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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五章 浑水摸鱼

    董希芝出任荆襄节度使,主要管辖襄州、邓州、唐州、均州、房州、隋州、郢州以及荆州的北部,拥有军队三万人,其中两万人是朝廷军队,而另外一万人是他以招募地方民团为借口,私下招募的军队。

    董希芝已经得到情况,大将军李鸿鑫率五万大军从洛阳南下,直扑邓州,董希芝大惊失色,尤其统军主将是自己的宿敌李鸿鑫,他便知道朱泚是要对自己下死手了。

    他和李鸿鑫有杀妻害子之仇,二十年前,时任陇右兵马使的董希芝在一次酒宴上喝醉酒,在后园调戏了一名女子,被这名女子严词斥骂,董希芝恼羞成怒将这名女子踢下池塘,这名女子已怀有身孕,孩子流产了,这名女子不久也病逝。

    却没有想到,这名女子就是李鸿鑫之妻,李鸿鑫从前线回来,得知妻子病逝,孩子也没了,一尸两命,他怒发冲冠,拔剑来找董希芝拼命,当时的陇右节度使朱泚再三调解,命董希芝赔礼道歉,并把自己的一名爱妾送给李鸿鑫为妻,这件事才勉强平息下来。

    但李鸿鑫和董希芝之间从此接下了深仇大恨,朱泚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仇,一直避免两人之间有联系,这么多年,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集。

    但这一次,朱泚居然派李鸿鑫率军来攻打自己,由此可见朱泚已对自己不留余地了。

    董希芝令长子董祝率五千军队守襄阳,他自己亲自统领两万五千大军赶赴邓州,迎战从北面杀来的李鸿鑫大军。

    商州,一支三万人的唐军已经抵达武关,这支大军由裴信统领,这次裴信是第一次独挡一面,他的副将依旧是老搭档杨玄英,郭宋给他们二人的任务很明显,利用朱泚和董希芝的内讧,夺取襄阳以及周边地区。

    在武关以北,分布着大片帐篷,三万骑兵便驻扎在这里,在最大的帅帐内,王侑指着地图道:“最新情报是,董希芝亲自率领两万五千军队北上,只留其子董祝率五千军守襄阳,这是我们的机会。”

    杨玄英在一旁问道:“军师认为,董希芝的胜数有多大?”

    这次王侑出任军师,名义上是辅佐之职,但实际上郭宋事先有交代,重大决策以王侑为主。

    只是王侑比较谦虚低调,依旧和两人商议为主。

    王侑淡淡笑道:“这一战,董希芝必败无疑!”

    裴信有些不相信道:“军师并不了解朱泚派来的五万大军,为何这么肯定?”

    王侑笑着解释道:“我并不是说双方兵力悬殊,当然,这也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是,董希芝军队出师无名,他凭什么和王师抗衡?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卖命,如果他手下大军都是自己招募,自己训练,如果他手下大将都是自己培养,倒也可以和朱泚大军一战,可他什么都没有,道义上首先就亏了,这一战他有希望打赢吗?”

    裴信和杨玄英同时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们受教了!”

    裴信倒也心悦诚服了,他又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王侑沉思片刻道:“如果董希芝军队出现逃兵,很可能他就会撤军回襄阳了,事不宜迟,我建议今晚连夜出发!”

    三万骑兵当即起身,他们准备了七天的干粮和战马的草料,大军出了武关,向襄阳城方向疾速奔去.......

    董希芝率领大军并没有在南阳县停留,而是继续北上,杀到了方城县鲁阳关。

    鲁阳关是邓州的战略要地,这里正好是一条南下的通道关键点,左有伏牛山,右有方城山,两座大山横亘,在两座大山之间存在着一条宽约百余里的南北大通道,但这条通道就像一个倒扣的葫芦,北面宽,向南慢慢收窄,鲁阳关正好就在葫芦口上,是一条宽约五六里的通道,修建了一座关隘。

    不过董希芝来晚了一步,一支两千人的朱泚军骑兵已经抢先一步攻占了鲁阳关,这支骑兵队的主将便是南唐大将邓惟恭,当初他率领两千骑兵在岸上护卫阉党的船队,他见大势已去,便率领骑兵先走一步,率领骑兵去投降了朱泚。

    本来董希芝也看中了这支骑兵,希望他们能留在襄阳,但朱泚知道这件事,便严令骑兵北上来洛阳,那时董希芝还不敢和朱泚对抗,只得放邓惟恭和两千骑兵北上。

    邓惟恭立刻被封为县公,赏银万两,赐美宅一座,并任命他为万骑营虎贲郎将,官阶为从三品云麾将军,可谓对他非常器重。

    这次,邓惟恭的两千骑兵也起到了奇兵作用,抢在董希芝之前占领了鲁阳关,也就打开了进军荆州的大门。

    董希芝无奈,他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只得暂时退守方城县,就在这时,李鸿鑫的五万大军也抵达了鲁阳关,大军没有在鲁阳关停留,而是继续南下,浩浩荡荡向方城县杀来。

    方城县只是一座中县,城墙不高,城门破旧,县城也不算大,周长只有十五里,但要命的是,方城县的粮食不多,最多只能支撑两万五千军队二十天,董希芝再想撤退到南阳县已经来不及了,敌军主力已出现在方城县以北三十里处。

    而这时已经不是粮食不足的问题,更要命的是董希芝的军队里出现了逃兵。

    这是董希芝没有想到的,自己的军队抵达鲁阳关后,士气一下子变得低迷,士兵十分厌战,尤其军中传闻天子派五万精锐大军前来镇压反叛,军心便开始严重动摇。

    绝大部分将士都以为大军北上是来抵抗唐军入侵,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要和朝廷大军对抗,感觉到上当受骗的将士开始严重不满,尤其当李鸿鑫率五万精锐大军南下的消息传遍军队后,士气便有了崩溃迹象,逃兵出现了。

    “使君,再拖下去,对我们严重不利,卑职建议今晚夜袭敌军大营,还有大败敌军的机会。”

    献策的将领是副将向左辉,他的计策得到了董希芝的认同,他们士气低迷,正面对抗肯定不是敌军的对手,那就只能出奇兵,夜袭敌军大营确实是比较好办法。

    董希芝点点头,“向将军的这个方案不错,让我考虑考虑细节!”

    ..........

    入夜,董希芝兵分两路,他令向左辉率一万军队守方城县,他自己则率比较精锐的一万五千军队出了县城,借助夜色掩护,大军向二十里外的敌军大营潜去。

    很快大军便抵达了大营西面,董希芝大军藏身在一片树林内,向两里外的敌军大营望去,大营是木栅营,十分安静,军营大门前有两盏灯,两名巡哨在大门前来回踱步,依稀还可以看见哨塔上有哨兵的身影。

    不被敌军发现是不可能了,只有抓紧时间,在敌军主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董希芝低声喝令道:“出击!”

    前锋一千骑兵率先杀出,后面大军奔涌而出,俨如决堤的河水般从树林里冲出,向两里外上的大营席卷而去。

    哨塔上的士兵率先发现了敌情,立刻敲响的警钟,“当!当!当!”刺耳的警钟声划破了夜空。

    门口的哨兵掉头便向大营内奔去,大喊道:“敌军杀来了!敌军杀来了!”

    董希芝更加确信无疑,今晚自己要偷袭成功了。

    大军撞开了大门。直接杀进了敌军大营内.......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不对,所有的大帐都是空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士兵。

    “使君,敌军大帐内都是空的!”士兵纷纷禀报道。

    “中计了!”

    一个念头涌上头,他的脸刷地变得惨白,董希芝颤抖着声音大喊道:“撤....撤退!速速后撤!”

    但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四周响起了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无数敌军从四面八方杀来。

第九百九十六章 奇袭襄阳

    在夜幕的掩护之下,裴信率领三万骑兵抵达了襄阳城西十几里外,裴信注视着远方黑黝黝的城墙,他已经身经百战,经验非常丰富了,拿下襄阳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巨型铁型铁火雷,把城墙炸塌,但随后将杀来的五万朱泚大军,炸塌城墙最后也会使自己陷入被动。

    裴信心里很清楚,襄阳目前只有五千人守城,兵力十分薄弱,而夜间最多只会安排两千人守城,对于周长四十里的大城而言,这无疑是杯水车薪,一般只会防御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至于城墙,最多只有巡逻队进行来回巡逻。

    只要是在夜间,不需要铁火雷,他一样能轻易拿下这座大城。

    这时,几名斥候飞奔而来,为首斥候抱拳禀报道:“启禀将军,城外没有发现敌军游哨,但护城河很宽,足有二十余丈,一般的木板搭不过去。”

    襄阳城的护城河很宽,他们事先已经得知,早有准备,裴信回头向身后的周飞望去,“周将军准备好了吗?”

    周飞在巴蜀战役结束后,便累功升为中郎将,封为伯爵,还得了一千匹绢的赏赐,虽然他把绢都分给了和他一起困守雅州城的百名属下,但他自己还是得了百匹绢,着实让他妻子欢喜异常,晋王殿下的赏罚分明以及对自己的看重,更让他知恩图报,忠心耿耿。

    这次他参与夺取襄阳之战是裴信点名要他参加,周飞的奇袭突破能力让每个大将都对他赞不绝口。

    周飞特地带了一千名精锐的手下,就是为了夺取襄阳城,他缓缓点头,“现在就出发吗?”

    “对!现在出发。”

    周飞回头一挥手,率领一千骑兵从队伍中奔出,向襄阳城奔去,他们的战马都用厚布包裹住,马蹄声很小,加上他们在草地上奔行,几乎不会被城头士兵发现。

    距离城池还有三里,士兵们翻身下马,改用奔跑,战马交给了数十名随队马夫照管,他们另外还携带了皮筏子,

    周飞奔在最前面,他特地选择从民房中穿插,董祝实行坚壁清野战术,将城外的百姓全部迁徙进城,城外十里范围内没有一棵树,没有一颗粮食,民宅来不及拆除,但都已是空房,士兵们在民宅小巷中奔行,这样,城上巡逻士兵就看不见他们了。

    护城河也是城外百姓的生活水源,所以民宅都修建得紧靠护城河,片刻,千名士兵从几条巷子里出来。

    他们迅速吹满了皮筏子,把它们系成长长一串,悄悄放入水中,一名士兵游过护城河,将另一头系在一棵柳树上,士兵迅速在上面铺设木板,不多时便铺设完成,一座简单的浮桥搭成了,走骑兵还不行,但对于武艺高强的斥候士兵,已经完全足够了。

    不多时,第一批三百名士兵已经过了护城河,紧贴在城墙下方,这时,一支巡逻队正好从上面走过,士兵们停止了前行,待训练队走远,第二批三百名士兵再次疾奔过浮桥,很快,最后四百名士兵也奔过了浮桥,十几名士兵开始收起了木板和浮桥。

    整个西城长达十里,西城门正好在中间,周飞看了西城门,他们距离西城门还有两里左右,那边才是敌军士兵的聚集地,从城头上灯火通明来看,大部分士兵都没有入睡,还在严格地值勤守夜,只要他们上了城,一场血战将不可避免。

    “猴子,看你的了!”

    周飞说的猴子就是斥候校尉申耀祖,正是他从雅州城翻城墙出来报信,申耀祖出身武术世家,轻功极为高明,能徒手攀上城墙,一般城墙经过数十年风雨侵蚀,表面都会有些破碎,这就使申耀祖有了攀爬借力的余地。

    申耀祖点点头,他将一根细绳子系在自己腰间,揉身而上,借助墙砖的凸凹处爬上了五六步,他从后腰囊中取出一根竹条,插进缝隙里,使他脚下有了踩踏之处,这倒和晋王郭宋用铁凿子上城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铁凿子对申耀祖而言太重,用竹片更轻便一些。

    申耀祖不愧绰号猴子,只用了一盏茶时间,便爬到了城头,但他并不上去,而是拉拽细绳,很快便将一副绳梯拉了上来,绳梯前端很宽,正好可以套住一块城垛。

    申耀祖探头看了看,巡逻队还在两里外的最西面,走回来至少还要半刻钟时间。

    他向下一招手,下面的士兵开始攀绳梯而上,第一个上来的就是周飞,他肩上还扛着两副绳梯,周飞跳上城头,挂好绳梯扔下去,城墙上便有了三副绳梯。

    士兵们迅速攀城而上,一个个攀上了城头,他们全部蹲在城垛下,以免引起敌军注意,不多时,一千名士兵全部上了城头。

    这时约定的时间已到,周飞注视着城外,片刻,三支火箭在远处腾空而起,大军主力已经到两里外了。

    周飞当即一挥手,“跟我上!”

    他率领一千士兵向西城楼疾奔而去........

    襄阳城在夜里只有两千士兵职守,每面城墙部署四百人,而城内巡逻也是四百人。

    西城头上也不例外,部署了四百守军,由一名校尉负责,其中城门部署了三百人,另外一百人负责巡逻。

    西城的校尉此时也发现了城外的火箭,他顿时紧张起来,立刻命令手下把所有打盹的士兵叫醒,又派一人去向少主董祝报信。

    就在这时,西面忽然一阵大乱,接着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

    校尉大吃一惊,拔刀冲过去,刚奔出十几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俨如猎豹一般冲到他眼前,眼前寒光一闪,校尉还没有来得及举刀格挡,只觉脖子一阵剧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飞一刀劈掉了为首校尉的脑袋,一脚踢开尸体,战刀一横,又向人群密集处冲去。

    周飞的武艺简单凌厉,几乎都是一刀毙命,身形快如闪电,很多士兵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一刀劈死。

    一千斥候士兵如秋风扫落叶,只片刻,便将西城的四百士兵全部干掉,甚至连警钟都没有来得及敲响,战斗便结束了。

    吊桥开始放下,城门也吱吱嘎嘎打开,士兵们点燃了三支火把,左右挥动。

    “出击!”裴信下达了进攻命令。

    三万骑兵如海潮一般向西城门杀来.......

    此时,董祝已经得到禀报,城外出现三支可疑的火箭。

    他心中着实狐疑,这是哪里的敌军?难道朱泚大军分兵两路,一路和父亲对阵,一路前来偷袭襄阳吗?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他睡不着了,立刻派人去通知军营,他刚出府门,只听见西城门方向马蹄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董祝顿时惊得手脚冰凉,只见十几名士兵仓惶奔来,大喊道:“少主,是晋军,晋军骑兵杀进城了。”

    听说是晋军,董祝心中顿时一松,他其实害怕是李鸿鑫的军队,他知道父亲和李鸿鑫之间的深仇大恨,若是李鸿鑫的军队杀进城,他们全家老小都休想活命,

    但是晋军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及时投降,郭宋倒不一定会杀他们。

    “他们来了多少军队?”

    “都是骑兵,估计有三四万人!”

    竟然有数万骑兵,董祝绝望了,他当即下令道:“去通报对方主将,我们愿意投降!”

    .........

    裴信听说对方主将愿意投降,他当即同意了,一方面省得他们去攻打军营,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收拢董希芝的败兵。

    在董祝的命令下,军营内的三千士兵放下兵器,列队走出军营大门向晋军投降,

    其他三座城门,除了东城门的士兵开城门逃跑外,其他北城和南城的士兵也纷纷放下兵器投降,不费吹灰之力,襄阳城便被长安杀来的唐军夺取了。

    ........

    就在襄阳城沦陷的同一时刻,偷袭敌军大营的董希芝遭遇到了五万敌军的围歼,他的军队已彻底崩溃,有的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有的丢掉兵器,跪地投降,苦苦哀求对方饶自己的一命。

    李鸿鑫恨极了董希芝,把仇恨也延续到襄阳军身上,他下令不接受投降,将襄阳军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数万士兵展开了大屠杀,上万名跪地投降的士兵被敌军牵到河边屠杀,鲜血染红了叶水,河面上飘满了士兵们无头尸体。

    董希芝率领数百人逃出敌军包围圈,一路狂奔到方城县城门前,董希芝仰头大喊道:“我是董希芝,速开城门!”

    城头上,向左辉冷冷道:“姓董的,天子待你不薄,你却公然背叛天子,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做个无情无义的小人?痴心妄想!”

    董希芝气得浑身发抖,正是这个向左辉怂恿自己去偷袭敌营,原来他早和李鸿鑫勾结了,难怪自己会中了对方埋伏。

    董希芝眼中喷射怒火,指着向左辉大骂道:“贼人,我拿住你,必将尔碎尸万段!”

    向左辉呵呵一笑,“碎尸万段的恐怕是你吧!李鸿鑫已准备好大油锅,烹炸你们全家了!”

    他一挥手,“放箭!”

    城头上箭如雨下,董希芝连连后退,后面又传来追兵的喊杀声,他心中无奈,只得带领数百士兵向襄阳城逃去。

    但董希芝不知道,邓惟恭率领三千骑兵已经先一步抄到前面,截断了他的退路。

第九百九十七章 小董为饵

    天色大亮,襄阳城内的百姓终于发现昨晚攻入襄阳城的大军竟然是长安郭宋的军队,整个襄阳城顿时沸腾起来,尽管现在还在戒严,不准百姓上街,但按耐不住内心激动的百姓纷纷在家里敲锣打鼓,发泄内心的喜悦,他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中午时分,从南阳飞来的鸽信抵达了襄阳城,裴信拿着鸽信匆匆找到了军师王侑。

    “军师,南阳的最新情报,董希芝在方城县偷袭敌军大营,被敌军识破,军队被五万大军包围,董希芝全军覆灭。”

    “董希芝呢?他突围没有了?”王侑问道。

    裴信摇摇头,“他被敌军俘虏,被敌军主将李鸿鑫亲自砍下了脑袋,人头已经送去洛阳。”

    “这么说,朱泚损失不大?”

    “应该是,非但没有损失,还得了大量降军,他的军队现在至少上六万人了。”

    王侑负手走了几步,又对裴信道:“为什么我要求你晚上进攻襄阳城?为什么要求夺取襄阳后还继续戒严?这样就能防止消息外泄,现在我们对敌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敌明我暗,对方不了解襄阳城的情况。”

    裴信忧心道:“就害怕朱泚埋伏在襄阳城的探子,已经把消息通过信鸽发出去了。”

    “这倒无妨!”

    王侑微微一笑道:“对方的鸽信一般只去洛阳,不会去南阳,朱泚在今天下午收到鸽信,再派人骑马赶来通知李鸿鑫,那已经是三四天后的事情,时间上来不及了,我有一计,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一战击溃李鸿鑫。”

    王侑低声对裴信说了几句,裴信大喜,连忙躬身道:“就按照军师之策行事!”

    .........

    城门处,裴信对眼睛通红的董祝道:“这次诱敌之计我就交给你了,事成之后,我会向晋王殿下保奏,保举你当个县令。”

    董祝点点头道:“感谢裴将军厚爱,当不当官并不重要,但杀父之仇我一定要报,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把敌军引入埋伏圈。”

    裴信又对跟随董祝北上的周飞道:“将军要当心敌军骑兵,宁可计策败露,也不能被敌军骑兵追上。”

    “请主帅放心,周飞绝不会伤一兵一卒,一定全身而返!”

    周飞率领的三千人是步兵,他很担心李鸿鑫会派骑兵追击他们,但王侑却胸有成竹,李鸿鑫一定会用骑兵来偷袭襄阳,而不会用在董祝身上。

    裴信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听从了军师的安排。

    “出发吧!”裴信下令道。

    周飞抱拳行一礼,率领三千军队簇拥着董祝出城北上了。

    就在他们刚走,裴信也率领两万骑兵出城了。

    虽然对方军队人数他们的三倍,但裴信相信自己骑兵的强大作战能力,只要战术得当,一定能击溃敌军。

    李鸿鑫率领六万大军正浩浩荡荡杀奔襄阳而来,虽然他已亲自砍下了董希芝的脑袋,但他还不满足,他一定要将董希芝的子孙后代斩尽杀绝,才能出他憋了二十年的一口恶气。

    当然,就算董希芝没有子孙,他还是要夺取襄阳,他已被天子朱泚封为荆襄节度使,江陵郡王。

    以后不仅荆北八州是他的地盘,另外,他还要攻灭荆南的刘辟,这就是天子朱泚封他江陵郡王的深意,他若不夺取荆州全境,占领江陵城,江陵郡王何以名副其实?

    这也是朱泚给他五万大军南下的深意,夺取襄阳后,他将马不停蹄,率领大军直扑长江南岸的江陵城。

    中午时分,大军距离邓州州治穰县还有七十里,周围是大片丘陵地带,森林茂盛,河流众多,一条宽阔的官道笔直向南,前面忽然有探子来报。

    “启禀大将军,前面十五里外发现一支军队,约三千人,为首是董希芝之子董祝!”

    李鸿鑫大喜,他就怕董希芝的子孙逃掉,没想到他居然送上门了,不用说,一定是来接应他父亲的,可惜他来晚了。

    “能确定是董祝?”李鸿鑫问道。

    “基本上能确定,有弟兄见过他,他们的旗号也是一个‘董’字。”

    李鸿鑫心念一转,对方只有五千人守襄阳,现在董祝率三千人出来,那襄阳城内岂不是只有两千人了?

    他立刻令道:“向左辉将军何在?”

    向左辉连忙上前道:“卑职在!”

    “我你给你三千骑兵,你绕小道前往襄阳,你骗开城门,先一步夺取襄阳城。”

    骑兵应该是由邓惟恭率领,但李鸿鑫表彰邓惟恭活捉董希芝有功,便派他去洛阳给天子献人头领功,名义上是把功劳让给邓惟恭,实际上是夺了邓惟恭手下的骑兵,李鸿鑫很信任向左辉,便命他为骑兵主将,统领三千骑兵。

    向左辉低声道:“不如卑职直接前去,直接抓了董祝!”

    李鸿鑫不置可否道:“董祝已是瓮中之鳖,他跑不掉,我就担心董希芝的其他几个儿子得到消息,从襄阳城逃走,我就无法斩草除根了,向将军,相信你和我都有同样的想法。”

    向左辉点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不斩草除根,他们终究是祸患,卑职就冒充后撤之军,骗取襄阳城,抓住董府满门老少。”

    李鸿鑫取了董希芝的金令箭给他笑道:“有这支金令箭,绝对万无一失了!”

    向左辉接过令箭,抱拳行一礼,率领三千骑兵立刻主官道,向一条小道奔去,向左辉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他知道有一条小道可直通新野。

    三千骑兵走了,李鸿鑫随即布下埋伏,等待董祝的三千军前来自投罗网。

    不料董祝军队距离埋伏地还有两三里时,忽然发现不对,掉头便逃跑。

    李鸿鑫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精明,他气得大骂,早知道让向左辉绕过去先截断敌军的退路,就像抓住董希芝一样,但此时李鸿鑫没有办法,只得喝令全军追赶敌军。

    六万大军在官道上疾奔,李鸿鑫大喊道:“率先活捉董祝者,官升两级,赏银三千两!”

    这个赏赐比较容易兑现,六万大军精神大振,纷纷加快速度,在官道上狂奔,但他们不管怎么加速奔跑,距离敌军就是只有两三里,怎么也追不上,一个时辰后,六万大军渐渐拉开了,形成一条长达近十里的长龙。

    李鸿鑫气得咆哮如雷,就恨不得追上董祝,将他脑袋一劈两半,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的队伍目前是最容易被敌军攻击,根本就无法组织起阵型抵抗。

    “大将军!”

    两名大将骑马追上来,一左一右拉住李鸿鑫的战马缰绳,急声道:“形势不对,敌军必然有诈!”

    “为何这样说?”李鸿鑫恼火问道。

    “大将军,我们的军队延绵十里,若敌军埋伏,我们怎么抵挡?”

    其实这个念头也在李鸿鑫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对方只剩下五千军队,怎么伏击自己?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李鸿鑫摇摇头,“你们多虑了,董祝手中只有五千军队,前面有三千人,就算他埋伏了两千人,这点兵力给们填牙缝都不够,还能伏击我们?”

    “大将军,卑职和李将军担心不是董祝的军队,而是郭宋的大军,这里距离武关只有两百里,郭宋会对襄阳之变袖手旁观吗?”

    一句话顿时提醒了李鸿鑫,他回头看了看六万大军,竟然看不到尾,他心中开始打鼓了,他大声令道:“全军停止前行!”

    士兵们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已筋疲力尽,纷纷蹲下喘息,可就在这时,两边树林内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呜——”

    马蹄声轰然响起,从两边树林内杀出无数的骑兵,李鸿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两万骑兵分成四队,瞬间杀进了敌军队伍中,将十里长的队伍截成了四段,六万朱泚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军队顿时一阵大乱。

第九百九十八章 渔翁得利

    向左辉率领三千骑兵一路疾奔,次日傍晚便抵达了襄阳城,他们在数里外便放弃了战马,步行奔到城下,襄阳军队没有骑兵,他们直接过去会露馅。

    夜幕快要将临时,向左辉率领三千士兵抵达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挂,城上守军如临大敌。

    襄阳城护城河宽阔,但城门前会有一座石桥,直通城下,前面剩下的护城河就只有数丈宽,放下吊桥后,便正好搭在石桥上。

    向左辉飞马奔至桥头仰头大喊道:“城头上守将何人?”

    城头守将叫做李灵,是一名中郎将,他向身后城楼下站着的王侑看了一眼,王侑向他点点头,李灵会意,他走到城垛前探头向下望去。

    “是向将军吗?我是李灵。”

    向左辉当然认识李灵,董希芝留下来辅佐董祝守城的,董祝率三千军北上,李灵居然没有跟随,这倒也奇怪了。

    不过向左辉没有多疑,他连忙喊道:“弟兄们又困又乏,快开城门!”

    “向将军,少主听说主公兵败,他心急如焚,率领三千军队北上去接应了,你们没有遇到吗?”

    “啊!我没有遇到少主,他是走官道吧!我是走新野故道。”

    向左辉见城上还有些犹豫,心中恼火,便取出金令箭喊道:“这是主公金令箭,主公担心襄阳有失,让我先回来驻防。”

    李灵连忙陪笑道:“向将军不要生气,因为少主有严令,不准随意开城门,向将军有金令箭当然最好,我也可以向少主交代了。”

    他连忙令左右扔过去一个有盖的篮子,向左辉让亲兵把金令箭放进篮子里,扣上盖子,篮子被拖了回去。

    李灵看了看令箭,又用眼角余光向后望去,只见王侑给他做了一个开城的手势。

    李灵笑道:“令箭无误,请稍候,马上开城门!”

    他回头喝令道:“放下吊桥,开启城门!”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也慢慢开启了,襄阳城是战略雄城,它的四座城门都是复式城门,也就是瓮城结构,除了外城门,还有内城门,中间是瓮城,四周城门中,北城门是主门,所以瓮城很大,长约百步,宽五十步,平时守城士兵会在瓮城内训练。

    外城门开启,百步外的内城门也同步开启了。

    向左辉大喜,待吊桥放下,他纵马冲上了吊桥,后面的三千士兵紧跟其后,蜂拥冲进了城门,冲进城门后,向左辉已经掩饰不住他的夺城**,加快马速,向内城门冲去,后面的士兵也跟着狂奔,但就在距离内城门还有二十步时,内城门却轰然关闭了。

    向左辉大吃一惊,回头向外城门望去,只见外城门也在缓缓关闭。

    ‘中计了!’一个念头闪过他脑海。

    向左辉焦急大喊道:“撤退!快撤出去!”

    这时,瓮城四周城头上忽然出现数千士兵,一起向瓮城内放箭,箭如疾雨,向左辉措不及防,身中数十箭,坠落马下,当场毙命。

    三千士兵并没有全部进城,只进了两千人左右,后面尚未入城的千余士兵发现城门开始关闭,吊桥拉起,吓得他们向后狂奔,逃离城门。

    就在这时,两千骑兵一左一右杀至,城外的一千朱泚军大乱,有的四散奔逃,有的跪地求饶,一些负隅顽抗的士兵也被骑兵毫不留情砍死.......

    不到一刻钟,战斗便结束了,向左辉的三千士兵全军覆灭,数里外的三千匹战马也被晋军悉数缴获。

    但向左辉的三千人被歼灭还上不了台面,李鸿鑫的六万人溃败才是壮观的一幕。

    李鸿鑫的六万军队都已跑得筋疲力尽,根本抵抗不住两万骑兵的犀利攻势,在混乱中,大军崩溃了,六万大军在原野上四散奔逃,两万晋军骑兵围追堵截,使六万大军走投无路,投降者不计其数。

    李鸿鑫率领百余亲兵仓惶奔逃,却被杨玄英盯住了,他率领一千轻骑疾速追赶,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十几丈宽的河流,河水湍急,阻拦住了李鸿鑫的去路。

    杨玄英的追兵已杀到数十步外,李鸿鑫心一横,迎了上去,他挥刀大喊道:“来将受死!”

    杨玄英冷笑一声,纵马疾奔,手中蟠龙金枪如闪电般刺出,李鸿鑫举刀格挡,却挡了一个空,对方的长枪在他面前消失,他暗叫一声不妙,只觉肚子一凉,对方枪尖从他小腹里刺入,长枪一拧,李鸿鑫肝肠皆断,他痛得大叫一声,翻身落马,长枪又瞬间刺进他胸膛,李鸿鑫落地之时,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李鸿鑫手下眼睛都红了,大吼着冲上来,李玄英长枪神出鬼没,连挑二十余人,其余士兵吓破了胆,纷纷逃走,却被千余骑兵团团包围,最终全部被杀,无一逃脱。

    战斗在追杀中渐渐落下帷幕,六万大军被斩首七千余人,投降近五万人,只有不到三千人从战场逃脱,晋军缴获的各种兵甲武器堆积如山。

    稳定住了战俘的情绪,裴信留五千人看守战俘,他率领其他大军北上,一路势如破竹,邓州刺史在南阳县投降,但裴信的目标是鲁阳关,鲁阳关是六万大军的后勤重地,有粮食二十万石,各种物资物资不计其数。

    夜幕初降,一万骑兵在主帅裴信的率领下兵临鲁阳关关城下,鲁阳关主要是防御北方的南侵之敌,它是一座关城,东西两边是高山悬崖,南北各建了一座城墙,地势南高北低,从北面进攻险要,从南面则居高临下。

    关城内囤积了大量的粮草物资,裴信不仅要夺取这些物资,同时也要夺取鲁阳关这座要隘。

    关城内目前还有三千士兵,由大将王烈统率。

    裴信立马在一座矮丘上,注视着数里外的鲁阳关隘,相对于高大坚固的北城,南城就要低矮得多,但这种低矮也是相对性的,不至于低矮到不需要攻城武器就能攻下。

    裴信率领的一万骑兵自然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但他们却携带了威力强大的另类攻城武器。

    裴信看了看天色,远处天空还有最后一抹晚霞,夜晚正在来临。

    “一个时辰后,夺取鲁阳关!”裴信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

    .........

    夜幕完全降临了,浓浓的夜色笼罩着鲁阳关,月光昏暗,夜色深沉,关隘上的三千士兵紧张地注视外面的风吹草动,尽管关隘点满了火把,但目力所及,依旧只能在三十步内。

    这时,数十名手执巨盾的士兵集聚成一团,正缓缓向城门处靠拢,他们体型太大,在距离城门约八十余步时被城头士兵发现了。

    王烈大喊道:“集中弓弩手射击,不准它靠近城门!”

    两千多名弓弩手一起向缓缓而来的敌军射击,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城外的黑团,但黑团并没有被射垮,还在移动,只是移动的速度明显放慢了。

    “射!不要停止!”看到射击效果的王烈大喊。

    就在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移动的黑影时,众人却没有发现城外地上,几个十分隐蔽的黑影正匍匐爬行,他们滚动着一个巨大的铁球,很快抵达城墙,几名士兵爬起身,紧贴在城墙上,确定没有被发现,他们又迅速向城门处移动。

    城头上的士兵都被那团左右移动的黑影吸引住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城门下却发生了变化。

    几名黑衣人支起了木架,将一个巨大铁疙瘩顶在城门上,由于城门上方有一个弧形的拱券顶,使城门镶嵌于内,上面守军看不见城门,便形成了典型的灯下黑。

    一名士兵点燃了火线,三名士兵分头向两边狂奔,原本左右移动吸引人注意力的百余名士兵忽然瘫倒在地,他们趴在地上,用盾牌遮住头部和其他要害处。

    城头停止了射击,关城内外顿时变得十分安静,主将王烈心中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危险,但还没有等他做出判定,便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火光迸射,城头在爆炸中轰然坍塌,硝烟伴随着尘土弥漫在关城上空,至少有上千士兵被埋在瓦砾之下。

    “呜——”

    远处的进攻的号角声骤然吹响,一万骑兵在裴信的率领下,向鲁阳关铺天盖地杀来.......

    鲁阳关陷落,标志着荆州北部地区彻底被晋军控制。

第九百九十九章 天子学画

    长安的上元节已经过去五天了,但很多人家依旧挂着花灯,仿佛还在回味上元夜的热闹和欢乐。

    晋王宫这几天十分忙碌,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晋王的昭容刘采春诞下一女,这是郭宋的第三个女儿,起乳名元宵。

    王宫内彩灯璀璨,彻夜燃亮,在昭仪敏秋的寝房内,郭宋低沉地嘶吼一声,终于放松下来。

    他慢慢离开敏秋丰腴身体,慢慢躺在床榻上,这是今晚第三次了,尽管他也想节制,但敏秋纤细的腰肢和浑圆夸张的后屯总是让他心中火焰难以抑制。

    敏秋像猫一样地蜷缩在他身边,她比较其他几个姐妹更懂丈夫的那方面的心思,她能充分利用自己的身体来满足丈夫的需求,也使郭宋对她宠眷不衰。

    敏秋的惹祸兄嫂被送去太原后依然不知收敛,终于酿出大祸,去年十月,他兄长张大旗在一次酒宴上吹嘘自己是晋王大舅子,结果众人轮流敬酒,他喝得酩酊大醉,去上茅厕时失足掉进粪坑,被捞起来时已经气绝身亡。

    这件事对敏秋打击很大,不过她也因祸得福,对她一直不满的王妃薛涛谅解了她,她开始重新获得丈夫的宠爱。

    敏秋温柔给丈夫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小声道:“夫君,今晚休息吧!明晚妾身再好好伺候你。”

    郭宋点点头,他今天是有点疲惫了,中午去了应采和那里,晚上又赶三场,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体力还能再继续,但他自己也想节制一下。

    敏秋披上一件纱裙,起身去了外间,她洗净身体,又端来一盆温水,细致地替丈夫擦拭身上的汗渍。

    “过来!”

    郭宋张开胳膊,敏秋连忙像小猫一样躺进丈夫的怀中。

    “你好像有心事?”郭宋柔声问道。

    敏秋点点头,轻轻叹口气道:“我大嫂要改嫁!”

    从隋唐时代起,朝廷一直鼓励寡妇改嫁,以增加人口,这一直是国策,就算各地割据的藩镇也更加严厉,不准寡妇守寡,晋国自然也是大力提倡并鼓励寡妇改嫁,并形成了一种宽容的氛围,寡妇改嫁非但不会被人看不起,反而是一种荣耀,而且很多寡妇都带着前夫的财产出嫁,也深受后夫的欢迎。

    像郭宋的大姐郭萍,她没有改嫁是因为女儿被拐,她踏上漫漫的寻找女儿道路,无暇考虑改嫁,现在她儿女都大了,生活富足,她也不想改嫁了。

    同类的事情,还有妓女从良嫁人,也不会受歧视,朝廷为了增加人口,千方百计创造各种良好的氛围。

    一直到理学兴起后,妇女开始受到禁锢,实施三从四德,鼓励守寡,为长期守寡者立贞洁牌坊。

    但唐朝是很宽容的,增加人口是统治阶级从上到下的共识。

    所以敏秋的大嫂要改嫁,郭宋一点都不奇怪。

    郭宋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你担心什么?是担心她带走财产?”

    “不是财产问题,她能带走的财产只有她自己名下的五间店铺,其他财产都是大哥留给孩子的,我是担心一对侄儿侄女怎么办?”

    敏秋侄儿十四岁,还在读书,侄女十二岁,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敏秋担心大嫂把两个孩子带走改姓,他们张家就绝后了。

    郭宋理解敏秋的担心,他想了想道:“你侄儿可以安排进太学的少年班,有上千人呢!都和他差不多大,可以住在太学,侄女可以接过来照顾,住在晋王宫也可以,正好给小薇做个伴。”

    敏秋大喜,她就是这样考虑的,可就怕丈夫不同意,她给大姐薛涛说过了,薛涛表示同意,但丈夫那边要她自己想办法。

    没想到丈夫主动提出来,她难掩心中喜悦,伸过头在丈夫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郭宋嘿嘿一笑,给她使了个眼色,敏秋顿时心领神会,转过身子俯了下去.......

    次日上午,郭宋来到了玉真宫,虽然昨天中午才来过,但那是私事,也是隐藏身份前来,而今天他是专程以晋王身份来觐见太后。

    随着玉真宫扩容后,王太后和小皇帝也在去年八月以避暑为名,秘密搬到了玉真宫,这件事非常隐秘,朝廷也只是政事堂几位相国知晓。

    玉真宫占据了小河北面的大片空地后,扩大了一倍,很多道姑的寝房也搬了过去,看起来玉真宫的扩容是为了解决道姑们寝房困难,但在新建道宫的深处,却隐藏着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庭园,这座庭园修建得很接地气,假山祠堂,周围廊桥环绕,一座精美的亭子环绕其中,后面则是几座精美的阁楼,还有一片占地好几亩的草场。

    和皇宫的威严高耸的建筑完全不同,更富有生活气息,王太后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宁静、从容,能让她在这里安静地度过后半生。

    王太后已经半出家为修士,她大部分时间都和道姑们一起在三清殿上诵经,不过今天她没有去,她昨天得到通知,今天上午晋王会来觐见。

    王太后心里有点紧张,实际上她很怕见到郭宋,每次见到郭宋,都会给她一种巨大的威压,尤其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心中宁静,更重要是没有压力,她害怕郭宋到来后,再次改变她现在的生活。

    “太后,摄政王来了!”门外跟随她多年的一名老宦官小声禀报。

    王太后一共带来三十几名宫女和十名老宦官,包括照顾小皇帝的三名乳娘,都跟随她多年,深得她信任,另外还有十几名武艺高强的女护卫贴身护卫,这些女护卫都来自晋王府,虽然王太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这些女护卫并不影响她的生活,她也慢慢习惯了。

    “请摄政王觐见!”

    不多时,郭宋大步走进了中堂,太后坐在一挂竹帘背后,旁边站着两名宫女。

    郭宋躬身行一礼,“微臣参见太后!”

    “殿下请免礼,赐座!”

    “谢太后!”

    旁边就有一把锦椅,郭宋坐了下来,他微微笑道:“太后住在这里如何?如果不太舒服,随时可以搬回大明宫。”

    王太后吓了一跳,连忙道:“哀家住得很舒适,很满意,不想再动了。”

    “既然太后满意,微臣就放心了,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通知政事堂,政事堂会尽快解决。”

    “多谢殿下关心,暂时没有什么需求,若有需求,哀家会提出来。”

    郭宋沉吟片刻又道:“微臣听说天子似乎对绘画很感兴趣,是这样吗?”

    王太后微微一怔,她们几天前才发现小皇帝喜欢涂鸦,晋王这么快就知道了?

    心念一转,王太后便猜到了,恐怕是应采和泄露了这个消息,是她最先发现天子喜欢涂鸦绘画。

    应采和与晋王的特殊关系,王太后便猜到了几分,一般心腹只知道应采和是晋王的头号杀手,但王太后毕竟是女人,她能发现一些更深的隐秘。

    王太后没有否认,点点头笑道:“他现在还谈不上绘画,只是胡乱涂鸦而已。”

    郭宋也笑道:“像他这样的孩子,往往是天才,我打算请一个先生教授他绘画,太后以为如何?”

    王太后心中微微一叹,她当然明白晋王的意图,宗室里仅有的几个少年和孩童,都被晋王往书呆子方向培养,渐渐泯灭了他们的雄心壮志,想培养小皇帝绘画,显然也是这个目的,不过王太后也看开了,让他们不涉政治,或许能活得更长久一点,就像彭王李仅一样,整天醉生梦死,最后还混了一个善终。

    王太后犹豫半晌道:“哀家明白殿下的好意,只是这里不太方便男子出入。”

    “无妨,我请一个女先生来教他就是了。”

    王太后见晋王坚持,只得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殿下了!”

第一千章 接踵而来

    “另外,微臣要向太后禀报,荆北八州已经被我们重新夺回,我们全部夺回荆州已指日可待。”

    王太后点点头,“这是好事,恭喜殿下了!”

    王太后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一丝疲惫,看得出她对夺回荆北毫无兴趣,郭宋便起身道:“打扰太后休息了,微臣告退!”

    “感谢殿下今天来探望哀家,请殿下放心,哀家过得很好,很平静!”

    “那微臣就放心了!”

    郭宋躬身行一礼,慢慢退了出去,他甚至连应采和也没有去探望,便匆匆离去了。

    ........

    回到大明宫官房,郭宋刚坐下,一名文书在门口禀报,“殿下,潘相国求见!”

    “请他进来!”

    不多时,潘辽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一礼道:“参见殿下!”

    “坐下说吧!”

    潘辽在旁边坐下,茶童给他上了茶,这个细节让郭宋忽然想起,好像刚才去觐见太后,太后竟然没给自己上茶,这是多么希望自己赶紧讲完走人?

    “殿下,卑职刚刚接到杭州官府发来的消息,召王在来长安的路上病倒了。”

    这个消息让郭宋一怔,连忙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好像召王是从广州坐海船北上,到明州时就已经病倒,休养两天又继续北上,最后是在杭州上岸,现在病倒在余杭县。”

    郭宋负手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宣召进京的四人中,只有韩滉一人明确要进京,估计会走襄阳北上,刘洽病倒是事实,军政大权已被他儿子刘士宁掌控,马燧没有任何消息,不说来,也不说不来,就仿佛没有接到宣召一样。

    召王李偲倒是明确表态要来,但他却在杭州病倒,这到底是他计划之中的‘病倒’?还是他真的病了不想来?

    想到这,郭宋立刻走到门口令道:“去晋卫府,立刻让宋统领来见我!”

    一名侍卫匆匆跑去了,潘辽迟疑着问道:“殿下怀疑他是佯病?”

    郭宋摇摇头道:“其实李偲来不来并不重要,但他的病情将影响岭南的局势,所以我必须要确实他是不是真的病倒,如果他只是佯病,我可以让他回去养病,如果他是真的病重,我们就得想办法避免岭南出现战乱。”

    “殿下,召王可是有儿子。”潘辽提醒道。

    郭宋冷笑一声,“召王的四个儿子都是义子,而且都擅长琴棋书画,却没有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就怕他们镇不住局面,一些野心勃勃的大将趁机发动兵变。”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岭南太遥远,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住,殿下,这是现实。”

    郭宋知道潘辽说得对,他心中十分恼火,用拳头敲了敲桌子道:“现在我才知道,造船业是多么重要,尤其是能出海的大船。”

    这时,宋添匆匆赶来,在门外道:“殿下找卑职吗?”

    “宋统领快进来!”郭宋向他招招手,宋添快步走进来,他向郭宋和潘辽各行一礼。

    郭宋问道:“我们距离杭州最近的情报点在哪里?”

    “启禀殿下,在越州会稽县。”

    郭宋便道:“你立刻通知会稽县的手下,让他们赶去杭州余杭县,去找......”

    郭宋回头向潘辽望去,潘辽接口道:“去找杭州州衙,他们知道召王在哪里养病。”

    郭宋又继续道:“召王在杭州病倒,但我想知道他的真实病情,你安排会稽县的手下,就是打听这件事。”

    “卑职明白了,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卑职这就去发信!”

    “去吧!”

    宋添行一礼,匆匆去了。

    郭宋又对潘辽道:“你对刘洽之子刘士宁了解有多深?”

    “殿下,卑职对此人一无所知,不过卑职知道,独孤相国很了解此人。”

    郭宋也正好要找独孤立秋询问造船之事,他便对侍卫道:“再去把独孤相国请来!”

    独孤立秋的官房距离郭宋官房,直线距离不到五十步,很快,独孤立秋便被参军带进了郭宋官房。

    独孤立秋是最后一个被确定的相国,他出任工部尚书,郭宋之所以任命他为相国,也主要从两方面考虑。

    一个是他的七位相国中,来自河西的相国就占了四位,潘辽、张谦逸、曹万年和张裘安,崔元丰长期为地方官,朝廷经验和人脉都稍缺,只剩下杜佑一个朝廷老臣,但有点独立难支,所以郭宋便看中了朝廷中人脉极广,资历极老的独孤立秋。

    当然,独孤立秋自身的身体也不错,能胜任相国之劳。

    第二个方面就是郭宋想找一个主管制造业的宰相,在这个方面的经验以及实践,没有谁再能和独孤立秋相提并论。

    正是这两大原因使独孤立秋在花甲之年圆了自己的相国之梦,他在南唐虽然短暂出任相国,但他认为南唐不完整,偏安一方,徒有相国之名,却无相国之实。

    “哟!老潘也在。”

    独孤立秋走进来微微一行礼,笑眯眯道:“我猜殿下是不是为造船之事找我?”

    “独孤相国怎么知道?”郭宋不解问道。

    “马上春暖花开,又该到航行之时了。”

    郭宋笑了笑:“只能说巧合吧!相国请坐。”

    独孤立秋坐了下来,郭宋问他道:“其实我有两件事找相国,第一是我想知道,刘士宁这个人怎么样?独孤相国应该很了解他吧!”

    “刘玄佐之子刘士宁?”

    “正是他!”

    独孤立秋笑道:“殿下还真问对人了,当年代宗在位时,我接任千牛卫大将军,这个刘士宁就是我手下一名旅帅。”

    “等一等?”

    郭宋打断独孤立秋的话问道:“这个刘士宁多大岁数了?”

    “和殿下差不多。”

    郭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独孤立秋又继续道:“这个刘士宁非常奸诈,当时发生了一起奸淫民女案,刘士宁是嫌疑人之一,但他却有不在场的证据,因为案发那天晚上是他当值,结果另外两人成了替死鬼,被杖打一百棍,革职赶出军营。

    由过了两个月,刘士宁有一次喝醉酒吐露了真相,那个案子就是他干的,他利用自己当值为掩护,潜入民宅犯案,然后又无声无息回来继续当值巡逻,所以大家都能证明他不在场,事情已经过去了,苦主一家也搬走了,案子已经结束,我也只能把他革职。”

    “后来呢?”郭宋又问道。

    “后来他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倒也立下不少功绩,但很多人都说他野心大,他父亲为宋汴节度使时,他不止一次劝说父亲拥兵自立,刘洽军队和李希烈军队的一场大战,也是刘士宁引发的,刘洽想走淮南去扬州,但刘士宁却希望灭了李希烈,夺取他的根基,最后两败皆伤。”

    “可我听说他后来去了成都?”旁边潘辽接口道。

    “正是,他去成都是他主动申请的,他愿在成都为人质,刘洽才能被先帝封为江南东道节度使,等他父亲在江南东道站稳了脚跟,他却重贿宋朝凤,然后以母亲去世为由,请假回家奔丧,宋朝凤替他说了情,先帝批准他一年假期,这一去他便再也没有回成都。”

    郭宋点点头,“由此可见此人很有头脑,善于抓住时机,倒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独孤立秋笑着摇摇头,“他最大的弱点就是野心太大,他曾经给先帝写过一封信,他想出任苏州刺史,先帝找我商议,但还没有结果就爆发了宫廷政变。”

    “那先帝怎么评价刘士宁的?”郭宋又问道。

    “先帝评价他是奸雄,最好把他囚禁于京城,永不放他出京。”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他忽然对两人道:“会不会韩滉这么痛快答应来京城述职,就和这个刘士宁有关系?”

第一千零一章 探查病情

    “殿下,这就是卑职所做的造船计划图!”

    独孤立秋从官房取来一幅草案图,在郭宋官房挂了起来,这时,杜佑和张谦逸也一并被请来,他们一个管人,一个管财,都需要他们出面。

    独孤立秋介绍道:“上面是原材料配备,当初从回纥得到的木材,经过数年晾晒并阴干后,现在已经可以用来造船,不过遗憾的是,这些木材最初是考虑用来造内河船只,没有准备海船的龙骨,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材料储备,最多只能造两千石的船只。”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我记得从回纥取回来的都是参天大树,不能做龙骨?”

    “殿下,不是长度问题,而是木材本身,基本上都是松木,不太适合做海船龙骨。”

    郭宋摇摇头,“独孤相国先告诉我一个结果,我想知道,按照计划,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海船?”

    独孤力求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殿下,建造大海船本来就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准备材料时间,建造时间,卑职估计,最快也要十年时间。”

    郭宋眉头皱成一团,居然要十年时间,如果造一支庞大的船队,岂不是要数十年时间?这个结果着实让他十分失望。

    独孤立秋心中倒有想法,他对郭宋道:“殿下,虽然我们暂时造不出海船,但可以租船。”

    “你是说刘家?”郭宋醒悟道。

    独孤立秋点点头,“刘家船队经营了五十年,他们光海船就有近两百艘,还有大量经验丰富的船员,我曾和他们家主谈过,他们也愿为殿下效力。”

    郭宋沉思片刻又问道:“现在船只有多少在河口港?多少在明州港?”

    “差不多一半对一半。”

    郭宋一时间沉吟不语,旁边杜佑笑问道:“殿下还在担心什么?”

    郭宋微微叹口气道:“虽然租船可以,但也只解决了运输问题,后勤运输,人员运输,这个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战船,岭南和泉州那边可是有水军的,数量虽然不多,但足以击毁所有的货船,”

    这个问题确实很现实,众人一时都沉默了,这时,郭宋笑着安慰众人道:“这件事就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水路不行我们就走陆路,也是一样的。”

    独孤立秋惭愧道:“卑职考虑不周,让殿下失望了。”

    郭宋摆摆手,“海船只是我兴之所来才问起,其实我更关心的是各种民用工坊的建立,像采矿、冶炼、铸造、纺织、造纸、印刷、酿造、制茶、民船建造等等,这才是需要独孤相国费心劳神的地方。”

    郭宋又对潘辽三人道:“只有物质丰富才是国强民富的根源,所以发展工矿业是以后朝廷的重中之重,像纺织、酿造、造纸这些可以交给民间来做,但采矿、冶炼、铸造、造船这些基础重型产业必须由官府主导,财力上要保证,人才培养方面也要加强,尤其是各州,必须按照太学的模式建立专业性的州学,从明年开始,科举要恢复旧制,在明经的基础上增加明法、明字、明算三个科举项目。”

    四人连忙答应,他们都知道,晋王殿下崇尚俭朴,务实去虚,大力发展农业、商业和手工业,这其实是好事啊!

    .........

    杭州余杭县,官道上行人不多,这里河网密布,水运便利,骡马不多,倒是家家户户都有舟楫,一般百姓大都走水路,所以官道上反而显得行人不多。

    中午时分,西面官道上尘土滚滚,不多时,几名骑马之人疾奔而至,行人纷纷躲闪,骑马一路奔进了县城。

    这几名骑马人正是来自会稽县的晋卫府情报点,为首是一个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他叫岳京,他原本是信都县的情报头目,也就是信都县高升客栈的岳掌柜,河北被攻下后,信都情报站解散,岳京升了一级,又被派到会稽县筹建情报站,这次他们在会稽开了一家平安客栈,以前的几名手下也跟随他一起来到会稽县。

    岳京刚刚接到晋卫府的命令,要求他探查召王李偲的病情,他们连夜出发,第三天中午便抵达了余杭县。

    县城内人口嘈杂,他们下马缓行,一路打听,很快便找到了州衙。

    韩滉治下的江南地区和郭宋是同盟,几年前,郭宋曾帮助韩滉阻击了朱泚大军过江,随后从河内渡过黄河攻克孟津,逼迫朱泚不得不放弃进攻江南,回师洛阳。

    所以江南各地官府对郭宋都十分友好,当太后和天子返回长安,重新建立新朝廷,江南各州也是在第一时间承认了长安新朝廷。

    在会稽设立情报站,也并不是为了收集军事情报,而是为了收集各州商业情报以及江南地区的民情、官情。

    来到州衙前,岳京递给衙役一张名帖,“我们是朝廷派来的,请把名帖交给孟使君!”

    听说是朝廷官员,衙役转身向官衙内跑去,不多时,出来一名三十余岁的官员,抱拳笑道:“在下杨涣,是孟使君帐下幕僚,几位请随我来!”

    晋卫府是内部称谓,对外他们原本是挂在肃政台下面,肃政台现在拆分为御史台和谏台后,晋卫府便改挂在秘书监下,对外名称叫做特别调查署,事实上,这个名字也有点自欺欺人,谁都知道这个特别调查营就是晋卫府,只不过在名称上稍微粉饰一下。

    内卫也是挂在秘书省下,改名为内务署,还有就是王侑所在的参谋署,这三个署是郭宋最重要的三个特殊机构。

    岳京递上的名帖上面就是秘书省特别调查署参军事,参军事是他的官职,正六品官员。

    如果了解晋王府组织结构关系,便会知道,这个岳京就是地方上的情报头子,京城百姓或许知道,但远在江南的杭州刺史孟晓却不会知道,他还以为岳京是从京城过来的。

    孟晓在贵客堂请岳京坐下,又让随从上茶,孟晓笑问道:“请问岳参军从京城赶来,有何贵干?”

    岳京听他误解了自己,他索性将错就错,笑眯眯道:“晋王殿下听说召王殿下病重,特令我来探望。”

    孟晓脸色一变,他十天前通过鸽信辗转告诉长安,召王病倒在杭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了?

    他又问道:“岳参军真是从长安过来?”

    岳京笑了笑道:“我从未说自己是从京城过来,晋王殿下关心天下民情,派出很多民情调查人员,我就负责调查江南地区民情。”

    “你是....你是晋王府的人?”孟晓这才反应过来。

    岳京取出自己的银牌放在桌上,“这是我的身份证明,请孟使君不要太担心,晋王殿下对江南地区的军事情报不感兴趣,主要是了解民情民意,还有商业方面的信息。”

    孟晓缓缓点点头,“商业情报是指哪方面,岳参军能否透露一二?”

    岳京呵呵一笑,“这不是秘密,孟使君有兴趣,我当然可以说一说,比如江南去年粮食大丰收,市场上的米价跌到每斗十五文,我把这个情报告诉了长安,晋王殿下就发来指令,要求我在最近两个月内在江南地区采购五万石粮食,还有十万匹细麻,然后通过长江运到襄阳。”

    “我明白了,感谢岳参军坦诚相告,召王就在余杭县,他确实病倒了,而且病情非常严重,我请了最好的名医给他诊治,他这个病不是一两天造成的,而是长期尿血,一直得不到很好的治疗,这次北上劳累,病情加重。”

    “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了?”岳京急问道。

    孟晓叹了口气,“他已经五天没有排尿了,整个人昏迷不醒,医师说,他可能就在这两天了,要我替他准备后事。”

    岳京呆了半晌道:“能让我见见他吗?”

    孟晓点了点头,“他目前就在州衙内,请随我来!”

第一千零二章 驾临刘府

    在州衙内的一间小院子里,院门口站着四名侍卫,他们神情肃穆,目光中透着悲伤,刺史孟晓上前低语两句,侍卫们看了一眼岳京,但还是闪开了。

    “岳参军请跟我来!”

    孟晓带着岳京进了院子,来到病房前,正好遇到一名老医师出来,孟晓连忙问道:“王医士,召王如何了?”

    老医士摇摇头,“估计熬不过今晚了。”

    说完,他连连叹气走了,孟晓走进房内,两名侍女连忙让开,岳京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召王,浑身浮肿的厉害,小腿和脸上都肿胀成了透明色,看起来格外惊心动魄,他已陷入重度昏迷中。

    “还要再看吗?”孟晓问道。

    岳京摇摇头,确实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他退出了院子,孟晓又问道:“岳参军要回去吗?”

    岳京沉吟一下道:“我再等两天吧!就住在附近客栈,若有消息,请派人通知我。”

    孟晓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要得到召王的明确死讯,这自然也是长安的要求,不上不下的病情,长安是不会接受的。

    孟晓点点头,“我估计明天一早岳参军就能得到消息了。”

    .........

    当天晚上三更时分,召王李偲在杭州州衙内病逝,享年六十岁,天刚亮,岳京便在余杭县用鸽信向长安发去了召王病逝消息。

    长安安善坊内,靠近坊门附近有一座占地约十亩的民宅,虽然牌匾上是普通民宅的白底黑字,不是官院或者官宅的红底银字或者红底金字,但大家还是看得出,这座宅子的主人不同寻常。

    虽然郭宋对商人比较宽待,降低商税,取消商人的很多不合理限制,比如服饰颜色,必须允许商人骑马,允许商人孩子从军以及参加科举、

    事实上,不光是商人,郭宋取消贱籍和奴籍,以前的乐籍、奴籍、娼籍、匠籍、商籍等等不公平的身份标志都取消,全面转为平民,只保留了罪籍和军籍,一个贬黜籍,一个是优待籍,当然,罪籍只涉及罪犯本人,不涉及子女配偶,一旦服刑结束,就会恢复为民籍。

    而军籍不太一样,它是一种优待,军籍可以减半缴税,如果是因伤退伍,终身都能减半纳税,如果在战场上阵亡,那么他们父母每月都能得到领取五斗米和一斗盐的补助,去世也能得到一口官府补助的棺材,阵亡者的儿女终身也能享受税赋减半。

    所以自从平籍国策推出后,商人也是普通民籍了,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但商人大多比较有钱,有钱当然就想过得舒服一点,但在奢侈方面却是有限制的,主要涉及衣食住行,衣服主要是郭宋提倡节俭,严格禁止穿拖地长裙,也严格禁止用华丽的蜀锦做衣,不光是针对商人,所有人都一样,就连王妃也从不穿拽地长裙,食物方面也是鼓励节俭,反对奢侈浪费,禁止食用奇珍异食。

    在身份方面的限制主要涉及行、住以及娶妾,娶妾就不应说了,没有一定身份,娶妾是不可能的。

    其次便是马车,没有官职或者爵位,不允许乘坐马车,只能坐驴车或者牛车,船也是一样,没有官职和爵位,不能能拥有私人乘船,要么去坐航运乘船,或者可以租下一艘乘船,当然,货船、商船、渔船不在限制范围内,主要是指乘船。

    然后就是住宅,住宅最严格,等级分明,一般民宅最大占地不得超过五亩,不过这个规定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用,目前主要涉及五大府,京兆府、张掖府、太原府、幽州府和成都府,将来可能还会有洛阳和扬州两地。

    而即使有官职和爵位,也有等级上的规定,比如你是六品官,在京城只能住三亩的官院,三品官或者县公以上爵位可以住到十亩巨宅,到了宰相级别或者国公爵位,那就能住二十亩以上的豪宅。

    一般官职是指文官,而武将则看爵位,有巨大的贡献的商人也是看爵位,比如张雷、李安、史东来三人都有县公爵位,郭萍例外,她是一品夫人。

    所以安善坊这座十亩民宅就显得很不寻常了,大家都猜主人至少有县公的爵位。

    这座宅子便是大商人刘尚东的府宅,为了让拥有数百艘海船的刘家来长安,郭宋开出了丰厚的价码,封刘尚东为江阳县公,准许他们购买一座园宅,准许他们府宅乘坐双马马车,准许他们拥有私人千石乘船。

    其中园宅只能皇族、外戚和国公才有资格居住,连张雷都没有园宅,郭宋居然准许刘家买一座园宅,由此可见朝廷对刘家的重视。

    不过刘尚东的父亲刘循深知人情达练,他懂得富不骄奢的道理,他们家若买下园宅,将来会是一个祸患。

    所以搬到长安后,刘循拒绝了子孙的要求,放弃购买园宅的资格,只买下了一座十亩的官宅,改成民宅,但他家府门前竖有一块石碑,上刻‘敕造江阳县公府’,表明了府宅主人的身份,人家是县公,有资格住十亩宅。

    一大早,刘府便开始张灯结彩,但时间上还是有点仓促,只能把几个大红灯笼挂在大门前。

    刘府刚刚接到消息,晋王将来拜访刘家,这可是大事,虽然晋王常常以私人身份去找张雷和李安,但以晋王身份拜访商人,这还是第一回。

    上午时分,一支骑兵队护卫着两辆宽大的马车驶入了安善坊,站在门口望风的管家飞奔而回,老家主刘循亲自到大门口迎接晋王的到来,后面跟着刘尚东以及他的兄弟子侄数十人。

    不多时,两辆宽大气派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侍卫开了车门,晋王郭宋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另一辆马车下来的是独孤立秋,他是陪同晋王前来拜访郭家。

    刘循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摄政王殿下驾临令刘家,令鄙府蓬荜生辉,小民刘循代表刘府满门,热烈欢迎殿下的驾临!”

    独孤立秋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刘氏老家主,代宗皇帝曾封他为县子爵。”

    郭宋笑着点点头道:“早就想来拜访了贵府了,一直安排不出时间,希望没有打扰贵府。”

    “哪里!哪里!殿下能来刘府,是我们家族的荣幸。”

    刘循又给郭宋介绍了现任家主刘尚东,众人簇拥晋王和独孤相国向府内走去。

    刘家今天开了正堂,郭宋走上正堂坐下,主人刘循陪坐一旁,两边下手分别是独孤立秋和刘尚东,几名侍女进来上了茶。

    郭宋笑问道:“老家主住在长安可习惯?”

    “还不错!”

    刘循捋须笑道:“长安没有我想象那么干燥,很湿润,住在这里还是很舒适的。”

    “比起扬州,长安的冬天可能稍微冷了一点。”

    “我觉得和扬州差不多,我年轻时在丰州住过一个冬天,那边冬天的冷才让人无法接受,但长安就好得多,没有严寒,下过大雪后,我常常会去花园里走走,欣赏一下雪景。”

    “其实园宅那边欣赏雪景会更有意境,刘家为何要拒绝?”

    刘循微微欠身道:“感谢殿下的美意,但刘家确实没有资格居住园宅。”

    郭宋笑着摆摆手道:“园宅也是分区域,其中西南角那十几座园宅朝廷考虑出售给民间,一方面是为了改善财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表彰民间部分杰出人士为朝廷做出的贡献,所以条件会稍稍降低,只要拥有县公爵位,就有资格购买,目前拥有县公爵位的民间人士一共有四人,其他三家都向朝廷提出了申请,只剩下刘家没有动静,这个好机会刘家怎么能放过?”

    刘循听说其他三家都提出了申请,他也有点心动了,便问道:“不知向朝廷哪个官衙提出申请?”

    旁边独孤立秋笑道:“园宅是由太府寺商宅署负责,刘家可以向他们提出申请。”

    “这件事且容我们家族商量一下。”

    郭宋呵呵一笑,“不急,你们可以慢慢商量。”

第一千零三章 赏赐深意

    郭宋喝了口茶,正想着怎么和现任家主刘尚东聊上两句,这时他一眼瞥见刘尚东腰间竟然也挂了一块于阗籽玉,心中便有了计较,微微笑道:“刘家主也喜欢玉?”

    刘尚东连忙欠身笑道:“殿下说得对,小人对玉很痴迷,痴迷了二十年,收集了无数的玉石,直到最近在《长安快报》上读到品玉的专栏文章,我才知道自己居然没有收藏过于阗籽玉,很遗憾啊!”

    郭宋没有明说,品玉那个专栏就是他写的文章,他笑了笑问道:“能否有荣幸参观一下刘东主的玉藏品?”

    “殿下有此雅兴,怎敢不从。”

    刘尚东迅速看了父亲一眼,刘循向他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拿出好东西来。

    刘尚东起身道:“殿下请!”

    他领着郭宋来到后宅一座单独的大屋子前,刘循和独孤立秋跟着后面边走边聊,两人认识多年,独孤立秋和刘家的关系很深,刘家是扬州首富,独孤家族在扬州的生意离不开和刘家的合作。

    刘尚东开了两扇铁门,进入一间宽大的仓库,仓库里全是一排排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玉石,大的达数千斤,小的也有几斤,雕刻得千姿百态。

    这时,郭宋在一座屏风前停住了脚步,这是一座四扇的青玉屏风,紫檀底座,上面阴刻着长安八景,郭宋认出了这扇屏风,是德宗李适的收藏品,为筹集军费,这扇屏风也拿出去拍卖,他记得很清楚,这扇屏风被独孤立秋的兄弟独孤长秋以五万贯钱的价格拍走了,没想到最后却落在了刘尚东手中。

    “这是长安一个朋友以五万贯钱的价格转给我,据说是从宫里流出来的。”

    郭宋点点头,“还不错!”

    他迅速瞥了一眼独孤立秋,又继续向前走去。

    郭宋很快便看完了刘尚东的收藏,坦率说,刘尚东的收藏品入不了郭宋的眼,他主要是收藏岫玉,还有独山玉和蓝田玉,还有一些玛瑙,还有少量的昆仑玉,甚至还有大量的石英玉。

    “刘东主不是喜欢于阗籽玉吗?怎么没有看到?”郭宋笑问道。

    刘尚东连忙捧来一只盒子,在桌上打开,里面只有十几块籽玉,大小都如拳头,而且是以青白玉居多,郭宋瞥了一眼他腰上形如牌子的白玉,居然这块还是最好的。

    刘尚东有些尴尬的笑道:“主要是和田籽玉买不到,这些差不多都是一千贯钱一块买的,收罗了整个长安的珠宝店,就这么多。”

    郭宋怀中摸出有一块随身把玩的红皮籽玉,递给笑道:“这块不错,送给你吧!”

    “这....这怎么行?我不能收殿下的东西。”

    嘴上客气,刘尚东一入手就放不下了,那种脂白细腻,滑润无比,以及艳丽的红皮,他简直都要入迷了。

    刘循脸一沉道:“尚东,还不感谢殿下赏赐美玉?”

    刘尚东连忙躬身感谢,郭宋呵呵一笑道:“不用多谢,时间差不多了,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

    刘氏父子恭恭敬敬将郭宋和独孤立秋送出大门,望着他们马车远去,刘尚东有些狐疑道:“父亲.......”

    刘循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去书房再谈!”

    父子二人来到刘尚东的外书房,刘循坐下道:“能看出这次晋王来访的目的吗?”

    刘尚东摇摇头,“他始终没有谈到正事!”

    刘循叹道:“他来拜访刘府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对刘府的垂青,一般正事不是他来谈,而是独孤立秋。”

    刘尚东连忙问道:“刚才父亲和独孤相国细谈良久,谈到正事了吗?”

    刘循摇摇头,“他只是说,晋王殿下很看重刘家,别的也没有多说,但我估计晋王是想用我们的船了。”

    “那晋王赏赐我美玉,是不是也是想......”

    刘循冷笑一声道:“那是你太小看他了,用一块玉来和你交换船只吗?他可没这么下作,他是在笼络你,参观你的玉房,只是为了赏赐美玉给你时显得更自然一点。”

    刘尚东默默点头,他确实能感觉到郭宋对自己的笼络,说到笼络,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父亲,那园宅我们要不要申请购买?”

    刘循踌躇一下道:“你去打听一下,如果张雷和李安确实都买了,那我们也申请!”

    .........

    两辆马车驶出安善坊,前面郭宋的马车停了下来,一名随车书童下车跑来道:“独孤相国,殿下请你过去一叙。”

    独孤立秋下了马车,在小童的扶持下,上了郭宋的马车。

    “殿下是为刘家之事找微臣?”独孤立秋笑问道。

    “相国应该和刘家很熟悉吧!”

    郭宋笑道:“我看到了一幅青玉屏风,当年拍卖宫廷财物时,我记得是你兄弟长秋买走了,但最后又到了刘尚书手中。”

    独孤立秋呵呵一笑,“我从前确实和刘循关系不错,不过屏风之事我知道,就是我转给刘尚东的,上次我们买刘家十艘大海船,那座屏风就作价五万贯卖给他了,这个价格不贵,已经有商人愿意出八万贯买那扇屏风,”

    “那扇屏风应该是当初贞懿皇后用的吧!”

    “不是!”

    独孤立秋摇头道:“如果是贞懿皇后用的,我就不会转让了,那是崔贵妃用的,底座上面有铭记,这个刘尚东是个玉痴,所以就转给他了。”

    郭宋沉吟一下道:“其实我是想问一问相国,刘家有没有可能出售一部分海船,比如百艘左右。”

    独孤立秋微微笑道:“刘家是商人,在商言商,从来就没有商人不肯卖东西的说法,只有价格到不到位的问题,如果殿下有让刘家心动的东西,我觉得他们会卖的。”

    “相国所说心动的东西是指哪方面?”

    “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我可以和刘家谈一谈,我觉得刘家选择长安,而没有选择越州或者杭州,就意味着他们不想把全部身家都押在海商上,他们应该也在观察、选择,卑职明后天再去套套口风。”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我感觉独孤相国在发展工矿业上已经颇为得心应手了,那么相国应该知道,现在朝廷最大的不足是什么?”

    独孤立秋沉思片刻道:“坦率地说,目前朝廷最大的不足就是钱不足,商业发展很快,各种大宗交易越来越多,市场上的钱数已经满足不了。

    按道理,从唐初到现在,一共铸造了近五千万贯铜钱,但我估计市场是流通的铜钱最多两千万贯,还有三千万贯铜钱到哪里去了?”

    “应该都在百姓手中吧!”

    郭宋微微笑道:“我几个孩子都有储钱罐,估计家家户户都一样,或者大户人家窖藏起来了,不过也无妨,可以用兑换金银的方式,或者拍卖贵重财物,把铜钱置换出来一部分。”

    “其实卑职的意思是大量铸造金银钱,或者铸造银角子,巴蜀盛产金银,,其次利用安西产的甜菜糖去粟特和大食换取黄金白银,只要西方的金银源源不断输入大唐,我们的铜钱不足的现状就能大大改观。”

    郭宋沉思良久道:“其实我考虑的是发行银票,用库存的大额黄金白银作为担保,由户部发行相应的银票,这种银票在任何一地官府都能得到承认。”

    “银票是什么?”独孤立秋不解地问道。

    郭宋微微笑道:“就是柜坊的飞票,不过是由户部发行,上面兑换的是白银,天下通用,不限于某个柜坊。”

    “这样啊!”

    独孤立秋沉思片刻道:“就怕假冒银票会出现。”

    “这个不难,第一是制定严刑峻法,敢仿制银票者,全家满门抄斩,其次是用特殊的纸张制作,除了少府寺能造,任何人都仿造不出来,造假自然就杜绝了。”

    “这倒是可行,省下了金银流通的很多环节,不过卑职觉得银角子很方便,应该大量铸造。”

    郭宋点点头,“这个建议可行,政事堂商量一下,拿出一个正式方案出来。”

第一千零四章 韩滉进京(上)

    郭宋刚回到官衙,便看见潘辽站在官房前等候自己,“潘相国有急事?”郭宋笑问道。

    潘辽快走两步,一脸肃然道:“刚刚得到两个消息,召王李偲在余杭县病逝,江南东道节度使刘洽也在江州浔阳县病逝。”

    虽然是晋卫府的情报,郭宋也有明确规定,如果不涉及军事,可同步报告右相潘辽,所以潘辽第一时间得到晋卫府的消息,也并不奇怪。

    郭宋点点头,回头对随从道:“速去请杜相国到我官房来。”

    随从转身飞奔而去,郭宋对潘辽又道:“我们进去谈!”

    两人来到郭宋官房,这时杜佑也匆匆赶来,他见晋王正负手来回踱步,便在潘辽旁边悄然坐下。

    郭宋望着窗外轻轻叹口气道:“李偲病逝,岭南必然陷入各方内斗夺权的状态,这是夺取岭南的良机,如果我不抓住它,将来我必然会后悔。”

    杜佑也低声道:“殿下,微臣也认为是机会。”

    郭宋回头看了杜佑一眼,“杜相国怎么说?”

    杜佑道:“岭南气候湿热,对我们这样的关陇士兵和北方士兵尤其不适应,等将来岭南稳定下来再去攻打,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不如趁他们内讧的机会进行分化歼灭,足以事半功倍,李偲去世,岭南失去了领袖,确实是良机。”

    潘辽也道:“殿下,广州和泉州是南洋海商的根基之地,夺取广州和泉州,对于发展朝廷的海上贸易,将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微臣听说李偲并非是独自一人前来,他的长子李鸯陪同他一起前来,如果我们把李鸯争取过来,将来封他为广州刺史,然后军队由我们掌握,这会是最小的代价。”

    郭宋点点头,“那就通知会稽县的情报首领,我们同意召王魂归故里,让他长子护送灵柩回归长安,可以走长江转道襄阳,从商州进入长安。”

    敲定了李偲的安排,他们的话题又转到刘洽之事上来。

    刘洽病逝,必然是他儿子刘士宁接掌军权,这一点不容质疑,但刘士宁远不像他父亲那样温和自律,而且恰恰相反,刘士宁野心勃勃,不止一次劝说父亲夺取两浙道,但都被他父亲拒绝,现在刘洽去世,再也无人能阻挡刘士宁的野心了。

    “韩滉到哪里了?”郭宋问道。

    韩滉这次进京,和刘士宁的威胁休戚相关,表面上他是来觐见太后,但实际上他就是来寻求朝廷的援助,对韩滉的到来,郭宋格外关注,可以说,这次韩滉进京关系到朝廷能否和平收取两浙。

    潘辽欠身道:“启禀殿下,现在韩使君已经过了商州,最多三天就会抵达长安。”

    郭宋想了想便笑道:“政事堂最好拿出诚意来,好好商议一下怎么欢迎韩滉到来。”

    .........

    阔别近十年,韩滉终于返回了京兆府,这里也是他的家乡,在垂暮之年回到家乡,韩滉竟然有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触,他知道自己来日已不多,如果能在家乡渡过自己最后的时光,他也不想再回江南了。

    这天中午,韩滉的队伍来到了蓝田县以南的官道上,距离县城还有十里。

    “老爷,前面就是蓝田县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随从指着远处一座县城道。

    这名老随从是韩滉的书童,跟随他五十年了,从少年变成了老翁,看见了蓝田县,老书童也格外激动。

    “我们要到家了!”

    “是啊!我们要到家了。”韩滉轻轻叹息一声。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队士兵迎面奔来,个个鲜衣怒马,前面是一名官员。

    韩滉的二十几名护卫顿时一阵紧张,团团将韩滉保护起来,韩滉瞅了片刻,笑了起来,“不用紧张,来者是我的故人!”

    他催马迎了上去,大笑道:“杜贤弟,别来无恙乎?”

    来者正是杜佑,他们都是京兆人,韩滉比他大十几岁,曾是杜佑的顶头上司,他们交往数十年,关系十分深厚。

    杜佑催马上前,两人大笑着拥抱一下,杜佑上下打量他一下,叹息道:“成都一别,老哥哥苍老了很多。”

    韩滉倒看得开,他哈哈一笑道:“主要是岁数到了,不像老弟风华正茂,已经官至左相了,可喜可贺。”

    “晋王殿下可是盼着兄长来长安啊!”

    韩滉爽朗笑道:“这话我相信,那小子二十年前还是我的门生,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当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但也是天下黎民之福,不是吗?”

    “你这马屁拍得好,可惜对我说没用,赶紧去县城,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玩笑归玩笑,韩滉其实还是很感动,杜佑居然来蓝田县迎接自己了,这当然是晋王的安排。

    众人合在一起,向数里外的蓝田县而去........

    在蓝田县住了一夜,次日下午,韩滉终于抵达了长安,郭宋亲自带领几名相国在南城外迎候。

    韩滉一眼便看见郭宋,他和当年去甘州上任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气度更加威严,在相国们的众星捧月中,颇有一点君临天下的气度。

    韩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将来的大局走向,虽然他怀念唐朝,但他也知道大势已定,很难再改变了。

    韩滉上前抢着先行礼道:“老臣韩滉,参见监国摄政王殿下!”

    郭宋笑眯眯道:“多年未见,韩公风采依旧!”

    “殿下过奖了,老臣已是垂暮之年,再过几年就要去见先帝了。”

    郭宋淡淡道:“虽然人生七十古来稀,但八十、九十也并不少见,相国裴遵庆可是八十五岁高寿,韩公只要修身养性,乐观开朗,相信也是长寿之相。”

    “那就托殿下吉言,老臣也争取活个高寿,超过裴遵庆。”

    郭宋哈哈一笑,“这就对了!”

    郭宋又给韩滉介绍了其他相国,韩滉暗暗称赞,中唐以来,奸臣当道,朝廷能得一良相都殊为不易。

    而郭宋的七位相国个个是治世之才,就连独孤立秋也是老姜弥辣,经验丰富,资历深厚,恰好弥补了其他相国资历不足的弱点,由此可见晋王的用人之道,平衡得极为到位。

    郭宋又笑道:“韩公一路跋涉辛苦,先去贵客驿馆休息一天,后天再谈公事。”

    韩滉微微笑道:“我的祖宅还在,不如我直接回府吧!”

    韩滉的侄儿韩致就住在长安韩氏祖宅内,韩滉当然要住在自己府中。

    郭宋欣然道:“韩公看自己意愿,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韩公请!”

    “殿下请!各位相国请!”

    韩滉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长安城,向安业坊的老宅而去。

    .........

    晚饭后,韩滉专门乘坐牛车来到了西安门外大街,他也是久闻其名,今天特地亲自来看一看。

    今天正好是三月初五,从去年开始,西安门外大街的花船由以前的每天表演改成逢五和十表演,这样安排主要是考虑到观众看多了会失去新鲜感。

    这样一来,平时都是吃饭喝酒的人,而到了表演这一天,很多人家都携妻带子赶到西安门外大街,观看盛大的花船表演。

    现在的表演是从未央宫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十几里,节目也更加丰富多彩。

    西安门外大街上空还挂着彩灯,这是上元灯会留下来的,一直没有拆除,彩灯璀璨,流光溢彩,格外地吸引长安城的百姓前来。

    四名侍卫前后左右护卫着韩滉,韩滉倒也兴致盎然,负手缓行,他喜欢观察市井,从市井百姓身上他就看出郭宋的治理,他知道洛阳城两级分化十分严重,有钱人穿着绫罗绸缎,普通人穿着粗布旧衣,贫穷人家甚至穿着破衣烂衫,衣不遮体。

    但长安却完全不同,男男女女基本上穿着细麻面料,没有看到绫罗绸缎,也没有看见破衣烂衫,每个人脸色红光饱满,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韩滉暗暗点头,传说是真的,郭宋推广简朴,不鼓励穿绸穿缎,但长安人贫富分化不大,所以人人都穿着细麻缝制的长衫罗裙,气色看得出来,百姓吃饱饭了。

    韩滉最赞赏之事,是郭宋推行最低保障制度,粗布、粗面、粗盐价格都由官府定价,价格只有市价的一半不到,想多买还不行,这样就保证最贫寒的人家也能吃饱饭。

    这时,前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喊,“花船队来了!”

    顿时河两岸挤满了行人,人人都伸长脖子向河里望去。

    韩滉也挤在人群中,探头向北面望去,河面上鼓乐声大作,一队披红挂绿、流光璀璨的船队正缓缓向这边驶来。

第一千零五章 韩滉进京(下)

    韩滉没有多休息一天,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到大明宫紫薇殿觐见太后。

    王太后是天不亮刚从玉真宫过来,她也没有想到会在长安见到从前的老臣,让她不由想到丈夫,令她内心充满了伤感。

    “臣韩滉参见太后,祝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太后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道:“韩爱卿免礼!”

    “谢太后!”

    韩滉有些吃力地站起身,王太后见状又吩咐道:“赐韩阁老座!”

    一名宫女搬来一张锦椅,韩滉感谢坐下,王太后又道:“哀家听说召王和刘节度使不幸病逝,令人不胜伤感,还请老爱卿多多保重身体。”

    太后的关怀让韩滉心中也十分伤感,他点点头,“微臣会谨记太后的嘱咐!”

    这时,一名宫女抱来了天子李纹,只见李纹在全身贯注玩手上的木头,韩滉走上前,在他面前拍了两下巴掌,逗孩子玩耍,可惜李纹浑然不理睬,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头也不抬。

    这让韩滉略略有些尴尬,王太后叹口气道:“摄政王殿下说,这孩子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叫做自闭症,长大后可能会好一点,他见所有人都这样,摄政王和他说话,他也不睬,韩阁老不要往心里去。”

    韩愈心知肚明,这孩子就是个傻子,阉党造的孽,最后却便宜了晋王,长大后哪里好得了,这就意味着大唐最高权力数十年内彻底旁落了。

    “太后,微臣想把江南的一些情况向太后简单汇报一下。”

    王太后却摇摇头,“能见到韩阁老,哀家很高兴,不过这些具体事情韩阁老向摄政王汇报吧!哀家有些疲惫了。”

    说完,木帘放下,王太后缓缓起身离去了。

    韩滉站在大殿内,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觐见太后,这么几句就结束了?

    显然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把太后吓着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向大殿外走去,走出大殿,一名文官上前道:“在下卢纶,摄政王殿下在等候韩阁老,请阁老随我来!”

    韩滉刚要说明天再来,他忽然想起杜佑给自己说的事情,刘洽去世了,刘士宁已掌握大权,江南形势危急,自己不能再使性子了。

    他便点点头,跟随着卢纶向晋王官房走去,晋王官房距离紫薇宫不远,不多时,韩滉上了二楼,跟随卢纶来到参谋室,走进房间,却见屋子很大,但全部是地图。

    晋王郭宋站在一座木台前,望着木台沉思不语。

    “殿下,韩阁老来了!”

    郭宋抬头笑了笑道:“很抱歉,刚才在考虑问题,失礼了!”

    韩滉笑着走上前,看了一眼木台,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疑,这座木台竟然是一幅地图,他看见了长江、城池、山脉、山脉、湖泊、官道、桥梁等等,用各种材料做得惟妙惟肖,异常逼真,再细看,这竟是两浙道和江南东道的地图,还包括了长安北岸的部分地区。

    这时,七位相国都来到了参谋室,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述职,只不过述职改成了局势介绍,不落痕迹,还照顾了韩滉的颜面。

    郭宋介绍道:“这是两浙道和江南东道的沙盘地图,也包括了淮南道部分地区,我们都知道刘士宁野心勃勃,很可能会发动对两浙道的战争,所以我们希望韩阁老能给我们介绍一下目前的局势和双方的实力对比。”

    韩滉点点头,接过郭宋递给他的木杆,对众人缓缓道:“在蓝田县时,杜相国告诉我刘洽病逝了,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急急赶来的长安,我知道刘士宁必然会进攻两浙道,不容质疑。

    他已经谋划很久了,至少在五年前我们在苏州抓到刘士宁派来的探子,便知道他那时就有入侵两浙道的野心了,只不过被他父亲压制住,他做不了主,现在刘洽去世,战争迟早会爆发。”

    “我想知道,这场战争最早何时会爆发?”郭宋问道。

    韩滉沉思一下道:“江南东道一带有个风俗,守孝期内不得妄动兵事,刘士宁的部众大多是本地人,他们都很敬爱刘洽,我想刘士宁应该会遵循这个传统,但守孝期有大小之分,大守孝期是三年,小守孝期是三个月,刘士宁不会等三年,那么三个月后的可能性最大。”

    “烦请韩阁老再说说双方的兵力对比吧!”潘辽在一旁道。

    韩滉苦笑一声道:“两浙道的兵力是三万人,还是之前的民团士兵,分布在各州,平时为农,战时为兵,训练、装备、作战意志都比较薄弱,另外我们在润州还有一支六千人的水军,有大小战船近三百艘,这一点我们比对方强很多。”

    郭宋忽然对韩滉的水军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不过他没有打断韩滉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韩滉又继续道:“目前刘士宁的兵力约五万人,其中两万人分布各地,三万人集中在江州,这三万人跟随刘洽多年,战斗力很强悍,如果刘士宁率大军前来进攻,我们确实抵挡不住,江南三百万士庶都不希望两浙道落入刘士宁手中,所以我恳请朝廷出兵相助。”

    说完,他目光恳切地向郭宋望去。

    郭宋没有立刻答复,他仔细看一下地图又道:“我刚才看地图,似乎刘士宁有三条进攻路线,对吧?”

    “殿下说得没错!”

    韩滉见郭宋没有立刻表态,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他只得强打精神,用木杆指着沙盘道:“确实有三条路线,第一条北线是沿长江南岸进攻,就是从宣州进攻江宁。

    第二条中线从饶州出发,沿浙江进攻建德、桐庐一带,第三条线是南线,也是从饶州出发,沿着余水从弋阳进攻衢州。

    三条线路中,中线和南线都是山区,河水不宜航行,行军不便,后勤运输也很不便,所以我们都认为沿长江走北线的可能性最大。”

    郭宋沉思片刻问道:“江南的粮食能支撑多少军队?”

    韩滉精神一振,连忙道:“目前光常州、苏州和杭州三地,存粮就超过八十万石,如果两浙道各州全部加起来,粮食应该超过一百五十万石,铜钱估计有两百万贯,布匹在八十万匹左右。”

    郭宋吓了一跳,“有这么多吗?”

    韩滉点点头,“我们大前年运送五十万石粮食去了巴蜀,然后前年和去年都没有运了,所以税赋和官田积累下这么多。”

    所有相国的目光都热切起来,注视着郭宋,郭宋也彻底动心了,他连声冷笑道:“江南富庶之地,岂能让刘士宁那种卑劣小人占领,请韩阁老放心,我必然出精锐之军前往江南,和刘士宁决一死战。”

    郭宋的表态已经有了细微变化,不再是救助江南,而是出兵前往江南,不再是帮助,而是理所应当,事实上,韩滉到了长安,江南就已经是郭宋的囊中之物了,不管他愿不愿意。

    郭宋派人送韩滉回去休息了,他继续和七名相国商议取江南的细节。

    “我现在有两条道前往江南,一条是从江夏出发,前往江宁,但问题是,我的运兵和运货的船只不足,如果从黄河派船,必然要经过朱泚的地盘,我们刚刚才和他爆发襄阳之战,彼此正处于敌对状态,所以这条道不太现实。”

    杜佑接口道:“殿下,刚才韩使君说,他们六千水军,三百艘大小战船,是不是可以利用起来,然后再从襄阳征集一些船只,运兵就够了,至于后勤粮食,他们那边就有足够的粮食。”

    郭宋摇摇头,“韩滉水军都是小船偏多,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们千石以上的战船只有八十艘,一艘装一百人,最多才能装八千人,至于襄阳那边更没有大船,我刚才对水军感兴趣,是我想到了可以用这支水军来对付荆南刘辟的水军,和运输无关。”

    郭宋又对众人道:“那我再说说第二条运兵之道!”

第一千零六章 权衡出兵

    郭宋指着沧州的河口港道:“第二条道就是走海路运兵到润珠,刘家有足够的海船,然后江南的战船再进行沿途护卫,这条道比较适合。”

    独孤立秋这才明白晋王前几天去拜访刘家的意图,恐怕那时他就想好了走这条道。

    郭宋又对独孤立秋道:“就烦请独孤相国去说服刘家。”

    独孤立秋点点头,“微臣明白!”

    有了晋王的前一次拜访,说服刘家已不是问题。

    这时,郭宋又对众人道:“现在我们面临四线用兵的不利局面,朱泚屯兵四万在汝州,随时会进攻邓州和襄州,牵制我们的襄阳军队无法全力进攻荆南。

    其次是荆南,我得到消息,刘辟的使者已抵达洛阳,出于什么目的还不知道,但我推断刘辟是想和朱泚南北夹击我们。

    第三就是出兵江南,抗击刘士宁的军队,同时将江南收入囊中。

    然后第四是出兵岭南,时间都很紧迫,差不多凑到一起了,确实很难办,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众人一时都沉默了,这时,杜佑笑道:“殿下,微臣倒有一点想法。”

    “杜相国请说!”

    杜佑不慌不忙道:“对付朱泚和刘辟联手很简单,源休死了,朱泚身边说得上话的恐怕就是刘思古、姚令言和刘丰三人,其中姚令言话语权很小,关键就是二刘,只要我们在刘丰身上做文章,刘思古纵被朱泚信任,也比不过枕边风。”

    有点意思,众人都忍不住笑了,郭宋摆摆手道:“杜相国继续说!”

    杜佑又继续道:“事实上,我们真正面临的矛盾,是江南和岭南的时间冲突,其实这也容易解决,刘士宁之所以野心勃勃,一心想吞并两浙道,是因为两浙道兵力薄弱,有机可趁,但只要我们三万大军进入江南,刘士宁就不敢轻举妄动,殿下明白我的意思?”

    郭宋点点头,“杜相国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入驻江南,战争就爆发不起来?”

    “正是此意,强援进入江南,担心的应该是刘士宁了,他的野心恐怕就会掉头向西,攻打相对弱势一点的马燧了。”

    潘辽赞道:“杜相国的大局把握得非常好,其实两线作战,困难的并不是兵力多寡,而是后勤比较难,但江南并不需要我们准备后勤,就多派了三万军队而已,而且大军先进了江南,可以在明州建立一个休息补给点,为我们大军进兵岭南做准备。”

    有了杜佑和潘辽的铺垫,整个战局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大局轮廓的血肉也开始丰富起来。

    ........

    军政商议暂时结束,众人各自回官房,郭宋又把杜佑和潘辽请到自己官房,请二人坐下,郭宋沉思片刻,对二人道:“刚才我们谈到破解朱泚与刘辟联手,其实还有很多细节我们要考虑,在夺回荆州的压力下,并不是几句枕边风就能改变朱泚的意图,他能走到今天,我们绝不能小瞧了朱泚。”

    郭宋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天空的一只苍鹰,他又继续道:“朱泚这个人毛病很多,贪食好色,肥胖如猪,但他的优点也很明显,他出手慷慨,用人不疑,而且他大事不糊涂,他放纵刘丰杀源休可不是昏庸,而是他早就想动源休了,源休权倾朝野,独揽大权,又有开国拥立之功,朱泚不好动他,便利用刘丰这个粗人来扳倒他,罪责都在刘丰身上。”

    杜佑和潘辽一时也沉默不语,他们也意识到晋王说得对,不能小看朱泚,事实上,朱泚在大唐为臣时,就出了名的奸猾,卑躬屈膝讨好代宗皇帝,又装得忠心耿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糊涂,装傻可以,但绝不会昏庸。

    郭宋笑了笑道:“其实朱泚的弱点还有很多,他虽然用人不疑,但他用人却有问题,除掉源休,一个刺客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偏偏又培养出一个粗鲁愚蠢的相国,可见他还是自身格局不高。

    朱泚还有一个弱点就是意志不坚定,性格多变,出手时犹豫不决,而遇到困难就会退却,从他攻打河北就能看出来,明明已经占据先机,却举棋不定,屡屡贻误战机,我们只要利用他这些自身弱点,一定能破解他和刘辟的联盟。”

    杜佑沉思良久道:“殿下说得对,我们不能只考虑阴谋,卑职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可以利用刘丰来劝说朱泚,但前提是要创造一个氛围,比如四面大军压境,甚至可以向李纳施压,要求他屯重兵在济州、郓州一线,然后我们在河北、崤关部署兵力,有了外界的施压,朱泚就不得不考虑和刘辟结盟攻打荆州的后果。”

    “李纳会同意我们的出兵要求吗?”郭宋问道。

    杜佑淡淡道:“他一定会同意的,河口港的几百艘海船令他寝食难安,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

    洛阳温柔坊,这里是洛阳烟花妓馆集中之地,和这座坊的名字一样,是洛阳不折不扣的温柔之乡,光在坊内的各种青楼、妓馆就有两百余家,还有教坊、乐坊等等娱乐之地,这里也成为了洛阳达官贵人的流连忘返之所。

    这天下午,从温柔坊牡丹楼内走出一名体格瘦小的中年男子,他下颌留了几缕焦黄的山羊胡,此人便是刘丰的首席幕僚杨密。

    杨密原本是宋州州学助教,应该为人师表,以身作则才对,但他偏偏喜欢寻花问柳,在宋州便是各家妓院的老客,到了洛阳后,他赢得了刘丰的信任,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他更是变本加厉,在各个名妓身上花钱无度。

    他今天一连找了两个相好,着实有点腰酸膝软,正想找家酒楼喝上一杯,这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一回头,只见身后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高胖,服饰光鲜,模样很眼熟,杨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杨先生不认识我了?”

    男子笑眯眯道:“几天前在白云酒楼,我还给杨先生敬过酒呢!”

    “哟!是蒋东主。”

    杨密顿时想起来了,前些天和他在一个同乡的寿宴上认识了此人,好像叫做蒋敏,据说专做皮毛生意,杨密还指望在他那里买一件便宜的狐皮袄子呢!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有缘啊!”

    蒋东主笑眯眯道:“既然有缘,不如去喝一杯,我请客!”

    杨密还正想去喝一杯,难得对方请客,他立刻欣然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来到附近一家酒楼,在二楼找了一间雅室坐下,蒋东主点了十几个菜,又要了两壶好酒,片刻,烫好的酒先端上来了。

    蒋东主给杨密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斟满,端起酒杯笑道:“人生何不相逢,为我们再见面,干一杯。”

    “蒋东主不愧是生意人,很会说话,我们干了。”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蒋东主又抢过酒壶斟了酒,又笑道:“杨先生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也不算很久,我来洛阳也才半年。”

    “杨先生应该常回去看看,你父亲腿脚不太方便,前天还摔了一跤,你儿子也是可怜,被州学同窗欺负,他很需要父亲的关怀。”

    杨密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厉声喝问道:“你去调查我家了?”

    蒋东主摆摆手,依旧笑眯眯道:“声音小一点,周围人都会听到的。”

    杨密眼中充满狐疑,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蒋东主不露声色取出一块银牌,慢慢放在桌上,杨密看清了上面刻的字:‘晋卫府’。

    他的头‘嗡’地一下,顿时脸色大变,他眼中的狐疑变成了恐惧,半晌盯住蒋东主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蒋东主淡淡道:“其实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和杨先生合作,你放心,你的家人绝对平安无恙。”

    “你们.....简直太卑劣了。”

    “卑劣这个词从杨先生嘴里说出来,未免有点滑稽,刘丰买通源休的管家,去给孟希芝儿子送信,让他逃走,又把管家杀了灭口,栽赃给源休,这是杨先生的主意吧!最后在半路驿馆把源休毒死,也是杨先生的建议吧!这些事情难道还不卑劣?”

    杨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半晌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请杨先生帮个小忙而已。”

    说完,蒋东主把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第一千零七章 釜底抽薪

    齐州历城县,这里是齐王李纳的都城,自从前年河北惨败而归后,齐王李纳便十分低调,暗中厉兵秣马,企图尽快恢复实力。

    他的八万大军在河北全军覆灭,不过大部分人都成了战俘,在河北矿山开矿劳作,不久就有家信送来,及时安抚住了焦虑的家属内心,也使李纳得以避免了一场执政危机。

    按照战俘们家信的叙述,他们将在矿山服役三年,能吃饱穿暖,每个月还能挣二两银子,明年他们就能放回来了,这也让李纳稍稍松一口气,要知道随他北征的队伍中,有一个勋卫营,约一千人,都是官宦子弟和世家子弟,他们也被俘虏了,如果他们回不来,恐怕整个山东地区的世家和官宦都会造他的反。

    李纳两年来不断扩军备战,兵力又慢慢恢复到十万人,尽管经济每况愈下,但李纳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安全感。

    不过这些日子,李纳心中又堵了一块大石,他得到消息,沧州河口港停泊着上百艘大海船,每艘海船都在五千石上下,可载士兵数百人,如果这些大船满载士兵,投送到登州、莱州和青州,自己怎么抵挡?

    这几百艘大船,无疑使他的黄河天险沦为摆设了。

    这天上午,李纳刚要出门去军营,门外守卫奔来禀报,“启禀王爷,王府外来了一人,他说是从长安来的。”

    李纳一怔,“长安来的?”

    他又问道:“来人可有拜帖?”

    守卫取出拜帖递给李纳,这不怪守卫不积极,一般李纳都不见客,守卫主动拿出拜帖还会被骂一顿,‘什么阿狗阿猫的帖子你们也收?’,只有李纳主动询问,守卫才会拿出帖子。

    李纳接过帖子细看,上面写着,大唐秘书监张阙,李纳吓一跳,竟然是长安派来的人,他连忙道:“请他到贵客房稍候。”

    他又随即吩咐道:“请房先生来接待长安客人。”

    李纳所说的房先生叫做房宁,据说是唐初宰相房玄龄的后人,或许是族人的后代,其实和房玄龄关系不大了。

    房宁年约三十余岁,淄州人,明经科出身,目前是李纳的记室参军,深得李纳信任。

    由于来者只是一个普通的长安官员,并非相国之类的高官,也不是晋王特使,所以就用不着屈尊李纳接待了,但李纳却没有去军营,而是在内院等候房宁的消息。

    贵客堂内,房宁请访客张阙坐下,侍女给两人上了茶,张阙就是齐州情报点的头子,也是整个淄青地区的情报头子,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家酒楼的东主,不怎么抛头露面,张阙不认识他,但他却认识张阙。

    “请问张使君的具体官职是什么?”房宁看了一眼拜帖道。

    房宁还是比较谨慎,在谈正事之前,他要先确认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张阙取出了一支鹰信筒,放在桌上,“这是晋王殿下给齐王的鹰信,晋王要说的话都在信上,至于我的身份,我是大唐秘书省特别调查司第三署署丞,我暂时没有什么身份证明,另外,我还要带个口信,晋王殿下要看到诚意,数万战俘明年是愿意回到家乡,还是把妻儿接到河北去定居,就看齐王殿下的诚意了。”

    房宁哼了一声,“这是在威胁吗?”

    张阙摇摇头,“这不是威胁,这是选择,大家都在选择,晋王殿下也在选择战俘的去留,也希望齐王殿下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张阙起身拱拱手,“在下告辞!”

    ..........

    房宁匆匆来到后堂,找到了正在等待他的齐王李纳,李纳急问道:“他来做什么?”

    房宁取出信筒递给李纳,“这是晋王的亲笔信,是一份鹰信,请王爷过目!”

    李纳接过鹰信,从里面取出一卷帛,慢慢展开,上面用很小的字迹写了几句话,李纳细细读了一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郭宋竟然要求他屯重兵于济州和郓州,而且还指定兵力在五万以上,凭什么?

    李纳深感屈辱,他感觉郭宋是在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在命令失败者。

    半晌,李纳又问道:“来人还说了什么?”

    “他提到了我们在河北矿山的战俘,他说,这些战俘明年是返回家乡,还是接家人来河北定居,就取决了您的诚意!”

    “王八蛋!”

    李纳大怒,将郭宋的鹰信撕得粉碎,铁青着脸骂道:“没见过这么卑劣无耻之人,竟然用战俘来威胁我,他怎么不下令把我全家抓起来?”

    “王爷请息怒,这或许不是威胁。”

    李纳怒不可遏道:“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王爷,或许这就是郭宋的想法,六万青壮男子,加上他们家人,二三十万人口,或许他真想把这些人和家眷都留在河北定居了,这种可能性很大。”

    李纳的怒气渐渐消退了,他慢慢坐下,半晌问道:“郭宋让我屯兵于济州和郓州,是什么用意?”

    “他的意图很明显,是希望齐军给朱泚造成压力,很可能晋军也会在西面和北面施压。”

    “为什么要这样做?”

    “卑职推断应该和襄州之战有关系,朱泚很可能要出兵夺回襄州,但郭宋并不想和他作战,所以就用牵制的手段,三线压制,朱泚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了。”

    李纳负手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郭宋为什么不想和朱泚大战,他又有什么意图?”

    房宁想起了张阙说的话,大家都在选择,晋王要选择,齐王也要选择,郭宋有什么意图并不重要,齐王的选择才重要。

    “那个张阙是什么人?”李纳忽然问道。

    房宁冷笑一声道:“他并不是从长安来的,卑职认为他就是郭宋设在齐国情报站的头子。”

    “啊!”

    李纳惊呼一声,他刚想说应该抓住并拷问此人,忽然又想起河北的六万战俘,他不得不长叹一声,那还真是他的软肋,被郭宋死死抓住了。

    .........

    李纳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向郓州和济州大举调动五万兵力,其中向济州调了两万军队,向郓州调动了三万大军,与此同时,郭宋也向河北相州和怀州大举调兵,五百艘大型运输船云集怀州,另外,五万大军也从潼关杀出,进入陕州,兵临崤关,朱汉王朝三面被包围,各地的报急信件如雪片般飞向洛阳。

    杨密也要做出选择了,他焦躁不安地度过几天后,这天下午,宰相刘丰焦急把他找去书房。

    “相国遇到了什么急事?”杨密问道。

    刘丰叹息一声道:“天子把我叫去皇宫,现在李纳和郭宋有联手进攻中原的企图,但军师却认为郭宋只是在牵制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弃进攻荆州,他劝天子不要理睬齐晋两军的牵制,继续全力进攻荆州,天子让我拿个方案出来,可我一筹莫展,只能请教先生了。”

    杨密心中苦笑不已,早就在人家算计之中了,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三天,当然胸有成竹。

    “卑职认为,天子心中已经有退意了,所以才让相国拿出方案,否则他根本没有必要问相国,直接按照刘军师的部署,继续大举进攻荆州就是了。”

    “那先生的意思呢?我们是继续打还是不打?”

    杨密故作沉思片刻道:“刘军师还是把问题想得简单了,齐晋两军为何不会大举进攻中原?既然我们的精力都在南面,李纳夺取濮州和曹州,郭宋军队夺取滑州和郑州,崤关也会面临对方大举进攻,我们拿什么抵抗?难道非要等到城池陷落,领土被攻占才仓促回军?”

    “你的意思是说,军师在自欺欺人?”

    “就是这个意思,相国,这其实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刘丰连忙问道。

    杨密压低声音道:“在这件事上,相国一定要态度坚决,这是赢得天子信任的重要一步,只要天子听从了相国的建议撤军,那么将来在军事上,相国的影响力将不亚于军师,如果天子不听相国的建议坚持出兵,一旦齐晋联军发动进攻,那就证明了相国的正确。”

    刘丰缓缓点头,杨密的建议说到他心坎上了。

第一千零八章 军相激辩

    朱泚确实在半个月前和刘辟的特使达成共识,双方结成联盟,南北夹击晋军,这件事是由军师刘思古牵头,在双方达成协议后,刘思古说动了朱泚,朱泚随即派八万大军南下,目前,大军部署在叶县一带,他们在等待刘辟大军渡江的消息,双方同时发动攻势。

    目前襄阳的驻军情况也有所改变,裴信的三万骑兵已经退回长安,改由车骑将军刘光辉率三万军队驻扎荆北八州,这三万军的战斗力当然不能和裴信的三万快速出击军相提并论,这也是刘思古想夺回荆北的底气。

    皇宫内,刘思古在继续劝说朱泚,他已经看出朱泚有退意,让天子保持信心是有必要的。

    “陛下,微臣之所以一定要坚持夺回荆襄,实在是因为荆襄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不是对我们重要,而是对郭宋重要,晋军已夺取巴蜀,如果再夺取荆襄,那么关中、巴蜀、荆襄就连为一体,下一步郭宋必然以荆襄为根基,对长江以南发动攻势,夺取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和两浙道,最终形成对我们的全包围势态,只要我们牢牢控制荆襄,郭宋的南下攻略就无法实现。”

    朱泚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荆襄对郭宋重要,他才会极力要保住,虽然裴信的快速已经退回长安,可他就不会再来了吗?一旦我们大军杀到襄阳,他再从武关杀出来,袭击我们身后,我们才是腹背受敌。”

    “陛下,如果郭宋真有这个战略意图,他就不会在三面向我们施压,他就任我们进攻,不更好吗?微臣敢肯定,裴信的军队已经另有安排,不会再来荆襄。”

    刘思古的分析也有道理,朱泚又有点动心了。

    这时,有宦官禀报:“陛下,刘相国求见!”

    “宣他进来!”

    “陛下有旨,宣相国刘丰觐见!”有侍卫高喊一声。

    不多时,身穿一品紫袍的刘丰匆匆走了进来,他躬身施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朱泚微微点头问道:“刘相国可是为进攻荆襄之事而来?”

    “正是,微臣昨晚考虑了一夜,微臣认为,我们的财力不容许我们多线同时开战,我们应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微臣的态度很明确,我们应该立刻从汝州撤军。”

    刘思古顿时拉长了脸,他着实鄙视这个不学无术的黑胖子,他懂什么,狗屁都不懂!和他谈军国大事,岂不是对牛弹琴?

    “刘相国,我已经给陛下说清楚了荆襄的重要性,我记得昨天我也给你说过了,请你不要再误导陛下。”

    “军师此言诧异,我作为相国,当然要据理力陈,要为陛下的社稷负责,要为朝廷负责,难道我反对就是误导,军师拿社稷做赌注,就不是误导?”

    刘思古倒有点惊讶了,这个黑胖子平时话都说不清楚,现在居然能抓住自己的漏洞来反驳,他背后有高人啊!

    刘思古不敢轻视了,他打起精神道:“我之所以说,郭宋和李纳不会真的进攻,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战争准备,只是摆个样子来吓唬我们,给我们施压,我们军队只要迅速南下,迅速夺取荆襄各州,对方也只能守襄阳这座孤城,我们只要留三万军在襄阳对峙,五万大军迅速撤回,然后应对敌军的三面威胁,这种没有根基的进攻,就烟一样来势汹汹,可风一吹就散了。”

    “我昨天就在想,军师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现在看来,果然是凭想象布兵作战,我虽然不懂军事,但我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请问军师,既然荆襄对郭宋如此重要,他会任我们夺走吗?我们在汝州布兵七天了,难道长安的援军没有南下吗?军师知不知道武关内部的情况?那里究竟没有一兵一卒,还是已经屯积了数万援军,就等我们南下?”

    刘思古刚想反驳,朱泚却摆摆手,“让相国说完!”

    刘思古只得忍下一口气,冷冷地望着刘丰。

    刘丰继续道:“相国说晋军在黄河北上部署大军没有后勤,更是荒谬,黄河北岸一直就是晋军防御的重中之重,怎么可能没有物资储备,军师去年还说,黎阳县一定囤积了大量粮草军器,晋军会随时进攻我们,让我们的防御不要掉以轻心,这会儿又说对方没有任何准备,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刘丰当然没有这个本事说这些话,这些话都是杨密教他的,而杨密又从蒋敏交给他的那封信中学到了这些,那封信其实是郭宋的亲笔信,他在信中教杨密怎么给刘丰讲道理。

    这其实就是郭宋在和刘思古辩论,刘思古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自己去年说的话,竟然被刘丰用来反驳自己。

    刘丰见对方哑住了,他心中得意万分,又继续道:“李纳也是狼子野心,他早就想从我们身上割肉,以前他独立难支撑,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晋军撑腰,他难道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肯定会出兵夺取濮州和曹州,一旦我们攻打他,晋军会不会向我们军事施压?我是不是眼睁睁望着濮州和曹州改姓齐?”

    刘思古摇摇头道:“你想多了,郭宋绝不会为李纳施压我们,他巴不得我们和李纳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这就对了,让李纳强大一点,我们的自相残杀才会更惨,一旦我们和李纳打起来,军师觉得郭宋会不会暗中支援李纳钱粮兵器?”

    “这.......”刘思古再次语塞了。

    刘丰不再理会他了,又躬身对朱泚道:“陛下,臣的意见很坚定,既然对方四面施压,我们就应该立刻撤军,不能冒险,很有可能郭宋挖了个大陷阱,就等我们跳下去!”

    朱泚本来就有退兵之意,这下子,他彻底被刘丰的一席话说服了,他点点头对刘思古道:“军师,朕觉得相国说得有道理,朕太了解郭宋,他奸猾无比,就喜欢用各种计策来削弱我们,朕也认为,郭宋和李纳一定会出兵,武关的援军也一定早就到来,我们没有财力多线作战,更不能和李纳自相残杀,所以朕决定了,八万大军立刻撤回。”

    刘思古当然不知道刘丰后面的高人就是晋王郭宋,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粗鲁无比、不学无术的杀猪屠夫打败了。

    朱泚说完撤军,刘思古顿时怒极攻心,胸中一口恶气顺不过来,眼前一阵发花,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血,仰面摔倒。

    “军师!军师!快宣御医!”

    刘丰也假惺惺喊道:“军师不要生气,我只是一介屠夫,没读过几天书,不值得军师生气。”

    这几句话却不是郭宋教的,正如刘丰自己所说,他可是屠夫,最擅长补刀挖心。

    ..........

    朱泚最终下旨八万大军撤回,彻底放弃了荆襄,得知朱泚大军北撤,正准备渡江北上的刘辟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凭他的实力,哪里是晋军的对手?他只得撤军返回江陵,继续观望局势变化。

    就在荆襄的紧张局势平息之时,六万骑兵在李冰和康保的率领下,正疾速向沧州方向推进,他们的目的地是河口港。

    按照郭宋的部署,康保将率三万大军前往岭南,出任岭南节度使,这也是郭宋在反复考虑后,决定将最忠心自己的康保派去岭南,避免再次出现马卫江的碎叶悲剧。

    当然,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大了,郭宋吸取了马卫江的教训,加强了中低级将领的思绪控制,大部分中低级将领都经过了演武堂的轮训,普遍忠心于晋王,就算康保自己想拥兵自立,手下将领们也不会答应。

    而李冰则率三万军去江南,他必须先走一步,控制江南后,在明州建立中继大营,给康保的大军休息补给。

    六万大军一路马不停蹄,他们穿过了魏州,进入了沧州.......

第一千零九章 兵临江南(上)

    独孤立秋再一次来到了刘府,上次军政议事结束后,独孤立秋当天便拜访了刘府,刘尚东一口答应借两百艘五千石海船。

    一艘海船可运送士兵三百人左右,两百艘海船正好可以运输六万大军,原本应该是够了,但晋王郭宋反复考虑,还是决定在江南部署一支骑兵,这就需要再运送一万匹战马。

    独孤立秋有点担心,刘家的海船能否运送战马?

    贵客堂内,刘尚东和独孤立秋分宾主落座,刘老爷子本来就不怎么管家族之事,上次要不是摄政王驾临,他也不会露面。

    “这件事东主看怎么样,能不能安排运输战马?”独孤立秋问道。

    刘尚东面露难色,半晌道:“这不是船的问题,如果朝廷要借船,刘家四百艘船全部借给朝廷都可以,但......运输战马,哎!风险实在太大。”

    “风险有多大?”独孤立秋问道。

    “不瞒相国说,三年前,我们运输过一批毛驴去新罗,大概一千头,从江阳港出发,到新罗后死了八百多头,剩下百余头毛驴后来也陆续死去,自从这件事后,刘家船队便再也不承运牲畜出海。”

    “那次会不会是偶然事件呢?比如毛驴本身带病,才导致集体死亡。”

    刘尚东摇摇头,“牲畜不像人那样适应性强,它们一般都承受不了海浪的颠簸,走海路肯定不行,除非......”

    “除非什么?”独孤立秋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留有余地,连忙追问道。

    刘尚东笑了笑道:“除非走长江水运,一艘五千石大海船运一百匹战马,配二十名马夫,可以走长江航运,只是沿途的狼太多了,**出没,哨卡林立,十几艘哨船就可以把整支船队拦截下来,风险不比出海小。”

    “如果运战马的话,船只需要改造吗?”独孤立秋又继续追问细节。

    “很简单的改造就行了,几天时间就行了。”

    独孤立秋起身道:“我回去和晋王殿下商量一下,会尽快拿出一个走长江水运的方案,也希望刘家尽快改造船只,我们同步进行吧!”

    .........

    独孤立秋赶回了大明宫,向晋王郭宋汇报了和刘家的协商。

    郭宋沉吟片刻,便果断道:“那就走长江水运,润州那边有一支水军,可以利用那支水军护航。”

    独孤立秋犹豫一下道:“微臣觉得,既然刘家的船队可以走长江,那么我们运输军队其实也完全可以走长江。”

    郭宋摇摇头,“这个问题我考虑过的,主要是时间上来不及,从明州调船去江夏,再从江夏运兵,至少要一个多月时间,但刘士宁会让我们定心运输军队吗?绝不会,只要他发现我们的意图,他立刻就会发动闪电战,进攻江南,什么守孝三个月,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独孤立秋这才明白晋王的意图,“殿下走海路其实是想出其不意?”

    “相国说得一点没错!”

    郭宋微微笑道:“用兵之道就在于出其不意,我们拿下荆襄,刘士宁当然看在眼里,韩滉走荆襄来长安述职,他也会收到情报,那么从常理判断,我们出兵江南,也是应该从江夏出发,走长江水道,我相信刘士宁也会这样判断,这本来就是我们夺取荆襄的主要目的。

    恰好此时朱泚军队反攻荆襄,刘士宁就会认为我们暂时无暇出兵,他没有出兵压力,当然要给父亲大办丧事,以笼络军心,所以在他没有警惕之时,我们用最快的速度从海路运兵,突然杀到江南,刘士宁的两浙梦就该破灭了。”

    独孤立秋深为叹服,都说晋王善于抓住机会,出奇制胜,他现在才明白,晋王的深谋远虑,难怪他能百战百胜。

    “殿下高明!”独孤立秋竖起了大拇指。

    ..........

    一百二十艘五千石海船在海面上劈波斩浪航行,船队离开河口港后便一路南下,沿着海洋线航行,略有风浪,七天后,船队已渐渐抵达了长江口。

    在进入长江口后,风浪消失了,水面也开始变得平缓,江面上微风和熙,阳光温暖,士兵们纷纷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感受阳光。

    在第一艘大船船头,李冰扶着船舷眺望远处,他这次被折腾惨了,他比一般士兵晕船更厉害,一路上吐得昏天黑地,好在身体强壮,才支撑下来。

    “将军,药熬好了,去喝一碗吧!”一名亲兵在旁边劝道。

    李冰摆摆手,“那玩意儿对晕船一点作用都没有,你们去喝吧!我就不喝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将军,今天的药不是治疗晕船,是恢复体力的,我们船员都要喝,一天就见效果,否则,身体再好也得恢复三四天。”

    说话的是这次船队的领队,叫做刘武,是刘尚东的侄子,年约三十余岁,十八岁上船,带着船队走南闯北十几年,经验十分丰富,他性格开朗,一路上和晋军将士相谈甚欢,一路上对李冰帮助很大,要不是他用南洋薄荷帮助李冰治疗晕船,李冰恐怕半路就得上岸了。

    李冰点点头,“等会儿再去喝药,先晒晒太阳,很温暖舒适。”

    “对!晒太阳对恢复体力也有帮助。”

    李冰又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了?”

    刘武笑了笑道:“今天上午经过大岛叫做胡逗洲,看见它就意味着我们进入了长江口,然后将军看南面!”

    刘武指着南面的一条长长的岸边道:“那边是苏州地界,常熟县的水岸,那边千石船只可以靠岸,但我们五千石大船不行,必须去润州。”

    “什么时候能到润州?”

    刘武算了算时间道:“大概明天上午,将军,喝上两大碗药,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下船时体力就恢复了。”

    “其他弟兄都能喝到药吗?”

    “都有,放心吧!我们药材足够,每艘船都熬了几大桶,管饱!”

    说完,众人都一起大笑起来,终于快到目的地,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畅快无比。

    .........

    次日清晨,船队终于要抵达润州港了,距离港口还有十几余里,只见两艘千石战船迎面驶来,大船上立刻敲响警钟,‘当!当!当!当!’

    急促的警钟使士兵们纷纷走出船舱,李冰也快步来到甲板上,喝了药,香甜睡一晚,他一早醒来果然精神抖擞,体力完全恢复了。

    他快步来到船头,凝神向远处的两艘战船望去,这时,刘武喊道:“大家不用紧张,是润州的战船!”

    李冰不解问道:“为何知道是润州船队?“

    刘武笑道:“第一,扬州没有千石战船,第二,上面挂的是大唐龙旗,这里距离润州已经不远,只能是他们。”

    不多时,两艘战船左右夹住了为首大船,一名大将高声问道:“请问,诸位可是从长安过来?”

    韩滉已经事先发鹰信到润州,润州水军知道他们到来,李冰抱拳道:“在下晋王麾下骠骑将军李冰,奉晋王之令,率军前来支援江南!”

    战船上将领大喜,连忙抱拳回礼道:“在下润州郎将武双喜,欢迎李将军和弟兄们到来!”

    两艘战船随即掉头,在前面带领船队向润州港驶去......

    船队终于抵达了润州港,一艘艘大船开始靠岸,一队队士兵从船上下来,迅速在岸边集结,他们经过两天调养,体力也几乎都恢复了。

    润州刺史正是韩滉的次子韩皋,他带着一群官员前来码头上迎接朝廷军队。

    韩皋前些天已接到父亲的鹰信,父亲明确表态,自己将留在长安度过晚年,摄政王已同意由他韩皋出任两浙道观察使,而军队由朝廷派出,保护江南安全,这让韩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韩皋知道这就是父亲和摄政王郭宋达成的两浙道安置协议,他父亲本来就不是藩镇,只是不承认阉党控制的朝廷。

    加上父亲年事已高,思念故乡长安,所以达成这个协议,也是考虑到了双方的利益,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要朝廷军队坐镇两浙道,他们就不再担心刘士宁的威胁。

    这时,郎将武双喜领着一名头戴银盔的大将走来,这应该就是主将了,韩皋心中一热,连忙迎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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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