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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九章 智取武关(下)

    武关位于内乡县西北六十里处,是进入商洛道的必经关隘,也是关中南面雄关,西散关、北萧关、东潼关、南武关,由此可见武关战略地位的重要。

    这个时候,晋军还在黄河南岸,距离武关六七百里之遥,南面的整个山南东道和东面的中原地区,都是朱泚的地盘,对于武关守军来说,晋军除非是从天而降,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武关,至于唐军,更是不可能,在巴蜀腹地呢!

    武关四周方圆六百里内没有任何敌人,对武关的守军而言,倒是要防一防山匪蟊贼。

    虽然四周没有敌人,但武关的规矩却很严格,除非是天子朱泚的金牌,否则夜里绝不开城门。

    这就使得擅长夜战的晋军只能在白天采取行动。

    清晨,武关前冷冷清清,距离新年还不到十天,官道上基本上没有商旅,南北城门处各有五十名士兵当值。

    这时,远处驶来五十辆马车,缓缓上了斜坡,城头上的守军看见,立刻大喊:“弟兄们,有肥羊来了!”

    数十名士兵纷纷涌出来,如果是商队的话,这个时候可以好好敲诈一笔了。

    这时,胡通催马远远走上前笑道:“是王旅帅吧!我是内乡胡主簿,马上到新年了,我家县君让我送来几百口肥猪,犒劳弟兄们!”

    胡通在武关帮忙清点了半个月的物资,关内上下都认识他。

    虽然不是商队,但士兵们还是眉开眼笑,为首旅帅抱拳道:“辛苦胡主簿了,请进城休息!”

    胡通一挥手,“你们把运猪车赶进城去!”

    每辆大车有两名年轻壮实的后生,后面还跟着二十几名帮忙抓猪的健壮年轻人,一下子出现了一百多名健壮年轻人,虽然人数显得多了一点,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肥猪身上,却没有注意人数问题。

    这时,胡通笑道:“后面还有十几辆运蔬果的大车,我去催一下。”

    说完,他调转马头向远处奔去,运猪的大车已经堵住了城门,就在这时,为首年轻男子厉声大喊:“动手!”

    一百多名大汉同时发难,他们抽出大车上的长矛和战刀,向周围的敌军杀去,守军措不及防,瞬间被捅杀砍翻了二十余人,其余在城内的士兵吓得转身便跑,大喊道:“敌军杀来了,敌军杀来了!”

    这时,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大地在动摇,一万骑兵从数里外杀来。

    城门处的晋军已经占领了南城门,他们拉开了大车,而城内也有无数敌军士兵杀来抢夺城门,晋军的为首年轻男子正是杨玄英,他能说南阳口音的话,可以糊弄守军。

    杨玄英挥舞长枪,骁勇异常,一连刺翻十几人,敌军吓得纷纷后退,转眼间,闷雷声到了耳边,骑兵杀来了,为首五百骑兵瞬间冲进了关城内........

    关城内只有一千守军,武备薄弱,在晋军骑兵杀进来时,包括主将侯珠在内的数百人便知道大势已去,仓惶从北城门逃走,向商州逃去。

    姚锦进了城,下令将武关的大旗换成赤底黑龙旗,这是郭宋的大旗,从河西到河东,从来没有更改过。

    姚锦先来到粮库,虽然胡通告诉他,有足够的粮食,但姚锦还是要亲眼一睹。

    仓库占地不小,足足占了城内的建筑的一半面积,布局和大斗拔谷的天狮城几乎一样,一半的仓库堆放粮草,剩下的是水库、冰库和兵器物资库,另外冰库内还堆放了大量的肉食和酒。

    胡通看了看账簿笑道:“并没有增加,还是和我离去时一样,粮食五千石,草料一万担,兵甲弓箭各有一千副。”

    这时,姚锦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问道:“这里没有牲畜,要这么多草料作甚?”

    胡通微微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多少年留下来的生财之道,一般都会把草料强行卖给往来的商队,而且是卖高价,美其名曰给商队提供补给,为什么是草料,因为草料本钱最便宜,另外夏天还卖冰,基本上都是无本生意,不光是武关,大部分关隘都是这样,个个生财有道。”

    姚锦欣然道:“好吧!我们就耐心等待朱泚的反应。”

    他又问道:“离我们最近的军队在哪里?商州吗?”

    胡通摇了摇头,“商州只有两千人,离我们最近的军队是邓州驻军,在南阳,约有一万军队,一天便可以杀到武关。”

    .........

    朱泚的南巡队伍已经出发了,一共八万大军,护卫着朱泚的嫔妃、宫女、宦官,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队伍,以及运输粮食、财物的车队,一共十几万人,五千辆大车,浩浩荡荡,足有二十里长。

    三天后,队伍抵达了商洛水,顺着商洛水一直向南而行,便进入商州,队伍走得比较慢,一天也走不了几十里,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再走七到八天才能抵达武关。

    刚掉头上了商洛道,正好南下,前方忽然奔来一队骑兵,这支骑兵是前军探子,他们带来了商州的消息,不多时,为首骑兵校尉被带到朱泚面前,单膝跪下道:“启禀陛下,武关传来不妙消息,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攻占了武关。”

    “什么?”

    朱泚眼睛瞪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关失守,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求助一般望向刘思古,刘思古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也说不出话来,众人一群大臣面面相觑,个个震惊异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泚终于怒吼起来,“你说!究竟是哪里来的敌军?”

    校尉吓得战战兢兢道:“确实....确实说不清,逃出的弟兄也....不知道。”

    刘思古叹了口气道:“不可能是巴蜀唐军,只能是郭宋的军队,截断了潼关道,转而又截断武关道,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他们从哪里来的,他们在黄河边,怎么可能飞去武关,沿途的官府呢,怎么谁都不报告?”

    “陛下请冷静,卑职认为,这应该是偷袭,武关的守军本来就只有一千人,如果丧失警惕,武关很容易失守,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武关夺回来。”

    朱泚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咬牙问道:“怎么夺?派一支军队去武关打前哨,朕缓行吗?”

    “陛下,我们没有攻城武器,没法攻打武关,微臣记得邓州仓库有不少攻城梯,是攻打襄阳时留下的,而且邓州驻军距离武关只有一天的路程,不妨让他们赶去武关,如果他们也拿不下武关,我们只能另想别策。”

    “你说得别策是指什么?”朱泚问道。

    刘思古的牙缝里迸出两个字,“谈判!”

    朱泚呆了一下,他长长叹口气道:“朕可不想再低三下四去求郭宋。”

    他心中恼恨异常,咬牙切齿令道:“传令给邓汝节度使程俊,要求他立刻率军夺回武关!”

    一只鸽信扑棱棱飞起,在空中盘旋两圈,向东南方向飞去。

    “当天傍晚,驻守南阳的邓汝节度使程俊便接到了朱泚的命令,令他在两天内夺回武关。”

    这个命令着实让程俊措手不及,谁占领了武关?有多少军队?他一无所知,就要出兵去夺回武关,程俊也同样震惊,这支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是郭宋的军队,他们经过邓州时,自己怎么会一无所知?

    长史王长信对程俊道:“既然是偷袭武关,那对方的兵力应该不太多,最多千余骑兵,趁夜间骑马过了邓州,这样就能解释我们为何不知道对方过境,兵力不多的话,确实容易隐瞒。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王长信知道节度使不太想出兵,便劝他道:“朱泚的脾气使君不是不知,我们若不出兵,后果确实很严重,卑职建议带足攻城武器,尽快杀到武关,不管能不能夺取武关,至少要做做样子,让朱泚无话可说。”

    程俊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在我们远远没有不听军令的本钱,只能出兵!”

    当天晚上,程俊率领一万军队携带三百架攻城梯,浩浩荡荡杀向武关。

第六百八十章 拒绝还价

    从南阳县到武关相距约一百五十里,如果急行军,一天确实能赶到,但邓州军携带了三百架攻城梯,这就需要近百辆大车运载,他们临时征用了一批牛车,速度也快不起来。

    从南阳到内乡县这一段属于南阳盆地,地势低平,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是中原著名的农业区。

    到了内乡县后便进入丘陵地区,山谷众多,山谷之间分布着一片片的小平原和小盆地。

    他们行军整整一天,中午时分,大军进入了赤眉谷,两边山高林密,谷宽约有一里,历史上,这里便是赤眉军的起兵之地。

    队伍从晚上出发,走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士兵们都疲惫不堪,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抬步都困难。

    一万大军拉得很长,至少有三里,中间是牛车,吱吱嘎嘎艰难行走,官道两边是茂盛的树林,现在是冬天,树林内没有绿色,显得阴沉沉的,不断乌鸦在树林上方盘旋,发出刺耳的嘎嘎声。

    就在这时,左边的树林内忽然射出了无数支火箭,射向邓州军队伍,士兵们吓得四处躲闪,火箭落在地上,地面迅速燃烧起来,原来地面有一段路浇了火油。

    士兵们大喊大叫,忽然,地面骤然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一颗铁火雷接着一颗铁火雷爆炸,足足有十颗铁火雷接二连三地在人群中爆炸了,爆炸声惊天动地,黑烟弥漫,大片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从未经历过的爆炸使恐惧得歇斯底里喊叫,队伍一阵大乱,紧接着树林乱箭齐发,数千支箭密集地射向官道上的敌军。

    伏击和爆炸让一万士兵陷入了极度恐慌,士兵本能选择逃生,四散奔逃。

    ‘呜——’

    长长的号角声吹响,八千骑兵从树林两边杀出来,直扑溃乱中的敌军,主将程俊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却被一名年轻将领拦住了去路。

    年轻将领正是杨玄英,长枪一摆,梅花亮银枪如暴雨般刺向程俊,程俊手忙脚乱,举刀抵挡,但杨玄英的枪速太快,一连两枪刺中了程俊,程俊痛得大叫,忽然脖子一凉,第三枪刺进了他的脖子。

    程俊大刀落地,翻身落马,不等亲兵们过来抢救,杨玄英又补了一枪,这一枪狠狠刺穿了程俊的胸膛,程俊当即毙命。

    这时姚锦下令道:“投降可以不杀!”

    晋军骑兵纷纷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主将阵亡,士兵皆无斗志,纷纷跪地投降,极少数不肯投降,企图突围的士兵,被骑兵包围,只片刻便全部杀死。

    这一次,晋军充分利用了爆炸给敌军带来的恐慌,仅用一刻钟便全歼了这支军队,俘虏敌军士兵七千余人,杀死射死两千人。

    姚锦随即命令杨玄武率领两千骑兵去支援武关,他则率领六千骑兵押着战俘向南阳县而去。

    姚锦的军队不仅仅是占领武关,还控制了邓州,完全切断了关中南下之路.......

    太原城,朱泚的特使张晏已被冷落了三天,虽然潘辽奉命接待他们,给他们安排了馆驿住处,但就是不和他们进行谈判。

    这天上午,张晏早早起来,正坐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看书,忽然一名随从奔来道:“尚书,潘长史派人来了。”

    张晏连忙放下书道:“快请!”

    一名官员快步走进院子,躬身行一礼道:“潘长史请张尚书去晋阳宫国相府商谈!”

    张晏顿时又惊又喜,急问道:“现在吗?”

    官员点点头,“正是!”

    “好!我换一身衣服就出发。”

    张晏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带上文书,和手下官员一起前往晋阳宫。

    有官员在晋阳宫前等候,将张晏一行人领进了国相府。

    国相府是晋王府的政务中心,包括潘辽、张谦逸、曹万年等高官都集中在国相府内,给各州县下达的政令都从这里发出,当然要先由白虎堂进行合规性审核,确定没有越权后,才予以颁布。

    张晏一行被领到议事堂,潘辽和张谦逸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后面还坐着十几名官员。

    见张晏进来,潘辽笑着迎了上来,“这两天晋王殿下比较忙碌,顾不上谈判之事,冷落了张尚书,很是抱歉!”

    “没有!没有!我能理解,大后天就是新年了,肯定非常忙碌。”

    “张尚书请坐!”

    潘辽很客气地请张晏坐下,旁边是副使李伦,官任太常少卿,这次杨葵没有来。

    张晏坐下,把朱泚的亲笔信呈给潘辽,“这是我们天子给晋王殿下的亲笔信,我这次前来,是代表秦朝和晋王谈判,我们已决定迁都洛阳,但贵军占领虢州,截断了我们东去的道路,这是要和我们在关中决战,还是另有所图,请潘长史明示。”

    潘辽微微笑道:“难得张尚书这么坦率,那我也坦诚以待,晋王殿下暂时还不想和贵国决战,你们要迁都去洛阳,我们也不反对,可以让你们借道前往,但我们的让路是有条件的,满足了我们的条件,才可能让路,否则我们只能封闭关中。”

    张晏点点头,果然在刘军师的意料之中,对方确实是有条件。

    “请说吧!具体是什么条件,我们愿意洗耳恭听。”

    潘辽取出一份文书,淡淡道:“条件其实很简单,就只有几条,第一,朱泚本人以及妻女嫔妃可以走,但宫女宦官不能走;第二,朱泚军队和军队家属可以离去;第三,文武百官和家眷可以离去;第四,物资和粮草可以离去;第五,不准毁坏宫殿或者城池,不得纵兵抢掠百姓,不得盗墓;第六,不得掠夺关中和长安民财,关中以及长安百姓一个都不准迁走,另外还有一条是必须留下买路之财,交出皇宫和左藏库内的珠宝以及玉器。”

    说完,潘辽把条件清单放在桌上,推给了张晏。

    张晏都呆住了,他细细看了一遍文书,半晌道:“首先我们并没有打算把关中和长安让给贵方,皇宫和左藏库的财富都是天子所有,不可能留下来,留下来会被人偷走,其次,关中的十二万富户都自愿跟随我们去洛阳,你们不得阻拦,其他五条没有问题。”

    潘辽冷笑一声道:“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张尚书如果做不了主,可以请示长安。”

    “天子现在恐怕不在长安,他去中原巡视。”

    潘辽摇了摇头,“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家主公现在一定在长安!”

    .........

    潘辽匆匆来到郭宋的官房,温邈将他请进房内,只见郭宋正负手站在地图前,潘辽连忙上前行礼。

    “参见殿下!”

    “长安把清册给他了?”郭宋回头笑眯眯问道。

    “给他了,别的几条他都能答应,但他坚持要迁走一部分关中百姓,他还认为左藏库和内库的物品,没有理由献给殿下。”

    “然后呢?”

    “然后卑职让他去和朱泚确认,他说朱泚不在长安,卑职觉得这就是他的底气,他觉得朱泚已经去了洛阳,没必要再向我们低三下四,我告诉他,朱泚一定在长安,他满怀疑惑地去了。”

    郭宋点点头,“他会认清现实的,坦率地说,我的条件其实并不过份。”

    潘辽犹豫一下道:“卑职还是有点不太理解,为何.....为何要放朱泚去洛阳,把他全歼在关中,中原的土地不都归我们了?”

    “这恐怕不止是长史个人的疑惑吧!”郭宋又笑道。

    “是的,大部分官员都不能理解。”

    郭宋沉吟一下道:“这件事确实不好解释,如果我想灭朱泚,我会等他的东巡队伍进了商州后,再夺取武关,北面再派大军封死返回关中道路,把朱泚的十几万大军封死在商洛道内,一了百了,但我还是想留下他。”

    郭宋看了一眼潘辽,见他眼中更加疑惑,便笑道:“长史可以给下面官员解释,就说我们不能在关中和朱泚决战,那样会毁了关中和长安,毕竟朱泚在关中还有十万大军,我们把他放到中原,让他和李纳、田悦等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不好吗?”

    停一下,郭宋又淡淡道:“当然,长史应该知道真相。”

    说到这,郭宋注视着潘辽道:“朱泚是唐王朝的大毒瘤,他在位的时间越久,唐朝的地位在人们心中就越轻,久而久之,天下人心中就会慢慢觉得,有没有唐朝都一样。”

    潘辽恍然大悟,他不得不佩服晋王殿下更加老谋深算,他低头想一想道:“那索性让朱泚留在关中,不是更好一点?”

    郭宋摇摇头,“朱泚在关中分田免税只是为了收取民心,放水养鱼,并非真的爱民,他广通仓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接下来必然要对关中收重税,拼命收刮百姓,他迁走十二万富户就是为了宰杀这些年养肥的猪,所以我要趁百姓还没有开始怀念唐朝,尽快把他赶出关中。”

    .......

    【今天写到地下爆炸,老高忽然想起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火烧藤甲军,说地中药线皆着,就地飞起铁炮,不由困惑,三国时代的铁炮是啥东西?】

第六百八十一章 贞元新年

    朱泚的队伍并没有回长安,而是停在蓝田县,这时候再返回长安,他实在丢不起这个颜面,同时源休和刘思古也劝他,立刻通知正在太原谈判的张晏,摸清郭宋的真实的意图。

    源休和刘思古都看出来了,在没有最后达成协议之前,郭宋是不可能放他们离开关中,这个时候,太原的谈判才是关键。

    这天下午,在蓝田县城外的军营内,朱泚正和几名大将商议强攻武关的可能性,几名手下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朱泚见张光晟一直沉默不语,不由有些不满道:“上将军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张光晟之前被封为天策上将军,但因为郭宋也有这个封号,朱泚不想在这件事上惹恼郭宋,便将张光晟的官职中的‘天策’两个字摘掉,改封他为上将军。

    虽然是上将军,却有名无实,手中没有半点军权,渐渐变成了朱泚的军事幕僚,张光晟也心灰意冷,大部分时间都沉溺于酒中,或者沉默不语。

    见朱泚问到自己,张光晟无奈,只得回答道:“卑职建议主公最好还是按兵不动,等待太原的消息。”

    朱泚眼睛一瞪,“你把话说清楚,别藏藏掖掖的!”

    张光晟缓缓道:“如果郭宋真有心歼灭我们,他会在我们完全进入商洛道后,再南夺武关,北夺蓝田关,把我们彻底封锁在商洛道内,微臣不知道他会不会这样做,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我们真去攻打武关,卑职相信同州一定会失守,郭宋的骑兵会出现在我们北面,渭河已结冰,根本就阻挡不了他。”

    朱泚听得毛骨悚然,急道:“你为何不早说,朕险些进了商洛道!”

    “微臣也是昨天晚上才醒悟,本想今天找机会和陛下说一说,正好陛下此时问起。”

    朱泚一下子丧气了,对众将摆摆手,“暂时不打武关,等太原的消息,你们都回去吧!”

    大家各自散去,就在这时,刘思古匆匆走来,一进帐便急声道:“陛下,太原有紧急鸽信!”

    朱泚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张晏怎么说?”

    “张晏说郭宋提出了我们迁都洛阳的六个条件,一是不毁宫阙,二是不迁百姓,三是不迁宫女,四是不掘陵寝,五是不准带走珠宝玉器,六是不准掠夺关中民财,其他军队、百官、家眷和粮食物资都可以带走。”

    朱泚半晌道:“军师怎么看?”

    刘思古缓缓道:“其实已经很明确了,郭宋就是为了十二万富户而封锁武关。”

    “那邓州那边有消息吗?”

    刘思古点点头,“刚刚接到消息,邓州一万军已全军覆灭,对方至少有一万骑兵,已经控制了邓州。”

    朱泚心中烦乱,负手来回踱步,他就指望着迁都后把关中狠狠掠夺一番,包括开启帝陵,掠夺历代皇帝的陪葬宝物,郭宋却不准他这样做,让心中既恼火,又失落。

    “为什么朕的珠宝玉器也要留下?”朱泚不满道。

    “这个.....微臣觉得这恐怕是郭宋的私人要求,听说他酷爱玉器,把玉器留给他就是了,其他珠宝陛下带走了他也不知。”

    朱泚长长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先暂时答应郭宋,让自己离开关中,至于是否掠夺关中,以后再说。

    “立刻发鸽信给张晏,对方提出的条件可以悉数接受,但要求他们放弃武关,撤离邓州。”

    ........

    在贞元三年的最后一天,郭宋和朱泚在太原达成了协议,晋军离开武关,让朱泚的东巡队伍离开关中。

    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朱泚留下两千箱珠宝玉器作为买路财,又派人把跟随自己东巡的两千名宫女送回了长安,谈判条约中没有提到宦官,随军的数百名宦官则继续跟随他前往洛阳。

    姚锦随即率领大军借道商洛道北上关中,直接穿过潼关返回了虢州。

    尽管朱泚十分不情愿对方借道关中,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捏着鼻子答应了对方这个非分的要求。

    朱泚队伍浩浩荡荡南下,穿过了武关,又从叶县进入汝州,一直向北方数百里外的洛阳而去,洛阳的皇宫已基本上修缮完成,数百座官宅也已经准备就绪。

    朱泚入住洛阳皇宫,这才正式对外宣布,大秦王朝迁都洛阳,封长安为西京,作为秦王朝的陪都。

    ………..

    在新年的爆竹声中,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河东银装素裹,成为一个瑞雪世界。

    晋阳宫内张灯结彩,迎接郭宋入住太原后的第一次新年,以及即将到来的上元节。

    薛涛现在已经不太抵触晋阳宫的宫阙,她将紧靠玉琼阁的禅心殿也划入自己的居住范围,并挑选了数十名宫女加入自己侍女队伍。

    这也是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薛涛不管外面对自己夸赞也好,嘲笑也好,她自己心里清楚,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要适应这种皇宫的生活。

    昨天也是禅心殿装饰完成的日子,今天一早,薛涛便带着家人前来参观这座气势气势恢宏的大殿,大殿占地约十亩,大部分占地都是殿前的小广场,用大青砖铺砌,而禅心殿建筑本身占地只有三亩,飞檐斗拱高达三丈。

    大殿分为前殿和后殿,后殿比较低矮,用各种桌椅以及坐榻摆满后,再配上屏风、瓷瓶、香炉等等,两边再垂下巨大的纱幔,显得宽敞而并不空旷,薛涛把这里安排为餐堂,以后全家就在这里用餐,至于前殿则作为议事大堂,在这里召集宫女宦官宣布大事。

    薛涛带着众人看了一圈,便笑道:“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晚上我们全家再聚餐。”

    昨晚寅时,郭宋带领全家按照以前的规矩简单祭了祖,众人都一夜未睡,着实有点累了。

    “娘,爹爹去哪里了?”郭薇薇在新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她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你爹爹很忙,今天是正月初一,你爹爹上午要摆宴席请手下文武官员,然后还要去军营犒劳士兵,最快也要天黑才能回来,反正每年的初五之前,你爹爹都不会有时间。”

    旁边独孤幽兰搂住郭薇薇的肩膀笑问道:“小薇怎么想见爹爹?”

    郭薇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用三个月时间画了一幅画,已经请人裱糊好了,想送给爹爹做新年礼物。”

    “小薇有孝心了,你爹爹一定高兴,我教你一个法子,你把画放在爹爹书房桌上,给他一个惊喜,是不是更有意义?”

    这个主意不错,郭薇薇欢喜得直拍巴掌,“谢谢二娘!”

    薛涛又好气又好笑,女儿居然用三个月时间偷偷绘了一幅画,还请人裱糊了,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小薇,你请谁帮你裱糊的?”薛涛忍不住问道。

    郭薇薇小声道:“请李大娘帮忙的,上次她来,我偷偷请她找匠人帮我裱糊,前几天送回来的。”

    “你这孩子......你的画居然还要裱糊,人家会笑话你的。”

    郭薇薇不高兴地撅着小嘴道:“我不管,我就想送给爹爹嘛!”

    独孤幽兰轻轻碰了薛涛一下,给她使个眼色,意思是孝心难得,不要伤了孩子一片心意。

    薛涛无奈,只得勉强笑道:“好吧!你爹爹一定会很喜欢。”

    .........

    按照惯例,每年的大年初一上午官府都会有宴会,上至皇帝的新年大宴,下至刺史和县令的新年宴,各个藩镇也一样,郭宋从河西时就有新年宴会的传统,宴请所有下属。

    既有潘辽、张裘安这样的高官,有梁武、姚锦这样的大将,也有幕僚从事、参军从事这样的低级小官。

    晋阳宫前的广场上摆了上百桌酒宴,坐满了官员,热闹异常,都是太原各大酒楼提供菜肴,酒也是上好的眉寿葡萄酒,又从琼音坊请来数十名舞姬、乐女助兴,晋阳宫的百名宫女负责端菜送酒。

    这时,云板敲响,大家都安静下来,一队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退了下去,十几名琵琶女也停止了演奏。

    郭宋站起身,端起酒盏高声道:“按照惯例,我必须说几句,但今天我确实有话想说,并非仪式,去年我们夺取了河东道南部,夺取了关内道,正式将晋王府迁来太原,可以说,去年一年是我们战果最辉煌的一年,甚至超过了收复安西北庭,但我们不能忘记这些年在战场上不幸阵亡的将士,不管是去年还是以前,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建议第一杯酒敬给他们。”

    说完,郭宋缓缓把酒撒在地上,敬给所有阵亡的将士。

第六百八十二章 王爷醉酒

    入夜,郭宋的车队抵达了晋阳宫,几名亲兵把喝得醉态十足的郭宋扶出了马车,今天下午军营内犒劳三军,将领们纷纷向郭宋敬酒,郭宋已经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亲兵们一直把郭宋送到玉琼阁外,薛涛听说丈夫喝醉,连忙迎了出来,她扶住丈夫埋怨道:“怎么会这样?”

    亲兵郎将赵秀苦笑道:“王妃不知道,有上百名将领排着队给殿下敬酒,每人都是一斤的大碗装满奶酒,最后还是姚将军他们几人挡驾,殿下才被我们救出来。”

    薛涛很无奈,几乎每次犒劳三军丈夫都会喝多,原以为今天会好一点,没想到还是喝醉了。

    “今晚辛苦大家了,大家回去早点休息吧!晋王就交给我了。”

    众亲兵行一礼走了,薛涛让敏秋去熬制解酒汤,她和独孤幽兰把丈夫扶进书房,又找来净桶让他吐干净、解了手,这才扶着他喝了解酒汤。

    众人忙了半天,郭宋在书房二楼呼呼睡去,薛涛叹口气,对敏秋道:“没办法,今晚还是辛苦你来照顾他,估计他晚上要起来上茅房,外面冷,就用净桶,别出去了。”

    敏秋点点头,“夫人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王爷。”

    每次郭宋喝醉酒都是她负责守夜,薛涛对她也很放心,又交代她几句,这才带着独孤幽兰走了。

    独孤幽兰出门时,回头向敏秋眨眨眼,笑容有些暧昧,敏秋的俏脸腾地红了起来,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她们的丈夫喝醉酒的晚上会发生什么,她们都经历过。

    丈夫平时很有自制力,但喝醉酒就未必了,所以薛涛在这件事上很小心,她绝不会让其他侍女晚上照顾丈夫。

    今晚她身子不方便,幽兰晚上要照看孩子,所以就让敏秋来照顾丈夫,薛涛也懒得点破,装糊涂地走了。

    敏秋心中略有一丝紧张,但又有点期待,她很清楚今晚会发生什么事,这两天正好是她的受孕期,她渴望着从今晚开始,自己也有了孩子。

    这一夜,郭宋醒了几次,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次日天蒙蒙亮,敏秋又一次竭心尽力地迎奉了丈夫,她满腮桃红地服侍他躺下休息,这才在棉被里穿上衣服,去找侍女烧热水,点火盆。

    天光大亮后,郭宋穿上衣服缓缓走下楼,敏秋端上一盏热茶,抿嘴笑道:“我还以为夫君中午才会起来呢!”

    郭宋着实喜欢这个会伺候丈夫的小妾,他搂着她的腰低声调笑问道:“昨晚做了几次?”

    敏秋娇羞地伸出五根手指,“夫人知道了,又要说我不爱惜夫君的身体。”

    郭宋呵呵一笑,“我昨晚睡得很香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敏秋坐在夫君怀中撒娇道:“人家可是算过时间的,昨晚人家可能会怀上身孕哦!”

    “如果怀上当然是好事,生了孩子,小名就叫初一。”

    这时,郭宋发现桌上有一只卷轴,他拾起卷轴,看了看,好奇地问道:“这是谁的画?”

    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敏秋吓得连忙从夫君怀中站起来,片刻,薛涛走了进来,她见丈夫拿着画轴,便笑道:“这是小薇送给爹爹的新年礼物,她心心念念一天,结果爹爹却喝得大醉回来。”

    郭宋歉然道:“昨天真喝多了。”

    敏秋给薛涛行一礼,“我去拿早餐。”

    薛涛见敏秋脸上赤晕未消,双眼红肿,估计她被折腾了一夜,薛涛忍住笑对敏秋道:“去吧!鸡汤很烫,小心一点。”

    敏秋答应一声,快步离去了。

    薛涛走上前笑道:“打开看看吧!我也想瞧一瞧小薇给爹爹的礼物是什么样,这小妮子背着我画的,还请李师姐找人帮她裱糊了,我都一无所知。”

    郭宋解开捆画轴的丝绦,慢慢将画展开,整幅画竟然长达一丈,是一幅江山图,山峦起伏,碧波如带,江面上渔舟点点,天高云淡,虽然笔法还略显稚嫩,但用墨浓淡颇有章法,层次感很强,使画面整体显得很大气,左上角用行楷写着‘千里江山图’五个大字,最妙还有一方印,刻着‘晋山居士’四个字。

    “不错!不错!”

    郭宋还以为是幅儿童画,没想到画得如此有气势,令他赞不绝口,他指着印问道:“这个晋山居士是谁?”

    “你的宝贝女儿呗!前段时间她还问我,晋山在哪里?原来用典在这里!”

    薛涛心中也颇为惊叹,女儿竟然有这么高的绘画天赋,自己竟然没看出来。

    郭宋兴致盎然道:“这幅就挂在我书房里!这是我今年最好的礼物。”

    薛涛撇撇嘴,“我看夫君的心已经偏上天了,今天才是正月初二,今年最好的结论就下了?”

    郭宋哈哈一笑,“忘了说一个前提,到目前为止是今年最好。”

    这时,敏秋提着食盒和汤煲进来,薛涛连忙收拾桌子,“趁着热,赶紧吃早饭。”

    “好!先吃早饭,然后再去慰问军属,估计今天又要忙一天。”

    .........

    张掖的冬天要到二月底三月初,空气里才逐渐开始有温暖的气息,但太原的冬天过了上元节后,空气中便有了一丝暖意,到了一月底,太原冰雪消融,柳树吐芽,天空中成群小鸟追逐,已是一片早春景象。

    上午,两名骑马的年轻男子从官道南面过来,后面跟着两名书童,各自挑着书箱,说是书童,但年纪都在二十上下,长得十分壮实。

    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张本初,一个叫做王显,都来自潞州,两人既是同窗好友,也是乡党,年纪也差不多,他们是来参加三月初的太原科举。

    虽然今年的太原科举宣布对家贫者免费提供食宿,但这两人都家境富裕,不在乎那点食宿钱,他们也知道,不要钱提供的东西绝不会太好,住宿几人一间屋,吃饭也只能是粗茶淡饭,最多管饱,他们二人接受不了这种条件,所以趁着客栈还能定到,便提前一个多月赶来太原。

    两人虽然家境富裕,却并非纨绔子弟,相反,两人学业刻苦,皆满腹经纶,见识过人。

    张本初望着远处的太原城笑问道:“你觉得今年我们晋军会拿下关中吗?”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拿下关中,成都的南唐朝廷会不会回来,我觉得这一点比较麻烦,搞不好,白白给南唐做了嫁衣,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我估计暂时不会拿下关中。”

    “你分析得很对,最好晋王能和南唐决裂,自己登基为帝,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那不就和朱泚一样了吗?晋王殿下应该不会这么愚蠢,与其自立为帝,还不如挟天子以令天下,做个曹操更有意义。”

    “兄长不去当晋王的幕僚,可惜了。”

    王显哈哈大笑,“说得对,晋王殿下如果招聘幕僚,我第一个报名!”

    两人带着书童进了太原城,他们都多次来过太原,直接来到高升客栈,王显在这里住过一次,对这里的印象很好。

    客栈伙计迎了出来,笑眯眯道:“两位公子是来参加科举的吧!”

    “正是!还有没有上房了?”

    “你们来得还真是及时,正好还剩最后两间,要再晚来半天,恐怕就没有上房,只剩下普通房。”

    两人对望一眼,王显惊讶道:“这么紧张吗?”

    “那可不,都是来赶考的士子,最早的几名士子,半个月前就来了,从江南过来的,还有从河北过来的。”

    张本初急忙道:“两间上房我们定了,再定一间双人下房。”

    “好咧!”

    伙计高喊道:“掌柜的,来客了,两间上房,一间双人下房。”

    两人运气不错,抢到了两间上房,两人刚安顿下来,便有隔壁士子前来拜访。

    隔壁士子也是结伴来太原的,他们却是河北魏州人,一个叫李和,一个叫周琨,从衣着看得出两人也是富裕人家子弟。

    年轻人很容易相处,很快彼此便熟悉了,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听说这次主考官是前相国李泌,没想到李泌居然效忠郭宋。”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颜真卿不也是给郭宋当幕僚吗?鸟择良木而栖,要不然咱们怎么不去成都应考呢?”

    “说得对,成都那边宦官专权,皇帝昏庸,朝廷朋党相争,感觉没有前途了。”

    “李兄,田悦如何?”

    李和摇了摇头,苦笑道:“八个州要养十二万大军,能好到哪里去?”

    张本初见已快到晚饭时间,便笑道:“这里干聊也没有意思,不如找个酒楼一起喝酒去。”

第六百八十三章 紧急议事

    士子们来太原参加科举,第一件事是去位于西大街的贡院换取考引。

    唐朝的科举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京参加考试,前提是必须由各州府举荐,叫做乡贡,然后是国子监的生徒,条件非常严格,导致名额很少。

    一般每年进京参加科举的乡贡举人也就两三千人,加上国子监生徒,最多四千人左右,基本上都是各大世家子弟、高官子弟,而且试卷也不糊名,很多时候还没有考完试,进士名单就内定好了,录取的人也很少,每年只录取二三十人。

    但这次太原科举就完全颠覆了传统,废除州府乡贡这一条,只要你是读书人,想来太原参加科举都有资格,没有任何限制,而且还可以食宿免费,一共录取两百人。

    这就是真正的唯才是举,激起天下各地读书人的进取之心,上元节过后,天下各地的读书人便源源不断赶来太原,足有数万人之多。

    对郭宋而言,这是一次绝佳的宣传机会,让天下士人了解自己,支持自己。

    贡院大门口搭了两顶大帐,其中一顶大帐就是负责换取考引,拿到考引后再去另一顶大帐内领取食宿牌,凭食宿牌享受两月的免费食宿。

    但食宿之地并不在城内,而是使用西城外的老军营,老军营占地约两百顷,它不是帐篷,而是无数排青砖房,可容纳士兵五到六万人。

    天下着蒙蒙细雨,郭宋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前来视察士子大营,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推开一间宿舍大门,这原本是士兵的宿舍,一间宿舍内有四张床,住三名士兵,另外一张空床上放着三只陈旧的大木箱,每名士兵有一只箱子,放他们的私人物品。

    士部司郎颜硕给郭宋介绍道:“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差不多有四成士子住城内客栈,自己解决食宿,需要我们解决食宿的士子大概有两万人左右,所以初步决定两人住一间宿舍。”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据我所知,一般士子来参加科举都会携带一名书童,帮他挑书箱,你们考虑过书童住哪里吗?吃饭怎么解决?”

    颜硕愣了一下,摇摇头,“这个问题下官确实没有考虑过。”

    旁边孟郊道:“殿下有所不知,颜司郎是长安人,他参加科举就在当地,所以没有遇到这个问题,我参加过几次科举,对这个问题了解比较深,能带书童来参加科举,大部分家境比较宽裕,他们自己住一间上房,然后几个人合定一间下房,让书童集中住在一起,吃饭也比较差。

    而申请住士子大营的考生,家境都不太好,也不会有什么书童跟随,最多雇一个挑夫,帮自己把书箱挑到京城,然后就不管了,挑夫自己会回去,所以住士子大营的士子基本上不存在书童,既然少数带了书童,其实也好解决。”

    “说说你的解决方案。”郭宋笑道。

    “启禀殿下,我们可以辟出两排营房,专门给书童居住,或者在演武场上搭建大帐,二十人一帐,让书童住在一起,我想也不会有多少书童,给他们提供饭食也不算负担,这样就解决了士子的后顾之忧。”

    郭宋欣然点头,又问颜硕,“颜司郎觉得哪个方案好,营房还是帐篷?”

    颜硕沉思片刻道:“如果营房还有多余,书童也不算太多,那就住营房,下官倾向于这个方案。”

    郭宋又继续道:“这件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就不干涉了,我再问问饮食和制度,有没有定下来?”

    “饮食就参照士兵平时的伙食,每个三天可以提供一顿肉食,平时只能以素食为主,但可以管饱,另外允许士子出门,关闭营门和开启营门的时间与城门一致,还有,访客不允许在士子营过夜,访客吃饭必须自己掏钱,吃饭时间是固定的,过时不候,也不会补偿。”

    “现在有没有什么困难?”郭宋又问道。

    颜硕叹了口气,“困难很多,我们所有的方案基本上都在纸上,除了营房落实外,其他钱粮、人员、房间物品、厨子等等,一样都没有落实,我感觉大家对这次科举并不是很重视,总觉得这是士部司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郭宋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

    晋阳宫天策府内,长史潘辽、司马张谦逸、肃政台令曹万年,副使薛长寿,士部司郎颜硕,户部司郎李延贵、贡举署令孟郊、太仓署令蒋少游、太原府尹王紞,少尹薛凡,晋阳县令沈长建等等一众官员集中在天策府中堂紧急议事。

    “今天紧急召集各位,是想和各位谈一谈科举之事。”

    郭宋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太仓署令蒋少游身上,他不满地问道:“蒋署令,你为何拒绝士部司调运粮食的请求?”

    蒋少游是当年张掖县的税吏,能说一口流利的粟特语,他作风务实,紧跟郭宋态度坚决,一步步得到提升,最终以一个底层小税吏的出身,做到了正五品署令,实现了少见的人生跨越,而他的另一名税吏同伴李年,就是因为太过于顾家而失去机会,最终没有抓住机会,泯于常人。

    蒋少游起身不慌不忙道:“卑职绝没有刻意刁难士部司,卑职只是按规章办事,士部司拿来的调粮令是殿下签署的,按照前年制定的仓署规则,殿下签署的调粮令仅限于军事用途,而科举不属于军事行动,卑职给士部司说得很清楚,必须要配合相府令,卑职才能发运钱粮物资,另外,根据调动物资的特别规则,如果需要紧急调动仓署钱粮物资,那需要拿出殿下的令牌,士部司都不具备,所以卑职才拒绝。”

    颜硕忍不住道:“是因为晋王殿下前几天不在太原,无法得到令牌,而相府令必须要长史和司马同时签署才能生效,张司马正好出去巡视春耕,也不在太原,是由左行台令代签,但白虎堂不认可代签,将相府令退回,但调粮事宜在二月计划中有安排,所以我希望仓署从权,先发粮,容我后补相府令。”

    蒋少游沉默片刻道:“规则中没有从权这一条。”

    潘辽连忙起身打圆场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是我让左行台令代签,还特地标注:‘事情特殊,仅此一回’,但还是被白虎堂退回,责任在我,我应该及时派人赶去祁县找张司马签署。”

    潘辽打了圆场,郭宋也不好发作了,他缓缓道:“今天召集各位,并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追究责任一纸免职令就够了,我主要是想利用这次机会,给大家说一说这次科举的重要性。

    这次科举,它的意义并不是选拔人才那么简单,大家也知道,朝廷每年举行科举时,进京参加科举的士子少则千余人,多则几千人,主要原因是各州名额有限,很多州只有两三个名额。

    但这一次我废除了地方乡贡的规定,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来太原参加科举,所以人数会猛增,会有五六万人赶来太原,甚至更多,士部司的压力非常大。

    但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其实是想利用科举的机会,让天下读书人都来太原看一看,来河东看一看,让他们从内心认可太原,这对我们合法性尤其重要。

    假如有一天朝廷认定我郭宋是叛逆,坚决要和我们决裂,天下士人也不会像对待朱泚王朝那样,认为我们是叛逆,他们会继续来投效,继续在百姓中为我们说话,这就叫话语权,赢得天下士子的支持,也就赢得了话语权。”

    大堂内很安静,甚至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这是郭宋第一次当众表述了他的野心,尽管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不会说破,但这次科举筹备的拖沓和混乱,让郭宋不得不公开表态,让大家都清醒过来。

    “那是不是把天下士子招待好,管他们吃好住好,再补贴他们一点盘缠,就叫笼络呢?或许会有点效果,但我觉得远远不够,我们要在科举中表现出公开、公正,不管考中者是出身天下世家,还是出身贫寒百姓,只要真正有才华,那就能被录取,要让广大读书人看到希望,这才是最重要的笼络,唯才是举,给他们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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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特殊利益

    紧急议事结束后,晋王府各级官府都开始紧急动员起来,增加人手,派专门军队协助,改善伙食,制定针对科举的特殊规则,敞开物资供应,加强治安巡逻,军队也加强了剿匪,保护士子前来太原的沿途安全。

    晋王官房内,潘辽和张谦逸两人被郭宋请来,两人心中略微忐忑地坐在火盆边,郭宋则负手站在窗前不语。

    良久,郭宋问道:“你们觉得我今天的讲话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潘辽和张谦逸对望一眼,潘辽摇头道:“卑职没有发现。”

    “那张司马呢,你发现了其中的不妥吗?”

    “卑职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有点令人耳目一新。”

    “应该不叫耳目一新,而是叫标新立异。”

    郭宋苦笑一下,“朝廷何尝不想放开名额,给每个州几十、上百个名额,但办不到,因为那会侵害到权贵士族的利益,朝廷都是被权贵和天下世家把持,地方则被地方世家把持,只要限制了名额,就算有科举,普通读书人也同样没有机会,科举不过是块遮羞布而已,但我扯掉了这块遮羞布,实行真正的科举,底层读书人是欢喜了,但既得利益者却未必支持,所以我的一番话,会让很多人深感刺耳。”

    潘辽和张谦逸这才明白主公的担忧,潘辽劝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殿下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张谦逸也道:“相信有识之士会更加支持殿下,比如颜真卿、李泌都认可殿下。”

    “道理是这样,我或许会赢得道义,但现实中我会输得很惨,两位要明白一个事实,真正掌握话语权,掌握天下大势走向的,不是广大读书人,而是各大世家,豪门权贵,要获得他们的支持才是关键。”

    “殿下既然认识深刻,为什么又要.......”潘辽和张谦逸着实不解。

    郭宋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道:“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也!”

    潘辽终于有点懂了,他问道:“殿下召我们二人来,就是想解决两者不可兼得的问题吧!”

    郭宋点点头,“今天的话不可外传,只我三人知晓。”

    两人一.asxs.头,“殿下请说!”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考虑了一下,左右天下者都会有哪些势力?皇族、世家、关陇贵族、朝廷高官,你们再继续补充。”

    “外戚也算吧!”张歉逸道。

    “还有地方藩镇。”潘辽也补充道。

    郭宋点点头,“其实还有一些天下大儒,他们也有号召力,你们都补充得对,正如潘长史所言,我不可能让天下所有人都满意,所以这些势力中哪些我们可以得罪,哪些不能得罪,必须要分离出来。”

    两人这才明白郭宋的真正目的,公平正义的大旗要高举,但一些特殊势力的利益也要适当考虑,拉拢一片,打击一片,这才是个成熟上位者的思想。

    张谦逸想了想道:“皇族外戚可以排除,皇族是我们敌人,外戚实际上依附皇族而生,藩镇也是我们对手,这三者首先排除。”

    潘辽也道:“朝廷高官其实也可以排除,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高官现在看似光鲜,实际上只是过客,真正长久的,是世家和关陇贵族,至于大儒,他们就是读书人的代表,殿下高举公平正义之旗,本身就符合他们的利益。”

    三人反复商议,渐渐统一的思想,在各大势力,他们应该牢牢抓住世家和关陇贵族这二者,笼络他们,打击其他势力。”

    ........

    在郭宋发布高举公平正义的宣言后的第三天,晋王府又派人赶赴天下各州府贴告示,太原将在四月举行制科和武举,欢迎天下高才者前来应试,考中者将给予重用,条件是曾经获得乡贡资格者,以及曾在朝廷军队、地方团练出任过校尉以上军职者。

    制科是和科举平行的一种考试,一般是皇帝选拔特殊人才而举行,武举是当年武则天为打破关陇贵族垄断军队而举行的武者科举,郭子仪就是第一届武举的成绩优异者。

    而郭宋这次在三月科举之后的四月,紧接着举办制科和武举,表面是照顾特长生,在普通科举士子看来,这和他们的利益不冲突,但闻弦而知雅意,天下各大世家和关陇贵族们立刻读懂了举办制科和武举的深意,参加条件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幽州蓟县城南有一座占地上千亩的大庄园,叫做卢氏山庄,这里便是天下五望之一,范阳卢氏的祖宅,和所有千年大世家一样,卢家也是开枝散叶,分成了七房,然后每房出一名德高望重的族人,组成卢氏宗族会,由宗族会中势力最大的一派领袖担任家主。

    卢氏家主叫做卢景亮,他曾任中书舍人,因为受族弟卢杞的牵连,而被贬为朗州司马,李希烈的军队攻占朗州后,他便弃官返回河北卢氏祖宅,被宗族会一致选为卢氏家主。

    卢家虽然在朱滔的地盘上,但卢氏门生遍布幽州各地,对于卢氏这种千年世家,朱滔也不敢轻易动他们,反而对卢氏礼遇有加,加上卢氏不反对门生给朱滔效力,双方倒也相处融洽。

    这也是世家的自保之术,他们不会毁自己的名声,但也不会得罪强藩。

    这天中午,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快步走进一间院子,他在门口道:“家主找我?”

    “进来吧!”屋子里传来卢景亮的声音。

    男子走进了房间,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叫做卢纶,是现阶段卢家名气最大的诗人,十几年前,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卢纶便在诗坛大展才华,被誉为大历十大诗人,先后得到元载和王缙的赏识,先后成为元载和王缙的座上高宾。

    但同样也因为元载和王缙的倒台,他受到牵连,险些入狱,好在替他说情的人多,没有获罪,他随即四处游历,又几次参加科举,却屡试不中,一直没有出仕,一晃他已经三十五岁,国家混乱,前途渺茫,他也心灰意冷,返回卢氏教授学生,成为卢氏家学中的首席教授。

    卢纶是卢景亮的晚辈,旁边还坐着他的叔父卢然,他躬身行一礼,“参见家主,参见三叔!”

    卢景亮微微笑道:“应考准备得如何了?”

    这次太原科举,各大世家都十分重视,纷纷派出最优秀的子弟前去应考,卢家也不例外,将由卢纶带领三名卢氏子弟和三名卢氏门生前去太原。

    卢纶连忙道:“王管事十天前就去太原了,他已租下一座宅子,我们正在收拾行装,三天后出发去太原。”

    旁边卢然道:“这次太原科举不限门第,主张唯才是举,但天下大才仍在世家,实际上还是各大世家之间的比拼,我们卢家在官场人脉不足,但治学却长于其他几家,如果真是公平竞争,其实对我们卢家有利。”

    卢纶摇摇头,“三叔,现在不能过早乐观,我们只是整体比较好,但如果只派最优秀的子弟,各大世家的竞争力依旧在伯仲之间。”

    “贤侄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能过早乐观!”

    卢景亮开口接过了话题,他又对卢纶道:“这次把你找来,其实是商议另一件事,刚刚发生的一件事,我们得到消息,太原在四月份还会举行一次制科,条件很苛刻,必须要得到两次以上乡贡,我们看了看,能得到两次乡贡,只有各大世家才能办得到,我和你三叔一致认为,这次制科实际上就是给天下各大世家量身打造,是郭宋笼络世家的手段,以科举求取道义,用制科平衡利益,郭宋这一着棋下得确实很高明。”

    卢然也道:“四月份还有武举,估计也是为了笼络关陇贵族。”

    卢景亮注视着卢纶道:“贤侄,我记得你也是两次乡贡吧!”

    卢纶犹豫一下道:“获得两次乡贡的卢氏子弟应该不止我一人,还有好几人,家主为何不考虑他们?”

    卢景亮淡淡道:“这次制科可不是科举那么简单,它是郭宋给天下世家入局的一次机会,卢家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如果我不是家主,我就去了,我们考虑再三,还是你去最合适,郭宋绝不会让你从九品官做起,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卢纶怦然心动,沉寂已久的仕途种子又开始在他心中萌发,他缓缓点头,“好吧!我去参加制科考试。”

第六百八十五章 南唐特使

    到二月中旬,太原变成了天下瞩目的中心,成都科举只来了不到两千人,礼部给各地只颁发了一千九百个名额,光成都府就占了六百余人,成都的科举就显得很冷静,但太原就不一样了,来自天下各地的读书人云集太原,人数超过了七万人。

    太原官府对这些士子极为笼络,报道的第一天,每人就送了一张上等羊皮,价值十贯钱,如果在南方,价值更高。

    对于贫寒人家子弟,则全免了两个月的食宿费,伙食还不错,住得也不差,每人都得到一套基本的生活用品,包括被褥、枕头、木盆、碗筷等等,晋王府的慷慨和周到安排令士子感动不已,纷纷赞颂晋王以仁义待人。

    这天上午,一名骑马的年轻男子带着几名随从走进了太原城,这名年轻男子叫做李佪,是召王李偲的儿子,没有出任官职,爵封江陵郡王。

    他是作为天子李适的秘密特使,前来和郭宋谈判。

    李适也是煞费苦心,因为郭宋和召王李偲的私交不错,所以才让李偲的儿子作为特使出使太原。

    李佪进了城,一名随从跑来道:“殿下,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独院也没有,全部都是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

    李佪眉头一皱,“科举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听说来了七万人。”

    李佪撇撇嘴,什么时候科举变得这么廉价了,阿狗阿猫都能来参考,简直变成卖菜卖杂货的墟市。

    但瞧不起归瞧不起,他们已经没有地方住了,李佪只得一摆手,“去贵宾驿馆!”

    太原的驿馆也差点住满了,很多家主亲自来太原为子弟加油助威,他们受到了郭宋的礼遇,住进驿馆。

    也幸亏李佪的身份特殊,驿丞才给他安排了一间小独院,驿丞随即赶去国相府,向潘辽汇报成都特使到来。

    潘辽听完汇报,他随即对驿丞道:“此事必须保密,切不可对外宣扬,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一定滴水不漏!”

    潘辽根本就没有得到成都牒文,一般使者到来之前,都会有礼部或者鸿胪寺派人送来通报牒文,让这边做好准备,但李佪的到来压根就没有任何消息,这就意味着对方是秘密出使,而且还是天子派来的使者。

    这让潘辽想起了晋王殿下给自己说过的话,朱泚迁都,天子一定会派使者来太原,果然来了。

    潘辽急忙赶到了天策府,来到郭宋官房前,他对杜嗣业道:“替我通报一声,说我有急事!”

    “长史稍候!”

    杜嗣业急忙进去禀报,片刻出来道:“潘长史请吧!”

    潘辽快步走进官房,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郭宋放下笔问笑道:“长史有什么急事?”

    “启禀殿下,刚才迎宾馆驿丞来给卑职汇报,天子派来的秘密特使入住了驿馆。”

    郭宋也有兴趣了,朱泚迁都,李适岂能坐得住?

    “来人是谁?”

    “好像是江陵郡王李佪。”

    郭宋想了想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李佪不就是召王李偲的儿子吗?

    郭宋微微笑道:“估计来者不善,这样吧!你去和他简单聊聊,摸一摸他的底细,然后我明天上午会安排和他见面。”

    “卑职遵令!”潘辽行一礼退下去了。

    郭宋负手走到窗前,凝视着南方的天空,李适派特使前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朱泚迁都去了洛阳,李适怎么可能对长安不动心,他是希望自己拿下关中,然后拱手交给他,这是他的如意算盘,他不费一兵一卒,便重新返回长安,然后再染指关内道、染指陇右,甚至黑手还会伸进河东。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他还以为他能控制得住天下?

    郭宋脸上充满了冷意,该让李适尝一尝强硬的滋味了。

    驿馆内,潘辽在院子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一名随从才出来道:“殿下让你进去!”

    潘辽是个老好人,善于忍辱负重。虽然李佪对他十分无礼,但他还是忍了。

    快步走进房间,房间里,李佪端着一盏茶靠坐在软榻上,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品茶,没有注意到潘辽走进来。

    潘辽躬身行一礼,“下官潘辽参见郡王殿下!”

    李佪没有听见,还在品茶,过了片刻,潘辽忍不住又道:“下官潘辽参见郡王殿下!”

    李佪终于听见了,他冷冷瞥了一眼潘辽,问道:“你是几品官?”

    “这....在下是从三品。”

    “放你的狗屁!”

    李佪骂道:“你一个张掖都督府长史,也配称从三品,谁封你的从三品?”

    潘辽终于有点动怒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张掖都督府长史,我现在是晋王府长史,金紫光禄大夫,不是从三品是什么?”

    “你们晋王府的人还真不要脸,你以为我没有去吏部查过吗?朝廷从来没有封你金紫光禄大夫,你现在还是一个散朝大夫,从五品卑官。”

    潘辽不想和他纠缠了,便道:“我奉晋王之令来转告你,明天上午晋王殿下会接见你,在晋阳宫,如果你愿意提前告诉我来意,我可以今晚转告给晋王殿下,如果你不说,那你明天自己给晋王殿下解释。”

    李佪着实瞧不起这些河西的土包子小官,抱上了郭宋大腿,便个个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这个潘辽连进士都不是,居然敢自封为金紫光禄大夫。

    他收拾了这个卑官,便转到正事上,“你告诉郭宋,我这次带了天子金牌,天子希望他拿下关中,夺回长安,流芳百世,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做臣子的责任,希望他好好考虑,明天正式答复我。”

    “还有别的事情吗?”

    “别的就没有了,如果你想验一下天子金牌,我倒是可以给你看看。”

    潘辽断然拒绝,“不用了,我位卑职小,没有资格看天子金牌,告辞!”

    说完,他行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李佪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狠狠教训了潘辽一回,也算是对郭宋的一个警告吧!

    官房内,潘辽向郭宋汇报道:“这次李佪携带了李适的金牌,就是代表李适来向殿下施压,要求殿下夺回关中。”

    “听说他对你颇为无礼?”

    潘辽摇摇头,“这些皇族一向都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他不值得我生气。”

    郭宋点点头,“人说打狗要看主人,索性就看着主人打这条狗!”

    .........

    次日上午,江陵郡王李佪站在晋阳宫等候召唤,左等没有消息,右等没有动静,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次一次向台阶上的侍卫交涉,要求他们立刻去给晋王传信,但侍卫们就像雕塑一样,始终不理睬他。

    一直等待中午,依然没有人宣唤他,李佪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中愤怒异常,指着天策府大骂道:“好你个郭宋,我有天子金牌,你竟敢如此藐视,欺君罔上,我看你怎么向天子交代,你等着瞧!”

    李佪狠狠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去。

    他回到馆驿,却发现他的随从站在门口,他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门口,李佪愣住了,连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手下道:“馆驿官员说殿下辱骂晋王,要我们滚蛋,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李佪气得胸膛都要爆炸了,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走,回成都去!”

    李佪毕竟年轻,又是皇族,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遭受郭宋的冷遇,又被赶出驿馆,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顾后果地返程了。

    李佪却不知道,远远有几名斥候军士兵尾随着他。

第六百八十六章 失手被抓

    十天前,李佪假扮成去太原参考的士子,穿过关中进入河东,回去时也是一样,摇身变成了前往成都参加科举的士子。

    他带有完整的证明材料,一路穿州过府,都没有受到刁难。

    过了介休县后,李佪慢慢冷静下来,他心中便有点后悔了,他连郭宋的面都没有见到,郭宋是什么态度,他也一无所知,说不定是那个潘辽故意报复自己,他根本就没有向郭宋禀报。

    虽然有些后悔,但李佪也不想再回去了,他丢不起这个面子,而且他给自己找到了充足了的理由,从潘辽对待自己的态度就能知道,郭宋根本没有诚意,就当是他对自己避而不见,用实际行动回绝了天子的要求。

    这天上午,李佪抵达了蒲津关,几名士兵拦住了他,“你是什么人?”

    李佪给随从使个眼色,随从立刻取出一份潞州官府的乡贡推荐书,递给士兵,“这是我家公子的证明,他是去成都参加科举!”

    参加科举的士子基本都不会被阻拦,这是各家藩镇达成的共识,商人、士子和武者皆可畅通无阻。

    为首校尉看了看推荐书,一挥手,“走吧!”

    李佪催马进了蒲津关,蒲津关城内有个小市场,有几家酒馆和杂货店,可以在里面休息,也能买到干粮水葫之类,从另一头出头蒲津关,就进入关中了。

    这时,一名农民上前,他指了指李佪的背影,用一口蒲州土话对校尉道:“那个人好像是个奸细,俺在路上听他说是从太原过来,不是潞州。”

    校尉顿时一激灵,他立刻喝令道:“抓住刚才那个读书人!”

    数十名士兵向关城内追去,李佪刚进关城便被士兵追到了,他们一拥而上,将李佪的几名随从按倒,又将李佪从马上揪下来,一名士兵从他怀中摸出了天子金牌,顿时大喊起来,“校尉,他身上有南唐金牌!”

    校尉又惊又喜,竟然有南唐金牌,这是条大鱼啊!要升官发财了,他大喝道:“把他们捆起来带走。”

    李佪心中害怕,急声喊道:“我是大唐皇族,我是天子的皇侄,你们不能这样无礼!”

    校尉上前就是重重一记耳光,将李佪打的眼冒金星,校尉故作惊恐道:“我居然打大唐皇族,是不是犯了死罪?”

    士兵们也起哄道:“要杀头的,校尉快逃吧!”

    众人哈哈大笑,揪着李佪向关城军衙走去。

    两名揭发李佪的‘农民’早已隐身在人群中,望着李佪被抓走,他们也迅速折道返回了。

    ........

    当天晚上,在秦军的酷刑威逼之下,吓得魂不附体的李佪招供了一切,把天子李适的计划和太原的遭遇都一个字不漏地抖露出来。

    他同时泄露了一个最重要的情报,天子李适已任命韦皋为征北大元帅,率五万军进驻汉中,将配合郭宋大军夺取长安。

    蒲津关守将立刻向潼关大帅仇敬忠汇报,仇敬忠意识到问题严重,次日一早,发送了一封鸽信给西京留守齐王朱进卿,朱进卿是朱泚的义子,被封为齐王、西京留守,率三万大军镇守关中。

    朱进卿当天便回信给仇敬忠,令他立刻将李佪押送去洛阳。

    与此同时,朱进卿又令仇敬忠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将李佪的详细口供先一步送往洛阳。

    洛阳的皇宫叫做太初宫,最初由隋炀帝修建,为了打击关陇贵族,杨广和唐朝武则天先后迁都洛阳,将洛阳皇宫营造得极为盛大繁华,但洛阳皇宫在安史之乱中遭到严重破坏,仅存皇宫已不到原来的一半。

    进行了几个月的修葺后,勉强可以住人,朱泚已经搬进了太初宫,并安置好了文武百官。

    虽然迁了都,但这几个月朱泚一直在关注关中的情况,他还有大量的粮草物资没有运出关中,他就怕郭宋再次出尔反尔,率军侵入关中。

    这天晚上,朱泚刚刚睡着,一名宦官把他叫醒,“陛下,刘军师说有紧急事情要禀报。”

    朱泚一惊,一下子坐起身,连声道:“宣他到外殿等候!”

    他胡乱穿上衣服,便快步向外殿走去,这个时候刘思古来汇报,朱泚最担心是郭宋军队杀进了关中。

    他在外殿坐下,有侍卫领着刘思古过来,刘思古急声道:“陛下,关中有加急快报送来!”

    朱泚的心悬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可是郭宋军队杀入关中了?”

    “不是!”

    朱泚悬在空中的心倏然落地,对他来说,只要不是河东军队杀入关中,其他都不重要。

    “那是什么事情?”朱泚语气中的紧张感消失了。

    “陛下,和成都有关,蒲津关守军抓住了李适派往太原的秘使,是江陵郡王李佪,从他身上得到了很多重要情报。”

    说到这,刘思古将一份加急快报呈上,“这是李佪的口供,刚刚送到,卑职觉得里面有几个情报非常重要,所以夜里惊动了陛下。”

    朱泚摆摆手,“这么重要的情报,谈不上惊动,军师不必负疚。”

    他接过情报,仔细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让他颇为感兴趣,李佪居然在太原受到冷遇,郭宋没有见他,看到后面他吃了一惊,韦皋率五万大军入驻汉中,显然是要北征关中了。

    “军师替我解读一下这份口供,为什么郭宋不见李佪?”

    刘思古微微笑道:“这就是卑职之前所说的,对郭宋而言,李适的威胁要远远超过我们,他防备李适胜于我们,他不出兵关中,并非是为了信守什么诺言,而是不想给李适做嫁衣,李适要夺回关中可以,他自己夺,晋军不会参与,他不接见李佪,就是表达了这个态度。”

    朱泚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如果郭宋不出兵,那韦皋的军队会北上吗?”

    刘思古笑道:“韦皋不会轻易北上,但李适一定会,只要我们造一个可以轻而易举夺取长安的错觉给他,李适就一定急不可耐催促韦皋北上。”

    刘思古虽然在郭宋手中吃了几次大亏,但对付南唐李适,他却显得很轻松,他早就看透了李适的昏庸无能。

    朱泚想了想道:“齐王勇猛善战,但头脑不够灵活,我想请军师去关中坐镇,由军师全权指挥。”

    刘思古连忙躬身道:“微臣愿为陛下效力!”

    朱泚大喜,连忙将指挥大军的金牌交给刘思古,次日一早,刘思古率领两万军队南下,前往商洛道,支援关中作战。

    .........

    三月初五,成都和太原的科举同时举行,成都只有一千九百名士子参加科举,录取二十人,太原科举却有七万三千名从天下各地赶来的士子参加,一共录取七百人,其中明经科录取五百人,进士科录取两百人,另外国子学录取一千人,太原城内挤满了来自天下各地的读书人,盛况空前。

    明经科主要是录取文吏,包括朝廷文吏和各地方官府文吏,在这一点上,明经科更像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进士科就难度大了,录取者都能获得九品官。

    而国子学主要培养军中文官和各地官学教授,它是和科举不同的教育体系,在国子学读书五年,考核合格后,就分赴各军和各州官学,享受和明经科同等待遇。

    天不亮,住在高升客栈的张本初和王显便出门赶考了,和他们一同出门的,还有其他三名河北士子,一共五个人。

    他们雇了一辆牛车前往贡院,牛车内,张本初笑道:“这次规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进士科和明经科是分开考的,而这次是联考,是先考明经科,再考进士科,也就是说,要想参考进士科,必须要考上明经科才行,我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很简单,就是要一个资格,以前是需要地方乡贡推荐,但这次没有了,我只读过一本《论语》,我说我想考进士科,可能吗?但怎么分辨,报名时没有办法,所以就用明经科来作为资格考,你想当官,至少要有超过文吏的学识吧!“

    “说得对,考中明经科,文吏已在手,肯定还想再试试进士科。”

    不多时,牛车抵达了贡院,只见贡院大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排满了长队。

第六百八十七章 英才入彀

    “这边人少!”

    王显向众人招手,众人连忙来到一支稍微短一点的队伍前。

    “好像很快!”

    张本初探头看了前面道:“都不怎么查,展示一下考引就进去了。”

    旁边队伍有人道:“现在不查,假如作弊考上,被人举报后就惨了。”

    “有道理,就算现在查,其实也查不到什么。”

    队伍走得很快,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下一个!”有人喊道。

    “在!”

    王显连忙上前,把考引递给监考官,“学生潞州王显!”

    监考官看了看考引,还给他,“除了考引外,所有的东西都不准带入,等会儿进去要搜查,最好现在就拿出来,贵重物品可以替你保管。”

    考场规则大家都知道,王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别的东西,考官手一挥,“进去吧!”

    进了大门,要面临一个从头到脚的彻底搜查,连鞋也要脱,头巾也要摘下,有专门的士兵搜查,这个时候查到携带,就有点麻烦了,如果是金玉首饰类还好说,最多训诫一通,还能继续考试,可如果是携带纸片,那就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王显搜完身,又等了一下张本初,后面和他们一起的河北士子李和与周琨稍微有点麻烦,两人身上都带着玉佩,需要去办理保管,王显和张本初先走进了考场。

    过了桥后,便看见了一盏一盏的大灯笼,每一盏灯笼就是一排考房,灯笼上有号段,灯笼足足延续数里,有近两百盏灯笼。

    “兄长,我到了!”

    张本初指向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丁十七号段’,他是丁十七段三十八号,站在灯笼下的一名考官核对了他的号段,“去吧!考房在中间。”

    “我先去了!”

    “祝老弟发挥出水平!”

    “彼此!彼此!祝我们一起金榜题名。”

    两人分了手,王显继续顺着人流寻找他的号段,他是已九段,七十一号,不多时,他便找到了自己的号段,很快又找到自己考房,考房内刚用石灰粉刷过不久,还有一股淡淡的石灰味,不过不算刺鼻。

    考号很小,一块大木板架在砖托上,掀开木板进去后,空间更小,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坐在砖台上,砖台上有一只篮子,里面是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小葫芦清水,用来研磨。

    另外还有一杆小旗,王显略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有什么事情,挥动小旗,考官就会过来,角落里还有一团麻布,用来擦桌子,考虑得很周全。

    王显坐下,把木板放在砖托上,不高不矮,正好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令他啧啧称赞,还真是很巧妙的设计,这样桌子就省下来了。

    考试还没有开始,和所有的考生一样,王显开始倒水研墨,今天和明天考明经科,主要是考核对经书的熟悉程度。

    按照唐朝规定的考试范围,明经科规定要考五经,也就是两门大经、两门中经和一门小经,可问题是,考试范围不指明具体考哪五经,实际上,考试范围内的十二门经书都必须精通。

    《礼记》、《左传》、《诗经》、《周礼》、《仪礼》、《易经》、《尚书》、《公羊传》、《毂梁传》、《论语》、《孟子》、《孝经》。

    主考官就会从这十二门经书中挑出五门来出题,其中《礼记》和《左传》是必考,另外再选三门。

    明经科主要是考背诵和书法,不仅要考经文,还要考经典注释,最后是三道时事政治题。

    第一天考贴经,随便写一句话,考生要把上下整段全部默写出来,一般有十道题,总字数大概在五千个字左右,四个时辰交卷,基本就不能停,四个时辰写五千字,要求一字不错,书法漂亮,这才有考中的可能。

    第三天考经典注释和时事政治题,字数也差不多在五千字,其实对考生来说,熟背经书没有问题,真正难的是时事政治,学生必须要对天下大事有自己的思考,比如今年有道题便是,‘你怎么看待朱泚登基?’

    首先就要了解泾源兵变,了解朱泚的身世经历,为什么说他是叛逆,最后还要了解朱泚之前推行的傀儡制度,然后进行社会、经济、伦理各方面剖析,唐朝不像后世,网上一查什么都有了,唐朝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考生想要了解各方面的知识,非常困难。

    所以绝大部分考生都栽在最后的三道时事政治题上。

    ‘当!当!当!’

    考试的时间开始了,监考官拆开了考题密封匣,将考题抄在纸上,然后贴在木板上,令每个号段的士兵拿着考题木板去考场上流动展示。

    王显看到了第一题:‘巴子使韩服告于楚,请与邓为好。’要求默写全段。

    这是《左传》中的一句,略一思索,王显飞快地提笔写了起来。

    .........

    明经科考了两天便结束了,接下来是五天的阅卷时间,明经科的卷子比较容易批改,都是对照的标准答案,默经错十个字以下为甲等,错三十个字以下为乙等,一个字不错为优等,光乙等以上的卷子就超过了三千份,这就意味着,乙等以下都被淘汰。

    然后再看三道时政题,时政题也分上中下三等,下等则淘汰,最后才比书法,根据这个标准,筛选出七百份卷子,为明经科的中榜者,然后再选出一千份卷子,作为国子学录取者。

    这一千七百名士子就有机会参加进士考试,而且参加进士考试,就算考不上,也不会取消明经科和国子学录取的资格,所以,基本上所有上榜者都会继续参加进士考试。

    位于城南的三晋酒楼内热闹异常,基本上都被士子们坐满了。

    今天刚刚发了榜,国子学内还举行了试卷公开展示,一千七百份试卷都被贴在展板上,供考生们监督,这就是公开、公正、公平了,对某份试卷不满,发现了被遗漏的错误,或者认为时政题水平太差,都可以投诉,写投诉书投到贡院门口的箱子里。

    这无疑是最得士子之心的举动,今天才是第一天展示,就有数万人跑去浏览试卷了。

    在酒楼二楼靠窗处,一张桌子前坐了七八人,正是领队卢纶和六名卢氏子弟及门生。

    卢家考得非常成功,六人全部考中明经科,卢纶欢喜异常,特地在酒楼请大家饮酒,以示庆贺。

    “总体说来,这次明经科不算很难,没有偏题怪题,都是读书人必须掌握的经典著作。”

    说话的是一名卢氏子弟,叫做卢金环,他这次发挥得非常出色,默经是优等,一个字不错,时政题也是上等,他端起酒杯道:“其实难的是第二道时政题,论河北藩镇的由来及其对策,一般人都只会回答,这是平定安史之乱不彻底留下的后患,但真要答好这道题,就必须再回答三个问题,为什么藩镇会发生在河北?为什么平定安史之乱不彻底?为什么还要继续册封节度使,形成新的藩镇?这里面就涉及到辽东问题、朝廷的财政等等。”

    “好了!好了!”

    卢纶笑道:“知道这道题正好被你押中,一个小小的明经科不值得炫耀,继续考中进士科才是大事,这次进士科是十七人中录取一人,希望我们六人中至少能考上一人。”

    “来!为我们考中进士,干了这杯!”

    “干杯!”

    卢家子弟一桌十分热闹,而在他们不远处坐着王显、张本初以及魏州的两名士子李和、周琨,他们也考得不错,王显和李和考中了明经科,张本初和周琨也考中了国子学,他们都有资格参加下一轮的进士科考试。

    王显见张本初有些闷闷不乐,便笑着安慰他道:“进士科主要考杂文、策论和诗,和明经科完全不同,说不定你能考上进士呢!”

    张本初叹口气道:“时政是我的弱点,进士科策论中就要考时政,进士科我不敢想,只是去感受一下而已。”

    王显拍拍他肩膀,“去国子学其实也不错,食宿全免,在深造两年,出来就是助教,等同于明经科,不过我劝你加入军队,表现出色的话,有机会转为官。”

    旁边周琨道:“我就是想从军,一般在国子学要读四年,我们只要读两年,我想去西域从军,听说去北庭或者安西,立刻被任命为参军从事,相当于从九品。”

    李和举杯笑道:“先不考虑那么多,集中精力把进士科考好,我们干杯!”

    “干杯——”

第六百八十八章 长安空虚

    晋阳宫国相府内,郭宋正和几名重要官员商议科举的下一步安排。

    随着明经科和国子监录取名单出来,然后七万多士子就该离开太原返乡了。

    怎么才能把这次科举的宣扬效果做到最好,大家都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

    张谦逸道:“可以考虑给他们补贴一点盘缠,对富家子弟,这点盘缠可能无所谓,但对贫寒人家子弟就很重要了。”

    潘辽摇摇头道:“我不同意补贴钱,假如一人补贴一贯钱,意义不大,如果一人两贯,加起来就有十四万贯,我们也吃不消。”

    曹万年也道:“我赞成潘长史的意见,我们也调查过,士子在太原花钱主要在吃喝和逛青楼上面,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这确实是一种不良风气,补贴他们钱,保证他们在出太原前就花费掉。”

    郭宋看了看薛凡问道:“薛长史是什么态度?”

    薛凡想了想道:“俗话说救急不救贫,他们拿了钱也未必会感激我们,假如出了点什么事,他们还会跳脚骂我们做得太少,我觉得之前已经给了他们每人一张上好羊皮,就已经不错了,食宿还免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不要给得太多,给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众人议论纷纷,有主张适当表示一点,有人坚决反对,这时,郭宋轻轻咳嗽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

    郭宋笑了笑道:“我倒有个方案,大家参详一下,我们既然承诺提供免费食宿到月底,现在才三月初十,还差二十天,我想能不能这样,只要在月底之前,参考士子只要在我们的领地内,地方官府都继续提供免费食宿......”

    “绝妙之极!”

    不等郭宋说完,薛凡便击掌赞叹道:“这是个高妙的方案,不愧是晋王殿下,高瞻远瞩,我等不如!”

    众人鄙夷的目光一致投向薛凡,此人的马屁功夫了得,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吹捧晋王,他也不脸红。

    薛凡感觉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他老脸一红,干笑一声解释道:“解决回程食宿,其实也是一种盘缠补贴,这确实比直接给钱更高明。”

    郭宋呵呵一笑,又问颜硕道:“颜司郎觉得是否可行?”

    “我觉得可行,每个士子都有考引和食宿牌,他们回程可以凭这两样证明免费住宿吃饭,就是我们控制地以外的州县恐怕就鞭长莫及了。”

    “这个无妨,我给朱泚写一封信,请他适当照顾,这个面子他会给的。”

    次日一早,考试院颁发公告,将给予回家士子沿途免费安排食宿,公告中把免费提供食宿的具体州名都全部列举了出来。

    这个公告俨如一个定心丸,让很多花钱太多,囊中羞涩的士子们欢欣鼓舞,至少他们回家给娘子报帐时,花在青楼的钱有搪塞借口了。

    ...........

    就在太原的科举进入第二阶段进士科时,长安也发生一个异常事件,驻守长安的三万秦军连夜离开长安,向同州方向开去。

    这个消息对于普通人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于一些敏感的人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唐王朝虽然被迫撤到成都,但它们在长安的势力依然雄厚,他们在长安安插了无数探子,上至官员,下至小吏,他们一直监视着北唐以及朱泚王朝的一举一动。

    南唐在长安的情报头子叫做王懿,他是长安税监,表面上他对朱泚忠心耿耿,不遗余力为朱泚收取税赋,但实际上,他一直肩负探查长安乃至关中情报的重任,他利用收税的职务便利,为成都传递了大量重要情报。

    王懿年约四十岁,非常精明能干,他大部分时间坐镇税监,手下十几名心腹税吏也是情报探子,他凭借长安的税收体系,收集并发出情报。

    驻扎长安的军队离开长安的第一时间,王懿便得到了这个重要情报,他立刻派出手下去追寻三万驻军的去向。

    中午时分,王懿负手在税监大堂上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他几次克制住自己想向成都发送情报的冲动,毕竟这个事件太重要,这就意味着长安城内无兵驻守,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就能占领长安,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但他还是咬牙克制住冲动,他还需要知道这三万军队的去向,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情报。

    这时,一名税吏飞奔进来道:“禀报首领,下邽县那边传来消息,三万大军已渡过渭河北上,进入了下邽县境内。”

    王懿重重一拍额头,这是去同州啊!

    下邽县是去同州的必经之路,很显然,一定是郭宋的军队进入了同州。

    王懿不再犹豫,立刻写了一封紧急重大情报,让手下发送鹰信去成都。

    一只雄鹰在长安城上空盘旋两圈,振翅向南方飞去........

    次日上午,来自长安的紧急情报便出现在天子李适的案头,李适这几天一直在等待江陵郡王李佪的消息,他并不知道李佪已经被抓捕,送去了洛阳。

    从时间上算,李佪这两天应该到成都了,但也有其他可能,一是可能郭宋不在太原,在外地巡视,所以李佪需要耐心等待;而另一个可能,是李佪没有走关中,而是走襄阳南下,再从三峡道入蜀,这就要比走关中远得多,至少要多花十天时间。

    李适估计前一个可能性比较大,但他确实心急如焚,很不得立刻收复关中,返回长安,他连做梦都梦到他率领文武百官返回长安时的情形,百万长安民众倾城而出,夹道欢迎自己回归,甚至数百老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可惜这是做梦,可是他太渴望这一个梦变成现实,但李适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郭宋不肯出兵怎么办?

    确实会有这个可能,郭宋找各种理由推脱,就是不肯出兵帮助自己收复长安。

    李适内心深处其实还担心另外一点,郭宋占领长安后自立为帝,所以李适患得患失,既盼望郭宋出兵,但又害怕郭宋出兵。

    如果郭宋不肯出兵关中也无妨,自己也完全可以倾兵北上,收复关中和长安,毕竟朱泚已经迁都,主力离开了关中,关中只剩下长安的三万驻军和潼关一万驻军,可以放手一搏。

    目前南唐还有十一万大军,其中江南、江淮、荆南有四万大军,汉中两万驻军,巴蜀有五万大军,包括两万神策军,一万地方州兵,三万剑南军。

    李适便封剑南节度使韦皋为北征大元帅,令他率三万剑南军北上汉中,同时封汉中节度使李元谅为副元帅,两人合兵五万人,准备配合郭宋收复关中和长安。

    御书房内,李适打开刚刚送到的长安紧急情报,他眼睛一亮,长安三万驻军赶赴同州,长安再无一兵一卒,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列祖列宗保佑,终于把收复长安的机会给自己了。

    李适不再犹豫,不管有没有李佪的确切消息,他都要出兵了,三万长安驻军赶赴同州,必然是因为郭宋大军南下所致。

    李适心急如焚,他害怕郭宋抢先进入长安,自己必须要抢在郭宋之前夺取长安。

    李适当即令道:“传朕手谕,命令韦皋立刻率军杀进关中,夺取长安!”

    这时,枢密使宋朝凤又提醒道:“韦皋恐怕会以将在外不受君命来推脱,陛下不如发送金牌给监军田文秀,令他来督促韦皋进军!”

    李适顿时领悟,立刻派侍卫八百里加急,将天子金牌和尚方天子剑交给监军田文秀,同时令他立刻督促韦皋进出兵,不遵君王之令者,立斩!

第六百八十九章 威逼出兵

    汉中,北征主帅韦皋也得到了长安驻军东去同州的消息,但他并不激动,反而有些困惑,朱泚军队难道就不怕南唐军队趁机杀进关中,夺取长安吗?

    这着实有点不符合常理,他不相信五万大军云集汉中,天子在成都任命自己为北征大元帅,这么大的动机,朱泚会不知道?

    明明知道南面埋伏着一头猛虎,却把巢穴空出来,简直太不合情理了。

    大帐内,韦皋正在和副帅李元谅商议,李元谅也是老将,他赞同韦皋的疑惑。

    “韦帅说得对,如果敌军留五千军守长安,这还合理一点,但朱进卿把所有军队都带走,难道他就不怕郭宋派出一支骑兵,迂回占领长安?

    韦皋负手走了几步道:“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朱进卿犯下了错误,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头脑简单,有勇无谋之人,他如果犯下这个错误,倒也正常,其实刘思古在关中,他肯定不会做出这个不合理的举动,就算诱我们去长安,他也会留三千军守长安,而不是全部撤走,反而让我们怀疑。”

    李元谅迟疑一下道:“韦帅的意思是说,这种不合情理,反而会是真的。”

    韦皋点点头,“如果敌军是有心诱敌,一定不会留下这个破绽让我们怀疑。”

    李元谅也疑惑起来,韦皋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太明显的诱敌,真不是谋略者所为。

    韦皋和李元谅都犯下了同样的方向性错误,他们就没有想到,长安这样安排,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天子李适,如果留下五千到一万军镇守长安,李适反而就会犹豫了,必须放一个大便宜在李适面前,让李适急切地想付钱,否则卖家醒悟或者被别人抢先买走,这个便宜就捞不到了。

    这时,亲兵在帐门外禀报:“田监军来了!”

    李适当然不会让韦皋独自统军,必须要设监军,宋朝凤便推荐了田文秀为监军。

    不等韦皋说话,田文秀便带着十几名心腹快步走了大帐,他直接闯了进来。

    田文秀早已经洗白,现在他和元家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知情人也被杀了,田文秀抱上了宋朝凤的大腿,成为宋朝凤的心腹,在宋朝凤反复灌输下,天子李适终于认可了田文秀在河西当监军时写的报告,郭宋确实有自立之心,现在不就证明了吗?

    田文秀又重新获得李适的信任,出任剑南军监军,田文秀已经在剑南军当了两年的监军,这次三万剑南军奉命调到汉中,田文秀也跟了过来,出任整个北征军的总监军。

    田秀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第一次出任监军的青涩宦官了,他现在有天子的信任,有宋朝凤的后台,有多次出任监军的经验,他已经很老道,知道怎么做事情,多看少说,如果一定要参与,那必须拿到足够的权力,才能保证监军的权威。

    韦皋也着实有点害怕这个监军,田文秀像蛇一样蜷在他身旁,什么都不说,冷冷地看着一切,让韦皋心中有一种摸不透对方底细的不安,这种不安一天天积累,积累了两年,就形成了一种莫名的畏惧。

    韦皋呵呵一笑,“难得在中军大帐看到监军啊!”

    田秀文淡淡问道:“两位元帅可是在商议北上关中的方案?”

    “田监军有什么建议?”

    “咱家没有建议,咱们奉天子之令来催促韦帅出兵,夺取关中,韦帅不会没有接到天子的手谕吧!”

    “这个.....”

    韦皋看了一眼桌子,天子的手谕就摆在桌上呢,他只得勉强道:“本帅就是在和李副帅商议进军的方案。”

    “那什么时候能决定,天亮之间可以出兵吗?”田文秀咄咄逼人问道。

    李元谅忍不住道:“我们觉得对方有些蹊跷之处,担心这是个陷阱,所以不敢轻易出兵。”

    田文秀点点头,心中暗道,‘看来天子没有料错,这两人根本就没有把天子的手谕放在眼里,所以天子才给自己天子金牌和尚方宝剑。’

    田文秀不慌不忙道:“韦帅既然接到了天子手谕,那就应该立刻出兵,至于对方有什么陷阱之类,那可以在出兵方案中避免,而不能成为违抗圣意的借口。”

    “田监军,我必须要为五万将士生命安全负责!”

    “韦元帅!”

    田文秀厉声喝道:“请你慎言,军队是天子的军队,不是你韦家的军队,你若要抗旨不遵,本监军就有权杀你!”

    他回头喝令道:“上天子之令!”

    身后宦官走上前,托盘里是一面金牌和一把尚方宝剑,田文秀举起金牌道:“天子金牌在此,韦皋还不下跪?”

    天子金牌上刻着‘如见朕面’四个字,见金牌如见天子本人,韦皋和李元谅无奈,只得跪下。

    田文秀拾起尚方天子剑,缓缓道:“此乃尚方天子剑,专杀文臣不忠,武将不臣,本监军奉天子之令督促军队北征,特令征北元帅韦皋在天亮之前出兵长安,若违抗圣意,本监军以尚方天子剑斩杀。”

    韦皋万般无奈,只得答应道:“微臣谨遵天子之令!”

    ........

    五更时分,韦皋命令汉中节度府长史郭曜率八千军队驻守汉中,他和李元谅率领四万余大军离开汉中大营,浩浩荡荡向长安方向进发。

    同州羊泉镇,这里距离同州道八十里,是北方大军南下同州,杀向长安的必经之道,朱进卿的三万大军便在这里扎下了大营。

    大帐由数百顶大帐组成,四周围有营栅,有哨兵在哨塔上观望。

    入夜,在夜色的掩护下,三万大军在主将朱进卿的率领下悄悄出了大营,向长安方向疾速行军,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大营还在,哨兵依旧在巡逻,但大营内只有一千人在活动,维持着三万大军进驻同州的假象。

    三万大军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他们昼伏夜行,两天后,大军抵达了广通仓北面的渭河,此时正是一更时分,渭河上停满了船只,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船只,他们从长安过来,在这里接三万军队渡河。

    军队络绎不断上船,一艘艘大船满载着士兵向渭河对岸驶去。

    岸上,副将张孝龙对朱进卿低声道:“如果对方有骑兵,很可能会在我们之前抵达长安,卑职建议,不如先派骑兵前往长安。”

    朱进卿摇摇头道:“父皇的命令很清楚,要求我们完全服从军师的命令,军师怎么会想不到敌人骑兵问题,他必然有应对之策,我们不要擅自行动,只要按照军师的部署行军便可。”

    “可是......”

    张孝龙刚说两个字,朱进卿便回头严厉地盯着他,“没有什么可是,我是主将,我服从军师的安排,你服从我的命令,不准再胡思乱想,你胆敢擅自行动,坏了大事,我定斩不饶!。”

    张孝龙不敢吭声,朱进卿重重哼了一声,催马向渭河奔去。

    张孝龙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不由低低叹息一声,朱进卿虽然头脑简单,服从性却很强,连他都要严格遵从刘思古的命令,这次唐军凶多吉少了。

    天子为什么就这样急不可耐,明明是陷阱还要往里面跳,难道真是朝野中传闻的那样,复位后愈加昏庸了?

    张孝龙的原意是一支骑兵出现在长安,能让长安的情报探子醒悟,立刻发消息让南唐军谨慎,但朱进卿却不上当,坚持遵守军师刘思古的安排。

    张孝龙也并非南唐安插在朱泚军的探子,他只是比较偏向于唐朝,忠于北唐天子李仅,李仅被废除后,朱泚登基,张孝龙便萌生了去意,他想去成都,但又怕天子李适不相信自己,想投向太原,可又没有机会,他手下的五千军队带不走。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刘思古突然从蓝田关发来命令,要求长安三万军队佯撤长安,做出去同州迎战晋军的假象,诱引南唐军队北上。

    从目前的效果来看,似乎计策成功了。

    张孝龙踌躇片刻,便招了一名心腹亲兵,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亲兵点点头,悄悄离开了队伍,骑马向长安方向疾奔而去。

    三万大军渡过了渭河,继续向西南方向进发........

第六百九十章 宦官祸国

    刘思古率领两万军队已经重返关中,他们驻扎在蓝田关,蓝田关位于蓝田县的最南面,紧靠商州,实际上商州和关中就是以蓝田关为界。

    这一带是终南山区,山高林密,沟壑深幽,地形十分复杂,即使百万军队也能藏匿。

    在一顶牛皮大帐内,刘思古正站在地图前沉思不语,这一战并不好打,他们的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只是略多于对方,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唐军不知道自己这两万军队存在,这就是能不能战胜对方的关键了。

    从汉中进入关中有四条道,子午道、骆谷道、褒斜道和陈仓道,这四条道都在长安以西,其中能最快杀到长安,也是最好走的一条道,便是子午道,刘思古几乎可以肯定,唐军一定会走子午道杀到长安。

    因为他们北上的前提就是长安无兵把守,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夺取长安,也不用担心会被敌军伏击,大军走子午道就是必然了。

    计划越来越清晰,他们要打赢这一战的关键,就是精确,精确阻击敌军,精确地截断他们的退路,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都不行。

    刘思古望着蓝田关到子午谷的距离,一百二十里,一天半的行军路程,该动身了。

    刘思古沉思良久道:“传我的命令,大军准备出发!”

    .......

    南唐军在行军三天后,终于走出了子午谷,这时已是夜里一更时分,士兵们都疲惫都疲惫不堪,韦皋随即下令士兵就地休息。

    这时,田秀文怒气冲冲来质问道:“韦元帅,为什么不连夜行军,在天亮前夺取长安?”

    韦皋对这个不断干涉军务的宦官监军反感之极,逼迫自己出兵,一路上不断催促士兵加快速度,现在士兵体力已经坚持不住,还不准休息,还要连夜行军,这是把士兵当做牲畜了。

    韦皋克制住满腔怒火道:“田监军,两天行军我们才休息了三个时辰,已经有士兵倒下了,如果再行军只会倒下更多,敌军没有遇到,自己却损失一半,怎么向天子解释?如果士兵造反散去,无兵可用怎么办?”

    以毒攻毒,韦皋也用天子说事,甚至搬出士兵造反,田秀文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只得悻悻道:“那就休息两个时辰!”

    说完,他转身离开大帐,满脸怒气向外围走去,他要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混迹在充满汗臭和体味的军队里,他恶心得要吐了。

    田文秀走到外围,只见几名斥候带着一名男子匆匆赶来,他问道:“怎么回事?”

    为首斥候旅帅道:“启禀监军,这是敌军副将张孝龙派来的心腹,他前来报信,三万军队离开长安是陷阱,他们已经回来了。”

    田文秀眼睛眯了起来,问道:“三万军已经重回长安了吗?”

    “还没有!”张孝龙的亲兵道。

    田文秀点点头,对几名斥候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去巡哨,此人交给我,我带他去见主帅。”

    斥候旅帅不敢不从,只得行一礼,率领手下走了。

    田文秀对报信兵道:“去我那里说吧!说清楚了,我再带你去见韦大帅。”

    “遵令!”

    报信亲兵跟随田文秀向南走去,田文秀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几名手下会意地点了点头。

    报信兵刚跟随他们进了大帐,一名田文秀随从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后心。

    田文秀阴冷望着报信兵在极度恐惧和疑惑中死去,他绝不会让韦皋找到撤军的借口。

    在接到天子金牌的同时,田文秀还接到了一封宋朝凤写给他的密信,韦皋的剑南军支持南衙和太子,始终是神策军的威胁,最好能利用这个时机除掉它们,如果长安真是陷阱,那就让剑南军跳下去。

    ........

    两个时辰后,四更时分,大军继续北上,南唐军的目标是长安,他们不再停留,憋足一口气向长安杀去。

    田文秀却在不知不觉中落到后军。

    天快亮时,队伍经过一片树林,忽然树林内鼓声大作,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杀了出来,将正在行军的队伍拦腰切成两段,南唐军措手不及,顿时一阵大乱。

    就在这时,北方不断想起号角声,一支近三万人的大军在数百步外出现了,他们列队整齐,杀气腾腾。

    朱进卿举大刀高喊一声,“杀啊!”

    “杀啊——”

    三万大军出击,向数百步外的南唐军杀去,张孝龙没想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南唐军不听自己的劝告,还是北上了,他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这时,唐军被三千骑兵扰乱,无法组织起有效阵型,韦皋见结阵已来不及,只得大喊道:“各军迎战!”

    南唐大军各自为阵,呐喊着杀了上去,他们的兵力原本是大于对方,怎奈三千骑兵在大阵中不断奔行冲击,将南唐大军撕裂得七零八落,难以组织起有效的作战阵型,被朱泚秦军杀得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后面也传来了号角声,正在后军的田文秀发现南面也杀来一支军队,急带着侍卫向西面狂奔逃亡。

    田文秀带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头,他率先逃亡,后军士兵也纷纷跟着奔逃,军心溃败了,两万朱泚大军从后面掩杀上来,南唐军彻底崩溃,士兵们丢盔卸甲,向西面奔逃,这种逃亡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层向前影响。

    韦皋忽然听见士兵大喊道:“大帅,我们军队全部逃亡了。”

    韦皋回头,只见他身后士兵四散奔逃,四万余大军只剩下不足一万人,敌军的骑兵在奔跑中肆意杀戮奔逃中的溃兵,任士兵跪地苦苦哀求,也难逃一死,远处,一支两万人的敌军正向自己后背杀来。

    韦皋泪流满面,他只得大喊道:“撤退!向西撤退!”

    最后的一万士兵在韦皋率领下向西撤退,朱泚大军紧追不放,南唐军大败,被朱泚大军一路追杀,尸横遍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中午时分,韦皋逃到了司竹园,这里距离骆谷道很近,他开始收集残军,四万余大军,最后能收集到了残军不足五千人,副将李元谅也被朱进卿斩杀,连监军田文秀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死在乱军中,还是已经逃走。

    韦皋并不知道,正是田秀文率先逃亡,才引发全军溃败。

    韦皋又等到下午,再也没有残军,他只得长叹一声,率领四千六百余名无精打采的残军向骆谷道撤去。

    韦皋抵达汉中时,监军田文秀已经拿着金牌和尚方宝剑在等待他了。

    田文秀随即宣布,免去韦皋的一切职务和爵位,将其押送回成都听取天子发落。

    又令郭曜暂任汉中节度使之职,整顿军队驻防汉中。

    田文秀亲自率领一百余士兵押送韦皋返回成都,这时,他的快报已经先一步送去成都。

    ‘贪功心切,毫无防备,不顾士兵劳苦,高强度行军,以至士兵精疲力尽,无力抵挡朱泚大军,面对朱泚大军进攻,应对失据,未能组织起有效阵型,最终被敌军击溃,韦皋应负首责.......’

    消息传到成都,令朝野一片哗然,韦皋和李元谅都是善于带兵打仗的名将,竟然被头脑简单的朱进卿打得全军覆灭,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这时,有消息传出,这次兵败的责任在监军田文秀,韦皋本不想出兵,但被田文秀逼迫出兵,最终中了朱进卿布下的陷阱。

    这个消息令大臣异常愤慨,以相国张延赏为首的大臣纷纷上书,要求天子彻底调查,一定要查清韦皋兵败原因,严惩真正的责任者。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太原开榜

    李适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心中烦躁异常,一方面为韦皋的兵败愤怒,彻底断送了他返回长安的梦想,而另一方面,一旦韦皋拿出自己要求他出兵的手谕,兵败的责任者就变成了自己。

    自己的名声不就全毁了吗?

    不行,这个黑锅自己决不能背,不能让韦皋回成都。

    “枢密使觉得韦皋应该定何罪?”李适冷冷问道。

    宋朝凤早就摸透了李适的内心,他就在等李适下定决心,当李适开口问了自己,他便知道时机成熟了。

    “陛下,韦皋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灭,他应该承担一切责任,按理应该公开处斩,但请陛下念在他戍边有功的份上,给他一个自裁的机会,微臣建议,赐他一段白绫。”

    李适沉默半晌道:“这件事朕不想知道。”

    “老奴一定会处理好。”

    李适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宋朝凤立刻写了一份手令,令人火速送给田文秀。

    三天后,朝廷中传来消息,韦皋深感罪责难辞,无颜来见天子,在剑门阁驿站自缢身亡。

    李适随即下旨,韦皋虽然在关中兵败中负有直接责任,但念其戍边有功,追赠其为陈仓县公,以县公之礼厚葬,同时不牵连其家人,并将其尸体赐还家人。

    虽然韦皋之死疑点重重,很多人怀疑是田文秀半路下手,却又没有证据,只得去其府中悼念亡灵,并痛骂宦官祸国。

    这场关中惨败,也使李适彻底失去了夺回长安的勇气。

    .........

    进士科终于到了发榜日,天刚亮,王显、张本初等四人便急不可耐赶去晋阳宫,发榜在承事厅官衙前,大门口有一排高高的榜文架,各种公告榜文都贴在这里。

    上一次是明经科发榜,这里曾经挤得人山人海,今天看榜的人就少得多,只有两三千人,毕竟最后参加进士科考试的士子只有一千七百人。

    进士科一共录取百人,基本上都会授九品官,九品官有四阶,正九品上阶,正九品下阶,从九品上阶,从九品下阶。

    除了补充地方州县官府外,还有晋王府下各官署,实际上就是朝廷官衙。

    王显与李和二人都发挥得不错,发挥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但进士科高手云集,他们能不能上榜,还是一个未知数。

    正因为有了希望,两人心中才很紧张,倒是张本初和周琨心态平和,他们有自知之明,肯定是去国子监读书。

    四人匆匆赶到承事厅广场,榜文架下早已挤满人,还没有发榜,大家都在焦急等待。

    这时,大门开了,走出了一群从事,士子门口看到一个有趣的事情,有士兵在地上放一排五个小纸筒子,用火折子点燃上面一根短线,短线嗤嗤燃烧,片刻,五个小纸筒子同时爆炸,发出一连串巨响,吓了众人一跳,这是什么新鲜玩意?

    这就是炮仗,它目前是严格控制的军用物品,绑在箭杆上射向天空,它的军用名称叫做轻雷,市场上是绝不会出现,欢庆时刻,火器营士兵一般会点上几个助兴。

    士子们此刻已经顾不上炮仗了,几名从事拿榜文和浆糊桶出来了。

    几名从事架上梯子,开始将榜文贴上去,红纸黑字,每张大纸上有十个名字,字写得很大,第一张是一甲,一甲有十人,一甲第一名就是状元,一甲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探花,前十名都是优等,授官正九品。

    二甲二十人,处于次优,授官从九品上阶,三甲录取人数最多,七十人,为,授官从九品下阶。

    第一张榜单刚贴上,便有官员开始唱名,声音很响,他高声喊道:“一甲第一名,幽州蓟县卢金环!”

    一名士子高高举手,激动得大喊道:“是我!”

    卢氏子弟沸腾了,把高高抬起来,官员喊道:“去外面庆贺!”

    众人将卢金环抬走了,到远处庆贺去了,官员继续喊道:“一甲第二名郑州荥阳郑文滔!”

    又是一阵欢呼,官员又喊道:“一甲第三名潞州上党县王显!”

    王显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竟然中了探花,他无力地被张本初扶了出去。

    张本初在他肩窝锤了一拳,激动万分道:“你小子居然考中探花了,以后你要罩着我,我发财就靠你了。”

    王显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他已经连续两届在成都名落孙山,没想到竟然在太原考中了探花,令他悲喜交集。

    这时,李和也被周琨扶出来,张本初急声问道:“老李也考上了?”

    周琨点点头,“二甲第九名!”

    “哎呀呀!今天要好好欢庆一番,走!我们去三晋酒楼。”

    这时走上来几名士兵,抱拳道:“这里面哪位公子考中了?”

    王显站起身道:“我是一甲第三名,这位是二甲第九名。”

    “请两位跟我来,今天要披红夸街,晋王殿下还要在晋阳宫请进士们赴宴,你们明天再私下聚会吧!”

    王显、李和二人跟随士兵来到晋阳宫广场的台阶前,其他前十名的进士都在这里,第一名卢金环喜气洋洋,前十名的水平其实差不多,卢金环是因为明经科的时政题发挥得极为出色,深得郭宋欣赏,被定为第一名。

    前十名中大部分都是名门子弟,第二名郑文滔是荥阳郑家子弟,第四名崔瑜来自河北清河县,清河崔氏,还有裴家和韦家的子弟,不过前十名中也有三名普通人家子弟,上党县王显就是一个普通的地主家庭,但他和太原薛家有点关系,他曾在薛氏家学读过书,因祖父去世而停学回乡,勉强算得上半个薛氏门生。

    这时,一百名进士都到齐了,孟郊清点了人数,便带着众人前往侧面的文庙去拜谒孔子,这是历朝历代科举都必须要做的事情。

    然后去沐浴更衣,披红挂彩准备夸街。

    在震天的鼓乐声中,夸街的队伍出发了,数百名士兵簇拥着骑在高头骏马上的新科进士,在太原的几条大街上行走,街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不过比起宋朝和明清的万民空巷看进士,唐朝的百姓热情度还是稍微差了一点,毕竟十年前还是读书无用,还是万般皆下品,唯有练武高,唐朝百姓更热衷于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士。

    太原毕竟也是近百万人口,大街上行人不少,但几乎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没有后世那种狂热崇拜。

    夸街近一个时辰,众人有返回晋阳宫,这时,晋阳宫前的广场上摆满桌子和坐椅。

    此时,高足坐具已经开始流行了,郭宋官房的锦椅和家中休息的圈椅早已被文武官员们效仿,上行下效,百姓们也迅速接受,很快影响到整个河西、陇右、河东。

    高足坐具确实比跪坐舒适,低层社会早就开始了,中上层社会在郭宋和河西官员们的影响下,也开始逐渐接受,甚至坐锦椅已经成了一种地位的象征,这种坐具改变的风气,连长安也深受影响。

    相比锦椅的正规,舒适的圈椅更受普遍民众欢迎,今天都是坐圈椅。

    进士们一一就坐,这时颜硕起身道:“我是士部司郎中颜硕,今晚的宴席就由我来主持......”

    下面进士们在低声议论,“怎么是郎中,不是侍郎出来?”有人低声问道。

    “笨蛋,太原的士部司郎中就相当于礼部侍郎,这位颜司郎是颜相国之子。”

    颜硕继续道:“请今年的主考官,我们李阁老给大家说两句。”

    顿时掌声热烈,所有人都知道,这李阁老就是相国李泌,虽然不任官职,但地位尊崇,连成都的主考官都没有他资格老。

    李泌站起身笑道:“我便是李泌,出世又入世,这次蒙晋王殿下高看,我担任了这次太原科举,我在大历十三年和建中二年分别担任过主考官,坦率地说,这次进士的水平明显要高于从前,根本原因是晋王殿下提倡的公平公正,唯才是举,七万三千名读书人云集太原,你便是从这七万多人中脱颖而出,相当于七百人录取一人,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有人说,进士是主考官的门生,我不赞同,科举不是我设立的,你们也不是为我效力,你们是晋王殿下的门生。”

    在热烈的掌声中,郭宋站了起来,举杯笑道:“先喝一杯酒润润喉咙,然后我们再接着聊。”

    众人一片欢笑,一起举杯痛饮美酒。

第六百九十二章 思结消息

    云州已渐渐成了晋军畜牧基地和陶瓷基地,这里放牧着超过百万只羊和十余万头牛,另外,火油对陶瓷罐的大量需要,以及特殊蓄水缸的需求,也是云州的制陶业又开始兴旺起来,家家户户都要用的水缸、米缸以及火油武器中的薄皮陶罐,使云州的制陶业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云州的人口始终没有增加,还是只有两千余户人家,还有八千驻军,云州实行军屯,开辟了上千顷良田,使云州粮食能够自给自足。

    云州刺史李甸这两天发现一些异常情况,陆陆续续有思结牧民逃到云州,先是数十人,然后是一两百人,已经陆续逃来上千户之多,思结牧民逃来当然是好事,他们能够替军队放牧,解决人力不足问题。

    但李旬还是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思结可汗病重,几个儿子为争夺汗位大打出手,其中老三木温策的部落被打散,木温策逃走,这些逃来云州的牧民就是木温策的部落。

    李旬感觉到了一种危机,立刻写了报告,派人赶去太原向郭宋汇报。

    进入四月后,太原的科举已经彻底结束了,包括制科考试,有两百余人赶来参加考试,基本上都是各地具有代表性的士族子弟,晋王府最终录取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挽留下来,在国子学继续读书。

    卢纶也因才华卓著被录取为第二名,郭宋任命他为自己的记室参军,他成为天策府的第三名记室参军。

    卢纶很快便适应了天策府的政事,这天上午,他将一份云州刺史写来的报告呈给郭宋。

    “殿下,你有时间看看这份报告。”

    天策府要批阅的报告每天都会从四面八方送来,记室参军则要及时整理这些文书,哪些要需要郭宋批阅,哪些要转给国相府,就算交给郭宋批阅,也有轻重缓急之分,他们必须要根据报告内容来判断是否要立刻转给郭宋。

    卢纶这一点就做得比较好,他看到了云州刺史送来的报告,立刻意识到这份报告的重要,便立刻交给了郭宋。

    郭宋接过报告,问道:“武举骑射定在哪里?”

    “初步定在四月二十三日,还有五天。”

    “到时候提醒我,我也要出席骑射考试。”

    “卑职记住了。”卢纶行一礼,告辞退下。

    郭宋这才打开李甸的报告,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放下报告,起身从书架上找到了一卷地图。

    他将地图在桌案上展开,这是一幅比较精准的漠北漠南图,原本收藏在朝廷,泾源兵变后,皇宫中的很多珍贵文书被乱军抢掠,都流失出来,粟特大商人史东来收购了一大批,全部送给了郭宋。

    这份最精准的漠北漠南地图就是其中之一。

    这份地图上标注了思结七大部落的分布,木温策的部落位于思结部控制地的最西面,和回纥接壤。

    信上说木温策兵败逃走,他是逃回本部,还是逃去回纥?

    逃来云州的牧民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郭宋心中十分担忧,报告中有很多细节都没有说清楚,而魔鬼往往就藏在细节里。

    ........

    傍晚,郭宋回到了玉琼阁,他直接到自己书房内坐下,继续研究漠北地图。

    这时,妻子薛涛端了一盏茶进来,笑问道:“夫君要去餐堂吃饭,还是我端过来?”

    “端过来吧!我今天有点疲惫,就不去餐堂了。”

    薛涛走到门口吩咐侍女去安排饭菜,侍女匆匆去了。

    “敏秋怎么样?”

    小妾敏秋还真在大年初一怀了身孕,三个月时反应很厉害,这些天又稳定下来。

    “你放心吧!四个月以后是孕妇最平稳时候,我请了两个产婆专门伺候她,她体质也好,不会有问题,这段时间在学弹琵琶呢!”

    郭宋点点头,沉思一下道:“我想去一趟云州巡视,带城儿和清儿一起去。”

    薛涛笑道:“你最好把你的宝贝女儿一起带去,她整天闭门造车,画出来的东西有时让人哭笑不得,雪峰上还有草原,她说夏天是草原,冬天才是雪峰。”

    “好!我带她一起。”

    “如果方便,你把幽兰也带去吧!让她照顾一下小薇。”

    薛涛还是有点不放心自己女儿,她要照顾敏秋,走不开,想来想去,还是独孤幽兰可靠一点。”

    “你去问问她,如果她愿意去,那就一起去。”

    薛涛撇撇嘴,“她当然想去,她巴不得整天和你腻在一起。”

    郭宋听出妻子语气中的醋意,便搂着她笑道:“其实我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让幽兰照顾敏秋,她们二人关系更好一点。”

    薛涛心中柔情拨动,她也很想和丈夫一起去草原,何况还带着自己的一对儿女。

    她想了想道:“我去和幽兰商量一下,我让她选,如果她想和你一起去,那我就下次再去。”

    这时,饭菜送来了,郭宋笑道:“我先吃饭,你们去商量。”

    .........

    两天后,郭宋带着家人去云州了,最终跟随他一起去云州的还是薛涛,独孤幽兰颇为聪明,大姐来找自己商议,肯定是她想去,但她又不好意思,平时大姐待她不错,这个时候她当然成全薛涛。

    薛涛带着一对儿女坐在马车内,薛清比他们都大一点,他正好想利用这个机会学习骑马,郭宋安排一名亲兵跟随着薛清。

    队伍一路北上,此时正是太原的暮春时节,但越向北走,春意就越盎然,到处是姹紫嫣红,生机勃勃。

    郭宋骑马跟随在妻儿马车旁边,一家人有说有笑,路上倒不乏闷。

    入夜,队伍搭起了帐篷,点燃篝火杀羊烤肉,士兵们尽兴地喝酒吃肉,热闹异常。

    吃罢晚饭,儿子郭锦城和薛清回帐练习书法,女儿郭薇薇也要继续把白天的美景绘制下来。

    郭宋让几名贴身女护卫看好孩子,他则带着妻子来到一处旷野里,两人并肩坐在大石上,望着漫天的星斗。

    一转眼,他们成婚已经快九年了,孩子都渐渐长大,有时想到他们的往事,就仿佛发生在昨天。

    薛涛将头枕在丈夫肩上,郭宋揽住妻子的肩膀,两人一起默默地望着星空。

    “夫君,你总给我提到前世,你真觉得有前世?”

    郭宋微微笑道:“我们每个人面对死亡时,在奈何桥上要喝一碗孟婆汤,喝下它就忘记了今生的一切,但偶然会有人作弊不喝,当他重新转世时,他就会记得前世的一切。”

    “夫君也是作弊者?”薛涛扭着头笑问道。

    郭宋轻轻在妻子娇颜上亲吻一下,笑道:“我是另一种情况,喝一碗孟婆汤不够,要喝两碗才能遗忘,所以我还记得一些。”

    郭宋凝视着漫天星斗道:“我的前世就藏在这无边无际的星空中,其中一颗璀璨的星星,就是我前世的家乡。”

    “夫君前世的妻子还记得吗?”

    郭宋摇摇头,“我记不得了,但只记得小薇,她就是我前世的女儿。”

    薛涛惊讶问道:“夫君说的是真的?”

    郭宋哈哈一笑,“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样?她都是我的宝贝女儿。”

    他站起身,拉着妻子笑道:“我们回大帐,看看能不能再给小薇添个妹妹。”

    薛涛笑着在丈夫的肩头捶了一拳,两人牵着手向大帐走去。

    ........

    五天后,队伍进入了云州地界,郭薇薇忽然指着远处一座大山问道:“爹爹,哪是什么山?”

    “那就是武周山,看到了武周山,云中县就要到了。”

    “啊!真像一座巨大的屏风。”

    郭薇薇十分惊叹,连忙道:“我要把它画下来。”

    她连忙取过画板,用炭笔描绘,这种素描的方式却是郭宋教女儿的,还用木炭制作成炭笔,这样,一些漂亮的风景就能随时简单绘制下来,解决了没有相机的不便,事实上,军队斥候们早就用这种方法来绘制地图了。

    又走了十几里,前方出现了一座县城的轮廓,云中县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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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老高家里有点事情,中午一章实在来不及写了,今天只有两更,不好意思啊!】

第六百九十三章 视察云州

    郭宋来云州视察,主要是了解思结部的情况,以及思结牧民进入云州的情况,一旦思结部垮了,他必须要提防回纥人的重新崛起。

    同来的队伍有近四千人,包括三千骑兵和斥候将军张云率领的五百斥候军。

    云州刺史李甸听说王妃和世子都带来,他连忙安排妻子陪同王妃。

    云州镇守使正是当年跟随郭宋一同去安西出使的副将李季,郭宋已经把他从丰州调来,出任云州镇守使,统率八千军队。

    李季擅长屯田,在丰州他率军屯田就做得很好,现在在云州也继续发挥他的优势。

    郭宋安顿好妻儿,他自己顾不上休息,便立刻接见了刺史李甸和镇守使李季,听取二人的汇报。

    “启禀殿下,上次卑职写完信后,又陆续逃来了几百户思结牧民,到现在为止,一共有一千八百户思结牧民,大概九千人。”

    “他们都是木温策部落的牧民?”郭宋又问道。

    李甸点点头,“都是!”

    李季又补充道:“卑职询问了这次思结内乱的情况,有用的消息不是很多,思结可汗好像是宠爱一个小妾,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非常喜爱,便决定让这个小儿子来继承自己的汗位,为此他剥夺了两个兄弟的继承权,就在不久前的一次宴会上,他忽然晕倒,人事不醒,他的两个兄弟和三个儿子都声称由自己继承汗位,便打了起来,木温策是第一个被击败的势力,目前他下落不明,他的部落被众人分掠,其中南面的一部分牧民逃到了云州。”

    “他想立为可汗的这个小儿子有多大?”

    “大概六岁左右。”

    郭宋摇摇头,老来得子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头脑发热要立幼子为帝,多少王朝都毁在这上面。

    “木温策的部落一共有多少人?”

    李季和李甸对望一样,一起摇摇头道:“这个倒没有问。”

    “我们看看去!”

    众人簇拥着郭宋向城外走去。

    ........

    云中县向东南方向一直到武周山脚都是大片平原,靠近县城已经开垦屯田,种下了一千顷小麦,麦田一望无际,包围着云中县。

    向西却是大片的草原,沿着紫河分布,一座座穹帐坐落在紫河两岸。

    郭宋倒不急着去牧民区,而是先视察屯田,他弯腰抓起一把土,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对李季道:“这边土质好像没有丰州好!”

    李季笑道:“确实比丰州要查一点,丰州的土地是黑土,非常肥沃,开垦后就能直接种麦子,这边至少还要养半年到一年,去年我们种了三百顷小麦,亩产只有两百斤,比丰州少了三成。”

    “是不是小年的缘故?”

    李季摇摇头,“不是因为小年,就按照去年的亩产比较,说到底还是土壤肥力没有丰州好。”

    “这边只能种一季吧?”郭宋又笑问道。

    “只能种一季小麦,这一千多顷土地,大概能收成十七万石麦子,我们自己食用是足够了,还能和牧民换取牛羊。”

    郭宋又回头问李甸,“城中民众的麦田有多少?“

    “三四百顷吧!”

    李旬感觉数字少了一点,又连忙补充道:“云中县人口太少,种地的只有三成,放牧还有三成,剩下的制陶、做生意什么的,另外官田还有一百多顷,粮食基本能自给自足。”

    郭宋点了点头,“去看牧场吧!”

    众人纷纷上马,掉头向紫河方向奔去。

    紫河两岸是肥美的草原,方圆千里,是河东重要的草原,但晋军的草原资源比较多,云州的草原暂时没有利用。

    进入草原后,众人放慢了速度,一边走,李甸向郭宋汇报道:“我们考虑把一千余户牧民安置在紫河两岸,事实上,他们的牛羊除了少量自己消耗外,大部分最终还是卖给官府,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还是应该欢迎少量的游牧民族南下。”

    郭宋沉吟一下道:“这一点我比较赞成,就像凉州和甘州官府,还有陇右官府,他们治下也有不少羌族牧民,这些牧民我们是支持的,但沙陀人和党项人,我们就要坚决消灭,李刺史觉得原因在哪里?”

    李甸想了想道:“在他们有领土诉求,想独立建国,野心太大,侵略性太强。”

    “差不多就是这些表现,但真正原因是沙陀和党项已经形成了核心统治阶层,一旦有了统治者,就会有建国的诉求,历史上,汉朝将内附匈奴安置在边疆广大地区,依旧让他们保持着内部统治贵族,这就为后来的五胡乱华留下了祸根。

    还有北魏将草原六军镇造反的投降将士安置在陇右和河北,却没有把他们的首领革除,他们在中原叛乱后,形成北齐和北周,隋唐也是由他们的后人建立,六镇的子孙也就是今天的关陇贵族,迄今还控制着大唐。

    还有契丹、奚、高句丽、渤海国,太宗皇帝东征,灭了高句丽后,大量的辽东游牧民族被安置在幽州、河北,最后引发了安史之乱和今天的河北藩镇。”

    今天郭宋心中感慨颇多,话也比较多,他缓一缓又对李甸道:“我的意思是说,对游牧民族南下依附,不能妥协,更不能特殊优待,首先不允许他们内部出现统治阶级,哪怕一点苗头都不允许,让他们成为大唐子民,一样纳税,其次还是要化整为零,逐渐将他们同化。”

    李甸苦笑道:“听殿下这么一说,卑职感觉压力很大。”

    郭宋呵呵一笑,“我说的这些都是需要上百年时间来完成,不可能一蹶而就,但要记住一个关键,来的必须是普通牧民,不能有思结贵族。”

    “卑职明白了,就像县城内那帮陶民一样,把三户领头的陶民赶走后,现在县城内的两百户陶民都服从官府管理,再也没有人闹事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最后总结一下,你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一旦发现有思结贵族混了进来,就要立刻铲除,不管他们的态度是多么卑躬屈膝,都要干掉,这是原则,为此,你们需要在思结牧民中培养眼线,才能随时掌握这些牧民的动向。”

    “卑职记住了!”

    郭宋又回头问李季,“镇守使记住了吗?”

    李季躬身道:“殿下教诲,卑职铭记于心,一个字不漏。”

    ........

    众人来到聚集的七八顶穹帐前,这里住着一大家子,一个老人带着三个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十几口人逃来云州。

    老人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吐朶尔,意思是最好的牧民,几十年来,他每年都会来云州卖羊,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是李刺史,还有镇守使,欢迎欢迎!”老人带着一大家子迎了上来。

    李甸给他介绍郭宋,“这是晋王殿下,是我们的主公,从太原过来。”

    吐朶尔老人连忙带着一家人跪下,“小民叩见晋王殿下!”

    郭宋笑道:“各位请起,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吐朶尔的长子仔细看了郭宋一眼,低声对父亲道:“就是他!”

    郭宋听得真切,笑问道:“你认识我?”

    这名健壮的思结牧民鼓足勇气道:“你就是当年的白狼勇士,我还记得!”

    郭宋哈哈大笑,“没错,当年猎取白狼王的那个人就是我,我还参与了你们和阿布思的战争。”

    白狼勇士的神话迄今还在思结各部落中流传,听说郭宋就是传说中的勇士,众人看郭宋的目光也由恐惧变成崇拜。

    大家在一顶最大的穹帐内坐下,吐朶尔老人亲自给郭宋煮了一碗奶茶,这是思结牧民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由长者给客人煮茶。

    郭宋接过碗,放在额头上轻轻顶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众人一起鼓掌起来。

    郭宋熟悉思结部的礼仪,又是大家崇拜的英雄,大家的关系一下子融洽起来。

    吐朶尔老人对郭宋道:“我们的部落实际上是被木温策强占,原来的老酋长一家都被杀了,我们部落一共有五百余户,只能算一个小部落,二十年前,思结部有三十几个部落,现在都渐渐吞并成六个大部落,都是可汗的兄弟和几个儿子占领。”

    郭宋又问道:“木温策部落一共有多少人,被击败后,最后他们去向老丈知道吗?”

    “当然知道,木温策一共有九千多户牧民,木温策被其他几个叶护击败后,一大半牧民被几个叶护瓜分了,木温策带走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就是我们,南逃到云州。”

    “木温策带着牧民去哪里了?”郭宋又继续追问,这是关键了。

    吐朶尔叹了口气,“当然是投奔回纥了,他和回纥的关系一向很密切,这次争夺可汗金狼头,回纥支持他上位,所以其他几个兄弟叔父联合起来先对付他。”

    郭宋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这次思结内乱,回纥绝不会缺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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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