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章 放假了
但见漫天翎毛飘飞,血雨飘蓬,半空中的魔鲲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血肉尽数炸飞,就剩了一副巨大的骨架,在剧烈燃烧着,朝着雪峰下跌落。
扑啦啦,巨雕二话不说,便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它本就没多少智慧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那蝼蚁实在是进步得太厉害了,早些时候,那蝼蚁就是变大了身子,也只是力气更大,更抗揍了,但攻击手段极为有限,完全拿自己没办法。
可现如今,竟已厉害到了这等地步。
今番,巨雕其实早就察觉到许易来了,鉴于上回它竟被许易化身的暴猿活活掐昏,自忖独自干不过许易,特意弄了好处,请了另一片领域的强者魔鲲,前来助拳。
本来,它是想先礼后兵的,哪知道魔鲲牛皮哄哄惯了,任凭它之前,将许易的难缠传递得如何淋漓尽致,魔鲲根本听不进去。
魔鲲的尊严,决不允许,区区蝼蚁挑衅。
魔鲲出击了,很快悲剧了。
魔鲲的手段,巨雕清楚,和自己平分秋色,魔鲲死得如此轻易,它无论如何不想试探了。
这个灵泉,它也盘踞了多年,今遭此劫,可能真的是缘分尽了。
巨雕离去,许易也不追击。
入灵泉前,他试验九星流火术,只是针对山石,动静虽大,但到底参照物太弱,如今,反手间破灭魔鲲,九星流火术之强,已让他心满意足。
何况,以他目前的实力,只修到六星流火,已到极限,要修到九星流火,恐怕还得等到突破至历劫期。
日暮时分,许易回到了七十六号院。
不多时,宣冷艳的俏婢小唐溜了回来,丢下几本册子,说是副教长大人要他修习的,过两日便要仔细考教。
交待完,小唐径自去了。
许易拾取册子瞅了一眼,满以为要么是丹法,要么是功法,结果却是几本考究服饰、礼仪的破烂书。
他实在怕宣冷艳再生幺蛾子,便将几本书仔细通读一遍。
他何等聪慧,一遍下来,便将几本册子上的内容记了个七八,却是想不明白,宣冷艳考教自己这个做什么。
不过,他也没心思想,他还有一堆事。
头一件,便是查探他上传的那篇定文,到底有没有点动静儿。
他取出胸前的灰质徽章,意识沉浸入内,却还是没有消息。
原来,许易已经将定文通过徽章,发送到了金册审定部了,按道理说,这些天过去了,该有结果了。
成与不成,总该给个回复才是,可惜迟迟没有动静。
金册那边没动静,许易也不能干等,他急急去了经楼,该搜集的资料,还得搜集。
费了好大气力,他终于又找到了炼制九灵圣血丹,其余四种宝药的资料,算上前面已知的一种宝药,便只剩三种宝药还没有资料了。
至于那“四神血”,根本就没踪影。
想想,许易便觉头大如斗。
忽忽又是十余日过去了,许易不再闭门学习,而是频繁地参与到三十六房的群体性活动中来。
无他,一年半过去了,一个学期也到了尾声,该准备半程结业考试了。
这日,考试完毕,一三七舍的几位损友,加上许易彻底凑齐了,便在一三七舍的院中大摆宴席。
其实,不只是一三七舍,整个学院都沉浸在一种欢快的气氛中。
考试完毕,所有的学员,都将迎来为期一月的假期。
在未入金丹学府前,没有谁有假期的概念。
可一日做了学生,受了管束,自由便显得尤为可贵了。
一三七舍的几人,都有些放浪形骸,脱尽形迹,铁大刚更是光了膀子,大口灌酒,再三邀请诸人随他去,保管让他们开眼界,涨见识。
其实,今番聚会的核心议题,就是邀请。
一三七舍的一干人,除了许易,其余四位皆发出强烈邀请,要求其余人等去他的地头上造访。
窝在金丹学府,说句实话,蒋飞、段天岱,孟晚舟混得都没什么存在感,包括铁大刚,若不是许易送了他一顶“房长”的帽子,也注定是凄凉大军中的一员。
许是在学院待得太过憋屈,这几位膘着劲儿要让对方,去自己的地头,显露自己的能量。
这其中,尤以许易收获的邀请,最为强烈。
争着吵着,不出意外,蒋飞和段天岱最先翻脸,借着酒劲,很快就把话说死,到了决斗的边缘。
最后还是许易压服了场面,作了结束语,“诸位的好意,本舍长心领了,说实在的,咱们都不是漂泊散人,各自有各自的一摊事儿,想要日日欢聚,也不现实。许某知道诸位是大有能量的,所以,特有一事相求……”
“罚酒,罚酒!”
“求什么求,咱们是什么,是过命的交情,是兄弟啊,罚酒!”
蒋飞和段天岱又飞速地捐弃前嫌,嚷嚷着要许易罚酒。
铁大刚、孟晚舟亦各自拿筷打碗,大声附和。
许易举起酒坛,一连饮了三坛,诸人才放过他。
许易一抹嘴,拍出去四张纸,嚷嚷道,“都他马拿去看,上面都是老子要的玩意儿,凑不齐,你们他马也就不要再见老子了!”
许易给出的四张纸上,写着的正是炼制九灵圣血丹的九种材料。
他也想过,光凭他一人之力,收集这些材料,未免太过艰难。
正巧假期在即,铁大刚这帮人,立时就要鲤鱼化龙,飞升一方,正用得上他们的力量。
“着啊!”
蒋飞提了酒坛,凑了过来,“这才是我们老大的风范啊!”
“王霸之气逼人,舒坦!瞧好了吧,不管你要什么,老段我这回非让诸位见识老子的能量不可。”
段天岱瑟瑟地将纸张收了,斜睨了蒋飞一眼。
蒋飞立时如炸了毛的雄鸡,顿时两人又怼上了,吵了两句,立时就许易交办的事儿打起赌来,谁凑齐的材料少,今后遇着对方就自摔两耳刮子,掉头走人。
孟晚舟大笑,“这个赌有意思,我举双手赞成,你俩分出公母来,也省得整日里黏在一块儿,我和老铁也得了个清净。”
众皆大笑。
一百八十八章 取宝
一场酒直喝道月上中天,许易回到七十六号院时,一道窈窕的影子已在院中坐了,正是宣冷艳。
才看清宣冷艳的脸,许易满身的酒意先就醒了一大半。
“明天就放假了,上回跟你说的事儿,我想来想去,还是一事不烦二主,你来扮吧。”
宣冷艳双目凝视着天上的皎月,漫不经心地道。
许易一脸茫然,“办何事?还请明示。”
宣冷艳道,“你倒是贵人好忘事,前番我不说了,有个讨厌的家伙,组织了一场生日宴,我还非去不可,你给我出主意说,找个人扮贵公子衬托不使我丢面子就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来扮演最适合,那日课堂上,你诬蔑为师时,为师已经见识过你的表演功底了,很是不错。”
许易只觉天旋地转,真是人在家中坐,锅又从天边来了。
他暗骂自己愚钝,早就该想到了,宣冷艳怎么会突然好心传自己神通,前几日,还让小唐弄了几本关于服饰、礼仪的册子,让自己记熟了,还说要考教。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啊。
好个宣冷艳,还说什么思来想去,觉得他许某人最合适。
这坑分明是早就挖好了的。
“怎么,你不愿帮为师这个忙?”
宣冷艳画眉微蹙,如玉的容颜,辉映着冷月,却不知何者更能动人。
“不是不愿,而是事关重大,我怕误了您的大事。何况,我是真没有这个能力,您还是另谋高明吧。时间不早了,夜间苦寒,您还是速速回去吧。”
许易还急着回乌风国,一堆事儿还未处理呢,哪有时间和宣冷艳逗闷子,何况,还是些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争风吃醋的破事儿。
他掺和进去,何苦来哉。
“为师不是来和你商量的,就这么定了,后日出发,你做好准备。”
宣冷艳淡淡扫了许易一眼,站起身道,“这个玩意儿,就算你的报酬,收好喽。”
说着,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许易掌中多了一个金光灿灿的珠子,珠子通身镌刻了繁复的铭文,才瞧明白,许易便惊得呆住了。
这竟是一颗两界珠,能抵御天道规则,供修士在各个国度穿梭的两界珠。
通常,修士要修行到历劫期,才不受此天道规则的限制。
而这两界珠,却适应一切修士。
此等宝贝,许易只在典籍上见过,何曾见过实物。
更想不到宣冷艳竟是这般豪爽,如扔废物一般,丢给他一枚。
这宣冷艳到底是什么来头?
许易大起好奇心,暗道,“也许今次的生日宴上,能有答案。”
次日一早,合院的学员,都陆续在郊北乘坐院方开辟的传送阵离开了。
许易也离开了,他倒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办。
许易没有乘坐传送阵,而是展开轻烟步,疯狂地朝东边遁去,一口气遁出上万里,终于见到一座小镇。
这几乎是地图上找不着的镇子,也是唯一距离蛮荒境最近的人族小镇。
许易也是花了大量工夫,才翻到这座小镇的,那边也同意了将东西放在那里。
许易此去,正是去取东西。
他到了镇子,径直寻到一家经营炼房的商会,出示了密语,对方立时为他开辟了已经定好了的炼房,还说,来人临时有事出去了,交待说,他来了,直接去就行。
许易进了炼房,视线便定在炼房中央的黑色漆盒上,漆盒明显是一件法器,周身布满了反复的纹路。
许易取下胸前的灰质徽章,将其贴合在黑色漆盒的中央的一块圆形凹槽内,严丝合缝。
他才将一滴血滴入灰质徽章中,顿时,便有道道光晕发散而出,咔嚓一声,黑色漆盒开启了,露出两件宝贝来。
许易如捧珍宝一般收了,随即,遁出炼房去。
他回到七十六号院时,已近日暮,平素喧腾的院舍,沐浴在凄绝的夕阳下,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不过,许大官人新得了宝物,心情雀跃,哪里来得及感伤。
在炼房中研究到了深夜,许易仍自抱着两块宝贝,恋恋不舍,直到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他才洗漱完毕,宣冷艳便来请他了,却不见秋娃。
许易一惊,仔细一想,可是有几日没秋娃的影子了,急问究竟。
宣冷艳俏脸一扬,“怎么,以为为师会加害秋娃不成。如此良才美质,跟在你身边,完全是糟蹋了,我已为她择了妙地,修行去了,你不是有如意珠么,自己问。”
许易赶忙取出如意珠,一番联系,秋娃果然安然,许易自少不得一番急眉怒目地喝叱。
直叱得如意珠那头的秋娃可怜兮兮地吧嗒掉泪,宣冷艳看不下去了,怒道,“为师在这里,还容不得你放肆,秋娃莫哭,乖乖修行,一切有我,看他能把你如何。”
说罢,宣冷艳素手一挥,闭了许易的如意珠。
许易双手一摊,“我说导师,我管教孩子,碍着您什么事儿,您是不是多管闲事。”
宣冷艳冷道,“秋娃是我的小妹妹,怎么就不碍我事儿,何况,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自己还不清楚?我管教徒弟,徒儿还敢顶嘴?”
刷的一下,许易脸黑如炭。
向来词锋犀利的他,今番也彻底无言了。
任他有犀利唇枪舌剑,可在这一声“徒儿”面前,也得彻底歇菜。
何况,如今宣冷艳,秋娃,与他之间的三角关系的辈分,都混乱的一塌糊涂。
秋娃安好就行,许易实在提不起心情,斗这必败之嘴。
宣冷艳轻松获胜,视线黏在许易身上,上下打量,蹙眉道,“小唐给你的几本册子,你到底看了没有?”
许易明白过来,这位是嫌自己装束不佳。
“我以为,修士的形象在气质,不在衣帽,你让……”
许易才要长篇大论,几件衣服向他砸来。
“是你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宣冷艳美眸中透着杀气。
“自己来,自己来,不劳您动手。”
说着,许易便将一套装备全换了。
一百八十九章 夷陵公子
不管许易的气质论,如何有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在某些程度上,是大大正确的。
他这一套衣衫,一看就用料考究,华丽非凡,更难得裁剪得无比合体,分明是精心准备过的。
宣冷艳围绕他周身游走一圈,好似打量一件作品,忽的,视线,在许易头上凝住,葱白的玉手扶了扶尖秀的下巴,竟真的上手了。
许易才想反抗,便被她在头上擂了一记,随即,许易满头乌发,便落入了宣冷艳的魔爪中。
顷刻,许易的头发便束上了一枚金冠,恣意滋生的鬓角,也被宣冷艳裁剪一翻。
整理完毕,宣冷艳退到远处,仔细端详片刻,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你胚子不错,这样一收拾,像个人了。”
许易哭笑不得,宣冷艳一挥手,一道光影在他面前显现,他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光影中。
许易扫了一眼,再不愿意看了。
镜中人的形象,他真不知如何表示,非要描述的话,反正他若遇到这种家伙,手心肯定痒痒得厉害。
宣冷艳挥散光影,说道,“你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夷陵公子,来自古地。其余的机遇,你随意就行了,若是有人怀疑,你弄两道火星应付就行了。”
许易面色一苦,“您不会是在传我九星流火术时,就为今天预备的吧,您这心机,不说了。”
宣冷艳得意一笑,“所以,以后招子放亮些,惹不起的人,绕道走。不过,传授我九星流火术的前辈,的确出自古地。故地是独立于仙殿之外的势力,那里的绝学从来为人所重。我既为你师,自不会拿破烂货糊弄你。”
两人边说话边行,转眼,竟行到了明伦堂,那处正是许易拜师宣冷艳的地方。
宣冷艳立在厅中,口中念念有词,素手急挥,大量的玉牌,被分置四方,空中立时荡漾出一道又一道的流光。
不多时,一个传送法阵,便架设完毕。
宣冷艳把住许易肩头,似怕他逃走一般,扯入阵中,下一瞬,流光一闪,满是生辉,辉煌落尽,玉牌如烟消散,明伦堂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身形再定住时,视线不及定住,扑面而来的灵气,便让人神魂俱醉。
“这是什么地方?”
许易打量着四周,却是置身于一个小岛上,四面皆是海域。
“这里是玉壶仙海,一处好地方,苏家的地头,无须多问,跟着我走就是。”
说着,宣冷艳腾身而起,向东遁去。
许易紧随其后,半个时辰后,在另一个苍翠岛屿上空遁住,立时有一名华服中年引着几名童子迎了出来。
那华服中年分明认识宣冷艳,极为恭敬,引着二人来到岛屿中央的一处奢华园林。
此刻,园林中已聚集了不少人,因着园林极阔,众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散落在各处,一时也不好点验人数,粗粗估算,怎么也有二三百人之多。
许易甚至从中看到了好几位气势不在弘一掌教之下的大修士,分明是历劫大能。
到了地头,许易本想单独活动,寻个僻静地,躲清静,岂料,却被宣冷艳死死拉在身边,与各人介绍。
许易也不得不承认,宣冷艳的名气极大,便是在这种贵人云集的地方,宣冷艳的气场也是数一数二,一路上,前来打招呼的络绎不绝。
更有几名男修,来了就不走了,赖在宣冷艳身边,反倒将许易挤得靠了边。
忽的,西方一个圈子,快速朝这边靠了过来,许易早注意到那伙人了。
论场面热烈,也只有那个圈子,能与宣冷艳这头争锋媲美了。
西边的那个圈子朝这边移动,自然是因为那边圈子的核心人物,朝这边行了过来。
隔着十余丈,许易便暗暗喝一声彩,他头一次因为容貌,去赞叹一个男人。
正缓步行来的陶景圣,许易无法形容他的容貌,一入目,竟给人一种淡烟疏雨画屏幽的奇异感觉,此非胜在容貌,实在是气质过人。
“宣妹,一别年余,宣妹风采更甚往昔,为兄实在喜不自胜。”
陶景圣行到近前,端端正正一抱拳,俊面含笑,轩轩朗朗,好似降下一场春雨。
宣冷艳还了一礼,“陶兄谬赞,我不过是老样子。”
许易讶异地竟在宣冷艳眉眼中窥出了一丝羞涩,暗道,“莫非这二位还有故事,那宣冷艳找我来做什么,莫非不是针对姓苏的寿星,而是为了刺激这陶景圣,让这姓陶的快点求爱?”
许易正揣度着宣冷艳的心思,陶景圣已经引荐完他那边的朋友,宣冷艳指着许易道,“陶兄,这位是夷陵公子,来自古地,一时俊彦,以后,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陶景圣眼睛一亮,冲许易行礼道,“宣妹极少夸人,她所夸之人,必定非是凡类。以后说不得要和夷陵兄多多亲近了。”
许易淡淡点头,并不说话。
宣冷艳给他设计的这副造型,就是秒天秒地秒空气。
他若说话,如何高冷?如何与形象契合?
陶景圣果然家教极好,回了个温暖的微笑,便邀请宣冷艳去北面高地上的凉亭落坐。
宣冷艳正犹豫间,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陶哥哥要和小萱独处,也得等人家这边的热闹结束才是,不然,人家花了那么大气力,才将陶哥哥请来,可不是让你和小萱相会的呀。”
声音未落,一位装扮素朴,容貌冶艳的年轻女郎行入场中,其人容貌不俗,只一副嘴唇略薄,不似好相与的。
“苏妹这是骂我,怪我怪我,为兄认罚,认罚。”
陶景圣的性子似乎好得不得了,周旋左右,如鱼得水。
许易听周遭嘀咕,便知这位是此次生日宴会的主角苏行春苏小姐。
“导师,姓陶的左右逢源,这货不对啊?”
许易传音探询。
宣冷艳传音道,“你浑说什么,我与他不过是旧识,他左右逢源碍的我何事。”
许易正待接口,苏行春已将战火烧到了宣冷艳头上,“萱姐姐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值此良辰美景,萱姐姐岂能无诗?”
一百九十章 把戏
宣冷艳道,“苏小妹,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可不想搅合了,你还是热热闹闹过个生日吧,来的匆忙,没备什么礼物,别见怪。”
苏行春咯咯一笑,“你人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了,谁不知道萱姐姐你如今已洗净铅华,遁入金丹学府,持拿教鞭了,一个大忙人,还能记得小妹,小妹感激不尽。不过,这些年来,临画作诗,是咱们的保留节目。今日是我生日,当然更缺不得此盛事助兴了。”
苏行春话落,众人立时鼓噪起来。
再是高档次的场合,永远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何况是双妹斗诗,既美且雅,正好一娱眼目。
“既如此,那我便凑个热闹。”
宣冷艳从不是怕事的脾性,慨然允诺。
宣冷艳自己的选择,许易当然不好插手,也犯不着插手。
摄来一些吃食,酒水,寻了个高处,翻上去坐了,静看好戏。
宣冷艳和苏行春的比斗,很有意思,不是单纯的指物作诗,而是先叫人画好上百张图画。
图画并不复杂,只要具体的物象,然后,二人自上百张图画中抽取,根据所抽得的图画,现场制作诗词。
两人共选取十幅图画,在半柱香内,做十首诗词。
供诸人评议,决出优胜者。
初始,许易还觉有趣,听着听着就变了味道。
“奇才,当真是奇才,苏小姐当真是文坛奇葩,首首诗作都清新脱俗啊。”
“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此句尤合我意,出尘,旷缈,好句好句。”
“宣小姐大作虽也堪称精品,短时间内,能做诗词十首,如此才情,已是罕见,但和苏小姐比起来,还是略逊数筹。”
“…………”
宣冷艳冷面不言,对于胜败她看得并不重,只是苏行春的诗词水准在哪条线上,其实她心中是有数的。
今日,十首诗词论胜败,她竟败得毫无脾气。
难道,年余不见,苏行春开了慧窍。
诗词一道,可不是修行,下功夫就行,慧窍不开,便是穷经皓首,也只是末流诗人。
“萱姐姐不会是看在我今日做寿星的份上,故意相让吧,这可和你的真实水平相去甚远。不如,咱们再挑几幅图比过,到时候,也好影印下来,散布四方,让世人都能一睹咱们仙殿第一美人的风姿。”
苏行春咯咯笑道。
刷的一下,宣冷艳的脸色沉了下来,盯着苏行春道,“看来苏小妹不止想文斗,还想武斗!”
场间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一应宾客,不乏有自忖颇有面子的,出来打个哈哈,想将渐失控的局面压下。
恰恰这两女都不是怕事儿的,苏行春摆出今天的架势,根本就不是为了过什么生日,就是奔着宣冷艳来的。
“陶哥哥,萱姐姐生气了,她要打我,你管不管,管不管嘛。”
苏行春扯着陶景圣的衣袖,叫得娇花婉转,我见犹怜。
陶景圣笑道,“你们姐俩闹惯了,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诸位高朋旧友难得凑齐,正是赏心乐事之时,不宜在拳脚上争高下。”
苏行春咯咯一笑,“陶哥哥,你是怕萱姐姐伤着我,还是怕我伤着萱姐姐呀,我可听说,大明山一夜春雪,陶哥哥为萱姐姐作诗词十七篇,篇篇款款深情,羡煞旁人,不知陶哥哥何时也为我写诗呢。”
陶景圣哈哈一笑,“我真有一篇祝寿赋,要献给咱们的寿星佬呢。”
谁都看得出来,陶景圣在努力地平复着局面,分明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苏行春道,“我可不要什么祝寿赋,陶哥哥你偏心。好了,萱姐姐,咱们是接着比呢,还是到此为止,我总觉得若是只影印咱们比斗的画面,未免篇幅太少,不如咱们多比几场,都录下来。好叫仙殿诸位老爷们,看清楚到底谁是真正的才女。您意下如何。”
宣冷艳心头厌烦至极,她本来以为只是应付局面,输赢,她根本全未放在心上,哪里想到苏行春竟是这般奸狡,备下如此套路。
其实,她并不如何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在乎的是家族的名声,她向来为宣氏之花,为一族骄傲。
如此影像流传而出,她成笑柄倒是小事,宣氏门楣必定蒙尘。
“萱姐姐,你倒是说话呀,当然,如果你不想我把这影像流出去,你求求我就好,或者你让陶哥哥求求我,也好。”
苏行春眼泛桃花,盯着宣冷艳说道,笑如春风。
宣冷艳怒极,正待说话,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背脊,下一瞬,大手的主人行到她的身前来,不是许易,又是谁人。
“妙极,这等影像,的确该传播天下,让我等一窥某些人的丑态,不然,世人怕是会以为生得有些妖媚,会三两小术,便是仙子了呢。”
许易迎着苏行春的笑脸,朗声说道。
苏行春耳畔传来传音,顷刻弄明白许易的来历,得意一笑,“原来是夷陵公子,想不到古地还有你这等妙人,我还以为古地尽是食古不化之辈呢。”
人群中无数道鄙薄的目光,皆朝许易投来,诸人皆不齿他临时转变风向,倒向苏行春。
“苏小姐谬赞了,对了,苏小姐传播影像之际,我这里亦有一篇影像,还要拜托苏小姐一并帮着传播出去,若是卖了钱,便也算苏小姐一人的。”
说着,许易掌中多出一枚如意珠来。
却见他催开禁制,光影浮现,正是苏行春和宣冷艳比斗的画面。
“这有什么?”
“这是在闹什么?”
“……”
才看片刻,场中顿起嘈杂。
“你耍什么把戏?姓苏的可不好惹,相信你的身份破了,在她的地头,我也护不住你。”
宣冷艳忍不住传音警告,心中却暗暗舒一口气。
适才,她真的有些进退失据了,她原以为陶景圣会站出来,没想到却是这坏种站了出来。
她抬眉扫了陶景圣一眼,却见陶景圣面有愧色,心中一软,猜到他必有苦衷。
“你请我来,不就是为你解决麻烦的么,哪那么多话,看我表演就是。”
许易虽面对苏行春,背对宣冷艳,对宣冷艳的情状尽收眼底。
一百九十一章 支持原创
许易何等聪明,哪里还看不明白,陶景圣、苏行春、宣冷艳之间是怎么回事,不禁暗暗感叹,似宣冷艳这般的人物,竟也会为情所障。
许易传音入耳,宣冷艳柳眉倒竖,恶狠狠传音道,“你敢这般与我说话,要欺师灭祖么?”
许易心头一掉,他入戏太深,根本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其实,许易心底对宣冷艳有敬有畏有感激,但绝非正常师徒间的味道。
不知如何作答,干脆不答,便在这时,如意珠中的光影,终于生出了变化。
因为镜头陡然转远,将许易也映照进来。
不远处的苏行春和宣冷艳,正在白纸上落笔,而许易身前竟也多了张白纸、墨笔,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许易每写一行诗,苏行春便写一行诗,二人所落的文字,一般无二,苏行春皆只落后许易两个字完成。
其实,便是只落后半个字,眼前的一幕,便无比的荒诞了。
巨大的震惊,令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光影,第四首,第五首,一连到第十首,苏行春皆是落后许易写出。
如此吊诡的场面,压得满场死寂无声。
忽的,许易收了如意珠,打破了沉寂,“苏小姐千万记得,过会儿也去我那儿影印一份,到时一并帮着传播,当然了,若是苏小姐嫌麻烦,要传播时,知会一声,许某必定会通不配合。”
“妖法,你这是妖法,一定是妖法。”
苏行春娇媚的小脸,瞬间凌厉,指着许易,尖声喝叱,“好个夷陵公子,不愧是古地传人,竟研究出了预判我手势,而知笔记的本事。”
许易笑道,“苏小姐果然有急智,我觉得苏小姐不如说本公子有窥测人心的本领,更为合理。”
“窥测人心?你也配!”
苏行春厉声道,“说吧,你掺和进来,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仙殿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还是滚远些好!”
许易道,“苏小姐既如此说,那我也就不给你留面子了。不知苏小姐何以盗取我私作的诗篇,在此耀武扬威,窃取文名,本来,某不想与人为恶,点一点苏小姐便罢,未料苏小姐如此不与人为善,某便不客气了。”
苏行春凝视许易许久,忽的,大笑起来,“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夷陵公子这样的妙人,莫非也仰慕萱姐姐,这才特意为美人出头?”
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也只有可能是她这个当事人猜到。
她今日所作诗词,的确不是她自己所作,而是外人传音,她录下便是。
结果,半途杀出一个夷陵公子,将她的完美方案破坏了。
给她传音的那人,是她家中留养多年的词臣,诗名不显,但才华横溢,适才所录的十篇大作,对那位词臣来说,不算什么,根本无需盗取他人作品。
而偏偏夷陵公子抢在自己前面写了出来,如此,便只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夷陵公子有秘法,截取了词臣给自己的传音。
猜透了关窍,苏行春却无法道破。
总不能说,夷陵公子卑鄙无耻,不该截取旁人给她的传音。
这个哑巴亏吃得她着实难受,只能先转移话题,以图后策。
许易微微一笑,“不错,我在古地时,便久闻宣萱艳名,特地不远百万里赶来,为美出头正我所愿,但某也绝容不得旁人窃取某的文名。”
说话之际,许易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充满杀意的眼神。
不过,能堂而皇之叫一叫宣冷艳的闺名,也挺爽的。
沦落为宣冷艳的倒霉徒弟后,许老魔也只能在嘴上寻些痛快了。
苏行春气极,却奈何不得许易分毫,她弄的事儿,没办法解释,要指责许易,她自己先里外不是人。
可不解释又不行,许易的影像一旦流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是致命的打击。
“该死,宣婊到底是哪里弄来这么个坑货。”
苏行春暗暗咬牙切齿,扫了一眼陶景圣,才要传音,忽的意识到许易有截音秘法,只好又忍住。
苏行春正进退失据间,忽然瞥见西北角,一个牌子在眼前一晃而过,心头猛地一亮,上前摘过一幅图画,“既然夷陵公子擅以小术惑人,那小女子便与夷陵公子比一场如何,看看夷陵公子,是否还要说苏某抄袭你夷陵公子的旧作。”
许易微微一笑,“若是你输了当如何?”
“你想如何?”
苏行春心中暗喜,只要这夷陵公子敢比,自己就赢定了。
许易道,“你先前说过,我是为美人出头,那我便出头到底,你若是输了,恭恭敬敬给宣萱三鞠躬,说上一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我赢了又当如何?”
苏行春嘴唇发白,恨不能一刀活劈了许易。
要她给宣冷艳鞠躬认错,做梦!
许易道,“那我就当众为你恢复名誉,承认许某是胡诌的。”
“好!”
苏行春断喝一声,指着手中的这幅画,“便以此画为题,我先写一句,给夷陵公子起个头,好让夷陵公子再写出全篇,看看小女子这回又是抄谁的。”
说着,苏行春便提笔落纸,写上一句词来,得意地瞅一眼许易,示意他补全,满座已轰然叫好。
开篇的十个字,已大开气象,算得上一首佳作了。
许易微微摇头,默不作声。
苏行春大喜,再不留情,出手如电,瞬息,将全词补上,应对着画上的一位青衫客,提着酒葫芦,寂寥地立在院中,仰望明月,真是诗画绝配。
场中更有人大声吟诵出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妙,妙哉,此词一出,世上再无咏月词。”
“真未想到苏小姐竟有如此大才,便是广寒仙子也不过如此啊。”
“跳梁小丑,这回当无话可说了吧。”
“…………”
一百九十二章 陶出
一时,喝彩声如雷,向苏行春道贺声不绝。
宣冷艳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担心,更多的却是困惑,以他对许易的了解,这坏种绝不会就这般简单落入彀中。
可她想不通,事已至此,许易还有什么办法翻盘局面。
“夷陵公子,不知我这首词作如何?当着这些人,你的承诺,不会这么快就出尔反尔吧。”
苏行春笑吟吟地盯着许易道。
许易笑道,“词是不错,不过是我的大作,你这般抄袭有意思么?”
说着,许易掌中多出一本册子,稍稍翻了几页,在一页定住、展开,向众人展示,上面落着一首词,赫然是“明月几时有”,纸张已生了毛边,墨痕也淡了不少,显然是陈旧的纸张,作假是不可能的。
苏行春如遭雷击,场间起一道惊呼,“这不可能!”
随即,一道身影快速退去。
许易知道,退去那人正是给苏行春传音之人,必是苏氏门下的词臣,先前冲苏行春举牌的便是此人。
许易慨然应苏行春的赌局,正是用感知妙法,精准捕捉到了那牌子上的一行文字,陡生不可思议之感。
苏行春拿来作假的词作,竟是他当年所作。
不用说,必定是一道自北境圣庭流落至此界的老乡,传播出去的。
而他此刻拿出的册子,正是雪紫寒的遗物,当初雪紫寒可是收集了不少他的作品,这本册子,许易一直为雪紫寒保留着。
没想到,今日却用上了。
苏行春简直要疯了,这首词作,她得来已有数年了,适才那词臣一提醒,她便想起来,用到此处最为合适。
只因,她仔细探查过,这是一首完全没有流传于世的佳作,为了独占此篇,她不惜下了杀手,结果了原作者。
只是一时没好机会,她也始终不曾将此篇展露,今日,遇上好机会了,她显摆出来,正要大杀四方,翻转局面,偏偏如见鬼一般,在这该死的夷陵公子掌中老旧的书册中,清清楚楚地睹见了那首词。
什么叫天降灾劫,这便是!
世上还有什么比偷东西被当场拿住更丢人的?那便是身份尊贵之人偷窃被拿住。
苏行春气得一张妖艳的脸蛋黑气青气一并乱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满场众人无不惊诧得失了神,眼前的一幕,简直巧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堂堂苏小姐简直就是夷陵公子的最佳拍档,为了给夷陵公子堆积威风,简直不惜以身铺垫,颜面扫地。
宣冷艳惊讶地忍不住捂住嘴巴,尽管她早知道许易必有后手,却没想到,这坏种打起脸来,竟是如此地凶狠,噼里啪啦,看着都痛。
只是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许易是如何办的。
“哈哈,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听闻古地有神算徐老子,当初还以为是谬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陶景圣哈哈一笑,打破了死寂。
他这番话一出,满场的气氛陡然松弛下来。
已被拱进云霄下不了地的苏行春,则好似找到了天梯,冷冷一笑,“原来如此,若非陶哥哥,我险些被他诓了去。”
许易道,“天下神算多了,何曾有谁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陶公子要做护花使者可以,但这番解释,怕是骗不过大家,也遮掩不住苏小姐的面皮。”
话虽如此,许易也忍不住赞叹陶景圣的机变之才。
什么徐老子,多半是这家伙胡诌的。
神算的本事,他见过,没谁盖得住那只鸭子,即便是那只鸭子,也只能把握住大方向,绝不能将具体的细节都算准,遑论诗词文章。
陶景圣微微一笑,“夷陵公子堂堂男儿,既已占了上风,何苦咄咄逼人。我等今日到场,乃是同为苏小姐庆生,求欢乐不求矛盾。”
许易朗声大笑,“看来陶公子记性也不好啊,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来此是为了宣萱美人,可不认识什么苏小姐。何况,苏小姐自己与我打赌,此刻输了,该当愿赌服输才是。适才我听苏小姐说,陶公子和宣小姐也算旧识,却不知苏小姐先前咄咄逼人时,陶公子又在何处。”
他来此,还真没打算要与谁交际,纯粹护花而已。
人模狗样的货,他见多了,姓陶的不过潜藏得深一些罢了。
对付这种货,他已是驾轻就熟,此辈往往好面子,不给他面子就得了。
“大胆!哪里来的山野之辈,敢如此无礼!”
一名青袍客瞪着许易,怒声喝叱,七八名贵公子竟一并朝许易围来。
许易微微一笑,“这就是堂堂仙殿的上流圈子?是非不辨,因利而结,不过如此。”
众贵公子才要发怒,陶景圣一挥手,“夷陵公子怎样指责陶某都可以,但请不要扩大到他人,今次是苏小妹的生日宴,陶某不想看到不愉快的场面出现。”
“不愉快?从头到尾似乎都不曾愉快过吧。”
宣冷艳行到许易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夷陵公子是我领来的,陶兄和苏小妹若是不喜,我与夷陵公子告辞便是。”
陶景圣深深地看宣冷艳一眼,漂亮的眼睛似有一泓秋洼溢出,看得宣冷艳心头一颤。
“宣妹,当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景圣深情款款地说道。
苏行春道,“哎哟哟,牙都倒了,好好,小女子才艺微薄,抵不过古地的神算,陶哥哥向来才高八斗,定有办法破夷陵公子的邪法。不如便由陶哥哥代我和夷陵公子一战,也好叫夷陵公子别以为我仙殿无人。”
陶景圣道,“今天你是寿星老,都听你的,不知夷陵兄有没有问题。”
许易微微一笑,道,“我听宣萱的。”
“作死啊!仔细你的皮!”
宣冷艳恶狠狠传音喝骂,口上却道,“我看不比也罢,陶兄不是说夷陵公子占了神算的便宜,既如此,怎么比也是夷陵公子赢,输赢既定的比试,未免无趣。”
陶景圣微微一笑,传音道,“宣妹生我气了?我实有苦衷,还请宣妹见谅,此间事了,容我慢慢与宣妹解释,眼前的场面,还请宣妹容我支应过去。”
传音的同时,便听陶景圣道,“神算一道,能测一二,却到底不能洞见万方。何况,陶某对自己有信心,便有神算妙处,陶某也无所畏惧,不知许兄可敢下场。”
一百九十三章 橡树
许易道,“你要玩,我便陪你玩玩。不过,若是你输了,可千万别死缠烂打。”
他看出来了,宣冷艳对陶景圣怀有情意,若是陶景圣真是温文公子,他才懒得掺和进来。
奈何,陶景圣与苏行春的传音,他都听得清楚,分明是个两头下注的伪君子。
他知道,凭他的言辞,打动不了宣冷艳。
能做的,也只是帮宣冷艳破去陶景圣周身的浊世佳公子光环。
“夷陵公子何必早话里带刺,陶某岂会输不起,咱们也不必麻烦了,还请夷陵公子就在先前做出的一百张图画,选出一张来,咱们就以此为题,题材不限,各展本领。”
陶景圣始终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似真的修炼得没了烟火气。
许易灵气催发,一幅画显露了出来,却是荆棘丛中,一株巨木参天。
因是意象画,略略几笔,勾勒出一株巨木的形象,便是巨木附近的荆棘,也同样只是几笔虚写。
陶景圣负手而立,仰头望天,才踏了三步,便提起墨笔,开始书写。
“送别了夏天,你的心儿渐渐柔软
在秋风粉饰落叶的枝头
你火红的娇艳宛如欲滴的灯笼
辉映在无数层林尽染的黄昏
真正懂你的,永远是
第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的人
…………
在慢慢老去的年纪
你也会想起小时候,一个调皮的孩子
踩断了自己脆弱的肩膀,和
那个青涩而天真的童年
曾恋上了一朵平凡的
没有香味的
黄色小花
才扫了一眼,许易便惊讶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陶景圣,几乎忍不住惊呼一声,“兄台也来自地球,哪一年穿过来的。”
很快,众人的反应,打消了许易的惊疑。
陶景圣每写一句,便有人跟着吟诵出声,到得后来,吟诵声渐大,俱是女声,声音中带着颤抖,夹着疯狂。
陶景圣落笔,便有轰然呐喊声爆发,场面火爆至极。
“这便是传说中的陶氏新体,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词句简单,直白,却句句入人肺腑,开一派气象之先。”
“看似无韵,实则暗韵深藏,此种新体诗,必定会发扬光大。”
“…………”
乱赞声中,宣冷艳传音许易道,“陶景圣文采修为,皆为一时之选,尤其这新诗,是近来仙殿中极为流行的新诗体裁,几乎是在陶景圣手中发扬光大的,所以,我劝你应付一首古体诗得了,反正古体、新体,何者为佳,向来争执者众。”
许易传音道,“当初姓陶的写给你的那些诗,是不是也都是这路货色?”
刷的一下,宣冷艳脸色垮了下来,“此间事了,为师若不好生管教你,你怕不是要上天!”
“夷陵公子,该你了,对了,你不是有邪术,还有奇才么,不如也作一首新体诗如何,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苏行春快步行到许易身侧,笑颜如花,“是了是了,你怎么会这么傻,你当然做不出来。不过,陶哥哥事前也没有限定,你大可以糊弄一首古体诗,今古不同炉嘛,你也不会丢面子。”
陶景圣抱拳道,“献丑了,夷陵兄可随意选体裁,咱们是以文会友,不争胜负。”
话说得淡然,却已是胜利者口吻。
许易道,“不就是口水诗么,不瞒列位,在我的家乡,便是垂髫小儿,也能张口来上二三十首,这有何难。”
说着,他抓起笔,蘸满浓墨,朝纸上写去。
却见他写道: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
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许易搁笔,满场死寂无声。
许易移目看去,陶景圣已经呆住了,苏行春俏面铁青,围观众人皆面有所思,先前为陶景圣叫好的一干女修们,竟有几个捂着胸口直掉眼泪。
许易的视线落在宣冷艳身上,宣冷艳的目光也朝他看来,那双美眸中透露出的情绪,极为复杂,有震惊,有感动,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
“陶兄,我这首作品,和你的比起来如何?”
许易含笑问道。
实事求是的说,前世的许易虽是半个文学青年,但真心不喜欢现代诗,但这首致橡树,却是例外。
以树喻人,寓情于物,情景交融,感情真挚,是许易心中现代诗巅峰中的巅峰。
而陶景圣的作品,在这个新体诗刚刚发轫的世界,勉强能算佳作,可和许易这首新体诗的顶峰相比。
无疑是云泥之别。
陶景圣的脸上头一回没有了淡然,眼皮微跳,口舌发干,“夷陵兄大才!是陶某输了。”
他素来接受的教育,让他没办法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强词夺理。
毕竟,只要眼睛不瞎,识得文字,谁都能品味出两首作品,孰优孰劣。
只是一点,让陶景圣万分想不透,这个夷陵公子怎么会精通新体诗,毕竟,即便是在仙殿,研究新体诗的,也就在那一个不大的圈子。
而且这首作品,分明是女性的口吻写的,十分不对劲。
不过,这个档口,他不打算多话,多说一句,便会让人以为,他堂堂陶景圣,真的在死缠烂打。
“宣小姐,不觉得这里很闷么,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待会儿?”
许易在宣冷艳的授意下,向宣冷艳发出了邀请。
一百九十四章 紫章
宣冷艳点点头,忽的,一人飞奔而来,狂声呼喊,“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您的定文又上金册了,这已是您第六篇定文上金册了。这是最新一期的金册,还有最新一版的丹书,我第一时间给您找来了。”
顿时,恭喜声四起。
在这个修行世界,诗词文章,只能是小道,修行才是大道。
而如今,金丹学会大昌,堂堂仙殿,也不得不与之媾和,中洲大陆的修炼界上流人物,莫不以能加入金丹学会为荣,能以在金册,丹书上发表定文为至高荣耀。
此刻,一听说苏行春已经发表了六篇定文,着实令人惊讶。
“恭喜,恭喜,苏小姐竟已有六篇大作上了金册,想必距离获得黑质徽章,已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位黄衣贵公子抱拳道。
金丹学会的徽章,分金,紫,黑,白,青五色,向来等级极严,获取高阶徽章的途径,一是为金丹学会立下大功,二是,发表有定文。
定文的分量越足,成色越高,获取徽章的等级,便会越高。
似苏行春这般,六篇定文,还没有获得黑质徽章,只能说明其发表的定文,成色一般。
当然,即便是成色一般的定文,数量堆积到一定的程度,也能获得高阶徽章。
“真是双喜临门,我想没有比一篇上金册的定文,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谁能想到苏小姐竟有如此才情,于丹道研究,也有这般罕见的天赋。”
“…………”
众人道贺声不绝。
先前,许易绝妙情诗带来的震撼,彻底被一风吹散。
宣冷艳和许易都没兴趣,近观苏行春的高光时刻,二人一前一后,缓步朝僻静之所行去。
岂料,才行出十余步,苏行春一个晃身阻住宣冷艳的去路。
“萱姐姐,你不为我高兴么?人家都已经六篇定文了,还没有成就黑质徽章,真是令人气闷,早知道,我也像你一般,混入金丹学府,也许胡混几天,熬足了资历,自然会被金丹学会当自己人培养,说不定咱们这做研究的,最终也不如你们这混日子的。”
说着,苏行春轻轻一拍宣冷艳的肩膀,“不如我也去南院吧,宣六叔在那边做院长,他老人家最是公正,您这亲侄女一篇定文也不曾发表,便成了副教长,我去了,宣六叔怎么也得安排个副院长当当,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易暗暗惊讶,原来南院的那位自称火老头的院长大人,就是宣冷艳的六叔。
难怪宣冷艳在南院如此自在,连几位副院长都极给她面子。
苏行春的讥讽,彻底将宣冷艳激怒了。
她已是一忍再忍,苏行春却咄咄逼人,蹬鼻子上脸,如何还能忍耐。
她才要说话,一双大手拍来,将苏行春的手,自他肩头打落,下一瞬,那大手轻轻一扯,将她扯在大手主人的身后,不是许易,又是何人。
“怎么,我自与萱姐姐说话,又与你有何相干。”
苏行春一双桃花眼先是怒睁,继而含笑,“忘了,你说过你最爱英雄救美,只是你这蛮夷之辈,怕是连金册,丹书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配掺和进来?”
许易笑道,“我配不配的,不打紧,关键是某些人接二连三的吃亏,却不长记性,还要顶着一张嘲讽脸,讥讽那些她根本就摸不着边的大人物,乌鸦就是乌鸦,岂会见过凤凰曾经到达的世界。可怜你接连六篇定文,也换不来一枚黑质徽章,真不知你从哪里来的勇气,敢对丹道大师宣萱小姐大放厥词的。”
“丹道大师?哈哈,啊哈哈……”
苏行春先是愕然,继而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宣冷艳道,“她可有一篇定文上了金册?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蠢货,拍马屁都找不着地方。”
许易微微一笑,忽的,朝宣冷艳走来,到得近前,竟抓起宣冷艳的玉手,宣冷艳下意识要抽回,却被许易死死攥住,忽的,她只觉掌中多了一物,随即,便听到许易传音,“把手摊开,让姓苏的闭嘴。”
宣冷艳不明究竟,却莫名地信任,玉手摊开,一块精纯的紫色的徽章,宛若一块罕世无匹的珍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下一瞬,场面沸腾了。
“紫质徽章,这是紫质徽章!”
“除了五大创会长老的金质徽章,紫质徽章已是最高等级了。”
“天啊,宣小姐这才多大年纪,竟然获得了紫质徽章,这,这……”
“…………”
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压平了喧闹,苏行春面带疯狂地盯着宣冷艳,“这不是你的徽章,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就凭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获得紫质徽章,你有什么功劳,你在金册上发了几篇定文?”
宣冷艳面色平静地盯着苏行春,心中实已沸腾如海,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易便将一枚紫质徽章塞了过来。
以她对金丹会徽章的了解,一触手,便知是货真价实的真东西。
这可是紫质徽章啊,几乎是目下金丹会会员所能获得的最高等级的徽章了。
许易道,“所以我说你是寒鸦,看不到凤凰的世界。”
说着,他划破宣冷艳的手指,血液滴入紫质徽章,顿时,团团荧光浮现,下一瞬,光芒内敛,紫质徽章恢复如常。
只这一个小小变化,所有人都不再怀疑徽章的真伪。
场中拥有金丹会徽章的不在少数,谁都见过徽章认主。
苏行春惊诧的一张樱桃小口怒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许易冷笑道,“想知道答案,其实就在你手里,翻翻那本丹书,至文篇。”
他话音方落,苏行春便翻开了丹书,无数道视线,同时朝她掌中的丹书射来。
“啊!竟真的是至文,已经足足十三刊不测出至文了,主作者艳冷轩,副作者七六君。”
“论一百零八药性与五灵质平等对应的猜想,啊,竟有三大创会长老的点评。”
“这不可能!自丹书发布以来,便是有至文,至多也不过一位创会长老参与过点评,三大长老点评,这是要上天啊。”
“艳冷轩,艳冷轩便是宣小姐,天啊,如此年纪,竟有这般才华,不愧是仙殿第一艳!旷世无匹的天姿啊,如此一篇三大创会长老同时点评的至文,果然配得上一枚紫质徽章。”
“…………”
一百九十五章 原委
“苏小姐,按金丹会的规矩,你既是金丹会的会员,见到紫质徽章的高等会员,该怎么礼敬,莫非都忘了么?”
一片惊呼声中,许易的毒液适时地向已经呆若木鸡的苏行春喷洒。
苏行春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许易,恨不得活吞了这混账。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全因为这该死的家伙,让她苏行春简直要成了仙殿的笑柄。
许易笑眯眯地盯着苏行春,“苏小姐,你若不讲礼数,我可要用如意珠影印下来了,到时传给金丹会,不知苏小姐的那枚青章还保不保得住。”
“哇!”
苏行春呕出一口血来,掉头就跑,眨眼没了踪影。
宣冷艳忍不住掩嘴,心道,“也只有这坏种能治得了苏妖精,这么多年了,还不曾见这苏妖精落荒而逃过。”
苏行春一去,宣冷艳要找个僻静地方歇歇的愿望,终于达成。
拒绝了一堆的邀请,宣冷艳登上了岛上的小山峰,随他登峰的,自少不得许易。
宣冷艳可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清冷的月华下,宣冷艳双眸如水,怔怔盯着许易,许易只觉浑身不自在,打个哈哈,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那篇至文,正是我写的,主作者落了你的名字,很感动,对不对,其实你不用多想,你如果肯解除咱们的师徒关系,许某便心满意足,你也不算欠我人情。”
忽的,宣冷艳噗嗤一笑,好似冰山下春风,万谷花开,看得许易一呆。
便听宣冷艳道,“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么,不过是你自己根基浅薄,怕承担不住如此高的令名,所以才推了我作挡箭牌,亏你敢想,也亏你有如此智慧,我实在想不明白,同样是人,为何你的脑子就这般了不得,能写出那样的定文。”
许易面色一苦,“您还真不领情,这就没意思了。”
他没想到宣冷艳的脑筋竟这么好使,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
与宣冷艳会合前,许易去了边陲小镇一趟,取回的两件宝物,其中之一,正是这紫质徽章。
其实,早在半月前,许易便投递了定文。
金丹会是个开放性的组织,极为注重保护研究者的**,只问文章,不问其他。
投递文章的徽章印记,便是唯一的信符。
许易的定文,是直接通过他的灰质徽章,影印了文字传递过去的。
距离他拿到紫质徽章,整整一月有余。
如此漫长的时间,让许易几乎都不再抱有希望了。
按惯例,审核一篇定文,少则三五日,多则十余日。
岂料,真等消息传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审核小组是通过他的徽章联系到他的,说那篇文章被从金册转到了丹书,未几,丹书审核小组便颁下了赏赐,一枚紫质徽章和一枚黑质徽章,除了徽章外,还有额外的奖励,要等到紫质徽章颁奖大会结束后发下。
阅读过许多资料,许易已知紫质徽章的珍贵,每一枚发下,都极为慎重,金丹会都必须举办高层次的会议,并会有创会长老出席。
当时,看到这所谓的颁奖大会,许易便庆幸自己多想一步。
他将学艳冷轩列为主作者,便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正如宣冷艳所言,他自己身份低微,陡得巨赏,怕是非福反祸,只有宣冷艳这般家世,才驾驭得住如此赏格。
果然,不久之后,金丹会便兑现了承诺,将两枚徽章按许易的要求,下发到了指定地点。
许易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宣冷艳做比买卖的,岂料苏行春登鼻上脸,不得已,拿出来打了苏行春的耳光。
果不其然,宣冷艳不领情了,他心中实苦。
“领情,我自然领情,许易,你可能不知道,作为宣家人,我的压力有多大,好了,有了你送的这枚紫质徽章,为师今后的日子就彻底解放了,放心,为师何曾亏待过你,对了,那篇定文到底是怎样的,你若不与我分说明白。届时的颁奖大会,你让为师如何出席,上去丢丑么?”
宣冷艳双眸扑闪,玉颜带笑,瞬间化身萌妹子。
许易一阵恶寒,他绝没想到,宣冷艳有求于己时,还会有一张这样的面孔。
“拿去拿去,不解除师徒关系也行,今后少拿师啊徒的说事儿就行。”
说着,许易递过去一枚如意珠,内里记载的正是具体的步骤解析,他早替宣冷艳准备好了。
宣冷艳接过如意珠,笑脸顿时收敛,挥手便在许易头上敲了一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逆徒,仗着些狡术,难道要欺师灭祖么?”
许易一摊手,苦了脸道,“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解除师徒关系,基本不可能的,毕竟程序是在金丹南院诸位大佬的见证下举办的,除非他许某人不想在金丹南院混了。
反正经历了这些事儿,他自觉不欠宣冷艳的了,人也混得熟了,没那么拘束了。
副教长大人身上的光环一淡,在许易看来,也就那样。
所谓师徒魔咒,不过是他心中障碍,心中障碍一消,形式还真就不重要了。
不见宣冷艳这会儿宜嗔宜笑,自己都不绷着师尊的形象了。
人呐,还是距离产生阶级。
这不,有这一遭共抗强敌的机遇,宣冷艳放下架子,健谈得很,“对了,那首致橡树,是谁写给你的,夏子陌?雪紫寒?还是余吟秋,晏姿?真的是好才情啊。”
许易满头大汗,心中碎碎念着秋娃,恨不得立时拖过来,狠狠惩罚一顿,原以为小家伙是自己的耳报神,哪里知道早就被策反了,挣着两家的钱。
“傻徒弟,跟为师说说,有什么打紧,还怕我不替你保密?”
今天一晚上,风头全让许易占了,便连她的这片天空,也是许易撑起来的,让她温暖之余,又觉栽面,何况,这倒霉徒弟弄出了至文,居然不提前和自己知会,处处耍聪明,抖机灵,如今有机会,奚落他几句,哪里还会留情。
一百九十六章 九叔
许易正尴尬得不行,忽的,察觉到西面有人来了,哈哈一笑,“您自管乐吧,我先躲躲,您的陶哥哥来了。”
说着,许易身形一晃,隐匿不见。
“好胆!”
宣冷艳一跺脚,娇声喝叱,正要追去,果见西面天际,有人影驰来。
她心中一惊,暗道,“好哇,你这坏种到底暗自憋了多少本领。”
“宣妹!”
来人正是陶景圣,远远抱拳行礼,在宣冷艳身旁落定,新换了一袭宝蓝色的衫子,风姿绝世,似乎将天上的明月都比了下去。
和宣冷艳立在一块,真是一对无双璧人。
“陶兄不去陪苏妹妹,来寻我作甚?”
宣冷艳抬手回了一礼,平静地问道。
陶景圣深情地注视着宣冷艳,“宣妹,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不该偏向苏行春。其实,为兄本是不愿意来的,奈何身负家族重任,不得不领命前来。我的为人,宣妹难道不知么?”
宣冷艳道,“陶兄言重了,陶兄如何行止,不必与我解释,况且我也没怨恨陶兄什么。”
生日宴上接二连三的冲突,已让陶景圣在宣冷艳心中的美好形象崩塌殆尽。
她最无助时,陶景圣袖手旁观,要反击苏行春时,陶景圣出来,横插一杠子。
若非许易,她今番非丢死人不可。
她对陶景圣的好印象,几乎全是那一夜风雪,无数诗篇,堆砌起来的。
宛若少年人的怦然心动,来匆匆,去无踪。
何况,论文采风流,她那劣徒的一首致橡树,几乎破尽陶景圣的金身。
现在再回想起陶景圣为自己写下的那些诗句,既空洞,又苍白。
“活见鬼了,当时自己怎么就觉得那些苍白的文字,那样的情真意切?”
宣冷艳暗生惭愧。
陶景圣显然没有摸准宣冷艳的情绪变化,还以为是这位还在耍着小性,越发温柔了语态,说些个柔情缱绻的话。
宣冷艳定定地盯着陶景圣,虽然她的怦然心动已经远去,但并不会就觉得陶景圣可恶。
可此刻再看陶景圣,心里竟不可抑制地生出些许厌恶来,就好像面对那些总是刻意接近她的登徒子一般。
宣冷艳正不知该如何令陶景圣离开,忽的,耳畔传来许易的传音,“要赶这人离开容易,我教你一计,你只需……”
宣冷艳一边暗啐许易阴损,一边照行不误,便听她道,“陶兄,旁的事何必多言,适才苏行春来过,她与我说的话,陶兄难道非逼我当你面再说一遍?”
陶景圣面上的惊容一闪而过,随即,满腹忧愁地望一眼天上的皎月,忧郁地道,“过往种种,我不想辩解,唯有天上明月,可知我心。”
言罢,飘然远去。
忽的,许易溜达了出来,笑道,“长见识了,这哥们儿都这会儿了,还在玩路子,不去作名伶,倒是可惜了。你当初应该也被他的路子装进去过吧。”
“讨打!”
宣冷艳挥手就朝他头上打来,却被许易避了开去。
“就你一肚子坏水,你怎么知道我一提苏行春,他必然会走?”
宣冷艳盯着许易问道。
许易笑道,“这还用说么,姓陶的路子,无非是左右逢源,或许他应付苏行春真的是家族任务,但在应付苏行春的同时,让你吃醋,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他这种玩弄女人心的套路,对付您这种小姑……”
“哎呀”,许易惨呼一声,却是被宣冷艳挟带风雷的一掌,打得脑门儿生疼。
“我看你是作死,再敢忤逆,为师诛了你!”
宣冷艳满面通红,瞪着许易,怒声叱道。
心中后悔不已,就不该失了师长风度,和这劣徒调笑。
短短一日,这劣徒竟完全将师徒名分,抛飞了天,连“小姑娘”都端出来了,这是要上天啊。
“接着说!”
宣冷艳俏面含霜,不假辞色地道。
许易没好气道,“还说什么呀,您也就冲我有能耐,遇到苏行春,陶景圣,便半点本事也没了。”
宣冷艳心中好笑,面色越发冷峻,“你还说着了。当初我也和你说得明白,我收你为徒,不是看你丹道资质如何,纯粹就是看中你这一肚子坏水,拿你这肚子坏水,对付我的对头便好。怎么,你当我开玩笑不成。”
许易哑口无言,这些话,这位当时还真的说过。
宣冷艳道,“行了,你接着帮我分析陶景圣,研究这些坏人的花花肠子,你是最在行的。”
许易苦了脸道,“适才不是说明白了吗,姓陶的想左右逢源,最怕的就是你和苏行春对面,你一说苏行春来见过你了,他自然自动脑补了苏行春可能和你说的话,自以为漏了陷,哪里还有脸在你面前待。陶景圣是漂亮的人渣不假,但到底还是要脸的那种渣滓。”
宣冷艳怔怔盯着许易,忽道,“你整天就是这般琢磨人心的么,累不累?”
许易道,“这是本能,没这两下子,我能混到你的面前?”
宣冷艳道,“你还挺自得。对了,你能提前侦知陶景圣的到来,莫非你有感知异能?”
许易点点头,对宣冷艳,已无隐瞒必要,否则他也不会漏出这么大的马脚。
宣冷艳感叹道,“界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许易道,“现在您总算知道,凭您的本领,做我的导师,有点那啥了吧,您若是惭愧,完全可以……”
许易话没说完,宣冷艳又炸毛了,许易当先溜了开去,总算躲过一劫。
宣冷艳掌中红光忽闪,“逆徒,最后警告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许欺师灭祖!”
许易心头一寒,脸上堆笑道,“您这也太不讲理了,道理说不透,就动手,这也实在……”
“严师出高徒!”
宣冷艳寒声道,“若非我严加管教,你能有今日?才对你稍稍有些好脸色,你这逆徒便要蹬鼻子上脸。”
许易正要答话,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瞬息,宣冷艳身旁出现一人,却是高冠青年,面容俊朗不凡。
“九叔,您怎么来了?”
宣冷艳讶道。
一百九十七章 交朋友
高冠青年笑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岂能不来,没想到,没想到,我家萱儿有如此造化,愧煞宣家多少男儿。”
宣冷艳立时明白高冠青年所指何事,暗叹,消息传播之快。
她不是贪功之人,何况当真至亲。
她才起了个头,便被高冠青年打断,“无须多言,是你的,已然是你的了,谁也夺不走,走吧,族老们还在等你呢。”
说着,大手轻轻在宣冷艳肩头一搭,身影化虹,直射天际。
“九叔,我朋友还在。”
宣冷艳陡然想起,他这一走,许易怕是危险了。
“无妨,你那小徒弟,鬼心眼很多,不是短命的,何况,这点关卡都过不去,他也不配做你徒弟。”
高冠青年回了一句,虹影加速,呼呼飓风,直灌入口,宣冷艳再说不得话。
她心中陡然浮起一个念头:也许在族老们心中,死掉的徒弟,才是好徒弟吧。
念头到此,她忽然心里头有些发慌,脑海中浮现起的,尽是那劣徒的形象,可恶者居多,却又莫名的亲切。
“九……”
宣冷艳竭力厮喊,话才出口,意识便模糊了。
………………
宣冷艳才被带走,许易便知道要坏。
他下意识地便想脱了衣衫,焚烧干净,潜入海中,远遁离开。
此念才浮起,便被他按下了,若不出意外,这个仙殿世界,也是一方独立世界。
光靠人力,不借助阵法,只怕无法脱出。
念头至此,许易奔下崖去。
…………
“该死,该死,宣婊可恶!”
砰地一声,苏行春将一对珍贵的多宝梅瓶,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姐何必和这等贱婢置气,那贱婢不过靠着些狐媚术惑人,根本不值一提。”
一旁的中年美妇温声规劝道。
苏行春猛地转过头来,“给我查,给我查那夷陵公子,到底是哪里的小鬼。”
“遵命!”
中年美妇躬身领命,才打开门来,一个身影闯了进来,一名俏婢在后急追,“说了,你不能进去,小姐,这人……”
那道身影根本不理睬俏婢的追赶,和中年美妇的拦阻,一晃身,踏进房来,“苏小姐,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借你的传送阵一用,我要回去了。”
大言不惭的家伙,不是许易,又是何人。
苏行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盯着许易,似乎怀疑这家伙走错门了。
自己和他有那么熟么,正恨不得活撕了这混蛋,他怎么就好意思跑过来,找自己要传送阵。
许易倨傲着一张脸道,“不会区区的传送阵费用,苏小姐都舍不得吧,行,我自掏腰包,你说吧,要多少资费。”
苏行春这才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怎么,夷陵兄不是某人的护花使者么,花儿还在这儿,你这护花使者急什么。”
许易怒气冲冲道,“宣老九太不是人,二话不说把宣美人带走了,还指名道姓,要老子小心点,说不看我叔父面子,必要老子好看。我去他个乌龟王八蛋,若没老子鼎力支持,宣美人能那么顺利获得紫质徽章,这些狗屁大人物,最好过河拆桥,下回说什么,老子也不沾她了。”
“姓苏的,你说吧,这个传送阵,你借是不借,若是不借,老子立时就走,绝不留笑话给你。”
苏行春俏面乍暖,凑到许易近前,把住他手臂道,“现在你知道那位萱姐姐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吧,要交朋友,还得交我这样的。不瞒夷陵兄,今日我才知世上竟有夷陵兄这样的俊杰,纵使陶景圣,和夷陵兄一比,也立时落在下风,小妹万分佩服,交夷陵兄这个朋友如何。”
许易倨傲十足地道,“算你识相,不过,要交朋友可以,但某绝不受人威胁,传送阵你若借我,我现在就走,若不借我,我现在也走,要交朋友,看缘分就是。”
苏行春眉眼一眨,“吴妈,立刻给夷陵公子安排传送阵,我亲自送夷陵兄过去。”
中年美妇躬身应了,退了下去,许易随后便行,苏行春怔了怔,急忙跟上,心中暗喜,“这混账看来是被宣婊气得不轻,这混账的叔父能被宣九这眼高于顶的家伙看中,必定也是非凡之人。他说宣婊的紫质徽章的得来,和他大有相关,对了,一定是这样,我拿出六篇定文时,宣婊何其茫然,那紫质徽章分明是这夷陵公子送到宣婊手中的。”
“啊呀,这夷陵蠢货为了宣婊,还真下血本啊。一枚紫质徽章啊,该死该死,宣婊凭什么……”
苏行春从暗喜,到万千碎念,心中不平已极。
另一方面,却对这夷陵公子重视到了极点,苦思冥想着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获得夷陵公子的稍稍好感,争取让他彻底恶了宣婊,说不定还能将这家伙争取到自己这边来。
一路上,心念万千,又怕表现太过刻意,以至于苏行春根本就没和许易说上几句话。
苏行春亲自下令,传送阵布置得极快,很快,阵法催动,许易报了目的地,取出两界珠攥在手心里,流光一闪,许易消失不见。
苏行春向许易送别的手,还未收回,一道身影撞了过来。
苏行春顿时冷了脸,“冯三,你慌不择路地瞎乱撞个什么,这里是你来的地方?”
“许易了,许易了!”
那人跳脚急喝,正是先前跟陶景圣最紧的一位贵公子。
苏行春俏脸含煞,怒道,“疯了?撒癔症?什么许易,哪里有许易,你跟我这儿嚷什么!”
“夷陵公子,夷陵公子就是许易,他就是许易,不是,不是,那是假夷陵公子,许易是宣萱的徒弟,金丹南院的学员,咱们全被骗了!”
冯三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正是奉陶景圣之命而来。
自打和宣冷艳分开,陶景圣立时开动全部力量,来调查许易的下落。
许易并未乔装矫饰,陶景圣一发动力量,没用多久,便查到了许易的真实身份,立时明白许易是宣冷艳找来的托。
若单单是一个托,也就罢了,不过小丑一般的人物,何必介怀。
关键是,就是这么个小丑,让他陶某人丢了老大的面子,此仇岂能不报。
一百九十八章 漓江五魔
“啊!”
苏行春气得跳脚蹦了起来,一张冶艳的面孔瞬间扭曲,“狗贼,狗贼,好个狗贼,敢如此戏弄于我!”
头一回,苏行春觉得自己的智慧喂了狗,被人踩着脸戏弄。
多好的机会啊,她非但没下了杀手,还亲自将敌人送走,临走之际,还想着如何和这混账搞关系。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什么!人被放走了!”
冯三听了吴妈的回复,跌足叹道,“宣萱刚被宣九叔带走,那姓许的混账,区区一个学员,怕是还不到灵根三层的修为,根本就是砧板上的咸鱼,你就这样放走了!”
啪!
苏行春猛地一巴掌,抽在冯三脸上,将其抽飞,“别他妈地烦我,告诉姓陶的,到这会儿了,别还想躲在背后摇小扇子,要杀人,他也得出力!”
苏行春何等眼力,如何看不出来陶景圣派冯三来传讯的用意,无非又是想借她苏某人的刀,来杀许易。
若在平时,她丝毫不会介意,至少,还会竭力维持表面上的对陶景圣的敬仰。
今番,她接连被许易玩弄鼓掌之中,已经气蒙了。
结果,陶景圣还想拿她当枪,她本就是一捆快要爆炸的火药,沾上那么一点火星子,立时就爆开了。
“位置,位置在哪儿!”
苏行春怒喝道。
“西南十七国,乌风国!莽荒原附近。”
吴妈凛然,立时报出了方位,接道,“现在赶过去,根本来不及,何况,那家伙是金丹学府的人,小姐,咱们……”
“我知道,那条杂鱼,我会亲自活刮了他,但下网捞鱼的活儿,何必我出面,让漓江五魔去,养了这么多年了,就是条狗,也该给本小姐叼回一只兔子了。”
苏行春杀气狂放地道。
话音未落,小手一挥,才站起身的冯三,便被抛飞出去,“告诉陶景圣,人在乌风国,莽荒原,我和他公平围猎,到时猎物若是入了我手,他可别后悔。”
…………
莽荒原的风是甜的,许易吞了满满一口,他在飞速地朝南遁去。
蒋飞转授的望气窍门,起了作用,向南人气最旺,必有城池。
许易的感知范围内,并没有敌人逼近。
但作为一个常年游走于刀尖的修士,他绝不会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大意上。
能成功遁走,已是邀天之幸,岂敢奢望苏行春一直犯蠢,何况,还有一个陶景圣。
一路疾驰,不敢稍停,终于,一条灰线,出现在前方,许易稍稍松气,便在这时,感知半径内,五道身影,自身后狂掠而来,遁速惊人,气势狂放。
许易深吸一口气,遁速加到极致。
十息后,一道惊鸿如电,直插他后背,一粒火星,在他背后烧出一片红光。
红光与惊雷撞在一处,顿时,漫天烟霞。
顿时,一道声音如滚滚惊雷,“哈哈,这兔子居然也会神通,看来和资料里说的不一样,这才有趣,若只是只麻爪兔子,抓起来可没意思。”
喝声方落,三道惨白的月痕斩,瞬间轰在许易背后,许易被炸飞出去,痛呼一声,继续向前奔驰,前方的那条灰线,已经变宽变阔,显露出城墙的原貌来,城墙内耿耿灯火,辉映星月。
绕城的波涛上,数十艘画舫正在漫行,许易已经能清晰地捕捉到热烈的喧哗声。
“不好,兔子要脱了,万不能让他遁进城中。”
一声疾呼暴起,急追的五人化作残影,分射四方。
许易的强悍,超乎了他们的预料,资料显示,这就是一个灵根一层的小崽子啊。
他们五人,皆是灵根三层,且修有神通,一旦合力,基本就是历劫以下无敌。
接连出招,都不曾将那兔子留下,若是真让兔子遁入城中,那可就难办了,毕竟兔子是金丹会的人。
如今的金丹会,几乎在每个城池,都有据点。
事情一闹大,怕是无可收拾。
许易才踏上城外的江面,五道身影终于合围,团团将他围在当心。
“小崽子,我劝你乖乖跟我们走,这样会少受些罪,若是惹了我等出手,只怕那种痛苦,你承受不起。”
一脸毛发的红袍怪客寒声说道。
此时将将入夜,楼船烟火波涛,正是江面一日最热闹的时候,数十艘画舫慢慢飘荡于江面上,丝竹管弦之音合着歌姬的歌声,盈出一派歌舞升平。
这边的滔天煞气一起,距离几人最近的一艘画舫,顿时传来一声怒喝,“哪里来的混账,敢在这里闹事,星陨阁少东主在此宴客,识相的赶紧滚,否则……”
话音未落,红袍怪客左侧的绿衣青年阴阴一笑,一道月牙斩出,光芒闪耀处,整座如小山一般的画舫,轰然爆开,火光冲天处,十余道尸首直接漂入江中,二十余人腾空而起。
“找死!给老子杀!”
一名白袍公子长发散乱,凌空飘舞,狼狈不堪地狂呼着。
他身后的一帮人皆火爆三丈地呜哇哇怒骂,喝声未落,便要杀来。
红袍怪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老四,什么时候,你出手也这般拖泥带水了,好不爽利!”
绿衣青年面色一沉,双臂一挥,十二道月牙,闪电射出,凌空环绕一圈,瞬间合拢。
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居中的白袍公子,直接被炼成飞烟,二十余人同时如烟花一般,爆开了身子。
顿时,血浪翻涌,江水染红。
画舫爆开之际,整个江面都为之轰动,数十艘画舫上的修士,皆朝这边赶来。
哪里知道,还未到近前,便亲眼所见一场血腥屠杀,恍若人间炼狱。
“不好,是月魔苏涛!”
“啊,漓江五魔,漓江五魔都来了!”
“十三年前,漓江五魔曾以五人之力,屠掉一座边陲小镇,这些年销声匿迹,原以为早就覆灭,却未想到还猖狂于世。诸位,如此魔头,我等既然遇到,不如同心合力,除了此魔,也好赢得身前身后令名。”
一名锦袍大汉怒声如雷,话音方落,整个人从中间分开,两半血淋漓的身子,落入江中,连灵魂都在那可怖一击中,被搅碎了。
一百九十九章 火山
“神通,是神通,啊,逃命啊!”
场中顿时大乱,数百修士呜哇地四散奔逃,才聚起的勇气,如沙塔一般,轻轻一吹,就迸散了,这会儿,各自都只恨爹妈少生了一对翅膀,哭天喊地地朝城中赶去。
漓江五魔纹丝不动,对追杀奔逃的诸位修士,明显毫无兴趣。
驱散了诸人,红袍怪客冲许易勾勾手,“若不是上面要尽量拿活的,老夫也懒得与你废话,只怕手重,弄死了你,我们就不动手了,你自己缚了自己,老夫只查三个数。”
许易微微一笑,“就你们几个?再没别人?是苏行春叫你们来的,还是陶景圣?”
红袍怪客面色陡然阴沉,许易的反应,让他最后一丝耐性也渐消失。
几乎许易和漓江五魔,是同时动手的。
六道火球才烧起来,漓江五魔各自衍出的光芒,便瞬间黯淡了,汹汹火光倒映着漓江五魔五张惊恐到极致的脸庞。
下一瞬,六道火球爆开,漓江五魔如烟气一般,凭空蒸发。
一路被追杀,许易已试出了漓江五魔的成色,他们使出的神通,至多只相当于是宣冷艳演练九星流火术时,打出的那缕火星。
威力比普通功法,自然是远远超过,但和他的九星流火术,相去极远。
不管是几人小觑他,有所留手,还是真只有这点本事,一路相送,眼见便要入城,如此盛情,他自然要全力报效。
至于许易一直拖到入城档口,才肯出手,无非是在观望,看还有没有别的人马杀出来。
他对敌时,不怕敌人多,就怕敌人不乱,如今,漓江五魔一路送到城门边上了,都没有人现身。
显然,前来“送客”的,就只有这几位了。
许易一晃身,便要入城,却发现身子猛地定住了,动弹不得。
下一瞬,感知显示,西南方,一道人影如轻雾一般,飘荡而来。
很快,一个斗篷人出现在他身前百丈,定住了身子,斗篷人一言不发,轻轻招手,许易的身子便自动朝斗篷人飞去。
许易眼皮急跳,生死关头,再无保留,龙象相催发,暴猿显身,巨臂一挥,周身一道无形屏障,咔嚓一声,被猛地打碎。
下一瞬,巨大的灵根,如参天巨木,映澈寒江。
六道火球,轰的一下,烧出六座火山。
火山一合,绵延三十余里的城墙,瞬间消失,浩荡江水陡然干涸了一截。
方圆千丈,已成白地。
斗篷人一身乌沉沉的斗篷已消失不见,满面乌黑,毛发秃了一片,面部显露出来,不是陶景圣又是何人。
陶景圣怔怔注视着许易原来所立之处,牙关紧咬,周身剧烈颤抖,忽的,哇呀一声,喷出一口紫血来。
色成暗紫,非是淤血,而是心血,心血之所出,必为狂怒攻心。
陶景圣嘶吼一声,漫天风云变色,大手一挥,一道恐怖的光亮,分出九条龙身,直扑入城中,轰然巨响中,无数怨魂升天。
下一瞬,陶景圣的身影,消失不见。
许易奔进金丹会驻凤凰城分会时,城中已经大乱,飞骑四处,哭喊声,呼救声,砍杀声,乱成一片。
许易的全力暴威,带来了巨大震动,陶景圣最后一下泄私愤的攻击,则给凤凰城带来了巨大伤亡。
许易绝没想到,陶景圣会亲自来追杀他。
更没想到始终被他压在身下的陶景圣,竟是历劫境的猛人,只怪这家伙伪装得太好,早知如此,他才不会往死了得罪这家伙的。
许老魔行事,从来都要核算成本的。
他出示了黑质徽章,入了一间秘密炼房,小心脏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历劫大能的强大,实在超乎了他的预料。
而他,对历劫境的虚实,所知实在太少,今番险些就丧在这凤凰城了。
当然,九星流火术配合巨大异灵根的威力,也吓了许易一跳,双方叠加,简直就是一加一等于一百。
若非如此,他恐怕也脱不得陶景圣的魔爪。
他正平复着情绪,如意珠有了动静,催开禁制,传来的却是宣冷艳的声音,“许易,许易,你没事儿吧……”
声音虽竭力镇定,许易还是听出了几分慌张。
许易心中一暖,觉得这宣冷艳,还有几分人味。
当下,粗了嗓子道,“你是宣家小姐吧,那小崽子现在在我手上,小小一个灵根一层的小辈,也敢来仙殿招摇,你说他该不该死。”
那头宣冷艳的声音瞬息抽紧,“你是谁,苏行春的人,还是陶景圣的人,打开画面,我要看到许易,立刻,马上。”
隔着如意珠,许易都能感受到宣冷艳话里的杀意。
“我劝你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宣家是了不起,但还管不到我的头上,你想看他,我满足你的要求。”
说着,许易躺倒在地,取出一件斗篷,灵气催发,斗篷立时鼓起,扮成人形,和真人罩着斗篷别无二致。
下一瞬,如意珠现出了画面。
宣冷艳那张美艳逼人的脸蛋,现了出来,甫一见倒在地上的许易,宣冷艳的一对柳眉刷地竖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是苏行春还是想陶景圣的人,我敢对天立誓,你若敢伤他性命,我必要你死无葬生之地。”
“你可以在这儿等着,要不了多久,苏行春抑或是陶景圣,便会有命令传到你处。”
斗篷在许易精妙灵气的控制下,缓步行到许易近前,抬腿提了许易一脚,将许易踢得翻到过去。
遮住了嘴巴,许易才好说话,“我想有两件事,宣小姐要弄清楚,你说的什么苏行春,陶景圣,我虽都认识,但就凭他们两个蠢货,还不配支使我。另一件事,难道宣小姐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这家伙的小命已经危在旦夕了?所以,威胁的话少说,没用。我更想和宣小姐谈一些实际一点的条件,若是谈的满意,我不介意和宣小姐结个善缘。”
“你说,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救治他,一切都好商量。”
画面中的宣冷艳终于绷不住了,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发抖。
二百章 刹不住车
“哈哈,看来宣家小姐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哈哈,好,有你这句话,我便交你这个朋友。”
许易肚子都要笑痛了,心里又有点慌。
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打算开个小玩笑,如此一弄,有些刹不住车了。
等到开学,再见宣冷艳,那可是要命的。
“你说你有什么条件?快说。”
宣冷艳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
说来,她收许易为徒的初衷,只有俩字,报复。
可现如今,她满心满腹,俱是担忧,愧疚,再没有一点点厌恶。
许易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宣萱小姐都能和我做朋友,不敢奢望彼此合作互助,至少不得互相伤害,不知宣萱小姐能否应下。”
“应,应,我答应你!”
宣冷艳根本来不及思量这斗篷人缘何会出如此古怪的条件,她只盼着快些结束谈判,让许易赶紧得到救治。
“第二,我希望宣萱小姐,和这小子解除师徒关系,因为我看上他了,这家伙区区灵根一层境界,便能和我周旋这许久,如此天赋……”
斗篷人话音未落,画面中的宣冷艳陡然暴走,“该死的混账,你敢如此作弄我,我,我剥了你!”
许易心如黄莲,暗道,果然弄成了自己挖坑埋自己。
他心乱如海,却极力维持着斗篷人的形象不变,声音转冷,“宣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来咱们是……”
“该死的混账,你还装,你揭开你斗篷,露出一根指头,你敢么,好好,你竟敢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欺师灭祖,我,我现在就通知几位副院长,你等着!”
宣冷艳暴跳如雷。
初始,她还真没回过味儿来,可直到斗篷人说什么解除师徒关系,一下子戳着她的敏感神经了。
再往深一想,这斗篷人只能是苏行春和陶景圣的人,可若是苏行春和陶景圣的人,犯不着是斗篷人和自己谈判。
可若不是苏和陶的人,又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查到自己和许易是师徒关系。
这一连串的线索一解开,宣冷艳哪里还不知道,是许易弄鬼。
“宣小姐不谈则罢,我活剐了这家伙便是!”
斗篷人疾言厉色说一句,啪嗒,关了如意珠。
许易翻身才坐起来,反手给了一耳光,自骂道,“叫你嘴贱,叫你表演**强烈,看你怎么收场。”
呜呜,呜呜……
如意珠跳动得如同压不住的棺材板,许易握都快握不住,可以想象那边的宣冷艳此刻有多么狂躁。
就这样,苦苦挨了半柱香,许易逆转血脉,将面色弄得苍白,气息折腾得委顿,才又打开了如意珠。
立时,宣冷艳一张聚满风暴的俏脸,映入眼帘。
面对着宣冷艳排山倒海般的狂暴,许易努力保持着演技,他一脸懵懂地看着宣冷艳,脸上精准地闪现着畏惧和不解。
终于挨到宣冷艳停止,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语带愤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宣冷艳,你那个九叔想害死老子知不知道,我是拼了命,才逃仙殿世界。结果,筋疲力竭,还是被人擒了,若不是老子命大,此刻就是一具死尸了,你冲我发什么火,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
说着,他啪地闭了如意珠。
那头的宣冷艳盯着泡影般消散的画面,心里还真犯了嘀咕,“难道真的错怪他了,那个斗篷人是真想收他作徒弟?他真的才虎口脱险?怎么会这么巧?”
虽仍旧心存怀疑,但想到确实因为她的陡然离开,让许易身陷险境,她很难再理直气壮。
倘若真是冤枉了许易,那可真的伤人心了。
忽的,宣冷艳的如意珠跳动起来,催开禁制,却是宣九出现在光影中。
“不错不错,你这个徒弟,果然不凡,竟凭一己之力,逃了出来,还闹了陶景圣老大个没脸,这下,你该不会再骂我这个叔叔心思恶毒了吧,一会儿把影印传给你,你九叔还在生气,不听你解释。”
随即,画面中断,不一会儿,如意珠又有了动静,宣冷艳催开禁制,一段光影浮现。
正是许易在凤凰城外,灭杀漓江五魔,对战斗篷人的画面。
宣冷艳越看,脸色越冷,心火狂飙,啪嗒,她收了画面,抓住如意珠,便想再找许易。
忽的,满腔心火,化作噗地一声,她笑了出来。
不知怎的,一想到许易处心积虑,想和她解除师徒关系,偏偏总也无法得逞,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怎么扑腾,也挣扎不开,她便倍觉欢快。
“好个逆徒,等开学了,为师好生教导你如何做人。”
宣冷艳猛地一握如意珠,嘴角勾起,扑闪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
………………
许易发誓,以后没有绝对把握,绝不在宣冷艳面前作了,师徒名分,宛若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弄不好便掉下来,刺他一下,危险系数,实在太高。
应付完宣冷艳后,许易便出了炼房,虽然,他估摸着风波暂时应该过去了,但为策万全,还是先返回玄清宗,有弘一道长这老牌的历劫大能镇守,安全总该能保无虞。
借着夜色,趁着城中尚乱,许易入了一家经营传送阵的商会,子夜时分,他来到了金铭城,此城距离玄清宗,已不过千里之遥。
月色掩入层云,山影如天,许易踏入了玄清宗,进了自己的山头,挥散了镇守山门的管事,他自入洞府安歇。
次日一早,许易见到了赤火真人。
赤火真人的态度好了不少,还透着一股子亲近,让许易大为惊讶。
玄清宗上下并不知道许易入了金丹学府,只道这家伙又去广龙堂闭关镇守。
从消息反馈来看,似乎也正是如此。
许易稍稍试探两句,便探出了结果,原来赤火真人之所以对他笑脸相迎,不是别的,只因广龙堂如今的孝敬颇为丰厚。
许易和赤火真人虚应几句,便说想要见弘一掌教。
二百零一章 文艺掌教
赤火真人笑道,“巧了,掌教真人昨日才出关,正在后山耕种,还特意叮嘱过,如果能联系上你,他想和你见上一面。啧啧,师弟如此福缘,真令师兄我眼热啊。这些年来,我还从不曾听掌教真人说,想要特意见哪位师弟一面。”
许易哈哈一笑,“多亏师兄抬举,那咱们就别等了,赶紧着吧。”
赤火真人当即领着许易朝后山行去。
到了地头,赤火真人朝那处指明了方向,许易便赶了过去。
若论山峰神俊,后山不值一提,山也不高,溪流也无仙灵之气,倒似某个小镇左近的山脉,透着一股子烟火气。
行不多时,许易便看到了农夫一般的弘一掌教,掌教果然在耕一块田,没有牛,也没有犁,但弘一掌教的架势,和耕田别无二致。
挽着裤脚,打着赤脚,踩在泥地里,双手虚扶,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许易也不打扰,静静立在田边,看着看着,忽的,闭上眼睛,心中没由来,涌入一阵温暖、安稳,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踩在心灵上按摩一般。
“手把灵苗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后原来是向前。”
一声吟诵,许易睁开眼来,弘一掌教已立在他身边的田埂上,含笑望着他,“好一首问道诗,小友,可还有佳作?”
许易躬身道,“弟子当不得掌教如此称呼。”
弘一掌教道,“当得当得,你的衍灵丹,非得自于我,一场师徒缘法,到底没有结下,此乃天意。”
许易没想到还有这等说法,暗暗诧异。
弘一掌教再度问道,“小友可还有佳作?”
弘一掌教已是第二遍发问了,许易虽觉怪异,却也不能不答,稍稍思忖,勉强得一首应景的,当即吟道,“
一个人耕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南山空谷书一卷,疯也痴癫,狂也痴癫。
弘一掌教怔住了,忽的,仰天长啸,天上风云变色,整个玄清宗笼罩的百里山脉,无不骤起狂风,吟啸不绝。
许易讶异至极,“这是遇上诗疯了,怎的如此容易被诗意感染,弘一掌教当真文艺得紧啊。”
啸声落定,弘一掌教忽地端端正正冲许易一躬,“开惑之恩,铭记于心。”
许易唬了一跳,猛地跃开,“掌教这是何故,折杀了。”
弘一掌教道,“你不知我的困境,我也不必细细解释与你听,待你到了我现在的境界,自能明了。”
弘一掌教虽未明说,许易大约猜到一些边角。
多半是他所念的那几句诗,对弘一掌教,锻炼心性有妙用。
不过,这非是许易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修行上的问题,急需弘一掌教来解惑。
显然,弘一掌教是乐意为他开惑的。
“……灵根一层到灵根二层,修通隐窍便可以了,重点是开玄宫。玄宫乃是魄灵寄居之所,极为重要,开辟玄宫,灵根三层方成,可移穴换窍,人体的潜能方可全力被开发出来,不仅防御大增,有的锻体妙术足能助人生出变化之妙……”
说着,弘一掌教身形一晃,陡然化作丈高巨人,环眼怒目,宛若巨灵凶神。
许易暗暗赞叹之余,不禁将这巨灵凶神,和自己的龙象相相比较。
许易道,“修通了一百零八隐窍后,不知该如何开玄宫呢,需要丹药之力,还是如何。”
弘一掌教道,“无须任何外力,水到渠成,机缘到了,感悟生了,玄宫自成。玄宫一旦修成,便可以着手准备冲击历劫境了,不过很多高明的修士,并不忙着冲击历劫境,而是不断地砥砺磨炼,希图壮大血肉身躯,以期锻造出强大的魄灵,才会冲击历劫境。”
许易道,“具体过程如何呢?”
弘一掌教哈哈一笑,“好了,稍后我给你一个册子,保证详实细致,老道时间宝贵,你就没有旁的要问的?”
许易一挠头,“是啊,守着真仙,我何必尽问打醮,不知掌教可知整个世界的全貌。”
弘一掌教道,“老道道行低微,所知也有限,道听途说过一些,说与你听听,对与不对,你自去把握。”
“其他三大洲,我未到过,不知如何分布,但本洲,是由几块大陆组成的,每个大陆和无尽海域组成的,每个大陆之间,除了绝顶人物,几乎很难有沟通交流。在咱们这块中洲大陆上,最强大的势力是仙殿。”
许易一惊,“仙殿,这是个宗门,还是王朝?”
宣冷艳便出自仙殿,初始,许易还未往心里去,如今再看,宣冷艳竟是顶尖的仙二代。
弘一掌教道,“既不是宗门,也不是王朝,而是整个大陆强横大势力,互相媾和组成的一个联盟,这个联盟并不严密地统治着整个中洲大陆。”
许易点点头,“不知这世上有永恒之仙么?”
弘一掌教哈哈一笑,指着许易道,“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当年的我,也是这般的好奇,很好,希望你永远保持着这种好奇,千万别像我,在时间巨轮的磨砺下,已经快要成为一块没有思想,没有**的顽石了。”
“永恒之仙,我没见过,也许创造整个世界的道祖算吧,再往下,洪荒时期的那些大妖们,举手抬足,捉云拿电,历无数劫,应该也算。至少,他们的存在时间,已不能用光阴来衡量。”
“如今的四大洲界,是洪荒世界的遗颓,不过,世上一直有一个传说,那便是,真正的洪荒世界只是被封印了,等待有缘之人打开它。传说也好,真实也罢,距离咱们当下,还太遥远。”
“实话说,老道还不曾遇到寿数过千年的修士,永恒实在不敢奢望,若是修到天衰境,有千五寿数,生出灵魂印记,能转世重修,已足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