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露一小脸
许非再回来已是五月。
中影多功能会议室，又是一张大幻灯片，上面红点蓝点，密密麻麻。
“京城65家合格影院，新影联本有42家，又挖走了10家，加上晋省7家，首发阵容共59家。”
“他们不扩张了？”
“京城是他们的基本盘，打入晋省就可以了。”
吴孟臣和许非全当无事发生，道：“我只担心他们的位置太好，紫光、大华、新东安、东环广场，很能吸引附近的消费群体。
我们捡了剩下的13家，都是位置、设施一般的影院，竞争力不足。”
“……”
许非看着分布图，道：“粤省8、赣省4、闽省1、蓉城2……我跟老韩拉了21家，横跨七省，现在草莽时代，院线雏形，慢慢来吧。
哎对了，外资没动静？”
“香港的江志强已经拿下新东安广场六层，要建一家8厅影院，答应加盟我们的院线。”
“8厅？那我们不建7厅了，改成9厅！”
“你好胜心也太强了？”韩三坪笑道。
“这不是好胜心，我们的影院必须成为龙头，不然就没号召力了。”
江志强这个人很有名，开了家安乐电影公司，还有一条香港百老汇院线。他就像日本的安田，韩国的徐英洙，一直做外片生意。
历史上，《卧虎藏龙》《英雄》《十面埋伏》《色戒》等，他都出过大力。
当年国际汤被封杀，又成功复出，据说江老板就是幕后推手……
许非算了算，道：“我们34家，加上新建这俩，就是36家，银幕才90块。啧啧，太可怜了！”
“不错了，平均2块多银幕。那些小影院更可怜，估计挺不过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过一阵子，两家会正式成立院线公司。
中影时代，前者拿3千万，占51%，后者拿2千5百万，占49%。首发阵容便是36家影院，绝大部分属于签约，少部分是中影自己的。
如今片方能分35-40%，影院最少能有60%。就按60%算，自留50%，10%交给院线公司，大概这样一个比例。
院线也可以控股影院，控股之后，会投钱改造升级。
所以说为什么都喜欢自建影院呢？亲儿子，管理方便，收益大。
………………
京城有个宣武区，2010年跟西城区合并，变成新的西城区。
这会儿还在，玩的地方挺多，大栅栏、琉璃厂、牛街、天桥都在宣武，包括大观园，就建在以前的南菜地。
天桥在正阳门外，原有汉白玉石桥一座，三梁四栏，桥下是条小河，叫龙须沟。
旧时是民间艺人的聚集地，如今也大变样，仅剩寥寥几家还从事文艺演出。其中又有一天桥乐茶园，历史悠久，两层茶座，可接待200名观众，前面有大戏台，古色古香。
原属天桥街道的文化站，后归一家国有文化公司管。寸土寸金的地段，1千多平的面积，搁现在有关系都不一定能拿下。
可不是90年代么？张总不是香港大老板么？捎带手就买了。
张总买下来，夹在自己30斤的产权证书里，后被陈总要去搞民俗传播，现是天桥曲艺的大本营。
核心男团叫德云社，每周演几场，不演的时候别人上，河北梆子、拉洋片、京剧、双簧都有。
此刻，后台。
小黑胖子、驴老师、李大眼、歪肩膀四大天王都在，另有不少老艺人，大家都在化妆。
紧张还有点兴奋，各种嘀嘀咕咕：“今儿真拍么？”
“拍啊，不告诉了么？”
“张艺某来么？”
“那不确定，可能来吧。”
“哎，谁能想到我唱一辈子拉洋片，还能为国家做贡献。”一老头叹道。
小黑胖子回身，接话道：“这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变化，我也没想到我一说相声的，还能跟奥运会扯上关系。”
“你还别说，你今儿好好表现，保不齐让你开幕式上去来一段。”歪肩膀道。
“奥运开幕式？”
“诶。”
“我穿一大褂？”
“嗯。”
“完了说段相声？”
“那怎么了？”
“老外一看这什么玩意儿？”
“中国脱口秀么。”驴老师捧哏结束。
刹时间，后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化完妆，跑到前台稍等一会，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扛着各种机器。大家第一时间找，没看见张艺某都很失望。
驴老师却一哆嗦，小碎步上前：“非哥！”
“哟，胖小子也在啊。”
“大哥，我都31了。”
“31怎么了？胖大爷？”
余谦摆摆手，算了爱叫啥叫啥。
小黑胖子虽然给人家打工，跟大老板还真没什么接触，急忙过来：“许总好！”
“嗯，生意怎么样？”
“还好，多的时候能坐七八十人。”
“七八十人还叫好？”
“现在曲艺没落，没人来茶园了，广德楼还不如我们呢。”
余谦插话：“重点是我们的观众在逐步增长。”
“诶，这个对！刚开张的时候每场卖几张票，真的在增长。”黑胖子忙道。
许非跟领导视察一样，跟李大眼、歪肩膀握握手，然后见那些老艺人。
“焦秀岩老先生，解放前就在天桥撂地，大金牙焦金池的后人，快八十了。”
“杜三宝、郑福顺老先生，唱双簧的，也是解放前就在天桥撂地。”
“这是宣武区风雷京剧团的同志，当年梁益鸣、张宝华留下的班底。”
许总亲切慰问，请大家就座，道：“今天的任务都清楚，为京城申奥拍一段宣传片。里面有新文化和传统文化，大家代表的就是传统文化。
这里五个曲艺种类，逐一登台，逐一拍摄，听从导演指挥。但也别拘谨，有问题尽管说，渴了饿了也吱声，都管够。”
说完就不管了，他纯属来看热闹的。
导演开始讲解，让大家先演一段，然后看效果。找最有感觉的片段，最后浓缩成一个个3秒钟镜头。
先上的是焦秀岩。
拉洋片在清末传到京城，最早的形式是以布做墙，围成场地，坐20-30观众。画挂在前头，绘山水人物，有人专门讲解，讲完一张那边拉绳，换下一张。
画很大，所以又叫拉大片。
后来不断发展，变成小箱子，从孔里面瞧，又配锣、鼓、钹等，开始唱曲唱词。
拍的就是这么一个过程，焦秀岩在上面唱，听不太懂，这种形式也比较平，没有刷的一亮的感觉。
“许总，够呛能用。”导演悄声道。
“先拍吧，后期再看。”
几分钟唱完一小段，老头大汗淋漓，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
“很好很好，您的任务完成了。”
“诶诶，那我回去了。”
“这个您拿着。”
“使不得使不得！”
老头见工作人员塞过来一个红包，忙道：“这咋能要钱呢？”
“我们一点心意，您就拿着。”
好说歹说揣兜里，老头驼着背走了。
他岁数大，那边还有年轻的呢，一瞧那红包尺寸，嚯，忒大方了！
顿时眼红心热。
跟着京剧团上场，这个就顺畅很多。
节奏强啊，程式化表演，一抬眼一亮相，特别适合剪成短镜头。
而后台那边，急头白脸。
“张先生您来，您来！”
“谦儿你来吧！”
“您是长辈，镇得住场，必须您来！”
“就是，张先生您来吧。”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歪肩膀的张文顺拱拱手，感谢几位，尤其余谦。俩人都是捧哏的，这是把露脸的机会让给自己了。
（还有……）
第七百八十六章 又出差
“有熟悉有不熟悉的，我是相声界一个小学生，郭德缸……”
“这位是老前辈，张文顺先生，老艺术家，京城曲艺科头一科学员，师承相声前辈佟大方先生。
佟大方啊，家里开铜铺的，这个人很大方。”
“这名儿这么起啊？你们家卖锅的……”
“呵，不厚道！”
“卖完锅抓彩您还得一缸，郭德缸。”
“噫！”
许非忽然发出一声，手下人不明白咋回事，老板噫了，自己也噫吧。
于是“噫……”
呀哈？小黑胖子吓一跳，什么毛病？
实话实说，底下坐这么多人，他还不适应。以前最多七八十，现在有群演，有工作人员，楼上楼下全满了。
两台摄影机对着拍，没办法，老板忽然要听相声，要求说个整段儿。
有钱，任性，一堆人陪着。
这年头谁来茶园啊？电视上的相声都不爱听了。
结果看着看着，感觉还不错，不像传统相声那么旧，也不像电视相声挠人痒痒，鲜活，接地气儿。
“老前辈，老先生，相声大鼓两门抱。”
“学过滑稽大鼓。”
“滑稽大鼓现在很少有人听了，当初有位前辈叫架冬瓜，是他们的授业恩师。架冬瓜收了俩徒弟，一个张先生，一个莫岐，亲师兄弟。
80年代有部老电视剧《胡同人家》，非常火爆，莫岐在里头演个退休会计，让人印象深刻。”
“对，当初还找我来着。”
“那你怎么没选上？”
“我肩膀歪啊。”
“哈哈哈！”
许总鼓鼓掌，百分百肯定，这小段是黑胖子新编的，拐弯抹角的拍自己马屁。
前面小段过去，进入正文，就是传统相声《大上寿》。
黑胖子的特点是旧瓶装新酒：
一是把这些传统相声改编，变成现代人更能接受的段子。
二是打擦边球，整点黄的啊，荤的啊，观众喜闻乐见。等后来出大名，这些都不说了，改成徒弟说了。
德云社也开始饭圈化。
这段《大上寿》，是这个时空的黑胖子改编的，跟以前听的不一样，但还是很好笑。现场观众也进入状态，不时起哄大乐。
导演各种抓镜头，心里有数。
“好！”
“哗哗哗！”
一段讲完，观众鼓掌。
许老师略可惜，他最喜欢那段《相声五十年之怪现状》，现在应该还没写出来。
“谢谢，谢谢诸位！”
黑胖子拿个手巾板儿擦汗，道：“怎么样啊，我光顾着紧张了。”
“挺好，没看出紧张，特放松。”
“那能用么？”
“能用能用！”
余谦等人呼啦围过来，劲劲的：“能用多少啊？”
“6秒钟吧。”
噗！
全歇菜。
“忒短了吧？”
“一共才4分多钟，你想要多少啊？”
导演让他们看回放，道：“两个镜头，一个是小郭说，比个手势，还挺横眉冷对的。另一个是大全景，观众哗哗鼓掌，你们俩变成远景在台上。”
京剧也如此，拍了半天就留9秒钟，一个镜头描眉，一个镜头唱戏，一个镜头刀马旦舞枪。
哎哟，大家听明白了，顿感不易。
工作人员又开始发红包，挺薄的，他们也很满意，本以为义务奉献，结果还有劳务费。
收拾收拾准备走了，许非跟张文顺握手：“老爷子保重身体，还想听您的相声。”
“一定一定，耳顺之年还能参与这等大事，我倍感荣幸。”
一帮人戳在门口送许总，见人上了车，黑胖子赶紧搓搓红包，问：“你们猜多少？”
“50！”
“20！”
“200！”
余谦道：“许总不亏待不显呗，我猜100块钱。”
众人打开瞧，果然一百。
按奥申委给的经费算，那就太少了。许总觉得大家挺不容易，自己掏的腰包。
黑胖子很高兴，道：“妥了，顶我们好几天演出的了，晚上涮羊肉！”
“涮羊肉！涮羊肉！”
…………
许小龙已经两个多月了。
对，许小龙。第二个就叫许小虎。
每天要么吃，要么拉，要么睡，要么哭，能给她妈烦死，幸亏有那么多人伺候。
小旭正计划减肥，同时盼着张俪早点生，因为她不喜欢住小楼，老想搬回去，回去让许老师天天洗尿布。
许老师近来陪着张俪多一点，也七个多月了。
她自幼独立，习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生活，干脆就没让家人过来。自己挺着肚子天天办公，也不觉累。
就是好哭，偶尔半夜惊醒，一番哄慰才能睡下。
夜，书房。
许非抓紧写一份方案。
他最近忙到炸，从柏林回来就生孩子，生完去各省谈院线，谈完又得去戛纳，从戛纳回来，这个也得生了。
5月14号，就是后天，第53届戛纳电影节开幕。
吕克贝松任评委会主席，《一一》《花样年华》《鬼子来了》三部华语片入围，都是经典之作。
许非和老宋都得去，为《卧虎藏龙》的全球首映，以及《釜山行》的下一步谈判。
“睡衣带几件呀？”
“不用，我到那边买吧。”
“给你带两件吧。”
“你歇着吧，一会我自己装。”
“领结要不要呀？”
“袜子给你拿十双了。”
“你游泳么？拿条泳裤。”
“让你歇着就歇着，我写完自己弄！”
“……”
许非挠着乱七八糟的脑袋，堪堪写完东西，才觉那边半天没动静。
跑到卧室一瞧，人家在床上躺着，留个穿吊带睡裙的后背，从头到脚都是圆润润的曲线。
通常摆出这幅样子，就是生气了，但放在张俪身上非常罕见。他轻手轻脚的上去，从后面环抱，摩挲着柔软有弹性的肚皮。
“不是让你休息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们一块收拾收拾？”
“真生气了？”
“哎……”
见不说话，许非凑过去，轻轻咬她的耳朵。
越咬越红，越咬越热，身子贴在一块揉搓。张俪受不了了，伸手一推：“别闹！”
她转过来，果然又泪汪汪的，自己抹了抹眼睛，摸摸他的脸，凭这么多年的相处就晓得男人有点躁动。
许老师这点表现超级好，在二人怀孕期间老老实实，忠贞不三。
“大夫说可以的。”张俪咬着嘴唇。
“别，早产就坏了。”
“注意力度就行。”
“那不如不做，我很大力的！你口腔又上火……”
许非一脸“少瞧不起人”的样子，在张俪的白眼中抱她下床，“收拾行李喽。”
第七百八十七章 在戛纳
轰！
强劲的轰鸣声中，一架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划破夜空，消失在京城上方。
此行七人，李桉、张振、老宋等从港台出发，周闰发不参加，过生日要陪老婆。
窗外夜色昏沉，许非开着小灯写写画画。
巩丽眯了一会，懒懒睁眼，好奇问：“画什么呢？”
“我女儿，我想她的时候就画个画像。”
一个速写本，上面一只3-4岁的小姑娘，穿着兔子雨衣、雨靴，啪嗒啪嗒踩水坑玩。寥寥几笔，生动活泼，三级美术师的功力尽显无疑。
下面还有签名：于往巴黎飞机上，13.5.2000.
“瞎扯，你女儿这么大了？”
“我想象她长大的样子不行么？等她踩水的时候，我一定不骂她，陪她一起玩。”
许非露出老父亲的慈爱。
“呵，她妈一定打死你俩。”
“那倒是，她妈现在就超级烦。”
他合上速写本，问：“哎，你就没想要个孩子？”
“30岁之前想，30岁之后没冲动了，还是工作好。”
“那你现在这个，也不想要？”
“没沟通过，等他提了再说。”
“沟通什么呀？你们聊什么呢？”
一只脑袋忽然从隔壁伸过来，却是章子仪的巴掌小脸。
“没你事，睡觉去。”
“哦。”
章子仪又缩回去，盖上毛毯继续睡。
巩丽瞧了她几秒钟，悄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表面会装，心里够狠。”
“你说她柏林登台？”
“我当时莫名其妙你知道么？还好不是我颁奖。想我第一次出国那叫个紧张，饭都不敢多吃，谁像她这么冲？”
你好意思说人家？
前任位面之女，下任位面之女，让别的女演员听着能一手一个掐死你俩。
聊了会天，许非也有点困意，扯过毛毯道：“我这次除了《卧虎藏龙》首映，还要谈一部大片，到时你跟我见见合作方。”
“什么题材？”
巩丽被不断教导，不像以前那么抵触商业片。她现在也明白，想去好莱坞发展，必须展示自己的多面性，才能接到非花瓶的角色。
“三言两语讲不完，反正明年你就有机会拍美国片了……哦，你们俩……”
许非拧过身，pia在座椅上不再说话。
我们俩？
巩丽又瞅瞅章子仪，冥冥中有种命运绑定的感觉。
…………
戛纳，是商业化最成功的电影节。
得益于法国这个时尚圣地，成功把自己变成了纸醉金迷的秀场，吸引力远超柏林。好莱坞也乐于来此宣传，开个百万美元的派对司空见惯。
但今年情况不同，就在开幕之前，法国总理号召欧洲电影联合起来，对抗好莱坞。
好莱坞马上回应，爷今年不去了！
最大牌的明星只有乌玛瑟曼、摩根弗里曼、杰拉尔德帕迪约这些。德帕迪约还是本土的，《大鼻子情圣》《你丫闭嘴》。
一行人抵达戛纳，五月海边，美丽小城。
下榻酒店，巩丽有欧莱雅的派对任务，先去忙了。许非汇合李桉、张振、老宋，一块去拜访同行。
先是《一一》的导演杨德昌。
台湾的电影大家不多，但不管怎么排，杨德昌都在其中。2007年去世，只有八部电影作品，包括耳熟能详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他有个前妻，叫蔡琴。
跟着《花样年华》。
墨镜王、梁朝韦、张蔓玉都在，刘佳玲也陪同来了。
这片子故事简单，玩的是情调，墨镜王把自己的骚柔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最后，许非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姜闻。
“姜老师！”
“许老师！”
“哈哈哈！”
姜闻靠忽悠别人，拍成了这部《鬼子来了》，底气倍儿足：“对你甚是想念，来来，今天咱们抵足而眠。”
“抵你大爷，你带几个人来啊？”
“哦对对，我给你介绍。”
先叫过一个高挑女子，“我们女主角，姜鸿波。”
又叫过一个面相清奇的矮身男子，“日本友人，香川照之先生。”
哎！
大哥大嫂过年好啊！
许非跟二人握手，看着香川照之，这位跟梁佳辉一样，也是以戏路宽广、演技精湛著称。甚至有好事者称，亚洲男演员戏路最宽的，就是这俩。
都寒暄完，许非找个地方跟姜闻私聊。
“最近怎么样？一直也没联系。”
“好，特好！”
老姜摇头晃脑，“就我这部戏，毕生心血都在里面。”
“嚯，阳光灿烂你也这么说。”
“不矛盾，阳光灿烂是94年的毕生心血，《鬼子来了》是2000年的毕生心血。等我下一部戏，那还是毕生心血。”
老姜巴拉巴拉大概讲了一遍，道：“我们的抗战戏，基本两个特点，把日本人拍的很低能，把我们拍的全民皆兵。
有些日本人就把这种戏拿回国，说你看，我们的士兵受到了怎样的打击？我们杀的不是平民，是士兵，全民皆兵嘛！
而没有一个人去思考，我们为什么被一个岛国践踏了八年，差点亡国灭种。”
“所以你思考了什么？”
“三点：自己的问题、敌人的问题、一定要抗争！”
“……”
许非不予置评，只问：“你过审了么就拿来参展？”
“没有。”
“那得了，铁定被禁。”
“真被禁？”
“废话！”
“你帮忙说合也不成？”
“这种事说合不了，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啊？我先给你提个醒，等你回去，如果还不服从删改，那就要重惩了。”
“……”
姜闻忽地沉默，一颗一颗抽烟。
许非拍了拍他肩膀，先行离开。
…………
随着电影节开幕，这座海滨小城愈发热闹起来。
许非这次也带了宣传官，他的工作就是每天看报纸，翻译成中文发回国内。搜狐再做个“戛纳专题”，亲临现场，第一手报道，高洋的不得了。
多是文字消息，碰上爆点才能放张图片，毕竟这会网速慢。
《卧虎藏龙》定在19号首映，这也是电影节的多点开花之道，竞赛、展映、首映、秀场、宣传、交易什么都行。
还有几天时间，许非已经忙着《釜山行》的事情。
跟日本的安田，韩国的徐英洙再度碰了面。
（还有……）
第七百八十八章 唇枪舌战
清晨的戛纳很凉，尤其刚下过雨。
许非站在房间的露台上，看着不远处的海和一顶顶白色的遮阳棚，只觉精神抖擞。站了一会方觉不对劲，挺着钟摆进到卫生间，又很自得。
35岁了还能晨勃，搁谁谁自得。
刷牙洗脸，刮胡子，突然怼在镜子前细看，就在自己的发鬓，很明显的几根白头发……
“哎！”
许非想揪又没揪，算了，终究是35岁了。
慢慢的阳光出来，他叫了早餐在露台吃，一边看着《戛纳场刊》。大抵是昨天大雨，导致秩序混乱，管理无能，众多记者纷纷吐槽。
喝完最后一点咖啡，只觉状态正好。
穿上西装出门，孤身赴约，叫了车去十分钟路程外的酒店。没在会议室，一个大套间，开门的是火车头公司的艾伦。
“许先生，近况还好？”
“都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他进屋，跟老宋、安田打招呼，几乎前后脚的，徐英洙也到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
非常高挑，黑长直，笑起来清纯甜美，不笑又很端庄，眉眼有韩国女人独特的味道。
哟！
许非眨眨眼，可能就自己认识她。
“这位是崔智友小姐，非常出色的一位新人。”
“你好！”
“你好！”
老宋激动，终于要招待了嘛？
他瞅了眼许非，啧，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崔智友这会25岁，小新人，还没演《冬季恋歌》《天国的阶梯》，握完手就乖巧的坐在徐英洙身后。
不是旁边，是稍微靠后的位置。
安田没说什么，他有时也会带个女明星来谈事情。
艾伦做东，摸出一盒茶叶，笑道：“你们东方人爱喝茶，我特意买了些高级货，你们帮我品尝品尝。”
“……”
徐英洙使个眼色，崔智友忙接过活计，倒水沏茶。
“哦，谢谢。”
艾伦随手交给她，道：“柏林之后，宋先生一直在跟我沟通，我也一直在跟哈迪沟通。结果很不愉快，仙人掌还是想把它变成好莱坞电影，决定退出项目。
但宋先生打动了我，他的泛亚计划非常棒。我也觉得该片更适合亚洲市场，所以我这次请大家来，具体谈一谈如何合作。”
“那贵公司……”
“我们负责该片的北美发行，亦或者全球发行。当然我不隐瞒，火车头没有全球发行的能力，但我们会跟索尼经典合作，争取在尽可能多的国家上映。”
徐英洙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韩国人来讲，能在北美上映就是胜利！
安田也十分意动。
表面看，哥伦比亚都被索尼收购了，那日本片就随便发呗。
其实并不，没品质的电影瞎发行，那是给自己抹黑。而且索尼在好莱坞，就得遵守好莱坞的玩法。
“那我们一项项来？”
老宋作为项目的提出、倡导者，当仁不让的主持大局，道：“首先故事的发生地，我承认香港地域优势不足，你们有什么意见？”
“当然在韩国！我已经跟各方沟通过，如果在韩国取景，一定会给予最优厚的拍摄条件。
我们的火车系统也很发达，10年前，铁路里程就达到51000公里，有足够的纵深空间……”
“日本有新干线。”
“我们……”
“新干线。”
你妹！
安田很轻松的抢过话头，道：“要说发达，当然是我们日本的铁路系统。
除了新干线世界闻名，我们还有大量的普通、快速、急行、特急，以及大量的地方区域性的民办铁道。
想拍什么火车，我们就能拿出什么火车。
日本有数量庞大的火车迷，已然形成了一种文化，这些都是潜在观众。更别说，我们还是世界第二大电影市场！”
ko！
徐英洙：○|￣|_
没办法，刚冒头还未崛起的韩国电影，在谈判中话语权最低。
比如这届戛纳，林权泽导演的《春香传》，是第一部进入正式竞赛单元的韩国电影。而中日早就拿过金棕榈了。
艾伦见徐英洙自闭，道：“这个先放一放，下一项。”
“下一项是特效问题，艾伦先生会帮忙联系好莱坞顶尖的特效公司。其实这部片的特效水准很低，主要是化妆和丧尸的动作设计。
特效多用于火车之外，就是外景的部分。”
“可以！”
“可以！”
“那继续，导演，徐克。”
“反对！”
安田率先道：“日本也有很多优秀知名的导演，北野武、山田洋次、三谷幸喜、今村昌平……”
“你确定让他们来拍一部丧尸片？”老宋反问。
“呃……”
安田尴尬，因为日本电影的境况就很尴尬，科技树完全点歪。
要么往温情、伤感上走，《导盲犬小q》《情书》《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要么往邪典、cult上走，《下水道人鱼》《杀手阿一》《女囚701号》
要么往动画片上走，《千与千寻》《你的名字》《龙猫》
要么往不可描述上走，三上、天使、桥本……
他们也不会拍纯粹的商业大片，看看票房排行榜就知道了，前十有五部是动画片，三部是好莱坞大片，本土的真人电影只有一部《跳跃大搜查线2》。
还是脱胎于日剧。
所以安田考虑半天，道：“那我推荐深作欣二（《大逃杀》），或黑泽清（《x圣治》）。”
“反对！”
徐英洙跟着道：“我们韩国也有很多优秀的导演，像，像林权泽、李沧东、金基德……”
他声音比较弱，朴赞郁、奉俊昊刚刚出道，还没扛旗呢，拿不出像样的人来。
“你这几位也是艺术片导演吧？不合适，不合适。”
老宋摇头，接着道：“演员方面，孩子不算了，主演有四个，男主角、孕妇、拳手、反派。
我觉得张国荣可以做男主，孕妇由巩丽来演。”
“不不不！既然在日本拍摄，自然要启用日本演员……”
“什么时候决定在日本拍摄？韩国完全可以！”徐英洙寸土必争。
安田理都没理，道：“我们可以提供织田裕二、木村拓哉、福山雅治、松隆子、宫泽理惠、松岛菜菜子、内田有纪等等，全是本国最红的演员。”
“反对！这部戏不能带上某一种地域色彩，日本电影风格太突出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们那种风格。
我们要做的是让绝大部分观众适应的共通性！”老宋道。
“我们可是世界第二大市场！”
“但你不代表唯一市场！这部片要面向泛亚，乃至全球发行！
在亚洲来说，织田裕二再红有张国荣红么？在全世界来说，松隆子再著名有巩丽著名么？”
“……”
气势逼人，一时剑拔弩张。
徐英洙弱弱的重复：“其实韩国也有很多优秀的演员，像崔岷植、宋康昊、李秉宪……”
照样没人理。
路人男主许非喝着茶，置身事外，一个劲看崔智友。
老宋则往后一靠，学许总学的八分神似：“安田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不是我找你合作，是你主动拜托我合作！
我没看到你的任何诚意，你的诚意还不如徐代表，这个项目我跟徐代表也可以搞定。”
咝！
徐英洙受宠若惊，安田紧紧皱眉，岂可修！
他算明白韩国人的作用了，妈的就是迫使自己让步的！
第七百八十九章 四家联合
俗话说：中韩友谊靠日本，中日友好靠韩国。
安田如果继续强势，老宋转头就跟徐英洙单独合作，韩国市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挺可观的。
目前的票房冠军是去年的《生死谍变》，以660万人次的纪录，超越《泰坦尼克号》的417万人次，拿下3500万美元票房。
该片也被视为韩国电影兴起的转折点。
而日本票房冠军是《泰坦尼克号》，近2亿美元。内地也是大船，3亿多人民币。
“……”
徐英洙非常期待的看着安田，巴不得对方退出，这样自己就能多塞韩国演员，场地也能放在韩国。
可安田是个生意人，略一考虑便笑道：“那好吧，我赞同宋先生的人选。”
“我也没意见。”徐英洙很失望。
男女主都拿来了，剩下老宋也不好抢，看着日韩争吵。
“拳手和反派，日本演员都可以胜任，我们有很多不同风格的人选。”
“阁下在开玩笑！拳手你让谁来演？日本的硬汉除了高仓健，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你是找个相扑选手，还是找个流行偶像？”
“相扑怎么不行，我正有此意！”
“先不谈演技，那样肥硕的体格怎么能跟巩丽小姐站在一起？”
徐英洙吐沫横飞，道：“我们的宋康昊，180身高，演技精湛，职业态度无可挑剔，可以为角色健身塑形，完全能胜任拳手。
还有崔岷植，都称为韩国周闰发，戏路宽广，演那个反派也没问题！”
“哈！你们的演员名气太小了。我不拿红星压人，在戛纳的那个香川照之，他都比你们的崔岷植强。”
安田嘴上逼逼，心里有点弱，日本的硬汉确实很少。
高仓健太老了，中生代有个渡边谦，但现在还没出名，他是凭借03年《最后的武士》才声名鹊起。
或者阿部宽，189cm的身高，可萌可硬，也没出名。
俩人吵个没完，崔智友保持微笑的坐在后面，脸都僵了。
许非看也看够了，见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忽然打了个呵欠。
一直不吭声的艾伦突然开口：“好了，不要在这里讨论具体人选。拳手、反派，你们一边出一个怎么样？”
“……”
俩人对视一眼，勉强点点头，安田又道：“剩下的高中生、老妇人、列车长等等，我们全部都要！”
“凭什么？一边一半！”徐英洙马上道。
巴拉巴拉又吵了一会，还是一边一半。
老宋不在意这些角色，笑道：“那导演就是徐克了？”
“……”
二人心不甘，以沉默当作同意。
2016年的《釜山行》，成本不到900万美元，特效水平不高，几乎全在棚内拍摄。
主要是化妆和丧尸的动作设计，比如开头那个女乘客变成丧尸，以一种极其古怪好像舞蹈的姿态站起来……
这都是韩国舞蹈家朴再仁设计的。
特效方面，比如在大田站，丧尸士兵挤破玻璃门，像葫芦娃似的叠在一起。
这是分几波拍的，先拍倒在地上的，然后地上放假人，第二波再往上压……最后合成在一块。
还有一种叫led背后投影系统。
火车在行进，窗外景物刷刷过，都是用led放出来的——此设备产自中国，还运用到了《地心引力》里。
此乃省钱的做法。
现在没有这种设备，但如何拍火车运动时的速度感，方法多的是。
千万别把现在的特效看的太低，毕竟在91年就有了《终结者2》，93年有了《侏罗纪公园》，99年有了《黑客帝国》。
三家初步谈妥。
没做预算，只分了比例，韩国拿20%，日本拿30%，阳光拿40%，天下拿10%。
不是因为投资多少，才确定了话语权；而是因为话语权大小，才确定了投资比。在日韩看来，阳光为主导者，姓许的不咋地。
你大陆不能上映，你还投资，就是蹭国际饭的！
谈完事都下午了，腹中饥饿，又一块就餐。
这时候崔智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一堆老爷们吃饭，一堆老爷们加个美女吃饭，效果完全不同。
喝得了酒，开得了玩笑，应酬的面面俱到。
天蒙蒙黑，散局。
不用徐英洙提醒，崔智友婀婀娜娜的凑到老宋跟前，笑道：“您感觉怎么样？”
“还好还好。”
“我看您喝了很多酒，正好我有些事想请教，不如我陪您一道回去？”
咝！
老宋汗毛孔都炸开了，胸中一股热气呼呼往上窜，窜成了小火苗。
“谢谢，我可以送他回去。”
恶魔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哗！
一盆冷水浇灭。
“哦莫！”
崔智友也一愣，两个男人？你们这种情况……是要加钱的！
许非没理她，扶着老宋上了车，老宋强行被扶，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等坐上车，许总啪的扇了下他脑袋：“你特么还真有想法？”
“没，哪能呢！”
老宋讪讪，“我有贼心没贼胆，阿楚不得把我撕了！”
…………
徐英洙见对方没接受，第二天就让崔智友回国了。
日韩娱乐圈这种事司空见惯，国内虽然也乱，但相比这两家，明星地位不知要高多少。且人傻，钱多，躺着就能把钱赚了。
眨眼到了19日，傍晚。
戛纳也有自己的电影宫，比柏林的大很多。
有三个入口，左边铺着戛纳最著名的红毯，明星从这里走过，接受媒体和影迷欢呼，然后上台阶，去往卢米埃尔大厅。
卢米埃尔有2千多个座位，是主竞赛单元的放映地。
中间入口是新闻中心，右边入口是1千多座位的德彪西厅，一种注目单元的放映地。
而整个电影宫，有25个放映厅，6层楼高。
《卧虎藏龙》不是竞赛片，被安排在9号厅，3百多个座位。
伯纳德和巴克来了，邀请了一些媒体和明星，西恩潘、维吉妮拉朵嫣前来捧场。
安田和徐英洙自然也来了，引荐介绍。
“巩丽小姐！”
“章子仪小姐！”
国际章青涩倒罢了，随着年龄增长气势愈发惊人的巩丽伸了伸手。嚯！二人新鲜，跟我们国家的女明星真不一样。
不多时，全场坐定。
伯纳德和巴克很紧张，他们制定的发行策略，就是在各个电影节上亮相，但不参赛。今天全球首映，第一炮都期待开门红。
（马上就有！）
第七百九十章 9号厅的电影太牛逼了！
影片一开始，是安徽宏村的景。
跟着转到镖局，一个龙套喊：“李爷来了！”
画面再一转，穿着拙朴长袍的周闰发，牵着马，走在江南的小石堤上，后面有农人扛着锄头，牵着牛……
导演的功力就在于此。
有些古装戏跟粑粑一样，明星磨的全是冷白皮，纤尘不染，入水不湿，就是套个古代的壳。
但有些古装片，一下子能把人代入进去。像《卧虎藏龙》《聂隐娘》，《聂隐娘》有一个长镜头，女主顺着一条小路，走入一座村庄。
那种感觉，好像古代真就那个样子。
接着巩丽出场。
杨紫琼165，她169，造型完全转变，显得更修长、利落，口音也没那么僵。
三言两语介绍了背景，俞秀莲进京，把青冥剑交给贝勒爷，又遇到了玉娇龙。夜晚，玉娇龙盗剑，开始了第一场打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极具节奏感的配乐声中，夜色京城，俞秀莲和玉娇龙上演了一场追逐戏。
李桉有点冒汗，时不时的回头瞅瞅，不确定观众喜不喜欢。而观众席安静的可怕，半点骚动都没有，黑暗中也看不清神态。
倒是前排的记者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秒钟。
“……”
许非也很认真，因为跟原版不同了。
袁八爷不愧是袁八爷，根据巩丽的身材特点，设计了一套更刚猛的打法，跟章子仪的轻灵阴柔对比鲜明。
“你还挺有做打星的潜质。”
“半年啊，我练了半年啊！”
巩丽低声吼道，“我可不想再拍这种戏了，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了……”
她顿了顿，也担忧：“哎，你说观众会喜欢么？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看呆了呗。”
“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
“你这人……”
正说着，这段打斗结束了。就听黑暗中突然“咣啷”一下，好像一个人猛地站起来，然后砰砰砰跑出去。
片中刚好安静，然后就听外面一声大喊：“the moviehall 9amazing！！！”
“哈哈哈！”
这下场内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
巩丽没听清，问：“他喊什么？”
“9号厅的电影太牛逼了！”许非翻译。
噗哧！
巩丽也乐。
李桉更是松了口气，心里有底了。
1990年许冠杰版《笑傲江湖》去国外展映，午马和林正英在船上弹琴唱歌，看得老外目瞪口呆。
他们也许为这种形式，为这种手法，但绝不懂其中的“笑傲江湖”是何意义。
而《卧虎藏龙》最大的成功，正如李桉说言，拍一部让西方人看懂的武侠片。
有个前面那哥们的活跃，接下来气氛无比热烈，每一段打戏都会迎来一阵欢呼，文戏也看的专注。
直至结束，大厅灯光亮起。
“哗哗哗！”
“哗哗哗！”
潮水般的掌声袭来，全场起立，李桉一行上台，主持人说了几遍都停不下来。
“哗哗哗！”
“哗哗哗！”
章子仪鸡皮疙瘩爬满身，感受到了比柏林更热切的气氛。巩丽身经百战也有些惊讶，观众居然如此喜欢。
“……”
安田和徐英洙拍着手，羡慕嫉妒恨。
这片是阳光主力投资的，筹码又重了一分。他们能想象到《卧虎藏龙》会成功，但谁也不会预料，会成功到什么地步。
…………
当晚，《卧虎藏龙》派对。
在戛纳的片商几乎全涌过来了，许非、老宋、艾伦、伯纳德和巴克，整晚都在跟这帮人应对。
末了开碰头会。
“亚洲的片商不如欧美的片商热切，策略要稍微调整，先在亚洲发行怎么样？”
“哪些地方？”
“之前确定的大陆、港台，现在又多了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韩国。”
“统一在7月上映？”
“可以。”
“9月有多伦多电影节，虽然不如三大知名，却专门针对北美市场，我们下一站去那里。”
“这方面你们是专家，我们信任二位。”
“哈哈哈，是电影本身给了我们信心！”
伯纳德心情非常愉快，笑道：“刚才索尼影业的老板给我打电话，说另一家片厂的头儿给他打电话，说我们应该把这个电影从戛纳拿回去，配上英文字幕，立刻在全美2500家影院大规模上映！”
“当然我们还是按计划走，等火候足了才在北美亮相。哦对了，我们一定要冲击一下奥斯卡！”巴克道。
“奥斯卡？”
章子仪英文不好，只听懂这个词，奇道：“美国的奥斯卡，我们真能去么？”
“当然，不然我请他们来干什么？”
许总谈完事情，端着酒杯瞎逛，偶见来捧场的张蔓玉独坐出神。
“干嘛呢？”
“没什么，想些事情。”
她状态不太好，比《风声》那会憔悴。
“我猜猜，你在想40岁退休。”
“你怎么知道？”
张蔓玉瞪大眼睛，一直觉得对方很神，像香港的黄大仙，泰国的白龙王，七色峰的金刚葫芦娃，逆天改命那种。
“直觉，我直觉很准的。”
许非跟她碰了一杯，笑道：“我不劝你，只是惋惜少了这么一位女演员。”
“一代新人换旧人，还有新人顶上嘛。”
“别闹，你奖杯都能批发了，你让谁顶？
我虽然不劝你，但你退休之前还是多给我拍几部片吧，内地叫发挥余热，特适合你这种闲云野鹤的老神仙。”
“你讲真的？”
张蔓玉无语，那货还回答：“我讲真的。”
…………
《卧虎藏龙》首映后，被西方媒体热捧，华语记者反响平平。
许非没刻意让人宣传，搜狐发的稿件都中规中矩。因为在国内，这确实不是一部大众化的电影。
如果宣传多了，到时候一上映。
就这？就这？
得等拿完奥斯卡了，才能来一波热炒。
到了22日，戛纳闭幕。
金棕榈奖被《黑暗中的舞者》擒获，《鬼子来了》拿到评委会大奖。
梁朝伟凭借《花样年华》斩获影帝，成为葛尤之后的第二人。
威尼斯则有《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夏雨，柏林是《盲井》的青仔，啊呸呸……柏林还没拿到。
《一一》得到了最佳导演奖。
三部华语片无一落空，论质量也是极难得的一届。老姜领奖的时候非常不爽，他觉得自己应该拿金棕榈。
而随着影展结束，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去迎接那严惩。
第七百九十一章 龙虎风云会
6月2日，医院。
当然是另一家医院。
许老师再次焦躁的走来走去。
小旭快十个月才生，张俪9个月刚满就有动静，等的时间比上次短，感觉推进去没一会，大夫就出来了。
“产妇身体非常健康，顺产顺利。”
“谢谢大夫！”
张桂琴又塞红包，她早就不管儿子的破事了，也管不了，都是正牌儿媳妇。
呼啦啦涌进病房，张俪清醒着，脸蛋稍微有点白，精神还好。闹腾了一会，大家退出去，把地方留给他们。
“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呀。”
“你不疼？”
“疼是疼，但就一会。”
“你这话能把小旭气死。”
张俪超级猛，自己在楼下散步，感觉不对劲上楼打电话，还顺手收拾了点衣物。到医院也镇定，让医护人员啧啧称奇。
许非把孩子抱过来，比他姐要自然点，不那么皱，睫毛同样很长。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脸，道：“想好叫什么了？”
“小虎。”
“真叫小虎？”
“小龙小虎，龙虎风云会么。”
许老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取名书，翻开道：“我刚才查了，小虎五行平衡，八字偏强，八字喜水……所以要取个带水字的。”
“带水字……”
张俪眨眨眼，小声道：“润之怎么样？”
“泽x吧。”
“x涛也好。”
“呸呸！不要作死！”
张俪仔细翻了翻，指着一个名字：“我喜欢这个。”
“清之？”
“嗯，我喜欢他读书多一点，做个悠闲优雅的学问人。”
“看看批语。”
于是俩人往下看：雅量厚重，足智多谋，善于协调……然家庭缘薄，孤苦无依，或丧配偶枕边寒，或丧子女膝下零丁……
“放屁！”张俪突然爆粗。
“呸呸，迷信迷信，不要信这个！”
他想了想，道：“叫清华吧？再学问不过了。”
“清华？”
她又看批语：秉性颖悟，富有义气侠情。集上下之信，令人敬慕，多受福泽。
善发挥才智，享终身富荣之极。但因其权威独断独行，难免有孤独之憾，故宜涵养雅量，留神平和。
“好，性格上可以教导，这个好！”
张俪欣然点头。
呵呵！
通过两次取名，许老师充分认识到“说我好就信，说我不好就不信”的道理。
张俪这一生，好似所有的病症全去了，元气满满。她身体倍儿棒，很快出院回家，把长辈们赶回去，只留个兰姐照顾。
许非订做的玉也到了，小旭颠颠过来探望。
“这就是平安扣啊？好看。”
她拿着两块环形的和田玉，晶莹剔透，像抹了层油，中间有穿绳的圆形孔。
“你要哪个？”
“都一样的。”
“那给你这个。”
“大点再戴上，小孩子不懂事，放嘴里就坏了。”
眼下，两个小孩子正挤在一起，仰面朝天。小龙刚刚睡醒，习惯性的手脚乱蹬，冷不丁发现旁边有东西。
一扭头，噫！
表情沙雕，“这是个啥？”
她瞪了一会，pia！
“哇哇哇！”
小虎被打醒，放声大哭。小旭赶紧抱起来，“哦哦，不哭不哭……”
她晃了两下，还真停了，瞅着她乐。
“呀，弟弟真好玩，不像他姐，我一抱她就哭。”
“我也觉着小龙跟我亲近些。”
张俪看着张牙舞爪要自己抱抱的小龙，非常神奇。
“那你俩是生反了！”
许老师给出判断，没等二人发飙，自觉滚出去，因为手机响了。
“喂？老吴？”
“怎么了？”
“啊？好，好！”
他挂断电话，立马穿衣穿鞋：“我出去一趟。”
“什么事？”
“田领导要调走了！”
…………
许非急匆匆赶到中影。
吴孟臣、韩三坪都在，同样被搞的手足无措。
“好容易深化改革，步入正轨，眼瞅着院线制成形了，怎么偏偏这时候调走？”
“我们也不清楚，只传出这么一个消息，但肯定是真的。”
“老田找我们晚上吃饭，到时候就明白了。”
三人只能焦躁等待，田领导级别不低，莫名调动肯定有说道。最怕的就像上次长沙会议，给你拦腰斩断，又特么耽搁两年！
跟着又自我安慰，不能不能，院线制轰轰烈烈的搞起来了，突然叫停得造成多大后果？
此刻是下午，三个小时格外漫长。
终于熬到下班，随便买了点菜，照例去吴孟臣家里吃火锅。为什么总吃火锅呢，因为四个老爷们不会做饭啊！
约莫六点钟，田领导到了。
看不出喜怒，挺平和，他坐下瞅瞅仨人，笑道：“不用愁眉苦脸的，不是坏消息，只是非常突然。
讣告还没出，你们先别对人讲。
新华社的郭社长病故了，去世前两天他还参加会议呢，上头下头毫无准备。新华社的重要性不用我讲，我属于临时救火，以后就主持那边的工作了。”
“什么时候过去？”
“交接完就走。”
“那谁接替你？”
“宣传口的徐领导，赵领导仍任副职，分管电影不变。”
仨人明白了，原来这么回事。
这属于状况之外，谁也想不到的变化。
田领导晓得他们担心什么，道：“改革已成定局，谁坐这个位置都得改革，不用担心会倒退。
只是各人性格不同，对具体问题的处理上可能不太一样。你们安安稳稳的做好本职工作，不要有消极情绪，我还等着我们的电影事业腾飞呢。”
他记者出身，之前在少数民族地区做工作，在486手下干过。
90年进入广电，抓工作抓的严，尤其主持电影改革，得罪了一大票人。现在要走了。
田领导内心感慨，主动倒了四杯酒，端起来道：“今天就是散伙饭，时候敏感，在我上任之前就不要见面了。
我们也不再是上下级，就当个朋友吧，老窦那边我会打电话。
这些年你们为改革出了大力，我只是发发文件，真正奋战在第一线的是你们。但要牢记，改革尚未完成，仍需向市场经济转变。
这杯酒，告别，感谢，我先干了！”
“别别，还差一句。”
许非拦住，道：“中国电影一定会好！”
“呵，对对，中国电影一定会好！”
“干杯！”
（还有……）
第七百九十二章 新官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生老病死的事儿无从把握，领导换的突然，当月就交接工作。徐领导原在真理部任副职，许非开会也见过，没啥交集。
心里有点可惜，李沐如今在真理部，要是他来广电就好了，老领导继续罩着，美滋滋。
这些年以来，体制内的吴孟臣一系，体制外的许非一系，早已打上田领导的烙印。眼下调动，在某些人眼里就是靠山走了。
嗯，走了。
如果田领导出了事，那叫靠山倒了。
傍晚。
客厅里放着轻音乐，张俪斜躺在沙发上，手边婴儿床。
小虎有点楞，不爱哭，除了被姐姐打的时候。饿了吃，困了睡，要么就睁着眼睛好像在发呆。
“香喷喷的鸡蛋面来了！”
许老师素手做羹汤，端着一大碗过来，继续伺候月子。
“你就给我吃面呀？”
“这可是用鸡汤煮的面，还有俩鸡蛋呢，来分而食之。”
那汤色很漂亮，香而不腻，清而不浊，是一只健壮的小公鸡炖的。
俩人呼噜呼噜吃，小孩可能闻到味道，有点躁动。张俪忙放下碗筷，给他喂奶。
“我也想吃。”
“……”
“我也想吃！”
“晚上的！”
“哦。”
许老师继续吃面，看着舒舒服服的小孩，忽然感慨：“哎，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自从他们出生后，我忽然有一种忧虑、焦躁，好像很多事都害怕。”
“怎么说？”
“人的一生多漫长啊，尤其成长的过程。我有时就会想，万一他们出事了怎么办？万一我们出事了怎么办？万一我们没教育好，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办……”
“我明白，我也想过。”
张俪把小虎放回去，道：“后来思考，可能初为父母都有类似的情绪。”
“唉，所以说孩子是羁绊呢。”
“哔哔哔！”
手机突然响了，许老师一接，说了几句挂断。
“有事么？”
“《无名之辈》的公映许可证有点问题。”
“不是挺顺利么？”
“这片调子比较强烈，是田领导批准的，现在换人了，电影局得缓一缓。”
许非有点闹心，又骂：“特娘的广电换领导，跟我的电影有屁关系！”
“人家新来，你自然要去拜山，你不去，外人只当你弱了。”张俪笑道。
“我想着新官上任，肯定要忙，过阵子再去……算了，这下还真得去了。”
“那你别拿东西了，听说新领导也是记者出身，这种人通透，你去表个态就好。
再说我们家许老师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谁都得拉拢拉拢。”
“哟！”
许非乐了：“小旭都一孕傻三年，你怎么还猴精猴精的？”
“小旭不是傻，她趁这个机会撒欢任性呢。”
“成，我明天去转转。”
许老师亲了她一口，这就叫家有仙妻。
…………
一大早，广电。
换人的风波仍在持续发酵，角角落落都在谈论。之前田领导严厉，底下人挺有抱怨，徐领导什么风格还没品出来。
“你说改革是不是又要停了？”
“这回不能吧，入世铁定开放的。”
“老田没运气，果子还没熟就被换了。”
“屁！你当新华社是清水衙门啊？那是喉舌之地，信任老田才调去的。”
“那跟他的人不是糟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嘿嘿，我觉得差不多。他们那系势头太大，这两年多风光啊，尤其那个姓许的，一民企装得跟什么似的！”
办公室内，新秘书端上一杯茶。
徐领导抿了两口，问：“你跟我来这几天，有什么感觉？”
“感觉环境差不多，都在观望您的三把火什么时候烧？”
“总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错，但也要看形势。大局当前，入世在头顶悬着，全国开放，我还能烧什么火啊？
老田工作做的细，连文件都发完了，只剩个外商投资的暂行规定，还是大家早知道的。”
“改革是功，稳住胜利也是功，向前发展更是功，您不在于一时。”秘书道。
“哈哈，你小子就是会说话。”
秘书见没有什么事，先行告退，不多时又进来了，道：“许非想见您。”
“哦？请进来。”
很快，一个帅气的三十多岁男子进门。
“小许！我刚跟老吴谈完话，正想着找你，你就自己来了。”
徐领导握了握手，热情道：“坐坐，不是外人，当年长沙会议我也在场的。
我虽然在宣传部门，但一直热爱电影，也关注你们消息。去年贺岁片成绩不错啊，说拿冠军就拿冠军，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志气。
听说还卖给美国版权了？”
“对，好莱坞、韩国、日本都想翻拍。”
“好好，为国争光，这样的事就该多宣传！”
“……”
见面一搭话，许非有底了，此人很爱讲话，且明白舆论的重要性。
“如今电视产业红红火火，电影很不景气，你是业界典范，对现在的环境怎么看？”
“电视剧是家庭产品，电影是娱乐消费。我们人口基数大，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电影一定会成为大众化、日常的、一种娱乐习惯。
至于看法，我觉得环境很明朗，跟着组织走。”
这就是表态了。
徐领导果然满意，又问：“听说你和老吴还搞了个五年电影计划？”
“对，五年内至少拍五部高水准的商业片。第一部《天下无贼》在年底贺岁档，第二部《十月围城》正在修改剧本。
第三部也有些想法。
现在需要我们自己的作品来刺激电影市场，提升自信。自信心非常重要，这几年被好莱坞打怕了。
而且舆论要跟得上，不仅有过硬的作品，还得有过硬的宣传。
我们得警惕一种风气，就是对好莱坞大片各种包容，对国产片百般挑剔，无视客观事实和差距，这种双标很不好。”
“双标？”
“双重标准。”
“哦，很形象啊！”
许非说舆论，一下子戳到徐领导的痒处，他最喜欢搞这个。
聊了半天，最后也给句实在话，“这几年影市衰落，跟某些方面的矫枉过正有关系。现在全局开放，政策应该会调整，审查也会逐渐放开。
当然要有个过程，除了明显违背正确基调的作品，根本上我们是鼓励创作，百花齐放的。”
“……”
许非为某人默哀。
……
他走出广电的数天后，《无名之辈》拿到了公映许可证。
同时，电影局一纸文件，宣告了姜闻五年徒刑。理由一大堆，其实就一条：
“影片的基本立意出现严重偏差！”
第七百九十三章 博客是啥
6月的早晨。
21岁的高媛媛骑着单车，行在亚运村的喧嚣街头。短发，t恤，牛仔裤，干净清爽，像极了初恋。
她在公司的存在感很薄弱，以拍广告为主，演过几部扑街戏。钱赚的不少，但精神上，谁都想红嘛！
她把车停在汇宾大厦楼下，坐电梯上七楼，走过熟悉的“艺人部”，忽地一顿，发现又多了个门牌：
“新媒体中心。”
这是干嘛的？
高媛媛疑惑着，到了尽头的会议室，进门就吓一跳。
以为找自己开个小会，结果蒋琴琴、周逊、曹影、黄海兵、王燕、小桃红、潘越明、黄奕、李晓冉、徐峥、胡婧、陈昆、元泉、刘晔、黄勃、张劲、刘义君、陈好都在。
“……”
她立时拘谨，鞠着躬进屋就座。
大家纷纷看她，公司有这个人么？很漂亮啊，女学生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门外脚步声响，许非和林乐怡进来了。这下都紧张，许总亲自主持！
“今天的会很重要，所以把你们都叫过来，必须亲耳听到。搜狐很快要上线一个新功能，叫博客。”
许非在黑板上写了个词，又写了俩英文：“这东西大概诞生于98年，西方现在很流行，我决定引入中国。”
爸爸！
周逊举手：“你承认搜狐是你的啦？”
“搜狐是全体股东和股民的，我只占了微小的一部分。”
“噫！”
底下齐嘘。
“blog，指网络日记；blogger，指写网络日记的人。博客这个翻译，是二者的综合体。把纸质的日记本挪到网上，还可以发图片，这个意思懂吧？”
许总敲敲黑板，继续道：“打响品牌，必做宣传。博客最好的宣传就是你们，我发布一个硬性任务，在场的每个人，以后每个月至少写一篇博客。”
爸爸！
周逊又举手：“我不会上网！”
“不会上就学！”
哥哥！
曹影也举手：“为什么是我们几个？葛大爷、巩丽姐最出名啊。”
“他们太老了。”
“哈哈哈！”
“不要笑，我给你们讲讲博客的重要性。”
许总居然带了水杯，往前面一坐，有上课的架势。
“以前老百姓获知信息的渠道，报纸、电视、电台，讯息不怎么及时，有局限性、筛选性、指向性，我们是被动接受的一方。
后来有了网络，如果说以前的信息源是一个水池，互联网就把水池变成了大海。它是信息的集合体，方式快捷，受众广泛，相对自由。
而博客又进一步，拿影视圈来说，比如小影。
你以前做宣传，都怎么宣传？”
“呃，上电视、接受报刊采访、跟观众小范围的见面。”曹影道。
“不错。据6月份最新统计，中国网民已经达到了1690万，那搜狐的访问量知道多少么？
日浏览量，七千九百万！
注册用户，一千万！”
哇！
底下纷纷瞪大眼，数据是最直接、震撼的。
“现在有了博客，比如小影你发一条，‘《天下无贼》在贺岁档就要跟大家见面了，请大家多多支持……’
搜狐把你这篇博客在首页一推，你觉着会有多少人看到？
而且网友还能给你评论，你能回复，你有什么消息也可以随时发布……这种重要性懂了么？”
“它的成本也非常低。”徐铮来了句。
“不错，所以我说博客是跨时代的产物。你们在网上直接跟观众面对面，除了宣传作品，还能宣传自己。
这是接下来讲的，你们都能发哪些东西。”
许老师起身刷刷写了几笔，道：“两大类，工作和生活。
很简单，就当日记写，今天都干什么了，有什么心得，有什么好玩的事等等，都可以发在上面。
尽量自己写，实在没时间或者说自己不会上网的，可以让经纪人、助理帮忙。
注意两点：
一是贴合自身情况。比如你爱读书就写点读书的东西，不爱读书就写吃喝玩乐，别自己肚子里没货，还非得装文化人，弄点繁体错别字丢人现眼。
二是观点。你们发别的随便，但如果想对某件事物作评价，或者发泄情绪时，必须先传给新媒体中心审核！”
许非语气很严肃，道：“以前你们躲在媒体后面，以后是直面观众，肯定会暴露某些性格缺点，甚至负面影响。
影迷可能包容你们，我不会。
别拿无知当可爱，别拿没教养当耿直，别拿缺乏职业态度当活的真实。
你们吃的这碗饭，赚的这份钱，积极！敬业！拍好戏！
理所应当。”
“……”
大家都被吓到，一时不敢吭声。
许非语气缓和，道：“博客是此后几年的重点项目，要重视起来。之所以挑你们几个，是因为年轻、偶像化，更容易吸引网友。”
“那个，许总！”
黄勃举手，“我也算偶像？我都没自信啊。”
“算，你得细品才能品出味道。”
“嗯，勃哥加油！”曹影拍拍他。
“勃哥加油哦！”小桃红哈哈乐。
别人不熟，不好打趣，只是奇怪怎么签这么一个人。
而高媛媛坐在角落，可怜无助又绿茶，她更惊奇居然有自己的份。
哇，难道公司要捧自己了？！
…………
2000年，博客已经在美国流行。
2002年，方兴东第一次引入“博客”概念，并创建了博客中国。
但策略不对，他找了一帮写手、意见领袖开专栏，希望通过“精英”的号召力影响大众。结果大众不吊他。
大众喜好的是啥？
通俗啊！
所以在03年，通俗的木子美带火了博客。
之后便呈燎原之势，三大门户齐齐开通博客，自媒体的种子也在此时埋下，足足火到微博火了之前。
徐才人的才女名号，就是在博客时代诞生的。
许非做的这个，没有把博客单独架起来，而是跟虚拟社区放在一块，然后用门户网宣传。
类比的话，开心网比较像，再加第九城市的部分特点。
历史上，方兴东还搞了篇《中国博客宣言》，称“博客是信息时代的麦哲伦，能引领中国向知识社会转型，能开启一个负责的时代。”
这就太理想主义，或者炒作宣传了。
博客只是碎片信息时代和自媒体之前的铺垫，跟闪客一样，辉煌短暂，意义甚重。
许非没搞什么宣言，利用搜狐的雄厚优势直接推塔。
（搜狐的访问量数据，来自于它的2000年度报告，还减少了一些。）
第七百九十四章 原来这就是博客啊
“还有一个警儿呢！”
“艹！”
“谁tm扔的闪光？”
啪！
网吧里，一个男生怒砸键盘。
一手吃泡面，一手拿火腿肠的老板抻起脖子：“谁特么摔键盘呢！？”
“……”
男生缩头躲了一会，退出cs，上oicq看了看，熟悉的头像是灰色，顿觉无聊。顿了顿，又打开搜狐。
首页飘动着大广告：“搜狐博客上线啦！”
“周逊、高媛媛首批明星入驻！”
博客？
他挠挠头，直接进入虚拟社区。
现在的虚拟社区游戏仍是文字版，播种、浇水、收菜、打宠物，看那一行行飘文字：“你攻击了蓝色梦幻的宠物小八，你杀死了小八。”
嘿嘿！
蓝色梦幻是他的同学，暗恋对象，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网络正迅速走进现实生活，交换企鹅号，在虚拟社区加好友，是这些年轻人心中很时髦的社交方式。
男生做完日常任务，还差一点升级，升级就能买神龙当宠物了……
正想退出，忽见这里也有博客广告，并且在个人主页里，出现了一个“博客”功能。终于手贱点了一下，页面打开。
“网络日记，我又不写日记。”
他看了介绍，明白博客是啥东西，没什么兴趣。
他不追星，对周逊也不感冒，高媛媛却没听过，随手点开官方推荐，进入一个明星博客页面。
排版非常清晰。
左侧是个竖栏，一张鲜花的照片，下面是介绍：
“高媛媛v
演员、广告模特
代表作品：《爱情麻辣烫》《找不着北》……”
下面有：加关注，发纸条
再下面是：
博客访问：3，854，037
关注人气：8，169
荣誉徽章：初出江湖、一鸣惊人、人气博主、百万金身
右侧是正文栏，已经发了两篇，第一篇是系统自带的问候语，他打开第二篇。
网页开的很慢，缓缓显露，原来有张照片。
短发，白t恤，牛仔裤，骑着一辆单车，好像被突然出现的镜头吓到，惊慌又羞涩的样子。
她皮肤其实很黑，这张却很白，一看就是摆拍。
但是，哇！
男生盯着看了好久，只觉被击中心房，这就是梦中的初恋啊，比蓝色梦幻还真！
内容大概就是自我介绍，文字朴实清新，还带着几分小可爱。
他继续往下拉，又吓一跳，底下的评论已经爆了：阅读(863143)，评论(7426)，转载(1158)，收藏(349)
顶最高的一条，居然是周逊。
周逊：“我在这里公布一个消息，潘越明是我的男朋友！”
“大家不要相信，她没有v，是假的！”
“对！明星博客都有v认证的！”
“妈呀，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么刺激。”
“骗子滚蛋！！！”
网友：“看过《爱情麻辣烫》，当时就觉得你很独特，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交流，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高媛媛v：“感谢你，我还有很多不足，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成长。”
“天啊，居然回复了么？”
“媛媛看我看我！”
“媛媛你好漂亮啊！”
“你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想屁吃！
男生骂了一句，也想来一条，结果显示没有开通博客，暂不能评论。
啊啊啊！他抓着头发，立即开通了该死的博客，回来噼里啪啦打字：“非常喜欢你的气质，很惭愧以前居然不知道。
我是个学生，没多少业余时间，但我一定补完你的作品，同时也期待你的下一部戏。”
发送完，又回到虚拟社区。
发现蓝色梦幻竟然更新了一篇博客，就一句话：“气死我了！马上就要升级的龙宝宝被打死了！”
哎呀！
男孩子对暗恋女生的恶作剧，成就感满满。他还回了一条：“我可是蹲点打的。”
对方在线，立马道：“你滚！”
“嘿嘿！”
男生也不生气，瞅瞅上网时间快到了，鬼使神差跑到高媛媛那边又看了一眼。
咝！
居然回复了！
高媛媛v：“正在拍的一部电影叫《十七岁的单车》，希望大家喜欢。你对我的支持，我很感谢，但一定量力而行，要以学业为重哦。”
“……”
刹时间，男生为她死了也甘愿！
以前明星遥不可及，如今直接交流，而且还那么温柔。从此刻起，高媛媛就是自己的大本命！
与此同时，新媒体中心。
一个男人哧溜哧溜的喝着茶，吐槽道：“许总太变态了，居然让我们干这个！”
“现在只有俩明星，还能回复过来，以后多了怎么办？”女同事道。
“减少回复呗，就说拍戏忙，每天早出晚归，脚不沾地，但我十分想念大家哦……”
“噫！”
女同事搓搓胳膊：“你好像很适应这项工作啊。”
“没有！不可能！谁说的？”
男人严厉否认，接着娴熟的敲字：“嘻嘻，感谢小妹妹的支持，你也很可爱哦。”
噫！
……
现实中的方兴东，没有任何宣传资源，博客起步非常困难。
许非手握全球最大的中文门户网站，最大的bbs，最大的虚拟社区，推出一个博客跟玩似的。
他的策略是一带一，有名气的带没名气的，隔段时间就“明星入驻”。先让网友习惯这个东西，然后才能说什么草根啊、精英啊、观点啊、木子美啊……
这个准备期是一年。
………………
“天欧欧，欧欧。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
台北，七月。
某大学正在举办一场新专辑的宣传活动，主角是个瘦瘦小小，短发，笑起来嘴巴很大的姑娘。
她吐字发音很有特点，风格跟老牌歌手完全不同。
虽是新人，人气已然不低，唱完最后一首《天黑黑》，呼喊声送她离场。
“今天表现不错，比前几场镇定多了。”
“我觉得还好。”
“现场就是这样啦，经验要慢慢积累，你看邓丽君、蔡琴、凤飞飞，哪个不是几千上万场唱过来的？”
“我不敢跟她们比啊！”
孙艳姿跟经纪人上了车，在夜色中离开校园。
她是新加坡人，大学时就被华纳唱片相中，但父亲坚持要她完成学业，于是华纳等了两年。
今年终于签约，6月发行首张专辑。
如今华语区唱片萎靡，湾湾也不例外，这个小姑娘却给死气沉沉的乐坛添了点亮色。当然很少有人意识到，华娱乐坛已经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哎，不是没工作了么？”
孙艳姿坐着车，忽然发现没往住处走，问：“我们去哪里？”
“大陆来的客人，想见见你。”
“大陆？”
“就是请你唱插曲的那个。”
（还有……）
第七百九十五章 新人新势力
餐厅。
客人还没到，经纪人跟孙艳姿介绍情况。
“你唱的那首歌，放在一部叫《无名之辈》的电影里，导演张艺某。张艺某清楚吧？”
“当然了。”
“张艺某所在的公司，叫天下影视，老板叫许非。台湾有节目专门讲过他，大陆娱乐圈公认的老大。
《还珠格格》看过吧？”
“看过，在新加坡很红的。”
“在台湾也红啊，但在大陆直接降档，就因为有许老板的《穿越时空的爱恋》。”
“哇，这部戏我也看过，原来是这家公司出的。”
“琼瑶剧嘛，在哪里都是独霸荧幕，偏偏在大陆被压一头。第一部是，第二部也是，有传闻说许老板很讨厌阿姨，故意为之。
阿姨原想在大陆发展，如今搞的很被动。大陆最大的影视城也是他的，行业不想得罪许老板，就不愿跟阿姨合作……”
经纪人兴高采烈的说着内地八卦，孙艳姿兴高采烈的听着。
“星河音乐知道么？大陆最大的唱片公司。音乐风云榜，大陆最具影响力的颁奖礼……”
“哇，那他不是守门员么？想去大陆发展，必先过他这一关。”
“你这样说也没错，哎，来了来了！”
说着，门外进来一位男子，略微辨认，大步过来：“二位初次见面，我是时代传媒的企划运营，鄙姓李。”
“你好你好！”
双方落座，李先生道：“《无名之辈》将在8月上映。我这次来，特邀请孙艳姿小姐配合我们一系列的宣传计划。
比如发行《光》这首单曲，我们将在各大校园率先试映，届时会有演唱环节。”
“可以。”
经纪人点头，这些都是之前唱插曲时商定的。
“此外，明年的音乐风云榜也邀请孙小姐参加。”
“我？我？”
孙艳姿指着自己。
“《天黑黑》是首非常棒的歌曲，我们希望你能在颁奖礼上演唱。当然也会列入评选名单，所以你可能是表演嘉宾，也可能是表演嘉宾+领奖嘉宾。”
好机会啊！
经纪人马上意识到，但不能现在答应，得汇报公司。
李先生接着道：“第三件，孙小姐来大陆期间，可不可以顺便参加一些电视节目，比如《娱乐现场》《开心百分百》。”
孙艳姿看向经纪人，对方表情便秘。
他对这些很有研究，全是时代传媒一家的！可怜的艳姿被薅羊毛。
“第四件……”
“还有第四件？”
“呵呵，这个是小事情。”
李先生笑道：“我们想让孙小姐开个博客。”
“哈？”
…………
阿尔发唱片公司。
老板是综艺天王吴宗宪，《我猜我猜》也算童年回忆。他最红的时候有多红？湾湾有一个收费电视频道，24小时播他的综艺节目。
后来就混得烂，近几年就爆过两次新闻。
一是走私香烟。
网友还惊奇，然后才知是菜菜子手下的一个官员，也叫吴宗宪。他随菜菜子“出访”，坐着人家专机带货，走私了9800条香烟。
二是时间管理大师被全网唾骂时，他跳出来力挺，说人家只是个40岁的孩子，玩心重嘛！
眼下正是吴宗宪最火的阶段，产业不少。
比如这家唱片公司，自己管不过来，就拜托一位朋友叫杨俊荣打理。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公司不大，一眼看得过来，转了一圈发现一个古怪的年轻人在办公室睡觉。
瘦瘦的，穿着卫衣，鸭舌帽盖在脸上。
“这谁啊？”他随口问。
“他叫周捷伦，宪哥在一档节目里发现的，觉得很有才华就签了，一直也没时间理。”一个也很年轻的员工回答。
“那怎么在公司睡觉？”
“宪哥承诺他写够10首歌就发片，正创作呢。”
“哦。”
杨俊荣明白了，叫醒周捷伦，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聊了几句，这小子说话极简单，好，不好，是，不是……
“阿宪说你写够10首就发片？”
“对。”
“你写几首了？”
“一首。”
“拿来我听听。”
周捷伦没说话，抹身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出样带，放录音机里一放：
“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着你，这样的甜蜜让我开始相信命运，感谢地心引力让我碰到你……”
杨俊荣刷的汗毛孔张开。
如今湾湾唱片界萎缩，公司保守，不敢大投入。新人也不行，只有陶喆、王力宏，以及刚冒出的孙艳姿受关注。
但自己敢肯定，这小子一定会红。
他把很多东西从音乐里扔了出去，又把很多东西加了进来。
一首《可爱女人》听完，周捷伦眼巴巴看着对方等评价，杨俊荣却走出门，直接打了个电话：
“阿宪啊，你浪费了一个人才啊！对，就是那小子。
“这样的歌手，你还等什么？如果这个人做不出来，我就不玩了。”
跟着回屋，拍板道：“马上做，年内发片！”
“那个，谁？”
刚才回答他的那个员工过来：“杨先生，我叫崔路雷。”
“你做……”
“文员、助理、外务什么都做，也懂些音乐。”
“好，你现在过去帮他，尽快把专辑做出来。”
“杨先生！”
这边正说着，又有一员工报告：“大陆的中国音乐风云榜主办方发来传真。”
“哦？”
杨俊荣拿来一瞧，大意讲如今华语乐坛萎靡，优质新人稀少，明年的风云榜准备扩大范围。
首次将所有华语地区的歌手歌曲，列入“十大金曲”、“年度男女歌手”、“年度新人”等评选范畴。
这份传真是发给所有唱片公司的。
“他们接触谁了？”
“据说已经邀请了孙艳姿做表演嘉宾。”
“嗯，不错的新人。”
杨俊荣点点头，看了看那个仿佛没睡醒的年轻人，我家的也绝对不差！
…………
7月上旬，《卧虎藏龙》在大陆、港台、新加坡、马来西亚上映。
香港约莫14，764，598港币，湾湾约2.15亿新台币。毕竟有周闰发这样的超级大牌，还有武侠片的吸引力，收割几波观众没问题。
问题是，观众大多奔着武侠片来的。
大陆尤为明显，他们想看的是《新龙门客栈》《东方不败》，结果，嗯？
最终票房1500万，其实不错，这年头能过千万的都不错。许总照例低调行事，只请几个影评人开通博客，写了些解读。
现在的观众简单，不像后世那么极端。
一部电影出来，先自己给自己站队，谁喜欢，谁不喜欢？找到组织，然后对喷。
同时，搜狐把娱乐频道全新包装，弄了个狐狸公仔，取名“阿狸”，作为“搜狐娱乐”的形象代言。
以后，搜狐娱乐将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品牌，深入现场取材，自己做新闻。
实际是打擦边球，要知道，网站是没有新闻采访权的！包括后世那些自媒体，都是在打擦边球。
许总的意思，是从传统媒体宣传，向新媒体宣传慢慢过渡。
就从《无名之辈》开始。
（啊，我想回乡下养猪……）
第七百九十六章 小人物1
北电，傍晚。
师生已经放暑假了，以往这个时候校园里空荡清净，今天却聚集了好多人。
《无名之辈》北电特别试映场，一会就要开始了。
邀请了一些老师、专家、记者，学生自愿参加，都是本地人。隔几天在中戏还有一场，然后在上戏办一场，在渝城、蓉城、贵阳也有，全是试映。
北电不仅有本科班，还有高职班、专升本、成人教育，以及进修班。进修班学费贵，拿钱就能念，食宿自理。
杨·天然版baby·雪就是99级进修班的学生，一年制，已结业。她家在京城，高考没考上大学，家里给了三个选择：文秘、复读、进修班。
她选了第三个。
运气比很多本科生都好，已经拍了《说好不分手》《你会爱上陌生人么》两部电影，虽然是小配角。
杨樰今天专门来看电影的，熟门熟路的进到学校剧场，在后排找个位置坐下。
往前面看了看，有几张熟面孔，比如谢元、黄磊、王劲松（猴皮筋儿打玻璃那个），正以老师的身份帮忙接待。
毕竟是张国师、许总的电影，在北电人脉匪浅。
而休息室内，许老师正跟几个来捧场的朋友闲聊，其中就有张国利。
他今年鼓捣出了《铁齿铜牙纪晓岚》，火爆荧屏，正式奠定电视剧大佬的地位，可谓意气风发：“张墨高考成绩出来喽，北电、中戏都没问题。”
“那他去哪个？”葛尤问。
“我想让他念中戏。”
张国利压低声音，道：“教导演技这方面，我觉得还是中戏比较好。而且校风严格，收一收他的性子。
你也晓得，打小我就没时间教育，搞成一副乖戾样子。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呵呵！
许总的八卦小火苗又燃烧了，你儿子以后会打人嗑药，直接退圈的。
打人这事简单说一下：03年，张墨在中戏楼下暴打女朋友童小姐，原因是童小姐为了能出去拍戏，跟学校的黄主任有不正当交易。
闹的沸沸扬扬，张国利出来道歉，私下跟童小姐和解。
而黄主任被调查，一屁股烂事，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又莫名其妙放了，内情不得而知。
“哎呀！哎呀！”
忽然间，一个很夸张的声音传进来。
谢元不知从哪儿弄了把扇子，还不是折扇，是蒲扇，哗啦哗啦扇：“许老板在哪里啊？许老板在哪里？”
他一抬头，道：“哎呀，我是个教员啊，你偏让我迎来送往，羞煞人了，羞煞人了！”
“外面人多吧？”葛尤问。
“门庭若市，座无虚席，蓬荜生辉，摩肩擦踵。”
“那叫接踵！别拽了，喝口水。”梁添递过一瓶水。
谢元咕嘟咕嘟干了半瓶，继续扇。
他和葛尤、梁添关系极好，90年代号称喜剧三剑客，成立了一家好来西电影公司，现在还有。
他有着独特的腔调和幽默感，喜欢给人编排段子，坐下没五分钟，气氛火热。
“葛尤拍胡同在京城火，海南没播啊，我们仨住一屋，一人两千。屠洪刚一场两万，自己住一屋，还是套间。
仨人一屋没早餐，第二天葛尤就在那喊：我们，我们也要有早饭！
就在这时，屠洪刚从楼道那一端走了过来，穿个什么衣服，后面开叉，看我们仨瘦的，头上没几根毛……”
他不仅编排，还模仿，模仿的还贼像。
众人乐的肚子疼，葛尤、梁添无地自容，好在黄磊进来：“谢老师，差不多了。”
谢元这才停下，招招手：“走，走！”
大家呼啦啦进到剧场，掌声一片。
张国师在台上讲话：“我78年进的北电，那会电影界刚刚复苏。我们是能先睹为快的一批人，很多导演拍完片，都要拿到北电试映。
年轻气盛么，经常给他们批的一文不值，我记得有一位导演当场哭了，现在想想挺对不起人家。
今天呢，我拿自己的新片来这里试映。希望你们喜欢，也希望你们直言不讳，反正我是不能哭的……”
说了几句，现场慢慢安静。
灯光暗淡，银幕亮起，银幕中也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又传出几句对话。
“姓名？”
“真真？”
“大名？”
“肇红霞。”
“来桥城多长时间了？”
“五年。”
“做啥子工作？”
“在梦巴黎做按摩师。”
几句话一出来，底下一怔，方言啊？好像西南那边的口音，配合字幕听没压力，只是不少人皱眉，老谋子又搞什么创新？
老老实实拍乡土片不好嘛？！
霞妹儿的演员是大桃红，两个原因：她是渝城人，她胸大。
抹上风尘妆，红嘴唇，骚媚的不得了，口音更地道。
开篇的对话，似乎在讲一个涉枪案件，但没有展开，而是画面一转，轰！
这是个特效镜头，航拍效果的渝城一角，朝天门仿佛一艘船停在江中，江水从两边绕过，岸上是密密麻麻、高矮不平的建筑。
跟着，镜头迅速拉近，穿过这座极具3d感的城市，停在一家银行门口。
同样的故事让不同的导演拍，绝对不一样。张国师的画面掌控力一流，许非又建议他运用特效，于是出现了这个镜头。
“好，真好！”
“很多年没出现这种新鲜感了。”
“确实不错。”
这时期的电影都有一个毛病，陈旧，总觉得没有现代感。或者说，国内导演没几个会拍城市的。
银行门口，保安走来走去。
门外，两个戴头盔骑着摩托车的古怪家伙。
“你好，欢迎光临！”
“打劫。”
“您说什么？”
“打劫！”
刷的掏出一杆枪，啪的开火！
“蹲起蹲起！”
“不要动不要动！”
节奏忽然快速起来，几秒钟抢劫完毕，骑上摩托车准备跑路。
“走走走走！”
“走啊！走啊！”
“你捏着离合走个啥子？”
“啥子？”
“松离合！”
开车的人非常听话，脚猛踩油门，手一松，车头翘起，屁股一股白烟，嗖！
两个憨批摔倒在地，摩托车上树了。
“你松你妈卖麻花啊！”
“哈哈哈！”
很轻松的，方言无障碍融入电影里。全场大笑，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憨批的形象瞬间立起。
影评人又皱眉，看着跟《有话好好说》一个路子啊，又是所谓的城市喜剧片？
老谋子没点突破。
（还有……）
第七百九十七章 小人物2
张国师很喜欢渝城，加了不少私货。
比如俩人抢劫完，弃车逃走，他用了一个横版长镜头，像打街机游戏那种。让俩人在高高低低，时而台阶，时而楼顶的地图中奔逃。
有的是实景，有的是搭景，拍的时候是好几段，完了拼在一起。
原版《无名之辈》，可能要突出多线叙事的特点，剪辑非常刻意。
这条线演一场，另条线演一场，短短时间来回穿插，看着乱。
这版没有，俩人就是跑啊跑，姿势滑稽，跟《热血足球》里的小人似的，跑到一栋居民楼处。
此时才打出片名：《无名之辈》！
跟着画面一转，这条线没了，葛尤那条线才出来。
“……”
杨樰一眨不眨的盯着银幕，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刚刚演了十来分钟，但这部戏的感觉已经突破了张艺某的所有过往印象，甚至突破了国产电影的印象！
她确定自己很喜欢，也确定周围的同学很喜欢。
“你做啥子？”
“拔钉子。”
“你又做啥子？”
“上药。”
“上你**啥子药？”
“红花油。”
“这个不痛。”
“哎~哟，痛点就痛点嘛，反正是消毒了。你，拿那个小瓶瓶里的粉儿粉儿撒上去……”
“哈哈哈！”
小桃红的女瘫子一出来，跟两个悍匪形成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搞笑桥段层出不穷，全场欢乐。
而紧跟着，段龙刷的亮出一杆枪。
小桃红那个眼神，先是惊疑，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感觉不像是假枪，轻轻咽了下口水，变得害怕，同时又有些轻松。
因为她早就想解脱了。
正是基于这种心态，她开始不断挑衅对方。
“你想试一哈是不是？”
“我赌你不敢开。”
“老子数三声！”
“数三声你不敢开枪，你就是个趴皮！”
“三……二……一！”
“疯婆娘，疯婆娘，走走走……”
哇！
底下全是专业的师生，毫不犹豫送出了自己的赞赏。
杨樰盯着那个女瘫子，更是异常激动，这种角色是每个演员梦寐以求的！而且那个男角色也好。
同时，葛尤那条线也渐渐显露。
他亮相的时候，挺多人没认出来，汗渍渍的头发，胡子拉碴，落拓潦倒，一嘴西南官话。
性情粗鲁，厚脸皮，耍小聪明。
他以前是个合同警，醉驾出车祸，老婆死了，工作丢了。在工地当保安，挖出一把猎枪，本想交给派出所立功，结果被调包。
遂死皮赖脸的跟着调查。
“我晓得你是好心，我们已经乱七八糟了，你回去把工地看好。”
“我不走我不走。”
“你又做啥子？”
“我没有吃早餐。”
“那你去吃啊。”
“你看你们那么多粉儿。”
“那都是吃剩的。”
“没关系嘛，不要浪费。”
于是乎，在店门口，葛尤靠着警车，鼻子里插着纱布条，呼噜呼噜吃粉。
观众为他这种突破而惊喜，专家却痛心疾首。
没办法，自从葛大爷拍贺岁片后，就面临着一种矛盾：一边是观众的无比喜爱，一边是专家的恨铁不成钢。
多拍几部《霸王别姬》《活着》不好么？可别再拍贺岁片了！
《无名之辈》虽不是贺岁片，可也是不着四六的喜剧片啊，堕落，堕落……
不错，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部喜剧片。
许非没刻意的做多线叙事，删掉了房地产老板那条线，只作为一个背景交代，让葛尤、小桃红、段龙这三个人更为突出。
故事就在葛尤独自查案，小桃红调戏悍匪的逗乐中展开。
别开生面，台词给力，小**一个接一个，后世叫全无尿点。尤其抢了一堆假手机这个包袱抖开后：
“两个憨批！”
“一步一个jo印儿，做大做强，做大做强！”
“男人要做大肆！”
“哈哈哈！”
女瘫子肆无忌惮的嘲笑，观众也在大乐，跟着新闻节目也来补刀。
“一个拿刀，一个持枪，冲进了这家手机店，而旁边就是银行……更搞笑的事情在后头，据营业员说，这俩人雄赳赳气昂昂冲了进来，还装模作样的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结果抢了一堆不值钱的手机模型。”
“消息很快传到了网上，搜狐网友评论说，这俩人智商加一块，肯定是负数。
还有网友把他们评为了年度最蠢劫匪。更有热心网友发现，他们跟一首火爆的flash非常适合，堪称现实中的真人版……”
魔性的音乐声响起：
“我是隔壁的泰山，抓住爱情的藤蔓，听我说嗷嗷……”
两个戴着猩猩头盔的劫匪，在手机店前载歌载舞，滑稽如小丑。
“哈哈哈哈！”
现场的只要上过网的人，都在爆笑。这年头网络资源少，共享基数非常恐怖，这歌早就火遍年轻人群体了。
有的甚至拍大腿：“绝了！绝了！你说这片的灵感，是不是根据flash来的？”
“有可能，有相似的地方。”
“张导心态很年轻啊，居然知道这个。”
“等这片正式上映，我一定再去看一次，得支持！”
就在一片欢乐声中，眼镜盯着电视，手紧紧攥着裤子，猛地拎起包。
大头赶紧拦住。
俩人一声不吭，一个推，一个闯，没有任何语言，只有衣服和身体的碰撞。
鞋踩在地板上，那种令人牙疼的摩擦声响。
“我*你妈啊！”
终于眼镜倒在地上，头盔满是雾气，里面的声音在嘶吼：“老子要是犯法，你抓老子啊！你关老子，枪毙老子，老子认账啊！”
“你为啥子要耍老子啊！”
“为啥子要耍老子啊！”
“……”
女瘫子费劲的拧着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视角看着他。
此时此刻，她竟是最理解眼镜的。
观众也没了笑声，一下子从刚才的嘲笑中抽离出来，转变的突然且猛烈。
从始至终，女瘫子在较量中占据上风，此刻更达到了顶点，因为对方已经跌入谷底。按这种节奏，也能继续往下走，可就像包袱抖开了一半，差点劲头。
这段剧情，好就好在两次反转。
眼镜躺在地上哭嚎，没有任何尊严了。
大头累的气喘吁吁，不经意一抬眼，发现女人的轮椅下面在滴水。
女人也察觉到，神色开始惊慌：“走，走嘛，不是要走嘛？我不喊喽……”
大头愣了愣，翻箱倒柜找尿布。
“你要做啥子？”
“你做啥子？”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不要看我！”
女人哭着喊叫，喝骂：“你不要动我，你动我试一哈，我不用啊，不用啊……”
她越哭越大声，越骂越激烈。
其实她在乞求：“不要过来，别动我，我撕你妈！我撕你妈！别动我！”
“不用你管，滚，你滚啊！”
这一刻，女人也跌到了谷底。
有时候尊严很伟大，也很渺小。可能就是一件小事情，在当事人心里，却是自己作为人的最后底线。
喜剧，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
杨樰抹了下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止不住的掉眼泪，不晓得为什么要哭，但就是想哭。
待一切平静，女瘫子哑着嗓子道：“你们帮我一哈嘛，我求你们老。”
“杀人，我们确实下不去手。”大头道。
“你们就当做好事，可不可以嘛？”
“我帮你。”
眼镜摘掉头盔，第一次蹲下身，平等注视着对方：“死之前，你还想做点啥子？”
这个转换也非常妙，她没有说什么，而是传来一声直入心灵的：
“光……落在你脸上，可爱一如往常。”
画面一转，到了天台。
两个悍匪，一个架梯子，一个抱着女人，却是要给她拍照。
没有任何台词，像插入了一首mv，伴随着孙艳姿独特的腔调：“城市有点脏，路人行色匆忙，孤单、脆弱、不安，都是平常……”
女人在梯子上固定不了，眼镜拿来绳子要把她绑上。
她一会滑下去，一会转个圈，一会哭着，一会笑着，两个悍匪手慌脚乱。
“你低头不说一句，你朝着灰色走去……你开始无望等待……”
天是亮的，光是暖的。
喜剧揭开了外壳，前面的嘻嘻哈哈不过是揭开前的铺垫。
只有此刻，行色匆匆的街上，谁也不会知道就在他们头顶的天台，三个卑微的无名之辈在成全着电影唯一的一点亮色。
“……”
杨樰的眼泪就没停过，四周也是。
小桃红、段龙等看着银幕，第一次看成片，亦是唏嘘不已。
这一段过后，故事线开始收拢，老马查到了线索，警察相信了霞妹儿的假供词，大雨中，眼镜和大头决裂。
屋子里是最后的温暖。
“你叫胡广生？”
“嗯。”
“我叫马嘉琪……天要黑了，你把煤气打开，就走嘛。”
“抱一哈！”
二人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拥抱。
眼镜给盖了条毯子，又蹲下来：“煤气打开了，等你睡着我就走。”
他拿着个随身听，给她戴上耳机。
“好听么？”
“好听。”
于是她入梦。
最后的集合点在朝天门广场。
大头要去找霞妹儿，眼镜要去找大头，老马要去找他们俩，波仔要去报仇，警察要去抓波仔，黑涩会要去宣传地产老板欠钱，老板儿子要去报复……
“秋天的蝉在叫
我在亭子边
刚刚下过雨
我难在么我喝不到酒……”
这首歌又出来了，陈野唱的，浓浓的乡音乡愁。
大家初听奇怪，再听，再看这电影，只觉那琵琶声碎，吟唱哀愁，只觉“千里的烟雾波涛嘞，那黑巴巴嘞天好大哦……”
至此，片名点亮。
无名之辈。
一帮人聚集在一起，朝天门广场灯火通明，烟花晚会。
原版的收尾诟病太多，有一条线的逻辑格外不通。
警察审问霞妹儿，认不认识劫匪。霞妹儿先抒发了一通那男人对自己的感情，然后谎称是波仔——梦巴黎的一个小头目。
关键是，俩人是同事，关系不好，波仔经常欺负霞妹儿，所以被大头打了一顿。
只要稍微一问，就晓得她在撒谎，警察不调查，瞬间相信。最后集合人马抓人，演着演着，作为矛盾冲突的波仔居然下线了，连结果都没交代。
这就是，多线叙事最后失控的范例。
许非做了改动，警察去梦巴黎调查，认为霞妹儿说谎，又得知波仔欺负她而被人打过，觉得那个人可能有嫌疑。
遂将计就计，先引波仔出来。
黑涩会和老板儿子造成一片混乱后，警察维持秩序，受伤的眼镜、大头、老马非常突然的坐在一辆救护车里。
原版老马拿到了霞妹儿的手机，看微信和照片认识了大头。
现在没智能机怎么办呢，看短信：“你不许剃眼镜的鸡冠头，丑死了！我喜欢你的卷毛毛。”
“嗯嗯，我一辈子都是卷毛毛。”
咝！
老马一瞧，鸡冠头，卷毛毛，碰到别人的概率不高吧！
“李大头？”他试探道。
“你是哪个？”大头一愣。
老马刷的摸出一把裹着布的水枪，“老子警察！”
眼镜刷的摸出一把真枪！
……
同时，警察抓到了波仔。
“抢劫？我哪个胆子敢去抢劫嘛，不要冤枉好人老！”
“好人？拿着刀砍人叫好人？你为啥子砍他？”
“他打我嘛，梦巴黎的一个小妹是他相好，为这个才打我嘛！”
“那人长啥样子？”
“两个，一个鸡冠头，一个卷毛毛，还抢了我头盔。”
嗯？
警察回想刚才上救护车的家伙，急声喊：“在那辆车上！”
而在车里，双方紧张对峙。
救护车启动，趁着眼镜走神的一瞬间，老马扑上去抢枪，二人撕成一团。大头呆滞片刻，也上去帮忙。
三人翻滚扭打，正此时，就听一声“砰！”
烟花晚会，烟火如期盛放。
眼镜却误以为枪声，紧张之下，啪的勾动扳机。
砰！
车队立即停止，警察迅速围上，就见车门被撞开一般，老马翻滚落地，腰间全是血。
“劫匪在里面！”
“注意有枪！”
“啪啪啪！”
砰砰砰！
此时烟花绽放，璀璨夺目，江水映照下，是一界无名之辈的墓志铭。
胡广生死在了这里。
那屋子里，马嘉琪醒来，发现胡广生没有开煤气，而柜子上立着一幅笨拙可爱的图画。
两个人手牵着手，飞过一座桥……
……
最最初的结局，所有人都死了。
但这么拍，哪怕许总也过不了审，因为太灰暗。所以老马得活着，受伤没死；眼镜是罪犯，要么死，要么被抓。
许非选择了让他死。
而这种尺度，已经让现场观众震惊。
自从长沙会议后，好几年没见过如此强烈情绪的作品，特别还是张国师拍的。
在座的都是业内人士，免不了猜想，既为可能到来的“审查松绑”兴奋，也为这部作品喝彩。
“哗哗哗！”
“哗哗哗！”
灯光重新亮起，早已掌声如潮。
第七百九十八章 试验作品
张国师带着主创上台致意。
末了又下台，搬上几把椅子，他的老同学张会君、老导演谢飞等人亮相，现场座谈的架势。
张会君毕业就留校了，很快会成为北电校长，郭保昌拍《大宅门》时，他也有去帮忙。
谢飞拍过《本命年》《香魂女》《黑骏马》，属第四代导演，他父亲是谢觉哉。
“我看前半段的时候，以为跟《有话好好说》差不多，是个都市荒诞喜剧。没成想来那么一下转折，手机是假的！
这个太棒了，避免走向平庸，戏剧张力瞬间出来……
现在社会发展太快，快到让很多人跟不上，那怎么办？只能淘汰。
像贾樟柯，也在拍这些人，但他用纪录片的手法拍。而我最惊喜的，是你到今天这个成就，还能有突破。
里面某些镜头运用啊，听说是特效，还有那段猴子跳舞，学生们都哈哈乐，我也不懂。
但我觉得这个态度很重要，要保持下去，不断创新。”
几人一致认为，张国师有突破，令人惊喜。
他也很谦虚，道：“我拍完《我的父亲母亲》之后，本打算拍莫言的一篇小说《师傅愈来愈幽默》，结果许老师给我拿来这个剧本。
我不是说莫言不好啊，只是这个剧本我一看，哎哟，太有挑战性了！
许老师的水准大家清楚，《风声》啊，《甲方乙方》啊，都出自他手……”
噫！
惭愧惭愧！
许非在底下愧不敢当，他从来不拿自己的编剧水平得瑟，因为心里有逼数。
而张国师这么一说，后排的学生们才知道许总在场，刷刷刷目光汇聚，无情视奸着这个男人。
许爸爸啊！
随便被他拉一把，起码少奋斗五年。
得亏是2000年，风气还没那么败坏。若在后世，这货早被碰瓷、蹭热度、自荐枕席、逆寝取八百遍啊，八百遍！
现场是北电内部的放映厅，人不太多。
简单聊了聊，剩下一点时间留给学生们。年轻人积极踊跃，只为在大导演面前露一脸。
“您以前的作品，老实说我看了有点闷。这部非常喜欢，更贴近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
“张导您玩游戏么？我看开头有点像街机游戏。”
“方言非常出彩，但会不会也造成它的一种局限性？”
黄磊客串主持，点了后排的一个女生：“我们最后一个问题，那位女生，对，你……”
杨樰随大流举手，没想到真被点到，赶紧想了想：“导演我想问，您平常还上网看flash么？”
“哈哈！”
学生们最有感觉，人猿泰山真戳到年轻人心里了。
张国师也乐，道：“这个问题吧，哎我能说么？许老师？”
“可以。”
许非在底下点头。
“我们需要一个东西来刺激眼镜，让他尊严崩塌。我看剧本时就在思考，什么东西能达到这种效果？
许老师胸有成竹，说你放心，交给我。
于是他就在去年，请人制作了，呃，flash这么个东西，还有歌。只是你们不知道，觉得好玩，实际是为这部电影准备的。
用他的话说，就为了这点醋，才包的这顿饺子。”
嗡嗡嗡！
学生们骚动连连，一是惊讶，二是卧槽，太牛了！
哪个网友没听过《人猿泰山》？本以为是网络歌曲，结果尽在套路中，油然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赶脚。
“……”
许非却看了看那个提问的女生，哟，这不是《江玉燕传奇》的主角么？
天生的恶毒女配，演好了能干掉女一男一，自己当皇上那种。
遂吩咐助理：“你一会找她聊聊。”
“好。”
属下明白。
许总现在就像游戏人间的神仙，随手开花，桃李满天下。
因为演员更新换代太快，得及时补充，丰富类型。可惜96级后，近几年的新生质量不高。
中戏只有一个98级的邓朝，尚未收入麾下。
北电99级有杜淳、黄小蕾、你好骚、姚大嘴，一个都不喜欢。
今年开学，倒有个董旋，可以培养成古装小花。
…………
《无名之辈》在7月下开始试映，一直持续到8月中。
北电放完，传出几条新闻：
“张艺某新片试映满堂彩！”
“谢飞赞张艺某大胆创新！”
中戏放完，又传出几条：
“让你又哭又笑，《无名之辈》突破国产片桎梏！”
“小人物的卑微与尊严，大家都是无名之辈！”
每举行完一场，都会冒出些消息，起初是浅的，后来越来越深入。
“小桃红演绎里程碑式角色，口碑爆棚！”
“震惊！我在这部电影里居然听到了人猿泰山！”
“《人猿泰山》真相揭秘：就为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
老实说，《无名之辈》有观影门槛，不适合大众化。
适合大学生、深度影迷、文艺青年此类群体，互相又有重合，又多是网友。所以该片以网络宣传为主，也是国内第一部启动大规模网宣的电影。
许总深暗营销号精髓：
“许老师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许老师腰疼是怎么回事呢，下面就让小编带大家一起了解吧。许老师腰疼，其实就是他的腰会疼。大家可能会惊讶他为什会腰疼呢？但事实就是这样子……”
巴拉巴拉铺天盖地，绝不剧透，但就是一点点勾搭你。
跟着张国师做客搜狐娱乐聊天室，文字直播；再跟着，先睹为快的观众纷纷被邀请开通博客，写影评；
最后，明星齐上阵。
今儿周逊发一条：《无名之辈》看哭了！
明儿潘越明发一条：一部非常真诚的作品，满分推荐。
后儿高媛媛又发一条：很荣幸参加了《无名之辈》的试映场……
是不是很有既视感？
当你的朋友圈忽然被一部电影刷爆，当明星纷纷在微博推荐，当豆瓣评分又开始撕逼大战……嗯，就是这种场景。
观影，很多时候有从众心理。
就像一个热点话题，别人都在讨论，唯独我不知道，我得想办法加入进去。
热热闹闹了近一月，盗版防的好，影迷挠心挠肺，终于在八月下旬，《无名之辈》上映了。
2006年，《疯狂的石头》拿下2千多万的票房。
观影主体是年轻人，靠口口相传。
如今是2000年，他虽然宣传给力，但不确定有多少人会喜欢《无名之辈》。
所以没有票房上的期待，这片更多是类型上的试验品，让国内观众瞧瞧，我们也能拍这样的电影。
真正的票房期待，在《天下无贼》那头。
结果片子正式上映，他一瞧成绩，哟，还不错啊。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下一部
以现在的市场和电影质量，很少有长线票房。
一般固定在两周，两周过后，票房也就差不多了，盗版也该泛滥了。
以前按地区，分一轮市场、二轮市场。
京城、魔都自然是一轮，且为南北表率，许非做贺岁片，看这两地的一轮放映，就能估出总票房。
今年不同，今年按院线和影院分。
中影时代院线还没正式成立，但私下ok了，36家影院加上新影联的59家，70%在一轮，约莫67家。
首日就拿下300万票房！
大多是来看张国师，或者被宣传勾搭来的，部分人尝尝鲜，部分人真喜欢。第一波属于捞快钱，首周三天轰下近千万，次周直线跳水。
魔都那边，可能对这种异地方言不感冒，一开始就冷淡。而在西南大本营，《无名之辈》已经爆了。
黔省属于老少边穷地区，跟内蒙、疆一样，暂不执行院线改革。
川省则有太平洋院线，约23家；渝城有万和院线，约13家，虽也没正式成立，但影院都谈的差不多了。
有的影院条件不足以成为一轮，但许总大手一挥，全部上映。
于是乎，瞬间尝到了统一管理、统一放映的甜头。特别在渝城，出现了久违的排队买票现象。
“在渝城拍滴，肯定要支持老！”
“朝天门我就在场，还把我拍进去老，带全家来看一哈。”
“我看第二遍老，不错不错，确实霸道！”
西南区体量虽小，却爆发出强大的竞争力，跟北方齐头并进，成为《无名之辈》的两大卖座市场。
……
“预计最终票房4-5千万？”
“还好，还好。”
广电办公室，徐领导松了口气。
去年市场整体扑街，只有《初恋五十次》挽回了一点颜面。今年上半年由于改革，大家都在合纵连横，跑马圈地，又弄得一团糟，1千万，2千万，1千万，2千万……
哎哟，就像看网文，6点，8点，6点，8点，短小无力。
目前领跑的是《生死抉择》，反腐片，票房已经1.2亿了，但都清楚怎么来的。
一个市场好不好，除了一头一尾，更重要的是中坚力量。第一名1.2亿，第二名2千多万，太难看了。
徐领导觉得自己很幸运，赶在6月份上任，下半年院线整合的差不多了，还能期待年底的贺岁片。
这便是许老师的价值，仅存的一根独苗。
……
“院线果然是对的！”
“早这么搞，市场早就起来了！”
“走了点弯路，为时不晚啊。”
中影这边，三大巨头也在谈论。
许非怕观众接受不了《无名之辈》，没想到还可以，道：“运气好能跟《有话好好说》打平，差点就是四五千万，也不错了。
主要影院尝到加盟院线的甜头，对开展工作很有益处。”
“各地差不多了，年底都能成型，约莫30条院线。《天下无贼》要搞宣发，现在就得谈了。”吴孟臣道。
“《天下无贼》好啊，赶上个头汤。”韩三坪道。
“头不头汤的，都是靠大家努力。”许非笑道。
院线改革，变化是天翻地覆的。
比如“统一上映”，国内地域垄断迟迟实现不了，现在有可能了。
三人早有打算，让《天下无贼》成为首部全国统一上映，起码首轮影院统一上映的作品。
……………………
8月末。
新侨饭店门口，张国师咧着嘴乐。《无名之辈》票房不错，口碑不错，自觉有突破，心气特别顺。
“许老师辛苦！”
“张导也辛苦！”
“哎，还是你辛苦！”
张国师非常诚恳，合作了四部戏，简直太爽了！许老师应该是最棒的合伙人，懂行，办事能力极强，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昨天跟几个文学策划开会，研究下部戏拍什么。”
“这么快就想下一部了？”
“趁着还年轻，就多拍几部，等我不能动了也没遗憾……”
张国师顿了顿，道：“下部我想试试武侠。”
“武侠？”
“早就有这个想法，我也做过侠客梦的。”
“那你拍什么？金庸古龙梁羽生？”
“原本也想，但觉得港台都拍烂了，没什么新意，我们打算自己写。选了几个题材，刺秦王、聂隐娘、花木兰什么的，先写着。”
“……”
许非耸耸肩，这就是《英雄》啊！
历史上，老谋子拍完《幸福时光》后，就在搞《英雄》的剧本。
起初按文艺片写的，那种罗生门式的结构，玄之又玄永远说不明白的主题，什么天下啊、战争和平啊、杀或不杀啊……这都是文艺片的套路。
等剧本写好了，《卧虎藏龙》咔嚓拿了奥斯卡。
一下给张国师干沮丧了，后来是香港的江志强鼓励，说现在市场好啊，你得做起来，还得做大片。
张蔓玉要不要？梁朝韦要不要？李连结要不要？我给你找一百匹马！
就这样，《英雄》从一个文艺片的雏形，突然变成了走极致的大片。
上映后，举国痛骂。
一是故事单薄，二是主题拧巴。被侵略国家的侠士，因为要追求和平统一，而放弃刺杀秦王……
其实原本张国师有一个文艺片结局：
秦王巴拉巴拉对无名一顿pua，无名放弃刺杀，等他被乱箭射死，众大臣忽然喜笑颜开，道：“恭喜大王逃过一劫！”
诶，秦王的形象一瞬间转换。
后来可能出于商业考虑，改了。毕竟有《荆轲刺秦王》这种文艺大片扑街在前……
许非也没多言语，等他剧本出来再聊。
……
俩人进了新侨饭店。
8月末对申奥工作很重要，今天是宣传片的最后一次审定，而28号是入围名单的公布日。
如果京城入围，片子就要送去9月份的悉尼奥运会。那里会给候选城市提供一个小展台，允许进行有限的宣传活动。
奥申委成员都在，还请了几名记者。大家坐定，开始放片子。
明显分为几个部分。
第一个镜头是跑道的.asxs.，随后切换成正在打开的紫禁城大门，太和殿依稀可见，之后再切换回跑道，几名运动员奋力冲出。跟着是长城、北海、胡同、钟鼓楼、曲艺等等。
第二部分介绍了奥运场地的情况，第三部分是现代的文化氛围。
比如实景歌剧《图兰朵》、雅尼在太庙的演出、怀抱吉它的歌手、摩登女郎领舞的迪厅、准备加速的滑板少年……
接着是体育，快速出现了中国体育的十多位风云人物。
最后一部分表现了群众对奥运的渴望，人们对着镜头毫不掩饰地喊着什么，脸上充满喜悦。
整个片子节奏飞快，有音乐电视的风格。
题材饱满，画面好看，做的非常精致，但一干人看完半响不语。
“感觉没想象中的好。”
“嗯，差点个性。”
“风格太平了，什么都有，什么也没突出。”
几个记者窃窃私语，奥申委的成员也不统一，一时议论纷纷。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