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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修士很危险全文阅读

作者:想见江南     这个修士很危险txt下载     这个修士很危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这个修士很危险全文阅读

老书番外一

    清晨,艳阳高照,空气正好。

    七年过去了,改开春风吹拂下,这座老大都城,开始散发出新的活力。

    楼高了,路宽了,车密了,人也更多了。

    什刹海作为京城唯一开阔的湖景,周边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

    紧邻后海的一片大杂院,竟已化作一片拔地而起的高楼,矗立半空的“盛世华居”四个巨型金色大字,在朝阳的映照下,煜煜生辉。

    时下,正是九四年,共和国的房改大潮才刚刚掀开一条缝,而盛世华居,这个由盛世地产倾力打造的标杆之作,便是房改初潮中最闪耀的王冠。

    而紧邻后湖的三层小墅华居纯水岸,则是王冠上的明珠。

    此刻,紧挨着湖面的某幢别墅的二楼正中房间,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睡得香甜。

    按说能入住此间的,无一不是富贾豪绅,达官贵人,室内陈设该当奢华,偏生此间,清简至极,仅有的陈设也都如军营那般,刚硬整齐。

    叮铃铃,一阵悦耳的电铃声响起,男孩眉峰一皱,从枕头底下抓出一个极可爱的手机,巴掌大小,粉嘟嘟地,浑如女孩玩具。

    要知道,时下正是九四年,大陆正是大哥大风靡天下的时候。

    手机又从哪里来?原来男孩手中的这枚手机,乃是盛世通讯实验室研发出的半成品,搭载了卫星通讯,仅能单号呼叫,说穿了,也就相当个报话机。

    这不,男孩看也不看显示屏,依旧眯着眼睛,看也不看屏幕,按下通话键,嫩着声音抱怨道,“妹,乖,别闹,让哥哥睡觉。”

    电话那头立时传来一道轻嫩悦耳的声音,“老哥,还睡呢,太阳晒屁屁喽,我在妈妈的岛上哦,我打听清楚啦,你那里也放暑假了,快来快来,我们坐大船钓鲨鱼。”

    为表达激动之情,电话那头的小女孩又蹦又跳。

    “真有鲨鱼?”

    小男孩终于睁开眼来,又叹一口气,“我来不了,爸爸说了,让我去康叔那里待一个月。要不,让思清过去吧。”

    “我不,我才不要和鼻涕娃玩,他太烦人了,上次把我的梦幻城堡弄得到处都是脏东西,我要和哥哥玩,哥哥你快来嘛,呜呜,你不来,我一个人没意思呢……呜呜…”

    电话里传来小女娃的哭腔。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军训完,我会和爸爸说的。”小男孩安慰道。

    “骗人,你最怕爸爸,才不敢说!”

    “不是怕,是尊敬、爱戴!”

    小男孩眼神里充满了光芒。

    “好吧。爸爸是好厉害哦,上回帮人家捉了好大一条鲨鱼,藏在岛上的水族馆里,哥,你来我带你一起看,来嘛,来嘛……”

    小女孩耍起了无赖。

    小男孩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捧着电话,不断哄她。

    痴缠半晌,小女娃忽然来了精神,“啊呀,我有办法了,哥,你等着。”

    电话就此挂断。

    小男孩摇摇头,抬手看了看时间,将近六点半,起床,穿衣,叠被,又将原本十分整齐的房间收拾一遍,自己转回厨房,煎了个荷包蛋,夹了两片面包,就着一杯热奶,解决掉早餐。

    正在厨间收拾,门外传来强劲地车轮抓地声,未几,一位年轻女郎,拉开了厨房的玻璃门。

    那女郎二十岁左右年纪,精致的短发披在瓷玉一般的脸上,帅气的仿军服,大头牛皮鞋,整个人动感无限,偏生一张巴掌小脸,宛若上帝亲手雕刻,整个人既明艳动人,又飞扬霸气。

    “啊,小肉肉,你怎么干这个!”

    女郎惊得张大了嘴巴。

    “小姑,你怎么回来啦!”

    小男孩脸上一喜,身子明显往后一缩。

    “躲什么躲,躲什么躲,几个月不见,你还知道害臊了,倒霉孩子。”

    女郎不满了,伸手将小男孩搂进怀里,又是摸头,又是掐脸,弄得小男孩满脸通红,她却高兴不已,像是得了个极好的玩具。

    “小姑,我还涮锅呢。”

    小男孩终于忍受不了,出声抗议。

    他这一提醒,女郎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他,转回客厅,高声道,“吴妈,吴妈……”声如翠莺啼谷,半晌无人应答。

    女郎转头问小男孩道,“你妈呢?”

    “去欧洲出差了。”

    “吴妈呢?”

    “……”

    “我问你吴妈呢,家里是不是就你一人?”女郎的声音都变了。

    小男孩摇头,女郎轻嗯一声,小男孩承受不住她强大的威压,转头过去。

    “好哇,老薛啊老薛,大骗子,故意诓我住学校,说家里没人,结果,自己待在黄鹤,老婆又飞欧洲,竟敢把我亲爱的小肉肉一个人留在家里,好胆!”

    女郎气鼓鼓地嚷道。

    话至此处,诸人身份已然明了。

    明艳女郎正是当年的烦人精、小家伙,薛适小同学。七年时光一晃而过,如今的薛适小同学,已经二十二岁了,步了小晚的后尘,也初入京大研究生院。昔年的混世小魔王,而今已出落成明艳动人的女郎。

    小男孩,小女孩,鼻涕娃,正是薛向终止炼精化气后,接连有的孩子。

    小男孩乃是长兄,是他和苏美人所出,大号唤作薛思泽,今年七岁。

    小女孩乃是二姐,是柳总裁的掌上明珠,大名叫柳思源,也是七岁,较薛思泽,小了三个月。

    鼻涕娃,则是薛向履职武州期间,再逢卫美人,多年的孽缘终于化作无限柔情,开花结果,产下了麟儿,取名作卫思清,今年不过四岁半。

    几位皇妃,王不见王,三兄妹却是自小相熟,平时都各在天南海北,每年寒暑假总会在海外相聚,感情甚佳。

    值得一提的是,因着薛向的变异体质,两子一女自下生,体质便明显强于常人,无病无害不说,个个早慧,聪明过人。

    尤其是薛思泽,自幼长在薛向身边,耳濡目染,气质极近薛向,打小就懂事无比。

    薛向也就特殊人物,特殊对待,对他的要求也极是严格。

    自打薛向履职江汉,因为要上小学,便将薛思泽留在京城。

    而薛家门第高深,警卫扈从极多,薛向不愿小思泽养出骄奢之气,便搬入了这盛世华居。

    恰好,这个暑假,苏美人奉外事部之命,出差欧洲。

    他想锻炼小思泽的独立能力,便诳得小适去住了校。

    哪里知道,这独立自主,还没搞几天,便被小思源一个电话戳破。

    方才,小思源撒娇要小思泽出海陪她,被小思泽拒绝。

    小思源不敢自己找爸爸,便把主意打到了那最喜欢捏自己脸蛋的讨厌姑姑身上。

    小人精虽小,却是清楚记得,不管爸爸再怎么厉害,也觉得拿讨厌姑姑没有办法的。

    这不,小人精一个电话打过去,软磨硬泡,撒娇扮乖,各种手段使出来,立时便将小适拿下。

    小适驾车风风火火赶回家来,结果遇见这么个情况。

    看见亲亲小侄子,可怜小肉肉一个人在厨房做早餐,某人的魔头属性彻底爆发。

    却说小适一通狂躁饭后,视线忽的锁定茶几上的电话,猛扑而去。

    “小姑,别给爸爸打电话,是我自愿的,我不习惯别人照顾,再说,我马上就要去康叔那里接受训练了。”

    小男孩后发先至,身形极快,抢先按住了电话。

    “屁!小小年纪,正是满世界玩得打欢的时候,去训个屁的练。你问你爸,他小时候什么调皮捣蛋的事儿没干?”

    小适朝小男孩屁股不轻不重拍一记,将他揽在怀里拿起电话就拨了起来。

    电话方接通,小适便咆哮开了,“老薛,再敢折磨我的小肉肉,我跟你没完,信不信我高速老老薛……”

    “您,您是薛适同志吧?”

    电话传来一道年轻的男低音,“首,首长在开会。”

    “我是薛适,不好意思!你是吴天明同志吧,麻烦你现在把电话给我大哥,我找他有急事。”

    虽然收起了魔头属性,小家伙依旧怒气不减。

    “这,这……好吧,我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的吴天明不住擦汗。跟随首长快两年了,首长的几位至亲,他都见过,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但最特殊的,还得属这位薛适同志。

    首长何等英明神武,入黄河不过半年,就打破了本土派系的坚冰,基本掌握了局面,尔后,中枢调派了那人来黄鹤。

    当时的局面急转直下,首长的政令几乎出不了市政办。

    那位掌握大义之名,上有省委一号撑腰,下有无数拥趸,同气连枝,上下连声。

    他吴某人暗地里做过无数次推演,首长最好的结局,也是调离黄鹤,另起炉灶。

    然而,一年半过去了,首长腾挪闪跃,借力打力,运用种种让他眼花缭乱的手段,硬生生将局面扳平。

    如此神威,简直让他吴某人五体投地。

    可就是这样英明伟岸的首长,在电话那头的薛适同志面前,也只有低头做小,有一是一,有二应二。

    此刻,薛适同志十万火急,要和首长通话,他吴某人有几个胆子敢耽搁。

    本来想写个大故事的,奈何时间有限,新书还得更新,所以暂时就写三千字吧。

    以后尽量写完一个故事,用六七千字的大章节发上了,尽可能做到一周一更吧。

    兄弟们,朋友们,官道结束了,纯阳才开始,相信江南,这绝对不是本随意的跟风之作。

    新书还在幼苗期,我恳请兄弟们,朋友们收藏,点击,并投上珍贵的推荐票,江南拜谢。

写在上架前

    五个月前的晚上,我正坐在昏黄的灯前,苦思着薛向如何破局,如何安排他和卫美人重逢。

    绝不曾想到,五个月后的今天,我UU小说的主角换成了许易。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拿起笔就是三年有余。

    曾经的爱好,变成了如今的职业,我很庆幸这种转变。

    爱好成了职业,总归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我是个孤僻的人,很感谢这个职业,让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收获了很多友情。

    官道的结束,是个遗憾!

    凡间的开启,是新的征程!

    这本书构思了一年有余,当时官文风声渐紧,我就想如果真的封书了,下本书我该写什么呢。

    不自觉间,幼时的侠客,鬼怪,神仙,妖魔,纷至杳来,大略想了想,便又了个不小的框架。

    又憋了两个月存了些感动和冲动,便开始动笔,一写就到今天。

    过了凌晨就上架了。

    官道上架时,很仓促,没有存稿,那时是新人,不了解状况。

    凡间上架,我准备了很久,一个月前,我有十万存稿。原想着再攒一个月当能冲一把。

    不曾想,不测风云,旦夕祸福,在关键时刻,全汇聚了。

    昨天深夜,逼得我抱着电脑跑了很远到地铁站,却上传更新。

    这是我想不到的。

    好吧,一说感概就收不住,要是码字有这个速度该多好!

    该说正经的了。

    一个感谢,一件事!

    感谢那些正版的读者,我觉得不止我要感谢他们,那些看免费书的朋友也该感谢他们。

    没有这些最可敬的正版读者,我相信大部分精彩的故事难以继续,美好的梦景无法编织。

    同为爱书之人,这些肯不怕麻烦,忠实订阅的读者,是最值得尊敬。

    一件事,自然还是求订阅和月票。

    这本书起点不好,转型之作,难免没什么热度。

    有作者朋友说了,恐怕难以突破五百首订,当时,我嘴上说着也许吧,心中却有几分悲凉和不甘。

    我真诚地拜托能看到这篇文字的读者朋友们,不怕麻烦,不怕辛苦,订阅一些章节。也许你半只香烟的花费,就能推动一个精彩的故事走向宏大,走向**,走向完结!

    订阅吧,力争突破五百首订,让我沉下心来,把这个故事写好。

    ps:本书首发,在旁处看书的朋友,也拜托尽量来起点给个首订,给个支持!

第一章 蝼蚁

    孽龙江滔滔江水,自会阴山顶,奔流而下,无休无止地从许家村绕过。

    时值八月,秋杀未起,凉意已生。

    一株斑驳的老梧桐下,一堆村民围着一个书生,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

    那书生十**岁,挺鼻俊目,满脸蜡黄,像染病容,罩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麻衣,风一吹,麻衣贴紧身子,体格倒是不弱。

    只见他将手中的两片黄梨木碰了一下,发出得得连声,起唇展喉,声音清朗。

    “却说那狐仙一缕香魂随风散,与那金榜题名的张生,阴阳两隔,沦为永憾。张生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念及恩情,遂熄青云之志,辞官归隐,在狐丘边结庐而居,参生悟死,了却残生……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曲词罢,满场无声。

    方才,这书生说的是个狐仙和书生的故事,一人一妖,相知相恋,最终天人永隔。

    最后以这一曲应景的唱词收尾,原本已十分感人的故事,待这番唱词一出,已惹得满场潸然下泪。

    便是那不识情爱的孩童,也听得呆住了。

    梨板再度得得两声,书生长身而起,端着一只残破的木碗,向着满座的观众挨个儿行去。

    没多会儿,碗中便聚齐满满一碗铜钱,铜钱堆里,隐隐还露出几个银角子。

    广安府地华天宝,物阜民丰,虽是乡野村民,囊中也并不羞涩。

    书生的故事,是乡间难得的精彩娱乐,心神随着故事动摇之际,对这书生自也生出钦佩、感激,出手之时,自也大方。

    收拾好所得,书生团团一鞠,定下了下次开坛的地点,便自去了。

    这书生出自附近许家村,名唤许易,今年十八岁。早些时候,名迹不彰,最近两年,却靠着满嘴的好故事,在十里八乡,名声鹊起。

    许易快步而行,堪堪将午,已到许家村口。

    金色的阳光下,苍郁的会阴山如巨大的龙脊,向着远方布展延伸,龙脊最低处,七八十幢歪歪斜斜的木屋,如棋子散落在山脚,绵延十数里。

    许易的那间矮小木屋,就在山脚最角落处,因着年深日久,木屋不仅陈旧,还有些歪斜。

    木屋虽破,却是家乡!

    见之,心安。

    “汪汪!”

    许易离着木屋还有百丈,一条老黄狗远远叫着撒着欢的跑了过来,到得近前,两只前掌直往许易肩头搭来。

    这条老黄狗在许家待了近二十年,早已化作许家的一份子,许易父母已亡,又无兄姊,某种程度老黄狗也是上他唯一的家人。

    每日,只要他远行归来,老黄狗必定远远来迎。

    许易拍拍已遍布皱褶的狗头,心中一阵温暖。

    一人一狗在山道上缓行,山道紧窄,荆棘遍布,仅容一人通行,每每许易想让开道路,都被老黄狗拿尾巴扫了,将他赶到窄窄的小道上,自己在一边的荆棘中穿行,好似慈祥的长辈关爱着晚辈!

    行至家中,已过正午,忙碌一上午,许易已然腹中火烧,麻利地从角落的破缸中拣出数块六七斤重的腌得猩红的肉块,折身出来,捅开木屋边上矮棚里前后架了两口黑锅的土灶台,点着火,前锅放肉,后锅下米。

    盖上锅盖后,许易折回房间,取来一本《南华集》,便在灶前坐了,边轻抚老黄狗的颈间的软皮,边安静观书。

    青山郁郁,山风徐来,温柔可亲,许易心中一片安然。

    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肉香、米香从锅盖缝隙溜出,卷着袅袅炊烟飘向远方。

    许易放下书本,正要起身揭开锅盖,眼皮一跳,猛地扑住老黄狗压倒在地。

    他方倒下,便听砰的一声巨响,灶台好像挨了发炮弹,猛地垮塌,土石飞溅,烟尘滚滚。

    接着便听一道粗犷的声音喊道,“三十斤的磨石,掷出三十丈外,一击而中,公子当真神力,看来离突破锻体后期,已经不远了。”

    许易爬起身来,循声看去,眼角猛地收冷,抓起老黄狗扔进屋去,反手将门关上,自己稳稳立在亭间。

    “好香啊!嘿嘿,都说你许易近来生发了,看来所言非虚啊,你这天天喝酒吃肉的,把我都比下去了,实在让人羡慕啊。”

    说话的是个华服公子,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大汉,一个满脸络腮胡,甚至威猛,一个铁塔似的身子,鹰鼻深目,只看外形,便知皆是熊虎之士。

    “周公子说笑了,我不过仗着口舌之利,编些个无稽之谈,混些营生,焉敢和贵人相提并论。”

    许易平静地说道。

    “跟我们公子相比?你也配!”

    络腮胡子大步上前,在许易身前半步之地停下,伸手在他半边脸颊不轻不重地拍着,冷笑道,“小子,我们的来意,想必你清楚,用不着我们公子再废话吧,痛快把事情办了吧!”

    “周公子放心,地契已经递上去了,衙门正在审核。这样吧,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在此间恭候,你派人来取!”

    许易冷峻依然。

    周公子哈哈一笑,道,“算你识相!明日我恰好入会阴山围猎,你小子到路边等着吧,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否则后果你清楚。对了,听说你最近也在习练拳脚,想必有所成就,不如和我这手下比划比划,好指点指点他!”

    不待许易答话,络腮胡子哈哈一笑,抓住许易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对对,可得请你狗日的好好指点指点你爷爷!”

    喝声未落,铁锤一般的拳头已砸到许易肩头,砰的一声闷响,许易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三丈多远方才落地,立时面如金纸,嘴角已溢出血迹。

    “哈哈,公子,就他?蝼蚁一般的东西,也配修习武道!我一根指头就摁死他了!”

    络腮胡子仰天狂笑。

    周公子轻蔑地看了许易一眼,转头就走,远远地飘来他的声音,“有你这样驴粪一般的子孙,明德公在天有灵,怕得从坟墓里气得爬起来,哦,忘了,现如今,明德公哪里还有坟墓,都圈作猪圈啦!”

第二章 巅峰

    远远望着周公子离去,许易始终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一双手已然深深扎进泥土里。

    他来这个世界虽只两年,却是全盘继承了这具躯体原主人的记忆,周公子所言,句句如钢刀戳中他心窝。

    原来,许易和这周公子乃是世仇!

    从许易高祖父那辈,许家出了个了不得的武道天才明德公,许家因此振兴。

    也是从那时起,逃荒至广安的周公子高祖,成了许家的家奴。

    父传子,子传孙,岁月更替,转眼,周家已三代为许家家奴。

    而到了许易祖父那辈,周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儿子,也就是这位周公子的二叔周道乾,堪为武道奇才,三十岁武道大成,继而拜入广安府三大正门之一的凌霄阁,引领周家脱离奴籍,一手创立如今显赫的周家。

    要说许家对周家不薄!

    周道乾显露武道天分之际,明德公已亡,许家无有传人,许易祖父便择取明德公遗留下的武道典籍,赠与周道乾,更在财力上,竭力支援,这才有了周道虔成就绝世强者的机缘。

    毕竟,人力有时穷。有道是穷文富武,凡人再是有天赋,若无财力供应珍贵药材、武修典籍,天才也变庸才。

    当然,许易祖父的帮助,也非是无私的,无非是想着周道虔能在武道上走得长远,许家得到的支撑也必然最大。

    双方互利互惠,此乃人之常情。

    偏偏周道乾正是那中山狼的性格,一朝成为贵人,昔日的家奴身份,便似毒蛇一般,日夜噬心,对许家也是一日恨似一日。

    其时,周道乾已拜入凌霄阁,身份尊贵,而许家无有强者支撑,周道乾惦记上了许家,许家的命运便注定了。

    然而,许家到底曾是周家的主家,周道乾便是心生杀机,也顾忌名声,便使了个钝刀子割肉的手段。

    通过一桩冤案,气死了许家太爷,使得许家彻底败落。

    其后二十年间,在周家的打压下,许家自是江河日下。

    到得后来,许家家财散尽,许易双亲又被周家使用伎俩,应官家苦役,而生生累死。

    许家家道中落,许易自然无力修习武道,自幼专攻经史,十六岁那年在许家村村塾谋了个开蒙先生的营生。

    便是这样,周家收到消息后,许易这唯一的营生也便丢了。

    周家赶尽杀绝!

    愤惧交加,书生许易竟然一命呜呼,尸身未冷,恰逢另一个灵魂跨越时空而来,成就了今天的许易。

    许易“不死”,周家继续猫戏耗子,又盯上了许家仅余的几亩薄田,这才有了今次的这番折腾。

    杀祖,弑父,害母,许易对周家仇恨滔天!

    伸手在地上一抚,许易腰杆一拧,迅捷地站了起来,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带出口血水,抿着的嘴角张开了,豁出个不小口子。

    开门放出老黄狗,从歪倒却依旧封闭的铁锅中,掏出煮熟的肉块和米饭,和老黄狗一道大快朵颐。

    吃罢午饭,许易不再出门,重新拾掇了灶台,遁入山中,猎了几只野味,精心烹饪了,又和老黄狗饱餐一顿。

    晚饭吃罢,将老黄狗送回矮床边的狗窝,再跨出门时,夜色已深,青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斜月,皎皎明明,洒落清辉。

    许易将门带上,猛地迈开脚步,一步踏出,已在丈远开外,几个晃动,人已经进了密林深处,寻了一处榆林,拉开了架势。

    呼!

    哈!

    呼!

    哈!

    许易身形极慢,一招一式,皆沉重至极,身如犍牛,时而冲顶,时而扬蹄,时而撞树!

    反反复复,不过三式!

    一练便是两个时辰,除了间或往口中塞了几根寸许长的乌黑药草,无一刻停顿。

    许易越打越慢,像是背负千斤而行。

    浑身的气血,在血管中越奔越快,越燃越旺。

    忽的,许易整个人到达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没有痛苦,没有疲累,所有的精气神都锁定在这浑身奔驰的气血上。

    呼!哈!

    许易调动全身最后的气力,又使出一式“怒撞天门”,背脊猛地抵在一棵海碗粗细的松树上,咔嚓一声,巨松应声而折!

    噗通一下,许易趴在了地上,软软地像是抽掉了筋的大虾,浑身再无一丝气力,无穷无尽的欢喜,却似长河汇海,滔滔而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的最后一靠,至少有一牛之力。

    而一牛之力,正是锻体巅峰的标志之一。

    喘息片刻,许易坐了起来,伸手横劈,一根硬木应声而折,持了尖锐一端,狠狠在手臂上一划,皮肤上现出一道长而深的白印,却不见丝毫血迹。

    挥动拳头,狠狠砸在一块石磙大小的山石上,山石轰然崩碎!

    “皮如牛毡!骨似硬铁!锻体巅峰,名不虚传!”

    许易看着自己的一双肉掌,喃喃出声。

    锻体阶段,壮气血,锻骨皮,凡练到皮如老牛,骨如硬铁,力超一牛,便算大成,入了巅峰之境。

    却说许易成就锻体巅峰,并不敢在林中久待。

    他巅峰初成,当务之急却是稳定境界。

    飞一般赶回茅屋,取出两年来积攒的珍贵药材,也不过十几根下品乌龙草,擒在双掌之间,盘膝坐进浇了沸水浴桶中,沉心凝神,静静地感悟着双掌的热力朝周身涌动。

    先前因为境界初成,四散沸腾的气血,在这丝丝热力的牵引之下,渐渐收拢,一丝一毫地浸入血脉、筋络。

    待起身时,浴桶中的清水已浑浊不堪,仔细打量身体,原本略显坚硬的线条又恢复了修炼前的柔和。

    但这柔和之中蕴含着惊人的能量!

第三章 了尘

    换上粗布制成的衣衫,许易取了根木簪,将发髻定住,清瘦的硬脸上,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杀机。

    视线忽地在破木桌上的两块生姜上定住,许易的思绪不禁随风飞扬。

    两年的屈辱,两天的非人折磨,一幕幕,竟如胶片一般一帧帧地从他眼前飘过。

    这两年,他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边要进行最严酷的修行,一边要委屈心意,同周家周旋。

    他手中的两片生姜,便是他用来染黄肤色所用。

    他可以练武,但绝不能显露成就。

    周家乐得看一头蠢驴花拳绣腿地出丑,却绝不会放任一个武道天才的成长!

    两年的谨小慎微,嘿嘿,到此为止!

    抬手一扬,两块生姜,被许易抛了出去,半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竟飞出了视线之外。

    梆梆!梆梆!

    远处传来梆子声,两更天了。

    伫立窗前许久的许易,动了。

    他轻轻摸了摸床边熟睡的老黄狗,伸手在矮床下一掏,扯出两只雄鸡来。

    捏住两只鸡的鸡脖,飞速向南闯进山林。

    会阴山是广安府内唯一一座大山,其山之大,东西绵延上万里,南北覆压五千里,横跨三府,在大越王朝堪比瀚海的广袤疆域内,也算小有名气。

    深夜的会阴山是可怖的,枭啼鬼哭,伸手难辨五指,别说穿行林间,便是在这林中站上片刻,也会遍体生寒,周身不适。

    许易却无视了漆黑和阴冷,精准地避开了每一棵大树的阻拦,快速奔驰着,途中甚至遭遇了碗口粗细的巨蟒,从参天大树上飞扑而下的偷袭。

    却被早有防备的许易一拳轰在蟒头上,击得上千斤重的巨蟒,倒飞了出去,砸在树上,晕头转向,再不敢追来。

    强大的力量带给许易无与伦比的畅快感,林风猎猎,拉得他宽大的衣衫如旗飞舞。

    奔行近一炷香的功夫,已入林三十余里,来到一片阴槐林边定住脚。

    默默估着时间,已近三更,许易从怀里掏出三根黑色线香点燃,在林边呈“品”字插在软土中。

    很快,一团浓郁的黑雾从最大的一棵阴槐木中飘出,在三支线香的上空幻化成人形。

    高鼻深目,身形魁梧,硕大的头颅,顶上无发,脖颈间围着一圈粗犷的念珠,每颗念珠皆有鸡子大小,竟是个形容狰狞的异域和尚。

    骤见此骇人异变,许易不惊反喜,正要开口喊出,那浓雾幻化出的人形,竟有了溃散的征兆。

    许易大惊,立时扯断两只雄鸡的脖子,大篷的鸡血朝即将溃散的人形喷去,溃散的人形终于止住。

    许易这才发现狰狞的和尚,小腹中间多了个碗口大小的空洞!

    “师父!”

    许易惊呼出口。

    “檀越,了尘说过多次,了尘已是死人,何谈师徒。你护了尘阴魂,了尘传你锻体之法,乃是檀越种善因得善果。再者,檀越六根未净,与佛无缘,入不得佛门。”

    了尘双手合十,传来一道神念。

    许易道,“师父传我功法,解我疑难,恩同再造,师父不认我为徒,我必尊您为师!”说话之间,满脸赤诚。

    说来有趣,来这个世界两年,许易最亲近的竟然是一条狗和一只鬼。

    他和了尘结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三天傍晚发生的事。

    那晚,天气阴晦,浓浓的乌云遮满了半边天,狂风呼啸,大雨将至。

    许易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随着狂风乱舞的山岚,就在这时,了尘的阴魂跌跌撞撞路过许易门前。

    当时,许易根本回过味儿来,张嘴就招呼了一声,“大师傅,天将暴雨,可要歇歇脚再行。”

    一声喊罢,了尘顿住了身子,讶道,“天生阴眼!”

    此话一出,许易打了个激灵,猛地发现,眼前的大和尚,哪里是阳世之人,身体虚化,飘荡而行。

    好在许易自己也死过一次,对了尘并不恐惧,竟又再度邀请了尘前来避雨。

    一场雨下完,许易对了尘有了初步的了解。

    了尘自述是西域人氏,为天禅寺外门弟子,游历天下,至广安府,遭遇横祸,身死异乡,靠着秘法,才逃出阴魂,希图回归故里,交代身后之事,再赴幽冥。

    奈何阴魂不得在阳世久存,行至会阴山下,了尘阴魂已弱,堪堪将散。

    恰巧许易出口叫住了尘,又按照了尘的吩咐每日用雄鸡血帮助了尘稍稍恢复阴魂。

    了尘无以为报,便传下一套锻体之法,才成就了今日的许易。

    三月前,了尘阴魂勉强巩固,又起了动身之念,但他自知阴魂非比肉身,难得在阳世长久。

    未免意外,他便和许易约了今日之期,若是他阴魂不得返回故乡,便还来此地和许易会合。

    不成想今日许易如约前来,了尘阴魂已残。

    不待许易动问,便听了尘道,“时也命也,了尘误中桃花煞,虽勉强逃脱,阴魂已残,烟消就在今日。好在上天待了尘不薄,遇上了檀越。”

    “师父,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许易双目下泪。

    了尘伸手想拍许易肩膀,虚化的大手从肩头洞穿而过,根本碰不着实物,叹息一声,道,“檀越无须悲伤,生死有命,了尘是个罪人,该有此劫。时间不多了,还是让了尘见识见识檀越这数月之功吧!”

    许易还要说什么,了尘温和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许。

    许易再不发一言,拉开拳架,屈身弓腰,左手握拳,右手曲指,从丹田中炸出一口气,发动开来。

    魔牛踏天!

    怒撞天门!

    自在天魔!

    反复只有三式,苍莽林间,却好似有头牛妖奋然发威,眨眼间,十数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被撞得断折横飞!

    一趟拳脚走完,许易收拳挺立,面不红,气不喘,渊渟岳峙。

    了尘双目圆睁,虚淡的脸上布满了震骇。

第四章 肠断

    这套魔牛大力拳,乃是西域禅宗天禅寺锻体期的绝顶功法,非天禅寺嫡传弟子,绝不轻授。

    了尘也是因机缘巧合,入了九如禅师的法眼,才得授此拳。

    了尘感念许易救护之恩,又将此拳传下。

    可了尘怎么也没想到,许易凭着这套魔牛大力拳,练到锻体巅峰,仅仅只用了两年。

    了尘用了十年!

    了尘的师弟北辰,用了三年,便是这样,已被誉为天禅宗五十年一出的天才。

    了尘更知道北辰能在三年获得突破,天禅寺付出的绝不只一套魔牛大力拳,各种珍贵药材的消耗,也是难以计数。

    眼前这名农家少年有什么?不过是靠着说书,赚些铜钱,至多用每月之积,换回些不入流品的药材!

    两年时光,走到这一步,简直就是奇迹!

    “檀越天才过人,了尘闻所未闻,先前未有师命,私传檀越魔牛大力拳,了尘心中实有不安。今日见檀越如此天分,便是我师九如禅师知晓,也当不会怪罪。”

    了尘满脸欣慰,双手合十喧佛。

    许易道,“弟子天性愚钝,所有者唯勤而已,别人练一遍,弟子可以练上十遍百遍,弟子相信勤能补拙!”

    “勤能补拙!妙哉斯言!你能道出此句,足见心性!好了,了尘时间不多了,还请檀越凝神静听。”

    随即,了尘便吐出桩旧事来。

    原来,了尘三十岁那年,突破锻体巅峰,到达气海境,因此被拔擢为天禅寺藏经楼执役。

    其后的岁月,了尘的日子和从前并没什么变化,除了一心追求武道,也就是打扫打扫藏经楼,整理整理典籍,时间一晃,就是十五年。

    一日,藏经楼传出了了尘盗宝经遁逃的消息!

    天禅寺高层震怒,一场大追捕就此开始。

    了尘一口气从西域逃至中土,辗转到了广安,在一场争斗中殒命!才有了阴魂和许易的相遇。

    这番秘辛,了尘原也不打算对许易道出,但因如今他阴魂将散,有重托于许易,遂将一切因果告知。

    “一甲子不破气海,终生无望!了尘终究也没逃过死生之间的大恐怖,起了畏惧之心,贪贼入念,才盗取了宝经!许是老天要惩罚了尘,这宝经却非凡夫所能掌握。终于,了尘也不过是竹篮打水,镜花水月,徒然一空。今日了尘行将烟消,无所留念,唯一愧憾的便是这部宝经不得归回天禅寺,所幸得遇檀越。了尘恳求檀越能代了尘将宝经归还天禅寺!”

    说着,了尘便要下跪。

    许易以师事了尘,如何会受了尘如此大礼,转步便绕了开去,急道,“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就在这时,又一阵猛恶林风吹来,刷地一下,竟又扯走了尘仅余下的一条手臂。

    许易也急得手足无措,却听了满面痛苦的尘颤声吐出一段话来,话音方落,忽的,林间骤起一阵狂风,了尘残破的阴魂竟被一吹而散。

    许易怔怔许久,悲从中来,死死凝视着阴槐林,空林寂寂,薄烟蔼蔼,哪里还有了尘踪影。

    他狂声呼喊,继而哀嚎,凄怆的声音惊得苍莽山林鹤鸣虎啸,久久不绝,待得东方渐渐发白,茂密大山中,群鸟出林,乳虎啸谷,百声入耳,却再无了尘神念传来。

    忽地,许易跪伏在地,涕泪滂沱,脑海中,尽是了尘的音容笑貌。

    不知何时,林中忽的射入一抹晨曦,许易终于收住哀思,劈木成碑,挥土为坟,将三根残香抛入坟中,勉强为了尘立下座坟茔。

    半个时辰后,许易的身影出现在会阴山脚下,肩头多了头牛犊子大小的野猪。

    迈入锻体巅峰,许易远比从前能感受到身体强大带来的快感,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爽快。

    若是从前,他虽也能入山寻猎,但绝非现在这般折木为箭,搓土成炮,肆意汪洋。

    抬头看天,卯时方过,朝阳渐高,远方的葱郁的梯田上,无数农人,或抗锄,或扶犁,或引牛,穿梭在苍翠之间。

    如诗如画的图景,将许易心中的激荡冲淡了不少,正凝目间,西北方冒起一道浓烟。

    移目看去,许易扬手就将肩头的野猪扔了出去,电光一般地朝浓烟处射了过去。

    原来,浓烟滚滚处,着火的正是许易那间聊以安身、传承两代的矮小木屋。

    未奔几步,一道凄厉的狗叫声传来!

    “不好,是大黄!”

    许易目眦欲裂,浑身的气血几要沸腾,双腿舞成风车,十多里的路程,瞬息即到,可惜还是晚了!

    木屋已烧成白地,连空架子都没留下。

    门前的开阔地上,插着一根十字桩,大黄的四肢皆被尖利的木楔深深刺穿,钉在十字桩上。

    皮肤从狗头处撕裂开来,直直剥到胸腔位置,露出渗人的红白相间的血肉。

    伤重至此,大黄居然并未就死,一双吊在被血水染红眼眶中的浑浊眼珠,望着许易,渗出豆大的泪珠。

    许易抱着大黄,哀嚎无声,一张瘦脸布满青筋,双眼外凸,眼球几乎要被气血充爆。

    大手在褪了皮的狗头上一按,大黄止住了悲鸣。

    一幕幕回忆如涓滴汇溪,涌上心头。儿时骑在大黄背上嬉戏;夏夜蚊虫多出,是大黄终夜不睡,摇动尾巴,替自己驱赶蚊虫;父母初亡,贫家已败,终日稀粥,饿得自己双目发花,是大黄奔入会阴山中,浑身染血,替自己拖回了野鸡,肥兔……

    大黄虽兽,如兄如父!

    许易肝肠寸断,取下大黄尸身,抱在怀中,血泪如雨,巨大的悲痛,驱得他发足狂奔。

    苍翠的山林间,好似闯入了一头洪荒巨兽,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如遭巨犁。

    他一会儿奔上山峰,一会儿又奔入了山谷,浑不知身在何处,脑海中一片混沌,竟成了一片空白。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许易跑累了,嚎累了,思绪却渐清明,掘土为坑,葬了大黄,抹掉眼泪,径直朝山下行去。

第五章 凉意

    又半个时辰,他在门前的檀溪边定住了脚,俯下身子,将头埋进溪里,痛饮一通后,削棍为叉,连续十余下扬手,便拽出十几条肥活鲜蹦的檀溪特产红鲤。

    剥掉鱼鳞,挖去内脏,在溪中浣洗三两下,许易便大口生吞起来。

    修习至锻体巅峰,许易体力大增,力超一牛,食比一虎,十几条巨大红鲤,不下五十斤,被他连皮带骨吞了个干净!

    吃罢饭,许易也不挪动身体,盘膝溪边,潜运气劲,恢复着体力。

    此刻,他胸怀激雷,却面如平湖,静静等待着天崩地裂的那刻。

    日影西斜,山风吹来,西边的山坳,渐渐传来环佩叮当声,许易虽未睁眼,却听出来这是马鞍和战靴的金属扣片相击打声。

    果然,没多会儿,便有马嘶声和骑士的呼喝声传来,光听动静儿,不下十骑。

    霍地,许易站起身来,双足急点,很快,便跃上了西边的山道。

    山风猎猎,旌旗招展,周公子打猎的队伍再一次从会阴山脉满载而归,每匹健马背上都托着沉甸甸的野畜。

    满载而归地喜悦,精准地反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便是素来矜持的周公子也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浅薄的络腮胡子甚至欢愉地唱起了荒腔走板地山野小调,内容下流,却引得满座骑士轰然叫好。

    络腮胡子正唱得得意,紧挨着周公子左首位置的鹰鼻中年猛道,“有杀气!”

    鹰鼻中年是周公子家搜罗的第一客卿,神功无敌,地位非同小可,他一言既出,满场顿时肃然,哗啦啦,刀出鞘,弓上弦,环视八方。

    “不用找了,杀气在正前方!”

    鹰鼻客冷声道。

    “嘿嘿,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方圆百里,还有敢对我周家龇牙的!”

    周公子一扬马鞭,身下的枣红健马猛地一个加速,向前急冲。

    一行骑士自是策马扬鞭,奋力追赶。

    驰上一道小坡,许易横在路中的坚硬身影,便已完全显露眼前。

    瞧见是许易,络腮胡心中豪气陡升,他亦是周家客卿,但因武道境界始终停留在锻体后期,地位远不如鹰鼻中年。

    但此人最喜争功。

    清晨时,猎队经过许易家时,未见许易如昨日所言在路边迎候,周公子不过稍稍皱眉,便是此人长啸纵马,一把火点了许易的矮屋,又擒住奔逃的老黄狗,剥皮钉桩。

    此刻,见散发杀气的是许易,在他眼中,真如蝼蚁拦道,螳臂当车,大好头颅,为他功劳薄增笔添墨尔。

    既有心抢功,络腮胡猛挥马鞭,胯下黑马吃痛,猛地奋力,竟然超过了奔驰在前的周公子,跃到了最前,冷笑狂喝道,“贱民敢戏公子,看老子剥了你的皮!”

    呼喝声未落,络腮胡一勒缰绳,健马双蹄腾空,碗口大小的马蹄,直直朝许易头上踩踏而来。

    眼见着马蹄便要踏在许易身上,始终伫立的许易动了。

    他身如电光,于千钧一发之际,从马蹄处闪避开来,弓缩到极限的身子,出现在马脖一侧,压实的身子如最有力的弹簧,一朝演练过千百遍的“怒撞天门”使出,坚如铁毡的背脊猛地击在健马颈部,那奔腾的骏马,脖子处猛地断裂,巨大的马身朝斜向急飞,砸入人群。

    马上的络腮胡子还没回过味儿来,惊变已生!

    周家的一众狗腿子,便数这络腮胡辱许易最多最深。

    而方才络腮胡“剥皮”二字一出,许易心血狂涨,满腔杀意皆奔着络腮胡去了。

    撞飞了奔马,络腮胡子尚未回过神来,许易大手如龙擒到,轻喝一声,拿住络腮胡劲椎,将之硬生生从马上扯了下来。

    就在这时,鹰鼻中年苍鹰一般的身影扑到,隔空就是一拳,直击许易背脊,强大的拳劲扯出隐隐音爆。

    三丈多的距离,瞬息即到,眼见着这毫无征兆的一拳就要打实,许易背后却像生了眼睛,扯住络腮胡,一脚点塌一个骑士的背脊,横空硬挪开三分,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拳,而他前面的骑士却没这般好运,被这惊天一拳砸在背脊上,嗡的一声怪响,身体陡然炸裂,腾起好大一蓬血雾。

    一击不中,鹰鼻中年足尖在地上一点,折身再扑。

    许易虽有络腮胡拖累,但在人马群中,屏障多多,仗着身形快捷,每每在间隙刹那,避开鹰鼻中年的杀招。

    却说鹰鼻中年不愧是锻体巅峰期的高手,一身神力惊世骇俗,伴随着周公子的狂呼,不得不下重手,可这重手易放难收,许易避得开,这群骑士却避不开,转瞬便让鹰鼻中年毙掉七名。

    轰!

    许易足尖点在最后一名骑士的咽喉间,咔嚓一声脆响,那骑士脖子一歪,摔倒马下。

    至此,周公子带出的八名骑士尽数毙命!

    这一刻,周公子才意识到眼前的山村少年,不再是自己可以随意辱骂殴打取乐的蝼蚁了,望着他那森冷的眼眸,周公子居然会觉得皮肤有一丝凉意在游走。

    冷意方去,募地,周公子心中的耻辱感如潮涌来。

    他堂堂贵胄子弟,家世出众,不说叱咤广安的叔父周道乾,便是他自家也豢养门客数十,高手如云,自身更已达到锻体后期,距离锻体巅峰不过半步之遥,许易这蝼蚁一般的家伙,竟然让自己生出了畏惧,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念至此,周公子愤如江海,赤红了眼道,“许易,你不是憋着劲要报仇么,本公子就在这里,我二叔说的不错,你们许家祖上就是贼头子出身,永远就会干这些鬼蜮伎俩,缩卵的家伙,敢不敢跟你爷爷正面放对!”

第六章 祭奠

    “阿奴莫急,容我先奠了我家大黄!”

    许易面无表情说罢,左手大拇指翘起,简短锋利的指甲盖如最锋利的小刀,刺啦一下,从络腮胡顶心划出一道白细的浅印,霎时,便有血线渗出,许易左手一搓,血线出一缕皮肤翘起,但见他大手在络腮胡身上连拍十数下,发出炒豆一般的响声,左手搓出两指,捏住那翘起的皮肤,用力一撕,一道渗人的撕布声响起。

    许易竟将络腮胡的整块头皮掀了下来,直直扯到脖颈位置,露出大片红的血,白的肉,一如老黄狗临死前。

    络腮胡自被许易擒拿,便被捏住咽喉,脊椎骨更是先就被拍散了,既无法动弹,又嚎叫不得,此刻,遭遇如此酷刑,饶是他为锻体后期的高手,此刻也疼得浑身筛糠,满面下泪,被捏紧的喉咙发出“荷荷”声音,其状惨不忍睹。

    前世今生,许易头一遭行此酷刑,却无半分心软、不适,但因胸中怒焰,几要将大脑烧穿。

    恶惩罢络腮胡,许易犹不解恨,大脚伸出,将其双腿踏得粉碎,顺手一扔,络腮胡软如破袋的身体飞上半空,直直挂在一株十丈来高的巨木之巅,如褪了皮的大虾,滴血不止,哀嚎难绝。

    说来话长,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公子和鹰鼻中年根本不曾反应过来,络腮胡便被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

    “啊呀呀……”

    鹰鼻中年气得仰天长啸!

    平素,他的确看不惯络腮胡,认为此人毫无武人气节,可许易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将之刑虐,这简直是**裸地在往他脸上甩嘴巴!

    “许易,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后悔生出来!”

    周公子更是气炸了,一拍马背,纵身一跃,腰间宝剑出鞘,半空中划过一道青光,直取许易咽喉,“风长老在一旁掠阵,我要亲手剐了这混蛋,把他的头颅做成我的尿罐!”

    刷刷刷,周公子运剑如电,剑光霍霍,招式迅疾,剑剑不离要害,转瞬刺出十三剑,许易跟着退了十三步。

    虽未中的,却逼得气势如虹的许易连连后退,周公子心生快意,冷喝道,“许易,这套奔雷剑法,乃我叔父道乾大人所赐,得自天山派的玉清仙子,乃天山派最为出名的剑法之一,昔年玉清仙子仗此剑法,同我叔父横扫卧牛山三十六寨,诛敌过百。方才我不过使了十三剑,你一剑也接不下,后续的杀招太厉,我怕你连哀嚎之音也发不出,就被斩断头颅。跪地求饶吧,我赏你个全尸。”

    “阿奴就是阿奴,学些三脚猫,也敢耀武扬威,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我倒想看看你学到了道乾老贼几分真本事!”许易冷道。

    一句“阿奴”,气得周公子鼻子冒烟。

    周家几辈为许家家奴,这是周家人心中永远的伤痛,藏在最秘密的角落,绝不愿任何人提及。

    “兔崽子找死!”

    周公子仰天怒吼,“诛天灭地!”

    他手中手上长剑连挽九个剑花,立时,空气中便有看不见的波纹荡开,山道两边的野花受气劲袭扰,纷纷飞向半空。

    风长老负臂而笑,退开两步,眼中满是得色,周公子家学渊源,这套奔雷剑法确有独到之处,同为锻体后期,许易对上公子,一赤手一宝剑,胜负之数已定。即便许易这荒野小子得了几分传承,但在这奔雷剑下,绝难全身而退。

    风长老念头未落,异变突起,周公子运足气势的一剑尚未砍出,许易动了,但见他长腿猛地扫中一块数十斤的山石,山石受力化作炮弹,急速朝周公子射来。

    周公子一剑还未发出,便遭激石,若不遮挡,一石西来,气势绝伦,挨上一石,不死也残。

    周公子气绝,反手一剑劈出,强大的剑劲将击来的山石劈得粉碎,欺身直进,青剑鼓荡,正待劈向许易,又是一块山石飞来……

    转瞬,周公子已然劈飞了数十块飞石。

    周公子简直要晕了,周道乾将这奔雷剑法传授之时,从来没有说过,这套剑招凌厉的神剑,竟是用来劈石头用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以自己强大的体力,会劈石头劈得双手发酸发胀。

    “公子,让我解决了他吧!”

    风长老也没想到意料中的一锅好汤,结果熬出了馊味。

    周公子剑法绝伦,可偏生对敌经验不够,兼之许易狡猾,精擅通变之术,因地制宜,一场酣畅凌厉的必胜之战已然打成了烂仗,风长老起了动手终结的念头。

    “不用!我说了这兔崽子是我的!”

    周公子满面冷峻,挥剑再度劈飞一块山石,只觉劲力大不如前,念头一转,冷笑道,“风长老稍安勿躁,我焉能不知这兔崽子存的什么鬼蜮伎俩,他想耗我体力,嘿嘿,难道他自己的体力没有穷尽么,我劈开一块山石可要比他将一块山石送出数丈距离要轻松得多,我累,兔崽子更累,今天我非生生将他累趴下,再擒下来剥皮剔骨!”

    风长老扫了扫许易,但见他满头大汗,面色发白,已露力竭之相,便道,“公子高见!”退了开来。

    铛!

    铛!

    又是两块山石被劈飞,周公子大喜,他能清楚得感觉到那两块山石的来势又弱了不少,显然,许易已将力竭。

    劈飞两块山石之际,周公子趁势又欺近了不少。

    许易又踢飞一块山石,脚下竟起了踉跄。

    机不可失,周公子眼角放出光华,提气轻身,转瞬欺到近前,青剑发出一道轻吟,好似毒龙出洞,直插许易百汇穴,“受死吧!”

    “来得好!”

    许易长啸出声,双手猛地探出,竟稳稳将迅疾刺来的青剑夹住。

    咔嚓一声,许易双掌用力,青剑断作两截,周公子还未反应过来,许易倒转断剑,噗嗤一下,插进周公子左肩。

第七章 争锋

    “啊!”

    惊天嚎叫,响彻山谷!

    陡见许易夹住了长剑,风长老险些掀翻了眉毛,一脚顿地,脚下的山路猛地塌陷,身如旋风,许易断剑插进周公子肩头刹那,风长老已然赶到,一只手搭在周公子肩头,另一只手搓掌为刀,猛地朝许易砍去。

    掌风犀利,竟将周公子耳边乱发削断!

    许易深恨周公子,费了偌大心力,叫此人落入掌中,如何会轻易舍弃,不闪不避,挥拳迎着风长老掌刀击来。

    风长老心中大喜,暗道,“不知死活!”

    轰!

    拳掌相交,满场好似起了个炸雷,许易双足入地半寸,一步未退,风长老稳稳立在原地,却是将许易一拳之力,尽数收纳,举重若轻,此一对招,显然是风长老占足了上风。

    一招对罢,风长老心头掀起万丈惊涛,便是这一个愣神,叫许易抓住机会,抓住惊魂未定的周公子左臂,奋起神力,一折一拉,伴随着让人牙酸的惨叫声中,他竟将周公子一条左臂扯了下来。

    风长老惊怒交集,仰天怒吼,双臂衣衫炸烂,如怒狮一般朝许易扑来。

    许易一招得手,再不停留,利箭一般,一连退开十余丈。

    周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此生未逢大难,便是武道修行,他也是靠着药材、功法,打通各种壁障,走的快车道,而不似许易这般锻皮炼骨,艰辛惨熬。

    哪里受得住这种痛苦,竟然生生痛晕过去。

    风长老运指如飞,连封周公子身上十余处穴道,止住肩头和断臂处的流血,将之在一边放了,伸手一扯,华丽的长袍随风飘飞,双脚呈不丁不八步站立,满眼的难以置信。

    “锻体巅峰!你竟然是锻体巅峰!我记得两年前见到你,你骨肉松弛,弱不禁风,根本未曾修习武技。近年来,闻听你开始修习武技,我等皆笑你花拳绣腿,样子货而已,兼之你修习武技时间已晚,根本难有成就,谁也不曾将你放在心上。不曾想,短短两年时光,你竟从一片空白修炼到了锻体巅峰,便是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也不过如此!实在可怖可畏!”

    周公子是锻体后期,筋骨已强,皮肤坚韧,许易竟能空手撕裂,这分明是到达锻体巅峰才有的水准。

    世人重武,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皆以武为荣!

    由此,造就了当下的武道盛世!

    天下修习武道者,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登堂入室者,百不逢一。

    而锻体巅峰,就是至关重要的一层关卡。跃过此层,才算初登武道堂奥。

    进可追求武道极致,退或为富家翁,或为贵人堂上门客,终身不再受谋生之苦。可谓一步富贵!

    就拿他风长老而言,进入锻体巅峰之前,不过是镖局武师,一日跨入锻体巅峰,便成为广安贵家,衙门争相延请的对象。

    可他风某人到达这一步,整整用了二十年,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而眼前年轻人,年不过二十,长于荒野,便是天赋异禀,若无天大机缘,也绝难得此造化!

    “莫非你得了天大机缘?”

    风长老豁然道,双目放出光华,喃喃道,“是了是了,你那恍若化身牛妖的武技,劲道非凡,我跨入锻体巅峰,十年有余,苦修之下,一掌已有远迈一牛之力,寻常锻体巅峰高手,根本承接不住,你初入锻体巅峰,却能稳稳接住,足见你这套功法有不言之妙!”

    说着说着,风长老鹰双目之间,光华大作,“擒住你,逼出这套功法,老夫跨入气海之境有望!”

    “风长老,你我同为锻体巅峰,于武道一途,也算修炼出了成就,缘何做起了看门护院的勾当,真令人不齿。”

    许易冷声讥讽。

    风长老怒道,“你懂什么,当今之世,武道大昌不假,可正因昌盛太久,门派、世家大势已成,修行所需的顶尖功法,滋补药材,几乎被这几方垄断,无钱无药,光凭血勇,又修得什么武道?你小子运道极佳,短短两年能修持到锻体巅峰,可也别太自以为是。没有机缘,此生必定如我,永远停留在此境。这也是咱们寻着武者的悲哀!”

    话到后来,风长老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

    许易道,“机缘机缘,你委身周家为奴为婢,周道乾可曾赐下你所谓机缘。”

    风长老老脸一热,恨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入周家不过五载,功劳未够,武尊自不会滥赏。”

    话至此处,风长老阴沉的脸上猛地绽开,死死盯着许易道,“此前或许功劳不够,今次若是能成功擒杀了你,便成就天大的功劳,谁让你废了武尊最钟爱的侄子一条臂膀呢。”

    “我就说嘛,你怎么就轻易地让我扯断了阿奴一条手臂,原来是风长老嫌功劳不够。”

    许易冷笑道。

    “小子找死!”

    风长老眼角杀机迸现,毫无征兆地,飞身跃进,抬手便是一拳,一拳打出,无声无息,别说惊天动地,便连花草也不曾动摇一下,偏生拳速极快,许易几乎来不及闪避,这暗无声息的一拳已到面部。

    呼!

    许易腹部猛缩,吐出一道白气,始终收在腹下的拳头,好似出膛的炮弹砸了出去。

    既然避不开,那就不避,同是锻体巅峰,谁怕谁!

    砰的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晃动了一下。

    两拳相交,许易打中了风长老左肩,风长老擂在了许易小腹。

    风长老受拳,纹丝不动,双腿插入土半寸,嘴角有鲜血溢出。

    许易中招,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三丈开外,砸断数颗碗口粗细的银杉,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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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卸甲

    “哈哈哈……”

    风长老长笑不绝,得意道,“小子,你当我不知你诓我交谈,不过是拖延时间,好运气调息,回复气力!老夫将计就计,也拖着时间,摒绝九脉,聚而为力,这招有三牛之力的寂灭神拳的滋味不好受吧,啊哈哈……”

    许易浑身无处不痛,只觉骨头好似散了架,那惊天一拳过来,他真像被小山撞了一下,险些昏死过去,直到风长老话音入耳,他猛地打个激灵:“三牛之力,怎么可能!”

    他得了尘传授,知晓凡人修习到锻体巅峰,便有一牛之力,因功法和天赋差异,弱者稍逊一牛之力,强者能有不小增幅,但至多不过一牛半之数。

    像他自己,完全是打破人体极限,苦熬得来,全力一击,亦有一牛半之力。

    可此刻风长老一击,竟然有三牛之力,简直就是打破了他的认识。

    风长老长笑罢,像看死人一般冷冷扫了眼许易,劈手扯断一根硬枝,指甲轻刮,尖锐显现,宛若一只新制的长矛,顺手一送,迅若闪电,直插许易左侧肩胛骨。

    风长老存心生擒,这一掷,正是想将许易钉在地上,剩下的便是费心炮制,逼出许易修行速进的机缘。

    呼呼!

    长矛被巨力加持,扯出破空声,转瞬就插入许易肩胛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却不是入肉之声。

    风长老脸上不及变色,许易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风长老道,“我赌你再打不出第二拳三牛之力。”

    原来,倒地刹那,许易已然想得明白,并非了尘所言“锻体不过一牛之力”有误,定是风长老用了秘法,要不然也不会拖着许久时间,才能轰出这一拳,而如此巨力之拳,有利必定有弊,绝不可能一而再。

    话音方落,许易一把扯开麻衣,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黑黝黝的铁块。其中腹部位置的铁块,由于挨了风长老的寂灭神拳,已然寸寸龟裂。肩头位置挨了木矛沉重一戳,也裂出个空洞。

    风长老眼珠子猛地外凸,长大的嘴巴猛地闭合,险些没咬掉自己舌头,“重铁,你竟然随着带着重铁,这不可能!”

    重铁,是当今之世,锻造重型兵器最常见的材质,质地紧凑,较之寻常精铁重逾数倍,多为气力见长之辈采纳,锻为重兵。

    此刻,许易身上、腿上几被重铁覆盖,粗粗估算,不下五百斤。

    锻体巅峰高手全力一击,有一牛之力,不下两千斤。

    五百斤,原也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道理却非如此,这就好比,常人竭尽全力,能扛起两百斤的麻袋,却绝不可能绑上五十斤的沙袋,如常生活。

    两者之别,一为爆发力,一为耐力。

    先前和许易交手数次,许易行动迅疾,毫无凝滞,以风长老的眼力,自能看出这些重铁,在许易身上束缚,非是一日两日,而是几乎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此等锻体方法,简直惊世骇俗。

    众所周知,脱凡期分作四境:锻体、气海、凝液、感魂!

    锻体境,磨皮炼骨,壮大气血,打熬气力,自是应有之意。

    但绝无武者敢似许易这般负重,不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毕竟在珍惜药材的加持下,武者身体的承受能力,大大加强。

    而是因为长时间超负荷苦修,武者的**可以靠药物维持,但精神的疲惫不可抵御,危险者,神魂崩散也是正常。

    偏偏许易做到了,这一点简直打破了风长老对武道修行的认知。

    许易自没义务同风长老剖析究竟,自顾自解下全身的重铁,傲然道,“我自三个月前,开始背负这五百零八斤重铁,最初三天,痛入骨髓,日夜难寐。其后四日,浑身浮肿,筋骨多折,炼狱一般熬了两月,才算举动如常,有无如一。直到昨夜,我跨入锻体巅峰,这身重铁,与我而言,再无用处。今日靠它挡了风长老沉重一击,它也算到了功成身退之时。”

    说罢,哗啦一声响,满身铁块卸了个干净,许易随手一推,远远扔进了茅草深处。

    五百斤的重量超越他人体数倍,陡然卸下身来,许易只觉身子化身鸿毛,竟有忍不住的飘腾之意。

    风长老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撞见个怪物,他和许易交手数次,初始,完全是一种俯视的心态,哪怕陡然发现许易也达到了锻体巅峰,风长老依旧自觉胜券在握。

    道理很简单,他是老牌锻体巅峰高手,斗争经验丰富无比,就凭这点,他就有信心收拾掉许易这个初入锻体巅峰的新手。

    可此刻,风长老的心态完全变了。

    许易在身负数百斤重铁的情况下,还能展现如此战力,真的是自己能拿下的么?

    虽然风长老自忖单凭战技和搏杀经验,自己定然远胜眼前的菜鸟,可此人身负五百斤重铁,还能展现如此速度,不敢想象脱去重铁后,此人的速度又会到达怎样可怖的程度。

    风长老很清楚,锻体期搏杀,说穿了,是速度和力量的交锋,武技虽然也占到相当重要的比重,就拿他方才打出的那一招寂灭神拳来说,若攻敌不备,便是必杀之技。

    可武道一途无有捷径,也无法讨巧,寂灭神拳,威力惊人的背后,却是身体遭受不小的创伤,毕竟摒绝九脉,气血急灌之下,筋脉授创非小。

    正所谓,欲伤敌,先伤己。

    也正因身体已受暗伤,风长老胆气早泄,此刻再见许易如此天赋异禀,他仅余的斗志也彻底消亡,然面上却忽生杀机,长啸一声,大喝道,“寂灭神拳!”对着许易一拳轰来,双足奋起神力,点在一株巨木上,身子却如电倒飞而回。

    自忖不敌,风长老竟生了遁逃之心。

第九章 追击

    事已至此,风长老哪里还顾得了周公子,左右擒拿不下许易,返回周家,也绝然没有好下场,索性一走了之。

    哪曾想许易早堪透寂灭神拳的虚实,风长老虚张声势的一拳,丝毫没有惑乱他的心神。

    风长老动的同时,他也动了。

    卸去五百斤重铁,他的身子宛若一阵轻烟,后发先至。

    风长老身子还未落定,许易便已追上,一拳轰出,拳势较方才强了三成不止,空气似乎都荡出了波纹。

    眼见着便要一击得手,好个风长老,半空中身子竟如弹簧般猛地一缩,生生让许易一拳打空,饶是如此,强大的拳劲扫中他坚韧的皮肤,竟有刀割般的痛感。

    虽然勉强避过这沉重一击,风长老已完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单论速度,无论自己如何遁逃,都难免被追击。

    一念及此,风长老骨子里的血勇和光棍气竟被激发,半空里一声轻响,落地时,左手间多了柄三尺长的窄剑,直击许易击来的拳头。

    许易避也不避,高速之下,他目光犀利,拳头擦着剑锋而过,轰的一下,击在风长老左肩位置。

    一牛半之力,爆发出惊人的威力,风长老的身子砸断两根粗木,摔倒在地,一个鲤鱼打挺,方要起身,许易轻烟一般的身子再度杀到,大脚如船,翻天踏来,正中风长老面门,直直将之踏在地上。

    许易一招得手,绝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双拳如暴雨梨花,根本不给风长老留半点喘息的余地。

    初始,风长老还能发出**声,到得后来,风长老如破碎的布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转瞬,地上便被许易一双铁拳砸出个深达半人的坑洼。

    饶是风长老已炼至锻体巅峰,皮如牛毡,骨似硬铁,但在许易这般疯狂的攻击下,便是铁球也得砸扁了。

    许易长身而起,风长老的头颅已然深深埋进了泥坑深处,全身血似泉涌,再无半点声息。

    堂堂老牌锻体巅峰高手,竟在许易拳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便被击毙。

    生生锤死了风长老,许易摘过他腰间的布袋,里面除了十余枚赤色金钱币,再无余物。

    许易拿过一枚金钱币,在嘴边一吹,反手放入耳边,立时便有梵唱般的轻吟声响起。

    许易冰封许久的脸上,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

    赤金钱币,许易早有耳闻。

    据他所知,当世存钱两类,一类,为凡夫俗子生活所通用,正是许易说书时,所能赚得的铜钱、银角之类。

    另一类,则是武道修行者之间的钱币,也是统治阶层的主要货币,便是这赤金钱币,或者赤金锻成的元宝、金饼。

    昔日,许易说书谋生,所能获得的不过是凡夫俗子所通用的铜钱、银角。

    也正因无法获得赤金钱币,许易根本不能获得要靠赤金才能交易的的珍贵药材,最多不过在乡间买些山民便能采摘的品质低劣的乌龙草来补充体力。

    如今,这十余赤金钱币落入掌中,带给他的快感,莫可名状。

    把玩许久,许易才恋恋不舍地将钱币塞进布袋,在腰间死死束了,又拾起跌落在一旁的窄剑,双手奋力弯折,剑身弯作圆弧,竟未断折。

    宝剑不凡,许易顺手将之在腰间跨了,转步出林,飞速朝先前的战场行去,待得近前,哪里还有周公子的身影,登高四望,西北方,一骑北去,健马如飞。

    看着周公子遁逃的身影,许易双瞳再度冲血,目光朝山林间搜寻,西去十余丈,果有动静,遁入山林,转瞬,迁出一匹枣红色健马来。

    先前,周公子一行带来十余骑,一番乱战,不过死伤数匹,周公子骑走一匹,余下的马匹无有踪影,许易便猜到周公子将余下马匹驱入林中,一番搜寻,果然寻得一骑。

    许易再不敢耽搁,翻身上马,左手一撂缰绳,调转马头,快奔下岗。

    奔驰中,许易右手窄剑猛地刺入健马颈动脉右下三分位置,不见血液溜出,健马却似打了鸡血,速度陡然快了倍余,如风狂飙。

    武道修炼至锻体巅峰,许易对人体气血,筋骨,脏器的了解,已达到极高的程度。

    健马非人,但其奔驰过程中,气血奔涌,骨骼震动,却不难被许易解读,许易这一剑刺出,便是为激发健马的潜能。

    虽是第一次施为,但心中已有丘壑,一剑刺出,果真效果惊人。

    风狂飙,日如火,周公子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一条皮鞭急如狂风暴雨,胯下白色骏马已然快染成血色。

    他怒,他狂,他恨!

    想他堂堂周公子,贵胄之后,尊华无比,许易算什么,蝼蚁一般的蠢货,让他活着,不过是让许家留下个小丑,狠狠丢丢许家那些死鬼的脸。

    哪知道,这蝼蚁一样的家伙,突然对他周公子亮了爪牙,竟敢扯掉自己一根膀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待擒得那小丑,必然将世间酷刑都在他身上过上一遍,让这蝼蚁后悔从娘肠子里爬出来。

    想到兴奋处,周公子满面潮红,对着长天,忍不住长啸出声。

    啸声未绝,耳边忽然传来得得蹄声,周公子回身远望,吓得险些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般玩命奔驰,不知觉间,已然被许易追到了二里之外。

    霎时间,心中的狂放、阴狠尽去,只余下满腔满腹的恐惧,惊得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连风长老都没留住这家伙!”

    一念至此,周公子恐惧更甚,这下不止死命挥舞着马鞭,双脚也在马腹上猛踹,白马吃痛,速度果然又提上一个档次。

    白马没蹿出多远,轰隆一声响,许易胯下健马翻倒在地,周公子回眸看去,仰天长笑,指着许易一字一顿道,“等着老子将你扒皮抽筋拆骨!”

    话音未落,便见许易双足似电,在地上急点,几个起落,便奔出三十丈开外。

    周公子吓得下身一紧,竟抖出几滴尿来,狠狠在马腹踹了一脚,死命一鞭子抽下,骏马疾驰。

第十章 盛宴

    许易杀意滔天,脑海如梦似幻,时而浮现严父慈母的音容笑貌,时而大黄那血淋淋的狗头在眼前晃荡,周氏不灭,他纵然成佛作祖,也不得安然。

    一人一马,一追一逐,转瞬又奔出十数里地,周公子一颗心在腔子里如陡然上岸的鲶鱼,死命不停地拍打。

    打死他也想不到,许易的武道竟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双腿奔行,竟能超越飞马,这可是风长老也没有的本事。

    周公子自然想不到,许易自打修习武道,便开始负巨重炼体,修常人难以效仿之道。

    此刻,巨重一卸,身如轻烟,十数里下来,一人一马的距离,不远反近,仅剩一箭之地。

    周公子吓得嗓子都哑了,直死命踹着白马,浑然不顾胯下健马,已然开始口吐白沫。

    眼见着许易便要追上,转过一片桃林,迎面撞来一队人马,正是十余家丁装扮的壮汉,拘着七八名破衣烂衫戴着沉重脚镣的囚犯,逶迤而来。

    见着这队人马,周公子欢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队家丁正是出自他家,那七八名囚徒,正是被拘往他家矿山做工的苦力。

    一众家丁看清是高高在上的周公子打马而来,正待跪地行礼,便听周公子声嘶力竭喊道,“都别他妈的挺尸,给老子拦住后边的王八蛋!赏银百两!”

    话音未落,疯狂打马,从一众家庭身前呼啸而过。

    众家丁醒过神来,欢呼着直奔许易而去!

    百两白银,便是分摊,人均所得亦有十数两之多,也比他们一年辛苦所得为多。

    待看清许易容貌,更有人认出他是许家村说书的瘦弱小子,嚷嚷出声,立时,欢呼声更炙,奔速愈急,浑然忘了自家公子缘何落荒而逃。

    许易杀机迸发,对周家满门,恨入骨髓,见一众家丁赶来,奔速丝毫不减,一招怒撞天门使出,宛如魔牛撞入凡间。

    七八名奔来的家丁,立时被撞得四分五裂,头前赶来的两人,更是被撞得飞上了半空,筋骨尽断,再不得活。

    其余几人,亦是远远横飞出去,浑身骨头破碎无数,半空血雨飘零,根本不曾阻得许易半分。

    许易狂飙直进,留下满地腥膻,一众囚徒陡然来了精神,狞笑着朝满地打滚的家丁围去,立时便有愈加凄厉的哀嚎声传来。

    却说,一众家丁虽未阻挠许易分毫,却终究让许易奔行之间,变换了招式,只这一变,便让周公子又逃远数丈。

    双方一追一逐间,周家大宅已在眼前。

    周家富甲一方,两代经营,祖宅屡次扩建,俨然成了方圆数百里,最豪阔的人家。

    送目望去,屋宇如海,飞檐斗拱,画栋雕梁,真个是广厦千间,丽宅如林。

    哒哒,马蹄踏上周家正门前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烟尘伴意气飘飞。

    “哈哈哈……兔崽子你再来啊!”

    周公子好似从九幽深渊爬回了人间,仰天狂笑。

    话音未落,数百丈的演武场上,数百呼呼喝喝正在锻体的门客,早发现这边的状况,风一般的飚射而来。

    更有善于拍马的,不朝周公子围来,反迎着许易拦去。

    却说,周家豢养近百门客,锻体巅峰者不过风长老一人。

    道理很简单,周家到底不是周道乾的家,且周家僻居山野,敛矿为产,用不着也请不起太多锻体巅峰的大高手。

    便是风长老,也不过是在周公子父亲周老爷的要求下,周道乾调派而来的。

    数年下来,轮到风长老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出手,也不过是指教一下周家其他门客的武技。

    可以这么说,周公子和周家这帮门客,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锻体巅峰和巅峰以下,有着怎样遥不可及的差距。

    轰!轰!轰!

    三名铁塔一般的壮汉,或出拳,或挥刀,或捣枪,皆奔许易要害击来,眼见着便要得手,眼前一花,许易已然消失,凌空出脚,连点三下,三人肩头齐齐踏碎,迸出惊天血雾。

    当力量和速度全面超越之际,唯一的结果,就是碾压!

    惊见此景,周公子魂飞魄散,打马便逃。

    许易恨他入骨,根本不顾满场的杂碎,双足在人海中飞踏,凌空扭腰、挥手,腰间窄剑,如长烟画空,精准地从周公子心脏位置扎入,强大的力道,带得周公子直直撞到周家大宅的铜漆大门上,轰地将门撞开。

    窄剑坚韧,刺穿大门,而不断折,周公子就这般被挂在自家大门上,通身染血,双目圆睁,就此气绝。

    铜门撞开刹那,一身道袍的周家太爷正和八字鼠须的管家,盘算着账本,惊变陡发,两人根本不从回过神来,直直立在当庭。

    满身鲜血的许易,抄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大关刀,大脚在门槛上一塌,腾身而起,长刀闪过,两颗头颅飞起丈高,反手一刀,斩下周公子的头颅,顺手一抄,周家太爷的头颅被他抓进手来,将两颗头颅的长发打个死结,在腰间束了。

    便在这时,周家的一众门客、家丁,终于赶了过来,发疯一般奔许易冲来。

    许易怡然不惧,长刀霍霍,对冲而去。

    这是一场杀戮的盛宴,两年的非人折磨,为他换来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积压数代的血海深仇,让他心冷如铁,杀意冲天。

    数下劈砍后,许易毅然弃刀,拳头和身体才是他最熟悉也是最犀利的武器。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杀人利器,无可抵御的力量和飘如轻烟的身法,让许易手下根本无一合之将。

    半柱香时间不到,许易身下,已伏尸无数,积骨如山,血流漂橹。

    惊人的杀意,终于杀败了如天的狂热,不知谁先发一声喊,围攻的人群陡如潮水般散去。

    许易也不追赶,转进后院,捉住一名奔逃的侍女。

    半柱香后,宽广的周家大宅,好似化作了油铺,四处飘散着桐油、火油的气味。

    就在这时,许易却一头扎进了周老太爷的书房。

    周家豪富,甲于一方,许易自不愿入宝山而空回。

第十一章 搜刮

    自打从风长老腰囊中,收获十余枚赤金钱币,世俗的财货,再难入他法眼。

    由是,周家的许多仓库,他不去搜罗,单单进入了周家太爷的书房。

    许易坚信,最珍贵的东西,老头子绝对不放心交付别人看管。

    周老太爷的书房很宽阔,纵横七八丈,宽阔的几能跑马,装饰得古色古香,金丝楠木的书桌上,雕金鎏银的七宝香炉内,正细细燃烧着檀香,整间书房淡雅宜人。

    不过,许易却没玩赏的兴趣,一番翻箱倒柜后,搜罗出一堆价值不菲的文房、字画,凭他的眼力,自是知晓,随便拿出一幅,换成钱财,就够寻常百姓之家吃上半辈子。

    如今的许易却志不在此,四周扫描片刻,心念一动,豁然出拳。

    轰轰轰……

    数十拳后,书房四面墙壁,无一处完好,尽皆破成尺余深的大洞。

    环视一圈,许易果然在左侧墙壁发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赤色木盒,木盒周遭的暗格机括,尽数废裂。

    拆开木盒,一片红光放出,许易双目都瞪直了,盒子里装的竟是两块烧饼大小却极厚实的的赤金钱饼。

    掏出一块掂了掂,每块赤金钱饼足有百两之重。

    许易强忍着心中激荡,将两块钱饼,塞入眼囊,忽地,盒底,现出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

    许易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转瞬便阅罢。

    原来,这封信是周家老太爷寄给周道乾的私信,信中无甚了不得的内容,除了问好,便是希望周道乾能代为向凌霄阁进言,增加周家在某条矿脉的分成。

    信中皆是琐碎,许易却从信中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这两块赤金钱饼非比寻常,竟是周家每三年进贡给凌霄阁一次的献金。

    “周家三年一积,才有这两块赤金钱饼,自是珍贵不凡,道乾老贼,管你什么凌霄阁不凌霄阁,这笔横财,小爷要定了!”

    许易心中豪情万丈,一想到老贼收获消息,狂怒欲绝,他心中便快感如潮。

    随手将信纸在桌上的烛火上引燃,许易转出门去,将之丢弃在已淋满桐油的窗棱上,霎时,火光大作。

    狂风呼啸,烈焰腾空,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广厦千万间的周家大宅,便化作一片火海。

    就在许易疯狂纵火的同时,一支骑队,逶迤西来,已到了周家庄十数里开外。

    领头的是位白衣公子,白肤俊容,面貌和周公子有五分相似,腰间宝剑缀满五彩宝石,胯下白色宝驹身高体长,相较同行骑队,高了半头不止,通体毛发无一根杂色。

    天高云白,滔滔孽龙江水,白鱼逐波,浩浩汤汤,会阴山苍苍郁郁,天风下林,群翠摇摆,阵阵清气荡来,白衣公子骤发诗性,吟唱道,“朝朝翠山下,夜夜苍江曲.复此遥相思,清尊湛芳绿。”

    “好诗好诗,绝妙好诗!”

    落后白衣公子半个马头的吴知县击节赞好,“周世兄不仅仪表堂堂,而且才情过人,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武道修为已至锻体巅峰,不愧道乾尊者传人!”

    “世叔过奖,我曾听父亲说起,昔年他在广安求学时,与一众广安俊杰结社为友,世叔诗书双绝,为社中首屈一指的英才。如今,不过廿载时光,世叔已贵为一县之尊,实在是天纵之才。”

    白衣青年朗声答道,言语得体,听得吴知县捻须微笑,连连谦声。

    话至此处,这白衣青年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周道乾二公子周世荣。

    此次,他出凌霄阁,回归广安,一是代表周道乾归乡省亲;二则是因为,三年之期已到,周家从几条矿脉处的获利,该当上交凌霄阁。

    从周家老宅到凌霄阁路途遥远,两枚金饼,价值不菲,周道乾不敢弄险,遂派下周世荣亲自押运。

    而这这吴知县,正是昔年,周道乾武道初成,还未拜入凌霄阁门下,游历广安之时,结识的朋友。

    当今之世,武道大昌,不仅有门派林立,世家万千,大越王廷数千年累积的王权,同样让人不敢冒犯。

    昔时,周道乾武道初成,未得名门大派青眼,所想所念,不过是考取功名,为王道护法。

    是以,与一干所谓同道中人,整日聚宴冶游,天长日久,遂皆一社,唤作“明王社”,取广大王法之意。

    吴知县正在那时加入明王社,不过,虽同处一社,周道乾文武双全,武道绝伦,在社内,光芒万丈,反观吴知县,文名胜过武艺多多,而在这个唯武称雄的世界,相比周道乾,吴知县难免暗淡无光。

    但有此番因果,此次周世荣下广安,自然要招呼吴知县一声。

    须知凌霄阁在广安境内,虽是分属三大名门之一,威权已著。

    而吴知县虽然官不过七品,武不过锻体巅峰,但到底身在公门,代表王权。

    周世荣深知,真正下到地方,吴知县的招牌,比凌霄阁内门弟子的自己,要好用多多。

    果然,周世荣前往拜会吴知县,吴知县十分欢喜,亲自随队前往周家老宅。

    有吴知县托底,一路行来,自是顺风顺水,畅通至极。

    却说,周世荣和吴知县,正相互吹捧,谈笑风生,西北方向一道浓烟腾起,周世荣慌忙打住话头,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拍,身子腾空而起,足有三丈来高,半空中眺目远望,刷的一下,满面铁青。

    周世荣腾空刹那,吴知县早望见那处烟柱,心中猛地一掉,知道祸事了。

    周家是本地望族,又因着周道乾的关系,他向来礼遇,来往周宅次数极多,但见数里开外,烈火如海,黑烟遮天,哪里还不知道起火的是周家。

    换句话说,旁人家起火,也烧不出这般阵势。

第十二章 暗袭

    吴知县狠狠一抽马鞭,厉声喝道,“都是死人啊,楞什么,还不给本县救火!”

    眼见着吴知县胯下的健马扬蹄欲奔,重新落回马背的周世荣霍然出手,挽住了吴知县的缰绳。

    周世荣出手之际,吴知县胯下骏马已然腾空,周世荣嫩如白玉的大手伸来,腾空的骏马竟是挣不脱分毫,稳稳被按回在地。

    如此神力,立时震骇全场,吴知县脸上更是没了人色。

    “火势连天,便是救下来,也不过是残山剩水,不如烧光了干净!”

    周世荣话音冷峻,寒如刀锋,“马兆,去,将方圆五里以内的蝼蚁,给我清理干净!”

    “嘶!”

    吴知县倒抽一口凉气。

    他心道,“虽然远处的烈火四周,能见着无数人影穿梭,怎见得就是在抢夺周家财务,许是在救火也说不准,怎能一言既杀?这可是本县的辖区呀!”

    周世荣冷冷瞥了吴知县一眼,“我家遭此大劫,这帮人不能救急救难,其罪已大,莫非还不该杀?”说话之间,眉眼间杀意盎然,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温润如玉。

    吴知县心下飞快盘算,“周道乾今非昔比,早已贵为凌霄阁四大堂主之一,身份尊贵非凡。周世荣面如君子,实则骄矜,我便是阻拦,说不得对方也得执意之,未必救得下人不说,徒然恶了周道乾,这笔账怎么也不划算。”

    计较已定,吴知县森然道,“自然该杀!赵捕头,带着你的人马,配合马先生,合围过去,方圆五里以内,片甲不留!”

    霎时,马蹄轰然,长刀出鞘,十数人结成的骑队,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奔突向前。

    骑队方去,吴知县猛地想起一事,皱眉道,“世兄,如此大火,恐非意外,尊伯父一家恐怕……”

    他做老了地方官,经历过的灭门惨案,不下双掌之数,周家如此门庭,一朝化作灰烬,又怎可能只是失火所致。

    有道是杀人放火,杀人可是在放火前。

    周世荣面无表情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我伯父年过五旬,不算夭寿,半身钟鸣鼎食,尊荣非常,享旁人之未享,如今逝去,有何可惜?至于我那堂弟,文不成武不就,纨绔浪子,活着也不过是米虫一条,不能为家族天光增彩,反倒屡次要家族替他擦屁股,此种败类,死了倒干净!”

    吴知县满面愕然,他便是打破脑子,也想不到周世荣会道出这般冷酷无情的话来,一时间呆愣住了。

    “可恨可恨,胆大包天!”

    周世荣轻拍着马鞍喃喃出声,说话之际,俊脸已然扭曲。

    吴知县心中纳罕至极,心道,“你既然不心疼你那死鬼伯父一家,缘何又气愤成这样。”

    正疑惑间,却又听周世荣咬牙切齿道,“广安境内,我周家的一条狗,都合当贵比王侯。而今,有人敢冲我周家撂爪子,不管是谁,就等着尝尽世间万苦吧!”

    吴知县哑口无言。

    西边驰道上,一个青衣汉子飞驰而来,奔行极速,带着滚滚烟尘,转瞬就到了眼前,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哭诉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少爷……他们……啊呜呜……”

    吴知县正担心这灭门惨案成了无头案,眼前有周家家丁逃来,至少得收获些蛛丝马迹,心头大喜,翻身滚下马来,疾步上前,一把扯起青衣汉子,急声道,“快说凶手是谁,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

    “凶手是我!”

    轰!青衣汉子暴起发难,猛地挥掌,一掌击在吴知县头顶,但听咔嚓一声,颅骨塌陷,鲜血狂飙,吴知县哼也没哼一声,倒地立毙。

    不消说,这青衣汉子自是许易无疑。

    原来,许易从周老太爷书房盗得两枚赤金钱饼,纵火之后,正要遁走,便有如雷蹄声,传入耳来。

    他就近攀上一株古木,登高送目,立时便瞧见有马队袭来,再朝更远处眺目,目光立时死死锁在了周世荣脸上。

    他虽未见过周世荣,就凭周世荣和周公子那有五分相似的俊脸,怎会不知周世荣到底是哪家来人。

    一猜到周世荣的身份,许易忍不住热血沸腾,周家仅分两支,一支是周老太爷,一支是周道乾。

    周老太爷只有一子,显然周世荣必定是周道乾的孽种。

    许易深恨周家,若真要找一个仇恨爆发点,自然非周道乾莫属。

    许家的血海深仇、悲惨命运,可以说是周道乾一手缔造的。

    许易自知单凭自己如今的本领,根本敌不过周道乾一根手指,但杀不了周道乾,屠掉他的孽种,想必能让老贼品尝品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念头到此,许易便攀下树来,寻了个僻静所在,捏土为坟,点燃三支线香,将周氏父子的头颅在坟前摆了,跪地祭拜了死去的先人,长身而起,一脚将周氏父子的头颅踢进火场,避开奔来的骑队,飞步朝周世荣奔来。

    许易的算盘很精,他绝不小觑周世荣,自知就凭周道乾之子这一条,怎么重视也不为过,要想从周世荣处讨得便宜,最方便的莫过于用计,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果然,欺负对方不识自己身份,他成功欺到近前,暴起发难,一击而毙同为锻体巅峰之境的吴知县。

    说来话长,实则许易屠掉吴知县,不过电光火石,周世荣正凝倾听究竟,惊变即发。

    许易一掌击落,身如飘絮,电光一转,便到了周世荣近前,一双铁拳如雷轰出,眼见着铁拳已经沾上了周世荣的白衣,拳劲就要落在实处。

    好个周世荣,身子凭空消失,真个是鸿飞冥冥,无影无踪。

    这一惊,许易的后脊梁也瞬间酥麻,他知道自己这一拳,速度有多快,几乎是全力为之,便是他处在周世荣的位置,也决计避让不开。

    许易正心生惊雷,耳后罡风呼啸,强大的气劲刺得他遍体生寒,犹如针扎。

第十三章 命门

    许易武道修持到锻体巅峰,皮如牛毡,骨似硬铁,常人持刀剑都不能刺透,而周世荣的一记掌风,便如钢针透骨。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一拳落到实处,自己的身体会否炸开。

    如此恐怖的拳风,许易哪里还敢硬接,身子宛若灵蛇,方钻入马腹,耳边便传来打破空气的爆鸣声。1

    许易的心脏都要跳出腔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人的拳头真的能打出这种威力,心中已知周世荣绝非自己能对付的,先前妄图屠掉周老贼孽子的念头,实在太过幼稚。

    却说许易被周世荣的神功震住,周世荣何尝不被许易的能耐所震惊。

    以周世荣的本事,自能看出许易的境界,遍观整个凌霄阁,他周某人方才那一拳,锻体期以下,绝无一人能够避开,偏偏许易就轻松躲避开来,怎么叫他震撼。

    许易自没心情理会周世荣想什么,眼下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大脑转得飞快,念头一闪,猛地伸手抓捏马腹,白马吃痛,拖着他立时蹿出数丈。

    许易翻身上马,向北一扯缰绳,双脚急踢马腹,白马奔速愈急,立时便和满面阴晴不定的周世荣拉开十余丈距离。

    山风猎猎,骄阳渐斜,许易快马加鞭,玩命奔逃,他虽无骑乘之术,但休息到锻体巅峰,识筋骨,辨血脉,借力御力,犹如天生的法门。

    但见他端坐马上,乘风摇摆,如荷飘飘,飘逸自如。

    更难得的是胯下白马神骏,远胜寻常马匹,四蹄开张,每一步踏出,皆有寻常骏马一倍的距离。

    许易正体味着御马的快感,身后林风大作,回眸看去,眼珠子险些没跳出来。

    但见周世荣飞身空中,踏着路边巨木之巅,捉星拿月,飙射而来,十数丈距离,数个呼吸,便被赶上。

    眼见还有数丈距离,周世荣双足一点,双掌交错连击,一股螺旋气劲,凭空而生,许易只觉半天里好似起了一阵龙卷风,吸得他要朝天飞去。

    许易哪里见过此等神功,唬得魂飞魄散,拼死命,一蹬马鞍,强大的劲头,将马鞍踏碎,巨力连带着白马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借着这股巨力,许易身子一歪,再度来了个蹬里藏身。

    那惊天拳劲顿时消弭,好似这白马如巍峨高山,任你再狂的飓风,也绝越不过它去。

    藏回马腹,许易仍旧惊魂未定,但因周世荣方才施展的本领,超出了他的认知。

    据他所知,拳劲再烈,也须得击中物体,才有威力。从未听出但靠拳风,就能杀人的。

    而周世荣方才的攻击,根本就是凌空击发,隔着三丈远,气劲自生,而这气劲,绝非是因为拳头高速运行催生的劲风,分明就是纯之又纯的掌力。

    掌力外发,便是锻体巅峰的许易,也不敢想象。

    由此,许易已经完全确定周世荣武道之境,绝不止锻体期,恐怕已经到达了气海境——他那死鬼师傅了尘所在的境界。

    却说,许易正深深震撼周世荣的武道修为之际,周世荣双足在地面轻点,立时赶上十数丈,轻松一跃,站上了马背。

    白马神骏非常,多担负一人,丝毫没有减缓他的速度,狂飙突进中,飓风呼啸,快若惊雷,左右的山林,树木,矮屋,飞速地后退、虚化。

    周世荣双足踏马,白衣胜雪,劲风猎猎,风流倜傥,远观如仙人谪凡。

    可谁又知晓绝世风华的周公子,此刻心中焦躁欲狂、愤恨交加呢。

    “你下马吧,我的本事,你也见了,没必要做无谓的抗争。不管你曾对周家做过什么,就凭你区区锻体巅峰,能一而再地从本公子掌下逃生,本公子赐你自尽!”

    周世荣一对漂亮的剑眉弯蹙,终于开口说话了。

    见过臭屁的,没见过臭屁到这种程度的,许易心头怒极,嘴上却温声道,“公子实在是厚道,您看我杀了您伯父,屠了您堂兄,又把您那广厦千间的豪宅烧成了白地,还白拿了两块金饼,您只赐我自尽,实在是太厚道了,厚道得很有些奴才样儿,想必您祖上乃是家奴出身。。”

    若论毒舌,周公子哪里是久经论坛骂战洗礼的许易的对手。

    他这番话出口,无一脏字出口,却字字见血封喉。

    周世荣压根险些咬碎,“找死!”

    喝罢,双足轻点,跳下马背,对着马腹下的许易就是一掌劈来。

    许易虽忙于唇齿之间争胜,注意力却是高度集中,马背一轻,他背脊上的汗毛瞬间炸起,身子一搓一缩,便藏到了马身左侧,白马神骏,高大无比,他身子蜷缩,被马身遮了个团圆。

    周世荣掌含霹雳,击得地上炸出深坑,却没伤着许易半根毫毛。

    “贼子敢尔!本公子擒下你来,非将你投进万鬼窟,叫你被万鬼噬咬,神魂俱灭!”

    说话之际,周世荣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怒海狂涛,一浪高过一浪。

    说来,便是知晓许易便是灭杀周家的元凶,周世荣也未给过许易半点重视,甚至一开始,半句话也不愿与许易言说。

    只因在周世荣看来,许易再是凶恶,也不过是蝼蚁,对待蝼蚁,踩死便是,何必多言。

    可他没想到,这只蝼蚁是如此的奸猾,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自己的软肋,嚣张到现在!

    的确,许易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周世荣的软肋——这匹被他倚为屏障的白马。

    彼时,周世荣一拳轰来,许易背脊生寒,当先钻入马腹,方才避开。

    可事后,周世荣一拳落定,强大的拳劲在马背上扯出音爆,许易便知晓,若非有这匹白马,自己绝没好下场。

    道理很简单,周世荣只需凌空变招,一拳直击白马,击爆白马的刹那,许易也绝对中招。

    偏偏周世荣宁肯一拳打空,也绝不伤害白马。

    至此,许易哪里不知道这匹白马对周世荣重要非凡。

    瞅准了周世荣的命门,许易哪里还有不利用的道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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