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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洛阳布局(中)

    杨密回到宰相府,他住在宰相府的一间小院里,有两名侍女专门服侍他,另外,他在宰相府还有一间官房,专门替刘丰处理各种繁琐事务。

    现在刚吃过中午,正是大家休息之时,他回到自己院子坐下,刚端起茶盏,一名侍女在门口道:“老爷,刚才相国派人过来,让你有时间过去一趟。”

    杨密正在想找什么机会见一见刘丰,没想到刘丰便主动来找自己了。

    他连忙披上一件狐皮大氅,起身去见刘丰。

    刘丰也有两处官房,一处在朝廷,一处在相国府,但刘丰基本上不去朝廷,都是在自己的相国府处理公务,主要是因为他自身能力有限,对幕僚依赖较重,很多事情他要先听取幕僚的意见后,才去面见天子,而做不到随叫随到。

    杨密赶到刘丰官房,只见刘丰站在地图前发呆,便上前行一礼,“卑职参见相国!”

    “先生来得正好,今天有件令人惊讶之事。”

    刘丰回头坐下道:“刚才鸿胪寺卿吴衡见来我,说泉州姚顺派特使来觐见天子,我现在才知道,泉州那边居然还有一个割据势力,长江以南并没有完全被晋军统一,这是大事,我要立刻去见天子,但我该怎么向天子汇报此事?”

    杨密暗叫庆幸,中午才谈及之事,下午就来了。

    “请问相国,可有泉州姚顺的情况介绍?”

    刘丰取过一卷文书递给杨密,“这是使者带来的,关于泉州府的实力情况介绍,确实有点出乎意外,你先看了一看。”

    杨密坐下,仔细阅读这份文书,他脑子里却在迅速转动,怎么配合晋王的战略意图。

    半晌,他放下文书对刘丰笑道:“实力还不错,确实出乎意料,尤其是水军,有战船三百多艘,这是好东西啊!”

    刘丰点点头,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怎么向天子汇报此事。

    “先生认为天子会怎么看?”

    杨密明白刘丰的想法,刘丰不是想单纯汇报那么简单,而是要拿出一个方案来,而且这个方案要说到朱泚的心坎上,这样才能显出刘丰作为相国的价值。

    杨密故作沉吟片刻道:“卑职觉得,天子对于结盟肯定是同意的,但这不是天子要的东西,关键是泉州要能为天子所用。”

    “说得不错!”

    杨密点到刘丰心中的痒处,他兴奋地擦掌道:“继续说,怎么才能为天子所用?”

    杨密微微笑道:“卑职仔细看了对方的实力,恐怕天子最感兴趣的便是对方的水军,如果能说服对方出动水军助我们进攻李纳,想必这是天子最感兴趣的方案,这也是对方最大的利用价值。”

    杨密又压低声音道:“天子最想要的是战船,占领登州和莱州后,一旦有了战船,就能和辽东的朱滔联系,所以只要相国牢牢抓住这一点,定能被天子所倚重。”

    刘丰连连点点头,他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先生看得深透!”

    心中有了底,刘丰立刻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

    御书房内,朱泚惊奇地听完刘丰的汇报,他也很惊讶,居然在泉州地区还有一处藩镇,他是知道姚广平的,只是朱泚以为姚广平已经投降郭宋了,没想到姚家没有投降,姚广平死了,现在是姚顺掌权。

    他回头问旁边的军师刘思古道:“军师怎么看这件事?”

    刘思古对刘丰已经憎恨到了极点,他绝不会和刘丰共议国事,只要刘丰在,他都会保持沉默。

    刘思古淡淡道:“想必刘相国已经有了高见,陛下为何不再听听他的想法?”

    朱泚知道军师和相国之间矛盾已深,难以调和,他没办法,只得又问刘丰道:“相国有什么好的想法?”

    刘丰现在胸有成竹,他巴不得刘思古闭嘴,他立刻道:“陛下,结盟是有必要的,陛下甚至封他为亲王都可以,但姚家首先要拿出诚意来,微臣认为,泉州姚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一支颇有强大的水军,这恰恰是我们的弱项,如果在我们攻打李纳之时,泉州的水军能够从背后攻打李纳,使李纳腹背受敌........”

    不等刘丰说完,朱泚立刻拍案道:“好!好办法,果然是高明之计!”

    旁边刘思古的心中立刻酸了起来,虽然他也承认这个想法不错,但这个好办法应该由自己说出来才对,怎么能出自这个杀猪宰相之口。

    这时,刘思古也顾不得矜持了,他主动对朱泚道:“让泉州船队远上登州、莱州,姚家未必愿意,不如让他们进攻明州,牵制江南晋军,防止晋军趁我们和李纳交战之时进攻淮西。”

    这个方案稍微有点牵强,朱泚一时沉吟不语,刘丰察言观色,立刻明白天子对刘思古的方案有点不太满意,他抓住机会继续道:“让姚家攻打李纳,他有利可图,风险也不大,但要他进攻晋军,他们恐怕没有这个胆子,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陛下需要一支水军,姚家把水军送上门了,陛下岂能不收下?”

    刘丰这几句话说到了朱泚的心坎上,他顿时龙颜大悦,呵呵笑道:“别人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岂能做有失道义之事!”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明显接受了刘丰的方案,他刘丰和刘思古道:“现在说什么都尚早,不如先和对方特使谈判,刘相国,你就全权负责和对方谈判,务必要求对方出兵,有他们的好处。”

    刘丰心中得意,连忙躬身施礼,“微臣遵旨!”

    他又得意地瞥了一眼刘思古,刘思古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他没必要和这种蠢材一般见识。

    .........

    林耀祖赶到了洛阳,见到姚顺派来的特使,特使叫做蔡雍,是姚顺手下主管民政的司马,三十余岁,皮肤黝黑,身材也略显瘦小,他是第一次来洛阳,也是第一次来长江以北,对中原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林耀祖作为他的谈判副手从长安赶来,让蔡雍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坐在后堂,一边喝茶,一边商议谈判之事,蔡雍道:“主公的意图,是希望朱泚能够牵制住郭宋的精力,使郭宋暂时无暇顾及泉州,只要再给我们三年时间,我们就能迁徙到流求岛了。”

    林耀祖很惊讶,他从未听说迁徙到流求一事,他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迁徙去流求的?”

    “老主公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自从五年前剿灭了澎湖的海盗后,便考虑向流求进发,寻找一条退路,在晋军剿灭南唐后,老主公便开始向澎湖迁徙人口,目前已向澎湖迁徙了三千户,驻军五百人,下一步就是要在流求大岛北部建立一个立足点,只要三年时间,我们就能建立一座县城和港口,所以主公才考虑和朱泚结盟,寻求他们的帮助,让我们再赢得三年时间。”

    林耀祖沉吟半晌道:“朱泚这个人很务实,我们如果拿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对我们的结盟请求感兴趣,蔡司马,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

    “这个我知道,主公也明确表态,只要对方要求不过份,我们可以考虑拿出一定的诚意,但对方也要拿出诚意才行,这是双方一起努力的事情,而不是只有我们付出。”

    “谈判时间决定了吗?”林耀祖又问道。

    蔡雍点点头,“初步定在明天上午,由对方刘相国来和我们谈,但我不知道这个刘相国在对方朝廷中是什么地位?”

    林耀祖笑了起来,“看来对方还是有诚意的,这个刘丰可是国舅,也是权倾朝野的第一权臣,不过他和掌握军权的军师刘思古是死对头,两人斗得很厉害,我们要当心刘思古破坏谈判。”

    蔡雍叹了口气,“也多亏林兄来了,否则我还真是一头雾水。”

    说到这,蔡雍目光向堂下望去,他早就发现堂下站着一名身材魁伟的大汉,像一座铁塔般站得笔直,他身上透出一种凛冽的杀气,蔡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勇武的侍卫。

    “他是什么人?”蔡雍向堂下之人努嘴问道。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洛阳布局(下)

    林耀祖呵呵一笑,“此人叫做周厉,河北博州人,武艺高绝,曾是李武俊的贴身护卫,他也没有家人,李武俊死后他便四海为家。

    三年前我去河北买药,发现他病倒在一家客栈内,身无分文,奄奄一息,我便出钱给他治了病,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从此他便跟在我身边,对我忠心耿耿,路上遇到蟊贼盗匪什么的,他都能轻易干掉。”

    蔡雍脸上露出羡慕之色,泉州一带学文较多,武风不盛,很难遇到武艺高强之人,这次护卫他前来洛阳的十几个小兵都不怎么行,一路上让他提心吊胆。

    但这是林耀祖的得力护卫,他也不好开口,只得把这个心思压了下去。

    次日一早,蔡雍和林耀祖在鸿胪寺官员的陪同下来到了皇城知政堂,右相刘丰,左相姚令言亲自到大门前迎接泉州特使到来。

    众人寒暄几句,便进了知政内堂,位子已经摆好,双方分宾客落座,刘丰取出蔡雍带来的报告,直接进入了主题,“贵方的想法我已经如实向天子汇报,天子很赞赏你们的明智选择,原则上,我们同意双方结成联盟,共同应对晋军的压力。”

    蔡雍大喜,连忙道:“不仅是联盟,我家主公希望得到天子的册封。”

    刘丰对册封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没有兴趣,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但我们天子比较务实,他更希望双方能在合作方面做一点实事。”

    蔡雍和林耀祖对望一眼,便知道要进入实质性的会谈了,蔡雍这次出使洛阳当然也是希望双方能有实质性的互助,他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刘相国所说的实事,是指哪方面?”

    刘丰重重咳嗽一声道:“明年开春后,我们要对李纳用兵,希望泉州水军也能参战,当然,你们也能得到丰厚的战争收益,土地、粮食、财富、人口,你们都可以选择!”

    .........

    从皇城出来,蔡雍和林耀祖乘坐马车返回城东北的鸿胪寺驿馆,蔡雍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对方竟然要求他们出兵参与进攻莱州和登州,或者要求他们用船只运送兵力投向莱登两州,这是他们事先没有想到的。

    林耀祖心中暗暗佩服晋卫府的本事,果然影响到了朱泚王朝的重大决策,他笑着解释道:“蔡司马不是说,主公开发流求人口不足吗?如果能够把莱州和登州的人口运到流求,岂不正符合主公的意图?”

    蔡雍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就怕明年开春后,晋军会攻打泉州,船队不能离开啊!”

    “主公难道没给蔡司马说过吗?”

    蔡雍一愣,“说什么?”

    “我不久前发了急信去泉州,我得到明确消息,江南的晋军以及长江水军明年上半年要参与攻打淮西的战斗,长安朝廷已明确江南军队不管泉州,泉州由广州的晋军负责夺取,但广州的战船没有两年时间是无法修复完成,所以明年泉州还比较安全,危险主要在后年。”

    蔡雍半晌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兵去登州和莱州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件事要主公定夺,我做不了主!”

    两人在马车内商议,这时马车经过一处闹市,不远处的一座屋檐上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举弩对准马车,几支弩矢嗖地射向马车。

    周飞早就看见了黑影,弩箭射出的瞬间,他也一跃而起,手举大盾挡住了车窗,他的后背重重撞在车窗上,‘啪!啪!’两支弩箭同时射中了盾牌,另外一支弩箭却射中了车夫。

    车夫一声惨叫,马车一阵剧烈摇晃,蔡雍和林耀祖摔倒在地上,“出了什么事?”林耀祖高声问道。

    “有刺客!”

    外面一阵大乱,吓得两人趴在马车内,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周飞声急道:“车夫被杀,赶紧下车,跟随卑职转移。”

    蔡雍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走下马车,只见马车上钉了好几支弩箭,马夫脸色乌黑,已经倒毙。

    “怎么回事?”

    周飞一指对面屋顶,刺客在对面射出弩箭,卑职挡住了射向窗口的两支毒箭,车夫却没有躲过。

    蔡雍见盾牌上插着两支蓝莹莹的毒弩箭,显然是刚才射向车窗,被周厉挡住了。

    他心中感激,连忙拱手道:“多谢周贤弟的救命之恩!”

    “现在言谢尚早,危险还未解除,两位请随我来!”

    周飞手执巨盾,带着四名手下护卫着蔡雍和林耀祖迅速转移,找到一间安全的屋子隐藏起来。

    这时,大街出现了大队士兵,迅速封锁了现场,他们没有找到蔡雍和林耀祖,却把蔡雍的十几名手下带走去调查了。

    蔡雍在周飞等人的护卫下回到了驿馆,他心中着实震惊,对方非但不搜捕凶手,反而把自己的手下带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林耀祖叹口气道:“我估计刺客和洛阳朝廷的内斗有关系!”

    蔡雍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说,是他们军师刘思古所为?”

    “不一定,或许是晋军在洛阳的斥候所为,他们不愿意看到我们和朱泚联手,也可能是洛阳高层内斗。”

    “那我该怎么办?”蔡雍十分担忧道。

    林耀祖沉思片刻道:“洛阳太危险,我建议蔡司马先回泉州汇报,看主公是否接受朱泚的建议,卑职作为副使继续留在洛阳和对方谈判。”

    这就是郭宋整个布局的关键了,让林耀祖留在洛阳继续和朱泚谈判细节,让蔡雍返回泉州,顺便把周飞也带去泉州,为了逼迫蔡雍回去,晋卫府不惜设局刺杀蔡雍。

    蔡雍正在犹豫之时,他的手下被放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刘丰的首席幕僚杨密,他是代表刘丰前来安抚蔡雍。

    “刘相国很震惊,也很震怒,下令梅花卫搜查刺杀,请蔡司马放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蔡雍点点头道:“感谢刘相国的关心,不知是哪里的刺客?”

    杨密一脸难色,半晌道:“这个难说,有可能是郭宋的手下不希望双方结盟,也有可能是李纳的手下,甚至还有可能是刘相国的对头,但不管怎么说,越是有人想阻挠我们合作,就说明我们的合作是正确的,刘相国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能够顺利,为我们下一步更深的合作奠定基础。”

    说到这,杨密取出一封信,递给蔡雍,“这是刘相国给姚公的亲笔信,请尽快交给姚公,我们希望明年二月,贵军的战船能够抵达登州或者莱州!”

    蔡雍和林耀祖又一次去相国府感谢刘丰的厚爱,蔡雍决定立刻启程返回泉州,向姚顺汇报谈判情况,他又把副手林耀祖介绍给刘丰,林耀祖将留在洛阳,作为后续事宜的联络代表。

    马车内,蔡雍叹口气道:“对方在洛阳没有刺杀成功,我很担心回去的路上,他们会不会再下手?”

    林耀祖立刻明白了蔡雍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道:“蔡司马的担心也有道理,这样吧!我让周厉和四名手下护送蔡司马回泉州。”

    蔡雍大喜,他今天上午亲眼看见周厉的厉害,有他和四名手下护卫自己,路上就安全了,心中虽然千肯万肯,但嘴里却假惺惺客气道:“他们是林老弟的心腹,林老弟也要靠他们保护,我怎么能夺人手下才俊?”

    林耀祖摇摇头,“我手下能人颇多,也不缺他们几个,我再从长安调几个得力手下来洛阳就是了,说老实话,这个周厉很有本事,跟着我也有点埋没他了,蔡司马把他带走,将来能给他一个前途,也算是我给他一个交代。”

    蔡雍原本只是想让周厉保护自己回泉州,没想到林耀祖居然把他交给自己了,这着实有点出乎蔡雍的意料,他当然求之不得。

    蔡雍立刻拍胸脯保证道:“他的前途包在我身上了,我回去推荐给主公,让他做个郎将甚至中郎将,我觉得没有问题。”

第一千零七十章 布棋落子(一)

    当天晚上,蔡雍便在周飞和四名手下的护卫下离开了洛阳,从陆路前往明州,再从明州坐船返回泉州。

    他把十几名士兵都留给了林耀祖,这十几名手下起到的作用太小,远不如周飞等人能力强大,林耀祖当然也不需要这十几名士兵,他给每人一些钱,又找一家城外的客栈,包了两个月吃住,让他们住在客栈,等开春后回家。

    入夜,洛阳情报站头子蒋敏上门前来拜访林耀祖,他带来了晋王郭宋的最新命令。

    房间里,蒋敏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林耀祖,“这是内卫王统领给你的手令,你自己看看吧!”

    林耀祖连忙接过纸条细看,纸条中的意思,是要他发鸽信给泉州,就说南诏勾结吐蕃进攻西川,西川形势危急,开春后晋王将亲自率领大军南征。

    林耀祖立刻明白了王越的意思,还是要给泉州姚顺制造错觉,明年晋王无暇考虑泉州,要集中精力平息内部的叛乱。

    林耀点了点头,又笑问道:“蒋东主也是王统领的手下?”

    蒋敏摇摇头笑道:“林先生有点搞混了,王统领是内卫统领,负责长安安全,对付各个藩镇设在长安的探子,我们是属于晋卫府,负责对外打探情报,这是两个方向相反的机构!”

    林耀祖这才明白了,他歉然道:“我还以为蒋东主也是隶属于内卫,是我搞混了。”

    停一下,他又好奇地问道:“这次谈判,朱泚提出泉州水军出兵攻打莱州和登州的要求,这是巧合,还是你们的功劳?”

    蒋敏微微笑道:“朱泚期盼能出海的战船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只是顺其自然罢了,我也接到了晋卫府的命令,要求我全力配合先生,不知先生有什么需要?”

    林耀祖大喜,连忙道:“我需要几名手下,另外我在洛阳没法和泉州联系,需要长安中转,所以我需要信鸽和长安联系。”

    “林东主请放心,这些事情我会一一安排好!”

    ..........

    李纳的使者王崇信已经在长安呆了一个半月,为了获得长安的支持,李纳一直在郭宋反复谈判,李纳提出的要求是提前释放三年前在河北被俘的数万士兵,同时希望长安能支援他十万套兵甲以及三十万石粮食,为了获得长安的支持,他主动提出废除王爵,改封齐国公,归降朝廷,同时送次子李师道入长安为人质。

    但郭宋不同意提前释放战俘,至于李纳主动提出废除王爵、归降朝廷,这些形式上的东西,郭宋并不恩在意,他更注重实际利益,他提出李纳割让海州。

    双方的要求都有点让对方难以接受,以至于谈判一直僵持,但随着朱泚的备战明显加速,李纳的压力剧增,他不得不让步了。

    长安兵部主堂内,代表郭宋谈判的兵部尚书张裘安正和王崇信进行最后一次谈判,王崇信已经接到李纳的飞鸽传信,可以让步,务必让军事物资以及钱粮尽快入齐。

    张裘安笑道:“我们都应该务实,相信你们心里也明白,七万战俘不可能放回齐国,这不仅是晋王殿下的意志,同时也是矿工们的自愿,他们现在的条件不差,开矿虽然辛苦,但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收入,再过一个月,他们的三年劳役期满,就会转为正式矿工,每月收入增加到六贯钱,我相信,没有人愿意再回去打仗了。”

    王崇信无奈道:“这件事张尚书就不用再解释了,齐王只关心结果,齐王已明确表态,既然这数万战俘回不来,那这件事就不用讨论,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说一说能办到的事情,”

    张裘安点点头,“晋王殿下已经答应支援齐国三万桶火油和五万套兵甲,粮食支援三十万石,白银二十万两,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战略物资,是你们最需要的资源,但让出海州也必须的,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晋军都会进入海州,还不如协商让出。”

    王崇信叹了口气,“齐王已经同意让出海州,只要第一批物资入齐,齐王就会明确下令,昭告各州军民,齐国投降朝廷,废除王爵,李师道也会送入河北,但时间很紧张,恳请第一批物资在十天内入齐。”

    张裘安让手下写清楚了谈判文本,推给了王崇信,“这是我们双方达成的共识,没有异议就签字确认,然后正式文本明天签署,只有正式文本签署,我们保证七天之内第一批物资送过黄河,剩下钱粮物资在一个月内完成。”

    王崇信接过文本匆匆看了一遍,他微微一怔,问道:“让出海州这一条中备注了非公开,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谈判文本中有这一条,但正式文本中不公开,这是晋王殿下的要求,这个要求应该没有问题吧!”

    王崇信点点头,“应该没有问题!”

    他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无误,便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摁下手印,王崇信焦虑了一个多月,此时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

    就在朱泚全力备战,准备大举进攻李纳的同时,郭宋也同样在积极谋划着如何抓住机遇,朱泚攻打李纳对晋军无疑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道理虽然简单,但做起来却有很多细节要考虑。

    参谋房内,郭宋站在沙盘前和张裘安商议军务,张裘安长期出任天策府长史,他虽然位列相班,但实际上他主管着军队的后勤、兵源、考核以及犒赏奖励,这就是他虽然在政事堂远比杜佑、潘辽等人低调,位子却很牢固的缘故。

    “殿下,棣州那边传来消息,支援李纳的一万桶火油和一套兵甲随时可以送过黄河,十万石粮食和五万两银子也已准备好。”

    郭宋点点头,“等明天正式签署文本,第一批钱粮物资就可以送过黄河。”

    “殿下,海州现在就可以拿过来了。”

    郭宋沉吟片刻道:“海州我自有大用,现在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可以通知王侑先去拜访海州刺史,做好前期准备,还有,泉州那边的情报站,让他们务必加强对泉州水军的监视。”

    “微臣明白了,立刻安排。”

    郭宋迟疑一下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和张尚书商议一下。”

    “殿下请说!”

    “就是关于张光晟!”

    郭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崤关,事实上,李纳的死活他并不是很关心,他更关注的崤关守将张光晟,张光晟原本已经被朱泚冷藏。

    但在晋军连续剿灭刘辟和马燧后,朱泚也害怕了,在刘思古的劝说下,他再度启用经验丰富的老将张光晟,任命他为崤关主将,统率两万崤关守军,张光晟再度成为晋军东扩之路上的拦路虎。

    郭宋原本是很怜惜张光晟,在他被朱泚冷藏后,多次邀请他来长安,但张光晟总以对从政已心灰意冷为理由婉拒,如果张光晟真的心灰意冷倒也罢了,可是朱泚一征召,他便立刻重披战甲,说明此人还是愿意效忠朱泚,让郭宋彻底对他失望死心。

    张裘安明白郭宋的战略意图,便笑道:“殿下,张光晟其实最早和源休关系密切,现在又成为刘思古的人,微臣认为刘丰必然对他深为嫉恨,不如我们给刘丰创造条件,用反间之计除掉张光晟。”

    郭宋沉吟片刻道:“就怕刘丰干涉不了军务。”

    “殿下忘了吗?刘丰是干涉不了军务,但还有梅花卫,刘丰可是能影响梅花卫。”

    一句话提醒了郭宋,梅花卫虽然是由朱泚直管,但梅花卫统领朱信安可是刘贵妃推荐的,和刘丰穿一条裤子。

    郭宋略略沉思了片刻,他当即令道:“速去通知宋添,让他立刻来见我!”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布棋落子(二)

    洛阳天鼎酒楼,晋卫府洛阳情报站首领蒋敏在这里摆下一桌宴席,宴请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

    老者叫做张贵,京兆府盩厔县人,是大将军张光晟的二管家,虽然他也姓张,但和张光晟并没有血脉关系,十年前从老家来投奔张光晟,张光晟见他可怜,便用他做了二管家。

    蒋敏把一份地契和一叠银票放在桌上,一并推给了张贵,“这是你老家盩厔县的二十顷上田地契,还有宝记柜坊开出的三千两银票,凭这三十张银票,随时可以在天下任何宝记柜坊支取,你回头可以去洛阳宝记柜坊确认一下。”

    张贵手哆嗦着拾起地契和银票,揣进怀中,又咽了口唾沫问道:“我家主人不会因此被杀头吧!”

    “我向你保证过了,他不会被杀头,只不过和从前一样,安安静静养老而已。”

    停一下,蒋敏又道:“接下来你该怎么做,知道吧!”

    张贵点点头,“我会立刻写信通知我儿子!”

    蒋敏笑道:“这件事结束后,你们父子就可以回家乡当地主了,不用再给别人做奴仆手下,你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你得抓紧了。”

    “我会抓紧的。”

    张贵喝了几杯酒便起身走了,张贵虽然给张光晟做了十年管家,但他混得并不如意,他只是二管家,上面有大管家,张光晟每月只给他三贯钱,还是朱泚的新钱,换成长安的老钱,就没多少了,他一心想攒点钱回乡养老,但他做了十年管家,攒下的钱连十亩上田都卖不了,着实让他有点心灰意冷。

    就在这时,蒋敏找到了张贵,给了他难以拒绝的条件,巨大的诱惑终于让他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出卖主人,当然,他还不断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效忠朝廷,是正义之举。

    张贵先去宝记柜坊,确认三千两银子可以随时提取,他便回到了张府,又写了一封信,托人赶去崤关,把信交给了自己儿子。

    .........

    崤关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崤关是指崤函通道,东起崤山,西至潼津,这段长达百里的通道是关中前往洛阳的天险之道,南靠巍巍秦岭,北临黄河,最宽处十几里,最窄处只有一里,历来便是军事战略要地。

    这段崤函通道已经被晋军占据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便是崤山和函谷关,朱泚为了防御晋军东进,在函谷关以北十里处,又重新恢复了曹魏时修建的大崤关,形成了函谷关和崤关的防御体系,这就是狭义上的崤关,驻军两万人,由老将经验丰富的老将张光晟统领。

    按照朱泚的派兵惯例,崤关军队虽然由张光晟全权指挥,但同时也有一千梅花卫驻扎,由中郎将王临海统领,梅花卫的公开职责是监管军容和军纪,但还有一个没有公开的职责便是监视主将。

    十二月连下两场大雪,崤函通道也被茫茫大雪覆盖,这天上午,从西面来了一支商队,由近三十头骡子组成,背负着货物,一直来到函谷关前,郭宋和朱泚早已达成协议,双方减少盘查,允许正常的商人或者旅客通关。

    这支商队只有五人,一个中年商人,应该是货主,还有四名伙计,人数很少,属于正常的商队,他们缴纳了五百文的通关钱,守关士兵便没有为难他们,放他们过了函谷关,商队又走了十里,来到了大崤关,实际上是一座军城,里面除了驻军外,便是各种商业设施,包括客栈、酒楼、商铺和妓院,足有数十家之多,主要做士兵和往来行商的生意,生意颇为兴隆。

    中年商人叫做李平,京兆府盩厔县人,和张光晟是同乡,但李平并非商人,他是晋卫府的成员,来崤关执行特殊任务。

    李平在崤关城内的平安客栈住下,随即派人找到了张光晟的下人张善,张善就是二管家张贵的儿子,一直跟在张光晟身边。

    张光晟是长期镇守崤关的守将,而并非战时任命的主将,这两者的权限、职责都不一样。

    因为是长期镇将,张光晟在崤关需要正常生活,他在崤关军城内有一座官宅,宅内除了几名家仆外,甚至还有一名小妾。

    不多时,张善赶到了平安客栈,他几天前已经接到了父亲的来信,他知道自己有事要做。

    张善心中又激动又有点担心,激动是他终于要发达了,而担心是怕自己事情没做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有一点是无疑的,那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了二十顷土地和三千两银子,莫说是出卖主人,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照样会出卖。

    张善在客栈见到了李平,李平对他道:“我等会儿去张府送一些土产,等张光晟回府后,你再去梅花卫找中郎将王临海告密.......”

    李平嘱咐了张善一番,又给他一张礼单,张善连连点头,拿着礼单匆匆走了。

    不多时,李平带着手下牵骡子来到张光晟的官宅,一名管家迎了出来。

    “各位有什么事?”

    李平抱拳笑道:“我是从京兆府盩厔县过来的,受张老爷子委托,给大将军送点家乡土特产,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老爷子希望大将军能回乡祭一祭祖。”

    张老爷子便是张光晟的大哥,也是张氏宗族的族长,管家看了一眼后面的箱子和筐子,问道:“是什么东西,我先说清楚,值钱的东西大将军是不会收的!”

    “不是值钱的东西,都是核桃、柿干、梨干之类的干果,全部是家乡的特产,是家乡父老给大将军的一点心意。”

    既然是家乡父老的一点心意,管家也不好不收了,要不然会坏了大将军的名声。

    他便对李平道:“大将军在军营,要晚上才回来,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等大将军回来后我向他禀报,或许大将军会见一见你们。”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路去洛阳送货,等我们回来时再来拜访一下大将军。”

    李平抱拳行一礼,便带着手下走了。

    管家也没有放在心上,命人把十几只箱笼搬进了大堂,等老爷回来处置。

    天刚擦黑,张光晟便回府了,早些年,他是有点后悔跟朱泚造反,但随着时间推移,朱泚帝位坐稳了,他也渐渐安心跟随朱泚,不再有异心,以至于郭宋给他写了好几封信,请他去长安为官,他都婉拒了,既然他已经选择了朱泚,如果再背叛,那真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况且他已经六十岁了,还能有什么前途?张光晟也有点破罐子破摔,不愿再考虑自己的前途和身后名声了。

    今年得到了朱泚的重用,镇守崤关,张光晟也知道自己肩头责任重大,所以他守关兢兢业业,白天都在军营或者关隘上,只有晚上才回府休息,如果有紧急情况,他甚至就住在军营内。

    走进院子,张光晟一眼便看见了大堂上堆着很多箱笼,他奇怪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管家连忙道:“老爷家乡今天来人了,大老爷送来一些土特产。”

    张光晟眉头一皱,大哥已经很多年不理睬自己了,甚至族祭也没有自己的名字,怎么现在送东西来了?

    “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打开看过了吗?”

    “回禀老爷,我都打开看过了,都是核桃、枣子、杏干、柿干、梨,还有一些熏羊腿,没有值钱的东西,否则我也不敢收下。”

    果然只是一些土产而已,不过这些装土产的箱子都有点过于结实了,看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名家人跑来禀报,“梅花卫王将军来了!”

    张光晟脸色一变,王临海来做什么?

    王临海一向和他关系冷淡,甚至连自己的官房都不去,今天怎么会来自己的府上?

    他心念一转,难道是这些箱子?他立刻猜到原由,有人给自己送礼,肯定被人告密了。

    “老爷,我们把箱子收起来吧!”管家紧张道。

    “不要动,就放在这里!”

    张光晟快步走出了府宅,只见大门外,站着身穿梅花卫军服的王临海和二十几名手下。

    “王将军,有什么事?”张光晟冷冷问道。

    王临海只是中郎将,而张光晟则是大将军看,甚至在代宗皇帝时期,他便是代州都督了,资历极为深厚,但在梅花卫眼中,资历官阶什么的统统没有用。

    王临海不假辞色,厉声问道:“有人前来告密,长安给大将军送来厚礼,请大将军解释!”

    “什么狗屁厚礼,是我兄长从家乡送来一些土特产,东西就在大堂上,王将军若不相信,自己去看吧!”

    王临海一挥手,带着二十几名手下直接闯进了张光晟府中,快步向大堂走去。

    张光晟心中极为恼火,这狗贼竟敢如此无礼,但对方是梅花卫,他强行忍住了心中的愤怒。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布棋落子(三)

    王临海来到大堂上,只见大堂上堆了不少箱笼,他心中冷笑一声,这种箱子和笼子分明是用来装金银和绸缎的,还欲盖弥彰。

    “打开!”

    士兵们打开了箱子和笼子,里面都是核桃、枣子、杏干之类的干果土产,士兵们动作粗野,直接将所有东西都倾倒出来,没有发现金银珠宝。

    张光晟一言不发,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出来,他才冷冷问道:“王将军,你在找什么呢?”

    王临海清点一遍箱子,忽然问道:“那四箱黄货呢?”

    张光晟一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四箱黄货。”

    王临海展开了手中的礼单,“这是清单,这里面除了核桃干果外,还有四箱黄货,一共是八笼十二箱,但你这里只有八笼八箱,还有清单上的四箱黄货在哪里去了?”

    张光晟顿时又惊又怒,怎么清单在对方手上?

    他回头向管家望去,管家顿时慌了手脚,“老爷,东西都在这里,我们没有私藏!”

    “那清单怎么在他手上?”张光晟怒问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什么清单。”

    张光晟也是一头雾水了,他又问王临海道:“请问王将军,这份清单怎么在你手中?”

    “这个你不用管,告密者说,这些箱子中,还有四口箱子非常沉重,一个角被磕破了,里面都是黄灿灿的东西,现在我就想看一看,黄灿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究竟是黄金,还是铜钱?”

    张光晟顿时明白了,他被人栽赃了,他根本说不清楚,此时,张光晟反而冷静下来,他缓缓道:“分明是有人在陷害我,这件事我会写奏折给天子说清楚,你请吧!”

    王临海冷笑两声,“很好!我也会写报告给天子。”

    他转身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人如退潮般,顿时走得干干净净。

    “老爷,一定是张善!”

    管家咬牙切齿道:“搬箱子时他肯定偷走了清单,现在就只有他不在府上。”

    张光晟摆摆手,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关键是,自己怎么向天子解释,他步履沉重地回书房去了。

    王临海刚走出张光晟的府门,一名手下狂奔来道:“将军,我们查到了!”

    王临海大喜,“他们人在哪里?”

    “他们住在平安客栈。”

    “现在还在吗?”王临海又追问道。

    “东西还在,但人不见了,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临海当机立断道:“去平安客栈!”

    他率领一群军士翻身上马,催马向平安客栈奔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平安客栈前,这里已经有几名监视的手下,他们见主将到来,连忙上前禀报,“牲畜和行李都在,帐也没有结,但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王临海大步向客栈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一共有几人?”

    “一共有五人,掌柜证实,他们下午带了一批箱笼出去。”

    走进客栈,掌柜连忙迎了出来,哭丧着脸道:“王将军,我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下午回来过吗?”

    “回来过,把牲畜寄存一下,然后又出去了,说是去看货,我也没有细问。”

    王临海心中也很恼火,负责城内秩序和守城的士兵都是张光晟的手下,他根本就没办法让张光晟配合自己搜城。

    如果张光晟和晋军有勾结,这几个人很可能已经逃出城了。

    王临海恨得咬牙道:“给我搜,仔仔细细搜查,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士兵们冲进几个房间开始搜查起来,看得出对方没有打算离去,行李包裹都在,甚至钱囊也在,士兵们很快有了重大收获,一份晋卫府的内部出差公函底单和一块晋卫府的银牌。

    王临海大喜,有了这两样东西,张光晟就休想逃过这一劫了。

    .........

    天还没有亮,刘丰便被侍卫叫醒了,朱泚从来没有早朝,百官们都是天亮后才离家去朝房,刘丰的朝房就在相国府内,他更是天色大亮后才姗姗而去。

    “什么事情?”睡眼惺忪的刘丰不高兴地问道。

    “相国,梅花卫朱统领有急事求见!”

    刘丰发癔症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答应一声,“请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梅花卫的朱信安可不是一般的人,在某种情况下,他权势甚至超过了刘丰,刘丰倒也不敢怠慢。

    他连忙起身,穿上外袍,稍微收拾一下便匆匆去前院了.......

    贵客堂上,朱信安正坐在火盆前喝茶等候,朱信安是朱泚为数不多的族人之一,只是他比较平庸,又是一个结巴,一直得不到朱氏兄弟的重用,还是刘贵妃的再三推荐,朱信安才得以出任梅花卫统领。

    要知道梅花卫就是从前的藏剑阁,是李曼这种牛人执掌的特务机构,朱泚迁都洛阳后才改名为梅花卫,朱信安既不会武,也不懂文,连说话都不利索,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姓朱。

    在他之前,梅花卫统领袁毅是源休的人,源休倒台后,袁毅也被清算,暴死在宋州,由朱信安接手梅花卫,迄今还不到一年。

    朱信安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匮乏,他上台后立刻和刘丰结盟,得到了刘丰和刘贵妃的支持,提拔了不少忠于刘丰的将领,崤关的王临海就是其中之一。

    “咳!咳!”

    堂外传来重重的咳嗽声,刘丰走了进来。

    朱信安连忙起身行礼,“参....参见相....相国!”

    刘丰知道他说话不利索,便摆手道:“坐下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朱信安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份报告,递给刘丰,“这...这是崤...崤...崤关王将军的....的报....报....”

    “我知道了!”

    刘丰接过报告,匆匆看了一遍,他眼睛一亮,张光晟涉嫌通敌,他又看了一遍,问道:“报告附带的证据的?”

    “在...在朝房,如果...相国...感....感兴趣......”

    “我当然感兴趣!”

    刘丰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你立刻派人把证据拿来!”

    “卑...卑职....现....现在....就...就去!”

    朱信安连忙起身行一礼,匆匆回朝房去了。

    张光晟从前是源休的同党,源休倒台后,张光晟也彻底坐了冷板凳,但几个月前,又在刘思古的极力推荐下,张光晟再次复出,出任崤函都元帅,掌控两万大军,镇守洛阳的西大门。

    刘丰可不管社稷安危,他喜欢权斗,尤其他现在的死对头刘思古极力推荐张光晟,如果张光晟坐实通敌,天子对刘思古的信任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刘丰已经意识到,张光晟很可能是自己扳倒刘思古的一条捷径,但自己该怎么做?刘丰还是感到思路不清。

    刘丰负手走了几步,立刻吩咐侍卫道:“去把杨先生请来!”

    虽然这段时间杨密比较忙,但刘丰知道,操弄这种阴谋诡计之事,还是杨密最得力。

    不多时,杨密匆匆赶来,他已经起来了,正在吃早饭,却被刘丰召唤,杨密了解刘丰,他这时候找自己,必然是出什么大事了。

    “卑职参见相国!”杨密躬身行礼。

    和说话正常的人交谈,刘丰感到舒服了很多,他把报告递给杨密,“你先看看这个,朱信安一早送来的。”

    杨密接过报告看了一遍,心中猛然一跳,前两天蒋敏还告诉自己,晋王要扳倒张光晟,要自己做好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很显然,晋卫府在崤关开始策划了,下一步就是洛阳应对,两步合二为一,张光晟这一次就在劫难逃。

    杨密点点头道:“王临海必然是得到了什么证据,才敢写这份报告过来。”

    “我知道,但现在我该怎么应对?”

    “相国别急,容卑职想一想。”

    杨密早就胸有成竹,他故作姿态沉思片刻道:“卑职的意见是,梅花卫的弹劾归梅花卫,相国的弹劾归相国,两者混在一起,天子就会怀疑相国和梅花卫勾结对付张光晟。”

    一语惊醒局中人,刘丰顿时醒悟,梅花卫是天子直管,自己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是由天子召见自己商议才对。

    “我明白了,崤关之事我不插手,让朱信安自己去弹劾张光晟,可如果天子问我,我又该怎么说?”

    杨密沉吟一下道:“我估计郭宋肯定给张光晟写过信,张光晟轻易也不会烧掉,一定把它们隐藏起来,相国建议天子派高手潜入张光晟的书房,寻找这些信件。”

    “可万一找不到呢?”

    杨密得意地笑了起来,“王爷忘记银票之事了吗?”

    刘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造一封郭宋假信,事先放在张光晟的书房里?”

    “卑职其实是两个意思,我们先派人去找,能找到最好,如果实在找不到,再用卑职的办法,造一封假信。”

    “可是假信不好造啊!”刘丰叹息一声道。

    杨密笑了笑道:“上次为了造假银票,卑职认识了不少造假高手,这件事交给卑职去做,只有相国能找到一封郭宋的信给卑职做样本,卑职最迟明天就能造出一封以假乱真的信。”

    刘丰顿时大喜,他手上还真有郭宋的信件,朱泚和郭宋多次谈判人员和商业往来,郭宋写了好几封信给朱泚,目前都留存在相国府的文档中,刘丰前两天才看到。

    刘丰兴奋道:“你稍等片刻,我找一找!”

    刘丰在一只文档柜中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封信,是前年郭宋写给朱泚的亲笔信,要求他放江南士子过境,前往长安参加科举。

    他把信递给杨密,“这是郭宋前年写的信,就拜托先生了!”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布棋落子(四)

    杨密口中所谓的造假高手,自然就是蒋敏了,事实上不用造假,他想要的信,蒋敏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而且是真信,这本来就是郭宋精心策划的方案,否则他们买通张贵父子有什么意义?

    蒋敏将杨密请到皮货店的后堂,笑道:“不用造什么假信,真信本身就有,我们已经安排人放在内书房的书柜内,在一堆信中,一共有两封,很容易找到。”

    杨密有点为难道:“可是我已经说了可以造假,该怎么圆这个谎?”

    “这个容易,你就告诉刘丰,造假需要两三天时间,让他今晚先派高手去探一探,他晚上探到那两封信,自然就可以不用造假了。”

    蒋敏又笑眯眯道:“要不要我再介绍一名晋卫府的高手,你把他推荐给刘丰。”

    杨密心中一动,这倒是可以,他连忙问道:“来历可清楚?”

    “来历当然清楚,洛阳最有名的夜盗,黑狸听说过吗?”

    杨密连连点头,这个黑狸前些年可以说在洛阳家喻户晓,就连他不是洛阳人也听说过,此人轻功高绝,犯过无数大案,连皇宫都偷过数次,从不失手,他留下的标志就是一只黑猫,所以洛阳人都称他为黑狸,至于他的真实姓名,真实相貌,谁也没有见过。

    “原来这个黑狸是晋卫府的人!”

    “他和晋王殿下渊源很深,他的真实身份连我也不清楚,反正他是晋卫府的供奉,你去问一问,如果刘丰感兴趣,我让他晚上来相国府,你只要在大门前插两炷香,他就来了。”

    杨密心中略略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他心知肚明,蒋敏绝对不是头脑一时发热,这应该是晋王殿下的安排,说明晋王殿下对刘丰越来越看重了,对自己当然也会看重。

    果然,刘丰对这个黑狸大有兴趣,他就是洛阳屠夫,当然久闻这个黑狸的大名,对这个黑狸犯下的案子津津乐道,专门偷权贵和皇宫,还把王淑妃的凤纹展衣偷出来挂在城头上,轰动了洛阳,最后连累宫守、京兆尹、县令以及其他十几名官员都为此丢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如果这个黑狸能为自己所用,那当然是好事。

    刘丰又有点担心,迟疑道:“万一这个黑狸是刺客怎么办?”

    杨密笑了起来,“相国有点糊涂了,如果这个黑狸要刺杀相国,我们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吗?”

    刘丰拍了拍额头,哑然失笑道:“我真的有点糊涂了!”

    杨密又道:“介绍人说,这个黑狸年纪稍大了,想吃碗安稳饭,他不敢去投靠天子,那么投靠相国,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行!”

    刘丰痛快地答应了,“我先试一试他,如果通过了,我就重用他。”

    刘丰随手在书桌上取了一只白玉狮子镇纸,“我把它放在我内书房中,如果他能取出来,我就用他了。”

    .........

    入夜,杨密在相国府门前点了两支香,他和刘丰在内堂上等候,院子里站着数十名侍卫。

    忽然夜空中一阵笛声响起,只见一个黑影从墙头飘然而至,就仿佛御空而行,侍卫们大骇,纷纷拔出剑,刘丰厉声喝道:“不准动手!”

    他走到台阶前,黑衣人已经落地了,他身材瘦高,脸上应该戴着面具,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徐徐走了几步,张开鹰爪一般的手,手掌上正是刘丰藏在书房内的白玉狮子镇纸。

    刘丰一怔,回头向杨密望去,杨密惊恐地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刘丰忽然明白了,顿时脸色大变,他下午和杨密说事之时,这个黑狸就藏在他的官房内,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出的题?

    “相国满意吗?”黑衣人声音嘶哑着问道。

    “你就是黑狸?”刘丰反问道。

    黑衣人点点头,刘丰看了他半晌,对周围侍卫挥手道:“都退下吧!”

    众人侍卫都退下了,内堂上只剩下三人,刘丰又问道:“为何不用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慢慢揭开面母,露出一张枯瘦的脸庞,此人年纪大概五十余岁了,皮肤惨白,双颊深陷,眉骨高耸,脸没有一丝肉,只有一层皮,看起来就像个骷髅一样。

    “你应该不叫黑狸吧?”

    黑狸是洛阳人的称呼,当然不是他的本名,黑衣人笑了,“贫道不打诳语,太行山雷灵子是也!”

    此雷灵子自然就是崆峒山雷灵子,和郭宋渊源很深,他是甘云之弟,出身河西李氏名门,也曾是木真人的徒弟,因吃不了苦,背叛师父去了赤猿宫,后来成为张雷的情敌,但最后他还是放了张雷和李温玉私奔。

    雷灵子最后一次帮助郭宋是在河西夺取大斗拔谷,然后他便回崆峒山养伤了,三年前,他静极无聊,来投奔师弟郭宋。

    不料郭宋却有点嫌弃他年纪大了,雷灵子一怒之下,跑去洛阳犯下无数惊天大案,赢得一个黑狸的称号,郭宋无奈,只得安排他进了晋卫府,成为供奉,这次郭宋为了充分利用刘丰这个资源,郭宋便把雷灵子又派回了洛阳。

    刘丰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狮子镇纸,心有余悸,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对方绝不是来杀自己的刺客,否则自己的脑袋早就没有了。

    他行了一礼,一摆手道:“天师请上坐!”

    ...........

    雷灵子悄然遁入夜色中,刘丰望着他消失,着实有点担忧道:“让他去取信,是不是对他的信任太快了一点?”

    杨密笑着劝道:“这种江湖人对自尊最为敏感,相国信任他,他自然会感激涕零,为相国卖命,若相国怀疑他,他很可能就会拂袖而去,所以相国信任他是对的,既用之,又何必疑之?”

    刘丰轻轻叹口气,“我其实担心他是郭宋派来的!”

    杨密心中一跳,刘丰还真会猜,居然猜对了。

    杨密呵呵一笑,“郭宋不至于无聊到派人去偷皇妃的衣服吧!”

    一句话便让刘丰心中释然,他点点头笑道:“说得对,既用之,又何必疑之!”

    半个时辰后,雷灵子又从黑暗中飘然而至,手中拿着一叠信,一共有五封,他不仅把这次特地写的两封信找到了,还把之前郭宋和张光晟的通信也一并找了出来。‘

    刘丰大喜,一封封信细看,越看越激动,虽然没有看到张光晟给郭宋的去信,但从回信中能看出一点端倪,张光晟很后悔跟随朱泚。

    尽管刘丰恨不得现在就把信交给朱泚,但杨密还是劝住了他,“这些信必须让天子派人去取,相国不能让刘思古抓到把柄,说我们和梅花卫有勾结!”

    刘丰醒悟,又把信交给雷灵子,叮嘱道:“把它们放回书房,放到一个稍微隐蔽,但又容易找到之处。”

    雷灵子点点头,接过信又飘然而去,杨密望着他的背影笑道:“相国明白了吧,真正有本事之人,不会逞口舌之利,但绝对会把相国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杨密的一番话令刘丰深以为然,他缓缓点头道:“先生说得不错!”

    .........

    次日一早,刘丰接到天子宣召,让他立刻赶去御书房,刘丰心知肚明,当即乘坐马车赶到了皇宫。

    刘丰的相国府其实就紧靠皇宫,只有一墙之隔,从上东门进去,距离天子的御书房只有一千步,一盏茶时间便赶到了。

    刘丰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进入了御书房,却只见天子朱泚满脸怒色,刘思古正在苦苦劝说。

    “陛下,梅花卫的证据并不充分,王临海一口咬定张光晟收了四箱黄金的贿赂,但这些都是推测,他并没有抓到赃物,就这么贸然认定边境大将和敌军勾结,这会寒边境将士的心,尤其在我们即将发动东征之际,更不会随即临阵换将,这是兵家大忌啊!”

    朱泚显然没有被刘思古说服,他哼了一声道:“朕不糊涂,晋卫府的人跑去崤关,不会只是给他送几箱山货那么简单吧!找不到黄金也很正常,被他藏起来了,但他的家仆既然证实有四箱黄金,这显然比他自己的解释更有说服力吧!”

    “陛下,微臣是担心郭宋用反间之计啊!”

    这确实有可能,朱泚倒一时沉吟不语了。

    这时,刘丰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朱泚点点头,“相国来得正好,这里有梅花卫的一份弹劾书,相国看一看吧!”

    刘丰从宦官手上接过梅花卫的报告,一本正经地看了起来,刘思古恨得双眼喷火,他就不信刘丰事先没有看过这份报告。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布棋落子(五)

    刘丰冷冷瞥了一眼刘思古,不慌不忙道:“陛下,大战来临之际出现这种事情,确实让人痛心,也令我们警惕,军师替张光晟辩解,微臣也能理解,毕竟张光晟是军师推荐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情,有偏向是正常的。”

    刘思古忍不住怒道:“相国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就事论事,我几时有偏向了?”

    刘丰已经比较了解刘思古,知道他气量狭窄,受不了委屈,所以一开始就把刘思古激怒,他自然便占据了上风。

    刘丰不理睬刘思古,又继续对朱泚道:“陛下,从报告和所有的证物和证词来看,微臣看不出有什么漏洞,梅花卫找不到四箱黄金很正常,除非陛下罢免张光晟,又授权给梅花卫,否则梅花卫绝不敢搜查手握两万重兵的主帅之宅,但正如陛下所言,晋卫府给张光晟送礼,绝不会送几箱核桃干果那么简单,关键是张光晟收下了这个礼,他为什么要收晋卫府送的礼?”

    刘思古连忙解释道:“陛下,张光晟的信中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他当时并不在府中,是管家擅自收下的,对方是冒充他家乡族人来送礼,而且送完礼后人跑了,却把关键证据留下,分明就是栽赃,这么明显的计谋,微臣相信陛下一定能看得出来,而且就算真要送礼,也是往洛阳家里送,怎么可能送到崤关去?”

    刘丰冷笑一声,“军师一口咬定是栽赃,是阴谋,这样说起来,天下哪件事情不是阴谋?成功了,什么都不提,失败了,就扣一个阴谋诡计的帽子为自己脱罪,如果军师一定要解释,我也可以解释,黄金送到洛阳府中容易被发现,崤关山高皇帝远,他大权在握,若不是有人告密,谁会知道这件事?”

    刘思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丰骂道:“你就是个无赖,胡搅蛮缠!”

    朱泚也看出来了,只要两人同时在场,这件事休想有什么结论,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朕有点困了,你们都退下吧!”

    二刘怒目而视,各自退了下去,朱泚也回了内宫,他随即令宦官把刘丰召到内宫问讯。

    .........

    “陛下,微臣和张光晟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微臣完全是以相国的身份来考虑问题。”

    内书房里,没有了刘思古的干扰,刘丰开始从容发挥他和杨密商议的策略,一开始就要把自己撇清,让天子相信自己是为天下社稷考虑。

    “正是因为张光晟的职责太重要,他镇守的关隘事关洛阳安危,微臣才从最坏一面来考虑,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几句话说得很漂亮,显然说到了朱泚的心坎上,崤函确实太重要,不容半点有失。

    “爱卿认为郭宋给张光晟送礼是确有其事?”

    “陛下,微臣一直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郭宋此番送礼应该只是过年的一次礼尚往来,并没有什么专门的目的,但他们之间肯定早有联系,否则郭宋不会这么唐突送礼。”

    朱泚沉吟片刻道:“郭宋出任甘州都督之时,张光晟出任过凉州都督,两人肯定有旧交,所以当初朕才让他去甘州和郭宋谈判,朕也怀疑郭宋拉拢过张光晟,所以才一直不敢重用他。

    但这些只是怀疑,朕并没有证据,而且朕也觉得军师有句话说得对,如果这是郭宋的反间之计,那我罢免张光晟,岂不是中了计?”

    刘丰笑了起来,“张光晟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大将,他并不是百胜将军李晟,也没有和晋军交过手,郭宋为什么对他忌惮?为什么要施反间计?

    依我看,张光晟对郭宋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晋军不伤一兵一卒夺取崤函,这才是他的价值,如果陛下不信,微臣倒有一个办法让陛下证明这一点。”

    “什么办法?”朱泚连忙问道。

    “微臣考虑,如果张光晟和郭宋暗中有勾结,那他一定有郭宋的信件,正常情况下,这些信件应该就在他的内书房中,陛下可以派一名高手,潜入张光晟书房中,看能不能找到这些信件,如果找到了,那就是证据确凿,不是什么反间计。”

    “如果没有呢?”

    朱泚反问道:“是不是可以证明他和郭宋没有勾结?”

    “如果没找到,那么就有各种可能,或许那些信他随身携带,或许他已经销毁,或许他确实没有勾结,但出于谨慎考虑,就算没有找到信,微臣还是建议把张光晟调离崤函,实在是崤函太重要,不能有半点侥幸,同时对张光晟自己也有好处,免得总是有一些说不清的事情发生。”

    朱泚沉思半晌道:“就依相国之计吧!”

    朱泚本来就是靠非常手段上位的人,用非常手段去查臣子,倒也符合他做事的风格,他当即采纳了刘丰的建议。

    ..........

    张光晟的府宅位于武德坊,也是紧靠皇城,是一座占地八十亩的巨宅,这里原本是武三思的府宅,各种建筑或气势雄伟,或巧夺天工,房宅内的陈设也极为奢华。

    张光晟之前是上将军,地位高崇,所以他能得到这样的豪宅,当然,朱泚本人对大臣也比较出手大方,他不像长安那样规范,实行官宅制度,产权归朝廷,官员只有居住权,退仕后就得把房子交出来。

    朱泚是直接把房宅赏赐给大臣,成为官员的私宅,至于以后的官员有没有地方住,他没有考虑过。

    张光晟也占了资历老的优势,在洛阳最好的地段得了一座占地八十亩的私宅,这可是价值几十万贯的财富,目前张光晟本人在崤关,这座大宅就住着他的老妻和两个儿子,他的两个儿子住在东院和西院,互不影响。

    入夜,一个黑影出现在张光晟宅子的后宅,后宅十分安静,这里面积太大,基本上没有什么人,黑衣人对张家的府宅布局很熟,一路疾奔,不多时便来到一间八角屋的后面。

    这座八角屋便是张光晟的内书房,后面是一座小花园,黑衣人撬开后窗一跃翻了进去。

    书房内很干净,一尘不染,布设简洁,只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橱,角落里还有一只香炉,便不再有其他家具。

    黑衣人在书橱和书桌里迅速寻找,却一无所获,他的目光又四处搜索,目光最后停在书橱顶上,上面有一个小竹箱子,伸手可取。

    黑衣人取下竹箱子打开,里面都是信件,黑衣人迅速翻找,在最下面有五封信,是用丝绦扎起,细细看了一下信皮,黑衣人顿时大喜,这五封信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将信揣入怀中,又将房间恢复原状,从原路翻了出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张光晟的后宅。

    ………..

    次日上午,当朱泚把五封信放在刘思古面前,刘思古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长长叹息一声道:“陛下,张光晟被闲置多年,郭宋想招揽他很正常,关键是他并没有背叛陛下去长安,他写几封信很正常,但行动上没有背叛,对陛下依旧很忠诚。”

    刘丰毫不客气地反驳刘思古道:“和郭宋通信很正常吗?那我怎么从未接到过郭宋的信,是不是军师经常和郭宋通信?”

    刘思古十分被动,只得忍住气道:“请相国不要断章取义,我是说张光晟被闲置多年,他是有本事的人,郭宋想招揽他很正常,但他没有去长安,说明他并没有背叛天子!”

    刘丰摇摇头,“没有去长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漫天要价,对方不肯答应,另一种是他不需要去长安,留在洛阳为郭宋的内应,请问军师,这后一种可能有没有?”

    刘思古急了,如果张光晟被定性为叛逆,那他这个推荐人也会受到牵连,恐怕天子就不会再信任自己了,连忙对朱泚道:“陛下,微臣了解张光晟的为人,他绝对不会背叛陛下,微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替他担保!”

    刘思古的话说到这一步,朱泚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但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也不可能,朱泚沉吟片刻道:“张光晟带兵经验丰富,不仅在于作战,也在于练兵,这样吧!我任命他为荥阳观察使,负责新兵训练,这样,他就不会再有通敌的嫌疑了,军师觉得如何?”

    刘思古也知道张光晟不可能再留在崤关,以朱泚的脾气,张光晟敢和郭宋私下通信,就算不死也要收监严惩,现在居然换一个位子,天子显然是在给自己的面子。

    刘思古心中感动,躬身泣道:“感谢陛下宽宏大量!”

    “军师先去吧!朕和相国再商议一些别的事情。”

    朱泚见刘丰简直要气炸了,连忙把刘思古先打发走,等刘思古走了,朱泚才对刘丰冷冷道:“你不用这么恼火,朕比你清楚得很,朕是怕张光晟造反,所以才先稳住他,等他回了洛阳,朕再收拾他。”

    刘丰恍然,竖起大拇指道:“陛下高明,微臣不及万一!”

    朱泚眯起眼睛阴**:“朕最恨的就是背叛,敢背叛朕的人,朕绝不放过!”

    刘丰一颗心放下,又连忙道:“陛下,新的崤关主将能不能容许微臣推荐?”

    朱泚点点头,“你说吧!”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布棋落子(六)

    在晋卫府的连环策略的狙击之下,张光晟不得不收拾行李黯然离开了崤关城,至于他的命运如何,已经没有人关心,人生就是这样,当机会一次次曾经在你面前出现,而你却因为傲慢而忽视了它,等有一天你忽然想再抓住机会时,命运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长安的目光都集中在新任崤关主帅上,主帅叫做张武滔,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从未听过说,晋卫府开始迅速运转起来,搜集有关张武滔的一切情报,他的背景、喜好、他的品性、弱点。

    很快,晋卫府从杨密那里得到了关于张武滔的一切资料。

    大明宫,晋王官房内,晋卫府统领宋添正在向晋王郭宋汇报刚刚得到的情报,兵部尚书张裘安也坐在一旁。

    “启禀殿下,这个张武滔年约四十岁,洛阳本地人,年轻时是当地出名的无赖,后来找关系进洛阳县衙做捕快,十年前升为洛阳县捕头,三年前又升为洛阳县尉,但只出任县尉两个月,便被调到洛阳九城防御使军衙出任兵曹参军事,去年八月升为九城防御副使,现在又升为崤函都统帅,加封右骁卫大将军。”

    郭宋和张裘安听得面面相觑,一个捕头居然也能出任大将军?简直荒谬之极。

    宋添笑道:“如果殿下知道他是刘丰从小的至交好友,就不奇怪了!”

    郭宋呵呵笑了起来,“我说呢!原来是刘丰的心腹,不过这样的资历,朱泚怎么会同意?”

    宋添躬身道:“殿下看到的,是此人真实的履历,但朱泚就未必知道了,刘丰控制着兵部,他完全可以给张武滔量身打造一套漂亮的履历。”

    张裘安也着实不解,他问道:“但崤函这么重要的位子,朱泚会用一个他自己不熟悉的人?”

    “启禀相国,这个问题我们内部也探讨过,我们认为有三方面原因,首先便是朱泚是否信任刘丰,答案是显然的,前一个崤关主帅是刘思古推荐的,那么作为相国,刘丰推荐崤函主帅,朱泚没有理由不接受。

    另一个原因是跟随朱泚多年的老将基本上都没有了,朱泚有四十万大军,绝大部分将领他都不熟悉,而且一些重要将领正积极备战攻打李纳,不方便临阵换将。

    而第三个原因,崤函虽然重要,但比起即将开始的东征,崤函在朱泚心中的重要性还是弱了一点,这个张武滔必然是有漂亮的防守履历,足以让朱泚动心,所以他才会接受刘丰的推荐。”

    张裘安听罢,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这个刘丰还真是一个混账!”

    郭宋淡淡笑道:“你觉得他混账是因为他用人非贤,但从争夺权力的方面看,他用这个张武滔却是高明之策,他可以牢牢控制崤函的两万军队,我们知道刘丰的弱项就在于军权,而有了这支距离洛阳不太远的两万军队,他的腰板就真的挺直了。”

    说完,郭宋又问道:“这个张武滔品性如何?他有什么弱点?”

    “启禀殿下,这个张武滔江湖义气很重,憎恨各种规矩,喜欢和人磕头拜兄弟,跟他结拜的手下他就重用,不肯和他结拜,他就一脚踢开。

    他的弱点很多,可以说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卑职认为,他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见利忘义,只要有好处,什么制度规矩统统都不重要。”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微微笑道:“他既然喜欢利,那我们就迎合他,给他一个发财的机会。”

    ………..

    崤关新任都统帅已经上任五天了,新主帅的种种奇葩行为成了将士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比如他和十名中郎将谈话,首先就是问人家愿不愿意和他结拜兄弟,答应了,他就立刻让手下杀鸡备黄纸,不答应,就把中郎将剥去军服,直接赶出军营,然后提拔新人。

    这种荒谬的结拜兄弟,导致十个中朗将被换掉了七个。

    第二个奇葩便是废除了每天的点卯制度,新主帅和前任张光晟恰恰相反,张光晟极为重视点卯,旅帅以上将领,每天卯时正必须准时来中军大帐参加点卯,误一次重打一百军棍,误两次重打三百军棍,降职一级,误三次则直接处斩。”

    而新统帅则正好相反,上任的第二天就废除了点卯制度。

    张光晟讲究食有规,睡有矩,各种行为都有严格规范,而新主帅则废除了张光晟所定的一切规矩,这倒也让人理解,权力争夺嘛!都是要现任否认前任。

    但问题是,新主帅废除了所有旧规矩,他自己的新规矩却迟迟没有出来,导致众将士都有点无所适从。

    第三个奇葩就是准许妓女和酒商入营,这是张光晟严厉禁止的,每个士兵出营都有规定时间,否则会受到军纪严惩,但新主帅却允许妓女和酒商入营做生意,皮肉生意和酒生意统统不禁止。

    新主帅还振振有词,张光晟可以每天回家喝酒抱小妾,却不准士兵找女人,简直虚伪之极,只要不是战时,女人和酒都可以适当放宽。

    不过新主帅的两个放宽政策却受到士兵们的普遍欢迎,虽然一些将领忧心忡忡,担心军纪涣散,但大部分士兵都希望放宽军纪。

    张武滔这些奇葩举措却没有受到梅花卫的抵制,梅花卫统领王临海反而经常来找张武滔喝酒,结拜兄弟自然不用多说了,或者这就是官场斗争,所有的规则都是权力斗争的手段而已,一旦成为官场同盟,规则就可以一脚踢开了。

    这天上午,张武滔正在帅帐内和几名将领喝酒吃肉,这也是他拉拢部下的一种手段,虽然酒肉朋友常常令人不齿,但事实上,经常在一起喝酒确实容易加深感情,市井出身的张武滔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而且他的种种匪寨管理手段效果也很明显,张武滔担任主帅才十天,但受将士们的欢迎程度,却远远超过了出任主帅快一年的张光晟。

    这时,一名亲兵进帐,在张武滔耳边低语几句。

    张武滔对众人呵呵笑道:“你们继续喝,我去去就来!”

    他起身走出大帐,这才问亲兵道:“是哪里来的商人,找我做什么?”

    “是洛阳过来的,做一些黑市买卖,想和将军合伙做几笔生意。”

    “黑市买卖?”

    张武滔在洛阳做了十几年的捕快捕头,当然很清楚洛阳的黑市生意是什么?

    一个是金银铜钱,还有就是私盐私酒,再有一个就是生铁兵器等违禁物品,反正都是暴利,就不知这个商人是做什么生意?

    他当捕头的时候有时也和私酒贩子合作,赚了不少外快,但他从未和黑市商人合伙做过生意,一个是没有本钱,另一个他也比较害怕风险,但现在不同了,他手下有两万军队,做点黑市生意算什么?

    张武滔带着疑惑和期待走进了偏帐。

    偏帐内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商人,长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脸的强悍,他见张武滔进来,便起身行礼道:“在下洛阳商人蒋敏,是杨密介绍来的。”

    张武滔听说是刘丰首席幕僚杨密介绍来的,他立刻堆起笑容道:“原来是杨先生的朋友,请坐!请坐!”

    两人坐下,蒋敏取出一封信递给张武滔,“这是杨先生的信,请将军过目!”

    张武滔也粗通文墨,他接过信看了看,确实是杨密的信,杨密在信中告诉他,此人可以信任。

    张武滔点点头笑道:“我是个爽快人,不太喜欢转弯抹角,蒋东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蒋敏微微笑道:“我在洛阳开了一家皮毛商行,名义上是皮毛生意,但私下一些违禁生意也做,我这次来崤关,就是打算和张将军合作!”

    张武滔沉吟一下道:“我不排斥违禁品生意,但蒋东主能不能说清楚,具体做什么违禁品生意?”

    “当然要讲清楚!”

    蒋敏笑道:“我主要是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往来,利用两者之间的利益差做买卖,张将军也知道,关中的盐价每斗只有一百四十文,而洛阳每斗却是五百四十文,每斗有四百文的利益,这是从关中往洛阳走。

    然后是洛阳往关中走,利润最高是铜器,洛阳民间有大量铜器,官府却严禁买卖,也严禁输出,一般都是由官府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我们可以以稍高于官府的价格收购,然后贩运到长安,长安铜器很贵,中间有十倍的利润差。”

    张武滔立刻明白了,关中没有盘查,而洛阳这边关键是自己这个关口,只要能通过自己这个关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风险了,难怪他会找到自己。

    张武滔眯着眼睛问道:“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蒋敏不慌不忙道:“我不要将军出任何本钱,只要将军能让我顺利过关,那么每一票货物的利润,我分三成给将军。”

    张武滔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你赚多少钱,你若给我三百贯钱,也说是三成的利润,我也不知道真假,我不要分成,我只要一个固定的数额,赚多赚少是你自己的事。”

    蒋敏想了想道:“这也可以,不知道张将军要多少?”

    张武滔伸出三根手指,“每次过关三百贯钱!”

    蒋敏半晌道:“没有那么高的利润,两百贯吧!或者一来一去算一次。”

    张武滔还是摇摇头,“我这里没有讲价的余地!”

    蒋敏沉吟一下便道:“那就一言为定,每次三百贯,另外,还有一笔大买卖需要将军配合。”

    “什么大买卖?”

    “大概过一两个月,我会从西域贩运一批胡姬去洛阳,约两三百人,这笔生意只能做成后再给钱,但我可以一次给将军两千贯钱!”

    张武滔呵呵笑了起来,“胡姬在洛阳可是抢手货,至少五十贯一人,我可以答应,但我也要选两人。”

    “那我们一言为定!”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泉州消息

    在一场席卷关中的暴风雪中,元和二年来临了。

    这场大雪一直到正月初三凌晨才停止,暖融融的阳光出来了,被厚厚积雪覆盖的长安也渐渐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在清理屋顶和门前的积雪,大街上是一排排士兵和民团士兵,众人拿着木铲在奋力铲雪。

    一群群孩童在大街小巷里奔跑嬉戏,堆雪人、打雪仗,使正月的长安城内响起一串串笑声。

    晋王宫内却很宁静,郭宋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湖面,凝翠湖的冰面上有不少宫女在滑雪,郭宋看见了大女儿郭薇薇带着几个弟妹也在冰面上玩耍滑雪。

    还看见了张雷的长女张羽儿,也和郭薇薇在一起。

    这时,几匹健马拉着长长雪橇奔来,孩子们都欢呼着向雪橇奔去,纷纷坐上雪橇,雪橇有好几辆,不少宫女也偷偷爬了上去。

    郭宋看着雪橇在冰面上疾速滑行,冰面上响起一片欢笑声。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妻子薛涛端着一盏热腾腾的参茶走了进来。

    “刚熬好的,夫君趁热喝了吧!”薛涛把参茶放在桌上。

    郭宋回头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湖边。”

    薛涛抿嘴一笑,“采春她们在呢!”

    “坐一会儿吧!”郭宋关上窗,阻断了寒风涌入。

    房间里有个很大的火盆,里面碳火烧得正旺,房间里温暖如春。

    薛涛在火盆前坐下,笑道:“有时候想看看窗外的景色,可一开窗,寒风就涌入,如果关上窗,房间里又显得太暗,总不能两全。”

    妻子的话让郭宋忽然想到了玻璃,造玻璃并不难,把石英砂、硼砂、重晶等物质熔化,去其杂质,就能得到纯净透明的玻璃,将作监有专门的琉璃工坊,工艺上有共通之处,只是换一下原材料便能得到玻璃了。

    “夫君!夫君!”

    薛涛见丈夫出神了,便轻轻推了他一下,“茶要溢出来了!”

    郭宋这才从沉思中醒来,连忙把杯子端正,歉然笑了笑,又问道:“城儿走了吗?”

    “一早就出门了,他说今天要去西市调查米价,哎!这孩子在报馆做上瘾了。”

    郭宋喝了口茶,缓缓道:“让他多经历一点,多了解一些民生,对他有好处!”

    薛涛叹了口气,“我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他的安全。”

    “安全问题不要担心,他身边有多名贴身侍卫和外围的内卫保护,没有人能伤害到他,更重要是,朝廷上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在报馆做事。”

    薛涛又道:“好像我听他说,他又交一些新朋友,都是世家子弟,经常在一起喝酒,夫君知道吗?”

    郭宋点点头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江南萧家、陆家的子弟,都是朝廷官员,还有个韩愈,他去河北上任,城儿还去给他践行,他们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和他们交往没有问题。”

    这时,门外有侍女禀报,“启禀殿下,晋卫府宋统领有急事求见!”

    郭宋点点头,“让他在麒麟殿等候,我马上过去!”

    “夫君去忙吧!我去看看几个小家伙。”

    薛涛先一步下楼去了,郭宋喝完了参茶,这才上了马车,向外面的麒麟殿驶去。

    宋添已经等候片刻了,这时郭宋的马车抵达,他连忙迎了上去。

    “参见殿下!”

    “外面冷,怎么不在里面等候?”郭宋走下马车问道。

    “卑职有点心急了!”

    “出了什么大事?”郭宋停住脚步问道。

    “启禀殿下,泉州那边传来消息,姚顺已经同意出水军协助朱泚攻打李纳。”

    这个结果虽然在郭宋的意料之中,但它真的传来时,还是令郭宋倍感欣喜,他忍不住搓手笑道:“果不出我所料,最终还是死在贪字上。”

    宋添愕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郭宋已经走进了麒麟殿,他连忙跟了上去。

    郭宋来到墙边,负手望着墙上的地图,泉州继承了大唐最强大的水军,有数量最庞大的战船,最善战的士兵,如果自己动用铁火雷,或许能摧毁这支水军,但这却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还是要把这支水军收为己用,想到这,他又问道:“就是决定出兵这么简单吗?”

    “回禀殿下,鸽信上只是说,这是姚家兄弟和女婿们共同决定的,可以说是一致赞成,至于具体细节,卑职就不知道了。”

    停一下,宋添又忍不住问道:“刚才殿下说,姚顺答应出兵是出于贪心?”

    郭宋点点头,“姚家急着要寻找退路,他们的退路就是流求大岛,但他们缺乏资源,尤其是人口,所以朱泚许诺他们登州和莱州的人口,这对姚家是致命的诱惑,我就知道他们会入坑。”

    “可问题是,朱泚怎么会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郭宋笑了笑,“这其实是三方谈判,我们在幕后呢!”

    宋添忽然想起了林耀祖,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抱拳道:“殿下需要晋卫府做什么?”

    郭宋沉思片刻道:“晋卫府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全力协助林耀祖继续和洛阳谈判,其次要泉州情报站千方百计搞到对方的出兵计划,一旦对方出兵,要立刻通知扬州。”

    宋添躬身道:“卑职明白了,一定把事情办妥!”

    .........

    楚州虽然也进入了新年,但士兵的训练却一直不停。

    楚州位于扬州北面,北抵淮河,这里曾是唐朝最大产盐地,朱泚攻占这里后,得到了大量的食盐供应。

    楚州被晋军夺走,中断了朱泚王朝食盐供应,这也是朱泚急于攻打李纳的主要原因,朱泚现在就靠郑州附近的几个盐湖煮盐,产量少,明显供不应求,洛阳已经出现盐价暴涨的迹象。

    朱泚必须夺取莱州和登州,获得稳定的食盐供应。

    在楚州训练的士兵有四万人,主要是扬州的三万降军和刘士宁的一万军队,他们已经经历了数月的训练,渐渐脱胎换骨,无论军容、士气以及士兵的体力和作战技能都得到极大提高。

    郭宋之前有三十万军队,但随着南方等广大领土落入囊中,三十万军队就显得有些吃力了,所以郭宋开始训练降军。

    朱泚的降军、刘辟的降军、刘士宁的降军,扬州的降军,还有江南和岭南的军队,这些南方军队加起来有近二十万人,将使晋军总兵力达到五十万人,足以控制整个天下了。

    这天下午,李冰和王侑来到楚州大营,两人来楚州的目的并不相同,李冰是来巡视军队训练情况,而王侑则是去海州,途经楚州。

    “长史此去海州,最好能明确军队入境时间,我担心夜长梦多。”

    王侑摇摇头笑道:“什么时候入境海州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估计最快也是下个月了,看主公的安排吧!入境海州太早,反而会打草惊蛇。”

    李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但如果我们是以齐军的身份进驻海州,我觉得应该不会打草惊蛇,我主要担心朱泚军队也要攻打海州,破坏我们的大计,索性我们军队先进入海州,断了朱泚军的念想。”

    王侑想了想道:“将军说得也有道理,要不然将军向主公申请,把情况讲清楚,让主公进行全局判断。”

    李冰也知道何时率军入海州不是他能决定的,一环扣一环,涉及到方方面面,必须要得到晋王殿下的批准,他们才能行动。

    李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立刻发一份鹰信给殿下说明情况!”

    李冰把一直王侑送到淮河边,淮河今年雨水多,没有结冰,王侑和李冰告辞,他随即在三百骑兵的护卫下,坐船渡过了淮河,向海州而去。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宠信渐淡

    两天后,王侑抵达了海州州府朐山县,海州也就是今天的连云港,这里有天然的良港,一直也是兵家争夺的重地。

    海州最早属于淮南地界,朱泚在出兵夺取扬州的同时,李纳也出兵占领了海州,使海州成为李纳最南面的领地。

    不过根据李纳和郭宋达成的协议,李纳已将海州割让给郭宋,在达成协议后没有多久,王侑便奉郭宋之令前往海州,拜访了海州刺史左成浩和长史李悠,得到了两人效忠晋王的承诺书。

    这次他再去海州,主要协商驻军的各种细节,目前海州已没有李纳的军队,而且郭宋派出的内卫副统领周岷率一千内卫士兵先期进驻朐山县和东海县,进行地毯式的排查清场。

    海州将是郭宋夺取泉州战船,乃至夺取泉州府的关键。

    王侑来到县城,长史李悠迎了出来,王侑不见刺史左成浩,不由有些奇怪问道:“左刺史呢?”

    李悠叹息一声,“别提了,发生一些意想不到之事,回去我再细说。”

    王侑又见内卫副统领周岷匆匆赶来,他便问道:“周将军,可是有异常情况发生?”

    周岷点点头,“发现了朱泚的人也在渗透海州,和刺史有关!”

    王侑一惊,连忙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回禀军师,左成浩服毒自尽,局势已经控制住了。”

    王侑稍稍松口气,跟随长史李悠进了州衙,周岷也一并进去汇报。

    三人在内堂坐下,李悠示意周岷先说,周岷道:“大概在十天前,我们接到一个密告,说城内大盛米铺是朱泚的探子,我们便监视这家米铺,发现左成浩的管家一天来米铺三次,而且都是从后门进去,我们就秘密抓捕了米铺掌柜,掌柜承认了米铺是朱泚的情报点,也供出了刺史左成浩实际上早就投降了朱泚,我们便突袭米铺,抓捕了所有的探子。”

    “然后呢?”

    王侑追问道:“左成浩怎么说,泄露了多少机密?”

    旁边李悠接口道:“我去找左成浩,劝他把事情讲清楚,立功赎罪,他说罪不可赎,然后喝下了事先准备好的鹤顶红,当场毙命,卑职估计朱泚已经知道我们接手海州的消息。”

    王侑又望向周岷,周岷点点头,“米铺之人也承认,他们给洛阳发了几封重要的情报,其中就包括李纳割让海州给我们!”

    王侑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确实是个节外生枝的事件,情报泄露,朱泚知道了海州之变,不过万幸的是,海州和泉州的关系是最高机密,海州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内卫副统领周岷也不知道,这件事就还有缓转的余地。

    海州是晋王殿下亲自操控的一盘棋局,王侑意识到,必须立刻向晋王殿外汇报此事。

    ...........

    洛阳,朱泚在御书房内举行了一次小型议事,由军师刘思古、右相刘丰和左相姚令言三人参与,议事的内容就是关于海州。

    朱泚着实没有想到,郭宋和李纳竟然达成了秘密协议,李纳割让了海州,这个消息令他又惊又怒,海州也是他势在必得之地,竟然被郭宋不费一兵一卒就抢走了。

    但刘思古却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郭宋拿下海州必然有深意,但他自己也看不透对方夺取海州的深意,便有了今天的扩大议事。

    朱泚简单给他们讲述了情况,最后道:“军师认为晋军夺取海州藏有深意,所以朕请两位相国一起来商议,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刘丰先声夺人,立刻追问刘思古,“请问军师,晋军占领海州有何深意?”

    刘思古这段时间情绪不太稳定,起因是张光晟回到洛阳后,立刻被梅花卫抓捕,打入天牢,并对他严刑拷打,逼迫他交代私通郭宋的细节。

    与此同时,朱泚罢免了张光晟的一切官职和爵位,把他贬为庶民,全家都被从大宅中赶出来,两个儿子也被抓。

    尽管朱泚再三安抚刘思古,张光晟事件和他无关,但刘思古求情却没有得到同意,不久便传出了张光晟在狱中自尽的消息,他的家人也被没为官奴。

    而且在海州事件上,本来只和自己商议,与刘丰毫无关系,但天子还是刘丰找来一同商议,只是顾及自己面子,又把姚令言也一并找来,这明显是对自己有点不太信任了,所以刘思古情绪低沉,也没有太多心思来和刘丰斗争。

    面对刘丰的咄咄逼人,刘思古淡淡道:“在战略布局上,我不是郭宋的对手,他的布局我看不透,所以圣上才会找两位一起来商议。”

    刘思古向后退了一步,使刘丰一拳打空,刘丰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难得军师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啊!”

    刘思古淡淡道:“败给郭宋我不觉得丢脸,倒是刘相国有什么高见,我很愿意洗耳恭听!”

    刘丰心中愈加得意,他向朱泚躬身行一礼,“陛下,李纳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向郭宋割让海州,既然是在谈判桌上割让,李纳必然也得到了急需的物资,比如兵甲钱粮之类,要不然他怎么会心甘情愿把海州让给对方。

    至于为什么是海州,很好理解,郭宋倒是更想要齐州或者莱州,但李纳肯答应吗?必然是核心之地不肯答应,才答应出让边缘之地,海州又紧靠楚州,微臣认为,割让海州就顺理成章了!”

    刘丰自己当然说不出这番道理,这都是杨密教他的,他才能在这里侃侃而谈,说得虽然直白浅显了一点,但朱泚却觉得很有道理,李纳父子对土地看得很重,除非是郭宋拿出兵甲钱粮,否则李纳怎么也不会答应让出土地。

    朱泚稍微移动一下肥硕的身体,脸上的肉抖了两下,他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小眼睛望向左相姚令言。

    “姚相国的想法呢?”

    姚令言身材瘦小,跟在高大黑胖的刘丰身后像个小跟班一样,他已被刘丰收拾得服服帖帖,朱泚既然问他,他当然是附和刘丰,只是他说话比刘丰稍微高明一点。

    姚令言躬身行礼道:“陛下,微臣也认为郭宋要求割让海州很正常,谈不上什么另有深意。”

    “说说你的理由!”

    “陛下,海州原本就是属于淮南道,五年前才被李纳出兵占领,当李纳有求于郭宋之时,郭宋当然会趁机索回海州,对于李纳也是一样,海州本来就不是他的固有领地,为了得到实惠的钱粮物资,把海州还给淮南,李纳绝不会太心疼,这就是谈判中的妥协,双方各自得了利益,所以谈判才会成功,微臣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深究。”

    说完,姚令言迅速瞥了一眼刘思古,见他脸色阴沉,立刻后退一步,站在刘丰身后。

    朱泚倒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刘丰和姚令言的见解说服了他,尤其是姚令言的理由很有说服力,郭宋既然占领了淮南,当然不可能放弃海州。

    朱泚又看了一眼刘思古,笑问道:“军师觉得呢?”

    刘思古躬身行一礼道:“两位相国高见,但无法说服微臣,微臣保持自己的看法,郭宋所作所为都有深意,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绝不只是想收回海州那么简单。”

    朱泚有些不高兴了,拉下脸道:“既然军师认定郭宋有阴谋,那就尽快找出这个阴谋,朕很想听一听军师的结论。”

    朱泚说完,他又问刘丰,“泉州准备几时出兵?”

    刘丰连忙道:“泉州方面需要听我们的安排,然后他们才能配合。”

    朱泚又问刘思古道:“攻打李纳的计划提前到一月中旬,是否可行?”

    “陛下,一月中旬黄河还没有开始解冻,最好还是按照原计划,二月初攻打李纳。”

    这时,姚令言道:“陛下,一月中旬虽然黄河上还能行人,但只限于少量行人,大规模的军队行军就有点危险了,微臣认为,晋军不会冒这个风险。”

    朱泚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一月二十日发动攻势。”

    刘思古无奈,只得答应了。

    朱泚又对刘丰道:“通知泉州使者,要求他们水军二月初北上,直接在登州登陆,向李纳后背发动进攻!”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关键一步

    林耀祖在洛阳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收到了泉州的鸽信,上面有一句话,“同意对方出兵要求,须确认出兵时间及方式等诸多细节。”

    鸽信上加盖了姚顺的官印,又过了几天,这天上午,林耀祖接到了相国府刘丰的通知,请他去相国府,有重要之事商议。

    林耀祖知道,最关键时刻来临了,他匆匆赶到了相国府,幕僚杨密亲自出来迎接,有趣的是,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已效忠晋王,彼此颇为客气。

    林耀祖来到议事堂,相国刘丰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林耀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参见相国!”

    刘丰笑眯眯道:“这段时间怠慢副使了。”

    “还好,都是为了公事,作为副使者,我真心希望自己出使成功,希望我们两家成为胆肝相照,成为亲若骨肉的兄弟之交!”

    “好一个兄弟之交,说得好,请上座!”

    “相国请!”

    两人走进内堂,分宾主落座,杨密陪坐在一旁。

    刘丰让人取来地图,他把地图摊放在桌上,对林耀祖道:“上次副使告诉我,贵方已经决定出兵协助我们攻打李纳,应该没有什么变故吧!”

    林耀祖连忙欠身道:“我家主公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但我家主公需要细节,出兵时间,出兵方式,出兵方向等等,我要尽快发鸽信通知他们,他们才能做好准备,毕竟路途太遥远,信息传递太不方便。”

    刘丰点点头,“今天我请副使过来,就是商议此事!”

    刘丰指地图上的半岛道:“我们将在一月二十日正式发动对李纳的攻势,主要是在郓州、济州和兖州方向,会有数十万大军分三路方向进攻,相信李纳也会倾兵而至,防御死守。

    这样,登州和莱州必然空虚,我家天子要求你们水军直接进攻登州、莱州,使对方遭遇腹背受敌的挤压,具体军队人数希望不低于一万人,时间是二月初从泉州出发,或者也可以稍微提前,但抵达莱州和登州的时间不能早于二月,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耀祖道:“可以一月二十五日出发,二月初五左右抵达登州,相国看如何?”

    刘丰顿时赞许道:“这个时间点不错,就按照这个时间执行,另外,我们天子已决定册封你家主公为闽王,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使者可以前往泉州。”

    林耀祖怎么能在关键时刻允许对方的人去泉州,他连忙道:“我家主公应该会亲自率军前往登州,然后他会来觐见天子,那时再册封最合适。”

    “这也可以!”

    刘丰对册封不感兴趣,他便点点头道:“事不宜迟,请先生尽快通知你家主公,如果需要帮助,尽管提出来!”

    .........

    林耀祖从相国府出来,他命令车夫前往城南的皮毛铺,他急着要找蒋敏商议。

    很快,马车抵达了皮毛铺,林耀祖一眼看见了正在店铺前招呼客人的蒋敏,连忙走下马车给蒋敏使了个眼色,蒋敏会意,带着林耀祖去了后院。

    两人在掌柜房坐下,蒋敏笑问道:“可是结果出来了?”

    “结果出来了!”

    林曜祖点点头道:“刘丰今天召见我,明确了作战细则,他们将从一月二十日,向济州、郓州和兖州发动三线进攻,要求我们一月二十五日出兵,兵力不得低于一万人,直接在登州或者莱州登陆。”

    其实刘丰今天已无意中泄露了最高机密,把他们发动进攻的时间和方向泄露给了林耀祖。

    但对于蒋敏而言,这就早就不是机密了,他昨天就从杨密哪里得到了准确情报,并传去了长安。

    林耀祖又道:“我今天就要发鸽信通知泉州,我希望得到晋王殿下的明确指示!”

    蒋敏点点头,他从一口箱子里取出一只扁扁的金盒,金盒已经封死,只能用锋利的匕首破开它。

    “这就是晋王殿下给你的命令,连我都没有资格看,你现在可以看,然后毁掉。”

    林耀祖着实有点激动,晋王殿下竟然亲自给自己下命令,而且如此绝密。

    “现在看吗?”蒋敏问道。

    林耀祖点点头,蒋敏立刻抽出匕首,切开了金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了林耀祖,他转身出去了。

    蒋敏毕竟是军人,他懂得服从,决不会利用自己的权力看自己不该看的东西,走到门口,他又叮嘱一句,“油灯就旁边,别忘记烧掉!”

    房间里只剩下林耀祖一人,他慢慢打开了纸条,里面只有一句话.........

    当天下午,林耀祖同时向泉州发送了两份内容都是一样的鸽信。

    ...........

    入夜,银色的月光照在函谷关上,一支由三百头健壮骡子和三十名伙计组成的队伍正向函谷关而来,函谷关地势陡峭,山谷狭窄,一座用大青石修葺而成的关城横亘在峡谷中,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就算晋军使用大型铁火雷也未必能炸塌城墙,何况士兵在狭窄的山道上,很难靠近关隘。

    夺取函谷关只有两条路径,要么计取,让敌军心甘情愿献关投降,要么就用足够的尸骨堆积,也能夺取函谷关,事实上,函谷关不止一座,有阻挡东方敌人西进的秦国函谷关,有阻挡关中大军东征洛阳的汉函谷关。

    眼前这座函谷关正是朱泚重修用来阻挡晋军东征的函谷关。

    骡队靠近函谷关,立刻有哨兵发现了,有哨兵奔上来喝道:“夜间不给通行,调头回去!”

    为首领队取出一块铜牌,递给哨兵,哨兵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竟然是军队的特殊通行牌,哨兵刚要询问,领队又出示一支令箭,这下子士兵不敢多问了,那是主将张武滔的令箭,不用说,这支队伍运的一定是张武滔的私人货物。

    哨兵连忙跑回去禀报,不多时,函谷关城门缓缓开启,这支队伍穿过了函谷关,向十里外的崤关城驶去。

    张武滔已得到消息,他亲自在城门前等候,当队伍进入城门时,他走上前道:“我便是张武滔。”

    领队行一礼,把一只小箱子递给他,张武滔当场打开箱子细看,里面是银光闪闪的三十锭白银,每锭十两,正好是三百两白银,这是他的要价。

    他合上箱子又问道:“有多少货物?”

    领队低声道:“五百石!”

    张武滔立刻明白了,是五百石长安运来的盐,现在洛阳盐价已涨到每斗八百文,就算卖给洛阳的私盐贩子,每斗只赚四百文的利润,这一趟也是二千贯的净利,给了自己三百两银子,他们还有一千七百贯的净利,这里面还要给杨密或者刘丰的好处,每斗一千两百贯的净利少不了。

    张武滔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好处,他一挥手,“放行!”

    队伍穿过了崤关城,向洛阳方向而去,路上虽然还有三个关卡,但队伍有张武滔的令箭和军方的通行牌,这些盐就变成了军方的盐,没有人敢打它们的主意。

    这是张武滔拿到的第一笔好处,很快,三天后,第二批运盐队过境了,第三批运盐队很快又要到来,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落入张武滔的口袋,他开始发达起来。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泉州议事

    在泉州港一座亭子里,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武将腰挎战剑站在亭子里,他头戴鹰盔,身披鱼鳞甲,神情坚毅地眺望着海港内密密麻麻的战船。

    这名大将正是跟随蔡雍来泉州的周飞,他护卫蔡雍一路,到泉州时,蔡雍已对他十分信任,蔡雍实际上是姚广平的女婿,是姚顺的姐夫,他极力将周飞推荐给了姚顺。

    周飞出众的相貌和出类拔萃的武艺很快赢得了姚顺的赏识,将他破格提拔为中郎将,统率军队两千人,负责维护港口的安全。

    周飞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主公给他的命令是烧毁战船,他觉得自己就能轻易完成这个任务,但主公是要完好无损的战船,这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了,而且他这次的任务是泉州城,和战船无关。

    “将军!”远处有人在叫喊周飞。

    周飞回头,一名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向这边跑来,此人叫做杨青,是一名文书,在周飞军中负责文书事务,他是泉州本地人,两年前曾去长安参加过科举,被国子监录取,但他父亲不幸病故,他不得不回乡给父亲守孝。

    为了养活母亲和几个弟妹,去年他参加泉州军招募文书的笔试而被录取,因为他没有人脉关系,一直在兵曹司做从事,正好周飞被任命为中郎将,手下需要文员,杨青才得以调到周飞手下。

    小伙子很勤奋,做事认真,周飞颇为喜欢他,对他便有了招纳之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周飞可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他身负重任,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什么事情?”周飞迎上去问道。

    “将军,经略使派人来大营相召!”

    经略使就是姚顺,他父亲姚广平被封为泉州水军都督兼长乐经略使,现在姚顺便继承了父亲的官制,虽然没有得到朝廷承认,但姚顺已决定和朱泚结盟,朝廷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

    经略府位于泉州城内,是一座占地近百亩的王府,里面机构众多,像长史、别驾、司马、判官、录事参军、参军、主簿等等,构成一个完成的权力体系,这个权力体系目前控制着泉州、建州、福州、汀州和漳州,形成了一个独立的藩镇。

    姚顺是姚广平的次子,年约三十余岁,受他父亲影响,他的身材也不高,姚广平的六个儿子被公认为平庸之辈,倒是几个女婿比较出色,像长史张澜,司马蔡雍便是姚广平的大女婿和二女婿,他们同时也是泉州两大世家的代表,姚广平被刺杀后,几个儿子都想争位,但姚顺得到了张澜和蔡雍的支持,成功登位。

    老大是建州刺史姚兴,老四是福州刺史姚鼎,老五汀州刺史姚晃,老六漳州刺史姚简,在几大豪门世家的压力下,他们被迫将军队交给了姚顺,只担任文官刺史,姚顺在四州只留五百士兵,用以维持治安,其余一万八千军队都集中在泉州,他自己统率一万军队,水军则交给三弟姚和统领。

    老三姚和与姚顺的关系密切,一直支持姚顺,也赢得了姚顺的信任。

    从姚广平开始,姚家父子的心思都在如何开发海外的流求大岛上,他们的想法得到了各州大世家的支持,几大世家和姚家一样,都垂涎着海峡对岸那片广袤的土地,在开发流求的想法上,他们和姚广平一拍即合。

    早在五年前,姚广平便在龟龙岛上修建了军城,也就是澎湖岛,后来又逐渐迁徙人口,将军城升级为县城,但开发的过程并不顺利,主要原因还是人口不足,姚广平用五年时间向澎湖县迁徙了两千户百姓,但到去年秋天,澎湖县已经只剩下四百余户百姓。

    泉州百姓都不愿去对岸,大家在大陆上安居乐业,谁愿意背井离乡去海岛拓荒,搞不好还和当地土著起冲突,死在异乡,所以姚广平费心尽力迁去澎湖县的百姓,这些年又陆陆续续回来了。

    但机会总是有的,姚顺在去年年底和朱泚结盟时,便得到了一个机会,朱泚答应把登州和莱州的人口和钱粮给他们作为出兵的报酬,这让姚顺和几大世家都怦然心动了。

    如果能从登州和莱州运来几万人口,便可迅速在流求岛上建立起几座县城,平原广袤且土著人口不多的流求大岛北部便可在很短时间内开发出来。

    也正是对人口的渴盼,使姚顺和他背后的世家们一致同意出兵协助朱泚作战。

    议事堂内,姚顺、姚和、张澜、蔡雍、罗兴文等五人在商议出兵的细节。

    就在昨天,姚顺收到了林耀祖从洛阳发来的鸽信,林耀祖在信中转述了朱泚的要求,出兵人数不得超过一万人,三千石以上战船不得低于三百艘,要求战船在海州停靠,接两万朱泚军上船后再前往登州。

    出兵时间是一月二十五日,务必在二月初五前抵达海州,作为运兵回报,朱泚在海州给他们提供五万石军粮。

    “我们本身水军也只有八千人,出兵一万以上也办不到,但出三千石以上战船三百艘,各位怎么看?”姚顺问众人道。

    “我们有大小战船上千艘,三千石以上战船超过五百艘,出三百艘大战船应该没有问题吧!经略使担心什么呢?”长史张澜问道。

    姚顺犹豫一下,“我就担心三百艘战船北上后,被他们扣留,尤其要在海州运兵,这里面有风险。”

    姚和笑道:“很简单,我们战船和货船一起出,货船给他们运兵,战船我们使用,是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办法不妥!”

    蔡雍当即反对道:“朱泚不是傻子,如果我们的合作没有诚意,故意糊弄他,我们也休想从登州和莱州运走一人,如果他们想要战船,我们索性就送给他们一百艘战船,我们表现出诚意,朱泚这个人不小气,也会允许我们把人口和钱粮运走。”

    录事参军罗兴文表态道:“蔡司马说得对,十几万人口不是一次两次能运完,我们作为弱势一方,只有表现出足够诚意,才能完成我们的计划,船是小问题,人口才是大事。”

    张澜是姚顺的大姐夫,年约四十余岁,在姚广平时代,他就是二号实权人物,正是得到他的全力支持,姚顺才得以上位,可以说有拥立之功,所以他的意见才有决定性,众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

    张澜沉吟一下道:“人口虽然是一方面,但我考虑更多是以后的合作,我们经略流求需要时间,我们必须要得到朱泚的支持,所以我同意蔡司马和罗参军的意见,态度很重要,既然我们答应了对方,就应该拿出诚意,不要让对方感觉我们不可靠,只想占便宜,这样,以后合作的基础就没有了。”

    姚和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这三人虽然都是他姐夫,但明摆着是向着各自家族的利益,他们只考虑人口,至于战船,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姚顺道:“既然大家态度都一样,那么就按照双方商议的细节来办,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我们军队北上,郭宋会不会趁机进攻我们。”

    在这个问题上,姚和态度倒是很明确,主要是因为林耀祖是他的人,姚顺担心郭宋的军队,实际上就是质疑林耀祖的情报是否准确。

    姚和连忙道:“相信长安的情报是准确的,郭宋今年要两线作战,一是要对付西面吐蕃军队的入侵,同时还要夺取淮西,他们没有精力顾及我们,正如林耀祖所言,至少今年不会,明年有可能。”

    “姚将军说得对!”

    蔡雍也笑道:“今年中原局势大变,朱泚全力进攻李纳,李纳必然会向郭宋求救,郭宋今年的精力都应该放在中原局势上,无暇顾及我们!”

    “长史的态度呢?”姚顺又向张澜望去。

    张澜微微笑道:“我同意姚将军和蔡雍的结论,今年郭宋确实无法攻打我们,不过理由不是他们无暇分散精力,而是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蔡长史是说广州?”姚顺醒悟。

    张澜点点头,“我派人去广州打听过,他们修船进度很慢,到明年年中也休想有船进攻泉州,所以我们暂时不用考虑泉州的安全,要抓紧时间把人口搞到流求去!”

第一千零八十章 动静之间

    议事经历一个时辰,姚顺最终敲定了出兵方案,基本上和朱泚的要求一致,除了兵力,朱泚要求兵力不低于一万,但他们只能出兵八千。

    他们一共只有两万士兵,除了各州驻军两千,再出八千,他们只剩下一万军队守泉州,不可能再多出兵了。

    众人各自散去,这时,一名士兵上前禀报姚顺道:“启禀主公,周将军来了!”

    周将军就是周厉,蔡雍从洛阳带回来的一名将领,是林耀祖的手下,据说曾是李武俊的近卫军郎将。

    姚顺非常欣赏周厉,不仅仅是他个人外形相貌出众,也不仅是他武艺高强,更重要是周厉能带兵,才短短几天,就使一支老弱之军焕然一新,这恰恰是泉州最缺乏的人才,要不是大家都反对,姚顺甚至想把周厉再提为副将。

    这时,周厉快步走来,单膝单膝行礼,“卑职参见经略使!”

    军队将领都称呼姚顺为主公,唯独周厉称他为经略使,姚顺开始稍稍有些不快,但很快他也能理解,估计周厉心中的主公是李武俊,他很念旧,姚顺倒也不怪他了,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一旦被自己收服,就会对自己忠心耿耿。

    “周将军请起!”

    周厉站起身,足足比姚顺高一个头,姚顺只齐他肩膀,所以姚顺只得请周厉坐了下来,否则气势太压迫他了,待周厉坐下,姚顺微微笑道:“泉州生活还习惯吧!”

    周厉点点头,“泉州气候比较湿润,要比北方舒服一些。”

    “你在长安呆过?”姚顺又问道。

    “卑职跟随蒋东主在长安呆了两年,不过卑职在长安呆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替蒋东主买药。”

    “你对晋军了解多少?”这才是姚顺想问的问题。

    周厉沉吟一下道:“如果经略使是问长安,卑职和晋军没有任何接触? 但如果是问河北? 卑职和晋军交过手。”

    “那就说说河北吧!”

    周厉回忆着往事缓缓道:“晋军很擅长夜间作战?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训练出来,在夜战作战就和白天一样,所以他们特别喜欢在夜里发动攻击,听说从无败绩。

    另外? 他们单兵作战能力一般? 但整体实力很强,明明两支军队兵力差不多? 但总觉得对方是几个人对付一人,这应该是战术训练的问题,冀王的士兵作战之时? 大部分时间都是浪费的? 而对方的士兵时时刻刻都在作战,所以他们能把三千人用出一万人的效果,这就是晋军的厉害之处。”

    “说得很好!”

    姚顺赞许道:“你比一般人看得更深透,据说他们有一种武器? 叫做铁火雷? 很厉害,你见识过吗?”

    周厉点点头,“信都的城门就是被铁火雷炸开的? 几丈高的城楼被炸得粉碎,爆炸声数十里外都能听见,城池在颤抖,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绝望了,卑职的耳朵也因此失聪好几年,多亏宝济堂的医师把我耳朵慢慢治好。”

    “铁火雷能搞到吗?”姚顺问道。

    周厉摇摇头,“冀王、魏王、燕王、齐王和朱泚都费尽心机想搞到铁火雷,但没有一个成功,但听说朱泚做成功了瓷火雷,我也只是听说,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铁火雷也有弱点,它怕水,这是共识。”

    姚顺眼中露出失望之色,看来搞到铁火雷是没有希望了,半晌他又问道:“朱泚的军队如何?将军知道吗?”

    周厉笑道:“我们也曾经和朱泚军队交过手,坦率说,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冀王的军队,不过听说朱泚有五万御林军很精锐,卑职不太了解,没接触过。“

    “那和泉州的军队相比如何?”

    “不如泉州军,这样说吧!一万泉州军可以和两万朱泚军抗衡。”

    姚顺呵呵笑了起来,周厉这句话让他心中很舒服。

    “这次朱泚军攻打李纳,将军觉得有多大胜算?”

    周厉沉吟一下道:“坦率说,卑职也无法回答,如果郭宋出兵协助李纳,朱泚肯定拿不下李纳,但如果郭宋袖手旁观,朱泚凭借庞大的兵力,确实会灭了李纳。”

    “所以关键是晋军会不会出兵,对吧?”

    周厉点点头,“卑职是这样认为的。”

    “我明白了,我就只是简单问一问晋军的情况,希望周将军严加防守军港,不要被人破坏了战船。”

    “卑职遵令!”

    周厉行一礼,转身快步走了,望着周厉挺得笔直背影走远,姚顺轻轻叹了口气,“我若还有一个妹妹,我就招他为婿了!”

    ...........

    这些日子郭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布局,康保率领三万军队已经准备就绪,李冰也将亲自率领三万精锐之军进入海州,还有张云统帅的数万大军也云集江夏,即将发动对淮西的进攻,车骑将军杨苗和安重也将各率两万军队从宣州和江州向淮西发动攻势,三面合围淮西两万敌军。

    但郭宋更关注的是崤关,他已经用反间计除掉了经验丰富的老将张光晟,换上不讲规矩的张武滔,并施以小恩小惠,郭宋对崤关势在必得。

    晋王官房内,郭宋召见了内卫统领王越。

    “朱泚在长安的情报点,都完全控制住了吗?”郭宋问道。

    “启禀殿下,朱泚和李纳的情报点都在我们掌控之中,随时可以拔除!”

    郭宋摇摇头,“不要拔除,要利用,要掌控,它们发出的情报要由我们进行过滤审核,朱泚看到的情报必须由我们来喂给他。”

    王越沉声道:“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只是卑职担心刘思古会发现端倪,所有的情报都是发给刘思古,再由他上报给朱泚,此人非常狡猾,有些漏洞容易被他发现。”

    郭宋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掌控,并不是要你刻意编造情报,情报都正常给,只是在最关键的地方变几个字。”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我刚才下令向陕州增兵三万,发给洛阳的情报就变成了向襄州增兵三万,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了!”

    郭宋负手走到沙盘前,凝视着沙盘上的崤关,缓缓道:“这盘棋局对我们而言是机会,我们处处落子,但有的子是虚,有的子是实,现在距离朱泚发动攻势的时间还有三天,这三天我们尤其要小心长安内部不要出问题。”

    “殿下在担心什么?”王越有些不理解晋王的意思。

    郭宋淡淡笑道:“有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完全控制了局势,却不知阴暗处有人在盯着我们的后背,有些势力是我们想不到的。”

    郭宋看了王越一眼,又问道:“你觉得出了除了朱泚、李纳和姚顺外,我们还会有什么敌人?”

    王越沉思片刻道:“要不就是辽东的朱滔!”

    郭宋点点头,“他算一个,还有呢?”

    “卑职愚钝,实在想不起来了。”

    郭宋缓缓道:“其实仇恨我们的势力还有很多,只是他们平时隐藏得很深,我们没有发现罢了,以回纥为首草原势力、党项余孽、李唐的死忠势力、还有很多巨大的庄园里蓄养着数以百万计的奴隶,这些奴隶主视我们为敌,他们的势力不可小看。

    以上这些敌对势力不敢采用造反的方式,但他们会采取更阴毒的方式,比如刺杀,刺杀我或者其他相国高官。

    我相信他们就像毒蛇一样蜷缩在阴暗处,冷冷地看着我们,等待着机会,这次中原大战就是一次机会,他们会不会出现?”

    王越满头大汗,连忙躬身道:“卑职立刻回去部署,绝不容许这些势力破坏长安。”

    郭宋走到窗前,负手望着天空,半晌他淡淡道:“有的时候,一静不如一动,他们如果不采取行动,我们怎么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回头望向王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越若有所悟,“殿下之意,在管和不管之间?”

    郭宋点点头,王越确实领悟得快。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中原再战

    元和二年正月二十五日,朱泚投入二十万大军,分兵三路攻打济州、郓州和兖州,在数百里长的战线上对齐国发起了全面进攻。

    李纳也早有准备,他投下六万大军分别把守济州的东阿县、郓州的须昌和兖州的任城县,这三座城池兵精粮足,各种物资齐备。

    但朱泚也准备了数月,派出大量细作摸清了李纳各城的底细,他的军队同样准备了大量攻城武器,尤其朱泚的军器局研制出一种巨大的箭楼,在攻城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东阿城下,号角低沉,战鼓如雷,数万士兵呐喊着冲向西城墙,城墙外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平,在距离城墙百步外,士兵们搭建起了十座大型箭楼。

    箭楼占地数亩,高达四丈,每座箭楼上有数百名士兵向城头发射弩箭,十座箭楼同时发射,箭矢如雨,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守城士兵。

    这也是刘思古掌握的情报体系发挥了作用,东阿城城头稍窄,没法安装投石机和石砲,使箭楼没有了威胁。

    城头士兵被箭楼的弩箭压制住,一架架攻城梯搭上了城头,士兵们迅速攀爬而上,城头上滚木大石如冰雹一般砸下,一群群士兵惨叫着摔下城去。

    但有十架攻城梯得到了箭楼的支援,攻城士兵头顶上没有了巨石和利箭,士兵们终于攀上城头,杀了进去,城头上开始出现缺口了,

    越来越多的朱泚士兵从这十个缺口蜂拥而上,城头上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西城门渐渐失守。

    “呜——”进攻的号角声吹响,八万大军如潮水般杀向东阿县城,西城门缓缓开启,数万大军杀了进去........

    在发动攻势七天后,东阿县被朱泚大军攻下,守城主将赵康被迫率军投降,济州率先失守。

    攻打济州的朱泚军主将叫做曹元朗,他在夺取济州后,立刻派人向朱泚报喜请功。

    朱泚此时在曹州济阴县,这里也是朱泚大军的后勤重地,为了鼓舞士气,朱泚御驾亲征李纳,对李纳的领土势在必得。

    “好!干得好!”

    行宫内传来朱泚兴奋的叫喊声,这时,刚走到门口的刘思古听到了朱泚的叫喊声,连忙停住脚? 低声向侍卫询问主公兴奋的原因。

    “回禀军师? 好像是济州那边有好消息传来。”

    刘思古点点头,济州获胜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点都不奇怪,东阿城防守能力弱了一些,无法安装大型守城武器,所以他们的箭楼之类重型武器可以大显身手。

    如果是齐州历城县或者郓州的须昌县? 他们都不会占据太大的优势。

    刘思古快步走进内堂? 朱泚原本躺在这里和几名宠妃饮酒作乐? 胜利消息传来后? 他把几名宠妃都赶回内宫? 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看快报。

    这时? 有侍卫禀报,“军师来了!”

    “快让他进来!”

    朱泚心情很好? 急于和刘思古分享难得的胜利。

    片刻? 刘思古走进后堂? 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朱泚呵呵笑道:“军师,济州传来了好消息,曹元朗不负朕的重托,拿下了济州,俘虏敌军一万六千余人,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胜利了,下一步就直捣齐州,夺取历城,将李纳小儿吊死在城头。”

    刘思古微微笑道:“陛下倒不必急于攻打齐州,再等两天,郓州将不战而胜。”

    “这是为何?”朱泚不解问道。

    “陛下,历城只有四万军队,虽然兵力不算少,但考虑我们有二十万大军,李纳的安全感肯定不足,他一定会撤回一支军队,要么是须昌县,要么是任城县,卑职考虑,须昌县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兖州是产粮之地,任城县一向都是粮仓重地。”

    朱泚想了想道:“不如在半路上埋下伏兵,等他们撤退时,将两万大军包围,军师觉得如何?”

    朱泚话音刚落,堂下便有士兵高声道:“启禀陛下,须城县紧急快报,须城县守军已放弃县城,向齐州撤退!”

    朱泚愕然,不解问道:“为何这么快撤军?”

    刘思古想了想问道:“陛下接到的不是鸽信吧!”

    朱泚摇摇头,“是曹元朗派人送来的军报!”

    刘思古叹口气道:“那就对了,从曹元朗写完快信到派人送到这里,中间至少要两天时间,而对方用鸽信,很快就能做出决策了。”

    “这帮该死的混账,跑得比兔子还快!”朱泚忿忿骂道。

    刘思古低声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个重要消息,是关于晋军!”

    朱泚顿时一个激灵,“晋军怎么了?”

    “微臣刚刚得到洛阳转来的长安情报,郭宋向襄州增兵三万。”

    “增兵是什么意思?”

    “陛下,微臣之前就推断,郭宋极可能趁我们攻打李纳的机会夺取淮西,他增兵襄州应该就是这个目的。”

    朱泚本来很好的心情顿时被这个情报搞坏了,他狠狠将手中杯子摔在地上,砸得粉碎,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老子不计较他占了淮南,已经够便宜他了,他娘的还要占我的淮西,欺人太甚,大不了老子收兵,跟他拼命去!”

    “陛下息怒!息怒!”

    刘思古连连劝道:“晋军夺取荆襄、长江以南和淮南,卑职就知道淮西守不住了,而且淮西郡王高幽也暗藏异心,实际上朝廷很早就控制不了淮西,连续三年没有从淮西拿到一文钱的税赋,陛下不肯放他儿子回寿春探亲,不就是这个缘故吗?”

    朱泚想到了令他深为不满的淮西郡王高幽,他心中怒气稍微平息一点,襄阳郡王董希芝不仅扩军备战,而且杀了监军,还让儿子逃出洛阳,才让朱泚忍无可忍,派大军讨伐董希芝。

    淮西郡王高幽稍微好一点,各种进贡不断,各种歌功颂德,看似忠心耿耿,其实也是阴奉阳违,找各种理由拖欠淮西各州应上缴洛阳的税赋,不是这边发大水,就是那边爆发百年不遇的旱灾和蝗灾,钱粮都拿去赈灾了,朱泚这次攻打李纳需要钱粮,特地派人去调查,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灾害,钱粮都被高幽拿去打造兵甲,扩充装备了。

    考虑到淮西已经三面被晋军包围,北面又是山脉,高幽确实需要备战,朱泚最后也只得忍了,但现在晋军真的要夺取淮西,朱泚也有点急了。

    朱泚忍住怒火道:“要不就命令高幽放弃淮西北撤,把淮西让给郭宋,我们保存兵力!”

    沉默片刻,刘思古缓缓道:“就怕那支军队已经不是陛下的军队,而是效忠高幽了。”

    朱泚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陛下,高幽如果北撤,必然是撤往颍州和豫州,这是我们的税赋重地,难道陛下希望这两个州和淮西一样,从此再也不上缴税赋?”

    刘思古的话句句诛心,朱泚半晌才叹了口气,“好吧!朕就不管淮西了,是死是活随它们去!”

    事实上,刘思古并没有向朱泚完全说实话,晋军已经从三路大举进攻淮西,高幽分兵驻扎各州,被晋军各个击破,他急派人向朱泚求援,但他的求援信却被刘思古扣下了,也没有告诉朱泚。

    刘思古心若明镜,他们根本守不住淮西,救高幽只会浪费资源,让他撤回中原更是添乱,还不如让晋军灭了他。

    放下淮西之事,朱泚分兵两路,一路五万大军继续围攻任城县,而主力十五万大军杀向齐州。

    ..........

    淮西大战已经爆发,刘光怀率两万军从襄州东进,击败了驻守申州的五千军队,攻占了申州和光州,主将张云则率三万军从江夏北上,横扫安州、黄州和蕲州,车骑将军杨苗率两万军从巴陵北上,夺取庐州,另一名车骑将军安重从宣州率两万军北上,夺取了舒州。

    短短五天时间,淮西郡王高幽连战连败,淮西八州丢了七个州,只剩下寿州一地,高幽一方面派人向朱泚求援,另一方面,他率最后一万军队死守寿春。

    四支晋军杀进了寿州,八万大军兵临寿春城下,即将对寿春城发动最猛烈的进攻。

    与此同时,李冰率三万精锐之军扮作朱泚军进入了海州,准备迎接泉州水军的到来。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海州之瓮

    距离大陆海岸线只有数十里的海面上,一支由三百艘战船组成水军战队正劈波斩浪而行,这是从泉州出发的八千水军,由姚和亲自统领。

    三百艘战船都是三千石级别的大船,每艘大船至少能容纳三百人,一次性可以运载九万人,当然,还要运载粮食和淡水,但实际运载五万人没有问题。

    之所以派出大船,虽然一方面为了运送朱泚的军队,但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想一次性多运回登州和莱州的人口。

    自从军队从泉州港出发后,他们便和陆地断绝了联系,大陆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都不再知晓,与此同时,泉州得到的各种情报也同样是林耀祖有选择性给他们发送,使他们相信,朱泚军队正和李纳军队在郓州和济州一线激战,登州、莱州和密州完全空虚,数十万百姓就在等着他们运走。

    泉州的君臣们都在做人口迁徙的美梦,引颈期盼着第一批数万移民到来。

    这天上午,船队抵达了海州外围,为首的船只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两艘千石战船,泉州战船顿时警报声大作,船队迅速放慢了速度。

    姚和手执战剑走到船头,远远注视前方越来越近船只,这时,眺望哨兵大喊道:“前方战船升起了双黑龙旗!”

    姚和顿时松了口气,这是事先约定的旗号,林耀祖发来的情报细节中有说明,到达海州时,朱泚军战船会出来迎接,打双黑龙旗。

    “取消警戒,是友军的战船!”

    姚和传下命令,旗语挥动,表示对面来船是自己人,取消警戒。

    对方船只缓缓靠近,擦着旗舰边缘,一名身穿朱汉军盔甲的大将抱拳道:“在下曹光,洛阳水军副都督,奉我家大将军之令,特来迎接泉州水军到来!”

    姚和并不清楚洛阳究竟有没有水军,他点点头笑问道:“你家大将军是何人?”

    “我家大将军乃征东副帅李卫冰,官任左卫大将军,同时也是河南留守。”

    姚和是一员武将,生活在与中原隔绝的海疆,哪里知道李卫冰是谁?听对方说得一本正经? 他也相信了。

    “大将军在何处?”

    “大将军率军去了徐州,现在正在赶回海州的途中,我们在海港有军营? 请泉州过来的弟兄们上岸稍事休整两天? 等大将军回来,我们立刻动身北上。”

    “海州没有军队吗?”姚和惊讶问道。

    “目前暂时只有我们两艘战船? 三百名弟兄,因为徐州刺史起兵造反? 大将军奉命率军去镇压了? 已经平定了叛乱? 大将军和两万兄弟很快就会返回海州。”

    姚和点点头? 他们确实也要补充粮食和淡水,士兵稍微上岸休整? 他随即道:“请曹将军前面带路? 我们船队进入海州!”

    曹光命令战船掉头,带领着泉州船队向海州港口驶去.......

    唐朝的海州港和现在的连云港不太一样,有一座占地数百顷的岛屿,叫做郁州岛,东海县就在岛屿上? 郁州岛和大陆之间有一条数里宽的海峡,随着黄河和淮河的泥沙不断堆积,沿岸大片陆地出现,这条海峡也渐渐消失,郁州岛和大陆终于连为一体。

    三百艘战船便停泊在海峡内,士兵们上了大陆,在朐山县城外的军营内休整,等待对方军队从徐州回来。

    驾驶战船的三千船夫则安排东海县休息,那边正好有一座稍小的军营空着,更重要的原因是各种补给物资的仓库都设在东海县,船夫们需要给战船补充淡水和粮食。

    天刚擦黑,朐山县县令带领民众给军营送来百口肥猪和数百坛好酒,航行了十天的士兵们喝酒吃肉,不少士兵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来不及等到猪肉烤熟便倒地呼呼睡去。

    姚和喝了两碗酒,就开始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他平时酒量很不错,喝三四斤酒不醉,但这个酒似乎后劲大了一点,和泉州那边的酒不太一样。

    “这酒....怎么回事?”

    姚和含糊不清道:“酒劲太大了!”

    刚说完,手中的酒碗便端不住了,‘当啷!’落地,他倒在椅子上,开始昏昏沉沉睡去。

    几名没有喝酒的亲兵都面面相觑,他们将军的酒量在泉州都是数一数二的,有时能喝一坛酒,这才两碗酒,怎么就倒下了?

    这时,一名校尉跌跌撞撞冲进大营,含糊叫嚷道:“这酒....酒有问题,不能喝!”

    刚说完,他也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昏沉沉睡去了。

    亲兵们大惊,连忙把剩下的酒倒在碗里,放在灯下细看,口味上没有异常,酒味浓烈了一点,但如果细看,确实能发现酒中有一缕缕白丝,应该是放了什么东西,还没有完全溶解,但要在灯下细看才能发现,在昏暗光线中也看不出,更不用说在黑夜中,难怪对方在天快黑时才送来酒肉。

    亲兵们骇然,他们架起姚和冲出大帐,只见大营数十堆篝火旁,横七竖八躺满了熟睡中的士兵,基本上都中招了。

    这时,大营外面出现了无数黑影,足有上万人,将大营团团包围,十几名亲兵架着姚和刚跑出大营,忽然一阵乱箭如暴风骤雨般迎面射来,亲兵纷纷中箭倒地,就连姚和也连中三箭,其中一箭正中胸膛,射穿了心脏,姚和还没有醒来,便惨死在箭下。

    无数士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剩下两名亲兵吓得跪地求饶........

    一万士兵手执火把,将军营照得灯火通明,李冰在将领们的簇拥下快步走进大营,大营内的泉州士兵都已被冷水泼醒,他们大多背靠背坐着,很多士兵还懵懵懂懂,没有完全醒来。

    “他们主将呢?”李冰问道。

    一名将领上前道:“启禀将军,他们主将带领十几人想逃离军营,被埋伏在外围的弟兄们射杀了。”

    李冰听说姚和已死,也并没有太在意,姚和没有什么价值,李冰更看重八千水军和三百艘战船。

    “他们的兵器呢?”李冰又问道。

    “他们兵器都已经收缴。”

    李冰点点头,“把他们都暂时押下去,明天一早进行登记!”

    泉州士兵被喝令着起身,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命,一个个战战兢兢起身,被士兵押去大帐内等候处置。

    与此同时,七千水军士兵在大将张克诚的率领下登上了战船,控制住了三百艘战船。

    天色终于亮了,八千泉州士兵被押解到一片草地上,众人席地而坐,晋军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让士兵们都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李冰走上一座高台,对坐在地上的士兵高声道:“各位弟兄,我是晋王麾下大将李冰,朝廷封为左卫大将军、鲁国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由我来接管,弟兄们虽然是泉州水军,但泉州水军属于朝廷,你们并不是姚家的私军,应该效忠于朝廷,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选择,如果愿意继续从军,那你们就将成为朝廷军队一员,享受朝廷优厚的待遇,如果你们不愿意再从军,我也不勉强,等战争结束后释放回乡务农,总之一句话,你们的命运由自己选择。”

    草地上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在草地最前面坐一群将领,其中几名忠于姚家的高层将领都已经被带走,剩下的都是中低级将领。

    这时,一名四十余岁的郎将站起身道:“李将军,我们其实都愿意归顺朝廷,只是担心泉州的家属怎么办?”

    李冰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从广州过来的五万朝廷大军很快就要抵达泉州了,泉州城只剩下一万军队,姚家很快就要覆灭了,你们的家属都将在朝廷的保护之下。”

    众将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清楚,泉州没有了水军,就像老虎没有了爪牙,朝廷军在这个时候杀到泉州,姚家真的完蛋了。

    “我们愿意为朝廷效力!”二十几名中低级将领一起站起身行礼。

    刚才的郎将转身对士兵们高声喊道:“弟兄们,姚家要完蛋了,我们不用再为他卖命了,归顺朝廷才是正途,我们本来就是大唐水军!”

    看得出这名郎将很有威信,在他的鼓动下,士兵们纷纷振臂高呼,“愿意归顺朝廷!”

    李冰有些惊讶,低声问旁边泉州军随军司马张朝元道:“此人是谁?”

    张朝元连忙道:“回禀大将军,此人名叫梅弘清,在泉州水军差不多二十年了,在水军中威望很高,但他为人过于刚直,姚家父子都不喜欢他,一直得不到重用,大家都叫他梅老郎,他当了十年的郎将。”

    李冰点了点头,心中暗忖,此人倒是可以重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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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