

    他从天中落了下来,飘落在那年轻人身前,后者抬手对他做了一揖,道:“这位道修有礼。”

    沈乘安见他用的是颇为纯正的天夏语,心下更是好奇,但是想着这里,还了一礼,道:“敢问尊驾何人?尊驾的天夏语颇好,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那年轻人微笑回道:“十年之前,有一位如道长这般的天夏仙师路过此地,传了在下礼仪文字,知识技艺,令我部族摆脱了蒙昧,这些年,我见得类似道长之人,只都是来去匆匆,并似在找寻什么,道长可也是在找他们么?”

    沈乘安不禁一阵惊讶,随后一转念,似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追问道:“阁下,不知道你说得那些道友,又是从何处来的?”

    清穹上层,守正宫中。

    张御在把道法梳理清楚后,便就开始试着立造神通。这个时候,大道玄章和大道浑章也是应机在他背后显现出来。

    两道仿若通天彻地的光幕一明一暗,一左一右,分呈两边。

    而随着他心念转动,一股玄妙之感随之泛动出来,两个大道之章上,也各有一个章印在里逐渐显现而出,并最终朝着他放出光芒来。

    这整个过程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因为立造道法本身就是他对于自身道法理解的阐述,是一种感悟,也是一种运用。

    哪怕是去撬动借用天地之力的举动,也一样是包含在他所理解的道法内的。若是这当中出现了困难阻碍,那要么是他试图去运使超出自身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要么就是他对于自身道法梳理还不够清晰。

    此刻玄章之上那一个神通章印,正闪烁着灿灿光华,上显“六正天言”四字。此分别对应“封、夺、禁、镇、绝、诛”六言。六言可以分开使用,也可并同一处。

    而当并同一处之时,这方才是神通之本来,六正天言每在对敌之际念动,若是半途不得阻碍中断,那么一旦六字道尽,便可决敌之生死。

    这神通虽然威能不小,但仍可说是配合战术使用的,因为六言念动之际,会迫使敌人无法坚守,只能奋身主动来攻,这里可以利用的机会便就多了。

    而在那大道浑章之上,那另一印神通之名,乃显“诸寰同昼”四字。

    这一门神通并不是无根无基就凭空塑造出来,而是在“天冲霄鸣”和“日月重光”之上的延伸和演化。

    此一神通使出时,万千星光同爆,每一道星光便等若一道日月重光,此法若是准备足够,亦可聚合为一,威能更是无可计量。

    此神通可以说完全是以正面攻伐为主,因为他明白,光从道法变化上来说,自己肯定是比不上那些修行长远的前辈修士的,那就索性发挥自己的长处。

    因为一路过来他无不是待六印完满后才是踏入上境的,称得上根基牢固,心光也是远超寻常同辈,那便只需要在神通威能上做文章就是了。

    而在此之外,他还有斩诸绝之剑法,剑法若是想要在短时内大为精进,那是需要专注唯一的,他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要想再往上提升,只能慢慢调和蕴养,等着自身慢慢积蓄了。

    好在现在有这两门新近立造的神通配合剑器使用,再加上以往那些神通,那无论战术还是战略之上,都能发挥出更多的变化来。

    只是这里他还缺少一定的印证,缺少了对自身神通的认知,好在这方面不必要他自己去找对手,有的是人给他给他做试手。

    他把袖一振,自座上站起,从内殿之中走了出来,来到大殿之上,他唤道:“明周道友何在?”

    一语落下,随光芒闪过,明周道人就出现在了阶台之下,他稽首言道:“明周在此,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自袖中拿出一枚符书,送去他面前,道:“将此符送去沉勾道宫处,就说我需从镇狱之下选一名对手印证功法。”

    明周道人接了过来,道:“还请守正稍候。”说着,他身影一闪,便即不见。

    张御则是站在原地等候。

    过去大约百来呼吸之后,随着光芒一闪,明周道人便就又转了回来,他将一枚符印往上一托,道:“守正,武廷执已是发下印符,守正可凭此可前往镇狱。”

    ……

    ……

第两百零八章 入渊开深云

    张御看了一眼那符印,此物就向他飘了过来,他拿住之后收入袖中,遍即走出了守正宫。

    出了正门,他在台阶边沿上止步,等有片刻,就听得仙乐阵阵,有瓣瓣飞花飘来,数名身着霓裳羽衣的神女驭飞天车驾而至,悬停在了阶前,一道虹光垂延至他脚下。

    他踏上了上去,来到车上站定,道:“去往清穹镇狱。”

    众神女万福一礼,脆声应下,随着一连串仙铃声响,片片花瓣舞动之中,飞车一起,往云穹深处而行,但见眼前景物急骤飞逝,越来越疾,若晃过万道虹光。

    张御这时只觉身躯似是沉重了数倍,且越往前去越是如此,知这是逐渐往清穹地陆的深处进入。但这其实还是有符印在身的结果,若无符印,那么在这里便是寸步难行。

    过得片刻后,飞车倏然一停,随着车上清铃一阵急摆,奏出一连串悦耳之音,随着声息渐息之中,车身便缓缓向前飘去,恰如急舟过去急流,正弛开羁绊,放送轻渡,再是飘了一会儿之后,前方云雾分开,露出了一个大型宫台。

    这时他忽然见到,一个道人正背对着他负袖站在宫台台阶之上,其身上清光如水,好若天地相融。

    他此刻能感觉到,对方察觉到了自己注视,但其人却并没有回头,而下一刻,随着若海倒倾的清光向上冲去,其人便是离去了。

    他此前并未见过此人,但此刻却隐隐约约猜到了此人身份。

    明周道人则是证明了他的猜想,道:“守正,那应是正清上尊的分身,他当是来看望被囚押的一位同门的。”

    张御道:“哦?有正清一脉的玄尊关押在此?”

    明周道人道:“是有一位,当年还弄出不少动静,只是这位听说与同门也不怎么和睦。岑玄首和梅守正回来此间之后,便从未到此看望过这一位。”

    此时飞车已然靠了过去,并在一个延伸挑出的悬空长台上停落下来。

    明周道人身影闪烁了一下,直接出现在了台上,稽首道:“守正请随明周来。”

    张御颔首道:“有劳。”

    他跟随明周往宫台之中走去,宫台周围暗云沉沉,一片阴霾,那敦实厚重,高大无边的正门此刻只裂开的一条门隙,里面有一线笔直无比的光亮透照出来,乍然看去,仿将昏黯的天地竖着切成两半。

    实际由于正门广大,哪怕只是一道门隙,都有十丈来宽,两人顺此走入进去,过了厚达里许的大门,进入了宫台之内,见两边则是十分厚重的高耸云墙,所以迫使本是宽敞的通道显得局促狭窄,十分压抑。

    这里万物俱寂,生机俱无,仿佛一切都被那股沉重的力量镇压到了最底下。

    张御能够感觉到,若少了符印护持,来这里恐怕不只是身躯滞重,气机转运受到影响,连自身意识都会陷入僵滞。

    两人无声无息向前行走,不知多久过去,眼前才变得开阔起来,只见一根根通天彻地的巨柱矗立在那里,彼此相隔极遥,每一根巨柱之上俱有一枚枚泛动着玄妙意韵的道箓环绕,其轻灵无比,生机盎然,那里飘旋转来去,与此间沉闷氛围形成了强烈反差。

    他看了几眼之后,若有所觉,把袖一挥,不远处厚重的云雾飘散开来一些,显露出一面微带坡度的大石壁,上面显现出来了一个个名字。

    明周道人道:“守正,被关押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名姓都是被刻在了罪碑之上,哪怕被放释了出去,这些凿刻也依旧在此,除非此人能为天夏立大功,才得将之磨去。”

    张御微微点头。世上有些修道人是不在意自己名声的,可有些修道人,却又十分在意自身脸面的,有这个罪碑在此,却可迫使他们在出来之后,不得不去努力洗刷自身。

    待看过之后,便继续往里走,随着往宫台内深入,那些大柱在视界中变得更为清晰了,只是他发现,有些柱身之上的外层符箓已经退下,好似解开了一些禁制,便目光投去明周道人处,后者忙道:“此乃廷上所定,被囚之人,若见大战,愿意悔过之人,可释之为我所用。”

    张御心下了然,他道:“此间何人可助我印证功法?”

    明周道人凭空一拿,手中多了一份名册,并递了过来,道:“守正请观,可用之人,皆在此上。”

    张御接过名册,翻开看了看,在此之上,他见到了最早被他擒拿的龙淮,还有后来苍芦、过千寻等人,不过他思索了一下,自己是来印证自身神通的,不是来生死斗战,这般还是龙淮最好。

    龙淮是他接触过的对手,对其实力较为了解,能够很好的进行判断。

    而龙淮的还生玄异可以再造体躯,就算被他神通打灭,只要还有一些残肢、一缕鲜血留下,都不会因此而亡,而能够重再转回。

    并且其“还生”玄异一转,还会丢失此前斗战的一部分记忆,这有利于他自身的神通不至于泄露。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其实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毕竟他立造的这两个神通并没有进行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为应付战事,用于眼下境界过渡罢了,等到他日后道法提升,功行再进,自然是要再试着推演更为了得的神通。

    而要想现在和廷执那些神通相比,那是不可能的。

    诸廷执的神通不是得自师传,就是经过了多年修行推演方才得成,他没可能一息之间就赶上,只能从正从简,当然这也不是说他的神通不妥,虽然少了精妙变化,但是威能却不见得就弱了。

    他考虑过后,便道:“且放那龙淮出来,我欲借这位印证功法。”

    明周道人道:“待明周问过武廷执。”他站定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道:“守正,武廷执已是允准,守正请稍候片刻。”说着,身躯一闪,便自不见。

    自上次武倾墟解开第一个道箓禁制之后,不少被囚押的修道人都是清醒了过来,龙淮此刻也是清醒着,他忽然明周道人出现面前,精神振起,道:“明周,可是要放我出去了么?”

    明周道人道:“龙玄尊,非是如此。而是欲寻玄尊印证。”

    龙淮诧异道:“找我试手?

    若得试手,也是可以削刑的,但是龙淮心中又有些恼怒,不找别人,却偏偏找他,这是不是以为他好欺负?

    他道:“不知是何人寻我?”

    明周道人言道:“乃是张守正。”

    龙淮不解道:“哪个张守正?”

    明周道人道:“便是上次将龙玄尊关押进来的那位张巡护,如今这位乃是玄廷守正。”

    龙淮一听,心下不禁有些气郁,这是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把自己关押进来不够,还要找他练手?

    他冷笑几声,自他被囚押进来后,也曾反复思量之前那一战,已然对张御手段有了一些破解之法,若是被他打败,那也怪不得他了,也正好发泄一些他被镇压在此郁气。

    他道:“好,且放我出去,我愿与他做一番印证。”

    明周道人拿出来一张法符,向外一抛,就落在了他身上,而后上方飘悬道箓如被吸引,齐齐进入龙淮身躯之中,而他身外的光链却是化去。

    龙淮此时只觉身上一轻,他试了一下,就从巨柱之上走了下来,稍稍转运了一下气机,便渐渐恢复了过来,虽然被困了几年,但时间不长,他功行没有多少损失。

    他此时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抬起头,冷然道:“那位张守正此刻何在?速带我前去一会。”

    幽原上洲,北方荒原之上。

    沈乘安在转去了一日夜,方才转了过来,他兴冲冲道:“师弟,有办法了。”

    廖凌急问道:“师兄,什么办法?”

    沈乘安笑道:“在翻过卫山山脉后,一路向西北去,那里有一个‘灵关’,似也有我天夏修士镇守,若能去到此处,师弟便无需担忧了,可在那里再慢慢解开雕像之上的法符。”

    廖凌闻言,怔然片刻,整个人如放松一般说道:“如此,那我就不必走那一步了。”

    沈乘安吓了一跳,紧张道:“师弟,你想干什么?别想不开啊。”

    廖凌失笑一下,摇头道:“师兄,小弟非是要走绝路,而是小弟在想,要是实在不行,那就试着转入浑章,做一个玄修,那就能以训天道章沟通外界,如此蒯师兄便困不住我了。”

    沈乘安恍然道:“是这样啊。”又问:师弟在尝试了?”

    廖凌道:“是。但是蒯师兄逼迫的小弟很紧,令小弟还难以做此事。”他叹了一声,“可在继续,小弟就要试着走这一步了。”

    沈乘安劝说道:“师弟最好放弃这等想法,沟通大道浑章,转修玄法还好,可若是不小心勾动了大混沌,那却就难以摆脱了。”

    廖凌道:“若是能走脱,小弟自不会去犯险。”

    沈乘安看了看周遭天空,道:“师弟,我们也莫在这里多言了,谁知蒯师兄什么时候回来,你快些随我走吧。”

    廖凌连忙称是,这一次走,他自是紧要将所有雕像都是带上。他并没有星袋,但早早祭炼了一件收纳法器,将雕像全数收拢进来,见再遗落,便随着沈乘安遁空而去,两人很快消失了在北方天际之中。

    而就在二人离开之后不久,却有一驾飞舟自远飞来,随着逐渐接近,很快便来到了这一座的宫庐上方。

    ……

    ……

第两百零九章 天言未尽落

    待那飞舟停住之后,两道遁光一闪,许成通和王姓修士一齐落到了地面之上,见是四周并无异状,那些弟子才是一个个落了下来。

    王姓修士自袖中拿了一个陶罐般的法器出来,对着四面一摄,稍候片刻,便有两道光气飞入进来。

    他试着一辨,面露欣喜之色,道:“方才有两人在这里,其中一个从法力气机上看,很像是沈道友,只是他们好像离开了,嗯,也才离开未久。”

    有玄府弟子问道:“老师,不会那囚押沈道修之人察觉到了我等到来,所以提前走了?”

    王姓修士想了想,摇头道:“不会,我们一路过来都很小心,还提前用了法器做遮蔽,不至于被发现。”

    许成通看了下痕迹,道:“这里的布置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乱象,看四周本还应该摆有许多沉重物件,而此间之人离开之时都是将这些东西带走了,所以此间之人走得并不匆忙,当是准备好了才离开的,而非刻意回避我等。”

    王姓修士一看,也是同意他的判断,他道:“那许道友,我们这便追下去?”

    许成通道:“不必,许某带人去试着找寻这二人,诸位且在此地等候便是。”

    王姓道人道:“沈乘安是我玄府弟子,还是我与许道友同去吧?”

    许成通否定道:“不知王道友是否注意到,这里蒲团共有三个,说明这里或许还有第三人,我们不知这另一人是否还在此间,王道友不如在此处相候,我若是见得不对,自会传讯于诸位。”

    王姓修士一想,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反正有训天道章可以随时联络,他们也不怕出现什么问题,于是同意了此见。

    许成通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放出一驾法器乘了上去,往沈、廖二人离去的地方一路追了下去。

    王姓修士在他们离开后,也是重回飞舟之上,到了天中隐蔽了起来,而他们等了没有多久,一名弟子目光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兴奋言道:“老师,有人来了。”

    王姓修士看过去,见是一个身着襕衫,看着很是儒雅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了那里,这个人出现的很是突兀,而且他很种错觉,好像一直就在那里,而这个时候,此人似也是注意到了他们,并对他们微微一笑。

    清穹镇狱之内,龙淮待解脱了之后,便从走宫台深处走了出来,他心中还是盘算如何赢下此战,只是等他来到了宫台之上,抬头望见张御的那一刻,却是微微吃了一惊,眼神变得谨慎了些许。

    因为他发现,眼前张御气机深湛难测,并给予他一种莫大压力,这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囚押了几百年,而不是只有几载。

    这才意识到玄廷为何选这位做守正。

    可随即他心中冷笑。

    守正又如何?纵暂时得一些便利,也随时能被玄廷撤了去,这般看来,玄廷其实也并不如何重视这位,不过只是给了一时之赏罢了,若是这位清醒一些,就该设法去下界镇守一地,而不是专注在守正之位上,一味朝着提升斗战之路上走。

    他来到台上站定,与张御见过一礼,而后朝着明周道人言道:“明周,可能开始了么?”

    明周道人则道:“张守正?”

    张御点首道:“便就开始吧。”

    明周道人对着上空打一个稽首,顿见宫台上方放下一道光亮来,霎时罩落在了两人身上。

    而在这一瞬间,两人身外景物一转,却发现彼此已是落入了一片虚荡荡天地之中,脚下是一处荒芜地星,上方是一片虚空,日月星辰俱全。

    这里乃是自清穹镇狱之中开辟出来的一处空域,也是专予玄尊斗战印证之所在,以免斗战之余波冲击到他处。

    龙淮到此之后,望向张御的目光锐利了起来,他认为上次自己之所以落败,归根结底乃是因为戴恭瀚用了山河圈制束之故,虽然张御言咒也是厉害,可若不是他受制在先,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拿下?

    再则他有“无暇”玄异,自上次斗战之后,已是对“言咒”自发生出了一丝抵抗之能,自认再是遇上相对手段,即便不能完抵御,也不会再被轻易困顿。

    张御没有去管龙淮心中思量,他这一次到来就没准备和此人做什么较量,只是单纯为了印证神通而来,此刻只是道了一声,道:“龙玄尊,小心了。”说话之间,万千点星光就在他背后亮了起来。

    龙淮虽自认再斗一次自己不会输,可他自站到这里后,却并没有半点放松戒备,哪怕张御不提醒,他也是一上来便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此刻一见到那万点星芒,一股无比危险之感就冲击到了心神之中,他眼瞳一缩,立时施尽全力守御,身外顿有层层金鳞浮现出来,并环绕周身。

    下一刻,在他视界所布范围之内,忽然有出现一片遮蔽整个虚空星光迸发出来,而就在他看到这些星光一刹那,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周道人本是站在一旁,但是光芒冲来,也是将他一并淹没了进去,待一息之后,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宫台之外。

    空域之中,那一片茫茫星光终于消退了下去,这个空域之中本来还有一些地星作为方向参照,可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不见了,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片。在过去片刻之后,似如重塑一般,日月星辰再是显现而出。

    龙淮感觉自身意识好似中断了片刻,待得心神回转,才是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已是被“杀”了一次,因为还生玄异,所以才得复转回来。

    可是他的记忆却是损去了不少,只是记得似与张御印证,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无从知晓。

    张御在试过之后,心中略微有数了,“诸寰同昼”这一神通的威能极大,便算是龙淮这等人身躯强悍、天生异类的修道人,哪怕提前有了防备,在没有法器守御的情形下,纯靠自身也是抵挡不住的。

    下来便当一试“六正天言”了。

    随他意念转过,便缓缓道了一个音声出来,此声宏大无比,震荡虚空,无远弗届,而在这个时候,他背后化出了一圈光亮,上面有六个道箓,其中一个道箓之上浮现出一个“封”字。

    而在此声之后,随着宏大声响再起,又是一个“夺”字又一个道箓之中显现了出来。

    龙淮身听得第一个音声之时,便觉心神之中猛地一震,同时一股比方才更为危险数倍感觉浮上心头。

    他本能的感觉这此声十分之危险,感觉若是自己不能将在六个道箓俱都浮现印字之前将这个过程阻止,那么当真是会被杀死的。

    这个时候,他一个吸气,大喝了一声,却是发出一声震天龙吟,这一声出来,诸星齐齐一黯,放出重新凝聚出来一些的地星,似被无形之力击中,于顷刻之间为崩塌为碎砾。

    这是他在被解开第一层束缚,意识清醒过来后琢磨出来的破解张御“言咒”的神通,因为对他而言,那一战可谓近在眼前,此刻更是意图靠此遏制后者之所为。

    张御身外被一片心所护御,此刻受此冲击,便如高焰被大风吹拂一般晃动起来,他能感觉到这龙吟之声威能不小,要是在方才成就玄尊之时遭此攻袭,那还真难说能否挺受这一击,至少不可能再是自如运法。

    可如今之他,早已是今非昔比。无论是心力神通,还是修为功行,都是远胜以往,却是将此轻易挡了下来。

    这六正天言神通本就是引敌来攻,所以他也没有任由龙淮发挥,他心意一催,一道剑光已是朝其人飞斩了过去。

    今番他是为了印证神通而来,所以没有动用惊霄剑上的蓄势杀招,只以蝉鸣剑上去牵制其人。

    龙淮见他飞剑斩来,不敢不慎重不对待,谁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变化?身外隐隐约约龙影一现,片片金鳞浮动,同时神通一运,虚天之中风云雷电一时齐至,将自身遮蔽隐去的同时,又有无数雷光霹雳乃至汹涌云雾往张御所在之处冲来。

    张御此刻没有使用守御法器,只是单纯以心光守御,风雷闪电围围绕着他不断劈落,但俱不能近身。

    只是随着那浓浊云雾漫来,一只巨大龙爪忽从上方压来,随着霹雳一闪,忽然照亮了天地一瞬,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龙影,却是他的周围皆被一条盘旋回绕的真龙元神所包围。

    他冷然看着,随着不断道出音声,此刻背后道箓之中,已然浮现出了“封、夺、禁、镇、绝”五字。而就在他要将最后一个“诛”字念出之际,眼前龙淮身外忽有道箓一闪,便是从他面前消失不见,显已是从这片虚空之中遁了出去。

    他见此一幕,道:“明周道友?”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一旁,稽首言道:“守正,这乃是因为镇狱察觉守正当真有可能把龙玄尊杀死,故才是将他挪转走了。”

    张御一转念,点了点头,虽然没能试出神通真正威能,但能知晓此法能将龙淮直接镇杀,那也是足够了,他道:“既如此,那便先出去吧。”

    ……

    ……

第两百一十章 寻影不见形

    张御自那一处斗战空域之中转了出来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道:“明周道友,我待在此再见一人,不知可否?”

    明周道人问道:“守正不知要见谁人?”

    张御道:“余常余玄尊。”

    明周道人道:“待明周问过武廷执。”他稍作停顿,似在沟通,过了一会儿,才道:“张守正,请随明周来。”

    他当先而行,在前领路,张御也是迈步跟来。两人在走过一条两侧望不见底的笔直长台后,往后一折,脚下却是沿着之字形的阶台逐渐下行。

    张御注意到,这一路下来,在宽长的阶台边上,每一层都有一座古旧高大的力士石雕,形象威猛,俱是顶盔戴甲,高及十丈,还有各种似荒古之时的玄奇异类,一头头攀附在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壁之上。

    他能感觉到,这些石雕底下蕴藏着一股生机,好像是活物表面覆盖了一层石壳,似是在某一个契机之下,就立刻能破开表层,活过来参与斗战一般。

    毫无疑问,这些石雕当是经过特殊手段祭炼的,应该是属于镇狱守御力量的一部分。

    待走完阶台,两人来到一座平台之上,可以看见,前方远处,乃是一根通天大柱,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明周道人走到前面的台沿边上,拿出一枚符箓,对着下方深渊一抛,这符箓便就飘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大柱之上有一道道光圈涌动上来,似在往上抬升,随后便见一个被捆缚在其上的道人身影,此人在察觉自己被挪出来后,不觉抬头看向对面。

    张御行步来至前方,抬袖起来,对着其人行有一礼,道:“余玄尊有礼了。”

    余常见到他,随即略带惊异道:“张巡护……你,你成就玄尊了?”

    他现在功行被禁,无法感应到外在气机,但是凭他眼力,自能看得出来张御身上清光飘渺,气冲神宇,分明已是得道之人了。

    张御点了下头。

    然而余常却是有些失望道:“道友是走上那一条道路了?”

    他沉默片刻,才道:“这何其不智!以道友之资才,再苦修个数十上百载,定能为我玄法开辟出一条大道来,为何这般急于求成呢?”

    他叹气不已,自上次从被大柱中唤出,他已知距离自己被拘押,过去并没有几年,而在他看来,而张御在短短时间能成就,应就是如自己等一人一般,借取了前人之印才得成,这般就很难脱出前人桎梏了。

    张御平静的听完他说完,道:“我今来此地,只是想来告诉余玄尊,你所期望之道,御正在走,而天下千千万万玄修,亦是同样在走。”

    余常一怔,随即似想到什么,“你……”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信,道:“道友你……”

    张御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抬袖再是一礼,便就转身离开了。

    他一路走了出来,便往等待在那里飞车走去,因为镇狱这里十分特殊,所以他无法凭心意挪转回去,若不自行飞遁,依旧需得乘飞车回返。

    只是这个时候,他见一条似是无限延伸的金链忽然延伸出去,而后将一个道人拖拽了而来。

    待看到那道人,他眸光微微一闪,因为被锁链系住的,分明是另一个明周道人!

    他道:“这是如何一回事?”

    明周道人言道:“清穹地陆自晦乱混沌之地开辟,总有一些化身会受得侵袭,一经变故,便会意识转偏,致我不利,故要加以清理。”

    他又解释了一下,因为这些分身与他一体,所以直接消杀是没有用的,反会将晦恶融入进来,更难剿除,故是先行囚押了起来,待得洗脱了其中晦乱混沌之气,这时才会将之消除。

    张御知晓情由后,点了下头,这事是清穹内部之事,不在他这个守正管束范围之内,他也没再多问,踏上飞车,就往守正宫回返。

    内层荒陆之上,沈乘安正领着廖凌往北方而去,他道:“师弟,你说蒯师兄这次是去找哪位同门了?”

    廖凌道:“小弟猜不到,小弟在这里很少与同门往来。不过只要顺着蒯师兄的意,他也是不会伤人的。”

    沈乘安一想也是,他是想不出来蒯荆会去找谁,不过这次离开后,他是不准备回来了,等寻到了通道之后,再告知所有同门一声,让他们有所防备就好了。

    随着两人往西北方向飞驰,越过卫山山脉,不过一天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被冰河切割开的旷原,沈乘安道:“就在前面了。”

    廖凌也能看到,就在旷原之中,有一团凝聚不散灰色迷雾,内中似有闪电时不时闪烁着,而在那团迷雾前方,还有十来处精致庐舍,地面上则有一个巨大的玄浑蝉翼纹,这一看就是天夏治辖之地。

    见到这一幕,他不由放心了许多。

    而随着两人到来,也是引发了驻地之中修道人的注意,便见金光一闪,三名道人来到了天中,其中一人飘至前方,言道:“这里是青阳上洲灵关驻地,两位道友从何而来?”

    “青阳上洲?”

    沈、廖二人恍然,这才知晓这处灵关通向哪里。

    沈乘安上前,稽首一礼道,道:“这位道友有礼,我名沈乘安,这是我师弟廖凌,是从幽原上洲而来。”

    “幽原上洲?”

    那道人点了点,抬手还有一礼,道:“在下万明,在此护御此方界隙,不知两到此何事?”

    在界隙发现这么多年,青阳上洲方面其实已然探得对面很可能就是幽原上洲,不过青阳上洲内部事务繁多,目前又与伊洛、玉京还有东庭往来较多,与幽原上洲建立牵连的意愿并不迫切,所以也就只是保持原状。

    沈乘安道:“不瞒道友,我等到此,是为躲避一位同道,先前我等遭他囚禁,现在已是摆脱,故是来此暂求托庇,我二人并无违矩之事。道友既是玄修,不妨一问幽原玄府,便知端倪。”

    万明道人看了看他们,道:“两位既得自如行动,那幽原玄府近在咫尺,为何不回往那处,反往此处来?”

    沈乘安道:“那位同道对我等来历一清二楚,就怕早有布置,不敢往此行。”

    万明道人点头道:“我观两位,法力精深,可能至两位畏惧,看来那一位同道当是功行更高了。”

    说着,他侧身一让,道:“两位道友既有危难,我不得不助,两位由此而去,当可入得灵关。”

    不管沈乘安所言是真是假,灵关之中到处都是布置了禁制,不经他允许,无人能闯过去。而且在方才,他已然将此事通过训天道章告知了玄府,对方便是真有目的,那也掀不起风浪来。

    沈乘安和廖凌二人见他愿意遮护,都是面露喜色,稽首称谢一声,便进入了那一片迷雾之中。

    万明道人则是站在门口未动,仍旧看着远处。

    有一名修士上来道:“道友,可是有什么发现?”

    万明道人看着前方,道:“还有人。”

    那修士往前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可只是一息过后,便看见一驾飞舟也在朝着他们这里过来,心下不禁吃惊,他暗暗道:“万明道友功行越发深湛了。”

    那飞舟到了近前,在万明道人远处悬停不动,许成通自是乘云而来,他看了眼万明等人,打一个稽首,道:“贫道许成通,守正宫下值司,敢问几位道友,这里是何处辖界?”

    “守正宫下值司?”

    万明道人倒是有些诧异,他开始还以为这位就是沈、廖二人口中同道,毕竟时间上太过巧合了,而且只观许成通法力气机,也确实有此实力。

    不过听得对方自报身份,却又感觉有些不像了。

    他也是担任过青阳上洲守正宫驻地值司的,只是近来感觉功行渐长,故是到灵关之中潜修,才把值司之位交托给了他人。

    他立用训天道章去察看,发现对方果然身份不假,但还有一个疑点,道:“我乃是青阳上洲守正驻地修士,许道友既是伊洛上洲的驻地值司,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成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传声让弟子查了一下训天道章,见果然有万明之名、还有化影图形。

    既如此,那便算是自己人了,有些话也便好说了。

    他挺起胸膛,道:“好道于道友知晓,此番我乃是受守正之命而来。”他将事情大略一说,又言,“不知方才可有人从道友这处经过?”

    万明道人听得对方是受张御谕令而来,也是郑重了几分,道:“确实有两人,一名沈乘安、一名廖凌,这二人自称是此前受人胁迫拘押,方才脱身逃出。”

    许成通一听,道:“那就对了,这二人正是许某所需找寻之人。许某要见一见这两位,不知可否?”

    万明道人回头对某个修士关照了一声,道:“去把这两位请来。”

    那修士点了下头,折身而去。过了一会儿,沈乘安和廖凌就自灵关之中再度转出,二人与许成通见礼过后,双方互相交谈了一下,彼此才算把整个事情理顺清楚。

    许成通则是又与身边弟子交流了一番,又看了看二人,问道:“两位是说,是那位名唤蒯荆之人将两位囚押在此的?”

    沈乘安道:“正是,这几日蒯师兄说是去找寻其他同门,我们这才得以脱困。”

    许成通沉声道:“许某方才按照两位所述,令弟子在训天道章之中查问此人,然则载册之上却是显示,这蒯荆早在数年之前,就在与一场外层修道人的交战中亡故了。”

    ……

    ……

第两百一十一章 渡磨世间执

    沈乘安一怔,道:“蒯师兄亡故了?”他失笑道:“这如何可能?”

    廖凌也是不信,肯定道:“不错,我二人所遇到的那绝然就是蒯师兄本人。”

    沈乘安道:“蒯师兄这人主意太多,又对外界时时警惕,故是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我看着这多半是他假死脱身。”

    许成通却道:“这件事并不简单,许某以为,一则就是如两位所言,这位是假死脱身,背后自然有着自己的目的;还有么,就是载录上面并没有错,这位真的已经亡故了。”

    沈乘安笑了起来,道:“哈,要真的亡故了,那逼迫我等的又是谁?”

    可他说到这里,他却见许成通还万明道人等人都是神情严肃,看去不似在开玩笑的,他的声音不觉越来越低,随即背后有一阵寒意冒了起来。

    许成通看向廖凌,道:“廖道友,你说蒯荆在那些雕像之上贴了不少法符,你且放了出来,容我们一观。”

    廖凌道一声好,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诸位能否稍稍退开一些?”

    在场修士相互看了看,都是退远开去。

    廖凌打量了一下,见下方土地平整,这才拿出一个小陶罐一般的法器,对着外间一倒,随着一阵气烟飘过,便见一尊尊雕像出现在了场中。

    众修士看见之后,不觉点头,还有人发出赞叹之声。

    这些雕像不说其他,只说技艺,每一尊都是巧夺天工,有若活物一般,看得出来,这是塑造者投入了真正的心思情感的,这也难怪廖凌对这些雕像如此爱惜了。

    这时有个修士看了几眼,问道:“廖道友,那法符何在?”

    众人这才停止了欣赏,察看雕像内外,可是却发现,上面却并无任何法符。

    廖凌也是目瞪口呆,道:“这……我出来之时,明明上面都是贴有法符的。”要是没有法符牵制,那么他何必辛辛苦苦在那里修持,早就带着雕像遁逃了,也不至于等到如今才寻隙出来。

    沈乘安在旁证明道:“对,我也瞧见了,出来之时,上面是有法符的。”

    万明道人背后隐隐显出一个金色虚影,内中有许多金色眼眸望来,在看有片刻,他道:“这上面确然不存在任何法符,便是以往的法符痕迹我也是未曾见到。”

    廖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许成通却是对此没有说什么,而是抬头道:“两位,不管有无那法符,也不管蒯荆是生是死,两位现在既已是脱困,那么暂且也不必深究了。”

    他看向沈乘安,“沈道友,这回我是奉守正之命特来寻你,路上幽原上洲的同道也是一同寻来,你是随许某回去,还是先留在此地?”

    沈承安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本来他还想借口受到了惊吓在灵关多待上几日来着,他咳了一声,道:“我随道友一同回返。”

    他转头道:“廖师弟,你准备如何?”

    廖凌稳定了一下心神,道:“师兄,我便先留在此处了,等到事情结束,我想在本土某个洲署之中谋一个职位。”

    沈乘安有些意外,随即道:“这般也好。你非是玄府出身,与许多同道都无牵扯,若转洲署之职也是容易,”顿了下,又道:“你那不妨来幽原,那里我熟,我们师兄弟间也能有个照应。”

    廖凌点了下头,并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师兄珍重。”

    沈乘安也是还礼道:“师弟珍重。”

    两人道别之后,许成通这里也是和万明道人别过,带着沈乘安上了法器飞舟,一同往回飞走。

    飞舟飞遁迅,小半日后,便越过卫山山脉,来到了那一座宫庐附近,可此时却是发现,原本应该停留在此等候他们的王姓道人一行人却是不见影踪,好似提前离开了,而周围也没有任何斗战痕迹,看去也不似遇敌。

    许成通扫了一眼,关照身边的弟子道:“问询一下,王道友他们在何处。”

    那弟子问了下,面色有些古怪道:“老师,王道修说,他们正在幽原玄府,还有,他们问……我们是谁?”

    许成通不由眯了下眼,他朝周围来回看了看,随即目光一顿,却是看见了在远处地面之上,有一团焦黑色的灰屑。

    到他这个境界,只要加以留心,周围一草一木的变动都是能烙刻在心里,可他记得,自己离开之前,这里绝对是没有这团黑灰的。

    他冷笑一声,道:“不管还认不认识我等,过往文书仍在,既然找到了人,我们就先送沈道友回去便是。”

    众弟子都是称是。

    此处荒陆本就距离幽原上洲不远,不过半天时日,就进入了洲域之内,在出示印信之后,一行人就往幽原玄府所在燕台过来。

    待到了玄府之中,十分顺利见到了王姓修士,可是一如方才传言之时所言,对方却是完完全全不认识他们,也似是不记得他们来过。

    且令许成通几个弟子心中惊疑的是,不止是王姓修士本人,就连玄府之中此前见过他们的其余修士,也一样不认得他们了。

    许成通却是不动声色,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告知他们,人已是找回,在交托了文书之后,便就走了出来。

    沈乘安趁着相送他们之际,有些忐忑的问道:“许道友,这事情……”

    许成通道:“道友无需多问,幽原上洲也是玄尊镇守,你在此间,却不必担忧会出事,若是玄尊也拦不住,那你担心也是无用。”

    沈乘安一想也是,揖礼道:“这次劳烦道友了。”

    许成通还有一礼,正色道:“此是守正却是关照,道友要谢,也当谢守正才是。”又道:“沈道友留步吧,我们这就回转了。”

    沈乘安道一声好,再是一礼,便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许成通带着弟子离了玄府,回到了飞舟之上,有弟子问道:“老师,我们就这么走了么?”

    许成通站着不动,撇了他一眼,道:“守正要我们寻人,我们已经寻到了,还要如何?”

    那弟子却是显得有些纠结,“可是……”

    许成通哼了一声,训斥道:“看来你们是没把为师的话记在心中,我早便告知过你等,事要做,但也要知晓自己的份量,有些事,就不必问的太清楚,似幽原上洲那位玄首,便就自始自终没有多问。”

    那弟子一惊,道:“老师是说……”

    许成通道:“身为玄首,自己治下修士忽然失去了一段记忆,这位又怎么会不知?既然连他都不问,那我们又何必多事呢?”他关照另一名弟子,“我且听着,我在此口述,你速将此间之事报知守正知晓。”

    那弟子连忙应声称是。

    张御正身一直在守正宫中修持,他很快收到了许成通弟子由训天道章送上来的呈告,只是待见提到的那可疑的焦屑时,眸光微微一闪,他道:“我知晓了,告诉许值司,这次做的不错,你们到此收手便好,不必再多追究了。”

    交代过后,他思索片刻,就自座上站起身来,意念一转,下一刻,便是来到了自己所开辟的道场之中,随后向前一步,自道场之中走了出来,到了晦乱混沌之地中。

    他看了眼四下,道:“霍道友可是在么?”

    这一语落下,他若有所觉,却见霍衡正负袖站在那里,其浑身气机与那混沌之气似乎混若一体,其人道:“张道友,不知寻我何事?”

    张御道:“我正在寻一位同门,此人名唤蒯荆,不知道友可是见过么?”

    许成通见得的那焦黑之物,他是有印象的,每一次霍衡出现,在其站立之地都会留下这等东西,故他认为,此事当与其人有所牵扯。

    霍衡坦承道:“蒯道友?不错,他如今投入混沌之道中,算得上是我之同道了,原来此人曾是张道友同门么?”他笑了笑,“只是蒯道友还有些许世间执念未除,会滞留于世上,道友若是见了,却也不用奇怪。”

    张御寻到霍衡,也只为是求一个答案,霍衡从不会强求他人,唯有入其眼中才会得以接纳,看此情形,这当是蒯荆自家之选择。

    从蒯荆过往行径来看,其对一切对是保持着警惕,那么投入大混沌中是极有可能的,因为转修混沌之道,那等若是从世间抽离了出去,世上绝大部分事物都无法威胁到其人了。

    不过听霍衡之言,事情看去并未到此结束,蒯荆那执念说不定是会去寻其余人的,这事情他回去之后会再作处置。

    霍衡这时道:“张道友,我观上宸天与天夏之间近来剑拔弩张,看来不久之后,彼辈当便忍不住动手了。”

    张御淡声道:“怎么?霍道友欲插手进来么?”

    霍衡笑了笑,道:“我对两家之战无甚兴趣。”他看向张御,认真言道:“不过张道友,你若是遇到难以脱身之碍难,我之承诺,仍旧作数。”

    张御也是看向他,道:“霍道友,我有一问,那些进入混沌之道,并洗去了世之执念的修道人,他们还是他们自身么?”他微微抬首,目光盯去,“还是说,他们是与霍道友化作一人了?”

    ……

    ……

第两百一十二章 星烁黯渐消

    张御问出这一句话后,霍衡身周围的气息忽然变得幽晦了起来,他声息微显深沉的一笑,道:“混沌大道非言语可表,这里道理恕我却无法与道友言说,不过……”

    他看向张御,眼神幽深,“道友若能入得混沌大道之中,那么自便能知悉此中之玄妙。”

    他这时又笑了笑,“道友也大可以放心,似那等肆意残害践踏他人之辈,哪怕天生资才不错,我也是不会收下的。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遵守天夏规序,而是他们连力量都未获得就敢为所欲为,连本心都是收束不住,此等人又起配为我之同道?”

    在这一番言语说话下来之后,他身影渐渐虚黯,似是融入到了那混沌晦乱之中,直至整个人都是不见,唯有一句话还在飘荡,“张道友,且记得我之言,若以碍难,可以唤我。”

    张御见其离去,也不再留在此处,心意一转,便又回到了自己道场之内。站在大殿之内,透过廊柱他看向道宫之外的清空,心下也是思索起来。

    霍衡的存在,应该是上面所允许的,这里到底到出于什么因由,他未至廷执之位,还无从知晓,但可以想见,此中所涉及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倒是霍衡所提到的蒯荆的执念,若不消除,那接下来一定还会徘徊在下界之中的。

    混沌之道他不了解,但是与霍衡的交谈,还有他的推断,进入混到之道的人力量应是自大混沌而来,那就不是能简单消杀的,越去抑制,越是有可能促使其增强力量。

    所幸执念这东西,只要顺其意念来,不用强迫之力,那化解起来其实不难,而且这执念这东西,也遵循一定的固有规律的。

    从蒯荆执念之前的作为来看,某种意义上,仍可视作其本人。

    譬如可以见到,那些在身居在洲内的同门,这位几乎不会去找,只会去找那些落单或者孤身在外的同门,而事实上,以其人现在背靠大混沌的能为,其实根本是不必要在意这些的。

    若是这般,其人本身并无恶意,那便由其自行削减便好,他就不必多去插手了,免得再引出变数来。

    思定过后,他便通过训天道章,向着玉京驻地送去出一个传语。

    做完此事后,他意念一动,一只玉爵飘来,落在了身前不远处,却是准备开始化炼此中玄粮。

    方才与霍衡对话之中,此人曾两次提到碍难。他判断这位不会做无意义的重复,肯定也是知悉或者察觉到了什么,这里定然有着不同一般的原因,只他如今能做得不多,与其去多想,那不如趁着两家还未开始斗战,抓紧时间修持,功行能提升多少是多少。

    白真山中,聂昕盈正在拨动琴弦,琴声有如泉水击石,叮咚流淌而出,清澈润心,一曲弹毕,皓腕虚抬,空弦轻颤,余声悠悠,徊梁不去。

    待心神退出,她这才向外问道:“什么事情?”

    有一名女弟子自小步走了过来,万福一礼,双手一递,道:“阁主,守正驻地送来的传书。”

    聂昕盈接了过来,待看过后,轻揉额头,吩咐道:“去把桃师兄请来。”

    那弟子轻声应下。

    过不多时,桃定符一身青色道袍,自外潇洒走入殿来,问道:“师妹有事寻我?”

    聂昕盈将书信递,道:“张师弟送来的书信。是有关于蒯师兄他们的。此前说是不知所踪的沈师兄,也是寻到了。”

    桃定符把书信拿来一看,观罢之后,诧异道:“还有这等事?”

    聂昕盈忽然笑了起来,她道:“沈师兄还有廖师兄他们两个,他们一个懒散,一个不爱修道,这次可是被蒯师兄折腾的够呛。”

    桃定符想到两个人的样子,也是失笑,随即他叹道:“只是没想到,蒯师兄竟走上了那一条非人之道。”

    聂昕盈看着廊台之外,那里正有一群燕子飞过,她道:“人各有志,这许就是蒯师兄所追寻的路。”

    桃定符点头,道:“是此理。”他又道:“只若是蒯师兄的执念,那说不定他每个人都会找,也有可能来我们。”

    聂昕盈眼眸一转,道:“师兄是想消除蒯师兄的执念?照我说,蒯师兄的执念留着挺好,他似是想推动我们每个人修行,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我助长功行,那小妹却是求之不得呢。”

    桃定符道:“师妹求之不得,可蒯师兄却未必会来寻师妹,看张师弟所述,蒯师兄在离开沈师弟他们后,又去找一人,我们之中,除了沈师兄和廖师兄不太喜欢修道,还有谁是如此?”

    聂昕盈道:“落单之人也可能被蒯师兄找到,至于有哪些人不在玄府之中修道的……”她一抬头,道:“梅师妹?”

    桃定符道:“有可能,不如通传一声。”

    聂昕盈摇头道:“梅师妹身边并无玄修,上次之事便通传不易,蒯师兄说不定此刻已经找上梅师妹了。”

    桃定符一想,道:“既然如此,我近来无事,便往那处走一趟吧。”

    聂昕盈道:“也好,那小妹修书一封,让一位玄修道友与师兄一起去,至少也能用训天道章加以通传。”

    桃定符没有推辞,道:“那就劳烦师妹了。”

    聂昕盈此时轻轻一拨弦,发出一声激越弦音,她道:“师兄若是见到蒯师兄,可试着邀他来我处,小妹以前觉得他不好相处,可现在却正要向他好好讨教一番。”

    桃定符笑了下,道:“我若见到蒯师兄,会把话带到的。”

    上宸天,兰原。

    风道人在又讲了一条的学问后,任由那些学生散去了,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浑空道人一礼,道:“劳烦道友等候了。”

    浑空道人走了过来,道:“道友可是知晓么,我方才来此之时,灵都上尊曾示意我,将这些生灵都是除灭。

    风道人心下一动,要是对方真要如此做,根本不必和他打招呼,他马上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借此暗示他,他试着问道:“可还能讨个情面么?”

    浑空道人淡淡道:“既然道友看重这些生灵,那我给道友一个脸面,便先不对这些生灵动手了,但再过几日怕就不好说了。”

    风道人对他一礼,道:“多谢道友了。”

    浑空道人转过身,看着天边青空,道:“天色不早了,道友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风道人点了点头,道:“有两个学生今日未来,风某答应为他们补上一课,风某并不贪求什么,只是希望有始有终。”

    浑空道人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一阵灰白雾气散去,人便已是不见了。

    风道人在他走后,神情严肃起来,立时唤出大道玄章,随后便通过训天道章将一些言语送了回去。

    擎空天原之上,一座壮丽宏大的金殿飘渡在赤红色的虹光之上,周围是来来回飞驰的金色蛟龙,还有十余条大头怪鱼在云光之中缓缓飘动着。

    天鸿道人站在大殿高台之上,身前是一只样式古朴的大鼎,他手中捧着一册古卷,正在仔细观读。

    他这时一抬手,就有一条怪鱼飞入进来,落入大鼎之内,里面随即各种怪声和诡异光气涌出,还有丝丝缕缕的污秽之气涌了出来,折腾了许久才是安静下去。

    片刻之后,一股白气冲了上来,里面承托着一枚指肚大小的灰色丹丸。

    他看了两眼,似对此不甚满意,一挥袖,就将之化去了,随后继续观摩那古卷,这时一名弟子走了过来,他头也不抬道:“何事?”

    那弟子躬身一礼,道:“师尊,时、占两位真人对师尊之言皆已是表示赞同,他们签书现在此处。”

    天鸿道人拿过一看,道:“甚好。”随即将签书抛回弟子怀内,“现在也就灵都那里几人不肯签书了。”

    那弟子道:“师尊,风子献那里是否要遮掩一二?灵都上尊近来与此人走得较近。”

    天鸿道人道:“没什么关系,若是我们召回寰阳派,这么大的动静,天夏那里莫非会察觉不到么?由得他去说,要是天夏就此让步,岂不是更好?”

    那弟子道:“弟子以为,天夏是绝不会让步的。”

    天鸿道人道:“对呀,可笑这事,连你都能看明白之事,可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明白。”

    说话之间,殿外光芒一闪,浮出现了一道耀目金光。

    天鸿道人见到之后,一摆手,那弟子躬身退了下去。他走到了一侧廊台之上,见是那里站着了一个闪烁人影。

    那人影对他道:“天鸿道友,你拿定主意了么?”

    天鸿道人负袖道:“孤阳道友,到此一步,难道你还指望天夏让步么?这过去已然大半载了,该说的都是说了,能提的条件也已是提了,莫非你们还不死心么?”

    那人影道:“灵都道友那里如何说?”

    天鸿道人道:“为何非要他开口,只要孤阳道友你与我站在一处,将此事向三位祖师禀告清楚,祖师那里同意,那么灵都那里是什么态度都无关紧要。”

    那人影道:“三位祖师若不同意呢?”

    天鸿道人毫不迟疑道:“那自然是放弃此议了。”随即他自信言道:“不过三位祖师对我等所做所为,定然是一清二楚的,若要阻拦,早便阻拦了,所以此事多半是没有阻碍的,道友还是不妨多想想,该是如何赢下这一战吧。”

    ……

    ……

第两百一十三章 应策选锋锐

    桃定符离了玉京之后,为免去查验,就乘坐一驾造物飞舟往南而行,渡空穿洲,一路往荆丘上洲过来。

    在过了伊洛上洲之后,沿着广袤的荒域继续向南而行,飞遁五日之后,他来到了一片秀美山岭之中。

    这里有一座十分醒目的白玉宫庐,居于山谷腹地的一座高台之上,周围百花簇拥,树木四季常青,有大群凤鸟栖居此间,发出清清鸣声。

    从他此前得到的消息看,那位梅依瑶梅师妹因为喜爱栽种珍稀草木,又颇喜豢养异类幼兽,所以开辟了一个百珍苑,一人常居于此,至于具体如何,他也没有细问。

    随着飞舟过来,他便向宫庐之中发出了一道法符,过了一会儿,宫庐之中石镜一转,放出一道接引之光,法舟受其指引,缓缓停在一处泊台之上。

    待下了飞舟,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仪态美好,眉目如画,温婉端秀的美貌女子,她挽发在后,青丝笔直垂下,直至脚后跟,身上是一袭鹅黄色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柄玉拂尘,玉色与露出袖口的那一抹腻白手背十分相衬。

    这女子见了桃定符,万福一礼,道:“桃师兄远道而来,小妹未能远迎,失礼了。”

    桃定符还有一礼,道:“师妹有礼。”

    梅依瑶秀眸注来,道:“师兄风采潇洒,更胜往昔了呢。”

    桃定符失笑一下,道:“师妹过誉了。”在当年修道的时候,这位师妹就惯会说好话,小嘴甜得很,和各位同门关系也是不错,这些年过去,还是熟悉的感觉。

    他道:“梅师妹,我过来时,聂师妹也是托我问候你一声,她也是挂念你。”

    梅依瑶轻轻一笑,道:“小妹很也想念和聂师姐在一起修道的日子,虽然过去和师姐有不少争执,可却也每每因此有所长进,想想那时候的日子,也颇是有趣呢。”

    桃定符道:“聂师妹就在玉京,你若真是想念了,何时方便去拜访就是。”

    梅依瑶抿嘴一笑,道:“桃师兄,还是这般最好,真要是与师姐见了,叙了别情,怕过不两天又要争吵起来,到时候我可不指望师兄来劝架。”

    她侧身一请,“师兄快请坐,我还记得师兄爱喝东庭的香茶,我这里只有自家栽种的灵茶,也不知师兄满不满意。”

    桃定符道一声无碍,随她到了一处庭院之中,见这里趴着几只毛茸茸似兔似猫的小东西,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见了人也是不怕,都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待坐下之后,梅依瑶亲手给他沏上了茶,待坐下后,又令一个造物人少女去采摘新鲜的珍果,自己则在此与桃定符说话。

    交谈了一会儿之后,桃定符便道:“梅师妹,近来你这里,可有同门来过么?”

    梅依瑶回道:“并未有过,小妹这里少有客人来。”

    桃定符郑重提醒道:“师妹你要小心一人。”下来他便将蒯荆之事与梅依瑶说了。

    梅依瑶微讶,随即轻轻一笑,认真道:“无事,桃师兄,你们不了解蒯师兄,小妹方入门时,很是愚笨,不及诸位师兄师姐,蒯师兄那时候曾帮助过小妹修行。说来小妹有今天的功行,蒯师兄也是功不可没。”

    她露出感怀之色,“小妹也是许多年没见过蒯师兄,倒是挺想见到他一面的,再当面谢他一声。”

    桃定符一想,若是这样,蒯荆倒不见得真的会来找梅依瑶,不过想想也是,蒯荆离开了沈乘安许久了,照理说要至此处,早便找过来了。

    只是没来此处,这位到底又去找谁人了呢?

    而此时此刻,清穹地陆之上,玄廷已是收到了风道人传来的消息,众廷执对此自是十分重视,俱是投照化影到议殿之中商议此事。

    首座道人道:“从风廷执所言来看,上宸天随时可能唤得寰阳派回来,林廷执,问天台那边你需得盯紧了。”

    林廷执打一个稽首,郑重道:“林某当会随时盯着。”

    首座道人又对戴恭瀚言道:“戴廷执,劳你看住卢星介,风廷执不得回来,此人也不得离开。”

    浑空此前提醒风道人回去,实际上是暗示他再继续留在上宸天中可能会有危险,只是风道人身为使者,不见真正结果,他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再一个,风道人与卢星介互为使者,实际上也是相互为质,故是看住了卢星介,也就是保全了前者。

    戴廷执也是郑重应下。

    因是关于如何应对上宸天和寰阳派联手,此前已是议过数次,并且拟定了相应的策略,故是这一次并没有讨论太久,只是根据眼下情势,又调整了一下细节,待议完之后,众人化影便就散去了。

    首座道人待众廷执离开之后,依旧停留在此,他关照道:“明周,去把正清道友唤来。”

    站在殿角的明周道人一个稽首,身形闪去不见。

    少顷,一名清秀道人的照影落入了殿内,他双眉青青,姿貌高绝,只是眼眸冷若寒丹,整个人气息恰如澄澈之水,容不得一丝杂质污秽。

    他朝上方打一个稽首,道:“首执有礼了。”

    首座道人还有一礼,道:“唤得正清道友前来,是想与道友说,上宸天可能动作在即了,而若是此辈开始接引寰阳派之人,按照我等此前定下的策略,不能容其胡为,当用突袭一策,尽力阻止此事,至少也当拖延,这里就需要道友出面了。”

    正清道人道:“我自当效力,但若前往上宸天,便有法器依靠,我一人也是不足,敢问玄廷安排何人与我同往?“

    首座道人言道:“道友觉得玉素廷执如何?”

    正清道人却是否道:“玉素道友功行不弱,但他与我气性不合,彼此间怕难默契,那还不如不用。”

    首座道人又言:“那若是竺廷执与道友同往呢?”

    正清道人略作思索,缓缓摇首道:“还是不妥,竺易生这人能保身却不能舍身,若去往上宸天,非需得大勇之辈不可,他并不合适。”

    首座道人道:“那由陈廷执与道友同去如何?”

    正清道人认真思量了片刻,才道:“陈廷执功行与我相仿,他又是次执,而此番若是前往上宸天,则必分主次,我却不好叫他来听我之言,故而仍是不妥。”

    首座道人看向他道:“那不知正清道友自家可有何意人选么?”

    正清道人正色言道:“我以为,如今玄廷之中,那位守正宫的那位张守正,便就十分合适。”

    首座道人道:“道友理由为何?”

    正清道人道:“我了解过这位张守正的过往,知他长于斗战,又很是顾念大局,功行更是不弱,曾还一人成功突袭元都派,较之其余同道更有经验,这般人物,正可为我此行之副手。”

    首座道人嗯了一声,道:“我知晓正清道友的意思了,道友可先回去。”

    正清道人打一个稽首,身上光芒一闪,化影便已散去。

    首座道人站在原处未动,过有片刻,他道:“明周,去把陈廷执,玉素廷执还有竺廷执再请来殿上。”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

    过有一会儿,随着殿中几道光芒闪烁,陈廷执、玉素道人还有竺廷执三人身影出现在了殿内。

    首座道人将正清道人方才的言语重述了一下,道:“正清道友的意思是用张守正,不知三位廷执以为如何?”

    玉素道人道:“若从能力与经验上看,张守正确为合适人选。”

    陈廷执这时看至台上,沉声道:“陈某以为,此极为不妥。”

    首座道人道:“不知陈廷执是如何思量的?”

    陈廷执道:“我并非以为张守正不可做此事,而是张守正乃是训天道章立造之人,岂可去做这等凶险之事?”

    这次突袭与去往元都派是不同的,元都派那一次纵然失败,便是陷在内层,所以还能转运神气,从寄虚之地再度照落世间。

    可是去了上宸天就不同了,纵然也安排有退路,万一失利,那连寄托之神气都有可能被打灭。

    说到这里,他又道:“便是召回寰阳派,我天夏大可以一力扛之,若只是为一场突袭而失了栋梁之才,那却是得不偿失!”

    竺廷执沉吟片刻,开口道:“竺某亦是不同意此见。”他慎重言道:“张守正资才奇绝,潜力极高,他若耐心修持,未来成就无可限量,身上也当寄托更多,我等不该早早催用。”

    陈廷执冷笑一声,道:“其实此事也没这么麻烦,梅商也是守正,还与是正清同门,让其跟着去便是了。

    纵然正清嫌弃他功行弱,他不是还有一个师弟关在镇狱之中么,让其立下心誓,以削刑为赐,跟着正清一同去便是了。”

    竺易生点头道:“陈廷执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他们既是同门,自也没有什么配合不妥,气性不合之说了。”

    陈廷执冷声道:“若是连同门都是配合不好,那也没人与他合得来了。”他看向首座道人,“首执,我看事情不若就如此吧?”

    首座道人看向玉素道人,见后者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颔首道:“可先如此定下。”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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