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他到底来干什么
13日，晨。
章子仪从焦躁中惊醒，只觉头晕脑胀，不知是时差没倒过来，还是一夜没睡好。
她望着陌生的天花板略感恍惚，一会才意识到：哦，我在柏林了。
“咚咚咚！”
“小章醒了么？”
“啊，我给你开门！”
她光着脚跑过去，外面是团队的造型师和宣传官，一见就大呼小叫：“天啊，瞧你那黑眼圈！你今天第一次正式亮相懂不懂？”
“我，我昨晚睡不着。”
“那跟我说啊，我有助眠药物。你这样子怎么见记者？”
“好了好了，去洗脸，我先给你拾掇拾掇。”
章子仪乖巧的坐在椅子上，造型师在她脸上比比划划。
宣传官道：“下午1点半放映，我们提前10分钟抵达，就在那座新电影宫。现场2千个座位，一大半是观众席，记者能有四五百。”
“四五百？”
她吞了下口水，问：“那票都卖出去了么？”
“三天前就卖光了，别小瞧张导在欧洲的影响力！”
“你们一起看电影，看完有记者会。不用紧张，他们提问，翻译肯定先过一遍，我有充裕的时间给你提示。
哎，衣服呢？衣服呢？”
“这呢！”
造型师拎出两套服装，一套白裙子，一套红色晚礼服，道：“下午穿白的，晚上派对穿红的。”
“派，派对？”
“许总不跟你讲过么，到时候跟着我，来把衣服换上。”
章子仪像只木偶任凭摆弄，但没有半点反感，反而涌出一股骄傲或者虚荣，亦或二者皆有。
整个上午，都在刺激期待中度过。
好容易熬到时间，出发去电影宫。宽敞恢宏，气势庄严，一看就有电影圣地的感觉。
两千个座位爆满。
坐下不多时，灯光黯淡，银幕亮起。
《我的父亲母亲》开头是黑白的，孙漂亮饰演的儿子回乡奔丧。
他父亲是村小学的教师，教了一辈子书，为筹措翻新学校的钱，遇风雪病死了。遗体躺在县医院，他母亲的意思是给抬回来。
就是抬着棺，走回来。按当地的老话，是再走一遍思乡路，别忘了。
可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实现不了。母亲又执意要抬，儿子不理解，于是引出了一段“我的父亲母亲”的回忆。
张国师就这个特点，给他个扎实的剧本，能拍出不错的作品。因为他有技法，有色彩，擅于拍人与人间的情感。
该片如此，故事一进入回忆，黑白的画面居然变成彩色了。反其道而行，好像现实是假的，回忆才是真的。
没什么曲折波动，唯最质朴的感情。
儿子听完故事，理解了母亲，准备花钱去邻村雇人。结果当天，来了一百多人，全是他父亲教过的学生。
风雪中，一群人抬着一位默默无闻的乡村老教师的棺材……
这便是直戳人心的点。
“大事小情，提笔就记。”
“知今知古，知天知地。”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结尾处，伴随着朗朗的读书声，青涩的国际章在外面探头张望，两根小辫子，花棉袄，肥大的缅裆裤。
记忆不断闪回，她又在山野间奔跑，在土路上奔跑……全片结束。
“哗哗哗！”
“哗哗哗！”
全场起立，对这部片子致以敬意。
“一会跟在张导后面。”许非提醒。
“您不上去么？”
“我不去，起身！”
章子仪下意识起立，懵懵的跟着张国师上台。
主创亮相，掌声瞬间放大了一倍，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前满坑满谷，数不清的镜头对着自己——这是在国内从未体验过的氛围。
主席莫里茨亲临现场，记者会开始，说什么的都有。
“我太喜欢这部电影了。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却打动了我，我只是想告诉您，这是迄今为止在电影节上最伟大的一部电影。相比那些空洞无物的大制作，它显得非常可贵。”
一个巴西记者道。
嗯，以后他会拍很多空洞无物的大制作——来自下面某位观众的吐槽。
“这部电影深受《泰坦尼克号》影响，你觉得这部电影比《泰坦尼克号》差在哪里？”
一个观众瞎问。
张国师奇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那间土屋子的墙上，不是贴着泰坦尼克的海报么？”
“……”
“这个，我只是单纯地交代时间线，和表达农村生活跟着都市流行走的意思。”
“你会刻意跟巩丽避嫌么？”
“你见过巩丽了么？”
“再次相遇有什么感受？”
老外记者也八卦，张国师从容应对，毫不慌乱。
问答环节结束，欢呼声又响起，却是评审团来了。巩皇大步在前，后面跟着8个人。
“哇哦！”
媒体兴奋的不得了，照相机响个不停。
巩丽做足了心理准备，非常平和的赞许：“这是一部很美的影片，充满了活力……”
记者：我不听！我不听！
我已经想好标题了：“新欢旧爱齐至，张艺某唏嘘不已。”
…………
原版《我的父亲母亲》，张伟平有参与投资。丫挂了一个制片人和监制的名头，制片人也就算了，监制你懂么？又不是懂王。
反正蹭着电影热度，一路跟随到柏林，场场露脸，把自己摆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许老师可不这样，就没在公开场合上过台，谁也不晓得他究竟来干嘛？
13日当夜，索尼大楼。
在波茨坦广场北侧，今年刚刚开业，既是索尼的德国总部，也有很多商业功能。比如是电影节的指定活动场所。
此刻，《我的父亲母亲》正举行映后派对，一般是赞助商掏钱。
华语电影在海外向来互相捧场。
被邀请做特别展映的《心动》，导演张爱嘉来了；同为竞赛片的《有时跳舞》，导演关锦鹏、李佳欣、大泽隆夫、桃井薰也来了。
里面还有舒琪，她在柏林晃悠一圈提前走了，小报说是“要跟黎明过情人节。”
“爱嘉姐，我能跟您合照么？我最喜欢的歌就是《爱的代价》。”
“好啊，可以可以！”
章子仪小粉丝似的跑过去，跟张爱嘉套近乎，对方也很好奇，问：“你今年多大？”
“21岁。”
“哇！”
张爱嘉惊叹，21岁就连跟张艺某、李桉合作，“那你很幸运喔，要好好珍惜。”
“哟，应该怎么称呼，张导演？”
“叫我张爱嘉好了，许先生。”
“很意外你能来，《心动》是我非常喜欢的电影。”
许非过来握手——顺便推荐这部片。
聊了几句，抹身见到老宋和关锦鹏，上前打招呼。老宋引荐，关锦鹏也介绍身边几位：
“李佳欣小姐！”
“大泽隆夫，日本非常优秀的演员。”
“桃井熏，我的偶像。”
哎呀！许总握着李佳欣的手，阵阵腰疼，脑中已经展开了港娱2000的画面。
总有人说她脸太长，其实看造型的，自身底子没的挑。这会刚刚30岁，颜值、气质尚在巅峰，美得不可方物。
介绍完，关锦鹏又隆重引荐一位，“这是波丽佳音的代表安田先生。”
“初次见面，不胜荣幸！”
安田还会说几句中文，即便握手腰弯的也很低，礼仪无可挑剔。
“你好你好！”
许非看着这个日本人，露出和蔼的笑容。
（还有……）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大中华泛亚圈
波丽佳音隶属富士，就是传说中的富士财阀。
它本身也是个大集团，不仅做唱片，还是日本主要的外片发行商之一——对外发行日本电影，对内发行外国电影。
还是《有时跳舞》的投资方。
“你们聊什么呢？”许非问。
“聊影市喽，现在的环境……”
老宋完全一副大老板的样子，话没说完，突然又打招呼：“嗨！”
来人小眼睛，大方脸，莫名有一股泡菜气息，道：“宋先生！”
“大家认识认识，这是我邀请的客人，韩国fi公司的代表。fi是韩国的外片发行商，跟波丽佳音性质相同。
《色即是空》《我的野蛮女友》，就是他们负责在韩国发行，还买了翻拍版权。”
“你好！”
“你好！”
这个韩国人上来就发名片，许非一瞧，韩文、英文双写，名字叫：suhyoungjoo。
“suhyoungjoo？”
他音译了一下，徐英洙，或者徐永周。
一个介绍一个，串成一堆，老宋张罗着：“我们去那边聊，那边清静。”
找了茶座，他发扬主人翁精神，开口道：“刚才我们在聊《有时跳舞》这部戏。”
“是部好作品，关导演的《阮玲玉》我非常喜欢。”徐英洙恭维道。
“哎，不是聊内容，是说这部片的构成模式。”
老宋啪的点上雪茄，指点江山：“近两年亚洲兄弟不好过，金融风暴、好莱坞入侵、内部的某些原因等，本土片观众皆有流失。
波丽佳音启动了一项亚洲计划，投资了三部戏，香港《有时跳舞》、台湾杨德昌的《一一》、日本岩井俊二的《青春电幻式物语》（后改成《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我觉得这个想法和眼光非常有趣。”
“谬赞了，我们只是想重塑亚洲电影的标签。”安田道。
“既然坐在一起，自然要开诚布公。我先说说，现在各地市场都受到好莱坞入侵，除了提升自身实力，加强区域合作也很重要。”
老宋拿过一只茶杯，“这是香港市场。”
又拿过一只，“这是日本市场。”
“这是韩国市场。”
“这是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市场……”
他摆弄着几只茶杯，道：“西亚就不算了，这里是2-3亿的人口，一个庞大的电影市场。好莱坞现在越来越重视国际化，不可能放过，如何对抗？
波丽佳音的项目对我很有启发，我想补充几点。
第一，东亚、东南亚地区，有一些文化是相通的，这是基础。
第二，市场萎缩怎么办？简单，扩大市场啊！变本土资源为区域资源，通过人才共享、跨境投资、联合制作、发行等，达成市场整合。
比如《头文字d》，日本、香港共同投资，在两地拍摄，那它在两地都有市场。
比如我在泰国投拍一部鬼片，那它在泰、港两地也都有市场，甚至还能扩大。因为东方的鬼怪文化在东亚、东南亚都很盛行。”
说到这，几人的眼睛已经亮了。
单纯的外片进入本地市场很难，也没有政策优惠。但如果联合投资，甚至往里塞几个本土演员，变成合拍片，那么它不仅能进来，还能出口。
多个市场都能上映，无形中扩大了观众群。
历史上，亚洲确实是这么做的。如韩国电影《武士》，请了章子仪。日本片《狸御殿》，也请了章子仪。
再如《见鬼》，香港、新加坡、泰国三地投资。《三更》，泰国、韩国、香港联合制作。
最典型的《头文字d》，周杰伦的角色直接叫拓海……
理论上，这个模式没问题。
问题在于，谁也没想到不起眼的大陆市场崛起如此之快。整个香港圈北上，光吃大陆就够了，用不着搞区域联合。
还在于，更没想到韩国电影崛起如此之快，人家也自己玩了。
只有日本苦逼哈哈，没半点长进。
“我们有两个优势，文化元素不讲了，另外就是成本远低于好莱坞。我不好叫亚洲，但我起了个名字，叫泛亚！
泛亚合作，如果成功，那就是以远低于好莱坞的成本，去对接多个市场的观众！”
咝！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老宋战术后仰，大雪茄噗噗冒烟。
这年许总35，柏林会议，坐角落如喽啰……
“宋先生的想法非常高明，但兹事体大，我们需要研究一下。”安田道。
“我们也需要消化，如果有项目最好了，有项目可以具体分析，比现在空想要强。”徐英洙道。
“当然当然，我只是希望在大方向上达成共识，欢迎随时交流。”
老宋转头，问：“许先生怎么看？”
“我赞同啊，能参与一定参与。”许总道。
“好，今天就到这里。对了，电影市场有没有逛逛？”
“肯定了，只是还没找到好片。”
“明天我也要去，到时再见。”
“好，拜拜！”
“拜拜！”
张国师、章子仪全程在别处应酬，只见许非跟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聊啊聊，对所谓派对毫不关心。
直到散伙，派对也结束了。
张国师正想叫他，那货摆摆手，又跟老宋出去了。
…………
“亚洲的电影人常有一种自卑感，好莱坞最牛逼，仿佛那就是灯塔。
本国电影要能在美国上映，别说票房，仅仅是上映，都够他们欢欣鼓舞的。
可以当成目标努力，但现实很困难，十年出一部就不错了。我们的问题是忽视周边市场，也就是泛亚。
2-3亿人口，还有一定的文化共通，多好的开荒地！
趁他们都没明白的时候，抢占先机，虽是合拍片，但步调跟着我们走。”
酒店房间里，俩人加密聊天。
老宋变成一副虚心听讲的样子，问：“步调跟着我们走，不容易实现吧？”
“当然不容易。香港电影一度是亚洲巅峰，为什么？因为别的地方水平落后。
所以我们要意识超前，能拿出好剧本，以及雄厚的资金力量和政治担保。”
“我明白你的意思。”
老宋卧底多年，思想水平突飞猛进：“你的计划，就是大中华泛亚圈！”
“哈哈，这个名字取得好！”
许非大笑，道：“别讲什么文化入侵，人家政府反应过来，一纸禁令就拜拜了。所以实在点，就是合伙赚钱，只不过以我们为主。”
“是啊，你小号多。”老宋赞同。
说归说，他已经爱上了刺激的感觉。
现在卧底还没结束，又有新的任务，只觉得跟着许总，那是能文能武，与众不同。
进可攻灯塔，退可占泛亚，既要吃喝玩乐，更要雪月风花。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不会吧不会吧
柏林影展除了竞赛，还有一个巨大的衍生价值：交易市场。
1989年，欧洲电影市场简称efm，在柏林落地。经过10年发展，逐渐成为与美国电影市场、戛纳电影市场齐名的世界三大电影市场。
这也是所有电影业高层，必到的一个地方，像波丽佳音的安田，fi的徐英洙……
日、韩都有专门对外发行的片商，他们极度渴望让本土电影走出去，尤其打入美国市场。由于政治上的爹儿关系，从文化上“反攻”，被看作是一种荣耀。
中国长期以来，只有中影具备资质，老实说，基本没有对外发行能力。后来政策开放，允许民资参与，也那个吊样子。
还是那个原因，国内市场够吃了，为毛要费力气走出去？
……
派对的第二天，efm现场。
跟展览会差不多，每家公司一个展位推销自己的作品。既是买家，也是卖家，互相交易。
天下影视的展台今天亮相，一大早，许非带着人过来。刚走几步，就被人唤住，一股泡菜味的英文：“许先生？”
“哦，徐代表！”
他过去握手，却是昨晚认识的徐英洙。
“这是贵公司的展台？”
“正是，我带来了韩国全年度的精华，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徐英洙知道大陆政策保守，但有草没草搂一耙子，当即热情介绍：“《加油站被袭事件》，韩国国民级喜剧电影！
《记忆中的风琴》，李秉宪、全度妍主演，韩国最棒的演员！”
“《恋风恋歌》，爱情片，张东健主演，韩国最帅的大势巨星！”
“……”
他没有喷口水，但许非就是想擦擦脸，因为太夸张了！
亏得讲英文，不然自己还能领教一番韩国电影里，那种语调高亢浮夸，卡卡卡鱼刺的感觉。
展台有电视机，放着片花。许非随便看了看，什么张东健、李秉宪、全度妍啊，还都挺熟。
要不搞个韩娱2000？
全智贤、宋慧乔、韩彩英、韩佳人、孙艺珍都青春正盛，少女时代还是小学生呢……
“都是不错的作品，祝你顺利。”
他停留了一会，转向自家的展台。
与之相比，太佛系了。没人吆喝，朴实无华，就一部电影，片花循环播放，《初恋五十次》。
宣传官抱怨：“老板，这样能做成生意么？”
“不晓得，随缘吧。”
“那你白交场租费了？”
“增加经验嘛。”
我信你个龟孙儿！
宣传官懒得再问，坐在寒酸的展台里，只觉处处低人一头。
所谓的全球发行网络，是指跟当地的片商有良好关系。即便好莱坞八大，也不可能把发行公司开遍全球，肯定跟当地合作。
这些当地公司，都有对外发行职能，也是交易市场的主体。
期间不少人来问，巴西、阿根廷、泰国，连埃及的片商都有。但了解详情后，又觉没什么票房，摇摇头走开。
临近中午，徐英洙过来了。
“徐代表忙完了？”
“暂时没事情，冒昧拜访……”
徐英洙一瞧这展台，暗生鄙视，面上仍十分客气：“哦，看样子是部爱情喜剧片，我能了解一下么？”
“当然。”
许非让人讲解，正说着，老宋和安田也来了。
“嗨，都在呢！”
“是啊，来看看许先生的作品。”
“《初恋五十次》？这片子不错的，要不是在香港发碟片了，我都想买下版权翻拍。”
老宋一副拉皮条的样子，问：“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安田道。
阳光和天下合作过，知道他们关系好，拉皮条也没什么。安田本出于礼貌，结果一看内容，斯国一！
没必要引进，但翻拍没问题啊！
“……”
安田和徐英洙很有眼光，这种片子最适合本土移植，随便改一改就是不错的低成本喜剧片，票房都可以预见。
他们正想深入谈谈，又有声音传进耳朵。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陪你来看狗屎的东方电影人？这届交易市场没一部好作品，我现在应该坐在回美国的飞机上！”
“你才第一次参加，要习惯，不是处处有黄金的。但我保证，这绝对是一个好项目。”
吵吵嚷嚷中，两个老外走到跟前。
其中一个随手拿起册子翻了翻，又看了片花，撇嘴道：“我承认有些小机灵，但也不值得把我拉过来。”
“我不是说这个，你先闭嘴！”
另外一人转过头，笑道：“你们跑到这里，害我一番好找。宋先生，许先生，又见面了！”
“你好你好！”
俩人很激动，“希望你会带来好消息。”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仙人掌公司的哈迪。他们近些年在好莱坞声名鹊起，专注低成本独立电影，非常有实力。”
“哈迪先生，初次见面！”
哼！
哈迪络腮胡子，微微扬着下巴，勉强握了握手，那叫个傲慢，傲慢，傲慢。
“我想我们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当然！”
许非对日韩二人组抱歉，“不好意思，失陪失陪。”
“……”
二人组面面相觑，随即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不会吧？不会吧？
…………
当夜。
徐英洙在听手下汇报。
“一个叫艾伦，美国火车头发行公司的；一个哈迪，确实是仙人掌公司的高层。
仙人掌是近两年好莱坞最火的独立制片公司，旗下有《美国派》《电锯惊魂》两个招牌，还跟另一家独立制片公司狮门，合作了《人类清除计划》。
作品虽然不多，票房出奇的好。四部片总票房3亿美元，成本据说只有两千多万。”
“两千万？3亿？”
“是的，去年《美国派2》就超过1亿。今年要推出第三部，以及《电锯惊魂2》，跟狮门继续合作的《人类清除计划2》。
火车头跟仙人掌关系良好，属于中等规模的发行公司，听说正在扩充网络，准备向国际市场发展。”
淦！
徐英洙拍了下桌子，羡慕嫉妒恨。
好莱坞片商参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在北美市场发行！
大韩民国绝不屈居人后！
“他们手里一定有个重量级剧本，才让对方如此看重！”
徐英洙给出判断，道：“你联系……哦不，你去帮我订个位置，我马上约请宋先生。”
第七百八十章 闭幕
当晚，老宋赴约。
一边喝酒一边踅摸：不说韩国喜欢让女明星招待客人么？哪儿呢？哪儿呢？
你问他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听说的！
老宋看了一圈，不太爽快，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没有！他本来就想抻着点，这下愈发抻着。
对方各种套近乎，酒喝了一桌，火候差不多了，方道：“对，有个剧本。”
“洗耳恭听！”徐英洙精神一振。
“之前台湾的李桉导演，筹备《卧虎藏龙》资金短缺。我和许先生投了些钱，正好火车头要扩充发行网络，帮忙联系了仙人掌，我们三家一起投资。
美国佬虽然傲慢，业务能力很强的。
最近许先生有个新想法，可在大陆实现不了，只能走海外市场。于是我们又谈了谈，结果不尽如人意。”
“能说说什么内容么？”
“呃，丧尸片！”
“丧尸片？”徐英洙诧异。
“对，好莱坞的丧尸概念，东方的伦理内核。男主角是位成功的金融人士，夫妻感情破裂，有个女儿……
正巧一家美国公司，咳咳，一家外国公司实验室泄露，造成某种病毒传播，感染症状就是丧尸化……”
老宋讲了一遍剧情，叹道：“我们想打造成一部真正的商业巨制，可美国佬也非常看好，他们投资的条件是把电影拿到好莱坞去拍，变成美国故事。
开什么玩笑！”
他义愤填膺，拍桌子道：“好莱坞血腥作呕的丧尸片，怎么能跟这个比？真要拿到美国去拍，那将毫无价值！”
徐英洙脑筋急速转动，连连发问：“预算是多少？”
“起码一千万美元！在我们眼里是大数字，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部小成本电影。”
“场景呢，场景放在哪儿？”
“我本想放在香港，可跟美国佬一谈，他们有一点说得对。香港太小了，缺乏纵深，会让这个故事变成过家家游戏。
香港人更习惯坐地铁，火车线不发达，跑长途只能往大陆开，所以政治上又很敏感。”
“宋先生！”
徐英洙异常激动，想抓他胳膊又缩回手：“韩国，可以把场景放在韩国！”
“韩国？”
“你昨天不是讲泛亚合作么？这是多好的一部题材，我们合作，集中资源，专为泛亚观众拍摄！这是共赢的选择！”
“……”
老宋想了想，道：“倒是能作为泛亚电影项目，但此事重大，容我考虑考虑。”
…………
“韩国人已经找去了？”
“是的。”
“这样啊……”
安田微微皱眉，他的积极性要小一些，但韩国人既然行动了，自己也不能干看着，聊聊天又没什么。
于是他也约了老宋。
老宋又讲了一遍故事。
徐英洙和安田常年做外片生意，眼光不用说。
之前的泛亚计划，俩人心里都是赞同的，东亚、东南亚本就有文化共通之处，联手制作令区域市场满意的电影，是一个合理的策略。
只是没有具体项目，无从展开。
结果一下来了个剧本，还是非常棒的泛亚剧本。安田跟徐英洙一样，都认为该片会爆！
“千万美元确实巨大，联合投资就没关系了。但恕我直言，香港狭小，韩国也狭小，日本才是最适合的取景地！
我们有地势纵深，沿途多站多城，我们的新干线是全世界最发达的！”
安田也激动，道：“概念还能扩大一些，比如整个亚洲都被病毒感染，起因就是美国实验室泄露！
亚洲各地的人集中在一辆火车上，工作、探亲、旅行、蜜月等等，突遭大变挣扎求生，人性善恶，日本社会一片混乱，末日天灾……”
暴汗！
老宋目瞪口呆，难怪许总说，日本人跟美国人一样，乐于让各种灾难在国土上霍霍。
《东京沉没》巴拉巴拉。
还有部恶搞片《日本以外全部沉没》，各种吐槽各种黑。
他还是那个意思：“容我考虑考虑。5月戛纳，我会去那里的交易市场看看，方便的话我们到时再谈？”
“当然可以。”
……
这部片，自然是《釜山行》。
首先不能在大陆做，真要弄出一群解放军丧尸来，许总能被枪毙一百遍！
所以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泛亚市场。
原版《釜山行》，成本不到900万美元，全球票房高达9900万美元，在韩、港、台等地连破纪录，而北美只有160万。
为什么拉上日韩？
日本是当今第二大电影市场，韩国也可以，有他们两家参与，进入本国会容易很多。
历史上，《釜山行》2016年7月在韩国上映，2017年9月才进入日本，导致这个大票仓战绩不佳。
就因为日本有保护政策，外国大片要延迟很久才能上映。韩国也类似。
所以必须变成合拍片，主动提还不行，得让他们自己找上门……
时代环境不同，肯定要改动，关键怎么改。
场景放在哪儿，用哪些演员，各地演员占比多少，主角是谁，导演是谁，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等等……
柏林先露个脸，戛纳再详谈，在这一波操作中带头，扩大国际影响力。
这是许总来的目的。
…………
临近闭幕，国内网站忽然爆出一条新闻。
“国产片柏林放异彩，好莱坞买下《初恋五十次》翻拍版权！”
“一片卖三国，日、韩公司紧随其后！”
“好莱坞名导青睐有加，或请李奥纳多主演。”
嚯！
为国争光四个大字，牢牢贴在天下的脑袋上。
国内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去年爆出来时只当吹牛逼，结果你还真卖啊？还卖了三家！
更气的是：
“版权收获千万人民币，天下老总直言友情价，为交个朋友。”
滚你姥姥的鳖孙儿！
在一系列强烈的波动中，柏林影展迎来了闭幕式。
当地时间20日晚，京城是21日凌晨。
电影宫内，没得到邀请的早就离开，留下的心里有数，肯定获奖了。
章子仪又换了一身礼服，清纯小白花气质，实则内心已天翻地覆。柏林这十来天，对她的冲击比前二十年还大。
原来大明星真的可以如此受欢迎，像巩丽那样，站在万众瞩目之中。
她忽然想起在机场时，许总说的话：“保持强大和尖锐，野心和高度……”
莫名觉得很适合自己。
另一边，许总也在八卦。历史上，《我的父亲母亲》拿下评审团大奖，国际章跟着张导上台……
现在的舆论都是：“擅自登台，被张艺某破口大骂，野心全写在脸上云云。”
但吃瓜要专业，不要人云亦云。
当年确实有报道，但根本没那么强烈，因为2000年娱乐业还不发达。所谓的黑历史，是网络繁荣之后，被旧事重提，添油加醋。
而国际章澄清过，“冤枉我，是主办方安排的。我跟张导也沟通过，他告诉我作品最重要……”
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许非也没打算管，就听台上念：“恭喜《我的父亲母亲》获得评审团大奖！”
“哗哗哗！”
掌声中，张国师起身，章子仪也起身，她上去了！
刹时间，现场的镜头全集中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噼里啪啦闪耀着……
（还有！）
第七百八十一章 女儿
张国师拿了一座银熊，也算载誉而归。
《初恋五十次》卖了三国版权，引得争相采访。这部去年12月上映的电影，现在还挂在线上，已经6千万票房了，给之前的豪言壮语开了好头。
而章子仪同台领奖的那张照片，在国内掀起了一些小波澜，基本是菜鸡互啄的水平。
她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从未有过如此高调的新人。影响还是有的，比如徐老怪就打电话，找她在即将开机的《蜀山传》里演个角色。
国际章已在新手村蠢蠢欲动。
2月25日，晴。
天下影视，老板开会。
“京城电视艺术中心近几年慢慢掉队，只剩我们跟央视争雄。现在的热播剧，我们两家能占一半以上。
电视资源是不用愁的，基本能保证人人有戏拍，人人有节目上。
蒋琴琴、周逊、曹影、黄海兵、王燕、小桃红、潘越明、徐峥、吴经，这几个算有一定知名度，或者人气一流的。
今年剧集推出后，黄奕、李晓冉、胡婧、陈昆也能进入这个行列。
另外根据您的指示，陈好、张静也签约公司，哦，她改名叫张婧初了。
绝大部分我们都有规划，只有一个比较模糊……”
“谁？”
“高媛媛。”
“公司有这人么？”
“不是您当初说了一嘴，我们就给签了嘛！这两年一直当广告模特用来着，也演了几个小配角，哎哟，演技惨不忍睹。”
哦哦！
许非想起来了，你说这事闹的，美女太多，把高媛媛都忘了。
“她继续留着吧，多历练历练，这张脸毕竟也难找。”
“那就先当花瓶呗？成，正好有个电影《十七岁的单车》，我就推荐她了。”
这批汇报完，另一批又道：“《天龙八部》快杀青了，央视问今年年底播怎么样？”
“年底不如明年初，跟过年撞一块不好。”
“《天下无贼》也要完……”
正说着，电话忽然响了，许非一接：“喂？小阳？”
他猛地一激灵，摆摆手：“你们自己研究！”
说着出了会议室，叫上小莫开上车，赶紧往医院赶。
小旭九个多月，肯定就在本月生了。柏林之前他本不想去，小旭觉得肚子还安稳，自己没问题。
所幸啊，他回来才有动静。
急慌慌的跑到医院，小阳在楼下等着：“姐夫！”
“人怎么样了？男孩女孩？”
“刚推进去我就给你打电话了，还在里面呢。”
“哦……”
许非暂松了一口气，蹬蹬蹬上楼，长辈们都在，也没啥心情说话，焦躁的走来走去。
晃了半天，小阳看着眼晕，忍不住道：“你坐会吧！”
“哦。”
他下意识坐下，屁股刚沾椅子就窜起来，“坐什么坐！我洗把脸。”
又跑到卫生间，冰凉的水敷在面上，让紧张燥热的皮肤舒服了些。直起身，竟觉呼吸有些困难。
没办法，第一次啊！两辈子第一次有这种经验。
“哔哔哔”
手机又忽然响了，是张俪。
“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是不是出状况了？”
“有动静了，人在产房。”
“啊？情况怎么样？”
“不太顺利，说是得剖。”
“剖就快了，现在技术挺先进的，你别急。就是小旭可怜见的，她那么爱漂亮……”
“唉，我现在啥都不想，平安就好！她平安，你也平安。”
“说什么话呢，我们当然平安了。”
聊了几句，许非听那边有响动，赶紧挂断跑过去。大夫已经出来了，道：“你们不用担心，母女平安。”
“哎哟，那就好！谢谢大夫！”
张桂琴事先塞了红包，这会又塞一个。对方捏捏厚度，惊得翻江倒海，家里有矿啊！
等了一会，众人终于聚集在病房，围着护士怀里的孩子七嘴八舌。
唯许老师搭在床前，看小旭就像一只筋疲力尽的瓷娃娃，白的吓人，手脚不能动，还插着管子。
他想摸摸小手，又不敢碰，问：“感觉怎么样？”
“……”
小旭看着他，眼神略空，似乎麻药的劲儿还没过。隔了会才眨眨眼，吧嗒吧嗒开始哭：“呜呜呜……呜呜……”
“怎么了，还疼啊？”
“呜呜……太丑了，太丑了……”
“嗯？”
她抬不起头，目光又不断往下，许非顺着一瞧，那开过刀的肚子。
“没事，谁也看不见，没事没事！”
“呜呜……”
护士说话了：“情绪别太激动，伤口崩开了麻烦！”
嘎！
小旭还能给憋回去，不出声的抽搭。
“6-8小时内平卧，不要进食，等排气后能吃点粥、面汤之类的。明天可以下床活动，我们鼓励多走动。
然后要尽早开奶，正常进食后多补充营养……”
嘱咐一番，护士离开。
小阳很有眼力见的把孩子给姐夫，让众人都出去。
许老师抱着未来的娱乐圈长公主，手臂紧绷绷的，浑身僵硬内心柔软，仿佛无价之宝。
“丑死了！”
小旭瞄了眼那张皱巴巴的脸蛋，又嫌弃。
“慢慢就长开了，就我俩这基因，以后没得说。哎今天25号，还好没在29生，不然好几年才能过一次生日。”
“生又怎么了？过阴历生日还不行？”
“行行！我合计大名找先生算算，先叫个小名。”
“小名？”
小旭瞅瞅孩子，道：“丑的像只猴儿，叫小猴儿吧。”
“啧！我想想……今年龙年，叫小龙吧。”
“你也没比我好哪儿去！对了……”
小旭抿抿嘴，道：“你给她打个电话。”
“你出去。”
“干嘛？”
“出去！”
许非莫名其妙，拨通张俪的号，把手机放到她耳朵边，退出门外。
“喂喂？”
“呜呜呜……”
“小旭？你那边怎么样，都好么？”
“女孩，可丑了，别的都好……呜呜呜……”
“哎哟，别哭别哭，你一哭我想过去了。”
“呜呜……太疼了……太疼了……开刀也疼，打麻药也疼……”
她一喊疼，张俪那边也开始哭。
好半天，她声音渐平缓，抽搭道：“我觉着自己养挺好的，来了才知道挺不住……不过你身强体壮的，你肯定没事……”
张俪：“……”
我谢谢你啊！
……
许老师得子的消息，极小范围的恭贺了一下。
数日后，他捧着生辰八字找先生，得了个大名。
（求名字！！！）
第七百八十二章 迈入新时代
进了3月，气候转暖。
这日，长辈们不在，张俪来小楼探望。
孩子还没满月，不像之前那么皱皱的，闭着眼睛就是睡，睫毛很长，鼻子像母亲般高挺，但不歪，别的也瞧不出啥。
张俪扒着婴儿床，喜欢的不得了。
她现在怀五个月，许是原本就丰润，倒没怎么显胖，气度愈发平和，一身的母性光辉。
再瞅瞅那个，端着盆大骨头汤……
“名字确定叫这个了？”
“先生说五行缺火，我一看，带火字的全是大气阳刚。小旭选了个明煜，我觉着跟皇上似的，怕孩子压不住……”
“谁说压不住的？”
“喝你的骨头汤！”
许非训了一句，道：“所以我添了个灵，许煜灵，还能中和一下。”
“煜灵挺好听的，明煜太像男孩子了。刚易折，柔易曲，刚柔相济才好呀。”张俪道。
“是啊，先生也说好，一生权威显达，宜着雅量，终身荣富。当然就图个吉利，还得看怎么教育。”
“哇，你听见没有？说你权威显达，宜着雅量呢。”
张俪用手指头蹭着孩子脸蛋，那大眼睛忽地睁开，也不哭闹，看了看她咯咯乐。
“哟，不怕人呢！”
“胆子大的小姑娘。”
“咯咯咯……”
张俪心都快化了，叹道：“哎呀，小孩子真好玩儿。以前没想着，见了才知道真是最宝贵的东西了。”
她忽地解开领口，摘下一只白玉宝瓶，又顿住，“哎？可以给她戴么？”
“那是老物件，你戴着吧。”
“哦。”
她遗憾的收回去。
这宝瓶是十几年前许非送的，小旭也有一只不同样式的，俩人一直戴着，本想互相给孩子。
她俩不懂，许老师懂啊！
“没事，我早准备好了。
给孩子戴的玉，最好是新物件儿。自打有要孩子的计划起，我就让人找了两块籽料，放在一个有灵气的地方养着。”
“嗯？”
“什么意思？”
张俪和小旭好奇。
“呃，涉及一些灵气复苏的常识，我就不说了。简单讲，就是找个风水宝地，盖个宅子，把籽料放里面温养，这叫玉库。
我们这两块不错，油性都养出来了，加工完就能送过来。”
许老师一本正经。
这是老派做法，有些人家会提前给下一代找好籽料温养。现代也有很多，一般都是信这个的。
图个吉利。
张俪待了半天，也有点乏，道：“我先走了，你好好坐月子，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我回去你就该歇着了，这回我伺候伺候你。”
“好呀……别送了，怪冷的。”
俩人贴了贴脸，都是情绪不稳定的阶段，眼圈顿时泛红。小旭蹬着门槛子，胖手挥啊挥啊……
“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
“你不懂。当妈妈就不一样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张俪坐在副驾驶，抹抹眼泪：“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好？”
“这你放心，谁吃不好她也能吃好。哎，我发现你俩怀孕表现不一样，一个爱吃，一个爱哭，啊不，她本来就爱吃。”
“你别老埋汰人……我有爱哭么？”
张俪揉揉手绢，莫名放空，呆呆道：“我也不清楚，忍不住，呜……”
“哎！”
许老师一手开车，一手搂过她亲了亲，真得多注意，身体倍儿棒，心理抑郁就不好了。
…………
3月，广电终于打响了深化改革的第一枪。
历史上，先发了《关于进一步深化电影业改革的若干意见》。
因为没有惩罚措施，地方电影公司冥顽不灵，耗了一年都没做成院线。以至于在2001年又下发细则，强制、必须组建院线！
但如今田领导、吴孟臣都在位，魄力空前，直接没商量。大概是三点：
1，国有电影单位要进行股份制改革，通过重组，变成集团模式。
2，院线制。
3，允许外资进来。
先说院线制：
凡是在2001年1月1日之前，没有形成院线的地方，将停止供应进口分帐片。
京、沪、苏、浙、鄂、湘、粤、川为示范区，要率先组建两条院线，否则停止供应进口分帐片。
10家以上影院，实行计算机售票的不少于8家，或者年度票房不低于800万且电影专项资金如实上缴，可组建一条省内院线。
15家以上影院，分布在不同省，计算机售票不少于10家或年度票房不低于1000万且电影专项资金如实上缴，可组建一条跨省院线。
一个省的院线最多不超过三条，签约期不少于3年。
改建影院，可享受贷款贴息。
必须国有资本控股！
此令一发，结局已定。各级发行公司从施行之日起，将迅速消亡于历史中，他们将改头换面，以院线的形式出现。
而外资方面。
具体细则还没公布，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已经忙碌奔走起来。
继去年电影大讨论之后，今年再掀惊涛骇浪，只不过是内部事，外界就不晓得了。
…………
“老吴！”
“老韩！”
中影办公室，许非跟吴孟臣、韩三坪分别拥抱。
韩三坪还差点，吴孟臣唏嘘不已。遥想1993年，他、小许、田领导、窦守方就在搞改革，历尽坎坷，终于见到了曙光。
“我估计到明年之前，国内会出现三四十条院线，跟美国比太多了。可没办法，那么多电影公司总得有个去处。
这个口子一开就好办了，接下来就是优胜劣汰，自动整合资源。”
老吴拍着大腿，感叹又兴奋：“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手机都被打爆了。这政令一出，好像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从今迈入新时代。
就像京城本地，以前我们跟新影联是朋友，以后就是对手喽！”
“再如你我，以前是战友，以后就是利益伙伴喽！”许非笑道。
“公事上，我要对得起这个职位；私交上，你我永远是朋友。”
“哎！”
韩三坪插话：“好容易走到今天，怎么还矫情起来了？现在要抢占先机，先谈正事吧。”
三人转到多功能厅，咔嚓放了张幻灯片，上面是京城地图，包括县在内的所有电影院。一部分是红点，一部分是蓝点。
“当年我们一手促成新影联，几乎包圆了京城的高档电影院。呵呵，算不算自食恶果？”
吴孟臣笑笑，道：“他们属于省内院线，新规定一出，必然拉拢外省资源，变成跨省院线，堪称我们的最大对手。”
“京城没什么捡漏的，我们只能尽力收拢，同时马上去外省谈判。”韩三坪道。
“条件呢？”
“引进片的首轮放映权。”
“不足以，我再写份品牌经营报告，有规划才有说服力。”
“可以，不过要尽快，后天你跟老韩去趟晋省。”
“嗯？”
许非想了想，道：“不错，新影联要扩张的话，必首选晋省。”
第七百八十三章 跑马圈地
晋省的影院很多。
仅太原一地，80年代就有72家电影院。90年初，变成64家，之后逐年递减，跟全国同行一样，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晋省电影业又不发达，影院设施差，没有一家在首轮市场里面，省公司也不强势，整体就很尴尬。
崔志国是一家中等影院的经理，什么叫中等呢？
在他看来有两个厅，年票房300万，应该算中等吧。
他现在没什么大志向，要么混到退休，要么混到倒闭，总之被动人生，心如止水。可没想到，一纸政令让环境转变，自己居然成了香饽饽。
“喂？老黄，我说好几次了，我个人没法决定，再等等吧！”
“喂？我也看风向呢，谁知道往哪边吹啊？”
“可不，都是大人物，谁给肉跟谁呗！”
午后，依旧萧条的影院里，崔志国又接了几通电话。同事打趣：“是不是有成名人的感觉？”
“没有，就觉得自己像只包子，谁都想吃。”
他掰着手指头，道：“京城新影联、省公司、市公司、冀省公司、鲁省公司，连粤省都打电话了！”
“那你怎么想的？”
“不能单打独斗啊，找组织，要去也是抱团去。”
说着电话又响了，省发行公司叫自己去开会。
崔志国察觉到点东西，立马动身。到了地方，大会议室，全市影院经理都来了，还有两个生人。
“这二位是新影联的代表，专程商谈加盟院线一事。”省公司老总道。
“……”
众人诧异，感觉他们太急切了，打了两遍电话，直接过来了。
“大家好，初次见面，客套话就不说了。新影联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院线，京城现有42家影院，统一品牌、统一经营、统一管理，在市场上屡创佳绩，全年票房逼近一亿。
新政已下，院线制开启。
我们的策略是，以京城为依托，稳步向周边地区扩展。
京城毕竟是电影中心，有得天独厚的市场和供片资源。我们承诺，只要加盟院线，一切公平待遇。
不瞒大家说，第一站就是这里，我们非常欢迎晋省兄弟加入这个大集体……”
巴拉巴拉吹了一通，大家砰砰心动。
新影联的确能打，京城资源也非常吸引人，省公司老总却硬气了一把，淡定道：“容我们研究研究，两位先休息。”
“好好。”
二人起身出门，直接撞到许非、韩三坪。
“许总！韩总！”
“真是巧了，哎呀，回见啊！”
许非也进了会议室，崔志国又砰砰心跳，香饽饽的感觉瞬间有了！
好家伙！两方大佬亲自出动，争夺这个二轮市场。
这边条件更简单，韩三坪道：“第一，我们会投资改造影院，争取让更多的兄弟进入一轮市场。
第二，引进片和国产大片，我方院线可享受同等宣传待遇。比如明星路演、见面会，会先照顾加盟影院。”
没了？没了！
中影和天下的招牌，就是最大的资源优势。
说罢，二人离开。
没去休息室，到楼下转了转。韩三坪点根烟，道：“没想到新影联也赶在今天，也好，狭路相逢勇者胜，条件摆开，堂堂正正。”
“这话就没意思了。”
许非打了个呵欠，哂道：“你们可是有股份的，自家掐架，算什么狭路相逢？
我陪你来，不是看你们玩双簧的。这次合作，我将有大笔投入，必须保证时代传媒的利益回报。”
“哎……”
韩三坪一愣，微妙的品出些变化，以前是战友，现在真是亲兄弟明算账。
之前吴孟臣说，中影跟新影联变对手了，屁！
中影有新影联的30%股份，不可能真打，肯定各划地盘，跑马圈地。比如这次来晋省，另一方就是托，最后要么中影拿，要么新影联拿。
但在许非的立场，自己跟中影合作的院线，为毛要让给新影联啊？
“老韩，我们之间不必绕弯子，你能不能做主？不能我跟老吴说。”
“你这……我先跟他聊聊。”
韩三坪抹身打电话了，不一会回来：“一家一半。”
“10家以上，一家一半。10家以下，我们全要。”
“可以。”
……
三天后。
这边也痛快，省公司、市公司确实可以拉出一条院线来，可你不是首轮市场，保证不了后续发展。
他们也很贼，让一部分影院投靠大佬，混些资源。自己留下一部分观望形势，以期发展。
“我们经研究决定，14家中等影院愿意加盟，7家加入新影联，7家加入……”
“中影时代院线，还没正式成立。”许非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彼此信任，绝不反悔。”
历史上，新影联确实在晋省挖走了14家影院，中影避开了。现在没有，各分一半，一方有影院基数优势，一方有供片宣传优势。
事情搞定，许非和韩三坪马不停蹄的赶去赣省、粤省等地，继续挖墙角。
…………
在这个春夏之交，电影界沸沸扬扬，不断有消息传来：
票房重镇粤省，一下子冒出三条院线计划，华影南方、广东珠江、深圳深影。而中影、时代又掺和进去，变成四家瓜分。
辽省大刀阔斧，省公司牵头，联合沈城市公司、鞍城市公司等，准备组建“辽宁北方院线。”
温州这个土豪聚集地，由市公司、白鹿影城、新中国影都等倡议，号召组建“温州雁荡院线”，目前有意向的影院达22家。
同时，“浙江时代院线”、“浙江星光院线”也在积极筹备，三足鼎立。
川省公司联合市、州公司、甘肃省公司、中影，计划组建“四川太平洋院线”，称霸西南地区……
诸如此类，群雄并起。
有固守地盘，搞省内院线的；有目光远大，搞跨省院线的。
条件比较好的影院，都受到了各方争抢。但有些也不挑，跨省嘛，是省外的就行了，先把院线搞起来再说。
中影更是放开了撒欢，哪有机会都想参一股。
一时间，真应了那四个字：跑马圈地！
……
搞院线太费钱。
许非小号虽多，但只想掺和两条。
一条是正在做的，“中影时代”跨省院线。且拿下那座老剧院，改造成七厅的龙头影院，影院也得是合资。
另一条在魔都。
永乐公司内，老总正在接待客人，来自近些年飞速崛起的地产商隆达。
“现在国内还没有一家超过两千万的影院，超过千万的只有不到10家。时代变了，旧东西就该被淘汰。
我们想在本地投资一家真正的龙头影院。”
“几个放映厅？”
“九个。”
一个问题就够了。
对方又道：“听说贵公司正在筹建联合院线，我们也很看好长三角的潜力，但你知道中央政策，有没有兴趣合作？”
“这个……”
老总犹疑。
魔都的策略，先搞两条：原隶属永乐公司的影院，加上江、浙两地，组建成“上海联合院线”。
黄浦区的影院，加入“上海大光明院线”。
永乐是想独资的，隆达的意思是合资。
老总考虑片刻，道：“我们愿意合作建设影院，也欢迎加入我们的院线，但合资的事情最好等一等，目前稳定为先。”
“嗯，也好。”
……
历史上，国内2001年下发最后通牒，02年6月组建完成，开启了院线时代。
现在足足提前了一年多，而许非成功混入了一南一北：
北是原本的中影星美，如今被中影时代抢先。
南是上海联合，隆达先携影院加盟，以后它会资金短缺，那时再入股。
这两条院线始终排在全国前五，更别说还有大都汇摩拳擦掌。
（还有……）
第七百八十四章 阳光在行动
这时候的香港电影是迷茫的。
曾经依赖的外埠市场日益滑坡，本土观众被好莱坞大片收割，合拍片尚未成熟，导演们还没北上。
于是在去年，张之亮、罗启锐、尔冬升、王家卫、许鞍华等20位导演，发起“创意联盟”，意在降低演员片酬节省成本，增加影片制作费用，打造出优质作品。
没个卵用。
就看看这几位，谁能拍出票房大片来？靠文艺片导演救市，玩闹呢？
当然心愿是好的，头一炮是张之亮的《流星雨》，预算很少。找了很多人都被拒绝，只有张国荣接了，象征性的拿了一块钱片酬。
《流星雨》在去年10月上映，233万票房。
连数字都这么吉利……
中环，咖啡厅。
老宋习惯性的摸出一根雪茄，又想起不让抽烟，遂在鼻子下面一划，装回盒子，动作连贯潇洒。
阿楚姑娘鄙视，道：“以后少看些垃圾电影，跟未成年混混一样。”
“未成年混混抽得起雪茄么？未成年混混的老婆喝得起10美元一杯的咖啡么？听听，美元！
哪里的咖啡厅不能谈，非要在最贵的咖啡厅？我虽然被资本主义腐化了，但艰苦朴素不能忘。”
“我要见偶像！”阿楚懒得辩驳。
“你跟着老公见偶像，就不怕我吃醋？”
“你吃醋么？”
“吃啊！”
嘁！
阿楚撇嘴，顿了顿，忽地搭上他肩膀：“老公啊，你5月去戛纳的嗷？”
“怎么了？”
“又要见那个韩国人嗷？”
“怎么了？”
“我听说韩国喜欢用女明星招待客人，是不是真哒？”
“你，你听谁说的？”
“非哥喽，特意打电话告诉我，把你盯紧点，别偷腥。”
草！（一种植物）
你当个人吧！
“宋先生！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关系，来的正好！”
还好，迟到的张国荣及时赶到，老宋用力握了握手，介绍自己太太云云。
张国荣自来熟，笑道：“我一看编剧名字许非，哇，我就知道怎么回事，去年他就说找我拍戏。
剧本我看过了，但我想听听你对于这部戏的想法。”
“那我直言不讳了。
张之亮搞的那个创意联盟，完全没明白问题所在。包括你拍的《流星雨》，整部戏垮掉，你别介意啊！
救市，是让观众重回影院，不可能靠文艺片实现的。
所以要做商业片，还得是巨制。
前几个月我去柏林，跟日韩电影人聊区域合作，这部戏就是专为东亚、东南亚观众打造的。”
张国荣懂了，为什么找自己做主角。
他在日韩很红的！
“其他演员呢？”
“还没准备，一切都没准备。我只能说，这是一部以我们华语电影人为主导的作品。”
“你要是讲投资、讲好莱坞，我倒不觉得。你讲华语电影人，我喜欢……”
张国荣伸出手，笑道：“很荣幸能参与进来。”
“那方便我做些宣传活动么？”
“哈，可以，宋先生的口碑我很信任的。”
……
“阳光影业再提救市，鼓励影人振奋向前。”
“阳光影业推出救市计划，数部电影名列其中。”
“阳光影业与海外联合打造巨型航母，预计投资3千万美元（号称）！”
“题材前所未有，男主角敲定张国荣！”
忽然间，新闻铺天盖地。
除了徐老怪拍着胸脯说《蜀山传》能赚钱外，香港没人敢投巨资了，何况还是3千万美元！
吹牛都不敢这么吹啊！
阳光一向低调刷奖、捞钱，是公认的实力公司，可突然跳出来吹逼，难免让人嘲笑。
知情的却不，他们可是真有项目，也真的有钱。
…………
又一日，还是咖啡厅。
老宋看着这个鹰钩鼻的男人，心中感慨：我一天下小职员，怎么就成一方大佬了？还老跟天王混一块？
“华仔你直接讲，需要多少投资？”
“照这个剧本做，起码要两千多万。”
“两千多万？”
老宋装作为难，道：“我们的资源都为那部合拍片准备，倒是可以做，但风险……”
“我当主演可以一分钱不要，宋先生看得起，事后分红就好。”
华仔奔走多时，诚心诚意：“真的是好剧本，就差现在一口气。只要做起来，肯定会吸引很多优秀的演员，片酬都可以商量。”
“那好吧。”
老宋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我就先收下了，改天详细聊聊，挑选演员。”
……
再一日，再这个咖啡厅。
快40岁的周星星不善言谈，但此刻也得介绍手里的剧本。老宋听罢，问：“需要多少预算？”
“3千万左右。”
啧啧！
老宋暗自摇头，一个两千万，一个三千万，凭华仔和周星星的脸，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拉投资。
看看我家老板……
他态度不一样，直接道：“ok，我觉得可以……”
“不不，我的意思是，星辉公司也拿一部分钱。”
“怎么拿？”
“一半一半。如果票房在3千万以下，收益平分；如果3千万以上，星辉拿6成。”
噗！
老宋惊诧，就算向太不发话，也难怪没人给你投资。
他仔细想了想，道：“可以，但这部片的衍生品收益，我要一半！某些情节需要改，女主角我来定。”
“宋先生……”
“能接受就继续谈，不然再合作喽。”
老宋起身走了。
《少林足球》找了很多片商，最后由寰宇接手。投资3千万，就按上面的分成比例，但它的漫画和游戏版权还卖了2千多万。
寰宇一分钱没得着，打官司，周星星摆酒和解，私下给了1千万了事。
此外，《少林足球》被大陆禁映。
因为“少林”不妥，要考虑佛教徒感情，还跟少林寺有版权争议。但该片是合拍片，一开始这个名字就同意的。
另一个理由，据说，据说啊：
该片01年上映，正逢国足打进世界杯，而片中各种假球、黑哨巴拉巴拉，让领导不能接受……
老宋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这戏还行，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
区区3千万港币，他可是做3千万美元大生意的！
第七百八十五章 露一小脸
许非再回来已是五月。
中影多功能会议室，又是一张大幻灯片，上面红点蓝点，密密麻麻。
“京城65家合格影院，新影联本有42家，又挖走了10家，加上晋省7家，首发阵容共59家。”
“他们不扩张了？”
“京城是他们的基本盘，打入晋省就可以了。”
吴孟臣和许非全当无事发生，道：“我只担心他们的位置太好，紫光、大华、新东安、东环广场，很能吸引附近的消费群体。
我们捡了剩下的13家，都是位置、设施一般的影院，竞争力不足。”
“……”
许非看着分布图，道：“粤省8、赣省4、闽省1、蓉城2……我跟老韩拉了21家，横跨七省，现在草莽时代，院线雏形，慢慢来吧。
哎对了，外资没动静？”
“香港的江志强已经拿下新东安广场六层，要建一家8厅影院，答应加盟我们的院线。”
“8厅？那我们不建7厅了，改成9厅！”
“你好胜心也太强了？”韩三坪笑道。
“这不是好胜心，我们的影院必须成为龙头，不然就没号召力了。”
江志强这个人很有名，开了家安乐电影公司，还有一条香港百老汇院线。他就像日本的安田，韩国的徐英洙，一直做外片生意。
历史上，《卧虎藏龙》《英雄》《十面埋伏》《色戒》等，他都出过大力。
当年国际汤被封杀，又成功复出，据说江老板就是幕后推手……
许非算了算，道：“我们34家，加上新建这俩，就是36家，银幕才90块。啧啧，太可怜了！”
“不错了，平均2块多银幕。那些小影院更可怜，估计挺不过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过一阵子，两家会正式成立院线公司。
中影时代，前者拿3千万，占51%，后者拿2千5百万，占49%。首发阵容便是36家影院，绝大部分属于签约，少部分是中影自己的。
如今片方能分35-40%，影院最少能有60%。就按60%算，自留50%，10%交给院线公司，大概这样一个比例。
院线也可以控股影院，控股之后，会投钱改造升级。
所以说为什么都喜欢自建影院呢？亲儿子，管理方便，收益大。
………………
京城有个宣武区，2010年跟西城区合并，变成新的西城区。
这会儿还在，玩的地方挺多，大栅栏、琉璃厂、牛街、天桥都在宣武，包括大观园，就建在以前的南菜地。
天桥在正阳门外，原有汉白玉石桥一座，三梁四栏，桥下是条小河，叫龙须沟。
旧时是民间艺人的聚集地，如今也大变样，仅剩寥寥几家还从事文艺演出。其中又有一天桥乐茶园，历史悠久，两层茶座，可接待200名观众，前面有大戏台，古色古香。
原属天桥街道的文化站，后归一家国有文化公司管。寸土寸金的地段，1千多平的面积，搁现在有关系都不一定能拿下。
可不是90年代么？张总不是香港大老板么？捎带手就买了。
张总买下来，夹在自己30斤的产权证书里，后被陈总要去搞民俗传播，现是天桥曲艺的大本营。
核心男团叫德云社，每周演几场，不演的时候别人上，河北梆子、拉洋片、京剧、双簧都有。
此刻，后台。
小黑胖子、驴老师、李大眼、歪肩膀四大天王都在，另有不少老艺人，大家都在化妆。
紧张还有点兴奋，各种嘀嘀咕咕：“今儿真拍么？”
“拍啊，不告诉了么？”
“张艺某来么？”
“那不确定，可能来吧。”
“哎，谁能想到我唱一辈子拉洋片，还能为国家做贡献。”一老头叹道。
小黑胖子回身，接话道：“这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变化，我也没想到我一说相声的，还能跟奥运会扯上关系。”
“你还别说，你今儿好好表现，保不齐让你开幕式上去来一段。”歪肩膀道。
“奥运开幕式？”
“诶。”
“我穿一大褂？”
“嗯。”
“完了说段相声？”
“那怎么了？”
“老外一看这什么玩意儿？”
“中国脱口秀么。”驴老师捧哏结束。
刹时间，后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化完妆，跑到前台稍等一会，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扛着各种机器。大家第一时间找，没看见张艺某都很失望。
驴老师却一哆嗦，小碎步上前：“非哥！”
“哟，胖小子也在啊。”
“大哥，我都31了。”
“31怎么了？胖大爷？”
余谦摆摆手，算了爱叫啥叫啥。
小黑胖子虽然给人家打工，跟大老板还真没什么接触，急忙过来：“许总好！”
“嗯，生意怎么样？”
“还好，多的时候能坐七八十人。”
“七八十人还叫好？”
“现在曲艺没落，没人来茶园了，广德楼还不如我们呢。”
余谦插话：“重点是我们的观众在逐步增长。”
“诶，这个对！刚开张的时候每场卖几张票，真的在增长。”黑胖子忙道。
许非跟领导视察一样，跟李大眼、歪肩膀握握手，然后见那些老艺人。
“焦秀岩老先生，解放前就在天桥撂地，大金牙焦金池的后人，快八十了。”
“杜三宝、郑福顺老先生，唱双簧的，也是解放前就在天桥撂地。”
“这是宣武区风雷京剧团的同志，当年梁益鸣、张宝华留下的班底。”
许总亲切慰问，请大家就座，道：“今天的任务都清楚，为京城申奥拍一段宣传片。里面有新文化和传统文化，大家代表的就是传统文化。
这里五个曲艺种类，逐一登台，逐一拍摄，听从导演指挥。但也别拘谨，有问题尽管说，渴了饿了也吱声，都管够。”
说完就不管了，他纯属来看热闹的。
导演开始讲解，让大家先演一段，然后看效果。找最有感觉的片段，最后浓缩成一个个3秒钟镜头。
先上的是焦秀岩。
拉洋片在清末传到京城，最早的形式是以布做墙，围成场地，坐20-30观众。画挂在前头，绘山水人物，有人专门讲解，讲完一张那边拉绳，换下一张。
画很大，所以又叫拉大片。
后来不断发展，变成小箱子，从孔里面瞧，又配锣、鼓、钹等，开始唱曲唱词。
拍的就是这么一个过程，焦秀岩在上面唱，听不太懂，这种形式也比较平，没有刷的一亮的感觉。
“许总，够呛能用。”导演悄声道。
“先拍吧，后期再看。”
几分钟唱完一小段，老头大汗淋漓，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
“很好很好，您的任务完成了。”
“诶诶，那我回去了。”
“这个您拿着。”
“使不得使不得！”
老头见工作人员塞过来一个红包，忙道：“这咋能要钱呢？”
“我们一点心意，您就拿着。”
好说歹说揣兜里，老头驼着背走了。
他岁数大，那边还有年轻的呢，一瞧那红包尺寸，嚯，忒大方了！
顿时眼红心热。
跟着京剧团上场，这个就顺畅很多。
节奏强啊，程式化表演，一抬眼一亮相，特别适合剪成短镜头。
而后台那边，急头白脸。
“张先生您来，您来！”
“谦儿你来吧！”
“您是长辈，镇得住场，必须您来！”
“就是，张先生您来吧。”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歪肩膀的张文顺拱拱手，感谢几位，尤其余谦。俩人都是捧哏的，这是把露脸的机会让给自己了。
（还有……）
第七百八十六章 又出差
“有熟悉有不熟悉的，我是相声界一个小学生，郭德缸……”
“这位是老前辈，张文顺先生，老艺术家，京城曲艺科头一科学员，师承相声前辈佟大方先生。
佟大方啊，家里开铜铺的，这个人很大方。”
“这名儿这么起啊？你们家卖锅的……”
“呵，不厚道！”
“卖完锅抓彩您还得一缸，郭德缸。”
“噫！”
许非忽然发出一声，手下人不明白咋回事，老板噫了，自己也噫吧。
于是“噫……”
呀哈？小黑胖子吓一跳，什么毛病？
实话实说，底下坐这么多人，他还不适应。以前最多七八十，现在有群演，有工作人员，楼上楼下全满了。
两台摄影机对着拍，没办法，老板忽然要听相声，要求说个整段儿。
有钱，任性，一堆人陪着。
这年头谁来茶园啊？电视上的相声都不爱听了。
结果看着看着，感觉还不错，不像传统相声那么旧，也不像电视相声挠人痒痒，鲜活，接地气儿。
“老前辈，老先生，相声大鼓两门抱。”
“学过滑稽大鼓。”
“滑稽大鼓现在很少有人听了，当初有位前辈叫架冬瓜，是他们的授业恩师。架冬瓜收了俩徒弟，一个张先生，一个莫岐，亲师兄弟。
80年代有部老电视剧《胡同人家》，非常火爆，莫岐在里头演个退休会计，让人印象深刻。”
“对，当初还找我来着。”
“那你怎么没选上？”
“我肩膀歪啊。”
“哈哈哈！”
许总鼓鼓掌，百分百肯定，这小段是黑胖子新编的，拐弯抹角的拍自己马屁。
前面小段过去，进入正文，就是传统相声《大上寿》。
黑胖子的特点是旧瓶装新酒：
一是把这些传统相声改编，变成现代人更能接受的段子。
二是打擦边球，整点黄的啊，荤的啊，观众喜闻乐见。等后来出大名，这些都不说了，改成徒弟说了。
德云社也开始饭圈化。
这段《大上寿》，是这个时空的黑胖子改编的，跟以前听的不一样，但还是很好笑。现场观众也进入状态，不时起哄大乐。
导演各种抓镜头，心里有数。
“好！”
“哗哗哗！”
一段讲完，观众鼓掌。
许老师略可惜，他最喜欢那段《相声五十年之怪现状》，现在应该还没写出来。
“谢谢，谢谢诸位！”
黑胖子拿个手巾板儿擦汗，道：“怎么样啊，我光顾着紧张了。”
“挺好，没看出紧张，特放松。”
“那能用么？”
“能用能用！”
余谦等人呼啦围过来，劲劲的：“能用多少啊？”
“6秒钟吧。”
噗！
全歇菜。
“忒短了吧？”
“一共才4分多钟，你想要多少啊？”
导演让他们看回放，道：“两个镜头，一个是小郭说，比个手势，还挺横眉冷对的。另一个是大全景，观众哗哗鼓掌，你们俩变成远景在台上。”
京剧也如此，拍了半天就留9秒钟，一个镜头描眉，一个镜头唱戏，一个镜头刀马旦舞枪。
哎哟，大家听明白了，顿感不易。
工作人员又开始发红包，挺薄的，他们也很满意，本以为义务奉献，结果还有劳务费。
收拾收拾准备走了，许非跟张文顺握手：“老爷子保重身体，还想听您的相声。”
“一定一定，耳顺之年还能参与这等大事，我倍感荣幸。”
一帮人戳在门口送许总，见人上了车，黑胖子赶紧搓搓红包，问：“你们猜多少？”
“50！”
“20！”
“200！”
余谦道：“许总不亏待不显呗，我猜100块钱。”
众人打开瞧，果然一百。
按奥申委给的经费算，那就太少了。许总觉得大家挺不容易，自己掏的腰包。
黑胖子很高兴，道：“妥了，顶我们好几天演出的了，晚上涮羊肉！”
“涮羊肉！涮羊肉！”
…………
许小龙已经两个多月了。
对，许小龙。第二个就叫许小虎。
每天要么吃，要么拉，要么睡，要么哭，能给她妈烦死，幸亏有那么多人伺候。
小旭正计划减肥，同时盼着张俪早点生，因为她不喜欢住小楼，老想搬回去，回去让许老师天天洗尿布。
许老师近来陪着张俪多一点，也七个多月了。
她自幼独立，习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生活，干脆就没让家人过来。自己挺着肚子天天办公，也不觉累。
就是好哭，偶尔半夜惊醒，一番哄慰才能睡下。
夜，书房。
许非抓紧写一份方案。
他最近忙到炸，从柏林回来就生孩子，生完去各省谈院线，谈完又得去戛纳，从戛纳回来，这个也得生了。
5月14号，就是后天，第53届戛纳电影节开幕。
吕克贝松任评委会主席，《一一》《花样年华》《鬼子来了》三部华语片入围，都是经典之作。
许非和老宋都得去，为《卧虎藏龙》的全球首映，以及《釜山行》的下一步谈判。
“睡衣带几件呀？”
“不用，我到那边买吧。”
“给你带两件吧。”
“你歇着吧，一会我自己装。”
“领结要不要呀？”
“袜子给你拿十双了。”
“你游泳么？拿条泳裤。”
“让你歇着就歇着，我写完自己弄！”
“……”
许非挠着乱七八糟的脑袋，堪堪写完东西，才觉那边半天没动静。
跑到卧室一瞧，人家在床上躺着，留个穿吊带睡裙的后背，从头到脚都是圆润润的曲线。
通常摆出这幅样子，就是生气了，但放在张俪身上非常罕见。他轻手轻脚的上去，从后面环抱，摩挲着柔软有弹性的肚皮。
“不是让你休息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们一块收拾收拾？”
“真生气了？”
“哎……”
见不说话，许非凑过去，轻轻咬她的耳朵。
越咬越红，越咬越热，身子贴在一块揉搓。张俪受不了了，伸手一推：“别闹！”
她转过来，果然又泪汪汪的，自己抹了抹眼睛，摸摸他的脸，凭这么多年的相处就晓得男人有点躁动。
许老师这点表现超级好，在二人怀孕期间老老实实，忠贞不三。
“大夫说可以的。”张俪咬着嘴唇。
“别，早产就坏了。”
“注意力度就行。”
“那不如不做，我很大力的！你口腔又上火……”
许非一脸“少瞧不起人”的样子，在张俪的白眼中抱她下床，“收拾行李喽。”
第七百八十七章 在戛纳
轰！
强劲的轰鸣声中，一架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划破夜空，消失在京城上方。
此行七人，李桉、张振、老宋等从港台出发，周闰发不参加，过生日要陪老婆。
窗外夜色昏沉，许非开着小灯写写画画。
巩丽眯了一会，懒懒睁眼，好奇问：“画什么呢？”
“我女儿，我想她的时候就画个画像。”
一个速写本，上面一只3-4岁的小姑娘，穿着兔子雨衣、雨靴，啪嗒啪嗒踩水坑玩。寥寥几笔，生动活泼，三级美术师的功力尽显无疑。
下面还有签名：于往巴黎飞机上，13.5.2000.
“瞎扯，你女儿这么大了？”
“我想象她长大的样子不行么？等她踩水的时候，我一定不骂她，陪她一起玩。”
许非露出老父亲的慈爱。
“呵，她妈一定打死你俩。”
“那倒是，她妈现在就超级烦。”
他合上速写本，问：“哎，你就没想要个孩子？”
“30岁之前想，30岁之后没冲动了，还是工作好。”
“那你现在这个，也不想要？”
“没沟通过，等他提了再说。”
“沟通什么呀？你们聊什么呢？”
一只脑袋忽然从隔壁伸过来，却是章子仪的巴掌小脸。
“没你事，睡觉去。”
“哦。”
章子仪又缩回去，盖上毛毯继续睡。
巩丽瞧了她几秒钟，悄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表面会装，心里够狠。”
“你说她柏林登台？”
“我当时莫名其妙你知道么？还好不是我颁奖。想我第一次出国那叫个紧张，饭都不敢多吃，谁像她这么冲？”
你好意思说人家？
前任位面之女，下任位面之女，让别的女演员听着能一手一个掐死你俩。
聊了会天，许非也有点困意，扯过毛毯道：“我这次除了《卧虎藏龙》首映，还要谈一部大片，到时你跟我见见合作方。”
“什么题材？”
巩丽被不断教导，不像以前那么抵触商业片。她现在也明白，想去好莱坞发展，必须展示自己的多面性，才能接到非花瓶的角色。
“三言两语讲不完，反正明年你就有机会拍美国片了……哦，你们俩……”
许非拧过身，pia在座椅上不再说话。
我们俩？
巩丽又瞅瞅章子仪，冥冥中有种命运绑定的感觉。
…………
戛纳，是商业化最成功的电影节。
得益于法国这个时尚圣地，成功把自己变成了纸醉金迷的秀场，吸引力远超柏林。好莱坞也乐于来此宣传，开个百万美元的派对司空见惯。
但今年情况不同，就在开幕之前，法国总理号召欧洲电影联合起来，对抗好莱坞。
好莱坞马上回应，爷今年不去了！
最大牌的明星只有乌玛瑟曼、摩根弗里曼、杰拉尔德帕迪约这些。德帕迪约还是本土的，《大鼻子情圣》《你丫闭嘴》。
一行人抵达戛纳，五月海边，美丽小城。
下榻酒店，巩丽有欧莱雅的派对任务，先去忙了。许非汇合李桉、张振、老宋，一块去拜访同行。
先是《一一》的导演杨德昌。
台湾的电影大家不多，但不管怎么排，杨德昌都在其中。2007年去世，只有八部电影作品，包括耳熟能详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他有个前妻，叫蔡琴。
跟着《花样年华》。
墨镜王、梁朝韦、张蔓玉都在，刘佳玲也陪同来了。
这片子故事简单，玩的是情调，墨镜王把自己的骚柔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最后，许非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姜闻。
“姜老师！”
“许老师！”
“哈哈哈！”
姜闻靠忽悠别人，拍成了这部《鬼子来了》，底气倍儿足：“对你甚是想念，来来，今天咱们抵足而眠。”
“抵你大爷，你带几个人来啊？”
“哦对对，我给你介绍。”
先叫过一个高挑女子，“我们女主角，姜鸿波。”
又叫过一个面相清奇的矮身男子，“日本友人，香川照之先生。”
哎！
大哥大嫂过年好啊！
许非跟二人握手，看着香川照之，这位跟梁佳辉一样，也是以戏路宽广、演技精湛著称。甚至有好事者称，亚洲男演员戏路最宽的，就是这俩。
都寒暄完，许非找个地方跟姜闻私聊。
“最近怎么样？一直也没联系。”
“好，特好！”
老姜摇头晃脑，“就我这部戏，毕生心血都在里面。”
“嚯，阳光灿烂你也这么说。”
“不矛盾，阳光灿烂是94年的毕生心血，《鬼子来了》是2000年的毕生心血。等我下一部戏，那还是毕生心血。”
老姜巴拉巴拉大概讲了一遍，道：“我们的抗战戏，基本两个特点，把日本人拍的很低能，把我们拍的全民皆兵。
有些日本人就把这种戏拿回国，说你看，我们的士兵受到了怎样的打击？我们杀的不是平民，是士兵，全民皆兵嘛！
而没有一个人去思考，我们为什么被一个岛国践踏了八年，差点亡国灭种。”
“所以你思考了什么？”
“三点：自己的问题、敌人的问题、一定要抗争！”
“……”
许非不予置评，只问：“你过审了么就拿来参展？”
“没有。”
“那得了，铁定被禁。”
“真被禁？”
“废话！”
“你帮忙说合也不成？”
“这种事说合不了，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啊？我先给你提个醒，等你回去，如果还不服从删改，那就要重惩了。”
“……”
姜闻忽地沉默，一颗一颗抽烟。
许非拍了拍他肩膀，先行离开。
…………
随着电影节开幕，这座海滨小城愈发热闹起来。
许非这次也带了宣传官，他的工作就是每天看报纸，翻译成中文发回国内。搜狐再做个“戛纳专题”，亲临现场，第一手报道，高洋的不得了。
多是文字消息，碰上爆点才能放张图片，毕竟这会网速慢。
《卧虎藏龙》定在19号首映，这也是电影节的多点开花之道，竞赛、展映、首映、秀场、宣传、交易什么都行。
还有几天时间，许非已经忙着《釜山行》的事情。
跟日本的安田，韩国的徐英洙再度碰了面。
（还有……）
第七百八十八章 唇枪舌战
清晨的戛纳很凉，尤其刚下过雨。
许非站在房间的露台上，看着不远处的海和一顶顶白色的遮阳棚，只觉精神抖擞。站了一会方觉不对劲，挺着钟摆进到卫生间，又很自得。
35岁了还能晨勃，搁谁谁自得。
刷牙洗脸，刮胡子，突然怼在镜子前细看，就在自己的发鬓，很明显的几根白头发……
“哎！”
许非想揪又没揪，算了，终究是35岁了。
慢慢的阳光出来，他叫了早餐在露台吃，一边看着《戛纳场刊》。大抵是昨天大雨，导致秩序混乱，管理无能，众多记者纷纷吐槽。
喝完最后一点咖啡，只觉状态正好。
穿上西装出门，孤身赴约，叫了车去十分钟路程外的酒店。没在会议室，一个大套间，开门的是火车头公司的艾伦。
“许先生，近况还好？”
“都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他进屋，跟老宋、安田打招呼，几乎前后脚的，徐英洙也到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
非常高挑，黑长直，笑起来清纯甜美，不笑又很端庄，眉眼有韩国女人独特的味道。
哟！
许非眨眨眼，可能就自己认识她。
“这位是崔智友小姐，非常出色的一位新人。”
“你好！”
“你好！”
老宋激动，终于要招待了嘛？
他瞅了眼许非，啧，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崔智友这会25岁，小新人，还没演《冬季恋歌》《天国的阶梯》，握完手就乖巧的坐在徐英洙身后。
不是旁边，是稍微靠后的位置。
安田没说什么，他有时也会带个女明星来谈事情。
艾伦做东，摸出一盒茶叶，笑道：“你们东方人爱喝茶，我特意买了些高级货，你们帮我品尝品尝。”
“……”
徐英洙使个眼色，崔智友忙接过活计，倒水沏茶。
“哦，谢谢。”
艾伦随手交给她，道：“柏林之后，宋先生一直在跟我沟通，我也一直在跟哈迪沟通。结果很不愉快，仙人掌还是想把它变成好莱坞电影，决定退出项目。
但宋先生打动了我，他的泛亚计划非常棒。我也觉得该片更适合亚洲市场，所以我这次请大家来，具体谈一谈如何合作。”
“那贵公司……”
“我们负责该片的北美发行，亦或者全球发行。当然我不隐瞒，火车头没有全球发行的能力，但我们会跟索尼经典合作，争取在尽可能多的国家上映。”
徐英洙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韩国人来讲，能在北美上映就是胜利！
安田也十分意动。
表面看，哥伦比亚都被索尼收购了，那日本片就随便发呗。
其实并不，没品质的电影瞎发行，那是给自己抹黑。而且索尼在好莱坞，就得遵守好莱坞的玩法。
“那我们一项项来？”
老宋作为项目的提出、倡导者，当仁不让的主持大局，道：“首先故事的发生地，我承认香港地域优势不足，你们有什么意见？”
“当然在韩国！我已经跟各方沟通过，如果在韩国取景，一定会给予最优厚的拍摄条件。
我们的火车系统也很发达，10年前，铁路里程就达到51000公里，有足够的纵深空间……”
“日本有新干线。”
“我们……”
“新干线。”
你妹！
安田很轻松的抢过话头，道：“要说发达，当然是我们日本的铁路系统。
除了新干线世界闻名，我们还有大量的普通、快速、急行、特急，以及大量的地方区域性的民办铁道。
想拍什么火车，我们就能拿出什么火车。
日本有数量庞大的火车迷，已然形成了一种文化，这些都是潜在观众。更别说，我们还是世界第二大电影市场！”
ko！
徐英洙：○|￣|_
没办法，刚冒头还未崛起的韩国电影，在谈判中话语权最低。
比如这届戛纳，林权泽导演的《春香传》，是第一部进入正式竞赛单元的韩国电影。而中日早就拿过金棕榈了。
艾伦见徐英洙自闭，道：“这个先放一放，下一项。”
“下一项是特效问题，艾伦先生会帮忙联系好莱坞顶尖的特效公司。其实这部片的特效水准很低，主要是化妆和丧尸的动作设计。
特效多用于火车之外，就是外景的部分。”
“可以！”
“可以！”
“那继续，导演，徐克。”
“反对！”
安田率先道：“日本也有很多优秀知名的导演，北野武、山田洋次、三谷幸喜、今村昌平……”
“你确定让他们来拍一部丧尸片？”老宋反问。
“呃……”
安田尴尬，因为日本电影的境况就很尴尬，科技树完全点歪。
要么往温情、伤感上走，《导盲犬小q》《情书》《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要么往邪典、cult上走，《下水道人鱼》《杀手阿一》《女囚701号》
要么往动画片上走，《千与千寻》《你的名字》《龙猫》
要么往不可描述上走，三上、天使、桥本……
他们也不会拍纯粹的商业大片，看看票房排行榜就知道了，前十有五部是动画片，三部是好莱坞大片，本土的真人电影只有一部《跳跃大搜查线2》。
还是脱胎于日剧。
所以安田考虑半天，道：“那我推荐深作欣二（《大逃杀》），或黑泽清（《x圣治》）。”
“反对！”
徐英洙跟着道：“我们韩国也有很多优秀的导演，像，像林权泽、李沧东、金基德……”
他声音比较弱，朴赞郁、奉俊昊刚刚出道，还没扛旗呢，拿不出像样的人来。
“你这几位也是艺术片导演吧？不合适，不合适。”
老宋摇头，接着道：“演员方面，孩子不算了，主演有四个，男主角、孕妇、拳手、反派。
我觉得张国荣可以做男主，孕妇由巩丽来演。”
“不不不！既然在日本拍摄，自然要启用日本演员……”
“什么时候决定在日本拍摄？韩国完全可以！”徐英洙寸土必争。
安田理都没理，道：“我们可以提供织田裕二、木村拓哉、福山雅治、松隆子、宫泽理惠、松岛菜菜子、内田有纪等等，全是本国最红的演员。”
“反对！这部戏不能带上某一种地域色彩，日本电影风格太突出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们那种风格。
我们要做的是让绝大部分观众适应的共通性！”老宋道。
“我们可是世界第二大市场！”
“但你不代表唯一市场！这部片要面向泛亚，乃至全球发行！
在亚洲来说，织田裕二再红有张国荣红么？在全世界来说，松隆子再著名有巩丽著名么？”
“……”
气势逼人，一时剑拔弩张。
徐英洙弱弱的重复：“其实韩国也有很多优秀的演员，像崔岷植、宋康昊、李秉宪……”
照样没人理。
路人男主许非喝着茶，置身事外，一个劲看崔智友。
老宋则往后一靠，学许总学的八分神似：“安田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不是我找你合作，是你主动拜托我合作！
我没看到你的任何诚意，你的诚意还不如徐代表，这个项目我跟徐代表也可以搞定。”
咝！
徐英洙受宠若惊，安田紧紧皱眉，岂可修！
他算明白韩国人的作用了，妈的就是迫使自己让步的！
第七百八十九章 四家联合
俗话说：中韩友谊靠日本，中日友好靠韩国。
安田如果继续强势，老宋转头就跟徐英洙单独合作，韩国市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挺可观的。
目前的票房冠军是去年的《生死谍变》，以660万人次的纪录，超越《泰坦尼克号》的417万人次，拿下3500万美元票房。
该片也被视为韩国电影兴起的转折点。
而日本票房冠军是《泰坦尼克号》，近2亿美元。内地也是大船，3亿多人民币。
“……”
徐英洙非常期待的看着安田，巴不得对方退出，这样自己就能多塞韩国演员，场地也能放在韩国。
可安田是个生意人，略一考虑便笑道：“那好吧，我赞同宋先生的人选。”
“我也没意见。”徐英洙很失望。
男女主都拿来了，剩下老宋也不好抢，看着日韩争吵。
“拳手和反派，日本演员都可以胜任，我们有很多不同风格的人选。”
“阁下在开玩笑！拳手你让谁来演？日本的硬汉除了高仓健，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你是找个相扑选手，还是找个流行偶像？”
“相扑怎么不行，我正有此意！”
“先不谈演技，那样肥硕的体格怎么能跟巩丽小姐站在一起？”
徐英洙吐沫横飞，道：“我们的宋康昊，180身高，演技精湛，职业态度无可挑剔，可以为角色健身塑形，完全能胜任拳手。
还有崔岷植，都称为韩国周闰发，戏路宽广，演那个反派也没问题！”
“哈！你们的演员名气太小了。我不拿红星压人，在戛纳的那个香川照之，他都比你们的崔岷植强。”
安田嘴上逼逼，心里有点弱，日本的硬汉确实很少。
高仓健太老了，中生代有个渡边谦，但现在还没出名，他是凭借03年《最后的武士》才声名鹊起。
或者阿部宽，189cm的身高，可萌可硬，也没出名。
俩人吵个没完，崔智友保持微笑的坐在后面，脸都僵了。
许非看也看够了，见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忽然打了个呵欠。
一直不吭声的艾伦突然开口：“好了，不要在这里讨论具体人选。拳手、反派，你们一边出一个怎么样？”
“……”
俩人对视一眼，勉强点点头，安田又道：“剩下的高中生、老妇人、列车长等等，我们全部都要！”
“凭什么？一边一半！”徐英洙马上道。
巴拉巴拉又吵了一会，还是一边一半。
老宋不在意这些角色，笑道：“那导演就是徐克了？”
“……”
二人心不甘，以沉默当作同意。
2016年的《釜山行》，成本不到900万美元，特效水平不高，几乎全在棚内拍摄。
主要是化妆和丧尸的动作设计，比如开头那个女乘客变成丧尸，以一种极其古怪好像舞蹈的姿态站起来……
这都是韩国舞蹈家朴再仁设计的。
特效方面，比如在大田站，丧尸士兵挤破玻璃门，像葫芦娃似的叠在一起。
这是分几波拍的，先拍倒在地上的，然后地上放假人，第二波再往上压……最后合成在一块。
还有一种叫led背后投影系统。
火车在行进，窗外景物刷刷过，都是用led放出来的——此设备产自中国，还运用到了《地心引力》里。
此乃省钱的做法。
现在没有这种设备，但如何拍火车运动时的速度感，方法多的是。
千万别把现在的特效看的太低，毕竟在91年就有了《终结者2》，93年有了《侏罗纪公园》，99年有了《黑客帝国》。
三家初步谈妥。
没做预算，只分了比例，韩国拿20%，日本拿30%，阳光拿40%，天下拿10%。
不是因为投资多少，才确定了话语权；而是因为话语权大小，才确定了投资比。在日韩看来，阳光为主导者，姓许的不咋地。
你大陆不能上映，你还投资，就是蹭国际饭的！
谈完事都下午了，腹中饥饿，又一块就餐。
这时候崔智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一堆老爷们吃饭，一堆老爷们加个美女吃饭，效果完全不同。
喝得了酒，开得了玩笑，应酬的面面俱到。
天蒙蒙黑，散局。
不用徐英洙提醒，崔智友婀婀娜娜的凑到老宋跟前，笑道：“您感觉怎么样？”
“还好还好。”
“我看您喝了很多酒，正好我有些事想请教，不如我陪您一道回去？”
咝！
老宋汗毛孔都炸开了，胸中一股热气呼呼往上窜，窜成了小火苗。
“谢谢，我可以送他回去。”
恶魔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哗！
一盆冷水浇灭。
“哦莫！”
崔智友也一愣，两个男人？你们这种情况……是要加钱的！
许非没理她，扶着老宋上了车，老宋强行被扶，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等坐上车，许总啪的扇了下他脑袋：“你特么还真有想法？”
“没，哪能呢！”
老宋讪讪，“我有贼心没贼胆，阿楚不得把我撕了！”
…………
徐英洙见对方没接受，第二天就让崔智友回国了。
日韩娱乐圈这种事司空见惯，国内虽然也乱，但相比这两家，明星地位不知要高多少。且人傻，钱多，躺着就能把钱赚了。
眨眼到了19日，傍晚。
戛纳也有自己的电影宫，比柏林的大很多。
有三个入口，左边铺着戛纳最著名的红毯，明星从这里走过，接受媒体和影迷欢呼，然后上台阶，去往卢米埃尔大厅。
卢米埃尔有2千多个座位，是主竞赛单元的放映地。
中间入口是新闻中心，右边入口是1千多座位的德彪西厅，一种注目单元的放映地。
而整个电影宫，有25个放映厅，6层楼高。
《卧虎藏龙》不是竞赛片，被安排在9号厅，3百多个座位。
伯纳德和巴克来了，邀请了一些媒体和明星，西恩潘、维吉妮拉朵嫣前来捧场。
安田和徐英洙自然也来了，引荐介绍。
“巩丽小姐！”
“章子仪小姐！”
国际章青涩倒罢了，随着年龄增长气势愈发惊人的巩丽伸了伸手。嚯！二人新鲜，跟我们国家的女明星真不一样。
不多时，全场坐定。
伯纳德和巴克很紧张，他们制定的发行策略，就是在各个电影节上亮相，但不参赛。今天全球首映，第一炮都期待开门红。
（马上就有！）
第七百九十章 9号厅的电影太牛逼了！
影片一开始，是安徽宏村的景。
跟着转到镖局，一个龙套喊：“李爷来了！”
画面再一转，穿着拙朴长袍的周闰发，牵着马，走在江南的小石堤上，后面有农人扛着锄头，牵着牛……
导演的功力就在于此。
有些古装戏跟粑粑一样，明星磨的全是冷白皮，纤尘不染，入水不湿，就是套个古代的壳。
但有些古装片，一下子能把人代入进去。像《卧虎藏龙》《聂隐娘》，《聂隐娘》有一个长镜头，女主顺着一条小路，走入一座村庄。
那种感觉，好像古代真就那个样子。
接着巩丽出场。
杨紫琼165，她169，造型完全转变，显得更修长、利落，口音也没那么僵。
三言两语介绍了背景，俞秀莲进京，把青冥剑交给贝勒爷，又遇到了玉娇龙。夜晚，玉娇龙盗剑，开始了第一场打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极具节奏感的配乐声中，夜色京城，俞秀莲和玉娇龙上演了一场追逐戏。
李桉有点冒汗，时不时的回头瞅瞅，不确定观众喜不喜欢。而观众席安静的可怕，半点骚动都没有，黑暗中也看不清神态。
倒是前排的记者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秒钟。
“……”
许非也很认真，因为跟原版不同了。
袁八爷不愧是袁八爷，根据巩丽的身材特点，设计了一套更刚猛的打法，跟章子仪的轻灵阴柔对比鲜明。
“你还挺有做打星的潜质。”
“半年啊，我练了半年啊！”
巩丽低声吼道，“我可不想再拍这种戏了，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了……”
她顿了顿，也担忧：“哎，你说观众会喜欢么？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看呆了呗。”
“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
“你这人……”
正说着，这段打斗结束了。就听黑暗中突然“咣啷”一下，好像一个人猛地站起来，然后砰砰砰跑出去。
片中刚好安静，然后就听外面一声大喊：“the moviehall 9amazing！！！”
“哈哈哈！”
这下场内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
巩丽没听清，问：“他喊什么？”
“9号厅的电影太牛逼了！”许非翻译。
噗哧！
巩丽也乐。
李桉更是松了口气，心里有底了。
1990年许冠杰版《笑傲江湖》去国外展映，午马和林正英在船上弹琴唱歌，看得老外目瞪口呆。
他们也许为这种形式，为这种手法，但绝不懂其中的“笑傲江湖”是何意义。
而《卧虎藏龙》最大的成功，正如李桉说言，拍一部让西方人看懂的武侠片。
有个前面那哥们的活跃，接下来气氛无比热烈，每一段打戏都会迎来一阵欢呼，文戏也看的专注。
直至结束，大厅灯光亮起。
“哗哗哗！”
“哗哗哗！”
潮水般的掌声袭来，全场起立，李桉一行上台，主持人说了几遍都停不下来。
“哗哗哗！”
“哗哗哗！”
章子仪鸡皮疙瘩爬满身，感受到了比柏林更热切的气氛。巩丽身经百战也有些惊讶，观众居然如此喜欢。
“……”
安田和徐英洙拍着手，羡慕嫉妒恨。
这片是阳光主力投资的，筹码又重了一分。他们能想象到《卧虎藏龙》会成功，但谁也不会预料，会成功到什么地步。
…………
当晚，《卧虎藏龙》派对。
在戛纳的片商几乎全涌过来了，许非、老宋、艾伦、伯纳德和巴克，整晚都在跟这帮人应对。
末了开碰头会。
“亚洲的片商不如欧美的片商热切，策略要稍微调整，先在亚洲发行怎么样？”
“哪些地方？”
“之前确定的大陆、港台，现在又多了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韩国。”
“统一在7月上映？”
“可以。”
“9月有多伦多电影节，虽然不如三大知名，却专门针对北美市场，我们下一站去那里。”
“这方面你们是专家，我们信任二位。”
“哈哈哈，是电影本身给了我们信心！”
伯纳德心情非常愉快，笑道：“刚才索尼影业的老板给我打电话，说另一家片厂的头儿给他打电话，说我们应该把这个电影从戛纳拿回去，配上英文字幕，立刻在全美2500家影院大规模上映！”
“当然我们还是按计划走，等火候足了才在北美亮相。哦对了，我们一定要冲击一下奥斯卡！”巴克道。
“奥斯卡？”
章子仪英文不好，只听懂这个词，奇道：“美国的奥斯卡，我们真能去么？”
“当然，不然我请他们来干什么？”
许总谈完事情，端着酒杯瞎逛，偶见来捧场的张蔓玉独坐出神。
“干嘛呢？”
“没什么，想些事情。”
她状态不太好，比《风声》那会憔悴。
“我猜猜，你在想40岁退休。”
“你怎么知道？”
张蔓玉瞪大眼睛，一直觉得对方很神，像香港的黄大仙，泰国的白龙王，七色峰的金刚葫芦娃，逆天改命那种。
“直觉，我直觉很准的。”
许非跟她碰了一杯，笑道：“我不劝你，只是惋惜少了这么一位女演员。”
“一代新人换旧人，还有新人顶上嘛。”
“别闹，你奖杯都能批发了，你让谁顶？
我虽然不劝你，但你退休之前还是多给我拍几部片吧，内地叫发挥余热，特适合你这种闲云野鹤的老神仙。”
“你讲真的？”
张蔓玉无语，那货还回答：“我讲真的。”
…………
《卧虎藏龙》首映后，被西方媒体热捧，华语记者反响平平。
许非没刻意让人宣传，搜狐发的稿件都中规中矩。因为在国内，这确实不是一部大众化的电影。
如果宣传多了，到时候一上映。
就这？就这？
得等拿完奥斯卡了，才能来一波热炒。
到了22日，戛纳闭幕。
金棕榈奖被《黑暗中的舞者》擒获，《鬼子来了》拿到评委会大奖。
梁朝伟凭借《花样年华》斩获影帝，成为葛尤之后的第二人。
威尼斯则有《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夏雨，柏林是《盲井》的青仔，啊呸呸……柏林还没拿到。
《一一》得到了最佳导演奖。
三部华语片无一落空，论质量也是极难得的一届。老姜领奖的时候非常不爽，他觉得自己应该拿金棕榈。
而随着影展结束，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去迎接那严惩。
第七百九十一章 龙虎风云会
6月2日，医院。
当然是另一家医院。
许老师再次焦躁的走来走去。
小旭快十个月才生，张俪9个月刚满就有动静，等的时间比上次短，感觉推进去没一会，大夫就出来了。
“产妇身体非常健康，顺产顺利。”
“谢谢大夫！”
张桂琴又塞红包，她早就不管儿子的破事了，也管不了，都是正牌儿媳妇。
呼啦啦涌进病房，张俪清醒着，脸蛋稍微有点白，精神还好。闹腾了一会，大家退出去，把地方留给他们。
“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呀。”
“你不疼？”
“疼是疼，但就一会。”
“你这话能把小旭气死。”
张俪超级猛，自己在楼下散步，感觉不对劲上楼打电话，还顺手收拾了点衣物。到医院也镇定，让医护人员啧啧称奇。
许非把孩子抱过来，比他姐要自然点，不那么皱，睫毛同样很长。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脸，道：“想好叫什么了？”
“小虎。”
“真叫小虎？”
“小龙小虎，龙虎风云会么。”
许老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取名书，翻开道：“我刚才查了，小虎五行平衡，八字偏强，八字喜水……所以要取个带水字的。”
“带水字……”
张俪眨眨眼，小声道：“润之怎么样？”
“泽x吧。”
“x涛也好。”
“呸呸！不要作死！”
张俪仔细翻了翻，指着一个名字：“我喜欢这个。”
“清之？”
“嗯，我喜欢他读书多一点，做个悠闲优雅的学问人。”
“看看批语。”
于是俩人往下看：雅量厚重，足智多谋，善于协调……然家庭缘薄，孤苦无依，或丧配偶枕边寒，或丧子女膝下零丁……
“放屁！”张俪突然爆粗。
“呸呸，迷信迷信，不要信这个！”
他想了想，道：“叫清华吧？再学问不过了。”
“清华？”
她又看批语：秉性颖悟，富有义气侠情。集上下之信，令人敬慕，多受福泽。
善发挥才智，享终身富荣之极。但因其权威独断独行，难免有孤独之憾，故宜涵养雅量，留神平和。
“好，性格上可以教导，这个好！”
张俪欣然点头。
呵呵！
通过两次取名，许老师充分认识到“说我好就信，说我不好就不信”的道理。
张俪这一生，好似所有的病症全去了，元气满满。她身体倍儿棒，很快出院回家，把长辈们赶回去，只留个兰姐照顾。
许非订做的玉也到了，小旭颠颠过来探望。
“这就是平安扣啊？好看。”
她拿着两块环形的和田玉，晶莹剔透，像抹了层油，中间有穿绳的圆形孔。
“你要哪个？”
“都一样的。”
“那给你这个。”
“大点再戴上，小孩子不懂事，放嘴里就坏了。”
眼下，两个小孩子正挤在一起，仰面朝天。小龙刚刚睡醒，习惯性的手脚乱蹬，冷不丁发现旁边有东西。
一扭头，噫！
表情沙雕，“这是个啥？”
她瞪了一会，pia！
“哇哇哇！”
小虎被打醒，放声大哭。小旭赶紧抱起来，“哦哦，不哭不哭……”
她晃了两下，还真停了，瞅着她乐。
“呀，弟弟真好玩，不像他姐，我一抱她就哭。”
“我也觉着小龙跟我亲近些。”
张俪看着张牙舞爪要自己抱抱的小龙，非常神奇。
“那你俩是生反了！”
许老师给出判断，没等二人发飙，自觉滚出去，因为手机响了。
“喂？老吴？”
“怎么了？”
“啊？好，好！”
他挂断电话，立马穿衣穿鞋：“我出去一趟。”
“什么事？”
“田领导要调走了！”
…………
许非急匆匆赶到中影。
吴孟臣、韩三坪都在，同样被搞的手足无措。
“好容易深化改革，步入正轨，眼瞅着院线制成形了，怎么偏偏这时候调走？”
“我们也不清楚，只传出这么一个消息，但肯定是真的。”
“老田找我们晚上吃饭，到时候就明白了。”
三人只能焦躁等待，田领导级别不低，莫名调动肯定有说道。最怕的就像上次长沙会议，给你拦腰斩断，又特么耽搁两年！
跟着又自我安慰，不能不能，院线制轰轰烈烈的搞起来了，突然叫停得造成多大后果？
此刻是下午，三个小时格外漫长。
终于熬到下班，随便买了点菜，照例去吴孟臣家里吃火锅。为什么总吃火锅呢，因为四个老爷们不会做饭啊！
约莫六点钟，田领导到了。
看不出喜怒，挺平和，他坐下瞅瞅仨人，笑道：“不用愁眉苦脸的，不是坏消息，只是非常突然。
讣告还没出，你们先别对人讲。
新华社的郭社长病故了，去世前两天他还参加会议呢，上头下头毫无准备。新华社的重要性不用我讲，我属于临时救火，以后就主持那边的工作了。”
“什么时候过去？”
“交接完就走。”
“那谁接替你？”
“宣传口的徐领导，赵领导仍任副职，分管电影不变。”
仨人明白了，原来这么回事。
这属于状况之外，谁也想不到的变化。
田领导晓得他们担心什么，道：“改革已成定局，谁坐这个位置都得改革，不用担心会倒退。
只是各人性格不同，对具体问题的处理上可能不太一样。你们安安稳稳的做好本职工作，不要有消极情绪，我还等着我们的电影事业腾飞呢。”
他记者出身，之前在少数民族地区做工作，在486手下干过。
90年进入广电，抓工作抓的严，尤其主持电影改革，得罪了一大票人。现在要走了。
田领导内心感慨，主动倒了四杯酒，端起来道：“今天就是散伙饭，时候敏感，在我上任之前就不要见面了。
我们也不再是上下级，就当个朋友吧，老窦那边我会打电话。
这些年你们为改革出了大力，我只是发发文件，真正奋战在第一线的是你们。但要牢记，改革尚未完成，仍需向市场经济转变。
这杯酒，告别，感谢，我先干了！”
“别别，还差一句。”
许非拦住，道：“中国电影一定会好！”
“呵，对对，中国电影一定会好！”
“干杯！”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