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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浪漫

    高亢的嘶鸣像是一根烧红的铁丝,毫无征兆的刺进了所有人的耳孔,搅动耳膜,带来一阵阵刀割般的刺痛。

    尖锐的声音迅速的扩散,哪怕是上下两层界域,也能够听见支离破碎的锋锐余音。

    不由自主的浑身发冷——

    不仅仅是洪亮或者高亢与否,而是其中所蕴藏的深重恶意,呼之欲出的怨恨,饱满到令人眩晕的愤怒,以及凄厉到如同杜鹃泣血一般的语调……

    那扩散的波澜搅动空气,竟然在地狱的沉淀中投影出无数血盆大口和腐败尸骸的幻象,扰动着每一个灵魂。

    紧接着,冻结一般的寂静到来。

    就在那怨恨恶毒的咆哮正前方,槐诗楞在原地。

    一头雾水。

    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他凝视着殿堂内的乐师,神情便不由自主的微微变化。

    先是呆滞和惊愕,然后渐渐的困惑和茫然。

    难以理解。

    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呃,不好意思。”

    他尴尬的抬起手,好奇的问:“请问,您……哪位?”

    那一瞬间,就连两人之间,那激烈厮杀的双方——狗头信徒和猎食天使们也下意识的停顿,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自己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向身后。

    眨巴着大眼睛。

    满怀着好奇。

    吃瓜。

    “……”

    死寂,突如其来的死寂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殿堂的黑暗里,乐师的的脸色缓缓变化,从苍白变成赤红,铁青,再到漆黑,五官和表情难以控制的抽搐着。

    就在他的脚下,奉献之骨所烧制而成的纯白砖石悄无声息的崩裂。

    那一双赤红的眼睛,眼角骤然崩裂,延伸的眼角后,一颗又一颗癫狂的眼瞳挤出来,狂怒的颤抖着。

    “混账,混账,我要杀了你!!!”

    仿佛有数十个癫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从他的双手、面孔和脖颈上浮现的大口中涌现:“我要——杀了你!!!!!”

    井喷的血色和黑暗里,有一只畸形巨怪在乐师的狂怒中浮现,浑身上下一只只复眼中垂落血泪。

    那是,已经凝结成实质的‘愤怒’!

    怒意活化,抽取着鲜血和死亡,塑造出畸形的庞大身体,向着槐诗爬出。

    前面所有的友军和对手都被毫不留情的碾碎,粘稠的肢体抬起,带着轰鸣,向着槐诗的面孔砸落:

    “你这个狗都不如的怪胎,畸形儿,下贱的畜生和垃圾——我要将你一寸寸的碾成碎片,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一定!”

    轰!

    天阙铁壁拔地而起。

    任由怒流冲刷,溃散,岿然不动。

    在铁壁之后,槐诗小心翼翼的抬头,无法理解:“呃,这就破防了?不至于吧?”

    可看着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他又回头翻了一遍命运之书,重新捋了一遍前面的章节之后,脑中便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等等,我想起来了!”

    他指着乐师,恍然大悟:“你是那个……那个什么……歌颂者对吧?”

    “赞颂!!!”

    灾厄乐师的神情扭曲,嘶吼着纠正:“赞颂者!“

    那一份溃散的怒意未曾消散,反而变得越发汹涌,近乎无穷尽的漫卷着战场的血色和尸骸,迅速膨胀!

    “好好好,赞颂,赞颂行吧?”

    槐诗无奈的改正,那一副‘你不要小题大做’的样子看得人血压飙升,可很快,不等赞颂者再度发狂,就疑惑的再度问道:

    “你……不是被劈没了么?”

    说着,好像生怕赞颂者忘了一样,槐诗还比划出当初老应打雷的姿势。

    之前他可看的清清楚楚。

    老应随手一雷下去,这哥们连皮带骨和灵魂一块,都被彻底烧光了,一捧灰都没留下。

    怎么现在又活蹦乱跳的跑出来了?

    诈尸也得有尸才行吧?

    “哈,死亡?痴心妄想!”

    赞颂者轻蔑的俯瞰着槐诗,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尔等现境蜉蝣,朝生暮死,夏虫不知冬雪,怎么可能理解吾主的神力!”

    “我等早已经与至福乐土同在!”

    “只要圣信,圣训,圣歌还存在一日,便绝不会消亡!!”

    伴随着他的话语,不知道多少猎食天使狂热的欢呼起来,士气越发的高亢,前仆后继的冲向战场,奋不顾身的同眼前的异端们决死。

    而槐诗,却忍不住挠头。

    这不就是个备份么?

    在被牧场主消化完之后,变成地狱食物链的一部分,等这个死了之后,至福乐土再用源质重新捏一个出来。

    看似重生,实际上和那帮炼金术师用拟似魂灵制造的副本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可以自我提升和产生新的变化,可归根结底,那早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早在被牧场主吞掉转化的瞬间,他们就已经丧失了自我,甚至还洋洋得意的不自知。

    不,就算知道,这帮家伙也根本不会在乎吧?

    毕竟,这种程度的再造,对于彻底凝固的灵魂来说,好像和重生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只不过……

    槐诗再度探头,看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疑惑的问:“你好像……状况不是太好哇?”

    “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他诚恳的建议道:“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哦。”

    赞颂者原本轻蔑的神情一滞。

    再度扭曲,无法压抑的痛恨和憎恶从面孔的裂隙之后涌现,猩红的眼瞳死死的瞪着槐诗:“倘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耻辱!耻辱!耻辱!

    在看到槐诗的瞬间,无穷尽的怒火和怨恨从从灵魂的深处涌现!

    倘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自己又怎么会身败名裂,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一份怨恨,并非是来自至福乐土的申斥和贬谪,恰恰相反,在他被重塑之后,上层主持的大天使未曾说过一句重话,反而多有关照和抚恤。

    毕竟,死在应芳洲的手里,不丢人。

    还是在碎片世界的限制中。

    非战之罪。

    不怪你,你安心修养,早日养好身体,会至上之主效力。

    来自至福乐土的温柔关怀,几乎让重生的赞颂者泪流满面——而真正令他几乎快要发狂的,反而是在地狱音乐协会里所遭受的一切!

    完全未曾想到,当他去往总部时,所得到的竟然是未曾想象的轻蔑待遇,以及来自无数同行的嘲弄冷笑。

    “有没有搞错?一个排行五十的灾厄乐师,竟然被槐诗这个获得资格不到十年的新人按在地上锤?”

    “才几十年不见,你怎么就这么弱了?”

    “哈?你说应芳洲?那谁啊?没听过——行了,甭管你怎么死的,你弹琴没弹过一个新晋乐师这件事儿总没错吧?”

    “没错没错,我当时在现境看的清清楚楚,他不但没比过槐诗,还恼羞成怒掀桌子,最后还被反杀了。”

    “真的假的?太离谱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这么弱吧?”

    压垮骆驼的最后十吨稻草,是来自副会长帕格尼尼的尖锐怪笑:“像你这样拿到资格都快两千年了还这么垃圾的乐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早就说过,你们这帮信那玩意儿的家伙脑子都坏了……我早说过,协会招揽你们这种只会熬资历家伙,只会丢人现眼!”

    在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之前,赞颂者所听到的,便是最后的冷漠嘲笑:

    “早点退出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至福乐土。

    就在自己的殿堂里。

    一片狼藉中,所有的乐章都被他在发狂时撕扯成了碎片。

    就连祈祷都忘在了脑后。

    在灵感枯涸的绝望困境里,甚至不敢再拿起那一部未曾写完的乐章,最后心中所存留的,除了不灭的信仰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一份将槐诗挫骨扬灰都无法消散的愤怒!

    “喂,哥们,放轻松一点啊。”

    槐诗无奈,规劝道:“要不你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投降,如何?上次你都没打赢我,这次怎么想状况都不会好太多吧?”

    “哈,如此天真——”

    赞颂者的笑容渐渐狰狞,扭曲的五官之下,恶意如蛇芯一般吞吐:“不要痴心妄想!你以为这里还是碎片之内么!”

    那一瞬间,就在他身后,殿堂内无数活化乐器上,那些人面骤然睁眼张口,发出凄厉的鸣叫声。

    苍白如骨的头冠在赞颂者的头上缓缓浮现,至福乐土的加持瞬间降下——漫长时光以来的积蓄,乃至在现境所创造出的歪曲度令他的力量无止境的暴涨!

    当他手中,鲜血所凝结而成的指挥棒抬起,便有一席庄严的礼服从身上浮现,十指之上由深渊精粹所凝结而成的宝石戒指发出了诡异的光芒。

    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身后无穷白骨和血色之中,所耸立而起的庞然大物。如百臂的诡异骷髅、华服妆点的臃肿妇人、变幻不定的漆黑风暴,以及百足千眼的狂暴巨兽……

    那是漫长时光中他所创作的四部深渊乐章,汲取了无数魂灵,久远岁月中萌发灵性,到最后,在牧场主的点化之下,已经化为了具备神性的源质生物。

    甚至拥有了比他还要更加坚韧的生命和远超过他本身的破坏力!

    圣诗头冠、哀鸣之杖、悼亡礼服三件重宝,以及四部更胜于己的乐章之灵!

    这才是他真正完整的力量。

    成为灾厄乐师上万年以来,所积累的恐怖底蕴!

    “啊这……”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槐诗,已经目瞪口呆,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鼓掌:“这是什么地狱美少女变身么?

    厉害,厉害!”

    此时此刻,他已经对眼前的敌人刮目相看。

    不,甚至克制不住的……羡慕起来!

    看看这华丽的光效,看看这宏伟的演出效果,看看这浩荡BGM的搭配……

    毕竟,谁还不想当会变身的魔法少女呢?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为自己的愚行而后悔的,槐诗。”

    巨兽的头顶,赞颂者狰狞俯瞰,哀鸣之杖对准了敌人的面孔:

    “我发誓,很快——”

    当来自至福乐土的地狱之歌再度奏响,四大乐章所形成的巨怪便迸发出撼动整个战场的咆哮,骤然漆黑的天幕之下,风暴席卷。

    百足千眼的狰狞怪物已经向着槐诗扑出!

    当巨口张开时候,便有数之不尽的牙齿从那一片腐烂之口中浮现,杀意刺骨。

    天阙的铁壁在这震怒的复仇之口前面,也被瞬间撕碎,再然后,臃肿的夫人张口,发出刺耳的惨叫。

    无数饱受折磨的灵魂所发出的哀嚎在战场上横扫而过,瞬间湮灭了不知多少狗头天使。紧接着,在百臂骷髅的呼唤之下,苍白的骨灰重新汇聚,催化出不知恐惧和疲惫的恶灵,倒戈而来。

    “给我死!!!”

    赞颂者怒吼。

    “为什么就老是不听人讲话呢?”

    扑面而来的飓风里,槐诗无奈叹息。

    你觉得你们人多,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一个人了?

    好吧,虽然他不是人的时候确实也有很多,但这一次,他可真的是带着一大帮的人来群殴的啊。

    跑路不好么?

    何必……自寻死路?

    那一瞬间,他抬起了手指,向着前方。

    于是,在他的两侧,一道道笔直的雷光驰骋而出!

    甚至不必槐诗去下达详细的命令。

    在敌方目标被判定为‘威胁级’的瞬间,铸铁军团的钢铁骑士们,便驾驭着外骨骼,向着战场笔直突入!

    【过载模式,启动!】

    就在他们的宽阔的后背和关节之上,之上,一根根冷却栓在瞬间烧红,弹出,喷出了沸腾的蒸汽。

    就在他们的身后,被拉长的阴影,蠕动着,竟然渐渐沸腾。

    在束缚解开的瞬间,它们就变得宛如流体一般变得粘稠,厚重。那些漆黑的阴影追逐着自己的主人,顺着他们的脚踝,向上攀爬,吞没了他们的面孔和身体,紧接着……寸寸拔升,膨胀!

    数之不尽的铁鸦在那一片蠕动的黑暗浮现,狰狞的棱角迅速变化,形成沉重的钢铁,当彼此摩擦和衔接时,便有一道道火花飞迸而出。

    骨架构建、传动机构覆盖、引擎嵌入、装填燃料,点燃熔炉……到最后,虚无的阴影源质在天阙的转化之下,形成一层层厚重的铁光,笼罩在了钢铁士兵的躯壳之上!

    到最后,当酷似乌鸦一般的威严铁面抬起,便有雷光从双眸中升起。

    “——圣哉!”

    轰!

    九座庄严的装甲巨人践踏着大地,背后的引擎喷口浮现烈光。

    就这样,抬起固定在手臂上的铁壁塔盾,向着百足千眼的巨兽猛然撞出。紧接着,伴随着数百颗粉碎的牙齿飞舞,便有如同野狗般的呜咽响起。

    如此凄凉。

    在碰撞的巨响里,狂奔的巨兽竟然停在原地,紧接着,一条条冒着火星的锁链凭空浮现,束缚在了它的身躯之上。

    再然后,最前面的装甲巨人抬起双臂,两只特地强化过出力的钢铁之臂撑伸出,按住了它的巨口,猛然,拉扯——便撕开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血色喷涌,染红了巨人的面孔。

    而就在他身后,其他的装甲骑士们也在轰然向前。

    手握着燃烧的斧刃、狼首巨锤、滴血的长刀、焕发光焰的圣剑,辉煌而华丽的十字长枪,乃至敲笞七海的长鞭……

    俯瞰着呆滞的赞颂者。

    令赞颂者的狞笑,渐渐僵硬。

    这他妈的……

    “果然,比起变身,合体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就在巨人的拱卫之下,云中君愉快的吹了声口哨,喜笑颜开:“来之前,我寻思着,毕竟是个大活儿,所以,就顺便试着问美洲谱系毛了点修正值……你猜怎么着?”

    “还真给我毛到了!”

    他锤了一下的掌心,试图分享这一份不劳而获的喜悦。

    可惜,人和人的悲欢在绝大部分时候,好像都不太相通。就好像海豹的嚎叫总伴随着非洲人的哀鸣一般。

    快乐总是守恒的。

    而有些人,注定什么都没有。

    现在,以无穷的阴影源质为源,创造出巨人的轮廓,以铁鸦大群的源质融合,化为了它的骨架。

    神迹刻印·天问带来了质变的加持,而三个包括槐诗在内的云中君圣痕,九个大司命、二十七个少司命……等等圣痕,则赋予了他们同地狱开战的力量。

    乃至如今铁鸦大群的恐怖数量,槐诗灵魂之中所创造出的源质武装……

    包括来自铸造之王们的诸多绝技和铸铁军团的转化矩阵……

    当这一切的一切在槐诗手中结合在一起时,所创造出的,便是仿佛来自华强北的永恒之路骑士,九台低配版山寨奥西里斯!

    或者说……

    ——试做型·齿轮皇帝!

    “所以说,干嘛要和天国谱系比摇人呢?”

    槐诗怜悯的耸肩,瞥着赞颂者的僵硬笑容,还有他身上那一件件焕发光芒的边境遗物,便不由自主的赞叹:“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

    赞颂者的嘴唇颤动着,试图张口,却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冷漠声音。

    “别打坏了。”

    槐诗摆手,最后吩咐,“抓活的。”

    于是,装甲巨人们轰然向前,践踏着尸骸和鲜血,再度掀起了新的雷鸣。

    电光自铁躯之上升腾,如蛇舞动。而就在他们脚下的庞大阴影中,数之不尽的铁鸦兴奋的翱翔游曳,饥渴的凝视着眼前的猎物们。

    猎杀,再度开始!

    就在赞颂者的绝望惨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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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十分钟

    生命天,北方。

    昏黄的天幕之下。

    同外界所想象的不同,在福音圣座的内部,竟然还存在着昼夜变化和种种深渊所投影的现象。

    只不过,规律却和现境恰恰相反。

    当福音圣座的自转让一面朝向深渊时,代表着牧场主的圣轮就将从尘界的最深处,带着万丈光芒缓缓升起,将其他界域照亮。

    而当牧场主的辉煌无法观测时,才会有代表着亡国的血月和象征着大君的雷光巨眼从夜幕中升起。

    而现在,就在‘昼’和‘夜’的夹缝之中,远方深度内的雷光巨眼和血月才缓缓浮现轮廓,而代表着牧场主凝视的烈日,已经在自转中黯淡,悬挂在天幕的另一头。

    一片昏光映照着遍布了繁复建筑的世界。

    在七大界域之中,代表尘界的底仓支撑起七天的根基,负载重荷,处理废料和污水,相当于下水道和地下室。而善事天,便是诸多仆役和信仰不足的卑下者乃至外来工匠所居住的地方,哪怕勉强有了人权,但也只有一点点。

    生命天,则是七天之内的最为繁华、人流和各个大群最为众多的地方,诸多归净之民在此繁衍生息,与此处的世界里建起了一座座直冲天空的高耸大厦和迷宫一般的繁复建筑。

    就在无数逼仄的小道和阴暗的路径之中,谁都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东西。

    而当登陆队来到这里时候,所遇到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抵抗和怪物所形成的洪流。就在惨烈的巷战之中,背腹受敌。越是向内,就越是迷失在四通八达的歧路和变幻不定的方位之中。

    那些高耸的墙壁和建筑之下,一条条幽暗的小路不断的变换。

    在无数堆叠而成的建筑里,就连高度都变幻不定,有时候,当登陆队爬过重重险阻,攀升高度之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座庞大圣殿的地下室。

    一条条拱桥在那些高耸的建筑之间彼此衔接,便构成了易守难攻的绝壁。伴随着火力的倾斜,那些未曾有所预料的登陆队只能饮恨当场。

    厮杀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浓烟从城市的各处中升起,阴冷肃然的钟声在塔楼之间回荡着,背生双翼的猎食天使们不断的起落。

    而空中的巨大怪物们成群结队的漂浮,游荡,构成了遮天蔽日的阴影。所过之处,无数鳞片和烈焰如暴雨一样洒下。

    就在一片混乱的街区内,那一条宽阔的大道早已经在厮杀中满目疮痍。

    厚达数米的金属巨门在前仆后继的牺牲之下被焚烧成铁汁,终于露出了辉煌大厅的一角——就在这至关重要的枢纽前方,现境和地狱的军团和大群碰撞在一处,搏命厮杀。

    但还有更多的尸骸,已经倒在了坍塌的铁门之前。

    魁梧的罗马王选禁卫们的神情依旧狰狞,那些凝固的动作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和属于破坏的美感。

    但此刻,所存留下的便只剩下了被冻结在暴雪之中的躯壳,灵魂早已经在攻破巨门的瞬间,分崩离析。

    巨门之后的广场,两片漆黑已经在这狭窄的空隙之中碰撞在一处。

    呐喊、咆哮和哀鸣的声音混合在一处,再听不见神圣的颂歌和庄严的祈祷。

    天空之中,旱魃之首高悬,一道道火柱拔地而起,灼红的龙卷在大地之上扫过,将空中那些扑下的猎食天使尽数卷入其中。

    就在火焰的拱卫之下,有东夏的升华者面色骤变,趴在地上,侧耳倾听,紧接着便嘶哑的向着前方呐喊:“撤退!撤退!”

    可是,已经晚了。

    大地的裂隙浮现,紧接着,伴随着砖石的坍塌,无穷的深渊黑暗从背后显现。

    巨响扩散。

    原本还算庞大的广场迅速的地震之中坍塌,崩溃,连带着不知道多少人坠入了那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而早就收缩防御的猎食天使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如今,连接着巨门和辉煌大厅的,只剩下一道宽度不足二十米的狭窄道路,宛如飞架在黑暗之上的桥梁。

    随着阵列的悍然前推,便残酷的将幸存者们尽数推下了悬崖,落入那一片永恒的黑暗里。

    “他妈的……”

    指挥者的脸色惨白。

    刚刚突如其来的塌陷,几乎将带进来的军团主力全部葬送。甚至,差点一波反扑将他们这帮家伙彻底灭亡。

    而他们现在之所以还能维持防御,被动挨打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对面好像出乱子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现在辉煌大厅里好像多出了一片二五仔正在到处破坏。

    无法理解,为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敌人内部开始狗咬狗一嘴毛,而且还出现了叛军?

    这就他妈的邪门到家了!

    但反过来说,也是对他们最大的好消息了。

    遗憾的是,幸运并没有眷顾他们太久。

    反叛很快就再一次的被镇压下去了,染血的征战天使们再次集结成阵列,在桥梁之上浩荡推进而来。

    而更加令人绝望的,是阵列之后,所出现的数座十余米高的巨大雕像,还有平均高出其他征战天使数倍的魁梧巨人。

    威严肃冷的巨像不知由多少信徒费尽心血的去打造和雕琢,而巨人天使则浑身笼罩在咒钢装甲和光环之下。

    巨型战争兵器·祈祷巨像,还有猎食天使中诞生数百年以上,经历过无数赐福和征战的绝对精锐——乐土守卫!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头都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冰凉。

    “十分钟,三姐!三姐,再给我十分钟!”

    在前线被送回来的年轻人再度冲向前面,嘶哑的呐喊:“我还有十九个幽骑,我还可以再冲一波!

    只要十分钟!”

    此刻,那一张面孔早已经被血色和伤疤所覆盖,再看不出曾经的稚嫩和笑容,只有两双眼瞳里的铁光涌动,宛如恶鬼。

    在他的手中,古老的亮银长枪如龙嘶鸣。

    “不要开玩笑了,原照,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莫三怒斥,可少年的神情不变,只是看着她。

    “十分钟,我只要十分钟!”

    他说:“如果十分钟后我回不来,你们就撤,不用管我。”

    莫三本能的想要一巴掌把这个家伙给打醒,可看到那一双眼瞳的时候,却忍不住愣了一下,无奈的叹息。

    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这又是一个姓原的神经病……

    抬起的手掌没有挥落,只是轻柔的帮他扶了扶衣领,最后,按住他的肩膀。

    “好,就十分钟,我配合你。”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吩咐:“记得,打不过就回来,别像你哥一样。”

    “得嘞——”

    原照挑起眉头,得意一笑,那么愉快,就这样,缓缓后退着,向着他们挥手道别:“这一次,看我的!”

    翻身,越过了残破的防御之后,那年轻人踏着残破的大地,向前,染血的枪锋从地面上划过,一串火花崩起。

    就这样,迎着呼啸而来的铁流,他抬起手指,凑至唇边,吹响了呼唤的哨声。

    如鹰隼展翅腾飞的唳鸣迸发。

    受创的龙马自虚空中再度驰骋而至,而就在它身后,燃烧着碧绿火焰的地府幽骑们再度浮现,凶戾的鬼火自铁蹄之下扩散。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千年碧血之焰字少年的手中升起,如摇曳的旌旗那样,带着不死的幽骑,再度冲阵。

    幽光和铁流碰撞。

    再度掀起战争的巨响。

    半空之中,旱魃之首猛然抬起眼瞳,无声嘶鸣,凄红的焰光在半空中延伸,化为一条条巨蛇,再度向着那些翱翔的怪物飞出。

    战线的最后面,一片寂静。

    隐隐的轰鸣传来,盖不过釜中传来的粘稠沸响。

    浓厚的白色汤汁在巨大的铁锅中翻滚着,散发出扑鼻的异香。

    炉口旁边的小马扎上,郭守缺耐心十足的守着火光,等待着火候完足,便抬起了手中的调羹,敲了敲锅边。

    “差不多,也该出锅了。”

    话音未落,一张惨白的面孔骤然从锅里冒出来,惨叫,呛咳,骂了句脏话。顾不上烫手,重生的升华者手足并用的艰难爬出,翻滚在地上。

    淅淅沥沥的汤汁如羊水一般,从身上滴落下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最后一张面孔浮现时,粘稠的汤汁已经快要变得清澈如水。不等他钻出来,郭守缺的擀面杖就敲在他的脸上,把他塞了回去。

    “大骨都没味儿了,急什么。”

    老头儿撇了撇嘴:“等下一锅吧。”

    现在,就在厨魔的大釜旁边,刚刚坠入深坑中的升华者们一个两个的艰难喘息,在队友的医疗之下,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来不及了,告诉大家,大家小心。”

    最晚出来的那个,呛咳着,嘶哑的警告:“下面都是虫子,大虫子!跟疯了一样,正在往上爬……”

    “哦。”

    郭守缺微微的点头,毫无惊讶:“这么多年了,下水道里的东西都不换,就算古板,也古板的太过头了。”

    随手,将两片菜叶子丢进了锅里。

    想了想,又竹篓的黑暗里摸了几颗心脏出来,一块送进水里去。

    沸腾的声音再度响起,渐渐高亢。

    可在令灵魂和意识都为止动摇的诡异声音里,却骤然有一线清亮的铮鸣迸发——像是来自钢铁的怒吼。

    那纯粹又高亢的声音贯穿了战场的动乱和厮杀,傲慢的展开双翼,升上天空,无形的翅膀将一切渺小的声音都遮蔽。

    这个世界,只剩下这纯粹的余音扩散。

    就在所有人的耳边。

    “无回枪?”

    郭守缺微微抬起眼睛,舔舐着唇边那铁锈和血腥的味道,便忍不住吧嗒了两下,“虽然味道还差点,倒也难得……”

    远方,坍塌所形成的狭窄桥梁之上,血色瀑布那样扩散。

    纯粹的铁光收为一束,在冲阵的骑士手中燃烧,向前,突出,随着怒吼一同将铁壁和敌阵撕裂,势如破竹的向内穿凿。

    就在他的身后,燃烧的幽骑们无声的呐喊,紧跟在他的身后,自征战天使的阵列中驰骋。

    就连乐土守卫,在被誉为无回的绝技之前,也被摧枯拉朽的贯穿。

    甚至不足以阻挠他一瞬。

    长矛、刀剑乃至箭矢贯穿在那年轻人的身上,撕裂铁甲,楔入了血肉和内脏之中,可碧色鲜血却仿佛无尽。

    那一双眼眸中的铁光在燃烧,仿佛将幽暗的世界也一同照亮。

    “再来!”原照回头,呐喊:“再来!”

    自龙马的驰骋之下,横隔在前方的绝壁被再一次打通,而笼罩在鬼火中的骑军在地狱中左右冲突,最后,再度向着正前方冲出。

    不顾友军的支援已经被抛在自己的身后。

    凿穿铁壁,跨越阵列,当波澜扩散时,那喧嚣浩荡的气魄,便仿佛有万军相随!

    ——【一骑万乘】!

    曾经纵横无数军团和大群的绝技于此再现,颠覆了敌我之间悬殊的差距,再度的,将双方推到了同一水平线之上。

    或者说,同一个悬崖的边缘。

    “拦住他!”

    血衣的祭祀勃然色变。

    就在诸多征战天使的保护之下,他仿佛想要后退,可是已经晚了。

    的卢嘶鸣。

    铁蹄再度践踏,踩着征战天使的面孔飞跃而起。宛如当年越过檀溪时那样,跨越了生和死的绝境。

    带着龙枪碧血,从天而降!

    “——死来!”

    嘭!

    粘稠的血浆泼洒。

    佝偻的尸骸被长枪挑起,飞在了空中,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落向大地,被幽冥骑士践踏成泥。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战马之上,骑士不屑的催出一口猩红的吐沫,冷笑。

    “放肆!”

    那一瞬间,近在咫尺的辉煌大厅里,传来震怒的冷哼。

    无数圣像浮雕装饰的银色大门轰然洞开,而就在幽暗的大殿里,一只猩红的眼瞳抬起,已经锁定了原照的所在。

    巨手伸出!

    “蠢货,冲的太靠前了!!!”

    莫三下意识的向前冲出,催动着旱魃的火力,想要掩护,可是已经来不及,只能绝望的看着巨手向着原照寸寸靠拢。

    你们原家这帮没脑子的神经病,真是够了!

    脑子一发热,几乎已经冲到辉煌大厅的门前面了……

    她咬牙,身体在瞬间溃散,化为炎流,没入了旱魃之首中,催动这一件威权遗物向着大地砸落。

    不论如何,起码把这个死中二的命给保下来——

    可在之前,整个天地,便诡异的陷入死寂。

    万物仿佛冻结。

    紧接着,在天穹之上,在大地之下,在遍布了福音圣座下层每一个部分的线路里,凄厉的嘶鸣声骤然炸响。

    “——■■■■■■!!!!”

    不论是现境,还是地狱,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眼前一黑。

    在那尖锐的悲鸣里,溢出了无穷绝望和恐惧,充斥了每一个魂灵。就连大手都缓慢了一瞬,没有来得及将那个疾驰的家伙彻底捏死。

    而那尖锐的惨叫声,还在不断的响起,爆发,夹杂着钢铁摩擦的声音,骨骼碎裂的脆响,以及,仿佛来自什么麦克风里的炸音和电流杂响。

    好像忘记关自由麦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蹂躏之声扩散开来,在每个人的耳边。到最后,只剩下了含糊的哽咽和哀求。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被害者抱着眼前的大腿,嚎啕大哭。

    紧接着,便有闷响再度扩散。

    坚硬皮革和大地摩擦的细碎声音,铁棍和颅骨碰撞的脆响,沉重的椅子在地面上拖行,低沉而稳定的脚步声……

    最后,扯起地上鼻青脸肿的受害者,恼怒质问:

    “——你说不打就不打,难道我不要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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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盛情难却’

    毁灭的结束往往只有一瞬。

    可在那之前,却要用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绝望蹂躏作为铺垫。

    当乐章之灵所形成风暴之中,九座装甲巨人笼罩在火焰里,一步步上前时,赞颂者的表情便已经开始抽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可脚下,百足千眼的凶兽却没有曾理会他的命令,并未曾后退。

    实际上,在悲伤之索的束缚之下它早已经动弹不得,只能惊恐的痉挛着,看着铁光向着自己的面孔一点点靠拢。

    几个铸铁军团的军士们举起了手中的狼首巨锤和燃烧之斧,动作忽然停滞一瞬,彼此看了一眼,想到了槐诗的命令之后,便放下了武器。

    然后……从腿部的弹射鞘中拔出了一把小刀来。

    随着百丈之躯蹲坐,指甲盖那么大的刀锋便对准了凶兽剧烈痉挛的面孔,缓缓靠拢。

    就在后方,百臂枯骨怒吼着,缝隙之中的粘稠血水喷出,引导着海量的行尸发起反攻,可当超巨型火焰喷射的背囊中,便有响起金属燃料涌动的沉闷回音响起。

    一切都迅速葬送在冲天而起的火光里。

    枯骨震怒,浑身上下的颅骨中射出了不知道怨毒而恶毒的诅咒射线,足以令一整个城市为之凋零的诅咒和死毒,向着近在咫尺的晶格1-7飞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晶格1-7茫然的低头,看着仪表盘上忽然爆满到快要溢出的油表。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源质读取系统忠实的再现了他的动作,百米余高的巨人猛然挥手,给了呆滞的枯骨一个大嘴巴子。

    连带着它畸形的下颌骨都一块扇了下来!

    无数骨粉和碎片簌簌落下。

    然后,又是一耳光。

    直接把头打掉——

    宛如楼宇一般的残缺颅骨像是高尔夫球一样从脖子上飞出,砸落在征战天使的阵列之中,翻滚碾压,留下一道宛如番茄酱渍染出来的划痕。

    而就在另一边,华服之下臃肿妇人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再度,抽搐着,发出一声惨叫。

    轰!

    面无表情的装甲巨人抬手拍下。

    足以熄灭一切灵魂之火,令理智之物陷入癫狂的嘶鸣无法阻挡这势若雷霆的一击,甚至,映衬的那浆果破裂的声音都悦耳了些许。

    当钢铁巨手缓缓抬起时候,留在地上的只剩下了几块破衣服的碎片和一团蠕动的血肉,一只遍布血丝的狰狞眼瞳从上面浮现,睁开,迅速的复原。

    巨人微微愕然,手掌再度拍下。

    吧唧!

    当手掌抬起的时候,被抹平的肉酱就再次蠕动,反而越发的众多。

    这一次,巨人好像放弃了那些毫无作用的攻击,缓缓直起身来,向着身旁的战友招了招手。

    于是,一个云中君和两个大司命凑过来,低头俯瞰着颤抖的肉酱,最后,缓缓的抬起了数十吨重的脚掌。

    践踏!

    “住手!给我住手——你们这帮疯子,究竟在做什么!”

    赞颂者的眼角崩裂,如丧考妣的尖叫:“我的杰作!我的杰作!那可是寻遍地狱也难以得到的艺术品,快住手!”

    可这一次,不论他怎么催动乐章,那些庞大的活化乐器,竟然都无法再发出声音。在乐器的表面,永恒苦痛和狰狞的人面们不断的颤抖着,就在那个年轻人的凝视之下,颤抖着,在悲鸣中,浮现裂隙。

    破坏!

    不论他再怎么倾尽源质去供应,去指挥,他的乐章都在迅速的迟滞和衰亡,曾经的他深深以自己的活化乐章为傲,可当现在,几乎无穷的恐惧顺着乐章的连接涌入他的灵魂时,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何要让这些音符如此的灵动……

    而更令他绝望的,不是杰作被破坏,而是,此刻在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原本席卷了天地、充斥了空气,甚至足以抽走一切灵魂、将整个边境都化为废墟的风暴,现在却已经坍缩成了一团。

    好像多少年没洗过的烂棉花一样,在地上蠕动。

    驯服的,拜倒在槐诗的脚下。

    丝丝缕缕的云气缠绕在槐诗的指尖,宛如忠犬一般,舔舐着那个年轻人的掌心,不知羞耻的献媚。

    感受着其中那宛如要吞没整个世界的暴虐气魄,槐诗惊奇的抬头,望向赞颂者,发自内心的献上夸奖:

    “你的杰作真不错啊……”

    然后,当他的五指微微收缩时,便有钢铁心脏的幻影浮现,微微的跳动着,瞬间,将整个风暴都吸入其中。

    化为无穷漆黑血液中的一滴。

    现在,它是我的了——

    不等赞颂者说话,紧接着响起的,便是刺耳到令无数耳膜为之破碎的痛苦哀鸣。

    那是巨兽在惨叫。

    一张张抽搐的面孔从它分裂的眼球里不断的钻出来,此起彼伏的掀起了痛苦的交响,而畸形又庞大的身躯在剧烈的痉挛着。

    当无数毛发被烈火所点燃之后,庞大的身躯在锁链的拉扯之下紧绷,固定,崩裂伤痕……

    凶兽怒吼着,数十张大口张开,狂暴的撕咬着一切近在咫尺的钢铁巨人,可是却只能在厚重的装甲上留下一道道牙印。

    紧接着,被撕裂的下颚都彻底脱臼。

    只剩下惨烈的嘶鸣,就在锁链的拉扯和撕裂之下,那些狰狞的肢体渐渐的变形,紧绷,撕裂开一道小口,粘稠的血浆喷出,再然后,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嘶鸣声再度拔高了一个台阶。

    头颅、尾巴、脊椎、内脏……

    当惨烈的哀嚎抵达至最高潮的瞬间,那些东西无分先后的向自己的主人做完了道别,在来自槐诗的‘羁绊’中,脱离了残躯……

    ——车裂!

    当那些断裂的肢体和鲜血一起飞上了天空,化为暴雨落下时,就将颤栗的赞颂者吞没,恶臭之中,他只看到百臂枯骨在蹂躏中分崩离析的最后遗容。

    死寂,漫长的死寂。

    呆滞的赞颂者看着槐诗,许久,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

    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脚腕。

    在他脚下,伴随着粘稠的啪嗒声,残缺的臃肿妇人爬行而来,艰难的拉扯着他的裤脚,祈求着主人的庇佑。

    然后,阴影将他们吞没了。

    可在赞颂者的背后,一个、两个、三个……九个巨大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浮现,染血的钢铁面目似是微笑,无声的俯瞰。

    足以令怪物们为之颤栗、令地狱都忍不住发出痛斥的蹂躏,才刚刚开始。

    那不断响起的凄厉惨叫中,残酷的背影便笼罩了赞颂者的苍白面孔。

    “不要再打了,呜呜,不要再打了……”

    伴随着无力又卑微的祈求,钢铁巨人们的动作不停,反而越发的兴奋和残忍了起来。

    践踏,焚烧,刀劈,旋转跳跃不停歇。

    一点点的,将最后的东西也彻底碾碎。

    直到最后,血泊之中最后的乐章之灵无声溃散,赞颂者的眼瞳只剩下一片空洞,再无任何神采。

    而一张沉重又华贵的椅子,便狗头大主教阿花、阿青和风吟的奋力拖曳之下,停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一张鲜红的毯子展开,盖住了地上的鲜血。

    在信徒们的谄媚恭请之中,槐诗不紧不慢的走来,坐在了椅子上,翘起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看向瑟瑟发抖的赞颂者。

    微笑着端详。

    就在钢铁巨人和无数狗头天使的狰狞视线中,赞颂者甚至不敢出声,当失去了所有的依仗之后,已经被绝望和恐惧所吞没。

    脑中一片空空荡荡。

    只是,本能的颤抖。

    “别怕,老兄,我们不是坏人,一定是你误会了。”

    槐诗温柔的安抚道:“众所周知,我们天国谱系是王者之师,是正义之师,是来为穷苦受累的归净之民们送自由、送民主的,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对不对?哦,那个琴凳不错,搬走,回头摆在我琴房……”

    后半句话是对已经开始带队搜刮战利品的狗头大主教风吟说的,毛分五色的狗头主教闻言,顿时越发的兴奋,甩着舌头,疯狂点头。

    然后,扛着槐诗钦点的琴凳就走。

    后面还跟着一列长长的队伍……

    赞颂者眼瞳里刚刚升起的那一点亮光,渐渐暗淡下去。可当槐诗似笑非笑的视线再度看过来时,便不由自主的挤出了讨好的笑容。

    想要说话。

    可紧接着,就听见槐诗的夸奖:“衣服不错啊。”

    他愣住了。

    低下头,看向身上由大天使·谦卑,亲手为自己打造的遗物——悼亡礼服,嗫嚅的嘴唇开启,正想要说什么。但槐诗身后,不知道多少狗头天使便怒目睁圆,手里的刀枪剑戟抬起,烁烁寒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

    “送、送你!”

    他嘶哑的尖叫,迅速无比将那一件嵌入无穷乐章神髓经过百年神性祝福的礼服扒下来,双手捧起,送到了槐诗的面前。

    槐诗也愣住了。

    那年轻人愕然的看着赞颂者的样子,眉头微皱,似是不快:“老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贪你衣服的人么!”

    但是,那视线,却无意的看向了他腰间。

    ——那一柄猩红结晶所雕琢而成的指挥棒·哀鸣之杖!

    赞颂者脸上瞬间涌现出羞愤的血色,张口想要痛斥,可看着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时,不由自主的僵硬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擅自行动了起来,将指挥棒也拔下来,放在了衣服上。

    可槐诗,却依旧没有动。

    只是低头看着他抬起的双手,仿佛对这行贿的丑态难以接受一般,许久,才吧嗒了一下嘴,轻声感慨:“还戴戒指呐,至福乐土还挺讲究……”

    赞颂者的手臂颤抖着。

    手背上,震怒的青筋崩起,可很快,又再度消散。

    到最后,麻木的将那些由无数灵魂中的精萃所形成的咒石之戒摘下来,放在了悼亡礼服的上面。

    缤纷的光芒闪烁着,照亮了他心中落下的眼泪。

    最后,不舍的看了这些宝物一眼,赞颂者的笑容抽搐着,将它们推到了槐诗的眼前。

    “啊这……”

    槐诗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瞧瞧,这也太不像话了……您一句话都不说,我就这么白拿,太不好意思了啊。”

    “……”

    赞颂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抬起手,指着槐诗,在无穷的怒火之下,不由自主的想要痛斥,可到最后,扭曲的神情,竟然奇异的变成了比哭都要难看的笑容。

    “请……请您……笑纳……”

    后面的声音已经扭曲,像是哭嚎一样走调了。

    “哎,老兄,你这就太过分了啊。”

    槐诗无可奈何,在盛情之下,终究是没有办法,值得叹息着接过:“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啊,下不为例,下不为——”

    说着,他拔了一下,没拔出来。

    再拔,还没拔出来。

    “嗯?”

    他疑惑着看向赞颂者,直到他颤抖的手指缓缓松开。

    就这样,目送着,视若性命的宝物,落入了槐诗的手中。紧接着,便有漆黑的火焰从那一只手掌中升起,瞬间吞没了一切。

    粘稠如液体的黑暗里,不断传来让赞颂者心如刀割的破碎声音。

    悼亡礼服、哀鸣之杖、咒石指环,一个个的消失在他的感应之中。

    到最后,当天阙的焰光和归墟的黑暗消散,赞颂者的宝物已经再也不见。

    只剩下了一袭无数银白丝线编织而成的长袍,宛如光芒铸就一般,轻盈而飘逸。就在前胸和后背上,理想国的徽章缓缓浮现。

    如此,轻描淡写的完成了重铸。

    “没想到,竟然白赚了一件演出服……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槐诗披上了新衣服,捏出一面落地镜,开始对着镜子摆出POSE,搔首弄姿,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旁边有个人,重新看过来。

    笑容越发的热情洋溢起来。

    “没想到啊,老兄,你竟然帮我这么大一个忙……那我也帮你做件小事,怎么样?”

    赞颂者愣在原地,看着那渐渐靠拢的笑容,眼瞳不由自主的颤抖。

    仿佛,已经被笑容之后所溢出的黑暗所吞没。

    当他终于惊觉,想要后退时候,便有数十个狗头天使猛然扑上来,将他死死的按住了,不容许他抗拒和挣扎。

    最后,强行将他的面孔扳起,扒开眼睛。

    就在他面前,归墟中的漆黑如蛇一般从槐诗的指缝中钻出,涌动,缠绕在他的面孔上。

    那一瞬间,随着槐诗的微笑,他听见黑暗里传来的声音。

    仿佛来自深渊最深处的呢喃。

    “——你听说过,巴哈姆特吗?”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火上浇油

    “住手!住手,停、停一下——”

    赞颂者惊恐的嘶鸣和呐喊。

    当通向归墟的大门从那一道掌心中开启,便有无穷暗潮涌动,宛如海洋的澎湃回音响起,回荡。

    不知道第多少次,他想到了自灭,引爆自己的灵魂,连带着眼前的家伙一起,同归于尽。

    可源源不断的恐惧和惊悚却在本能的引导之下浮现,阻止他做出最愚蠢的选择,告诉他:如果他自灭了的话,很有可能沦落到比死亡更恐怖的结局之中——

    有可能沦落进……眼前的那一片黑暗里!

    可是此刻,当深渊狰狞的咧嘴,真正的地狱向着他敞开大门时,他才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别无选择。

    “我要坦白!我要坦白!”

    他艰难的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向后,语无伦次的呐喊:“我知道一条暗道,一条能直接去上层的暗道,还有秘库和兵道,牺、牺牲大人是信赖我的!还有公义,公义,我知道他的秘密!我还有作用,我可以立功,你们现境不是喜欢招揽大群么?我也可以召,我也可以爱现境,等一下,不……呜呜呜!!!”

    嘶哑的呐喊戛然而止,那一只黑手,已经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剧烈的心跳回荡在耳边,夹杂着粗重的喘息,还有那些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呼喊着什么的话语。

    只能在那些臃肿狗头人的压制下,在腥臭的体味中,呜咽着,绝望的挣扎。

    然后,黑暗,涌动的黑暗在他的眼前缓缓升起。

    仿佛瞬间坠入了深渊的最底层。

    无穷粘稠的漆黑涌动着,如海潮泛起混沌的波澜,当海潮开辟,便有死亡、绝望、痛苦、悲怆、愤怒、怜悯乃至怨憎缓缓升起,凝结为莫可名状的轮廓,彼此重叠,融合,到最后,浮现出冷酷庄严的兽面。

    头戴王冠,身披彩虹,尾巴拖曳着燃烧的星辰。

    无穷尽的黑暗宛如薄纱一般被掀开,就化为了它面孔上微不足道的妆点,而此刻,庞大如日月的睁开,巨大的瞳孔便仿佛黑洞一般,将眼前的哀鸣的祭品彻底吞没。

    正是那一瞬,凝结成实质的粘稠黑暗覆盖了他的面孔。

    然后,粗暴的涌入了口鼻之中,带来前所未有的炽热感和撕裂剧痛,令他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无声的哀嚎。

    可越是呐喊和咆哮,那些涌入体内的漆黑就越是庞大,到最后,填满肺腑,甚至,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触须深入了灵魂之中,冷酷的、残忍的、贪婪的修正着其中的形状,不断的扭曲着那些早已经刻入灵魂里之内的常理和观念,乃至……乃至……信仰!

    绝望的灵魂嘶鸣着挣扎,不顾一切的想要点燃自我。

    一轮圣光从苍白干涸的灵魂中升起,来自牧场主的神性和戒律化为了最后的壁障,为他撑开了一隙喘息的夹缝。

    “咕……嗬嗬……杀了我……”赞颂者的扭曲面孔从浊流之下浮现,双目猩红,嘶哑的咆哮:“杀了我啊!”

    槐诗微微愕然。

    嗯?竟然还有反抗的力气?应该说,真不愧是牧场主专属的高级货色么?

    还带着防伪认证?

    不过,很快他就再不以为意。

    不就是个圣光么?看我把它推回去!

    槐诗的掌心中,一颗漆黑的心脏从淤泥里浮现,猛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洪流黑暗井喷而出,灌入了赞颂者的面孔。

    嘶鸣被淹没。

    前所未有的炽热感从他的灵魂中涌现,扩散,滚烫的灼热以及那燃烧的黑暗令他一阵阵抽搐起来,怀疑自己快要在这汹涌的灌注中爆开。

    不要,不要!

    感受到灵魂在被黑暗迅速的玷污,信仰飞快的崩溃,在绝望之中,他用尽所有力量,试图维持最后的理智,癫狂的吟诵地狱中的圣典:“赞颂吾主,世上……一切……一切主宰……巴哈……至上之神,至上之灵,永恒深渊之主……巴哈……巴哈……”

    念着,念着,他的喉咙里就难以再继续发出声音。

    只有哀哭一般的呜咽。

    当支离破碎的祈祷混杂在一起,已经再难以分辨彼此,到最后,就在他灵魂深处,那一道辉煌的圣光竟然也在震颤中染上漆黑,迅速的暗淡下去。

    一片黑暗里,只有狼首巨灵的轮廓在渐渐的升起。

    俯瞰着近在咫尺的灵魂。

    冷笑。

    啪!

    一道裂隙从他颅骨中长出的圣诗头冠中浮现,紧接着,纯白的冠冕之上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漆黑。

    自内而外的质变。

    就在他的背后,纯白的双翼迅速的漆黑,畸变,羽毛脱落之后,浮现鳞片。

    黑暗消散无踪,当槐诗松开了手掌,赞颂者便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滑落在地上,瘫软成一团,一阵阵的抽搐着,无力啜泣。

    一滴嫣红的泪水,绝望的从眼角滑落。

    自己和牧场主的链接,竟然断开了?

    他已经再感受不到自己灵魂中永恒照耀的那一轮太阳了。

    而某种崭新的力量,正在从灵魂中萌发,充斥了牧场主留下来的空隙,然后将它的灵魂修正成崭新的形状。

    明明心灰欲死,可偏偏有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幸福从心头渐渐的浮现,令他的表情时而空洞时而微笑,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福音圣座中沁人心脾的清香渐渐变成了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辉煌而庞大的圣殿在他的眼中也渐渐扭曲,诡异,丑陋不堪。

    曾经自己所赞颂的一切坠入了深渊之中,可他的灵魂却平静的不可思议。

    因为名为巴哈姆特的烈日从他的心中升起——

    崭新的光芒重新将一切照亮了。

    当旧的赞颂者在黑暗里死去之后,便有崭新的自己从这至福的洗礼中诞生,摆脱旧的形骸,领悟了新的真理。

    “圣、圣哉——”

    宛如婴儿学语一般,磕磕绊绊的赞颂着至上之主,呆滞的眼神中便有新的神采萌发,亮起,渐渐狂热。

    再度抬起的面孔之上,口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拉长,如纯白的卷曲毛发迅速的生长而出,就在槐诗愕然的凝视中……

    变成了一条西高?

    绝了,这他妈的也分类的么?!

    他环顾四周,看向周围的信徒,然后发现自己几乎不知不觉都快把常见犬种都凑齐了——只不过绝大多数灵魂驳杂的底层天使,似乎只能转化成土狗,有地位高贵或者是灵魂受到牧场主赐福的征战天使,才能够有品种,而且血统看上去也参差不齐,除了赞颂者这一条纯血之外,其他的都有点串儿。

    这……你们至福乐土究竟是地狱还是狗场?

    怎么这么邪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槐诗挠头,难以理解。

    不过,刚刚一番刻意针对赞颂者的改造,也让他对信仰瘟疫的转化有了更深的理解。

    疫病的本质,就是大司命神性的延伸,本身就具备着绝强的侵蚀性和转化功能。

    而在自己的凝固投影巴哈姆特吞掉了大收割者的深渊之种以后,两份侵蚀叠加在一块,再加上了巴哈姆特这个上位因素的影响,就令槐诗本人的源质具备了强制性将地狱生物成自我大群的效果。

    之所以能这么行云流水,除了槐诗打的妙之外,另一方面……就是牧场主接的好啊!

    能这么顺利,这都要仰赖于至福乐土的质量拔群,天使们源质充沛,如果是其他参差不齐的地狱大群,可能只能变成人头狗或者是半截狗头人之类的怪东西。

    究其原理,就是槐诗这个赝品统治者在强行挖至福乐土的墙角,把属于牧场主的大群强行盖上自己家的戳儿。

    然后在地狱里用劣币驱逐‘良币’……

    其他量产的征战天使还好,如赞颂者这样的中高层,灵魂里都带着防伪芯片和防火墙,不是换个牌子就能搞定,还必须从内部重新ROOT一遍,彻底清洗掉旧的残留之后,再换成新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赞颂者其实已经彻底死过一次了。

    应该说,早在被牧场主转化成食物链的一部分,或者在不断的重生里,他已经死掉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槐诗所做的,就是粗暴的将牧场主所施加的影响和赐福全部污染掉,然后换成自己的归墟厂牌。和把一个人拆碎了换个脑子,再重新拼起来没什么差别。

    原本的记忆和灵魂能留下多少,全看运气。

    反过来说,也只有凝固之后的灵魂才能这么搞,如果是升华者的灵魂活性和结构的话,恐怕搞完这一套也凝固的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统辖局对于槐诗的警惕实在是有道理的。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挖现境的墙角自己洗升华者洗出一整支狗头人大军出来。

    而遗憾的是,就算是统辖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似乎也依旧还远远低估了他的威胁和破坏性。

    自从他登陆福音圣座,短短的半个小时不到,感染的大群就已经快要破万了!

    还有更多的带菌体还在潜伏期,等着扩散……

    万幸的是,这会儿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没注意,只要槐诗自己不傻到把这事儿写报告里发上去,应该不会被友军再次提防。

    大不了,干脆就取之于牧,用之于牧,白来的炮灰干脆都在福音圣座消耗掉就完事儿了!

    想到这里,槐诗看向那些狗头人时的视线都越发的慈祥起来。

    这么好的炮灰,不用,可太浪费了啊——

    “都吃了吗?想吃点什么的就多吃点嗷,吃点好的。”

    这温柔的体恤和关怀引得信徒们纷纷感激涕零,齐声赞颂不止,就连刚刚转化完成的赞颂者都开始在那温暖的话语中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悔不当初。

    很快,在一番安排之后,槐诗就将绝大部分士气满点的狗头信徒们全都洒进了善事天传播福音之后。

    最后,终于看向了眼前的圣堂。

    在远方,庞大的建筑在从天而降的烈光中坍塌,浓烟升起。

    隐隐的巨响和厮杀的声音不断传来。

    就连顶穹之上的昏黄阳光,也浮现出一缕缕浓厚到化不开的血色。

    伴随着无数狂热的赞颂,庞大的陨星从更上层的界域呼啸的坠落,将整个区域都化为一片火海。

    战争的火焰已经自外而内的渐渐将福音圣座点燃,可在更高处,更深的地狱里,暗潮依然在不断的涌动……

    “让我们给火上再添点柴吧——”

    槐诗微笑着,大步的走入了礼赞所的圣堂。

    就在他的脚下,井喷的黑暗席卷,扩散,瞬间将整个庞大的圣堂都笼罩内,然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向内渗透,改造。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轰鸣,牧场主的圣徽迅速的崩溃,坠落。

    造像坍塌。

    数之不尽的活化乐器在赞颂者痛心的眼神中化为了灰烬,而更多的铁光,更多的炼金矩阵,在阴影之潮中再度塑造成型。

    到最后,原本阴森诡异的殿堂内,只剩下一片空白。

    只有宛如演奏厅一般的舞台缓缓升起。

    而在敞开的顶穹之后,无数线缆和机械迅速的变化和延伸,一枚泛着古老铜光的麦克风,就这样缓缓的降下。

    垂落在了槐诗的面前。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专场演唱会啊。”

    灾厄乐师轻声呢喃。

    伸手,握向了近在咫尺的权柄。

    敲下了虚空中,第一个音节!

    就在那一刻,近乎撕裂魂灵的凄厉尖啸,从礼赞所中轰然升起,顺着遍布整个福音圣座中下层的矩阵和枢纽。

    如洪流扩散。

    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蹂躏着每一只耳膜,令一切有智识的生物都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颤栗。

    尖啸在蠕动,匍匐爬行,苦痛的翻滚和痉挛,在空气之中搅动出一层层有形的波澜。

    席卷过宽阔的广场和街道,挤入了逼仄的小巷和夹缝,贪婪的将一切都笼罩在自己的支配之下。

    瓦片震颤着破碎,砖石哀鸣着崩裂,无数尘埃惊恐的从大地上跳起,簌簌舞动。而血色的湖泊里荡起了层层涟漪,白骨的高塔震荡不休。

    而来自云中君的诅咒和恶意,便在这钢铁的咆哮中,飞向四面八方!

    那一瞬间,所有活物的心脏,都整齐划一的跳动了一拍。在肺腑之中,痉挛紧缩,颤栗不休。

    感受到冰冷的寒意,渐渐从脊背上升起,如芒在背!

    因为有令人癫狂的恐怖音量,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譬如惊雷,阵阵肃杀的雷声上下升腾,宛如震怒的怪物一样,冲撞着天地,席卷了每一寸大地和土壤,深入天穹和九地之下。

    如是,带来了来自天国谱系的问候。

    “喂,试音——试音——能听见么?”

    那个让内脏为之痉挛抽搐的尖锐声音,疑惑的留下一连串的轰鸣:“噗噗,啪啪,怎么没反应?难道要插电吗?总不会是坏了吧?”

    轰!

    剧烈震颤的铜钟崩裂出一道缝隙,脱离锁链之后,从塔顶坠落。而遍布裂隙的砖石,也在前所未有的共振中,化为了尘埃。

    此时此刻,不论是现境还是地狱,不论是升华者还是大群,所有人的心里,就震撼和惊骇之外,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想法。

    草泥马!

    ——谁把这逼的自由麦关一下啊!

    《天启预报》安全阅读手册。

    其之三:红色的月票很有用,但要付出代价。请谨慎保管和使用。还有,请记得在每个月结束之前用完。他在等着你。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Stand by Me

    此刻,滚滚声浪在天地之间漫卷冲突,当刺耳的尖啸从风中犁过,便好像有数不清的刀锋纵横交错劈斩,留下了深邃的裂痕。

    就在墙壁和夹缝的共振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听见了坍塌和破碎的哀鸣。

    而那个欢脱又愉快的声音,却依旧好像几百斤的胖子一样,在所有人的耳膜上跳舞,回旋,跳跃,然后还跺两脚,蹂躏着可悲的神经和大脑,带来一阵阵若有实质的剧痛。

    善事天、生命天、智识天,三层庞大的界域在这超过功率的声浪蹂躏之下动荡不休,不知道多少因为距离喇叭和传导装置距离过近的大群在声浪中被震成粉碎!

    让现境的升华者只是头晕目眩的尖啸,对于凝固者来说,却仿佛是深入骨髓的猛毒和利刃,当凄啸回荡时,便令肌肉和骨骼之上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关掉!关掉!”万夫长怒吼:“全部关掉!”

    庞大的天使展开双翼,不顾前面的入侵者,回头,猛然喷出一道暗流,瞬间毁去了那传导圣训的巨钟。

    破碎!

    在那之前,已经有数十个征战天使口鼻中冒出了粘稠的血丝,踉跄走了两步之后,便瘫软在地上,失去呼吸。

    可不等他们喘息片刻,便有钢铁增殖的声音从破裂的铜钟之下响起。

    宛如种子萌发了一样。

    在矩阵的传导中,阴暗的源质如潮,在福音圣座内部的网络里流动,所过之处,扩散漆黑,侵蚀着这一片所谓的乐土。

    而当巨钟破碎,那些静谧流淌的黑暗便好像被激怒了,涌动如潮,从裂口之中井喷出来,化为暴雨。

    所过之处,一切都像是在强酸的笼罩里,嗤嗤作响,腐蚀成干枯的碎片。

    而在裂口之后,却有一颗宛如肉瘤一般的铁块在,渐渐冒出,诡异的收缩和膨胀,顶开,分裂,舒展着青铜的叶片和白银的花蕊,妖娆的枝叶层层分开,沐浴着血色的夕阳昏光。

    比刚刚还要更加刺耳的尖啸声,便在金属的共振之下轰然迸发!

    万夫长呆滞一瞬,未曾反应过来,便看到丝丝缕缕的银光从花丛中伸出,宛如活物一般,饥渴的探索着四周,瞬间,穿刺而至。

    贯穿躯壳,贪婪的吸食着生命的干枯。

    只有一具畸变的躯壳在赞颂的‘圣歌’里化为了尘埃。

    猎食和扩散,开始了!

    此刻,顺着礼赞所的枢纽,归墟中溢出的源质在迅速的扩散,如同电流一般,迅速的串联着每一处的设备和关节,然后在异化的设备之中,便有金属之花丛丛盛开,扑鼻的异香无声扩散,散发着信仰的瘟疫,宣讲着来自巴哈姆特的圣训。

    纵然这宣讲的话语乃是肉耳所无法承受的鸣叫,圣训不过是撕裂灵魂的凄啸。

    在光耀圣殿、祝福广场、在每一处紧要的关隘前面,在遍布三层的战火之中,当破碎的星辰砸落,大地上升起怒焰,凄厉的嘶吼便在所有有形者的耳边爆发。

    “哦吼——”

    沸腾的大釜前面,郭守缺端详着角落里钻出的铁花,顺手,撕扯下一片,恶毒花蕊的缠绕和攻击在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就彻底枯萎,浮现死灰。

    而苍老的厨魔张口,将尖锐的铁片投入牙齿之间,悉心品尝着苦痛和愤怒所交织而成的美味,悠然轻叹:

    “是没有见过的开水白菜啊,有趣,果然有趣!库哈哈哈——”

    阴鸷怪异的笑声如夜枭那样,从沸腾的汤汁中升起回荡,令所有升华者愕然的回头。

    完全分不清,那诡异阴森的气质究竟是友军还是反派。

    只是感觉,某种沉睡在老人躯壳中的阴暗之物,仿佛兴奋的睁开了眼睛。

    饱含着期待。

    “要来了。”郭守缺轻声呢喃。

    很快,当第三轮尖啸如犁扫过之后,世界便仿佛一片寂静。

    动乱的战场和厮杀中,那些微不足道的巨响、嘶鸣和呐喊,都尽数远去了,只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宛如来自鬼魅的冰冷耳语,令那一张张染满血污的面孔愕然抬起,疑惑的向着远方眺望。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还好么?”

    来自礼赞所之中的冷酷话语回荡在战场之上,毫无温柔和怜悯,带着近乎满溢出的凶意,宛如影中的妖魔从血里浮现倒影,好奇发问:

    “杀完了么?烧光了吗?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全都破坏了吗?今日的任务完成了么?那明天的任务开始了吗?

    是否有片刻的闲暇,为艺术留驻脚步呢?”

    “不论你身在何方,不论你来自现境还是地狱,都欢迎你收听本期的专场演奏会。”

    那一瞬间,幽暗肃冷的殿堂之内,槐诗微笑,漆黑的眼瞳里映照着深渊的光彩:“接下来,让我们将请来自一位来自天国谱系的灾厄乐师,为大家带来今天的演奏——!”

    在最后的停顿之后,他垂落眼眸,轻声呢喃:

    “真希望,你们会喜欢……”

    当无数升起的琴键自展开的机械中升起,齿轮旋转,簧片和绞弦所牵引的钢铁手指落下,便在永恒死寂的黑暗里掀起了。

    自无数死亡中所酝酿出的乐章,自此刻,掀起新的涟漪!

    清冷的琴声涌现,宛如展翅一般,飞起,掠过一切……

    槐诗的眼瞳不由自主的颤动。

    渐渐恍惚。

    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那种令人迷醉的体会。

    知觉在无止境的延伸,自双手十指之下,超越了双目所能眺望的极限,超出了灵魂所感应的范畴。

    世界好像在瞬间失去了形体,溶解,消散,可紧接着,当无数细碎的震颤和鸣动汇聚而来时,便再度勾勒出了崭新的形体。

    前所未有的完整轮廓,纤毫毕见的渺小细节,还有无数灵魂燃烧或是熄灭时的火光。

    好像,将世间的万象,再度握紧了手中!

    在礼赞所的中枢之上,随着阴暗的源质网络和无穷铁花,乃至遍布各处的带菌体,就好像一个个中继站,一柄柄音叉,毫无瑕疵的同他共鸣着,扩散这一份寄托在旋律之中的意志。

    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成为太一的那短暂瞬间,倾听着万物的鸣动,仿佛只要呼吸,便能掀起飓风,只要意念,就可以扭转整个世界!

    这是规模前所未有的……

    ——极意·交响!

    “放肆!!!”

    嘶哑的声音,从智识天之上的美荣天中响起。

    大天使·牺牲在围攻之中怒斥。

    感受到福音圣座所传来的哀鸣,他猩红的双眸瞬间扭转,隔着层层界域和障碍的封锁,望向了礼赞所。

    那一片黑暗中,宛如统治者眺望自身疆域的身影。

    在清冷又温柔的寥落琴声里,那些流淌在天穹和神殿之间的圣光竟然也在迅速的暗淡,熄灭——天穹之上牧场主的耀眼日轮和代表着亡国的血月、来自雷霆之海的巨眼,竟然在前奏之中缓缓的隐没。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无信者,受死!”

    牺牲脑后的光轮剧烈旋转,轰鸣声震荡四方。

    那一双猩红的眼瞳里,已经浮现刻骨的杀意。

    ——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篡夺至上之主的乐土!

    四臂在圣人和受加冕者的围攻之下,猛然撑开,紧接着,张口,吐出了一枚古老的铜箭,钩在弓弦之上,向着槐诗射出!

    寄托着统治者杀意的一箭飞出,贯穿了层层界域,所掀起的余波便将不知道多少建筑和大群彻底湮灭。

    可就在半途之中,竟然离奇的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度,失去了目标,径直穿出了至福乐土,消失在无尽的深渊里。

    偏了?!

    牺牲嘶吼,再度一箭,可依旧不中。

    这一次,那一双猩红的眼瞳看向了战局的最外层,那个一直徘徊在不远处的中年人。

    谛听!

    胡子拉碴、一脸倦怠气息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冲着他微微一笑,仿佛一条老咸鱼一般,无奈又辛酸。

    可就在他的肩膀和脑袋上,却背着三只灵巧跳跃,拽着他头发玩耍的小猴子。

    一只猴子想要去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猴子想要遮住他的耳朵,而最后一只小猴子,便想要堵住他的嘴。

    于是,眼前的一切景象迅速变换,天地间万物回旋颠倒。四方传来的声音忽近忽远,周围的一切都难以感应。

    当谛听的嘴巴被堵住时,牺牲竟然感觉自己和福音圣座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而就在他身后,一缕微不可绝的阴影中,有阴冷的面孔悄无声息的浮现。

    来自美洲谱系的死神,羽蛇之影——修特洛尔!

    悍然背刺!

    啪!

    牺牲瞪大眼睛,看向胸前贯穿出的剑刃,震怒的神情旋即变得冷静下来,肃穆庄严,虔诚吟诵着牧场主的圣言。

    紧接着,一轮扩散的光焰,从他的四分五裂的躯壳中涌出!

    自爆!

    毁灭的波澜瞬间将整个空间内的一切尽数吞没,焚烧殆尽。

    仓促之间,就连俄联的第六圣人都被毁去了大半截身体。

    可当众人狼狈后撤时候,那最为彻底的自爆光焰竟然又凭空收缩,向内,再度凝聚成了牺牲的面孔。

    六只眼睛冷冷的看着周围的围攻者,冷笑。

    如此,诡异的在自灭的状态之间不断的切换。就好像对于其他凝固者而言代价惨重的自爆,不过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随灭随生。

    在牧场主所赐予的威权之下,被冠以‘牺牲’之名的统治者具备着无可比拟的重生速度,同时,也具备着所有大天使中最庞大的破坏力!

    倘若在之前,他还顾忌着美荣天的完整,不愿轻易施展的话,现在,意识到了底层扩散的威胁之后,便再无犹豫!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的对手。

    首先——

    他的目光在圣人、受加冕者、修特洛尔几人的身上流转,最后锁定了缩在最远处的……谛听!

    和那些无法压制自己的对手不同,这才是对自己威胁最大的目标!

    瞬间,牺牲再无犹豫,化为燃烧的流光,扑面而来!

    而谛听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竟然主动的,后退了一步……

    然后,露出了身后双目含泪的燕青戈。

    “挑你老木!”

    手握着简陋的边境遗物,最弱五阶瞪大眼睛,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你别过来啊!”

    几乎是在腾蛇的惨叫响起的同时,轻快而浪漫的前奏,终于走到了尽头。

    当黑暗的殿堂里,大提琴的悠扬声音扩散,便有令人怦然心动的低沉歌声自如暖雾一般的旋律中响起。

    “当夜晚悄然而至,当大地一片黯淡时,月亮就是我们所见的唯一光芒——”

    同惨烈的厮杀毫不搭调,同如今遍布尸骨的战场也截然不同,那悠远又轻灵的歌声,仿佛从长眠的尽头传来。

    带着悲悯和惆怅,温柔的从每一个灵魂之上拂过,回荡在天地之间。

    当低沉的哼唱和袅袅余音在风中吹过,惨烈狰狞的世界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瞬。

    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随着那大提琴和钢琴的演奏,伴随着空缺的鼓点,心脏发狂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字面意义上的,怦然心动!

    可如恋爱一般的心如鹿撞,却并未曾给灵魂带来丝毫的甜美和慰藉,恰恰相反,从胸臆中浮现的只有冻结呼吸的冰冷,和令灵魂都为之惊悚的颤栗。

    当来自礼赞所的波澜扩散,如浪潮一般吞没时,所有心脏便齐齐跳跃一下,奋尽全力。

    响应着,来自黑暗最深处的呼唤。

    就在槐诗的身后……

    那缓缓开启的归墟之门里,无穷的阴暗中,有纯黑的庞大轮廓缓缓浮现,高悬在他的头顶之上。

    繁复的钢铁和机械构成了心脏的轮廓,一道道粗大的接口延伸向四方……

    随着旋律的演奏,它便仿佛活了一般,收缩,鼓胀。

    跳跃!

    一滴滴的液态黑暗从钢铁的瓣膜和机械的心房里洒落,又悄无声息的消逝在了虚空中,流向了共鸣的来处。

    而那带着一丝沙哑的歌声,依旧在温柔的爵士乐中清唱。

    在所有倾听者的耳边回荡。

    啪!

    垂死的升华者呆滞一瞬,感受到涨红的面孔之上,崩裂出一道缝隙,鲜血滴落。

    不由自主的,面色骤变。

    “如果天穹在我们的凝望中坍塌,高耸的山峦落入海洋。”

    槐诗微笑着,向着眼前的地狱,所有的倾听者颂唱:“我不会悲伤,我不会绝望……不,我不会独自流泪。”

    在那转瞬即逝的寂静中,所有的心脏仿佛都陷入凝固,忘记了跳动,被冻结在沉默里。

    所听见的,便只有那温柔的倾诉。

    “只要你,在我的身旁——”

    惊雷那样的号角声乍起,来自四方的合奏重叠在一处,就在宏伟的旋律中,充满了欢欣和祝福的歌声升上了天空,宛如和煦的阳光,从最黑暗的地方亮起,撼动和天穹和大地,令波澜笼罩了阴暗的世界。

    随着乐章的最高潮,带来了演奏者的馈赠!

    啪!

    垂死的心脏再度猛然跳跃,狂热的情绪和信仰充盈在粗重的呼吸之中。

    当如潮水那样的覆盖了一切毁灭和斗争,吞没了整个战场,便有耀眼的光焰从升华者们的眼瞳之中亮起。

    来自云中君的雨露洒落在每一片灵魂之中,带来了笼罩了了三层界域的超广域甘霖。

    当无数心跳被串联在了同一个节奏中,随着旋律的调整,渐渐化为了整齐划一的节拍——黑暗的最深处,槐诗身后的机械心脏,猛然收缩,坍塌,化为一个为不可见的小点。

    然后,紧接着便迅速的膨胀,近乎充斥了整个归墟!

    “所以,亲爱的,请留在我的身边——”

    当那乐章向着更高处演进,号角和大提琴再度掀起新一轮的高潮,前所未有的激昂心跳便随着槐诗的歌声,降临在了地狱之中。

    “请伴我,一同向前!”

    轰!

    毫无征兆的,漆黑的夜空之中,惊雷横过!

    数之不尽的爆裂声,自大地之上迸发。

    就在光照圣殿、在遍布尸骸的广场、在无数归净之民汇聚的祈祷圣所乃至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升华者面前。

    那些近在咫尺的敌人,还有那些近乎无穷尽的大群,在这一瞬间,齐齐的,迟滞了一瞬。

    苍白的脸色迅速涨红,浮现漆黑。

    口鼻之中的血丝缓缓渗出。

    不由自主的,踉跄。

    倒地。

    “什么鬼!”

    原照呆滞的架起长枪,将地上的尸骸挑起,才发现,刚刚那个拦在自己前面的敌人,现在竟然失去了呼吸。

    心脏爆裂!

    可作为生命力强韧的地狱生物,由至福乐土精心杂交出来的物种,别说心脏,就算头颅爆裂之后也应该能本能的去撕咬和吞吃对手才对。

    可现在,竟然在演奏之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嘴角,还残留着幸福的微笑。

    宛如走向归宿那样……

    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当回旋的大提琴生无休止的拔升,在槐诗身后,一只只钢铁之手在庞大的四层管风琴之上敲下,无数簧片便随之震颤,掀起鸣动的海潮。

    一个又一个的爆音,在旋律的间隙扩散,宛如引发的毁灭的连锁……

    就在归墟的鸣动和呼唤里,智识天、生命天、善事天,每一处战场,每一个角落里,都迎来了无可抵挡的死亡之潮。

    并没有在那些强韧者和受祝者身上浪费时间,而是,平等而怜悯的遍及了所有的弱者和最底层。

    海量的大群仿佛麦子一样,随着影心的跳跃,纷纷爆裂,呆滞的被埋葬在悼亡的旋律之中。

    顺应着槐诗的呼唤。

    向着归墟,向着灾厄乐师所在的方向,延伸而去——

    不论震怒的巨像如何咆哮,那些大群中的强者如何愤怒,无可抵挡的死亡在种群之间迅速的蔓延。

    在失去温度的尸骸里,灵魂也在旋律的铸造之下迅速异变,连同身躯一起,塌陷为一片片诡异的暗影。

    然后,自发的向着周围的活物延伸而去,攀爬,眼神,层层叠叠的笼罩,到最后,当嘶哑的哀鸣戛然而止,一切都被溶解成了漆黑的色彩。

    而来自礼赞所的旋律,还在继续。

    呼唤,歌唱,演奏。

    “请你,陪伴在我的身边,亲爱的。”

    如同一只只无形的手掌,聚敛着接连不断的死亡,聚沙成塔,用海量寻常的归净之民和猎杀天使的灵魂,铸就出一片片游曳的漆黑。

    随着歌声一同,轻柔的摇曳,响应着远方的呼唤。

    “请你,留在我的身旁!”

    于是,就在那温柔的歌声里,尸骸和灵魂所溶解成的阴影,终于从大地的束缚中解脱。

    升上天空。

    化为了遮蔽一切的阴云。

    刺骨的寒意和杀机笼罩在了每一个幸存的凝固者头顶。

    告诉他们——

    暴雨将至!

    《天启预报》安全阅读手册。

    其之四:从容享受您的阅读时光,如果您听见咕咕的声音,请联系管理人员。专业的清理人员将会为您驱赶威胁,并赠送白色的拉胯条作为补偿。但请注意,不要将它同红色的月票一同存放。

    PS:在《Standbyme》和《Fly&othemoon》两首爵士乐经典中间犹豫了很久。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两首都可以去听一听。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风暴

    当无数尸骸如稻草一样无声倒地,在那轻盈又华丽的曲调里,一道道粘稠的阴影向着天空之中升起。

    远远望去,就仿佛大地之上生长出一条条诡异的幽暗触手。

    它们如同洋流之中的海草,在旋律和风中微微的舞动,延伸向了漆黑的天穹。

    此刻,如铁幕一样的阴云遮蔽了最后的微光,偌大的世界就尽数被笼罩在乌云的阴霾之内,一道道雷霆在云层之间横过时,就在乐章的节拍中敲下撼动魂魄的惊雷。

    每当电光的闪烁,便稍纵即逝的照亮了云层的最深处的轮廓。

    那一道庞大又诡异的心脏投影。

    影之心在跳动。

    汲取着无数大群的生命,钢铁和血肉的组织不断扩张和收缩,跳跃,将粘稠的阴影源质挤压而出。

    就宛如真正的心脏一样,顺着宛如血管一般的归墟循环,将源质送往了云层的每一片角落里。

    凄冷的狂风从大地的尽头吹来。

    令原本近乎凝固的空气里,浮现出点点纷飞的水汽冰霜。

    那究竟是暴雨将至,还是冷酷凛冬呢?

    广播中刚刚开始的经典爵士乐大串烧和各种即兴布鲁斯并未曾让人感受到任何的惬意,反而让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充盈在天地之间。

    当战场之上的升华者们愕然的环顾时,却忽然发现,自己怀中的作战计划忽然微微一震,开始发烫。

    “什么鬼东西?”

    就在冲杀之中,原照茫然的低头,将怀里烫到快要变成铁片的小册子抽出来,可还没等他拿稳,远方便响起一道撕裂耳膜的雷鸣,突如其来的高亢声浪让他的手里一哆嗦,差点在疾驰之中将册子丢到地上,万幸他反应的快,勾着马镫一个俯身,险而又险的将东西捞回来。

    然后,在迎风翻动的书页间,他就看到了一连串的乱码从纸页上迅速浮现。

    闪烁。

    好像死机了一样,焕发高热,墨迹游走不定,迅速的变化,就连刚刚出现的地图都开始剧烈的闪烁。

    很快,天国谱系的徽章从乱码中浮现,消失,最后,一个……WIFI信号的标志缓缓升起,落在了右上角的位置。

    闪闪发光。

    “啥玩意儿?”

    原照呆滞,一不留神,就已经又在队友们的怒喝中冲进了敌从之中。瞬间的迟滞,差点被怒吼的乐土卫士连人代马劈成了两截。

    你又搞什么鬼!

    不止是他,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怒骂。

    槐诗你个王八蛋!

    你能不能整点阳间的活儿?

    WIFI有个屁用,要信号干什么?

    刷短视频给穿的很少布的小姐姐点赞么?

    可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扉页之上,所浮现的崭新图标。

    宛如刚刚装载的APP一样,一个天气预报一般的云朵图标从墨迹之中浮现,而就在下面,还贴心的标注了新功能的名称。

    ——【滴滴打雷】。

    而且,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用一条箭头指出方位,而且无比体贴的在旁边画了一张笑脸,附上赠言:‘无氪金、装备全回收,这是你没有玩过的船新版本。

    PS:内侧期间,免费试用哦’。

    试用?

    我他妈试用个鬼哦!

    你说打雷就打雷?

    哦,忘记你是云中君……云中君就了不起啊?

    滚蛋!

    冲杀之中,原照一只手握着长枪,另一只手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按掉,却不小心按下了那个图标。

    在瞬间,就不由自主的面色骤变。

    刺骨的阴冷从那图标从窜起,瞬间渗入了他的身体和灵魂,占据了他的眼睛,接管了他的双耳,最终,掌控了他的意志。

    海量的阴暗源质从灵魂之中穿过时,所带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窒息。

    自那短暂的瞬间中,他好像变得不再是自己,而是某种……更加疯狂和冷酷的怪物,轻蔑的俯瞰着眼前的尘世。

    然后,不由自主的,向着云层之中那一颗怦然跳动的狰狞心脏,献上了虔诚的赞颂。

    “——圣哉!”

    圣什么玩意儿?

    你们就只会这一句是吧?

    圣、圣、圣,圣你马个头啊!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原照本想要勃然大怒的痛骂,可紧接着,便仿佛回应他的祈祷一般,在预层之上,庞大的心脏猛然收缩。

    勃动!

    于是,耀眼凄厉的雷光,自心脏中滴落的阴暗源质中迸发,从天而降!

    现在,原照总算知道,刚刚那一声惊雷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这么离谱的吗?”

    不由得,目瞪口呆。

    就在他的眼前,狂乱的烈光以凌驾于肉眼之上的极速贯穿了天和地之间的狭窄间隙,暴虐舞动,自一具具焦烂的尸骸之间跳跃。

    祈祷巨像、乐土卫士,乃至那些狂怒的征战天使们……

    方圆三十米之内的一切,尽数化为了虚无。

    只有灰烬簌簌落下。

    而在最后,那残存的湛蓝色电芒,还游刃有余的在空中留下了最后的残痕。

    ——一个硕大的爱心。

    “嘎嘎,巴哈姆特爱你哦~”

    铁鸦的幻影消散之前,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一片尸骸之间,只剩下原照傻在原地,低头和自己的战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手中那一本小册子上的图标。

    犹豫着。

    好像……还挺好用的?

    几秒钟后,原照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一眼,很快,随着第二声不由自主的圣哉,耀眼的雷光,再度从天而降!

    智识天,牺牲圣所。

    在失去了统治者坐镇的庄严殿堂前方,剥皮圣堂们赤裸着上身,胸前漆黑的咒文图腾蔓延,自鲜血之中忘我狂战。

    伴随着一声嘶声竭力的呐喊,耀眼的雷光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没入了看不到尽头的怪物大群之中,干脆利落的撕出了一道裂口。

    而就在骑士们长驱直入的同时,消散的雷光中,甘霖从天而降,伴随着阴暗漆黑的暴雨。

    就在无数花草盛开的芬芳之中,枯萎之咒以肉眼可见的极速在猎食天使们之间扩散开来,令一具具枯骨悄无声息的落地,摔成粉碎,化为了令生命萌发的春泥。

    乌云、暴雨、霜冻以及更多的……雷霆!雷霆!雷霆!

    来自现境的风暴,吞没了一切!

    伴随着影之心的剧烈跳动,礼赞所之中,槐诗砸落在键盘之上的指尖,管风琴一般的恢弘旋律奏响。

    阴暗肃冷的宏伟曲调升上天空,撼动着破碎的天穹。

    令暴雨和阴云无穷尽的扩散,来自云中君的馈赠和大司命的猎杀不断从天而降。

    哪怕粘稠的鼻血从脸上落下来,双手十指在反震之中皮肤剥落,血肉翻卷,可演奏未曾有过哪怕一秒钟的休止。

    槐诗早已经沉浸在这充盈的感受之中。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灵魂之下运转……

    作为大司命,作为云中君,当两者结合为一时,那完全不逊色于统治者的恐怖力量,乃至对于万物生灭的掌控。

    降下惩戒的雷霆,敲笞一切不臣。洒下无穷的暴雨,湮灭所有的异信。播下生命的种子,令万物在自己的意志之下繁衍生息,最后在这一片地狱中耕种出灭亡的果实。

    凭借着圣痕所形成的杠杆,用自我的重量,撬动起千万倍自身以上的力量……

    凭借着礼赞所得天独厚的环境和极意交响,令灾厄乐师的干涉范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投入其中的源质,全部都是来自于之前所有大群的猎杀和收割。

    如今,笼罩在三层界域之内的暴雨,除了最初他所投入的力量之外,全部都是被影之心所溶解的灵魂所形成。

    在整个过程之中,他所起到的作用不过是打通关节,挖下沟渠,最终炸开了堤坝。紧接着,肆虐的洪流便在他所划下的轨迹中奔行涌动,在异域的世界中构成了崭新的地狱循环。

    现在,当狂乱的旋律渐渐消散,槐诗的影响力也在逐步消退。

    而在升华者的呼唤之下,一个又一个的支点渐渐从循环之中浮现,代替槐诗分担那庞大的重量,为这一场活化的风暴奠定了最后的廊柱。

    一片寂静里,槐诗颤抖的双手离开了琴键。

    艰难喘息。

    感觉到眼前阵阵昏暗。

    一场笼罩了三层界域,同福音圣座的本体相抗衡的暴雨,已经让他彻底透支。就算有归墟中源源不断传来的纯粹源质和地狱沉淀,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恢复全盛。

    而当他回头时,便看到,蔓延到视线尽头的雷云和暴雨。

    雷光不断的降下,在天地之间划出一道有一道的凄厉轨迹。

    随着登陆队的前进,竟然开始了再度蔓延。

    当脱离了槐诗的掌控之后,其中的循环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崩溃,所泄露出来的力量就越发的惊人。

    只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场风暴能持续多久。

    说不定有哪个统治者如今忽然从天而降,本身所具备的恐怖灾厄气息,就足够令无人调控的地狱循环迎来崩溃……

    但哪怕只能持续短短的几分钟,已经足够发挥作用。

    在暴雨的遮蔽和掩护之下,绝大部分登陆队伍已经进入了迷雾之中,从福音圣座的监控和俯瞰中暂时脱离。

    种下混乱的根苗,在这一场地狱里掀起动荡的波澜。

    破坏工作才刚刚开始。

    “这一份答卷交上去,上面的老爷们应该满意了吧?”

    槐诗轻声呢喃着,眺望着远方的风暴渐渐吞没一切的景象,愉快的轻叹。

    至少,不会再有闲得慌的人说他作为天国谱系的代表,却每天游离于主战场之外,毫无寸功了……吧?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笑。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

    可有些东西,是真正能够看到的,存在于那里,冷漠的俯瞰着一切闲言碎语。

    并不值得在意。

    只是,他的休息并没有能够延续太久。

    两分钟之后,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礼赞所之外,重创的升华者倒在台阶上,艰难的,向上攀爬。

    在破碎的装甲上的标志,是……

    “深空军团?”

    槐诗愕然。

    很快,在晶格小队的帮助和抢救之下,担架上的升华者被抬到了槐诗的面前,在看到槐诗的瞬间,就好像触电一样,伤口崩裂,不顾一切的撑起身体。

    “别说话,安静!”

    槐诗隔着氧气面罩,按住他的面孔,大司命的神性运转,紧接着,面色不由得迅速阴沉。

    就在破碎的腹腔中,酸液和脓浆缓缓渗出,还有……熟悉的灰暗色彩。

    和柳东黎身上如出一辙的诅咒。

    ——来自牧场主的胃液!

    槐诗皱眉。

    在感知之中,这个家伙已经完全被蚀空了,灵魂溶解,源质稀薄,就连躯壳也已经变成腐败的囊泡。

    这个家伙,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爬过来的?

    竟然能够还活着?

    “来不及了,槐诗,请……不要管我。”

    那个未曾见过的陌生男人喘息着,抬起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腕:“尽快……请尽快……他们……”

    他直勾勾的看着槐诗,近乎哀求:“他们在等你……”

    啪!

    一道裂痕,在他僵硬的面容上扩散。

    呼吸断绝。

    在那一瞬间,衰败的灵魂悄然溃灭。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担架上的残骸迅速的化为了一滩烂泥。只有一点鲜红的印记,留在了槐诗的手上——属于深空军团的绝密频道,已经通过了槐诗的验证。

    紧接着,猩红刺眼的光芒,在槐诗的作战计划上浮现。

    深空军团的呼唤扩散。

    那是……最高等级的求援信号!

    《天启预报》安全阅读手册。

    其之五:请不要相信任何‘付费提前阅读三十章’的邀请和引诱,如果遇到,请尽快向管理人员举报。如果有人说他看过,请远离。

    抱歉,本章比较短,因为再次惨遭去哪儿网背刺,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以及,郑重推荐一本书:《其实我不是神》,忽然觉醒超能力之后变得莫可名状的主角开始不当人,散播混沌的故事……嗯,大概……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救援

    突如其来的讯号令槐诗的神情变化。

    深空军团?

    这个节骨眼上?

    这令他嗅到了一点不妙的意味。

    作为天文会这样的庞然大物所拥有的直属武力机构——四大军团本身就是相当于现境武力结晶的存在,其侧重不同,也各有分工。

    在其中,铸铁军团最为庞大,所肩负的职责也最为众多——常规野战、正面强攻、坚守任务乃至突袭、镇守等等,负担了几乎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常规防务,也最为人所知。

    而和忠实能干、任劳任怨的大哥比起来,直属于架空楼层的原暗军团就是家里最不招人待见的臭弟弟,包揽了特种作战和内部肃清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等等一类的脏活儿,除了偶尔保卫机要人物的时候之外,几乎没人待见他们。

    破晓军团在四大军团中的规模最小,人员数量最少,平时根本不怎么路面,编制也完全不固定。但每年补充的人手和发出的抚恤金甚至比伤亡率最高的原暗军团还吓人。

    在四大军团中,唯独他们的主体不是人,而是由天文会覆盖全境所搜集来的各种危险物品和后患无穷的遗物。同时,在保管、维护和使用的同时,他们也负责解决所有现境和边境中所出现的遗物失控事件。

    基本上,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们搞不定的话,那么后面就是存续院登场了。

    而最后的深空军团……那就是四大军团中的亲儿子,如今诸界之战中的现境主力,被友军们羡慕嫉妒恨的‘一等人’了。

    简单来说,就是海军。

    包括六座大型地狱中枢在内,下辖数十只深度舰队和上百艘战船所组成的超大型地狱作战集团,每年要消耗统辖局一半以上的军费预算去供养的庞然大物。

    而自从诸界之战开始之后,深空军团已经开始第三次扩军,分发给各个谱系的外包工程已经快要排到十年之后。

    而这一支军团在一直以来,也以惊人的战果和不逊色于其他军团的牺牲维持着自己的荣耀和价值。

    在深度战争之中,他们就是现境火力的体现,同时也是所有友军的强力支援。甚至在之前,倘若没有他们的昼夜驰援,天竺的三界防线可能早已经荡然无存。

    而现在,在这个时候,深空军团应该是外部作战的主力才对,为什么会有求援信号在内部出现?

    而且,还是‘现境安全’级的最高求援讯号。

    在看到那个信号的瞬间,槐诗的神经就已经紧绷起来——在诸界之战中,这可是和现境安全直接挂钩的警报。

    这个时候,总不会是叶戈尔御驾亲征了吧?

    槐诗脑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荒诞的猜想,但怎么想都不可能。现境升华者死绝之前,那老头儿恐怕这辈子都没上战场的可能了。

    但现在这个关节,出现这种讯号,恐怕背后的状况已经恶劣到极限了。

    就在槐诗登陆了深空军团的频道的时候,整个频道内部已经彻底炸锅。

    有超过两支的外部舰队已经冒着恶劣的交战状况投下了新的登陆舱,但伤亡惨重。遍布福音圣座的作战队伍开始向着讯号靠拢,但彼此之间的漫长距离已经足以令人死心。

    队伍列表上,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数量,已经变成了猩红。

    全员战死。

    在这个时候,当晶格小队的名字出现的时候,原本嘈杂争论的频道瞬间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剧烈的震颤和隐约的轰鸣,乃至,尖锐的杂音。

    “你好,这里是晶格小队的槐诗。”

    槐诗直截了当的说明情况:“我方到了一位战死者的援助请求,请说明情况。”

    “这里是深空军团第四舰队旗舰—南方号,我是指挥官施莱登。谢天谢地,看来β组完成了最后的任务,槐诗先生,我们需要您的援助。”

    旗舰上的指挥官明显松了口气:“有一支深空军团的登陆小队正在遭遇追杀和围攻,撤退失败,需要您的帮助。”

    “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曲折的方法?”

    槐诗不解:“难道不能通过作战中枢直接下达任务么?也一定有比我更方便的队伍吧?”

    这种状况下,他不得不浪费两句口水和时间。

    就好像深夜忽然有单位紧急任务,不是通过邮件正式发送,而是隔壁部门忽然拽着你单独拉了一个小群一样。

    这和统辖局的程序至上主义完全不一样。

    这不由得让槐诗心生犹豫。

    “来不及了,以及,我们不能暴露出我们的作战意图——否则的话,一旦有大规模的调动,反而会暴露出他们的价值。

    相比之下,我们宁愿承担风险。

    职责所限,我不能讲太多,只能说,有可能改变这一场战争局势和走向的关键,现在就在您的手中,还请不吝援手。”

    作为起码少将起的舰队指挥官,施莱登对槐诗一个临时编制的上校姿态放得极低,而真正让他安心的,是最后一句话。

    “吕西安先生说,您是值得信任的人。”

    施莱登说,“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只能恳请您的援手。我保证,深空军团一定会铭记您的情谊。”

    “……”

    得,真就是顶级工具人,谁用谁知道嗷!

    怎么跟保洁阿姨一样,还带互相推荐?

    沉默里,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还是老队长够意思,随时随地不忘记提携自己,只是,这安利的力度是不是大过头了?甚至能让一个深空军团的舰队指挥官把自己的名字记在号码本上……

    这种状况下,能报出吕西安的名字,就是自己人了,槐诗自然不至于袖手旁观。

    他不再犹豫,直截了当的问道:

    “求援队伍状况呢?”

    “不清楚。”施莱登明显松了口气,“只知道很糟糕,伤亡惨重。”

    “敌人数量呢?”槐诗问。

    “不清楚。”施莱登的语气越发的心虚:“根据上一次的联络,可能超过两支军团和十个大群,除了大量冠戴者之外,有可能还存在着统治者的干涉……”

    实话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求过于离谱。

    在敌人的大本营里穿过三层响应救援,还有可能和统治者为敌……这明显就是高危级送死任务了。

    更况且,他这里的队伍状况中,已经显示出了槐诗的虚弱状态。

    让一个虚弱的四阶带队去突破重重阻碍进行救援……施莱登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可除了他之外,施莱登已经别无选择。

    其他所有登陆的五阶都直属与决策室,有自己的任务。而各大谱系的主要队伍距离远的足够让人绝望。

    可令他越发愧疚的,是槐诗听完之后的平静话语:“还有其他我需要注意的么?”

    “嗯?”施莱登愕然。

    “我是说,其他任务要求?”槐诗微微皱眉,感觉对面的指挥官好像不太专业:“时间紧急,施莱登将军,您只要求求援队伍的安全么?”

    “啊?哦哦,有可能的话,请尽量保全成员,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

    施莱登犹豫了一下,咬牙:“只要将情报带回来就行,剩下的,都交给你了,槐诗先生。”

    “好的,收到,晶格小队承接此次救援任务,稍后请将求援队伍的验证码和通讯频道发给我,哦,对了,还有……”

    槐诗停顿了一下,说道:“其他的救援可以暂停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除此之外,希望不要有更多的牺牲。”

    就在两人说话时,已经有新一轮的登陆舱洒下来了。

    冒着重大的牺牲。

    越来越多的队伍在列表里变成猩红或者是残缺状态的黄色。

    很明显,深空军团这一次是急红了眼了,完全不惜一切代价。

    但不是槐诗看不起人,倘若自己这个超规格云中君也失败的话,恐怕其他救援队伍也不会有用。

    “我们有自己的职责,槐诗先生。”

    施莱登苦涩一叹,最后催促:“请问您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救援行动?”

    槐诗微微愕然,斜眼,看向了礼赞所之外的归墟之门,通向黑暗的大门缓缓合拢,消散无形。

    “已经开始了。”

    他说,“就在我询问状况的时候——”

    此刻,天穹之中,钢铁的战舰奏响鲸歌。

    如是,驾驭着无穷的阴云和雷霆,突破圣光的束缚。

    轰然而去。

    瞬间,逆着无数坠落的流火,撞碎界域之间的大柱和屏障,消失在裂口之后。

    “妈的,死定了!这一次死定了!”

    智识天之上,紧靠着升变天的牺牲天南方,诡异漆黑的山峦中,一架冒着火花和浓烟的巨大四足自走机械在岩石的夹缝和山峦的阴影之中狂奔。

    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狂奔的机械之上,狭窄的露天舱室里,鲁格剧烈的呛咳着,呕出破碎的内脏和鲜血,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和左臂了。

    痛苦不断袭来,让人想要立刻昏死过去,可在兴奋剂的支撑之下,却只能咬牙苦熬,骂了一句脏话。

    “干,早知道去年就不订婚了……”

    在旁边,客串战地医生的侦察兵陶铭烦躁的扯紧了绷带,打结:“你可他娘的消停点吧,留着一条命回去,起码还有义肢……是谁之前不信邪每天拿着照片给老子发狗粮的?

    还有之前的老四,成天跟舰队的妹子没来眼去,昨天还惦记着送戒指,今天就遭了——你们真的各个是人才。”

    鲁格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了一眼陶铭手里的针头,没敢骂人,视线看向前面:“埃隆不是也说,小孩儿快出生了吗。”

    “怪我咯?”

    驾驭着四足机械的学者一口气没喘上来,恼怒:“陶铭你前两天喊打完退伍不也挺猖狂的么?”

    “行了,都闭嘴——安静点!”

    就在最前面,队长伊克斯回头瞪了一眼这几个不着调的家伙:“声音再大点,直接送货上门算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困兽们

    在队长的威严之下,队员们纷纷沉默。

    只是彼此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苦涩。

    鲁格摸了摸口袋,找到了干瘪的烟盒,可又找了半天之后,却没找到打火机,狂躁的将烟盒捏成一团,正准备说什么,便听见凄厉的呐喊从天穹之上炸响!

    在地动山摇的轰鸣里,沙土之间,如山的巨虫张开口器,升上天空,将一只足足数百米的四翼巨兽咬成粉碎。

    血浆如雨一样,洒落,尸块坠下,将漆黑的泥土和山峦再度染成了一层鲜艳的墨绿色。眼球一样的碎片就砸在夹缝的前面,令车上的几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脸色惨白。

    一路慌不择路的逃亡。

    他们已经主动跳进了泥潭里。

    眼前延绵到天穹尽头的山峦,触目所见的一切,都并非是美好自由的旷野,而是怪物的栖身之所。

    至福乐土用来豢养无数畸变巨怪的超巨型兽圈——斋戒圈!

    可偏偏即便是如此,后面紧追着的肃清者们,依旧未曾放弃。

    就在天穹之上,苍白如骸骨一样的云层中,一道道光环降下,巡回不去。

    展开双翼的猎食天使们近乎穷搜的将每一寸土地都笼罩在视线之下,不放过任何的痕迹。就算是看到他们故意伪装出的车辙痕迹,也没有任何的动摇,只是冷漠的发出一道传信之后继续向前搜查。

    和底层那些量产货不同,在牺牲天之内,所有的猎食天使都是在漫长的征战之中为至福乐土献身超过十次以上,在胃液溶解中领受牧场主赐福的战斗兵器,直属与大天使的受祝军团。

    而他们的到来,只能证明一件事。

    之前代替他们去吸引注意力,争取时间的队伍……已经全军覆没。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的脸色都隐隐有些苍白。

    摇曳的幻象之下,他们忍不住屏住呼吸。

    伊克斯抬起手,指了指陶铭,陶铭手忙脚乱的打开继承自队友的医药箱,取出最后的几支注射器,咬牙捅进了幸存队友的脖子里。

    很快,来自生者的隐约气息尽数无踪,灵魂的投影和源质波动都归于虚无,如同一具具活尸,双目漆黑,皮肤惨白。

    “队长……”鲁格咬牙,低声说。

    “别说话——”

    伊克斯竭尽全力的压低了声音,狠狠的瞪着他,可鲁格却依旧用力眨着眼睛,指着他——或者说,他的身后。

    伊克斯愣在原地。

    只感觉冰冷的触觉从后背爬上了脖颈,舔舐着他的面孔。

    就在裂缝之外,破碎的巨大眼球里,有一条条像是蛇一样的黑色蠕虫延伸出来。

    那些原本寄生在巨兽体内的寄生虫,如今缓缓的在血浆里游曳,穿过幻影,循着活物的体温和呼吸,向着他们缓缓游来。

    就这样,数不清的寄生虫缓慢的爬出,匍匐、缠绕在四足机械,最后,那些细小的触须循着体温,一点点的探向了他们苍白的面孔。

    陶铭颤抖着,想要拔出军刀,可伊克斯的冰冷目光却令他的动作凝固。

    那个重伤的中年人瞪着自己的下属,嘴唇无声开阖。

    别——动——

    所有人的动作,凝固在原地。

    任由那些数十米长的寄生虫,在身体之上游曳,缠绕,滑腻体表上析出的粘稠液体涂抹在他们的皮肤上,带来阵阵刺痛。

    然后,在血腥味的吸引之下,猛然钉进了鲁格的断肢的裂口之中,苍白的面孔在痛苦的痉挛中迅速扭曲。

    鲁格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那一只寄生虫一点点的钻进自己的身体。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的动作。

    如同石雕那样。

    任由自己的骨骼、筋膜和内脏在口器的啃食之下,沙沙作响。

    直到最接近的猎食天使检索完毕,展开翅膀归于云中,空洞的眼瞳最后看向了伊克斯,嘴唇无力的开阖。

    祈求。

    好像是再说,救救我……

    那一瞬间,伊克斯悲凉的闭上了眼睛,点头。

    旁边,陶铭早已经扭曲的神情里浮现狰狞,在不管其他,猛然扑上去,手里的军刀刺入了鲁格的断肢里,拉扯着寄生虫,粗暴的拽出!

    可那些如蛇一样的寄生虫在被拽出来时,竟然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尖叫,瞬间,扩散向四周。

    令摇曳的幻象,在瞬间破碎!

    云层之上,那一个远去的黑点停滞在半空,猛然回头。

    庄严的黄金假面之后,双眸涌现震怒的光芒。

    一瞬间,好像有无形的锚点锁定了他们,整个沉寂的群山中响起接连不断的轰鸣,不知道多少怪物自沉睡中惊醒,遵循着指令狂奔而来!

    而带着金面的猎食天使,已经飞扑而降!

    “跑!”

    伊克斯回头,向着埃隆怒吼:“跑啊!”

    学者不敢犹豫,用尽所有力气催动了载具,令四足机械迈开铁腿,在山峦之间狂奔。

    加速,再度加速。

    提升到理论和实际的极限,带着浓烟疾驰。

    可是,却甩不开背后紧追的猎人。

    还有越来越多的猎食天使,从云层和山川之间浮现,向着此处合围。

    在载具上,所有的幸存者手忙脚乱的清理着那些残存的蠕虫,来不及害怕。可在混乱里,陶铭已经克制不住哽咽。

    “队长,队长,鲁格不行了!”

    他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队友,努力的想要刺激心脏起搏,可那一张呆滞的面孔已经没有血色,渐渐失去温度。

    “别死,鲁格,别死。”

    陶铭慌乱的翻着医药箱:“我救你,我还有药,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剂里,已经没有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了。

    就好像听到他的呼唤一样,鲁格勉强的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替我说……替我说……对不起……”

    “不该订婚的……”

    那个男人轻声呢喃,“耽误……她了……”

    伊克斯咬牙,闭上了眼睛。

    不敢再看那一双渐渐空洞的眼瞳。

    有嘶鸣一般的笛声被吹响了。

    远方沉寂的荒漠里,巨大的蠕虫从黄沙中钻出,宛如开辟海洋一样,将拦在前面的石头咬成粉碎,一道巨大的裂隙和隆起从它所过的地方出现,而蠕虫,已经从他们的正前方钻出。

    张开口器,扑来。

    “草你妈!来啊!”

    陶铭癫狂的咆哮,拿起自己的手枪,胡乱的射击,怒吼:“来啊,来啊,弄死我……”

    “埃隆,你还能开车么?”伊克斯忽然问。

    学者愕然回头,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下。

    “跑,跑的越远越好,如果你觉得要死了,就毁掉它。”

    伊克斯将腰间的金属箱子摘下,塞进了学者的手中,告诉他:“别浪费时间让我说第二次,当个男人,当个真正的男人。

    全体下车——”

    伊克斯拔出了残缺的军刀,回头,面无表情的命令:“准备作战!”

    在最后的寂静里,好像有人说了什么。

    令伊克斯的神情微微呆滞。

    “……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就在鲁格的胸前,联络模块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夹杂着尖锐的电流声:“这里是承担救援任务的晶格小队,α组听到请回答,请回答!”

    一瞬间的死寂,癫狂的陶铭回头,难以置信。

    可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忍不住扑上去,手忙脚乱的拿起话筒:“收到!收到!α组需要支援,你们在哪儿?我们需要治疗,治疗,你们究竟在哪儿!”

    “我们正在接近!重复一次,我们正在接近!”

    那些模糊的声音好像变得渐渐清晰,不断的重复着:“停下来!α组,停下来,为了确保定位精准和你们的安全,请你们在五秒钟之后停止移动……停止移动!”

    “你疯了吗!”伊克斯大怒,劈手夺过话筒:“后面那么多……”

    可不管他的回复,通讯里已经自顾自的开始倒数:

    “5、4、3……”

    “队长!”埃隆回头看着他。

    伊克斯沉默着,表情痉挛,握紧拳头。

    “停下!”

    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他说:“听他们的——”

    那一瞬间,狂奔的四足机械戛然而止,在沙地上犁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而疾驰而来的巨大蠕虫,已经从沙土中飞起。

    向着他们,张开了庞大的口器,咬下!

    ——轰!

    刹那间,宛如楼宇一般的庞大沙虫仿佛凝固在了空中。

    紧接着,在α组呆滞的眼神中,迅速的膨胀,恐怖的高热从紧绷的躯壳之中喷涌而出,再然后,炸成了漫天的碎片!

    无穷血雨升上了天空,染红了一切。

    然后,他们才看到——穹空之上骤然浮现的裂缝。

    就好像撕裂了怪物的躯壳一样,钻破了内脏和血肉的间隔,庞大的钢铁战船从裂隙之后飞出。

    厚重的装甲之上满是血污和裂口,还有不知道多少残肢断骸。一只鱿鱼一般的扭曲怪物还挂在它的冲角之上,就这样,被带进了这一片世界。

    然后,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旅程。

    脱落。

    就像是在血管里穿行一样,凿穿了界域之间的隔膜,凭借着赞颂者所提供的隐秘道路,鹦鹉螺疾驰而来。

    紧接着,阴云和雷霆,便从它之后的裂隙里,井喷而出,瞬间,漫卷了整个天空。

    宛如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将此处的一切尽数笼罩在帷幕之后。

    现在,浩荡的鲸歌从鹦鹉螺的轮廓中升起。

    呼唤海洋、雷霆、风暴,和毁灭!

    天阙显现!

    然后,钢铁所铸就的灭亡之雨,笼罩一切!

    数之不尽的利刃从空中呼啸着坠落,精准的钉死了一切大地之上蠕动的怪物,乃至天穹上降下的猎食天使。

    就在前甲板之上,三台装甲巨人从弹射轨道中飞出,降下!

    在大地的哀鸣中砸落在地。

    胸前的舱门开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喷射背包的辅助之下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军士抬头,酷似乌鸦一般的狰狞面甲上,一道猩红的光芒亮起,从他们的身上扫过,最后看向了军衔等级最高的伊克斯。

    “B7-101号任务的α组?”

    晶格1-7发问,“时间紧急,我需要你们的验证码——”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突围

    在轰鸣里,天穹上不断有火焰迸发。

    风中的恶臭瞬间被火药和硫磺的味道所替代。

    转瞬间,从一个地狱,来到另一个地狱,伊克斯不由得陷入呆滞——可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在眼前的地狱里住一辈子。

    至少这里是他们所创造的地狱。

    “验证识别码——”

    在发问的时候,铸铁士兵的手依旧按在腰间的枪套上面,乌鸦铁面后的眼瞳死死的盯着伊克斯的面孔,重复了一遍。

    “98931,落叶之日!”

    伊克斯本能的回答,甚至顾不上验看对方的凭证,回头看向了载具上垂死的同伴:“救人,立刻救人!”

    晶格1-7不动,直到手背上的屏幕上闪烁起通过验证的绿光,才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立刻就有一名警戒的士兵走上前去,检查伤者的状况。

    而晶格1-7则反手掏出了腰间的证件,天文会的标志注入源质之后,便有铸铁军团晶格小队的标志闪闪发光。

    “东西呢。”

    他冷声问:“情报,伊克斯上尉,情报保管在谁的身上?”

    那冰冷的眼神令伊克斯的心中一凉,浮现某种不安的预感,可犹豫片刻之后,终究还是看向了身后。

    抱着铁盒子的埃隆走出一步,“我。”

    啪!

    低沉的闷响骤然从他们身后爆发,就在载具上,验看完情况的士兵忽然把枪,对着垂死的鲁格扣动了扳机。

    紧接着,反手击中了陶铭。

    晶格1-7拔出了另一把枪,射中了埃隆之后,再对准了伊克斯的面孔,并没有说话,扣动扳机。

    嘭!

    “你们……”

    伊克斯仰天倒下,呆滞的看向天空,可出乎预料的,感受不到痛楚和昏沉,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灌入了颅骨,流入了灵魂之中。

    就在他的口鼻和毛孔中,一丝丝漆黑的色彩迅速涌动着升起,笼罩了他的身体,硬化。

    到最后,形成了一具具惟妙惟肖的人形结晶。

    那是来自槐诗的源质变化。

    在象牙之塔对陆白砚的灾厄结晶进行了研究之后,所升级出的技术——不仅仅是大司命的阴影质变量产,而且还有其他的开发。

    将当目标的灵魂和肉体出现重创,没有医疗环境的时候,便强制性的将对方转化为阴影源质的结晶,冻结。

    不仅仅防御力提升了数十倍,而且不用担心伤势恶化和营救时出现的意外。包括营救的对象里面其实藏了一个二五仔、或者拖后腿帮倒忙之类的见鬼状况。

    自从研发完成,在索拉诺开辟试点,就深受美洲使用者和铸铁军团的好评,直接将阵亡率降低了百分之十五。

    如果不是源质解冻只能由槐诗和相关的阴影质变的圣痕升华者进行操作的话,甚至有望在全境普及。

    而在干脆利落的‘击毙’了人质之后,晶格1-7回头环顾四周,后退了两步,向着下属挥了挥手。

    喷气背包启动,再次回归了驾驶舱,半跪在地的装甲巨人再度抬起头,将冻结的救援目标装入了保护仓之后,便向着天穹之上的庞大阴影射出了信号弹。

    猩红的光芒身上天空,穿过了云层,短暂的照亮了天地之间徘徊涌动的不知道多少怪物,它们闪动着双翼,狂怒的冲击着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张口撕咬,或者吐出了恶毒的酸液和吐息。

    回应它们的是喷涌着火光的机炮,炽热的钢铁和冰冷的锋刃,涌动在战舰周围的黑色雾气如有实质,将远方喷吐而来的光流尽数吞没,只是滴落了粘稠又恶毒的黑雨。

    在收到讯号的瞬间,战舰底部的舱门轰然洞开,转轮疯狂的旋转,摩擦出一道道火花。而拖曳着厚重钢缆的‘巨锚’就已经在呼啸声中钉进了大地。

    当装甲巨人们一个个的扯着钢缆,扣上了挂扣之后,天穹之上的铁鲸就在嘶鸣中再度拔升,钢缆迅速的收缩,拖曳着巨人们回归战舰。

    如此猖獗的态度,以及毫不顾忌的屠杀所引发的混乱,终于惊动了斋戒圈的守卫者,撑天立地的庞大身影拔地而起,剑刃摇摇指向了鹦鹉螺号的所在。

    在叱令之下,燃烧的星辰从天而降,一道道坠落的火光展开双翼,洞穿了烟雾,前仆后继的轰击在了巨大战舰之上。

    有的在半空中被近卫机炮的金属风暴给打爆,还有的被在阴影中溶解,可即便如此,还是源源不断的漏网之鱼在外层装甲之上爆裂,炸开了一条条巨大的裂隙。

    战舰剧震。

    而周围翱翔的怪物们也转换了目标,向着升起的装甲巨人们飞扑而来。

    “自由开火。”

    当晶格1-7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时,配备在巨人腰间的沉重枪械,不,巨炮就已经抬起,对准了扑击而来的巨虫、有翼的野兽和各种莫可名状的诡异巨怪,扣动扳机。

    钢缆剧震,迅速的摇曳,就在枪身的两侧,随着反作用力,不断有六道凄白的蒸汽爆发,而从枪膛里射出的子弹却并非火药驱动,而是电磁弹射之下所飞出的‘鱼叉’。谷

    铜矛一样的巨大子弹足足有半人高,饱蘸着阴影源质和来自槐诗的诅咒和猛毒,贯入了巨兽的胸膛,骤然炸裂,矛头展开时,便如同一朵钢铁的花,在金属蒸汽和热量中留下贯穿或者是撕裂的重创。

    崩!

    一道辉煌的长矛破空而至,深深的灌入了装甲巨人的头颅,圣光之下,厚重的钢铁灰飞烟灭,升起的浓烟里喷出无数火花。

    一台大司命级的动力装甲重创!

    万幸的是,驾驶舱在腹部的装甲内,生命体征并没有完全熄灭。

    但钢缆却在冲击中断裂,向着大地坠落。

    在断裂之前,中间的装甲便奋不顾身的向上扑出,死死的握紧了裂口,维系着钢缆的完整。

    当晶格1-7回头,辅助程序已经锁定了远方裂开的云层后降下的辉煌天使,背生七翼,五只眼睛歪歪斜斜的在透露上分部,手长四臂,下半身的肢体却处于源质状态,如火焰一般的变幻不定。

    ——征战天使·天罚型!

    在稍微的蓄力之后,剩下的三柄长矛也骤然投出,举手投足之间,便迸发出足以媲美战术导弹一般的破坏力。

    在仓促的瞬间,晶格1-7弃枪,反手从肩部弹射舱中拔出了另一柄短小的手枪,对准了前方,扣动扳机。

    漆黑的阴影源质从枪膛之中喷出,在狂风中扩散,瞬间延伸了上千米,然后,迅速的硬化,形成了一层层蜂巢状的钢铁结构,向着大地坠落。

    可在那之前,就已经在天罚天使的轰击之下四分五裂,溶解为铁汁,洒向破碎的大地。

    所得到的,却只有瞬间的喘息。

    天罚天使张口,仰天嘶鸣,以肉耳难以分辨的急速颂唱圣歌,张开的四手再度浮现出凝结的惩戒之矛。

    可这一次,战舰之上的副炮已经解决了原本的目标,调转,遥遥对准了他的面孔。

    捕鲸叉,发射!

    凭空出现的钢柱贯穿了它张开的大口,拖曳着它飞向远方,坠落大地,最后,一道漆黑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清理完成!

    遗憾的是,越来越多的特化型征战天使,已经从云层中降下。

    九只超远程重火力的告解型、十六支中程打击的天罚型、八只不惧刀兵的巨化苦行者……足以正面作战中歼灭一整座堡垒的军团开始合围。

    就好像生怕不够一样,远方,刺耳的嘶鸣……不,圣歌,再次响起。

    天地一暗。

    就像是灯罩之后,有什么诡异的东西爬过一样,投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蠕动的黑暗在天空中汇聚,粘稠滴落,就形成了一道跨越了数十上百公里的扭曲影子,手足、眼耳、身躯,不断的变化,显化出食物链中各种存在。

    明明影子如此清晰,但看不到正体的存在。

    只有恶寒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浮现。

    就在阴影出现的瞬间,鹦鹉螺的辨识程序就已经从那宛如无穷怪物溶解而成的源质波动里,分辨出了它的正体。

    【统治者警报】!

    那是牧场主之眼,福音圣座的掌控者——大天使·公义!

    此刻,哪怕只是隔着两层界域,降下了自我的一部分投影,就已经瞬间压垮了鹦鹉螺所掀起的狂风暴雨,雷霆熄灭。

    云中君所奠定的循环不攻自破!

    紧接着,蠕动的影子便已经宛如江河那样,向着他们奔流而至。

    在引擎喷射之下,加速回归舱内的装甲巨人身后,闸门轰然合拢,鹦鹉螺吐出了炽热的焰光,加速!

    可就在下方,动荡的尘世中,山峦开始扭动。

    群山苏醒。

    不同于刚刚那些只能用来放养的幼体,一只只沉睡的‘成品’睁开了眼睛,抖落了身上的‘尘埃’,冷冷的看向了鹦鹉螺的所在。

    骤然加速的战舰被庞大的力量束缚在了原本的位置。

    在地上,公义的影子已经升上天空,如同一只只狰狞的大手,扯住了疾驰的鹦鹉螺,宛如拥抱一般,贴合而来。

    装甲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刺耳的哀鸣中,不知道多少舱体弹出重创的警报!

    只是瞬间的动作,就几乎,将鹦鹉螺拦腰截断!

    倘若不是地母残骸铸就的龙骨,鹦鹉螺可能现在就要爆炸了。

    前所未有的剧烈动荡在天阙中扩散,令远在礼赞所的槐诗不由得色变。

    这么猛的吗?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再您马的见!

    仓促之间的冲击,令槐诗几乎怀疑人生。

    虽然说统治者和统治者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腐梦就曾经在一怒之下跳进了边境……可仅仅是一个座下的吹箫童子就这么猛,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当年腐梦是怎么钓上牧场主这凯子的?

    只是接触而已,自己刚刚完成的阴影质变,就已经被公义的影子压制住了——哪怕对方并未曾专场于此。

    槐诗只是略微的试图渗透了一分,眼前就骤然一片漆黑,头晕眼花,双耳嗡鸣。

    在恍惚之中,仿佛能够看到深渊之底的无穷胃液,乃至吞噬万物的恐怖食物链虚幻里渐渐浮现的个体。

    祂……在看着自己!

    “……”

    槐诗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想要扇自己一个耳光。

    你他妈的想什么呢!

    还是膨胀过头了。

    之前在牧场主家的田里挖两锹土就算了,现在竟然渗透公义,姑且不论双方之间的差距,就相当于直接跑到牧场主的碗里夹肉了。

    地狱之神的饭你都敢抢?

    不要命了!

    本能的,强行切断了和那一部分源质的练习,只来得及最后下达了自灭的指令,别让牧场主捞进嘴里尝尝味。

    紧接着,天阙运转,鹦鹉螺剧震,主炮在拉扯之中底座冒出火花,调转方向,开火!

    恐怖的烈光从炮身中喷薄而出,将纠缠在鹦鹉螺之上的影子暂时的‘冲’开一隙,再然后,归墟的大门洞开,黑暗井喷。

    像是章鱼的浓墨一般,覆盖了天和地之间的距离。

    在公义之影再度收缩前,鹦鹉螺就已经一个超大型影葬穿梭,在槐诗剧烈的头疼中逃出了罗网。

    很快,圣光扫射之下,黑暗消散无踪。

    鹦鹉螺也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原本它袭来时所钻出的裂口,在缓缓的收缩……

    高亢的嘶鸣响起。

    公义之影震颤着,似是愤怒,巨手抬起,强行扯开了鹦鹉螺破坏出的裂口,钻入其中。

    倘若是公义亲至,恐怕也会冷笑——在福音圣座在老子眼前玩这一套,简直,不知死活!

    你再熟悉路,难道能有我熟悉?

    整个福音圣座就是未完成的圣体,天然的容器,蝼蚁以为一两个夹缝的存在能够让自己逃命,那才是痴心妄想!

    可这样的嗤笑,很快,便戛然而止。

    因为在狰狞的阴影钻入裂缝,探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悬停在无数模糊血肉之间的庞大战舰。

    仿佛蹲在墙角后面早已经抡起了大棒的老阴比一样。

    等候许久。

    “傻了吧,臭弟弟——就等着你呢!”

    现在,鹦鹉螺烧成了赤红。

    耀眼的虹光交织成宏伟的光轮,笼罩在它的头顶,无以计数的源质在熔炉中涌动,形成质变。搜集了无穷地狱沉淀和深渊精髓之后,边狱模块,过载填装!

    湮灭反应在奔流的阴影和烈光之中不断的迸发,当一切收束,自炉心中孕育出最终的奇迹和灾厄时,一线铁铸的银光,就已经向着公义的阴影飞出。

    势如破竹的灌入了它迅速变化的‘面孔’,向着内部穿刺,撕裂了一切阻挡,节节贯穿,最后,炸破了它的‘尾巴’,飞出,形成了一道铁针一般的笔直轨迹,贯穿群山和怪兽,落入了牺牲天的最深处。

    许久,才有恐怖的焰光隔着千万里缓缓升起。

    气浪席卷,扩散。

    而在那扭曲的阴影再度愈合之后,鹦鹉螺,早已经消散无踪。

    只留下破空的巨响,宛如嘲弄的大笑一样,经久不散。

    ——再您妈的见!

    死寂。

    整个牺牲天,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的怪物们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蠕动的阴影缓缓合拢,紧接着,又迅速膨胀,扩散,形成了铺天盖地的黑潮,向着裂隙之后的夹缝钻了进去。

    死死的追着对方残存的痕迹。

    要将他们碾压成粉碎!

    而还有一道影子,从上面分裂而出,游曳着,游过天空,仿佛怪物再度回到了灯罩里,向着升变天的方向而去,向本体汇报此处的情况。

    最后,死寂的牺牲天中,猎食天使们趋势着巨兽收拾战场,除了残肢断骸被巨兽们分尸的咀嚼声之外,便再无声息。

    许久,许久,再过了许久。

    一名巡逻的猎食天使忽然僵硬,破裂,裂开的面孔之后,诡异的影子蠕动着,就这样,面无表情扫视着战场,转身飞去。

    天地之间,依旧死寂。

    礼赞所内,槐诗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只是托着下巴,静静的等待。

    直到远方,圣人和受加冕者们的战争越演越烈,渐渐从智识天向上突破之后,才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贯穿七界的巨柱下,宏伟的瀑布内,一只将要被送往战场的狰狞巨兽猛然僵硬了一瞬,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潭中。谷

    在深度的变化中,庞大的身躯骤然四分五裂,残破的尸体没有按照预定达到美荣天的战场前线,反而在福音圣座内的暗流中兜兜转转,最终坠入了尘界的垃圾堆里。

    鹦鹉螺号缓缓从涌动的阴影中重现。

    早已经饱受重创。

    在边狱大炮轰击之后,槐诗哪里还敢再抄赞颂者提供的近路,再近的路在公义的眼皮子地下,也都是死路一条。

    因此,它只能凭借着开炮时的源质变化作为掩护,再度影葬穿梭,跳出了裂口之后,源质化之后,躲入了怪物的巨大尸骸中。

    最终,再被分食时,依靠着阴影的重叠,渗透进另一只巨怪的影子内。

    鸠占鹊巢。

    靠着行云流水的套娃操作,总算是在公义之影的追杀和监看之下逃过了一劫,但却不得不引人耳目,坠入了最底层被打烂成一团的垃圾场里。

    暂时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先苟住。

    鬼知道拉了这一波仇恨之后,会不会被公义记在小本本上……

    “营救任务完成,α组确定安全,正在治疗中。”

    当槐诗的消息出现在深空军团的频道里时,一片死寂,只有施莱登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

    “如何移交?”

    槐诗把坐标发过去:“现在他们正在接受治疗,底层尘界的距离比较远,我可能很难把他们再送出去了。”

    “不必。”

    施莱登擦着汗水,“刚刚架空楼层的许可已经下来了,你被授予了接触机密的临时权限,槐诗先生,情报读取就拜托你了。”

    这种战局展开,瞬息万变的时候,能早一秒就是一秒的先机,早一刻就是一刻的有利。重要的情报,难道还要一路送到伦敦去给决策室的大老爷们当面检阅么?

    施莱登早已经做好了好几手准备,趁着槐诗救援的时候,为他申请权限的报告就已经发上去了。

    当然,顺带的还有五阶登陆的申请和突入作战的计划。

    不可能所有人都坐在原地,眼巴巴的等着槐诗一个人动。

    当许可编码传入槐诗的源质之中时,槐诗便闭上了眼睛。

    底层尘界。

    无数残骸中,鹦鹉螺的内部,阴影涌动着,勾勒出了槐诗的轮廓。曾经的残影现在已经如同分身一般的灵动,在接过了晶格1-7递过来的箱子之后,伸手按下。

    三层许可验证统括,铁箱层层展开,最底层的炸弹脱落时,被晶格1-7手忙脚乱的接住,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旁边去,拆解。

    这种用来关键时候毁灭机密的东西,一旦炸开,恐怕鹦鹉螺里除了槐诗没一个人能活下来。

    而槐诗,则疑惑的看向箱子内部……

    “这……啥?”

    槐诗茫然的提起里面的东西,“一颗,头?”

    确切的说,是一只猎食天使的头颅残骸,脸上的黄金假面剥落,露出了缝合的痕迹,还有,颅骨上的疤痕。

    “情报呢?在哪儿?”槐诗疑惑。

    “颅骨内部的植入体。”施莱登说:“在更早的时候,天竺空界作战时,我们曾经俘虏过一匹猎食天使的活体,在对方自灭之前冻结,然后在技术部的协助之下,进行了一次手术……”

    详细的过程,他并没有多说。

    但槐诗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是什么套路。

    以技术部那没人性的程度和统辖局的狠辣心肠,只要有用,怕不是什么洗脑、催眠、手术、寄生、恶堕之类的玩意儿统统都会来一套。

    而槐诗眼前的这一只,就是四只成品里面的唯一的成果。

    搞完了之后,清洗掉这一段记忆之后,丢回战场上去。自然会有大群将重伤的猎食天使带回福音圣座去。

    而它自身,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重伤了一遭之后,已经变成了现境插在福音圣座里的眼睛。

    只能说,这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就连深空军团也没抱多大的指望,只是本着‘来都来了’了的宗旨,做了一次不求结果的尝试。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前,植入体就通过各种方式,向着现境传出了最高等级的警报。

    来自升变天内侧的情报。

    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未知的盲盒。

    “来,让我康康——”

    做好所有的防御措施和隔绝污染的准备之后,槐诗的刀刺入了破碎的颅骨,小心翼翼的用焦炭化的脑子里,用镊子抽出了一片生体芯片。

    一丝一缕的阴影源质从指尖延伸而出,落入其中。

    瞬间,无数支离破碎的影像就顺着灵魂的读取,从槐诗的眼前,重现!

    “草!”

    一瞬间的呆滞之后,槐诗汗流浃背。

    几乎窒息。

    “哥们——”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深空军团的频道里,传来了槐诗的讯息:

    “这一次,咱们麻烦大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暴毙聊天群

    首先,扑面而来的神圣的殿堂、庞大辉煌的建筑、圣光普照的走廊,乃至宽阔的广场庭院,乃至喷泉和华丽的卧室……

    宛如天国。

    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奢华的生活和无数忠诚的奴仆……

    每时每刻,遍布各处的圣堂里都传来虔诚的赞颂歌声,白衣的祭祀们在图书馆、在广场、在雕像或是树荫之下研讨着圣训的精髓,庄严肃穆的卫士和巨像巡行在街道和城墙之上,拱卫永恒的圣地和乐园。

    顺着猎食天使的视角去观看,福音圣座的内部绚烂之处简直历历在目。

    当然,更多的……是神圣殿堂之下阴暗蠕动的诡异血肉密室,庞大辉煌的建筑下无数埋藏的骸骨,乃至庭院里沃灌鲜艳花朵的血浆、奴仆们脸上被葬仪师巧手缝合的细线、以及氤氲在空气中和圣光里的那无处不在的诡异低语声。

    圣洁和阴暗仿佛两面在不断的轮换,看久了之后就让人目眩神迷。

    而那些不过是源质记忆中的浮光掠影而已,在猎食天使所残留的记录中,更多的是每日的虔诚礼赞,祈祷时的圣餐仪式,休养时领受的圣油,斗技场的厮杀之后如何去养护兵刃,以及,每日的自我鞭挞的苦行……

    一切都随着他双眼的见证和目睹,甚至连身体的感官信号都被颅骨中的芯片详细的记录下来。

    看似如同身体组织一般的活化芯片,完全就是俘虏之后当场血肉和源质采样,利用他自己的身体所培育出的素材,甚至融入了源质和灵魂内,在最大程度保证了隐匿性的同时,也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功能。

    就算是完全启动,可能只能按照预定的设定,进行一部分认知的扭曲。

    插入颅骨内的现境之眼完美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默默的记录着,保存数据。

    如此枯燥的生活仿佛日复一日。

    直到忽然有一天,休养结束之后,终于完全康复的猎食天使听见了远方的轰鸣,前所未有的震荡席卷福音圣座。

    就连牺牲天都隐隐感觉到了晃动。

    很快,随着现境的反攻,来自上层的调令也随之下达,调动了他所属的队伍向着升变天开拔。

    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槐诗便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想要看清楚整个福音圣座的核心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透过芯片的记录,所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浓郁到看不见任何轮廓的大雾。

    一片片大雾笼罩了内部绝大多数地方,层层分隔,像是笼罩在未完成建筑之上的白布,那密集的甚至遮蔽了日光,让这一片距离牧场主最接近的世界也变得冰冷阴暗起来。

    在天罚天使的引领之下,自各处布防。

    可那诡异的分部,与其说是布防,倒不如说是看守。

    看守着迷雾的内部。

    好像在紧盯着什么一样……令人分外迷惑。

    芯片所附体的猎食天使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眼前涌动的迷雾,直到远方再度传来轰鸣。

    深空军团按下了按钮。

    启动‘呼唤’。

    一瞬间的恍惚,在猎食天使的眼眸之后闪过一缕蓝光,紧接着无数程式就已经充斥了灵魂和意志,自内而外的修正着认知和思维。

    强行,烧毁了他的大脑,削除了绝大多数反抗的本能。

    紧接着,在预设程序的分析之下,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笔直的走进那一片大雾里,循着诡异声音的来处向前。

    就像是脱离了种群的候鸟一样,蹒跚的向前。

    不知道向前走了多久之后,那隐隐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巨响。

    大地在震颤,有节奏的律动着,在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掀起波澜。

    充斥着刺鼻恶臭的雾气中,不断有飞雪落下。

    可那不是飞雪,是一点点宛如霉菌一般的黑色尘埃。

    当熟悉的味道顺着记录传导到槐诗鼻尖时,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可随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将最后的迷雾揭开时,所看到的,便是令他瞳孔收缩的画面!

    直通向天空最深处的辉煌高塔。

    如此庄严。

    但此刻,纯白的外壳之上已经落满了灰黑色的尘埃。而高塔的中央,那些未曾吊装嵌入的外壳下,所浮现的是沉重的钢铁结构。

    在开启的高塔大门之后,能够窥见庞大的熔炉在缓缓的运转着,散发出一阵嗡嗡声,融入了充斥天地的圣歌声里。

    而更显眼的,是远方繁忙又嘈杂的施工现场。

    在天罚天使的监看和催促之下,佝偻的巨怪和奴隶们正在紧张急促的进行着施工,高耸的吊塔和咒术结合,吊起一座座骸骨和鲜血所锻造出的庞大构件,装入了巨塔的内部中去……宛如给巨人安装内脏一般的,令它缓慢的归于完整。

    就在高塔之下,能够看到头戴着漆黑圆沿帽的佝偻侏儒,踩在巨大的蒸汽装甲上面,向着下面的奴工们怒喝。

    “快些,再快一些!赶不上工期,你们这群贱种一个个的都要死!”

    诡异的蒸汽装甲喷出黑色的浓烟,胸前、肩膀和双腿上,赫然是永世集团的LOGO……

    而就在高塔之下,一座座诡异的殿堂内,升腾着诡异的光芒。时而有一只又一只滑腻的肢体从其中涌动卷出。而神情妩媚的诡异精灵们纷飞在殿堂之间,头戴着黑紫或者是鲜红的圣冠。

    一个、两个、三个……

    每个殿堂内,都散发着独属于统治者的恐怖气息。

    而更令槐诗瞠目结舌的是……那些无从作伪的源质变化和灾厄气息的征兆中,有绝大多数指向了同一个上位者。

    波旬!!!

    而其他的,槐诗完全难以分辨……

    不论眼前的讯息带给槐诗多大的惊骇和动摇,对于神智机械化的猎食天使来说,都同寻常的风景没什么两样。

    在确保安全距离,收集了更多的线索之后,它便扭头,蹒跚而去。

    一路穿过了诸多防卫,凭借着猎食天使的身份穿过防御,呆板僵硬的神情笼罩在黄金假面之下,最后,跨越悬崖,落向下界的云雾里,砸在了牺牲天的荒野中。

    当隔着漫长的深度,应验在现境的死刑犯身上时,属于他的定位,也已经被看守在外的咒师所捕捉。

    通过芯片的混沌运算和分析,将敌人的数量和所见的一切和寄主本人的常识进行对比,最后,得出了初步结论。

    坠落之前,残破灵魂中最后的源质,已经尽数投入芯片内部,转化为代表着最高警报的诅咒!

    诅咒自身。

    而同样的表征,也在技术部专门采用寄主血肉制作的替身傀儡上浮现。

    如是,将讯号传达而出。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由于本体的重创,记录也变得支离破碎,渐渐昏沉和梦寐。

    最后所记载的一幕,是垂死的猎食天使跪倒在地,任由回收队伍上前,砍下自己的脑袋,装入匣子中。

    记录自此而断绝。

    而距离槐诗读取,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

    但这一瞬间的所得,却令他消耗了数倍的时间去消化。

    不论是来自永世集团的炼狱工坊主还是波旬所残留的余孽,乃至他们在升变天内所建造的诡异建筑……

    就算模样和构造截然不同。

    但那轮廓出现在眼中的瞬间,就已经引发了槐诗本能的憎恨!

    确切的说,是怨憎之刃的反应……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前所未有的杀意却从激烈震荡的利刃中涌动,浮现,仿佛刻骨铭心的仇恨被唤醒了!

    给槐诗带来了唯一的答案。

    那是早已经印刻在所有铸造者之王的灵魂里的阴影,曾经令黄昏之乡彻底机械化的元凶,折磨了无数铸造者十万年时光的永动机器。

    ——永冻炉心!

    不,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对于工坊主而言恐怕永冻炉心都已经是上一个世代的产品了。

    况且,有了牧场主的力量,还要固执的去复原落后的机型才是笑话。

    芯片中所记录的只会是冰山一角,完整的部分只会更加的复杂,更加的庞大……同时,更加的恐怖!

    那么,既然满载着众多的统治者和力量,为何在现境的进攻之下,显现的如此被动呢?

    而具备着新型永动机这样的动力机构,为何还会在边境防御阵线的封锁之下,‘搁浅’在此处?

    他们疯了吗?

    还是说……福音圣座就是专门来‘送’的?!

    对,就好像装在礼品盒里的炸弹一样……

    当这毛骨悚然的猜测从心中浮现的瞬间,槐诗就已经汗流浃背。

    整个福音圣座,他们所见到的活化地狱,无穷的猎食天使,乃至统治者……可能都是牧场主的圈套!

    如果不是战时状态绝对不容许无命令跑路的话,槐诗这会儿已经带着下属和大群开始跑路了。嗯,走之前还得收拾收尾先把那帮狗头人送光了再刷点功勋履历……

    有时候,一些技能点高了也会有点麻烦,每次碰到这种时候,脑子里就情不自禁的有一大堆阴暗的想法的想法胡逼乱转。

    而就在槐诗确认了情报的严重等级之后,频道里边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施莱登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你做好准备。”

    就在槐诗微微愕然的时候,灵魂之中忽然传来阵阵波动,仿佛远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一样,某种无形的引力拉扯着他的意识,令他不由自主的……坠落!

    扑面而来的,是一片绚烂而澎湃的银白色海洋!

    一张巨大棋盘的虚影从海洋之上浮现。

    紧接着,槐诗便已经落入了其中。

    目睹此景,槐诗心里反而不慌了,还眼睛一亮,充满了乡下人进城的期待。

    来了来了!

    天文会内部职场传说中的‘暴毙聊天群’!

    据说在统辖局内部,还有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会议室——就建立在白银之海中,能够凭借着遗留的标定物,直接拉扯目标的灵魂倒影进入其中。

    而且更重要的是,无视休假和周末时间,也不在乎你的身体状况健康与否,帮助你随时随地进行无休加班,而且,最可怕的是,不论你在里面干多久,多想死,睁开眼睛之后都会惊喜的发现,时间才过了几秒钟!

    你又可以继续加班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社畜噩梦!

    而此刻,就在白银之海的棋盘上,一个又一个的投影接连不断的浮现,但和槐诗不同,都坐在各自的席位之上。

    他从下往上看,就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几个影子。

    不过,并没有刻意对槐诗隐藏,通过轮廓都能够分辨出熟人来,比方说统辖局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各大谱系的谱系之主,乃至旁边那个疯狂的向着自己招手生怕自己看不到的家伙……除了罗素之外还能有谁?

    虽然槐诗平日里对老王八的存在百般嫌弃,但此刻看到罗素,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体会到了莫名的安心感。

    尽管老阴比得而诛之,但谁又不希望自己这边站着一个呢?

    尤其是像罗素这样的金牌认证传奇老阴比。

    只是坐在那里,就会让人感觉——这把稳了!

    再然后,大家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展开了工作流程。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也没有罗嗦。

    甚至不用着槐诗说话去浪费时间,他和福音圣座有关的记忆就已经自行飞出,一段段的浮现在了半空之中。

    让槐诗不禁赞叹。

    这就叫专业!

    可紧接着,在所有参会者的郑重端详里,首先响起的,就是来自赞颂者的惨烈嘶鸣。

    画面上,呆滞的冠戴者不断的蠕动着,面目扭曲,在一帮狗头人的压制之下惊恐哭喊。

    “咕,杀了我!不要啊,进来了,哦哦,要撑爆了……”

    死寂。

    漫长的死寂。

    槐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而长桌之后的人影们也陷入呆滞,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怪东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太怪了,再看一眼!

    这么刺激的么?

    以及,小老弟,你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但一想到是天国谱系……

    似乎也没那么离谱了!

    “……呃,咳咳。”

    叶戈尔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觉得这一段可以跳过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情报

    出人预料的插曲为原本严肃到窒息的会议带来了些许轻松的氛围。

    但很快,随着情报的出现,所有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

    源质沟通之下一切的速度飞快,在传达完情报之后,槐诗就被丢到了小单间里去待机了。

    这种级别的会议,他还没有旁听的权限。

    剩下还在场的参会者们也并没有大惊失色或者震怒难安,实际上,这年头出来混如果没有一颗大心脏的话,早晚会被各种层出不穷的奇怪事件给弄到发疯。

    就算是统辖局的文职人员,能混到这种程度,哪个不是在卷到极限的职场氛围和勾心斗角的办公室斗争里磨练出的工作怪物呢?论起心智之坚,还在绝大多数升华者之上。

    工坊主们的参战和波旬余孽的存在,诚然给了现境反击计划一个当头棒喝,但以统辖局的风格,在制定计划之前没有预料过最糟糕的后果那才可笑。

    甚至就算是‘调动千军万马倾尽一切力量最后,攻入福音圣座,发现雷霆大君和枯萎之王正坐在桌子旁边和牧场主喝茶’这样恶劣状况,大家也有过心理准备。

    只能说,理想国、统辖局和存续院对于‘稳健’字儿的理解不太一样——理想国可能觉得‘既然这一把买卖拍脑袋估摸了一下似乎能干,而且咱们兄弟齐聚家伙齐全,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代表现境去叉了它’这么离谱的事儿就是行事稳健了。

    至少还摇了人准备了家伙呢不是?

    存续院的理解里,所谓的稳健就是不计较性价比的绝对数学问题。既然能用卑鄙无耻下流没人性的办法弄死它,咱们就别露面了,再顺便雇佣几个天敌或者准备几个毁灭要素制作的兵器,最好能隔着几十个深度把对面弄死,最后再做好一万套预备计划,确保万万万里再无一失。

    至于统辖局的稳健,那就是……十分普通人常识里的稳健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求大喜,但绝对不能大悲。哪怕是这一趟出去白跑一趟,空手而归,那也不能动不动倾家荡产一波流,或者把所有家产全都扬了再去一波流啊!

    日子还过不过了?!

    能不换家就不换家,能便宜点就便宜点,就算有麻烦大不了咬咬牙凑合凑合,下雨就带伞,刮风就加衣,天冷了穿秋裤。

    过日子嘛,不丢人。

    因此,早在决策时内部制定登陆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对各种突发事件有所预料。也没有几个人天真到会以为打仗这种事情会一帆风顺。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惨烈消息来到这里之后,就变成波澜不惊的清风。

    此刻槐诗所带回的情报佐证,只是坐实了一部分预演之中的恶劣情况而已。

    “原来如此,这也算预料之中。”

    叶戈尔习惯性的揉了揉眼眶和太阳,想要摘下眼镜擦一擦,才反应过来,这里就连眼镜都只是投影,最终微动的心绪也在一声轻叹里压下,只是说:”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如今坐实了这样的可能,实在是让人心情复杂。“

    “不能排除源质记录作伪的可能性。”

    驻扎边境防御阵线的技术部代表开口,在罗素开口想要杠人之前,率先解释道:“我并非质疑槐诗先生对现境的忠诚,实际上除了一些……唔,无伤大雅的癖好之外,槐诗先生的品行一直以来我们都有目共睹。

    只是,如果他带回来的情报原本就是错误的呢?”

    那位谢顶的中年人开口说道:“如果这是至福乐土对我们的误导呢?芯片是我负责监制,但受限于时间和条件,并非没有能够绕过它限制的方法……我觉得需要仔细衡量。”

    “这一点架空楼层和事象管理部门已经在分析了。但倘若是至福乐土刻意做出的误导,不反而证明了对方有所谋划么?”

    叶戈尔抬手,直接打断了接下来的猜疑链套娃:“接下来我们做的事情很明了——做出防备,并调动和倾注更多的资源,以确保战略上的成功。”

    “各方防线的力量不可削弱过多。”羽蛇开口说道:“并非只有福音圣座这里才进行战斗,如果顾此失彼的话,恐怕会造成严重后果。”

    “可同样必须考虑要雷霆之海和亡国的干涉,不是么?”玄鸟轻叹:“虽然他们不至于联手,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黄金黎明和弄臣们不知会做什么……”

    在场的人并没有磨蹭功夫的打算,也并不止于在这个关口浪费时间,在统一了认识——在不会削弱其他防线的前提之下,向福音圣座登陆战倾注更多资源——以后,便三言两语敲定了接下来的事情。

    人手的安排、物资的调动和各方面的配合。

    然后,很快投影便一个又一个的消散,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福音圣座早有防备,那么奇袭就不能如同预料中那样轻松。接下来,恐怕是一场刀刀见血的硬仗了!

    只是,当其他人离开之后,罗素的投影却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着烟,撑着下巴,带着笑容看向叶戈尔。

    看的秘书长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的摸向桌面的降压药,却摸了个空,顿时越发的恼怒。

    “你不走?”他问。

    “啊,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借这里和我家学生聊会儿。”罗素笑眯眯的说道,可说完,却不动,依旧看着叶戈尔。

    心里不知道在惦记着啥,让老头儿有点麻。

    “有事儿说事儿!”叶戈尔戒备的端起没有任何意义的茶杯:“你也知道,这节骨眼统辖局能给的便利真的都给了,你不至于再胡搅蛮缠吧?”

    “没没没,不至于,我们天国谱系本小利薄人还不多,放在诸界之战里一个水花儿都掀不起来,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忽然罢工加码吧?”罗素一脸你误会我了的无奈神情,摆手叹息。

    却让叶戈尔的眼神更加严肃。

    哦,现在不会,将来当了主力就会了是吧?

    我还不知道你个老王八!

    “算了,我还是直接说事儿吧。”

    罗素掐了同样没啥意义的烟卷,敲着桌子:“我觉得,技术部的人说得有道理。”

    “什么意思?”叶戈尔皱眉:“你也怀疑槐诗?”

    “开玩笑,我怀疑你都不可能怀疑他好么,你看他看到前女友就一脸呆滞走不动路的傻样,就不是当二五仔的料子。”

    如此顺畅的黑了一把自己的学生之后,罗素才继续开口说道:“我不怀疑他,其实,也并不怀疑情报的真伪——我只是有些疑惑:情报是哪儿来的?”

    “技术部的芯片记录下……”叶戈尔不假思索的回答,说了一半,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再继续说。

    “你看,问题就在这里。”

    罗素戏谑一笑,摊手:“一只被控制的猎食天使,一个量产的反骨仔,能从升变天那样的重地得到情报,然后再逃到外面去,最后还能将东西送进回收者的手里……这本身就已经有问题了。

    难道没有监控?难道没有防备?还是说公义忙过头顾不上?总不至于说我们运气好吧?”

    叶戈尔听了,只是点头:“我们会进行考量的。”

    “哦,这么说,是有眉目和线索了么?”

    罗素好像没听懂潜台词一样追问。

    叶戈尔直勾勾的看了他半天,就好像怕了他再纠缠不休一样,摇头叹气,投降了。

    “没有,所以才有。”

    听上去是一具废话,可罗素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实际上,可供怀疑的对象并不多。

    毕竟,至福乐土虽然势力庞大、力量恐怖而且还有牧场主这样的地狱之神带头,威胁度惊人之外,其他的地方……只能说一般。

    毕竟出现也才千年左右的时间,火候尚浅。

    而被牧场主啃过一遍的脑壳,是属于大家公认的不算特别好使的那种。毕竟,人均狂信徒的至福乐土,也没什么可以动脑子的地方。

    赞美圣主就完事儿了。

    而如果这件事情有疑点,能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风搞雨的话,那怀疑范围真的不算大,况且,倘若假定这件事情真的有阴谋的话,那么这种喜欢顺水推舟不着痕迹的对事态进行干涉的风格……还能有哪个?

    弄臣!

    不,搞不好更糟。

    在这个遍布深渊的打工人集团,松散的阴谋爱好者俱乐部、对外时相当团结内斗时也更加惨烈的阴影宫廷之后,只存在着唯一的一个影子。

    ——毁灭要素·吹笛人!

    一想到这一点,罗素就更加怜悯叶戈尔的发际线了。

    “想要赚点政绩当会长,可真难啊。”他幸灾乐祸的感慨。

    叶戈尔正准备反唇相讥,可神情忽然愣了一下,终止了这个话题,起身道别:“我要走了。”

    “什么急事?”

    能让叶戈尔在这个虚拟会场里都如此急迫匆忙的事情,可不多见了。

    “有埃及的信来了。”

    叶戈尔说。

    他想了一下,看了一眼表面不动声色仿佛任何坏心思都没有的老王八,越发的无奈,“别琢磨着去打听了。”

    他说,“是法老王的亲笔。”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等待和酝酿

    在社畜聊天群关闭之前,坐在小黑屋里看风景的槐诗见到了罗素。

    “哎呦,干得不错,青出于蓝啊!”

    罗素拍着他的肩膀,大力赞赏,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在夸哪一段……

    槐诗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的问:“我应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罗素说:“目前阶段你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不论结局如何,肯定都有大功在等着你——接下来,只要等就好。”

    “等?”

    槐诗不解,“知道了至福乐土有阴谋,难道不进行撤退么?”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

    罗素反问:“两军对垒,难道知道对面藏了一支预备队在关键的时候会杀出来,难道就要撤兵?

    别忘了,战略目标可没有达成呢,槐诗,统辖局可是为了业绩和年度治标能杀自己全家再去杀了别人全家的地方。

    指标一旦定下,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放弃。

    只是在预料之中的一些变化而已,充其量恶劣一些,但如今有了准备,到时候也不会手足无措。”

    “可接下去也讨不了好吧?”槐诗叹息。

    “局限于个人视角,是无从放眼大局的,槐诗,不过你还有很多时间去学习,相当相当长的时间,所以不急。”

    罗素的手指上转着硬币,淡然的说道:“从诸界之战到现在,终于能够稳住局势之后,大家想要打一场硬仗,也已经想了很久了。

    总是被动反击,也只是坐以待毙。城墙值得依靠,但却不是胜利的保障。所以,不管是输是赢,我们都必须要打一场。”

    从一开始,现境就已经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哪里可能只是稍微看到一点阴霾就扯旗跑路呢?

    就算最后没办法赢,这一刀子下去,也要让牧场主彻底酸爽一把才对。

    “反正你就揽着特权轻松写意的划水就行了。”

    罗素说:“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点什么就多吃。好好当你的工具人,刷脸,刷成绩,刷履历,刷一切能刷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现境还没到我们话事的那一天呢,你苟住就行了。”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的笑容:“这一点我倒是不怀疑。”

    言下之意,就是让槐诗直接躺平。

    拜动了。

    天塌了交给高个子去顶。

    七个天敌,上百个受加冕者,五六百个五阶,乃至数不清的威权遗物和神迹刻印、战争兵器……槐诗一个豪华版四阶就算是丢进战场上去,也不会有太大的用。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做好摇旗呐喊啦啦队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呢?

    在临走之前,罗素一拍脑袋,好像忽然想起来。

    “对了,还有,我来之前安排了一个支援给你……”

    老王八好像故意把最重要的事情丢到了最后说,也不管他那满腹的槽要吐,神秘一笑:“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快到了吧?”

    说罢,就哼着歌,带着某种好像要趴墙头偷看隔壁叶寡妇洗澡的诡异笑容,无声的离去了。

    只有槐诗在天旋地转中一脸呆滞。

    啥玩意儿?

    支援?

    来福音圣座?

    来得了么?!

    就在他重新从礼赞所睁开眼睛的瞬间,便已经看到了破裂的阴云之后,被烧成通红的血色天空。

    当绝大多数登陆队伍凭借着风暴和雷霆的辅助,杀到第三层生命天之后,至福乐土就算神经再不发达,也应该反应过来了。

    海量的猎食天使们同升华者们厮杀在一处。

    在动荡中渐渐破碎的阴云里,不断的有烈光升起或者熄灭,战火如荼。

    可就在这一瞬间,槐诗却感觉,莫名的发冷。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漫天的怪物、数之不尽的猎食天使,乃至是一切活物,此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扰动和失控。

    仿佛大规模的集体性恍惚和走神,就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陷入茫然和困惑之中。

    莫名的黑暗浮现。

    在云中君的超广域感应范围内,如此清晰的从天穹的尽头弥漫而来,宛如席卷涌动的漆黑潮水。

    涌动的激流从无数灵魂之中流过,却悄无声息,除了种下灾祸和死亡的恶果之外,竟然没有多少活物能够注意。

    可倘若仔细感应的话,那一片黑潮的本质,竟然是一点又一点纯粹源质结晶——仿佛有千万个棋子同时在进行着一场跳棋,在以无数凝固或者升华的灵魂为支点,轻易的弹射、跳跃,穿过了层层战火。

    从现境到边境、从边境再到深度之下,跨越了激烈的战场,渗透进了福音圣座,最终,完美又规整的落在了既定的阵型之中。

    就在,槐诗的……周围!

    此刻,所有狂热吟唱赞歌的狗头人们都陷入了停顿。

    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扭动脖子,呆滞的眼瞳齐刷刷的向着槐诗看来。

    仿佛海洋的洪流装进了无数个小小的杯子,又透过千万只眼眸的映照和折跃,再度拼凑成型,投影出了惊天动地的波澜幻影。

    重塑成型!

    那是……黑神?!

    “维塔利先生!”

    槐诗失声。

    他实在没想到,罗素这老王八竟然终于舍得放过可怜的副校长,换只羊去薅了。

    而就在他的眼中,一个披着黑袍的中年人身影缓缓浮现。

    似真似幻。

    森冷的面目隐隐笼罩在一片无法驱散的暗影之中,可一双眼眸中却燃烧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火光。谷

    看着槐诗,似是端详。

    “竟然能够结合统治者的特质,对猎食天使进行反向侵蚀?”

    他品评着槐诗为自己准备的无数便宜容器和载体,微微颔首:“干得不错。”

    “前辈过奖了。”槐诗谦虚一笑。

    背后有个天国谱系的五阶坐镇,这安全感,刷一下不就上来了?

    还是老王八懂啊!

    “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过不过奖,难道我不清楚么?既然小应教了你那么多,就多学点好,别整天学罗素那个家伙阴阳怪气的。”

    维塔利瞥着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直截了当的伸手,指向了他的面孔:“忍着点——”

    他说。

    然后,漆黑的火焰骤然从槐诗的头顶喷薄而出。

    那恐怖的火力,向上笔直的蹿升了数十米,依旧不见减缓,反而有膨胀扩散的趋势。

    那是槐诗从躯壳中散逸出的源质。

    就像是巨石投入了缸里所溅出的水花一样。

    在无数狗头人的眼眸里,黑暗如火涌动着,向着槐诗涌来!

    愤怒、悲伤、苦痛、绝望、怨憎,仇恨、嫉妒、杀意、恐惧、疯狂……数之不尽的负面情绪从槐诗的灵魂中涌现,扩散,瞬间,将这个灵魂染成漆黑,依旧仍嫌不够,海量的负面源质灌入归墟之中,掀起千层巨浪。

    前所未有的阴霾从灵魂中涌现,宛如万钧重担,蹂躏着他的灵魂,试探着他的极限,然后,毫不留情的贯入了灵魂之中!

    此刻,当槐诗的意识陷入恍惚,一直以来被他局限在归墟之内的影流就涌动而出,瞬间吞没了整个礼赞所,宛如火山那样,冲天而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形成了一片纯黑的界域。

    只有天穹之上,诡异的钢铁心脏在疯狂的跳动着,血管不断的延伸,勾勒出动脉和经脉的轮廓,到最后,在天穹之上隐隐交织出一个巨人的雏形。

    无以计数的负面情绪奔流在血管之中,令心脏的跳动声如雷鸣一般,再度撼动天地。

    而紧接着,愤怒化为肌理,苦痛锻造骨骼,悲伤的神经扩展,然后怨憎就形成柔韧的筋膜……跨越了槐诗的意志,直接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掌控着他,调动铸造熔炉,从天阙之中再度锻造出这一具源质化身。

    直到最后,无数绝望汇聚为看不见底的黑暗,涌动着,形成了笼罩在维塔利身上的黑衣。

    黑神,再造完成!

    而直到现在,瘫在椅子上阿巴阿巴流口水的槐诗,才终于从这前所未有的情绪扰动下清醒过来,艰难的喘息,感受到灵魂里如火焰一般涌动的无穷负面情绪,难以置信。

    “结束了?”

    “开始了才没多久呢。”维塔利冷哼:“作为容器而言,太过于凑合。竟然只包容了十分之一不到……就这?

    倒是灵魂本身的构造和运转方式,有点意思。”

    “嗯?”

    槐诗惊奇:“是不是资质出众?”

    “呵,善心不久,恶心不定,徒然在两头摇摆来去,难成大器。”维塔利怪笑一声,“倒是身上干干净净,手上恶贯满盈的这本事,还挺适合去走原罪之路……伍德曼难道就没招揽过你?”

    槐诗想了一下,遗憾耸肩:“好像有过,但他不够努力。”

    “哈。”

    才重新活过来不到半年,维塔利感觉自己已经要对罗素槐诗这师徒俩的无耻麻木了。

    而槐诗则顺杆子就爬,凑过来谄媚一笑:“我不行的话,那您看我仨学生怎么样?”

    “……”

    维塔利沉默着,看着他,就好像那种想要一巴掌把他拍死,但又没办法一样,许久,才幽幽的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有学生呐?”

    难为这狗东西,心里偶尔还能惦念一下自己家里那三小只……

    不能怪维塔利对槐诗有意见。

    这狗逼自从上次赌局结束之后,就没怎么管过自己家的学生了。把自己的事情全都甩给别人,然后边境现境到处浪个不停。

    而刚醒过来不久的维塔利,看着没有作业之后开始到处乱跑变成野孩子的小安娜,怎么可能不管。

    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

    来都来了,孩子还小。

    等回过神来,他一不小心就把槐诗仨徒弟全都教起来了。

    而原缘那种乖巧懂事儿让人省心的学生就算了,偏偏林中小屋那狗东西别的不说,不要脸起来和他这个当老师的一模一样,死磨硬蹭的不知道从自己这里白嫖了多少负面源质和诅咒过去。

    提起这个来,维塔利就气儿不打一处来。

    当年脚踢地狱、拳打深渊的峥嵘岁月还犹在眼前,而只不过是稍微没注意,自己堂堂黑神,怎么就变成幼儿园叔叔了呢!

    三小只差着辈分他不好折腾,但折腾槐诗他还能有心里负担么?

    反正这一窝老王八小王八就没好东西!

    现在,他用起工具人来,自然毫不客气。

    你别说不用不知道,这工具人一用起来,还真……嗯,挺好用的!

    他看着如今这一副源质化身,满意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向着槐诗吩咐道。

    “接下来你自己小心点。”

    他说,“要来了——”

    那一瞬间,福音圣座的最深处传来崩裂的余音。

    就在底仓,尘界。

    最黑暗处。

    苍老的活圣人抬手,点燃了无穷光焰。

    炽热的光流自古老沧桑的剑柄中喷薄而出,向上延伸,无止境的突进,膨胀,弹指间,就形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火柱,向上,节节贯穿。

    四棱旋转的火焰之剑全力催发,向着升变天,刺出。

    ——威权遗物·伊甸之剑,解放!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纯钧

    转瞬间,礼赞所内的温度就开始疯狂攀升。

    槐诗感觉自己在呼吸时,仿佛吞咽的都变成了沸水,刺痛感在肺腑中蔓延。那些地上的血水迅速干涸,升腾的水汽落在钢铁上,嗤嗤作响。

    而天穹之上的阴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暴虐了数十倍以上的风暴。

    热空气上升,冷气流下降。

    物理学中最简单的现象在暗中创造主的的加持之下,‘火上浇油’,将来自现境的动乱宣泄在这一片地狱之中。

    焚风席卷。

    肉眼无法窥见的恐怖温度弥漫在空气里,看不到火焰,也无法看到燃烧的样子,只能见证万物化为灰烬的悲惨模样。

    而这,只不过是余波中的余波!

    当受加冕者·讨逆圣人在漫长时光以来所诛杀无数地狱大群和军团所积攒下的修正值,投入到了伊甸之剑中的时候,圣典里所描述的,那一把高悬在天国之外的四棱旋转火焰之剑,终于恢复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虚无的火焰被赋予了物体的质量,通天彻地的火焰大柱急速的回旋着,仿佛钻头,带着比拟日心的恐怖温度和针对一切凝固和地狱所打造的审判,从尘界的最底层,那一片永恒的晦暗中冲天而起!

    弹指间,善事天,突破!生命天,突破!智识天,突破!

    贯穿三重界域,一直到美荣天之内时候,才在震怒的公义之手前方戛然而止。烈火之刃和公义的手掌碰撞在一处。

    激发出了足以令一切肉眼都化为焦炭的恐怖光芒。

    扩散的气浪里,飓风带着余波洒落,在令整个美荣天都笼罩在突如其来的焚烧之中。将一切异端和异信,推入燃烧的地狱里去!

    就在伊甸之剑的锁定之下,所过之处,一切凝固者都被尽数化为尘埃。可对于友军而言,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热量,仿佛扑面而来的只是虚无的幻影。

    而毁灭,却自这幻觉一般的景象中,突兀降临!

    就像是入室行窃的时候,刚刚进了客厅,就掏出刀枪剑戟来,开始明抢。

    此刻,随着战略计划的变更,在洞彻了隐藏在帷幕之后的诡计之后,现境便一扫之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风格。

    动作渐渐粗暴,风格越来越狂野,而进攻也开始越发的肆无忌惮!

    嗯?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睡,那我可不客气了!

    随着伊甸之剑的率先完全解放,在讨逆圣人的手里,那一柄大小长短吞吐不定的火焰之剑不断的向着四方释放出了一道道恐怖的焰流。

    简单,粗暴,直白的,将一切彻底点燃!

    剑刃所过之处,福音圣座内部的界域结构被粗暴的烧出了一个个大洞,迅速的变得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喜欢藏是吧?

    就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根本不怕至福乐土气急败坏,大军齐出……精锐?打的就是你他娘的精锐!

    现境开始掀桌子了!

    此刻,深度之间,无穷黑暗里,骤然有一枚信号弹飞起,从狰狞的福音圣座最前方,划出了一道猩红的光芒。

    向着远方的黑暗,昭示着此方的位置。

    向着疾驰而来的星辰们,发出呼唤。

    宛如乘着深渊之风自远方而来的飞鸟,铁翼驾驭着光与火焰,从新布拉茨克打击基地起飞的圣灵们循着信号的指引,向着福音圣座迅速的靠拢。

    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串联在一处,就形成了倒V字型的阵列,如矢锋那样,突破了弥漫了三个深度的猛毒,向下飞入。

    “既定深度抵达,目标位置进入目击范围。”

    带着些许杂音的频道里,传来沉闷的声音:“申请交战。”

    “祝顺利。”

    布拉茨克指挥中心的圣徽之下,闭目祈祷的大主教抬起眼眸,胸前划出了一个十字,平静祝福道:

    “万福玛丽亚。”

    “万福玛丽亚。”

    钢铁的启明星中,传来了圣灵的赞颂。

    那一瞬,辉煌的光环从他们的头顶升起,来自圣灵的加持让疾驰而来的钢铁飞鸟们再度加速,耀眼的光芒迸发,照亮了他们庞大庄严的双翼。

    烙印着编号和击坠数量的铁翼上,矢量喷口灵活的调动着,焰流喷吐。

    ——权天使!

    此刻,当数百名权天使汇聚在一处,形成阵列,手握着硫磺之弓和盐箭,疾驰而至,便有死的阴影向着地狱降下!

    权天使战斗编队!

    转瞬间,自福音圣座之上,低空掠过。

    隐隐的碎光如星辰之屑那样,从铁翼之上洒落,向着下方活化的地狱,紧接着,便有一道又一道刺眼的烈光拔地而起,随着毁灭一同扩散。

    灵活的在无数炮火和诅咒之间穿梭,只是瞬间,便已经掠过了整个战场,可在尽头,那翱翔的钢铁飞鸟们却再度折返。

    向着福音圣座,再度抛下精心准备的礼物。

    返航!

    只留下一串串的冲天而起的火光,在他们的背后缓缓升起。

    而最后,从阵列中央,四名权天使的协力拉扯之下,送向福音圣座的,是一枚古老的木质十字。

    在离去的时候,他们的速度放慢,脱离了编队,带着圣徽向下坠去!

    八只展开的铁翼围绕在圣徽之上,为它抵御着福音圣座的近防系统的围攻,不断的有破碎的铁羽脱落。

    一个又一个的权天使在狮子面的冷漠凝视之下分崩离析。

    可在最后,垂死的权天使却展开仅存的独翼,驾驭着一线焰流,冲入至福乐土的裂隙中去。残破的十字投入了黑暗的最深处。

    紧接着,响彻深度之间的福音,戛然而止。

    死寂里,听不见崩塌的声音。

    只能看到四活物的面孔迅速扭曲,无以计数的渺小人面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消散,就在裂隙之中,无穷尽的血水涌动,喷出,在虚空里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赤色河流。

    就好像,此刻活化的巨大地狱竟然也会‘失血’一样。

    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

    生机也罢、火力也罢、动力源也罢……当圣徽投入的瞬间,便好像一颗钉子楔入了福音圣座的动脉之中,无法克制的从内部井喷。谷

    现在,在这内外交加、前所未有的痛楚中,福音圣座终于被激怒了。

    四张面孔在表面不断的浮现又消散,轮换,扭曲,模糊。到最后,冷厉阴沉的畸变之面再度形成了狮子一般的轮廓。

    只是,面孔之后的裂口里,却源源不断的喷出了浓烟,漆黑的机油在庞大的机器里溢出,那些隐藏在四活物之下的庞大设备,终于展露了冰山一角!

    在现境疯狂的进攻之下,公义终究无法再坐视着局面的崩坏,率先,揭开了底牌。

    现在,一道笔直的裂隙随着狮子面的变化,贯穿面孔,缓缓的向着两侧展开,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依旧是原本的模样,但已经截然不同。

    无以计数的粗大管道、线缆、设备从伪装下露出,在钢铁狮子张开的大口中,有一节又一节的漆黑炮身从里面升起,形成了足以比拟山峦高度的巨炮。

    以公里计的恐怖口径内部吞吐着诡异的焰光。

    随着炮身的调转,对准了边境防御阵线,在这彼此之间无比接近的距离里,不知道孕育了多久的地狱焰光,从炮身中喷出!

    工坊主们的永动机终于焕发出了自己的力量,在短短的瞬间,福音圣座本身的动力暴增了十倍以上,瞬间,撕裂了原本边境所交织成的封锁。

    浩荡的灰黑色焰流笔直向前,一路之上将所有阻拦在前方的障碍尽数吞没。贪婪的侵蚀着天门中奔流的辉煌之光,向着边境防御阵线的正中飞去!

    就在焰流的正前方,数个来不及转移方位的巨大边境已经像是泡影一般破灭,连带着所有驻扎在上面的防御者和资产一同消散……

    足以冻结肺腑的寒意笼罩在所有观测者的灵魂中。

    只凭着肉眼,便能够判断——那是,真正的,足以在正面将防御阵线摧垮,冲破无数边境链条的恐怖攻击。

    而就在同时,掀起滔天巨浪的无尽之海,虹光从天而降。

    玄鸟的身影从其中走出,长袍在风暴中招展,如飞鸟的黑翼。

    并没有废话,他向着旁边等待许久的混沌伸出手。

    “将纯钧给我。”

    混沌无言,后退了一步。

    原本不起眼的面孔迅速僵化,失去色彩,宛如泥土一般迅速的剥落,坍塌,龟裂的身体之上,露出一道深邃的裂口。

    裂口之后,便是那宏大而威严,仿佛怒龙一般延绵起伏,通达九州、笼罩全域的煌煌光流。

    ——所谓,龙脉!

    此刻,当玄鸟招手,那炽热的龙脉激流中,便有波澜凭空浮现,古老的长剑从虚空中再现,破空而来,穿过混沌胸前的裂隙,落入了老者的手中。

    星光灿烂,秋水粼粼。

    澄澈而璀璨的清光从剑刃上涌动升腾。

    映衬的万物黯淡。

    当造此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鑪,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

    由东夏最古老的大宗师欧冶子呕心沥血,倾尽半生,如此,放铸成世间无双之剑。

    但现在,当来自全境的目光通过探镜落在此处时,却感觉,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并非是惊骇于纯钧之中所蕴藏的力量。

    而是知道现在,才发现:这些年东夏大张旗鼓搞出来的玩意儿,究竟是他妈个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拿着放大镜,仔细的分析每一个细节,研究着它的每一个波动和细小的特征,到最后,不约而同的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在玄鸟手中的纯钧,纵然威势惊人,无愧圣名,但却毫无任何的杀伤——从一开始,就被剔除了所有无关刻印和奇迹。究其本质,不过是一具空壳和容器而已。

    确切的说,是某个更加恐怖的庞然大物的……

    ……遥控器?!

    如今,当纯钧的剑刃微震,铮鸣,那清亮的声音就穿透了狂风暴雨的阻碍,响彻边境,回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就宛如一声不快的冷哼一样。

    让每一个灵魂,不由自主的紧张、颤栗,惶恐不安。

    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发现,眼前的一切已经截然不同,仿佛触目所见的一切,现境、无数边境,乃至地狱,都被纳入了崭新的秩序之中。

    随着那一柄古朴长剑的调转,烈日升起又落下,明月绽放皎洁,星辰运转,周行不殆,万物运转如常。

    一切都纳入了那剑刃的映照之下。

    化为了它的一部分。

    臣服!

    毫无道理、毫无征兆,随着纯钧在玄鸟指尖的微转,万象融合。

    甚至没有任何的不协调。

    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的拱卫在了它所建立的秩序之下。

    “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玄鸟轻抚着不平而鸣的剑刃,惋惜一叹:“到底是天子之剑,此番用在此等丑物之上,委屈你了。”

    纯钧无言,只是铮鸣。

    宛如催促一般。

    “唔,我是不是该说点奉天承运什么的?”玄鸟思索一瞬,无所谓的摇头:“算了吧,都什么时代了……回头给你补个文件内部学习一下算了。”

    那一瞬间,冷冽的铁光照亮了老者嘴角的笑意。

    玄鸟抬起剑刃,随意的划下。

    并非是什么精湛的剑技,只是老年人活动中心里随处可见的什么健身操,三十二式赵钱孙李太极剑,可以说,粗陋不堪!

    这一具疏于活动的老迈身躯并无同人角力的资本,而作为谱系之主,玄鸟也注定等不到亲身上阵的那一天。

    现在,他只是执掌着九州至上的大权,向着四夷与不臣,划下了一条界限而已。

    于是,便有无数耀眼的星辰从漆黑的深渊里亮起。

    数之不尽的天命降下了投影,划分四野,奠定中宫,紧接着是太微、紫微、天市上中下三垣,东西南北四象二十八宿。

    在剑刃的映照之下,一切黑暗被天命的光芒照亮。

    星汉灿烂,便拦截在地狱焰流的前方!

    悄无声息的,将一切吞没。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万世乐土?

    此刻,斗转星移。

    仿佛千万年的时光一瞬而过,毁灭了十数个边境的漆黑焰流没入了灿烂的星海之中,在点点绚烂的幻光的笼罩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散,化为溶解坍塌的云雾,宛如电子射镜中所呈现出的暗星云。

    数之不尽的引力场在星海之中生灭,随着星辰的运转扩大或者是收缩,彼此汇聚一处,就形成了看不见的磨盘。

    在令人瞠目结舌的宏观尺度俯瞰之下,就算是足以摧毁边境防御阵线的刚烈炮击,也变成了绕指柔一般的棉絮,在随意的撕扯和运转中,迅速的消磨。

    直到最后,来到蓬莱的巅峰时,便只剩下一缕清风。

    徒然扰动了老者的长发。

    如此轻柔。

    而溶解无数魂灵之后的灾厄结晶,已经悄无声息的融入到那一片星河之中去了。

    同化!

    不着痕迹,不见端倪,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激烈变动,惊涛海浪在纯钧所划下的领域中,无声的平息。

    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并非是纯粹的力量之间的较量,而是东夏所奠定的统治威权对外来者的……降服!

    这便是纯钧。

    延续了来自数千年前的狂想和期愿,由稷下历代相传的使命,最终在已经在龙脉的孕养之中彻底完成的【威权遗物·纯钧】!

    吹毛短发?力敌千军?斩将杀敌?终究是武夫之勇,何其浅薄!如此的力量,除了如同其他粗陋的铁片一般祸乱天下之外,还有何用!

    曾经的欧冶子,倾尽一切心血想要锻造的,并非是世间至锐至强的有形之物,而是,天命相授、万象臣服的天子之剑!

    厘定度量,划分乾坤,车同轨,书同文,讨除混乱,涤荡乱象。令世间有矩可循,令天理有法可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份威权是如此的单纯,但又如此的冷酷,不单独钟爱于光明,也不排斥黑暗,不因善而动摇,也不因恶所弯曲。

    不因人心而改易,也不因道德而变化,只是单纯的维持着界限,令万物有序,清浊并存。

    它真正的作用不是剑,而是度量天命、山河、人间和地狱的尺!

    它不需要防守,倘若法理足够完备,只要划定界限,一切闯入其中的都会被秩序所同化。

    同样,倘若能够负担这一份东夏社稷之重,也不需要任何的进攻。

    只要……

    像是现在的玄鸟一样,抬起万钧法度,向着深渊指出。

    那一瞬间,剑锋所指之处,深度之下,那一片充斥着无数破灭火光的深度之间,骤然天地变换。

    就在所有惊骇视线的凝视中,福音圣座悄无声息的倾覆,翻转,无法掌控的回旋,最终,倒悬!

    翻了一个面?!

    不对,那只是肉眼所看到的表象而已。

    就在青铜之眼架设在最前线的数百座巨型探镜的感应中,一个看不见的恐怖漩涡从深渊之中骤然浮现。

    深度在激烈的变化。

    从一至百,跳动不休。

    前所未有的扭曲现象掀起了数之不尽的乱流,笼罩着整片战场,隔绝内外。在漩涡和乱流的笼罩之下,形成了一片片诡异的领域。恰似遍布海面的迷雾一样,除非有灯塔的导航,否则绝无任何人能够跨越这咫尺天涯所化成的天堑。

    这便是足以桎梏地狱的陷阱。

    以整个东夏的‘质量’,针对不臣予以镇压!

    ——福音圣座,搁浅!

    而玄鸟,却微微一愣。

    似是对眼前的成果并不满意一般。

    刚刚那一剑,纯钧法度笼罩之下,福音圣座的外层应该在深度乱流中自行裂解开来才对,没想到竟然只是无法移动这么简单。

    “这么多年没运动过,竟然还差点意思啊。”

    老人自嘲一叹,再度抬起了手中的剑刃。可这一次,一只土石化的手掌却从斜刺里伸出,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混沌!

    “纯钧出鞘两寸四分……”

    维系着龙脉通路的升华者阻止了玄鸟再度‘拔剑’,模糊的面孔上,有一双焦躁的眼瞳浮现,瞪着他:

    “差不多了,老爷子。”

    他说,“已经差不多了!”

    海上的狂风卷起了玄鸟的长袖,露出了手臂上干瘪龟裂的伤痕,仿佛被烈火所焚烧那样,已经蔓延至手臂。

    裂隙之后,粘稠的鲜血缓慢流动着,滴落。

    看着混沌执着的神情,玄鸟沉默了,许久,释然一笑。

    “……好。”

    在他缓缓放下手臂,中止了纯钧的再度苏醒,凝视着远方的地狱浪潮,许久,对身旁的后继者说:“我累了,你替我拿一会儿吧。”

    “嗯。”

    混沌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剑,驻地而立。

    玄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海天之间,除了呼啸的狂风之外,再度归于寂静。

    崩!

    一道深邃的裂口从混沌异化的手腕上浮现,紧接着,第二道……

    “社稷之重啊。”

    混沌轻叹:“真不容易啊。”

    就这样,扶着纯钧,紧握,在剑刃的倒影中,漩涡之中的福音圣座激烈的运转,左冲右突,但却始终无法脱离映照的范畴。

    如同锁链。

    而混沌,只是凝视着地狱的方向,模糊的面孔上,毫无任何表情:“别着急,年轻人的体力总是要好一点的……”

    “来,我们慢慢玩——”

    就在他背后,无尽之海上,数之不尽的边境岛屿在虹光的推动之下迅速的变换,一道道烈光向着天空飞起。

    蓬莱防线,总计一百四十一门超远程深度打击巨炮,全弹发射!

    不止是蓬莱防线的反击,在那一瞬,美洲、俄联等参与福音圣座作战计划的防线,尽数开始了不惜任何代价的火力覆盖。

    如同一道道烧红的铁丝忽然从黑暗里伸出,刺向了福音圣座的所在。

    海量的炮击配合之下,权天使作战编队再度呼啸而来。

    而数之不尽的登陆舱在深空军团的阴影中升起,带着火光,砸进了福音圣座上的裂隙里,前仆后继!

    此时此刻,整个边境战线已经调动了三分之一的力量,投入到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战争之中,战火自外而内的向内焚烧。

    而就在纯钧划界的同时,在福音圣座内,数十道燃烧的辉光,便已经冲天而起。

    笔直的,向着升变天突入!

    首当其冲的,是响彻七天的长吟,如此高亢,震得槐诗的灵魂一阵阵动乱不止,难以自持。而反观其他的征战天使,甚至在那长吟声之中陷入僵硬和呆滞。

    还有的,竟然开始纷纷倒戈……

    无视位阶,无视等级,陷入了癫狂,狞笑着同原本的友军厮杀在一处。

    甚至比槐诗利用赝品统治者所散播的瘟疫还要更加的恐怖,但却没有任何的诡异气息,堂皇正大,浩荡的回荡在天地之间。

    令槐诗陷入了呆滞,无法理解。

    直到,他看到那一道贯穿七界的辉煌投影。

    巨角如鹿、长身似蛇、锐爪如鹰,通体漆黑,双眸猩红……

    “妈耶,龙!”

    槐诗失声,下意识的扯着旁边的维塔利,狂热呐喊:“快看,龙啊,龙诶!”

    维塔利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旁边这货还是个东夏人。谷

    “别傻了,不到倾国之战的时候,东夏不会把龙的威权拿出来的。”维塔利摇头感慨:“不过,虽然是龙脉投影,但有一点你倒是说的没错……”

    那曾经应该是天下最正当的龙属之一。

    哪怕褪去鳞角和神圣,依旧存留着曾经煌煌无上的威严。

    此刻,只是嘶鸣,便挑动了不知道多少猎食天使残存在灵魂之中的本性,那些在牧场主的消化和扭曲之下未曾消亡的原罪。

    就在长吟之下,七天之内的一切圣光在迅速的泯灭。

    昏暗。

    就仿佛被那庞大的存在吞入腹中。直到最后,宛如永恒的长夜在双眸的俯瞰之下降临。

    东夏五阶。

    ——受加冕者·烛九阴!

    “顺风车坐够了没有?从我脖子上下来!”

    此世孽业之路的顶点,烛九阴回眸,冷漠的瞪着扒拉在自己脖子上的老东西:“别蹬鼻子上脸了啊,原继先。”

    “嗯?我以为咱俩合作的还挺愉快的来着。”

    原家的二爷爷愕然回应,他的独臂扯着烛九阴的鳞片,一不小心,扒拉了半截下来,然后在烛九阴冷漠的眼神中,尴尬的又往回塞了两下。

    “当初我就应该在酆都直接捏死你算了。”

    “哦,现在嘴硬了是吧?你当年被人砍死的时候,我放你一马又算怎么回事儿?”原继先嗤笑一声:“不愧是烛九阴,就是硬气!”

    “你二十多那年,被我打的掉眼泪的事情怎么不跟你家孩子好好讲讲?”烛九阴怪笑:“我们两个打他一个,呜呜呜,没有打过,不是爷爷不行,是林家的那个家伙太卑鄙了,他下了药,呜呜呜……”

    轰!

    来自烛九阴的嘲讽,被升变天呼啸砸落的巨大利刃所打断,黑暗涌动,自烛九阴的周身化为了一道道凝结成实质的诡异恶咒。

    而原继先的胯下,龙马幻影嘶鸣着浮现,撑起老人,染血的大戟再度从手中浮现,随意轻点着一个个升起的恐怖暗影:“一二三四五……哟呵,五个统治者,要不要我这次让让你,给你留一个?”

    “那多不好意思啊,要不五个全都给你,让我见识一下原家枪的能耐?”

    烛九阴的眼眸之中涌现幽暗的火光,咧嘴,狞笑:“要么着,就干脆跟在老子屁股后面,喝风吧!”

    话音未落,举世之暗骤然扩散。

    在那一片漆黑之中,恶毒的龙吟和战马的嘶鸣迸发。

    战争再起!

    而就在当代烛九阴和睚眦之后,俄联的光轮自牺牲天向上升起,紧接着,影中之蛇修特洛尔,罗马的阿尔忒尼斯与盲眼的霍德尔,一道有一道的火光不断的砸在了升变天之上。

    而随着无数灵魂中突如其来的绝望和苦痛之潮,黑神·维塔利的源质化身也近乎瞬移一般的,突兀出现在了升变天的迷雾之中。

    一只手里提着瞪大眼睛吃瓜的槐诗,另一只手抬起,无穷恶念之潮便注入了烛九阴的黑暗里,令恶孽之兽愉悦的嘶鸣,仰头,喷出了灰暗的阴云,少顷,便有一道道魂灵一般的惨白雨水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哪怕是统治者,都在雨水的腐蚀中,嗤嗤作响!

    紧接着,随着手指的轻点,一只又一只的诡异巨兽从绝望和苦痛之潮中升起,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统治者们。

    巨妖!

    那些从无数负面情绪中萃取、加工和孕育而出的怪物们聚散无形,来去如风,以于体型毫不相称的恐怖速度驰骋往来。

    而被投入了无穷杀戮技艺和狂热之后,便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战争兵器。

    只要此刻无数灵魂尚存,对于黑神来说,这些东西便不过是消耗品。

    甚至不需要出动他的纯恶之剑。

    “哎呀,前辈牛逼!”

    槐诗缩在维塔利身后,摇旗呐喊:“前辈厉害啊!维塔利先生加油!搞他,搞他,对,他瞪您老半天了,快戳丫的眼睛,让这孙子知道咱们天国谱系的厉害!

    哎呀呀,什么叫做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姜果然是老的辣,前辈出手,就是和我们毛头小子不一样,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自从这孙子来到这儿之后,吹嘘和捧赞的话语好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往外冒。如果不是怕碍到维塔利的发挥,他都忍不住要从上去给老前辈捏腿揉肩了。

    这就是背靠金大腿的轻松和有大佬带刷的幸福么?

    爱了爱了!

    工具人槐诗已经感动的快要泪流满面,顺带还滋溜了一罐可乐。

    就连回去之后跟人怎么说他都想好了——你们知道吗嘿,在福音圣座的时候,那阵仗可不一般,不怕把你的头吓掉了,那一场,当时我和维塔利先生一起起码合砍了三个统治者啊!

    而就在维塔利快要受不了,回头把这个小王八先捏死的时候,响彻天地的轰鸣终于从升变天之中迸发。

    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未曾真正露面的恐怖身影从迷雾中缓缓升起。

    头戴着神圣之冠冕,背负十六翼的统治者。

    神之眼!

    ——大天使·公义!

    此刻,宛如福音圣座化身的庞大身影,自天穹之上轻蔑的俯瞰。

    “啊,愚昧凡夫,无知之众……虽有力量,却不竖功绩,不明正理,又是一群自甘堕落之辈,已然无可救药。”

    那一瞬间,以升变为名的庄严光轮,从他的背后缓缓浮现。

    宛如天地回旋,自激烈的运转之中,迸发阵阵雷鸣。

    “——既然尔等如此盼望毁灭,那便来领受死亡吧!”

    伴随着公义的话语。

    此刻,在现境围攻之中,搁浅的福音圣座骤然一阵。

    外壳已经开始崩裂的庞大地狱,竟然开始了迅速的本章,再不用现境的轰击和进攻,漆黑的外壳上,一张张面孔迅速的碎裂。

    仿佛有什么诡异的恶兽从卵中降生一样。

    撕裂了那一层微不足道的外壳。

    一具腹部臃肿、四只纤细的畸形人形从其中缓慢的爬出,抬起四只眼睛,环顾四周,张口,再度发出响彻深渊的嘶鸣。

    宛如婴儿啼哭一般。

    福音圣座,苏醒!

    而就在那一瞬间,庞大怪物身躯上的裂口,骤然再度合拢,形成了新的封锁。内部七天中,传来了响彻天地的巨响。

    宛如心跳和脉搏。

    伴随着地狱的律动,漆黑的洪流从天穹上倾斜而下,漫卷,迅速的吞没了内部的一切空间,将所有的魂灵都笼罩在其中,溶解,异化,畸变,冻结!

    而随着无数送上门来的灵魂被那一片堪比胃液的黑暗所吞没,在巨大怪物的背后,便有一双双庞大到足以将地狱遮蔽其中的黑翼展开。

    “且膜拜吧,无信者,且赞颂吧,尔等卑微现境之民!”

    公义聆听着那美妙的胎动,庄严的面孔上浮现出诡异的狞笑,双臂展开,展示着这一片属于牧场主的圣迹:

    “——万世乐土,自此而成!”

    而那一瞬间,维塔利俯瞰着脚下迅速蔓延升起的黑暗浊流,动作戛然而止。

    然后,回头。

    看向身后招人烦的挂件。

    “差不多,到时候了。”他说,“该工作了,槐诗。”

    那熟悉的眼神,让槐诗本能的有点发毛。

    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呃,维塔利先生,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嘛,总不会又让我去当工具人,是吧?”说完,他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卧槽!”

    维塔利直接飞起一脚。

    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的,将槐诗,踹进了下面那一片奔涌的浊流之中。

    就在一串令人闻之伤心、听之落泪的悲怆惨叫声中,槐诗噗通一声,被黑暗所淹没,紧接着,云中君的身体就好像纸糊的一样,开始迅速溶解。

    某种庄严、森冷又诡异的力量,涌入了灵魂之中。

    冷漠的俯瞰着他。

    然后,再度,掌控了一切。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恍惚中,他仿佛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饱含着不耐烦和冷漠。

    “……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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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