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宛若天国
圣都咆哮。
一切混乱的杂音都在天崩地裂的巨响中被覆盖。
货真价实的,天崩地裂。
天穹浮现出一道道深邃的裂隙,大地之上绽开数之不尽的沟壑。随着巨轮的转动,狂风席卷而来。
才刚刚亮起的天穹彻底被黑暗所覆盖,虚假的青空消散之后,所浮现的便是万世乐土真正的模样。
真正的地狱!
此刻,隐藏在万世乐土最深处的力量被唤醒了,再度,主宰了一切,操控所有。
就在无数灵魂惊恐的呐喊声中,降下毁灭和重启。
可就在那一瞬间,转动的巨轮之上,骤然浮现出一道深邃的裂隙。
难以寸进。
不论统治者们再如何奋力推动,都无法重启的巨轮,再前进哪怕一份……
就仿佛有不自量力的小石子,跳进了精密而反复的机枢之间,挡在了齿轮的前面。
——卡住了!
五分钟之前,低层区,药店之外响起了哀鸣呼唤和兴奋的呐喊。
“救命啊,救命!”
在窗户前面的栅栏之外,有染血的面孔靠近了,绝望的拍打着栏杆,嘶哑呼唤,只可惜,屋子里的两位老人只是平静的低头喝着茶。
甚至没有抬头再看一眼。
彼此谈话。
直到追逐者的脚步声渐进,那一张哀求的面孔才渐渐浮现狰狞,恶毒的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转身狂奔而去。
“抓住他!杀了那个狗东西!”
“他跑不远!”
隐约的呼喊声传来,伴随着隐隐的爆炸声响。
而屋内,炉火旁边的郭守缺缓缓的端起烧开的水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调笑道:“求救者明明都已经站在门口了,可是神父却无动于衷,甚至懒得去看一眼……这难道是圣典中所教授的道理么?”
主教依旧翻着手里的报纸,只是抬起眼睛撇了一眼怪笑的老头儿,似有所指:“无非是兽类罢了,又有什么可看的?”
“喔?”
郭守缺咧嘴,“不愧是圣殿骑士团的大主教,对我这种外道不假辞色也便罢了,能够看在同舟共济的份儿上不予追究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吧?
难道你就如此厌恶堕落么,主教阁下?”
“……”
翻报纸的声音微微停止了一瞬。
主教终于抬起头,扶正了鼻梁上那一副遍布划痕的眼镜,向着他看过来,忽然问:“谁又能说自己不曾堕落过呢,郭先生?”
“……”郭守缺微微哑然。
“我厌恶他们,因为曾经的我同他们一样,看到他们,就如同看到曾经愚昧的我自己——”
苍老的主教将报纸合上了,正色说道:“曾经,我的老师对我说,总有一日,我会成为更好的人,到时候就能够平等的看待这一切。
可现在,这么多年的过去了,我依旧厌恶他们,是因为我知道,我心里有一部分,是和他们相同的。
或许,是我终究难成大器吧?即便是经过了如此多年的践行和思考,一旦想到,我有可能会沦落为如此丑恶的模样,我的心中油然而生的愤恨和憎恶便无法停止。
这同是否堕落无关。”
他说:“只是因为我自己而已。”
未曾想到,这位素来以严苛和正直闻名的大主教,会如此直白的袒露胸怀。就连郭守缺一时间都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难道信者的心中也有野兽存在么?”
“谁的心里都有,信与不信,都一样。”主教说,“所以,才需要秩序,需要道德,需要教训和鞭挞,以此,划分出人和野兽之间的界限。”
郭守缺沉默的听着,仿佛明白了什么,摇头,难以认同:“如此苛刻的认知,时时刻刻的挣扎,难道不会觉得痛苦么?”
“或许会痛苦,但这一份痛苦无可避免,这才是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人的前提。不,说不定,这一份痛苦,就是生而为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呢?
如果有朝一日,忘记了痛苦和教条,还自以为畅快和欢欣的话,恐怕就已经不知不觉沦为了兽类了吧……”
主教伸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睛,放在了桌子上。
啪!
一声轻响,从室内响起。
就在他的脸上,一道细碎蜿蜒的裂缝缓缓延伸,紧接着,又是一条,就像是心中的虫子爬出来一样,如此丑陋。
主教最后,叹息了一声:“我要走了。”
寂静中,郭守缺看着他脸上的裂缝,神情变化:“我送送你。”
“不用。”
主教摇头,仿佛自嘲一笑:“冠冕堂皇了一辈子,可到最后的时候,竟然开始动摇和害怕了。万一露出什么丑态,被人看了,反而不美。”
他缓缓的起身,向同行者颔首道别:“倘若回去之后,有人问起来我最后的形状,也请郭先生你为我美言几句吧。”
“是你这种假正经能说出来的话啊……”
郭守缺一叹,不再去看,只是最后端起了手中的茶杯,“走好。”
无人回应。
只有破碎的声音从主教的身上响起。
那一张苍老的面孔被龟裂覆盖,骤然破碎,裂隙之后的却并非是血肉之躯,而是涌动的光芒,和耀眼的灵魂之光所缓缓浮现的威权遗物。
那是……圣典的碎片!
此刻,当主教抬起面孔,残存的独目望向天穹时,便有轰然巨响从万世乐土的内侧迸发。
重启,戛然而止!
当破碎的主教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便有辉煌的烈光,从万世乐土的内层升起,如此的,耀眼。
当那一具苍老的身体在烈火中焚尽的瞬间,耀眼的烈光中,圣人的灵魂展开了双翼,踏入了万世乐土的核心之中!
抓紧了,这稍纵即逝的瞬间!
就在万世乐土重启,所有内外间隔失效,所有的框架和结构都彻底暴露的时候,将这一份力量,投入了地狱的最深处!
令转动的巨轮卡死在原地。
重启,中止!
此刻,威光万丈的圣者迈步在深渊之上,宛如泡影一般,穿透了层层阻拦和封锁,自统治者们的身旁掠过。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已行之事,势必再行。”
每向前一步,巨轮之上的裂隙,便深邃一分,渐渐的,刻入了万世乐土的最核心之中。
连带着来自圣典之中的威权和力量一起!
主教最后看了一眼震怒的统治者们,宛如毁灭者俯瞰地上的诸王那样,宣教真理。
“汝当谨记,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黑暗之中,也不会有!
当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崩溃的凄鸣从巨轮之中升起。
四分五裂!
万世乐土的轮回和循环机制,竟然在主教的面前,迅速的,分崩离析!
已经发生的事情,必然会再次发生。
已经有了的事情,就必然会再度出现。
不论是善是恶,是好是坏,是创造还是毁灭……
当野兽发现了火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奠定了蒙昧和文明的分野。
不论多少次将火焰夺走,都会有新的火光从大地之上重燃。不论如何修改,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为之动摇。
这就是属于人的神话和准则!
属于人世的威权!
此刻,它已经随着主教的灵魂一同,降临在了此处,焕发威严烈光。
这便是他的使命!
但此刻,就在囚笼之前,主教的脚步竟然停在了原地,看着无数锁链束缚中的槐诗,似是愕然。
最终,释然一笑,“没想到,好不容易躲过了别人的送别,却忘记了你还在这里啊。”
槐诗看着他,神情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让主教从这里回去,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只要等待自己胜利的喜讯就好。
可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成为英雄么?
他为此震撼,为此钦佩,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如此的,难过……
“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么?”
槐诗轻声问:“就一定要牺牲不可么?”
“倘若要牺牲的话,还有什么人比我这样苟延残喘的老东西,还适合这样的任务呢?”
主教回答:“况且,能够以如此老迈之躯,立下如此伟岸的功业,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可求么?”
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眼瞳,主教伸手,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洋溢着嘉许和鼓励,告诉他:
“要加油啊,槐诗。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呢。”
这便是最后道别。
他坦然的抬起头,向着黑暗中走去。
只是,在他身后,槐诗却再无法克制胸臆中涌动的悲伤,“主教,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国的!”
这是明明是你教我的话,难道如今就忘了么?
可在黑暗中,主教回过头来,看着他。
洒然一笑。
“不,我要去地狱里。”
他说:“你去天国。”
就这样,带着人世的光焰,那个身影一步步的走进了黑暗中去,微笑着,期盼着,祝福着,再不回头。
宛如奔赴天国那样,投入了地狱中。
燃尽了最后的光芒。
在他的脚下,那些铭刻在万世乐土最底层的矩阵和灾厄,迎来了悄无声息的崩溃和湮灭。
这施舍灵魂的慈悲之中,循环崩溃!
自此之后,万世不存!
在这一瞬间,秩序之索迎来了最后的冲击,彻底的,灰飞烟灭!
而就在统治者们震怒的咆哮声中,槐诗再度抬起的眼眸,冷漠的俯瞰着地狱中的一切。
道德之索,无声哀鸣。
迎来既定的毁灭。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精彩
啪!
宛如余音那样。
自微不可绝的震颤之中,一道、两道、三道……庞大的裂隙彼此重叠,从万世乐土的支柱之上绽放开来。
第二道锁链,崩溃!
继【相食之秩序】的崩溃之后,【地狱之道德】,迎来倾覆!
短短弹指之间,万世乐土的支柱就已经五者失其二!
毁灭的连锁由此而来。
就在这一间烧红的铁屋里,随着接连不断的异象和冲击,野兽们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就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得不同了。
灼烧灵魂的饥饿、被点燃的城市、滚滚升起的浓烟,还有街道之上的混乱和斗争,天崩地裂的异象和冲击。
每一个茫然的灵魂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去向何方。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顺应这一份仇恨和绝望,去宣泄,去报复,去将一切推入地狱里。
不论是去什么地方,也无所谓,反正去哪里,都是地狱。
那么,就踏上去往毁灭的道路吧……
去欢歌,去赞颂,去迎接这一份终结的到来。。
然后,在这一切迎来毁灭之前,先去将一切彻底摧毁!
当最后一丝秩序被彻底摧毁,道德的枷锁被彻底打开,一个个囚笼之中的灵魂都在剧烈的震颤中,被猩红的焰光所覆盖,陷入疯狂!
高举着火焰和武器,穿行在街道之上,嘶吼,呐喊,庆贺世界的毁灭。
庆贺万物的终结。
“圣哉!!!”
苍老的信徒仰望着燃烧的天穹,狂喜的呼唤:“灭亡的日子,终于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一切那样。
轰!
爆炸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涌动的气浪在瞬间将他和周围的人群焚烧成灰烬。
随着轰炸的结束,在火焰中,征伐军团的装甲骑士们轰然踏步向前,脚步声如擂鼓,浩荡蜿蜒的踏着血色和灰烬,冲向了浓烟中渐渐浮现的庞大轮廓。
紧接着,在巨型装甲的践踏之下,骨肉成泥。
天穹之上,飞行器呼啸而过,洒下了集束炸弹和燃烧弹,令巨大的装甲上升起火光,坍塌,自白磷和铝热剂的焚烧之中迅速灼红,破裂,溶解。
但飞驰而过的飞行器,却在废墟上骤然腾空的火箭弹中坠落。
像是被杀死的巨鸟,砸向了大地,嵌入了往昔辉煌高耸的大厦之中。
大厦坍塌,在滚滚浓烟之中,无数石块如流一样的在街道上涌动,将骚乱中的人群覆盖,血色将灰色的铁石染成了猩红。
在废墟里,混乱的人群依旧在向前挤压着,冲入了希望能源的厂房中去,不顾机枪的扫射,大肆破坏。
扛起了那些仓库中的储备,回头大步奔行。
当背后的子弹呼啸而来,胸前就喷出一缕血色,无声的倒地,血泊扩散,染血的财物被其他人所夺走,狂奔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只有血泊中渐渐冰冷的尸骸。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那一张苍白的面孔艰难的抬起,仿佛想要眺望远方一样,可远方已经空无一物,天空被黑烟和火焰笼罩,大地在崩裂和坍塌中悲鸣。
最后,那一张面孔无力的落下,再无神采。
呼吸断绝。
只是在最后,紧抿的嘴角,却缓缓的向上勾起。
仿佛微笑一般。
如此幸福,又如此的……畅快。
啊啊,毁灭,终于到来。
【错误!错误!错误!】
【重启失败!重启失败!】
【重启启动中,重启失败!】
【错误!错误!】
如今,就在破碎的议院中,所有统治者们看着万世乐土的最底层无数矩阵中所浮现出的错误,陷入了呆滞。
一片死寂。
只有蹉跎许久的奢靡者无力的摇头,惨笑一声:“完了,全完了!”
“怎么回事儿!”NO6愤怒质问:“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你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么?”
“别吵,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怎么办。”
“我早就说过牧场主的招揽肯定有问题,你们这帮家伙,非不听!”
“现在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么?!”
“不行,我要走了……”
“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难道留下来陪着福音圣座一起死么!”
“可你又能去哪儿呢?”
忽然之间,有人阴测测的问道。
当其他人愕然回头时,就看到了,双目猩红的节制,正在冷冷的,看着他们。
“别妄想了,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节制嗤笑着,瞥着那些戒备和恼怒的面孔,“怎么,我说错了么?事到如今,只有你死我活了。
哪里有其他的退路可言呢,各位!”
他停顿了一下,嘶哑的怒吼:“就算是万世乐土毁灭之后,各位依旧能够存身,可深渊中难道还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么?
难道亡国那帮疯子和雷霆之海的神经病会看得你们吗!
算我求你们一次,起码拿出一点骨气来,不要让人再笑话我们这波旬残党没有了圣主之后,就仓惶的像是断脊之犬一样!
不要再犹豫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癫狂的老男人。
“时间不多了,选吧,各位!”
节制提高了声音,质问:“是像条狗一样逃走,悄无声息的在什么鬼地方沉睡,或者成为其他地狱之王的消耗品。还是在这里,堂堂正正的,为自己拼上一次!就算是输了,也好过不战而降!”
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看着节制伸出的手,眼瞳中浮现血丝。
可就在这热血振奋的沉默中,却有寥落的掌声响起。
啪!啪!啪!
在层层枷锁之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忍不住放声大笑:“精彩,真是精彩!”
“哪怕到现在,也能抓住每一个机会——撺掇着这群失败者们报团取暖,去自寻死路,表现出那么一点价值来,作为自己将来的进身之阶?”
槐诗赞叹:“不愧是你啊,节制先生。”
那一瞬间,节制回头,看向他的视线如此冰冷。
“你觉得这种话说出来,会有人相信么?”
“说不定呢,我就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而已嘛。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多不好呀。”
槐诗耸肩微笑,旋即,关切的问道:“只不过……现在才下决心,未免,有点,太晚了吧?”
他瞥着这些统治者们的样子,诚恳的提议道:“不过,既然已经晚了,为什么不再晚点呢?干脆索性,一步到位怎么样?”
“住口!”节制怒斥,不能再放任他大放厥词。
“我可以代表天文会,接受你们的投降。”槐诗开口,“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先例,但和现境有瓜葛和关系的统治者绝对不止你们几个。
甚至还有利维坦和伊芙利特这样能够守卫边境的存在呢。既然渴求修正值和力量,那为什么不考虑现境呢?”
宛如魔鬼在耳边呢喃一样,带着诚挚又和煦的笑容,槐诗宣布。
“授予你们灰鲸的称号,如何?”
他说,“我用天国谱系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在你们之中,第一个砍下其他人脑袋的,可以用它,为自己换一条活路。”
可话音刚落,不等那些面色变化的对手们说话,他就自己率先笑了起来:“哈哈,当然只是开玩笑罢了,说出去怎么会有人信呢,是吧?
各位千万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死寂里,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倘若不是暂时不能取回统治者的力量的话,否则恨不得直接将他的灵魂撕扯成粉碎。
那些话语,就像是毒药一样,在已经在心中扎下了纷争的种子。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这些失去一切的波旬残党,已经没有再失败的余地了。要么,逃之夭夭,成为孤魂野鬼。等待深渊潮汐结束之后牧场主的清算,要么,狠下心来,同万世乐土共存亡。
可现在,当现境成为一个新的选择时,他们的心中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动摇……
即便这一份可能性如此渺小。
可这难道不是一个结果么?
就算自己不心动,那其他人呢……
轰!
高亢的轰鸣从黑暗的深处迸发,在节制的掌控之下,漆黑的长矛从万世乐土的内部升起,贯入了囚笼之中,穿透了槐诗的灵魂。
将他死死的,钉在了万世乐土的最底层。
紧接着,又是一道!
第三道、第四道……
直到密集的锋刃贯穿之下,槐诗再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不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自己的下场,槐诗。”
节制冷冷俯瞰,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保证,不论是胜是负,万世乐土将与你同存!牧场主之口,将会是你的永恒归宿……”
“那可真是太好了,令人期待。”
利刃的丛中,槐诗轻笑出声,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畸变的面孔,“祝各位长长久久,寿与天齐……”
轰!
猩红的烈焰从虚空中喷出。
在节制的推动之下,原本所有用以维持循环的力量,尽数施加在了槐诗的灵魂之上,带来无时不刻的蹂躏和痛苦。
足以将灵魂撕裂千万次的折磨降临。
可黑暗里,却只有一片死寂,甚至听不见喘息的声响。
在漆黑的火焰焚烧中,只有一双眼瞳,平静的,冷漠的,凝视着一切。
看着他。
“很好,那就看着吧,槐诗。”
节制收回视线,“就这样,看着你想要救赎的世界,如何变成灰烬!”
在那一瞬间,随着节制的命令,希望能源的总部大楼坍塌,龟裂的大地之下,露出死亡的流水线。
数之不尽的改造者们睁开眼瞳,像是蚂蚁那样,爬上大地。
然后,带来,彻底的毁灭!
为了阻止万世乐土的崩溃,为了避免癫狂的蔓延,他们开始将一切都彻底的,赶尽杀绝!
铲除所有毒害,然后在废墟之上,重建一切……
不论多少阴谋和策略,到最后,一切,终究是要靠实力去说话的!
而槐诗,只是静静的看着。
眼瞳被火光和血色照亮,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只是,不知为何,在大门从身后关上的那一瞬,节制心中所浮现的,竟然是那一张沉入黑暗里的嘲弄笑容。
如此,感激。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颜色
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破裂的天空中只有微弱的残光映照,更多的,是大地之上升起的灼红和浓烟。汇聚的乌云之中,没有雨水落下。
落向大地的只有燃烧的灰烬和从地上升起的尘埃。
圣都中一切仿佛都笼罩在这暧昧的灰黑之中,就像是被扼死在灰色的毯子下面一样,丑陋的挣扎着、痉挛着,就连哀鸣和怒吼都变得含混起来。
只有接连不断的坍塌巨响和爆破的轰鸣,依旧如此的清晰。混合着尖叫和哀嚎,穿透了破碎的耳膜,回荡在颅骨和脑髓里。
当新的巨响随着远方降下的炮弹爆发,临时的掩体之后,所有的人都已经陷入了麻木和呆滞。只有握着通讯电台的人还在不断的汇报着,哽咽求援。
还有更多的人,角落里的人,已经失去呼吸,只有苍白的面孔呆滞的看着天空。。
“坚持住!”
电台里的人在咆哮:“两分钟,就差一点,我们立刻就到!”
“已经没有两分钟了,人都要死了,妈的——”
通讯的人哽咽着:“增援呢?增援究竟在哪里,军团的那帮人已经快要将这里烧完了!”
“两分钟,两分钟!”
原照嘶哑的呐喊,隔着电台,可是另一头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晰,隐约听见了含混的谩骂和最后的呐喊。
到最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他咬牙,丢掉了手里的电台,加速,逆着主战坦克的炮火,感受到手中举起的大盾在呼啸的弹雨之中不断的震颤着,哀鸣。
坦克的炮身已经旋转而至,再度,对准了他,喷涌烈焰!
粗劣铸造的巨盾在难以抵御这恐怖的冲击和温度,在瞬间,分崩离析,可随着变形的弹头飞起,崩溃的盾牌之后,竟然空无一物。
而在扩散的浓烟和气浪里,装甲骑士的身影再度浮现,向前。
舍弃了最后的防御之后,拖曳着武器,向着阵地突出。
踏碎烈火。
弹指间,近在咫尺!
遍布裂隙的面甲上映照出那些枪膛之中喷出的火光,紧接着,随着剑刃的挥洒,一切都被猩红所覆盖。
明明是十倍与自己之上的数量,还有数十名武装万倍的装甲骑士,但此刻当灰色的骑士突入阵地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从心中所浮现的恶寒。
“开——”
试图指挥的队长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开阖的嘴唇便被破空而至的匕首贯穿,恐怖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钉进了墙壁之中。
紧接着,当枪声再度响起的瞬间,便有屠杀,开始了!
很快,枪声和阵地的轰鸣一同消散。
寂静里,原照喘息着,顾不上休息,踉跄的继续向前,突破最后的封锁,闯进了求援的阵地里。
可这里已经再没有人能再欢迎他了。
征伐军团和反抗者们的厮杀已经结束,那些狼藉的尸骸彼此相拥着,空洞的神情上再看不到狰狞和疯狂,回归静谧。
只有角落,还死死抓着手枪的通讯员呆滞的看着他,许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抬起的手臂落回了地上。
勉强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想要笑一下:“不是说,两分钟吗?”
“嗯,早到了一点。”
原照摘下头盔,走上前,仔细的检查着他的状况,可很快,就看到他捂住肚子的手掌下面,那个贯穿的伤口,还有不断渗出来的血。
已经快要,流尽了。
“哈哈,原来你们真的会来啊……大家都说我在做梦,说我们已经被放弃了……乔恩,还有老赵,都死了……我本来想跑的,可是放不下来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子弹也没有了,大家也都死了……”
求援者靠在墙上,喃喃自语着,颠三倒四的,好像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颤抖着,嘴唇失去色彩,喘息:“好冷啊,下雪了吗。太冷了,冷得发抖……”
“嗯。”
原照低头,含糊的回应。
求援者好像明白了什么,茫然的呢喃,“我这是,要死了吗?”
“……”原照沉默。
“死了之后,真的,会去地狱里吗?”
垂死的男人呆呆的看着他,努力的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他的手:“郭先生,曾经对我说过……我们可以活在更好的世界里。
可我一直在想,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就算是喝了汤,也不敢相信。或许,那只是一场梦也说不定呢,或许只是在骗我……”
他哽咽着,再忍不住眼泪,像是不知道去向那里的小孩子一样:“我真的、真的是从那样的世界里来的么?”
“是啊,大家都是。”
原照点头,斩钉截铁的回应,告诉他:“每一个人,都是。”
男人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明明还在流着眼泪,可是却露出了那么轻松的笑容。就好像,亲眼看到美梦实现了一样。
就好像,还有话要说那样,张口。
却再没有呼吸。
只有神情停滞在笑容之中,如此安详。
在寂静里,原照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死去的人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远方再度传来轰鸣。
震荡中,那一张微笑的面容淹没在尘埃里,同其他人一起,去往长眠的美梦中里。
而在天穹中不断升起的灼红映照下,原照再度扛起武器,穿越了脚下的废墟和战场,去往更多火焰照耀的地方。
沉默着,再没有说话。
投入到这一场战争里。
直到身上的装甲彻底报废,被末三催促着,送进紧急维护所中去。
“几乎已经全都坏了啊?啊,还有新的义手……这个神经响应功率,谁给调的啊,不怕脑子被烧坏掉么!”
整备师看着仪表上的数据,狂怒的锤着桌子:“怎么搞的,那群家伙——不行,不论如何都不能再上去了。”
“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吧?”原照躺在整备台,无奈的笑了笑:“就不能换一台新的过来么?我倒是感觉挺不错。”
“就算神经是铁线打的,这么下去也会被烧坏的!这个响应功率,就算是反应速度快了点,也跟杀人没什么区别!”
“可我不是好好的么?”
原照看着他,对他说:“没问题,就按照这个来。”
整备工程师还想要说话,可看到他的眼睛,陷入了沉默,许久,烦躁的挠了挠头:“小六,小六,去把那一台新型的送上来,刚刚送来的那个。”
“师傅,那个东西不是说完全没……”
“管那么多,让你拿你就拿!”
恼怒的整备师打断了他的话,再没有任何人反对。很快,刚刚从流水线上送来的装甲,就已经来到原照的面前。
“喏,特殊型号,不久之前才有人送到这里来的,说是送给你的,礼物什么的。”
整备师敲了敲上面狼首的LOGO:“尺寸和型号,好像都是给你量身打造的,速度型,神经直连,和你的粗神经倒是绝配。
但用得技术就邪门的要命,而且接合的时候会有一点痛,你忍着啊——”
“哈,这个一看就是那个家伙的设计,放心,放……”
原照笑着,正准备说话,紧接着身体就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剧烈抽搐,眼珠遍布血丝,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
神经同调的瞬间,就好像是有铁针插进了脑门里,然后又搅动了几下一样,克制不住的惨叫,怒骂出声。
“槐诗!!!”
那个家伙,就算死了,也还要看自己的笑话吗?!
“都说了,会痛,你还不信。”
整备师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眼泪鼻涕都流出来的样子,将沉重的装甲一件又一件的嵌入和钉进了外骨骼框架上。
就像是将人送进铁棺材里一般,速度飞快。
就这样,灰色的装甲将那个年轻人渐渐覆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消失不见,属于铁的那一部分从黑暗中露出。
而原照,却仿佛失神了一般,再没有说话。直到头盔戴在了他的头上,在面甲放下之前,原照才如梦初醒的抬起了眼睛。
并不像是从震痛中回神,反而好像是在思索什么一样。
莫名其妙的问,“你觉得过去的那些事情,像是梦吗?”
“啊?”
整备师茫然,可很快,便点头赞同:“这么说的话,确实有想过。不过,和这个世界比起来,我反而对那样的梦喜欢的更多一些啊。”
“你不怕是假的么?”原照问。
“管它是真是假的呢。”
整备师摇头,不假思索的回答:“只要我们做的事情是对的,不就是咯?”
说着,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愉快。
看着他的笑容,原照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怎么了?”整备师问。
“不,没什么。”
年轻人摇头,盖上了自己的面甲,再一次,从整备台上起身,舒展了一下五指,握紧成拳,满意的点头。
“谢啦!”
就这样,他起身,再度向前。
穿过大门和营地,走向远方越来越近的战场,笼罩在硝烟和烈火之中的圣都。
就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整备完毕的装甲骑士们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领取属于自己的武器和弹药。
再度,集结成阵列。
“走吧,各位。”
原照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们。
再度的,扛起了自己的破阵铁槊。
他说,“我们去给这个世界一点颜色看看。”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呼和。
宛如大笑声一般,冲垮了轰鸣和哀嚎。
装甲骑士们,再度踏上了战场。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落款
“不行,挡不住了,都死了,长官,都死了啊。”
在战场的另一头,通往顶层区的防线前方。
警卫厅的队长面如土色,对征伐军团的长官哭号,声泪俱下:“顶不住的,那群神经病,好多人,不要命一样的冲上来了啊,根本就不知死活。
还有一帮从来没见过的装甲骑士,和好几支根本听都没听说过的军队,绝对是军队。咱们先后撤吧,我们——”
嘭!
还没说完,天使长身后的骑士就已经抬起了枪口,扣动扳机。
巨响将那些苍白无力的哀求撕碎了,连带着说话的人一起。
血色飞溅。
旁边的副官惊恐的后退,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可当天使长看过来的时候,便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脸色惨白。
“去告诉他们,不准后撤。”
天使长看了他最后一眼,“哪怕死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准回头——圣都养了你们这么久,也该让你们做一点贡献了。。”
副官吞了口吐沫,不敢再反对,疯狂点头,转身向着战场狂奔而去。
在扑面而来的硝烟和焚风里,天使长沉默的凝视着那些动荡的阵线,许久,忽然说:“一帮只能用来填充食物链的废物,终究是靠不住的。”
他说,“整体列队,全军上阵。”
在他身后,如林的装甲骑士们半跪在地,恭谨回应。
当号角吹响的时候,战场分波。
自血和火焰,灰黑和赤红之中,那一道璀璨的金黄色阵列浩荡前行,宛如铁墙推进,势如破竹的向前,将乱民和反抗者们的散乱队形在瞬间冲垮,撕裂防御。
短短的不到半分钟内,就将三度冲过长桥的反抗者们彻底的践踏在尘埃之中。幸存的警卫们欢呼雀跃着,呐喊出声。
而就在最前方,那些染血的黄金之甲越发的狰狞。
“今日,吾等将于圣都共存。”
天使长举起了手中的长矛,自阵列之前漫步,呼喝:“全能之主在上,彰显威光之时,正在此时!”
“万岁!万岁!万岁!!!”
呐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征伐军团的阵列之中,装甲骑士们齐声呼应,奋力猎杀着视线范围内任何一个活物,层层推进。
那些还在挣扎的对手们被践踏穿刺而死,而还活着跪地求饶的,则挑起在长矛上,抛向了大桥之下。
在狂风中翻滚挣扎的人影很快便消散无踪,只有惨叫声经久不散。
“以汝等之血,敬奉全能之主。”
最前方,领队的百夫长拖曳着最后的幸存者,抛上桥来,抬起了铁锤,将他的头颅砸成了粉碎,自狂笑中向着对方宣告:“不受庇佑者,便只有如此下——”
嘭!
低沉的闷响在风中掀起。
扰动的风烟之中,一缕冰冷的铁光迸发,掀起凄啸,向着他破空而来。
当百夫长抬起铁锤,挡在面门前方的时候,却感觉到刻骨的寒意在瞬间将自己吞没。
那一柄飞驰而来的长矛竟然干脆利落的将铁锤穿透,像是撕裂泡影那样,紧接着,贯穿了他的面孔,自脑后穿出。
血色自矛尖上滴落。
沉闷的余音里,百夫长跪倒在地,再无声息。
在装甲的支撑之下,依旧耸立着。
宛如墓碑。
呼啸而来的飓风将浓烟和火焰吹散,露出大桥另一头,灰色骑士的身影。
还有他身后,再度重整的阵列。
隔着尸骸的分界,冷眼看向自己的敌人。
“又是桥?”
在最前面,原照不知为何,轻声叹息:“我讨厌桥啊……”
无人说话。
只是在沉默里,身后的队友里仿佛有人想起了曾经这位领队的糗事,哄笑出声,让原照越发的无奈。
“喂,别笑了,你们……还能跟得上么?”
染血的灰骑士回头,看向身后。
沉默的骑士们无言的落下了自己的面甲,武器上膛,剑刃出鞘,最后一次整备武装。
“啧,那就跟上来吧。”
原照收回视线,扭了扭脖子,在装甲摩擦的低沉声音里,最后吩咐:“我尽量放慢一些,你们要是再跟不上,我可没办法了。”
宛如有炽热的火炉重燃。
伴随着那样沙哑的话语,自灰色的装甲之中,惊人的热量迸发。在铸造者的熔炉涌动着,燃烧鲜血和灵魂,带来无穷尽的力量。
那样血色的光芒涌动在双眸之中,宛如恶魔一样。
不自量力的,向着神明的使者们——
——发起挑战!
当铁靴楔入了大地,向前踏出第一步时,所引发的,便是宛如山崩地裂的高亢潮声——灰黑色的潮水突破了无形的堤坝,向前驰骋而出。
践踏着脚下哀鸣的桥梁,冲着眼前最后的阵线,发起进攻。
无需话语,也无需命令,即便没有任何的战术安排,但此刻,在那一只破军铁槊的引导之下,松散的装甲骑士追随在驰骋的灰骑士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浩荡的锋矢。
不,要说的话,更像是枪锋那样。
向前,笔直的突出!
只要向前就够了,其他的不必去想,更不必去担忧。
将一切微不足道的东西,尽数抛弃。
前面有山,就将山突破,前面有海,就将海分开。倘若前面有敌人的话,就将他们彻底摧垮,践踏成尘埃!
无回之枪,再度冲阵!
在钢铁的咆哮之中,铁流跨越长桥,突破了交错的火力,像是贯入圣都心脏中的利刃那样,从正面,冲入了征伐军团的阵列。
当金色和灰色碰撞在一处的瞬间,惊天动地的巨响自钢铁的剧震中迸发。
血色飞扬,数之不尽的铁片飞上了天空。
最前方的防线如同不堪重负的铁片那样,弯曲成了诡异的弧度,紧接着,再无法承受铁壁之后勃然迸发的力量,分崩离析!
铁骑长驱,直入腹心!
听不见战马的嘶鸣,只有怒吼和咆哮的声音响起,很快,就在被淹没在枪炮的轰鸣声里。
“压上去!压上去!”
督战的戒律天使奋力呐喊,带着队伍,向前挤压,趁着对方速度减慢的瞬间的,要将他们淹没在这一片阵地之中。
可一瞬间的迟滞之后,他竟然再一次看到,灰骑士的眼瞳。
血火重燃。
自层层包夹和封锁之中,灰骑士奋起,再度踏前,无回之枪,再进!
金铁嘶鸣的声音被践踏在了他的脚下,在熔炉运转的剧震里,原照仿佛察觉不到字面意义上的焚身痛楚,大笑着,踏前。
“跟上,跟上我——”
踏着破碎的尸骸,灰骑士将眼前的阻拦瞬间撕裂,铁槊横扫之中,只有血色飞扬而起。
自弹指之间,同戒律天使交错而过。
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他已经飞起。
那一颗覆盖在金色面甲之下的头颅在血色中升上天空,茫然的凝视着反转的世界,最终,落入了灰色的铁流之中,自践踏里彻底分崩离析。
而灰骑士,依旧在向前。
引领着破坏的锋矢,将眼前的防线节节贯穿,向内突入
直到猩红的大戟陡然之间劈斩而下。
宛如巨人的天使长自开辟的阵列中撞出,大戟同铁槊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
隔着冰冷的钢铁,那一双猩红的眼瞳和洋溢着神威之光的双眼对视,只有肃然的杀机涌动。
余势未尽的无回枪,竟然被挡住了。
“你就是领头的?”
原照咧嘴,看着那威严的面目,忍不住想笑:“造型看上去倒是挺像模像样的嘛!”
大戟前推,荡开了铁槊的变招,天使长审视着眼前的对手,忽然说:
“名字。”
“嗯?”原照不解。
天使长看着他,重复:“告诉我,你的名字。”
“原照——原来的原,照耀的照!”
灰骑士的手中铁槊震颤不休,宛如嗤笑:“怎么,这种无名小卒的名字,总不至于如雷贯耳吧?”
“很好,如此的灵魂,已经有被献给吾主的价值了。”
天使长赞许着,颔首:“我会记住的。”
“没关系,等一下,我就会把那两个字,写在你的脸上——”
原照微微弯腰,仿佛行礼那样的,底伏如兽,那一双猩红的眼瞳凝视着天使长,告诉他:“你可以把它,带回地狱里!”
那一瞬,铁槊凄啸。
自诀别的话语中,枪刃突出,再次的贯向了天使长的面孔。大戟横扫,钢铁碰撞,激荡,剧震随着火花扩散。
就好像商量好了的一样。
随着兵器被荡开,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就瞬间碰撞在了一处。
宛如巨人一般的天使长和不自量力的灰骑士自咫尺之间相攻,手臂上砸下的盾牌和破甲短刀碰撞,紧接着,又不约而同的后撤了一步,扯回了自己的武器,再度发起攻势!
就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
即便如今不必恪守对决的道德,大可一拥而上,但此刻其他人竟然发现无法插入两人的斗争之间。
他们的速度,太快!
宛如幻影那样闪烁着的灰骑士姑且不论,让人感觉笨重庞大的天使长的速度竟然也快的不可思议。
在汇聚了整个圣都最尖端技术的装甲之上,不断的有炽热的焚风从身后吹出,已经在短短的瞬间进入了过载运行。
不惜一切代价,使出全力,去应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对手。
震荡的大戟之上浮现出火焰的烈光,横扫劈斩,所过之处,一切物质都被干脆利落的从前方开辟,撕裂,即便是挡在前面的是自己的下属也毫不在乎。
铁光,一闪!
就好像从劈斩而下的大戟中,升起了燃烧的凶星。
凶戾的铁光寄托于铁槊之上,自这毫无征兆的突刺中向前飞出,像是箭矢一样。
凄啸声紧随其后,摧垮了一切杂响。
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术,而是在钢铁加持之下二度升华的枪术而已——自为原照量身打造的装甲驱动之中,自踵、足、膝、胯、肩、肘、掌所连贯形成的杀戮机关里,孕育出这催坚破城的无回一枪!
枪锋前途,劈斩的大戟无从让它的轨道变更,笔直的,突向天使长的面孔。
面甲崩溃!
而正在那一瞬,破碎的面甲之后,浮现竟然是另一张钢铁面孔——就连自己的头颅都已经尽数改装为了钢铁和机械。
天使长张口,铁齿合拢。
咬碎!
铁槊的哀鸣,弹起,斩落的大戟将它拦腰而断,紧接着,原照的右臂也随着锋刃的扫过而分崩离析。
可是,突刺的架势却未曾有任何的偏转。
碎裂的装甲之下,竟然是一条钢铁右臂,就算是被戟锋所劈碎,依旧未曾有任何的犹豫。
转瞬间,那半截飞起的铁槊竟然就已经被左手抄住了,转身,回旋,随着原照的迈步,跨越戟锋,一同扑入天使长的怀中。
刺!
残存的血色喷出!
自被断槊所贯穿的喉中留下,渗透了原照面甲上的裂隙,将那一张冷漠的面孔染成了猩红。
而原照的动作未曾停滞,在松开铁槊的同时,便已经拔出了另一柄破甲短刀,刺入了天使长的腹部,向上推出!
钢铁翻卷着,向着两侧开辟,无数线缆和机械被撕裂,火花飞迸。
一瞬间的死寂里,天使长仰天倒下。
钢铁的面孔之上没有震惊和恐惧,只是那一双眼瞳,似是迷茫一般,满怀着不解,参不透刚刚一瞬间的变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而败。
“那是……什么……”
“回马枪。”
原照平静回答,毫无任何的得意和愉快。
本来,无回一刺这样的招数就是没有任何的变招和后招可言的。在千锤百炼之后,一刺便已经足以奠定胜负,何须其他呢?
一刺不成,就已经是败局了。
而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败中求胜的伎俩罢了。
侥幸成功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直到现在,那半截在空中翻滚的槊锋才终于坠下,被原照反手握住,垂落,对准了天使长的面孔,楔入!
就这样,刺耳的摩擦声里,笔走龙蛇!
为自己的未熟之作,留下了最后的落款。
“看清楚了吗?”
灰骑士最后发问。
再没有等天使长回答,倒持的槊锋便已然刺落,贯穿了最后的微光,钉进大地之中,血色流尽。
这下,他再也不用担心记不住了。
原照弯腰,捡起了死者的大戟,转身,向着战场再度走去!
就在他身后,铁流涌动,高歌向前。
无穷的炮火从长桥的另一侧升起,没入了征伐军团的阵地之中,将圣都最后的一重甲胄和武装,彻底贯穿。
跨越大桥,突破堡垒,向上,再向上。
火焰将会燃尽一切。
望着远方,那一线属于圣都的最后残光,原照踉跄了一下,喘息着,再度撑起身体。
就差一点了。
再坚持一会儿。
等将那群企业巨阀们的武装彻底扫灭,这个地狱就将迎来结束——
可当他奋起最后的力气,向着圣都举起武器的时候,却看到顶层区的最高处,所燃起的火焰和浓烟。
躁动的人潮在涌动着,奔跑在街道之上,欢呼着,庆贺混乱和破坏,迫不及待的加入了狂欢。
就这样,一座座建筑,渐渐沉浸在哀鸣和动荡里。
而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原照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崩溃的一切,忍不住,大笑出声。
哪里还需要自己去沥血鏖战呢?
这样的世界,早就已经注定毁灭!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神明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庞大庄园里,欢宴怒吼着,叱令自己的护卫和私军:“还愣着干什么?不是有机枪么?还有其他的什么武器,导弹,导弹呢!全都给我发射!”
可就在高墙之外,却不断的传来嘶哑的呼喊,兴奋的欢呼。
是野兽们在咆哮着。
呐喊。
伴随着坍塌的巨响,被炸药炸开的围墙之后,一张张兴奋的面孔从烟雾中浮现。数之不尽的人群冲了出来。
那些曾经或是衣冠楚楚、或是满身狼藉再或者还没有来得及脱下制服的野兽们,如今握着抢来的刀剑和武器,奋不顾身的闯入了欢宴精心布置的庄园里,肆意的破坏,抢掠,发泄心中的饥渴和怒火。
“吃的!吃的!全都是吃的,哈哈哈,大家快来,快来!!!”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呆滞的看着长桌之上就连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盛宴,兴奋呐喊。
扑上去,狼吞虎咽。
在后面,人群们也冲了进来,争抢,将龙虾、火腿,鱼子酱塞进了口中,争先后空,吞咽着,畅饮香槟和山泉水。
杯盘狼藉。。
“这里还有!就在储物间!”
前面有人回头,狂喜的呐喊。
当人群闯入了厨房后面,宛如仓库一般庞大的巨大空间时,眼睛就被眼前琳琅满目的种类,冷库中堆积如山的食物所烧红了。
“全都被藏起来了,这群该死的家伙,把我们的吃的夺走了!”
“我的孩子,我饿死的孩子啊……”
“杀了他们!”
“杀了他!”
野兽们呐喊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接近。
“走吧,走吧,董事长——”
守卫拉扯着欢宴,向着飞行器,步步后撤。
“我走?我不走!我凭什么走!”欢宴怒吼,质问:“难道我要在一群狗屁东西都不是的玩意儿面前逃走么?!做梦!”
“欢宴,你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节制的投影从屏幕中浮现,不断催促:“到我这边来,掩护你的编队已经在路上了,不要浪费时间!”
“你也要我逃走么,节制!”
欢宴的眼瞳猩红,无法承受着屈辱。
节制面色骤变,正准备说话,可通讯就已经被挂断了。
在庭院之中,那些呐喊怒吼的声音越来越近,看不见数量的人潮涌动而来,挥舞着武器,同护卫撕咬在一处。
在人群中,有人奋力,投出了手中的燃烧瓶,可是却连欢宴的边都碰不到,甚至来不及引燃。
只有劣质的汽油飞溅着,落在了他的面上。
如此刺鼻。
那一张痉挛抽搐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彻底涨红。
妙曼的躯壳之下,响起宛如沸腾一般的声音。
“你们,这帮,贱种——”
统治者的眼睛,一只,一只的从面孔之上浮现,宛如裂口那样,扭动着,看向人群,令那个奋不顾身冲上来的人,愣在原地。
可不等他反应,欢宴伸手,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如同触须那样,刺入了他的身体里伴随着鼓动和吮吸,在手臂的拉扯缠绕之下,抱着枯骨的皱皮被摔落在水塘里,让所有冲上来的人都陷入呆滞。
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
可就在欢宴破碎的皮囊之后,浊流井喷的轰鸣声爆发。
千百条触手从躯壳中飞出,没入了人群之中,穿刺、缠绕、桎梏、绞杀,一个个将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彻底吸成空壳。
统治者在狂笑。
被舍弃的皮囊里,一具不断蠕动的粘稠躯干缓缓的钻出,渐渐的成型,扑入人群里,大肆杀戮。
“你们以为这就能反抗我么!”
欢宴主人挥舞着触须,蠕动的身体升起,宛如活得海啸那样,扑向了不自量力的凡民:“蠢货!蠢货!都是一帮蠢物!”
兴奋的呐喊和咆哮声不见。
顷刻间,庄园里只剩下了惊恐的尖叫和哭号。
这就是统治者的恐怖力量!
哪怕在万世乐土对于外界力量的压制之下,依旧无可匹敌!
可就在那一瞬间,远方,最后的壁垒中,节制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屏幕上大显神威的欢宴。
脸色惨白。
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难以想象,人的身体能够发出如此痛恨和狂怒的咆哮声,几乎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个,蠢货!!!!!”
为了发泄怒火,为了区区的一时进退,那个该死的家伙,那个早就应该跟波旬一起死绝的家伙,竟然解开了万世乐土的源质封锁?!
诚然,没有了封锁,就可以取回一部分力量,可封锁难道不是相对的么?
当统治者为了力量,率先打开那一扇门的时候,站在门前面的,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么?!
在一瞬间,万世乐土,迎来了灾厄和奇迹。
原本无懈可击的规则在外界的侵染之下,失去了独立,封闭性荡然无存。
在欢宴肆意宣泄的时候,那群外来者恐怕就会紧接着取回自己的灵魂和圣痕……到时候状况又会恶化成什么无法收拾的样子?!
而最令节制所绝望的,此刻心头所浮现的恍悟。
一旦迎来了奇迹和灾厄的变化,虚无的灵魂,就将被赋予真实的质量。而万世乐土的神创世界中,将会理所当然的降下威权……
可现在,祂的主人又在哪里?!
当道德之索被倾覆,秩序之锁迎来崩溃,对于牧场主的信仰已经在这一片世界中片瓦不存。
此时此刻,就在这一片他们亲手所打造的万世乐土内……真正被无数灵魂所信仰的神灵,只有,唯一的一个了!
在明悟的瞬间,节制发出绝望的呻吟。
颤栗着。
已经不敢再去看……
“完了。”
就在这一刻,就在欢宴那癫狂的笑声中,整个世界,迎来了最终的变化。
仿佛有地狱的风从远方吹来。
从底层,到顶层,从战场到废墟,阳光下,黑暗中,街道上、棺木里,数之不尽的尸体,宛如复苏一般,齐齐一震。
睁开了空洞的眼瞳。
破碎的面容之上,嘴角勾起。
无声的狞笑。
在那一双双眼瞳的倒影之中,空荡的天穹之上,骤然黑云汇聚,高亢的雷鸣凭空迸发,宛如鼓声震荡安阳,一寸寸的,覆盖天空。
狂风从世界的尽头卷起,向着另一个尽头飞出。
在无数人狂热的呐喊里。
“调律师!调律师!调律师!”
吞没一切的黑暗里,只有高举的火把,照亮了每一张狂喜和疯癫的面孔,还有那些宛如野兽一般的眼瞳。
轰!
雷云剧震,无数耀眼的雷霆从云端缓缓降下,宛如毁灭的巨柱,将这一切照亮。
“调律师!调律师!”
数之不尽的信徒们在灵魂中欢歌。
在街头,在房间,在每一个铺盖着管道的地方,不知道多少水龙头在瞬间炸裂,而无数河流和湖泊,竟然也随着流水一起,变成了猩红。
粘稠若鲜血。
“调律师!!调律师!!!”
拜倒在地上的追随着们张开双臂,仰望着无数黑色的飞鸟升上天空,化为遮天蔽日的潮水,如是,颤栗的吟诵着那个名讳。
黑暗。
此刻,黑暗袭来!
宛如世上的一切光都被夺走了。
在看不见的大口中,尽数吞入腹中。
就在无数人的呼唤里,在数之不尽的灵魂信仰中,在这神迹的呼唤里,整个世界上一切的黑暗,汇聚了一处。
就在欢宴的面前。
那凝聚成实质的黑暗,仿佛泥潭一般,沸腾着,一个个模糊挣扎的灵魂从其中爬出,伸手,摸索着周围的一切,哀嚎,哭泣,从万世乐土的熔炼中爬出,宣泄痛苦。
而当那些数之不尽的灵魂汇聚在一起,化为山峦时,便将真正的庞然大物,从世界的最底层,托起。
上升。
“竟然,不惜以自我为蟠祭,也要如此热切的,呼唤我的到来么?”
疑惑的轻叹声响起,“既然如此的话——”
在那一瞬间,沸腾的黑暗里,一个消瘦的人影缓缓的走出,踏上了尘世的土地。
“你好啊。”
槐诗抬起眼瞳,看着他:“如你所愿,我又回来了。”
“……什么,什么鬼东西!!!”
杀红了眼睛的欢宴怒吼,触手飞射,要搅碎这些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的泡影。可那些席卷的触须甚至还没有碰到他的身躯,便已经纷纷凋零,枯萎。
这一瞬间,愤怒、悲伤、怨憎、苦痛……宛如整个世界的恶意汇聚在一处,自黑暗的最深处,井喷!
就在槐诗的身后,他的阴影之中,无穷锁链延伸而出,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将真正的灾厄唤醒。
那究竟是狼还是龙呢?
亦或者是,穷尽世间一切兽性所锻造出的狰狞面目,从井喷的黑暗里浮现。
当祂张口,便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里:
“……我必伸手攻击大地,剪除人与兽,使山峦从海中起,人必倒在刀下,地要变为荒凉,直到毁灭的尽头。
当我向你们大发慈悲,降下终结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我的名字是巴哈姆特……”
此刻,庞大的身躯拖曳着一道道锁链,终于从黑暗里升起,当那一双残破的双翼展开,就好像将整个天空都彻底遮蔽,再无星辰和日月。
无穷的雷霆和乌云缠绕在它的身上,向内收缩,便化为了庄严的冠冕。
四只漆黑的眼瞳缓缓睁开,向下,冷漠的俯瞰尘世万象。
告诉他:
“——吾乃,终末之兽!”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降临
此刻,昏暗的世界里,只有雷霆回荡。
好像黑暗也被吞噬殆尽,于是,太阳和月亮便重新出现了。
从祂的眼瞳之中!
浩瀚的星辰洪流自穹空之上回旋,化为冠冕,笼罩在终末之兽的头上,随着那狰狞的意志运转,便洒落冷酷暴虐的光芒。
神迹运行在大地之上,照亮了每一双空洞的眼瞳。
就好像洪灾之后会迎来瘟疫,砍掉了树林之后会吹来沙尘那样,毫无任何的不协,这便是理所当然的变化。
当奇迹和灾厄的力量降临,万世乐土的规则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一个圆融无暇、缜密复杂的体系中迎来了新的变量,为了避免崩溃,就会在这一份力量的推动之下自发性的进行调整和演化,构建起的规则和框架。
不论来的是调律师,外来的升华者,亦或者是深渊之中的统治者……
即便是多么凶猛的入侵物种,只要经过转化,都将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一份堪称恐怖的稳定性和包容性,本是穷尽了至福乐土无数祭祀和信徒的智慧之后所形成的心血成果,此刻却成为了统治者们的噩梦!
当欢宴开始以主观的力量,去干涉现实的瞬间,奇迹和灾厄的种子就从灵魂之中萌发,无穷奔流的源质之中,崭新的体系瞬间构成。
此刻,虚无的信仰在此刻被赋予了实质,那些愤怒和绝望的灵魂们无声的嘶鸣着,从蒙昧的梦中惊醒,将一切寄托在这一片吞噬所有的黑暗里。。
于是,自混乱、牺牲、死亡和破灭的燔祭之中……
——【神明】,降临!
只是在瞬间,便将那些精心为牧场主所准备的资粮尽数吞噬殆尽,以陷入崩溃的食物链为载体,在这一片仿照现境而创造的地狱中,演化成了真正的神明!
第二个,地狱之神!
仿佛能够感受得到,深渊最深处传来的冷漠目光一般,终末之兽咧嘴,仰天嘶吼,灰暗的波澜化为狂潮,冲向四面八方——
庞大的身躯,再度膨胀!
如是,踏前一步。
恐怖的阴影,将呆滞的欢宴覆盖。
令统治者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
大。
太大了。
当那一片冰冷的阴影笼罩而下时,整个世界便仿佛迎来了黑夜。
随着那一双眼眸低垂俯瞰,终末之兽咧嘴,宛如深渊张开大口,吹出了灭绝的吐息,冻结一切。
而就在祂的前方,槐诗的影子里,数之不尽的脉络延伸而出,分不清那究竟是锁链还是血管,只是缠绕在巨兽的身躯之上,将调律师和终末之兽系为一体。
如是,驾驭毁灭、终结与死亡!
“仔细想来,我们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槐诗审视着僵硬的欢宴,分辨着似曾相识的模样和徽章,忽然,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但是没关系,感谢的话,后面有机会的时候,再慢慢说吧——”
啪!
在槐诗的手中,命运之书合拢。
他说,“差不多,该道别了!
“等等!”
欢宴痉挛,嘶鸣:“我还——”
轰!
沸腾的黑暗里,举爪如山砸落,按住了那张淤泥中变幻不定的面孔,践踏!
风暴平底而起。
自席卷的波澜之中,将爪下的猎物,向前推出,就仿佛在砂纸之上摩擦一样,留下了一道均匀且细腻的划痕。
猩红。
紧接着,晦暗的吐息从喉咙中喷出,形成笔直的洪流,从大地之上扫向天空。
所过之处,统治者,大地、庄园、绿地、花园、高楼、这一座燃烧城市乃至猩红的天穹,一切尽数被干脆利落的切割成两截。
尘埃和灰烬自风中飞起。
就在无数灵魂的欢呼中,欢宴的哀嚎里——最终的毁灭,降临!
“调律师!”“调律师!!”“调律师!!!”
无数沉浸在混乱中的人群,自这一份信仰的感召之下,放声欢呼,拥抱着毁灭的神迹。
而狰狞的巨兽,在浩荡向前。
践踏着脚下的残骸,吹出了灭绝的狂风,将欢宴的破碎躯壳掀起,抛向空中,紧接着,张开了通往终结的大口。
令人毛骨悚然的清脆咀嚼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最后,所响起的,是一声轻响。
宛如泡影破裂。
所引发的,却是坍塌的连锁……当统治者所铸就的根基坍塌,万世乐土的庞大外壳之上,再度崩裂出一条缝隙!
欢宴的面孔,已经消失在合拢的牙齿之间。
最后一瞬间,绝望的面孔中所露出的,竟然仿佛像是一丝……笑容?
“欢宴!!!!”
呐喊的声音响起。
但此刻,那来自统治者们的吼声里所蕴藏的竟然不是兔死狐悲的悲愤和伤心,而是不折不扣的愤怒!
就好像是看到MOBA游戏的劣势状态下的队友,不想着团结反击,反而拿着宝贵的资源出去送人头一样!
事到如今,不论欢宴心里究竟是疯狂愚昧还是清醒理智,都已经改变不了眼前的结果……
那个家伙,撂下了眼前的摊子,趁着万世乐土的框架还稳固的时候,舍弃了这一具和乐土深度绑定的身体和灵魂,跑了!
而随着深渊的精髓吞入腹中,来自波旬所点化的凝固灵魂便溶解在那一片黑暗里,令终末之兽仰天长啸。
一束变幻的虹光涌现,如彩衣那样,笼罩在狰狞的躯壳之上,映衬出毁灭的肃冷和庄严。
而在巨兽的胸腔里,庞大的影之心勃动不休,贪婪的催化着阴影的源质和黑暗的力量,令巨兽的力量再度攀升!
第二颗,深渊之种!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笼罩了整个城市,数之不尽的钢铁流星升上了天空,满载着人造的毁灭和力量,向着终末之兽坠落。
耀眼的火光接连不断的升腾而起。
大地哀鸣。
而就在凄红的焚风之中,那一具漆黑的身躯依旧如故,宛如踏在坦途之上那样,沐浴着死亡之火,缓缓向前。
取回力量的征伐天使们展开双翼,升上了天空,铺天盖地的,向着敌人飞出。
可当晦暗的吐息如海潮一般飞来,便剧烈的颤抖着,溶解为灰烬和残骸,只有锈蚀的钢铁落在地上,无声的,坍塌为了暗红色的铁砂。
而此刻,无视了所有的阻拦,终末之兽依旧向前。
遵循着胸臆之间永恒的饥渴,在无数灵魂狂热的赞颂之中,向着那些灾厄灵魂汇聚的所在前行。
践踏堡垒,淹没防线,吞吃炮火和铁流。
毁灭的神明在降下毁灭。
饕餮的恶兽奔向下一场饕餮!
去为这一场灭亡的盛宴,彻底的,划上终结!
现在,最后的挽歌自光轮之中响起,颂唱毁灭、颂唱死亡,颂唱吞食一切、降下永恒安眠的巨兽。
“圣哉!圣哉!!圣哉!!!”
如此,期盼着、欢喜着、赞叹着终结的到来。
而就在刚刚建起还没多久的堡垒中,除了远方地动山摇的沉闷声响缓缓靠近之外,就只剩下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当其余的人视线看向节制的时候,节制只是低头,沉默的喝着酒。
许久,惨笑了一声。
他忽然之间就理解了欢宴的愚蠢。
不,或许愚蠢的是自己才对。
事已至此,除了解放这一份最后的力量之外,难道他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再不争的话,就彻底输了——
即便是依靠着自我的优势,去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在煎熬之中一步步步入死亡而已。
不论是垂死挣扎也好,背水一战也罢。
他们没得选。
从调律师被吊上绞刑架的那一天开始……
“还等什么呢,各位?”
节制抬起眼睛,看向周围:“难道各位有欢宴一样的好运气,继承了波旬圣主的一部分遗产,就算死个一两次也不痛不痒么?
事到如今,除了最后背水一战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活路么?”
啪!
将手中的酒杯砸碎。
节制起身,清脆的声音从体内响起,紧随欢宴之后,解开了自我的束缚。笼罩星野和大地的巨蛇阴影从他身后升腾。
无穷灾厄从灵魂之中涌现,催化着那一具苍老的身体,转瞬间,化为了一条足以将整个圣都都囊括在其中的人面巨蛇!
不顾万世乐土对外来力量的压制,回复自己原本的形态。
向着终末之兽,吐出了黑色的焰光!
紧接着,在顶层区坍塌的巨响里,破碎的大地之下,宛如巨鱼一般腐烂的身躯从影中升起,浑身的伤口之中爬出了密集到足以笼罩一切的蝗群。
而在天幕之上,形如巨鸟的诡异轮廓从星光中浮降下无声的嘶鸣,在凄厉哀鸣回荡在所有的灵魂中。
在歌声的呼唤之下,一点、两点、三点……乃至无穷无尽的火光从天穹之上浮现,坠落!
无穷陨石坠落,带着金铁的棱角和温度。
破碎的大地之后,苍白的雾气井喷而出,隐隐浮现出巨蛛的轮廓,只是稍纵即逝的显现,像是梦幻泡影。
而就在一只只足肢的起落之间,便有数之不尽的丝线飘荡在天地之间,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将终末之兽笼罩在其中,瞬间,收缩。
然后……被轻而易举的,撕裂!
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眼前的阻拦那样,巨兽依旧向前,疑惑的歪头,俯瞰着眼前呆滞的雾气之蛛。
不是很理解,它究竟在干啥。
好像干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实在是,想不明白。
但是,没有关系。
祂好奇的,张口——咬下!
饿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恶之审判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顷刻之间,化为血盆大口,向着自己重叠合拢。
雾蛛惊恐的嘶鸣,闪烁,消散为虚无,想要从另一个方向重组,可当巨口合拢的瞬间,就仿佛被引力所拉扯着,骤然之间,又诡异的回到了巨兽的口中。
于是,便有嘎嘣的清脆声音再度响起,两条腿就已经没入了终末之兽的腹中,再然后,晦暗的吐息喷出,涌动着,如同火焰,笼罩在痉挛的巨蛛身上,深入骨髓。
在雾气中,点燃了耀眼的火把。
那些从天穹之上坠下的陨石砸落在地,贯穿地壳,掀起一道道气浪。而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楔入了终末之兽的庞大躯壳里。
可是破碎的躯壳之后,更多的黑暗井喷,涌动着,将这一份送上门来的毁灭也溶解吞食,化为了自身的力量。
节制的黑焰将祂点燃,但这永世不熄的焚身恶咒之中,祂却发出了畅快的呻吟。
宛如沐浴一般轻松愉悦。
只是抬起前爪,向下砸落,便将宛如腐烂巨鱼一般的庞大身躯按死在地,再然后,张口,肆意饕餮。。
巨鱼挣扎,绝望求援。
天穹之上的星光巨鸟怒吼扑下。
可这进食的间歇,巴哈姆特忽然抬头,向着天空,再度从口中喷出晦暗的海潮。
毁灭的吹息扑面而来,凄厉惨叫从烈焰里响起。
巨鸟想要逃亡,一切已经来不及,自吐息和焚烧的冲刷里,只有残存的骸骨坠落,落入无底的深渊之中去。
融入到终末之兽的黑暗中。
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那些灾厄之种运转在神明之兽的冠冕之上,宛如宝石那样,绽放耀眼的光芒。
而万世乐土上的裂隙,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密集。
因为无数灵魂狂热高歌,渐渐撼动天穹和大地。
毁灭!毁灭!毁灭!
终结的日子,终于到来!
就这样,凭借着万世乐土之内至高无上的威权,肆意的吞食着它的根基,就在这一条兽类相食的地狱食物链尽头,毁灭的化身已经从孕育之中诞生!
巨蛇嘶鸣着,缠绕,绞杀,撕扯着巴哈姆特的面孔。
而巨兽,只是埋首,专注的享用着脚下的盛宴,冷酷的,残忍的,有条不紊的,将一切敌人,尽数,吞入腹中!
最终,庞大的身躯再度增长,破碎的伤口之后,一只只眼睛睁开,冷眼凝视着节制。只是,些微的动作,随着爪牙的拉扯,巨蛇自正中,被撕扯成两段。
毁灭的喷吐紧随其后,将残骸点燃。
“槐诗!!!!”
节制怒吼,在破碎的残骸里,有灾厄的灵魂重现,升起,向着巨兽飞出。
而巴哈姆特,只是无所谓的,抬起眼眸。
流星一闪。
铁光从天而降,利刃飞驰,贯穿灵魂,将他再度钉在了尸山血海的大地之上。
现在,终末之兽的头顶,槐诗眺望着天穹之下的一切,眼看着这一切分崩离析的模样,伸手,感受着风中的灰烬和血气。
“看呀,节制先生。”
他骄傲的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己所造就的一切:“远方吹来焚烧的风,天上下着血红色的雨……真是个适合毁灭的好天气!”
此刻,调律师自天穹之上,向下俯瞰,最后发问:
“——准备好,迎接审判了吗?”
“审判?”
自铁的贯穿和焚烧里,节制抬起头,看着巨兽,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好像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一样,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同我说……审判?”
他嘶哑的大笑着,前合后仰,不顾灵魂被撕裂的折磨,乐不可支:“哈哈哈,我要迎接什么审判,槐诗?!
我有什么罪?!”
“现境、边境,甚至是地狱,哪怕用你所知晓的任何法律来衡量我都没关系——”
统治者嘲弄的质问:“你来告诉我,槐诗,我何罪之有?!”
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荒凉的天地之间,像是铁片嗡嗡作响一样,经久不散。
终末巨兽之上,槐诗凝视着节制的模样,似是惊讶那样,眉毛微微挑起:“这么说来,你觉得你无罪?”
“当然如此!”
节制断然的回应:“万世乐土,自有规则,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即便是对你们这样的外来者,也同样的公平!
难道这不正是你亲眼所见证的么,‘调律师’阁下?!即便是毁灭即将到来,它也未曾向我们偏袒过半分。
这一份力量,难道不是正因此而成就的么?
所有的灵魂都同样平等!所有的人对于万世乐土而言,都是一视同仁。哪怕是统治者,除了自身的职责之外,也不会有任何的特权!”
他昂起头,傲慢宣告:“在万世乐土之内,我同所有的灵魂一样,白手起家,从零开始,从创建第一家加油站开始……这么多年以来,我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了现在这样的程度,我有什么罪?
我创造了就业岗位,我开办了慈善运动,养活了无数垃圾、渣滓,让那些不思进取的废物有了活下去的价值,我甚至让他们活得更好!
我让这个混沌的世界,拥有了秩序,拥有了可以依托和存续下去的法则。难道只因为我强大,便是我的罪么?!
还是说,我身为异类,这就是原罪?”
烈火之中的统治者咧嘴,死死的盯着槐诗的面孔:“别搞错了,槐诗,倘若要审判的话,我才是受害者,应该在火焰里焚烧的,是你才对!
有罪的,是你们这帮将所有都毁灭掉的乱党!”
“哦?”
调律师笑起来,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一样:“在你看来,深渊食物链这样的地狱循环,也没有任何错么?”
“优胜劣汰,何错之有?!”
节制反问,“难道要让废物居于上位,统领一切么?难道你们天文会,就是这样可笑的模样么?
不论在哪里都一样,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够主宰一切!”
他奋力挣扎着,向前走出了一步,向着槐诗怒吼:“智慧、力量、才能、胸怀、心机……无数的斗争和遴选之中,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一切真正的主人!”
“那剩下的那些呢?”
槐诗问,看着他:“那些,和你们一样‘平等’的人呢?”
“连生存权都输出去的残渣,难道还有什么意义么?”
节制冷声反问:“除了像是虫子一样破坏和骚动之外,难道他们还能有其他的建树?你不正是参透了这一点,才破坏了这一切么?”
“真奇怪啊,节制。”
槐诗不解的,疑惑的,捏着下巴:“你们亲手创造出了一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有意义的世界,并为此得意。
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想要杀死你——岂不是更加的,理所当然?”
“这都是公平角逐的后果!!!”节制大怒。
“嗯。”
槐诗点头,“还有么?”
眼看着节制微微迟滞的神情,槐诗继续耐心的问道:“还有其他的,可堪宣之于口的道理么,节制?”
说到这里,他疑惑的摊手,“总不至于,除了你一开始就挂在嘴边的公平之外,就连其他的理由都没有了吧?”
寂静。
天穹之上,无数灵魂冷漠的俯瞰之中,节制张口欲言,可竟然没办法第一时间去作答。
“公平?”
槐诗笑了:“何必自欺欺人呢,节制?当一个世界,唯一可堪夸耀的优点只剩下所谓的‘公平’时,它就早已经不再公平了。
那只是用来挂在嘴边向别人炫耀功绩,掩饰自己的丑陋面目的借口而已。
从来都只会,令人作呕……”
“你们在悬崖之上,创造出了这个地狱,然后在你们所创造的地狱里同无辜者们公平竞赛,理所应当的用所谓的规则和道理为借口,将那些灵魂源源不断的推进深渊中去……
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你们把公平建立在地狱里,可所谓的公平改变不了它的本质。再多的理由,都掩饰不了这一点——节制,你做了恶。”
血染的天穹之下,火焰里,审判者肃然宣告:“现在,你来跟我说,你没有罪——可你所行难道不正是这一份用无辜者的血所缔造的秩序之恶么?
你所见的这一切,难道不是这一份恶果的明证么?!”
“那你呢!”
节制咆哮,质问:“你便难道不是么!”
他死死的盯着槐诗的面孔,尖锐的控诉:“倘若我建立了秩序是做了恶,那么毁灭这一切的你呢?你的恶胜过我的百倍!千倍!万倍!
只知道破坏能带来什么?
毁灭吗!
难道现境所自傲的,便是这样的毁灭么!”
沉默里,槐诗同样没有回答。
反而,露出了……令他毛骨悚然的,赞同神情。
“嗯,你说的确实没错……”
调律师点头,“破坏不会有所建树,毁灭的尽头一无所得。这并不是现境长存和昌盛的道理,我应该为此而羞耻。”
他停顿一下,环顾四周,欣赏着一切凋零破灭的模样,看着废墟里满目疮痍的样子,便发自真心的,露出了笑容。
“——但我真的爽死了!”
就在他身后,终末之兽咧嘴,贪婪的,饥渴的,呼吸着灰烬和血气的气息,如此畅快!
“看到你们所建立的一切,倒在自己所点燃的火焰里;看到你们这样的人,露出绝望和癫狂的神情;看着你们所造就的成果,倾覆在废墟中,同这个地狱一同毁灭……只要想到这样的景象,我就感到由衷的快乐!”
槐诗大笑着,丝毫不掩饰本性中的黑暗和恶劣,漫步在自己所造就的毁灭里:“我的快乐就建立在你们的痛苦之上,我的毁灭就建立在你们的恶果之中,我的成就便是你们的死亡!”
“你们的绞刑架是我亲手打造,你们的断头台是我伐木而成,你们的死亡是我一手奠定。这一切,你们都要牢记在心。”
“到了最后的最后,当审判结束,一切迎来终毁灭,我就跟你们最后道别,对你们说……”
那一瞬间,槐诗弯腰,在他的耳边低语,微笑着告诉他:
“这就是你们应得的下场!”
死寂。
漫长又漫长的死寂里,节制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槐诗的眼瞳。
看着那一片黑暗的最深处,所渐渐浮现的怪物。
而现境所造就的怪物,也在看着他!
就仿佛是初次见面那样。
他了然的轻叹着,闭上了眼睛。
任由火焰,将自己焚烧殆尽。
“我们还会再见的,槐诗。”
他最后告诉自己的敌人,“一定会!”
“不,说永别吧,朋友。”
槐诗摇头,遗憾的道别:“你我今后,永不再见!”
那一瞬间,焚烧灵魂的火焰,戛然而止。
宛如寒冰那样,冻结!
将节制即将破裂的灵魂,固定牵制,就好像是以锁链束缚泡影那样。
当节制的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槐诗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没入了巴哈姆特张开的大口中,探入了那一片无穷恶意所汇聚成的黑暗。
握紧了,虚无的柄!
就像是握住燃烧的炭火那样,灵魂在恐怖的热量中灼烧,嗤嗤作响。
随着槐诗的动作,便有宛如水晶一般的剑刃从黑暗里寸寸拔出……
那晶莹剔透的漆黑有如无穷的镜面所拼接而成,明明通体漆黑,可是却瑰丽的宛如烈日一样,折射出辉煌的光芒!
整个世界,在剑刃的映照之下,再度归于黑暗。
万象自剑刃之下慑伏。
尘世冻结。
只有节制呆滞的看着无数剑刃棱面中倒影出的自我面孔,难以置信。
“进入万世乐土之前,有某位老前辈,在我的灵魂里留了一点东西,暂借我使用。他相信我能妥善运用,且不堕这一份属于的理想国的威严。
今日,我便以它向你下达判决,节制。
这便是汝之审判——”
槐诗轻抚着手中的剑刃,感受到无穷恶念所凝结成的结晶所带来的灼痛。这就是黑神·维塔利在入主他的灵魂时,所留下的无形之物。
来自变化之路最顶端的成就。
以近乎无穷恶意为载体所构成的威权!
——【至恶之剑】!
一个念头,一个想法,一段话语,一块碎片,一个种子。
哪怕即使只是虚无的存在,便需要槐诗的整个灵魂去背负和容纳。
在终末之兽的腹中,它汲取着这来自五浊恶世中的一切恶念,生根发芽,从无数灵魂的最本质之中所流出的恶意、苦恨、绝望和癫狂。
最终,穷尽了所有的黑暗,锻造出这一道耀眼到令一切灵魂颤抖的利刃。
世间万般罪恶,尽在其中!
“既然这个世界因你们而成,那么,今日它所有的恶和罪,便请你们收下吧。”
槐诗凝视着剑刃之上的烈光,最后告诉他:“这便是,你所应得的结局!”
“等——”
节制瞪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放声呐喊的时候,身后的调律师已经缓缓的举起剑刃。
再无任何犹豫,向着眼前的地狱、无穷苦难,还有等待审判的始作俑者。
斩!
梦幻泡影,一闪而过。
当清脆的破裂声,从他的手中响起时,整个世界,都迎来了宛如琉璃破碎一般的延绵声响。
槐诗手中,至恶之剑已经悄无声息的褪去色彩,化为飞扬的碎光,消失不见。
节制僵硬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呐喊的模样,眼瞳中的神采已经尽数无踪。
只有空洞。
而一线猩红,从脖颈之上缓缓浮现。
头颅坠落。
没有血色流出。
可是,深渊之中,却有巨蛇垂死的哀鸣响起,如此绝望。
这便是节制的终结。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灭世纪(感谢菜菜的帝天的盟主
世界一片静寂。
随着至恶之剑的碎裂,节制的生命迎来终结。
数之不尽的碎光从破裂的剑刃之上升起,飞扬,宛如萤火那样,在消散之前,将黯淡的世界最后照亮。
远方的悲鸣渐渐消散。
在槐诗面前,节制的残骸也渐渐化为飞灰。
再也不见。
从此之后,便再无节制之蛇的存在了。
毫无防备的被至恶之剑贯穿灵魂,自此世一切恶念的渗透之下,意识已经被彻底污染和侵蚀。
统治者的自我存在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分裂成无数碎片,就好像是昼夜之镜中槐诗所遭遇的那样。
只不过,在恶性的煎熬之下,无数灵魂棱面只会彼此攻伐和厮杀,重生和消散,直到每一个念头都在碰撞中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这才是变化之路最受人忌惮的地方,盛产最高超的意识愈者的同时,也将培育出最恐怖的灵魂刺客。
一旦被这样的对手盯上,即便是日夜防备,也难保心中不起恶念,就算灵魂一尘不染,也会在潜移默化的煎熬和恐惧中涌现阴影。
而不知何时,那些悄然渗透进灵魂里的恶念就会完成聚合,化为利刃,自内而外的将一切贯穿。
哪怕是节制还有什么后手,灵魂在地狱中能够再度重生,可仿佛被丢进果汁机里打成浆之后再掺入了无数恶念之后彻底变质的意识,也不可能恢复原本的模样了。
所能留下的,恐怕也只是一个徒有深渊祝福的肉块而已,哪怕放着不管也会自灭消散,再构不成威胁。
当那一颗头颅从肩头滚落在地的时候,空洞的眼中仿佛还有残存的怨毒。
用尽最后的力气,眼瞳动了一下,看向槐诗。
却只能看到漆黑的鞋底。
踩落。
啪!
自这轻描淡写的践踏之中,最后的遗恨消失无踪。
槐诗抬头,再不去看脚下的残骸,向着远方眺望,那个笼罩在血和火中的世界,在哀鸣一般的崩裂声,渐渐迎来再度的坍塌。
当最后一块由节制所形成的根基被摧毁,圣都便再无依托。
一切都在迅速的溶解。
天穹褪色,大地崩裂。
火焰熄灭。
只有无数灵魂带着最后的残光,从这凝固的地狱中挣脱束缚,缓缓的升起……
现在,死亡终于到来。
一切都将结束。
废墟中,那些垂死的斗争者们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解脱的一笑,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还有哭号和呐喊的声音渐渐传来。
当破灭的狂欢迎来了终结之后,失去了火焰的人群茫然的前进在道路和废墟之间,徘徊在不断坍塌的城市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去向何方。
只是,本能的流着眼泪,痛哭出声。
在熄灭的火焰里,槐诗看到了那个蹒跚而来的身影。
那是调律师最忠诚的追随者,‘工程师’维尔利斯。
他还活着,手旧举着熄灭的火把,胡乱的挥舞,另一只手里死死的握着带血的斧头,狰狞的寻找着一切敌人,寻找着每一个地方。
可是再没有敌人了。
他彷徨的徘徊着,怒吼,骂着什么,可到最后,也再没有了声音。
当他回过头来,便终于看到了槐诗。
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
陷入呆滞。
嗫嚅着,恐惧又不安,脸色苍白,就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颤声问:“要……结束了么,先生?”
“是的,维尔利斯。”
槐诗颔首,怜悯的看着他:“长久以来,辛苦你了。”
“可,可是,我们的事业呢?”维尔利斯踏前一步,难以接受,“我们的伟大工作呢,先生?我们,我们……”
他胡乱的摆动着双手,想要说什么,可察觉到手里的斧头,又惊恐的把武器丢下,生怕槐诗将这视为悖逆,只是,哀求的看着他。
希望他再说一些话。
“结束了,维尔利斯。”
槐诗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告诉他:“已经可以停下来了。”
“还没有结束!”
维尔利斯像是触电一样,将手拔出来,下意识的,怒吼出声,仿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样,质问:“怎么能这样结束呢?”
槐诗沉默,没有说话。
维尔利斯仿佛发狂了一样,环顾着四周,怒吼呐喊着,最后,视线落在地上,那个死去的士兵身上,如获至宝的将他拽起来,展现给槐诗看,兴奋欢呼:“看啊,先生,快看,这不是还有对手么?我们还可以去寻找敌人……对了,还有更多的世界,对不对?”
他的眼睛亮起来了,饱含着憧憬:“我们一起去把火焰点燃,先生。我会追随在您的左右,请带着我一起!”
槐诗只是看着他,许久,伸手,将他的手掌掰开,抛下了尸首,轻柔的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维尔利斯愤怒的挣扎,想要推开他,却无法反抗,到最后,再没有了力气,
“已经结束了,我的朋友,结束了。”
槐诗说,“我允诺过你们,这就是苦难的终结,从此之后,你们再也不需要去点燃什么东西才能活下去了。”
“可是、可是……”
维尔利斯被他拥抱着,呆滞的看着那个黯淡下去的世界,便再忍不住,流下眼泪:“可是,我们究竟去哪里才好呢。”
“哪里都不是家啊,先生。”
他哽咽着,大哭,“我们活在地狱里,那个美好的世界已经不再爱我们了。我们亲手烧掉了最后的容身之处,从此之后,我们又应该去哪里呢?”
哪里都不再是家。
他们早已经死去,灵魂落入地狱里,只能在地狱中挣扎而活,直到自己面目全非。可现在地狱被烧尽了,他们又能去向何方?
兽类们哀嚎着,彷徨在这废墟之上,绝望嘶鸣。
无家可归,也无处而去。
除了毁灭,一无所有。
“那就交给我吧。”
槐诗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将那些绝望和痛苦交给我就好,你们的灵魂,属于你们自己。”
维尔利斯愣住了。
呆滞的抬起头,看着他。
难以置信。
槐诗愉快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过了,我会免去你们的罪。”他说,“让我来将变成兽类的你们杀死,你们便能够以人的面貌,回到故乡中去——”
在他身后,黑暗的最深处,终末之兽垂落眼眸,凝视着绝望的彷徨者们,告诉他们:
“——这就是调律师,最后的工作。”
这一刻,就在巴哈姆特的头顶,褪色的天穹之上,有庞大的黑暗之环缓缓展开,深渊之口再度开启。
将那些彷徨的野兽之灵吞尽。
所有的畸变、凝固,和污染,在那悲悯的黑暗中,尽数溶解。所剩下的,便只有纯粹的光芒。洗去尘垢和污染,回归本来的面目。
巴哈姆特纵声咆哮。
再无任何犹豫,放口吞噬,饕餮着触目所及的一切,直到将眼前的地狱,吞入腹中去!
那些畸变的灵魂,增殖的欲望,一切罪恶的残留和死亡的沉淀,尽数汇聚在了庞大的躯壳之中,自头顶的冠冕之上形成了无穷的繁星。
死亡如镰,横扫着,一寸寸的扩散。
只留下救赎之光。
在槐诗的手中,美德之剑重塑,更替了至恶的存在,一尘不染的剑刃刺入了维尔利斯的灵魂之中,将所有的污染和畸变,尽数剥离。
或者说……吞入自己的灵魂里。
啪!
一道裂缝,从追随者的面孔之上浮现。
他怔怔的看着远方的一切,难以置信,当久违的曙光从阴云的间隙中落下的时候,他竟然开始觉得刺痛。
可即便是刺痛,也依旧,舍不得去移开眼睛。
“真美啊。”
“是啊。”
槐诗颔首,陪着他,一同欣赏着地狱中的最后的风景,轻声呢喃:“维尔利斯,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呢?”
“……不知道,从未曾想过这样的问题。”维尔利斯苦笑:“因为不论做什么,好像都没有意义。”
当最后,他看向身旁的调律师时,笑容就变得释然起来,仿佛得到了答案一样,“或许,是为了做一些值得的事情吧。”
就这样,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再无声息。
槐诗陪伴在他身边,凝视着远方的幻光,许久,拔起美德之剑,向着彷徨的兽类们走去,去寻求他们的答案。
垂死的暴徒依旧死死的抱着怀中的财宝,咳出血色,兴奋一笑:“当然是为了赚钱啊,赚钱,赚钱……只要能赚钱,做什么都行。”
“为了下一期大乐透?”早衰的男人遗憾轻叹:“可已经没有大乐透了……”
“为了多吃点好东西啊!”
快要撑死的佝偻男人依旧奋力的往嘴里塞着食物,含糊呢喃:“好饿,好饿,好想吃,吃不够……”
“为了老婆孩子。”惊恐喘息的男人摇头,一步步的后退,看向身后:“她们还在等我,等我回家……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为了活着。”绝望的人闭上眼睛,“其实死了,也没关系。”
“为了报仇。”血泊中的小孩儿断然回答。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
脸上沾染着灰尘的反抗者爽朗一笑。
“呃。”
正在疯狂灌酒的整备师愣了一下,挠头:“为了……明天?”
“为什么活着?”
忙碌的末三忽然停顿在原地,怨念的呢喃:“为了今年的报告,为了给一帮动不动上头的家伙收拾烂摊子,还有跑腿,还有干活儿,还有打架,还有职场PUA……褚红尘那个混账东西……”
槐诗想了一下,还是没敢再问了。
“当然是为了小孙女儿啊。”
依旧熬汤的老厨魔捏着下巴,嘿嘿怪笑起来:“哎呀,暑假马上又要到咯……”
听的槐诗只想要给自己一个嘴巴。
闲着没事儿话这么多干什么?
只是,最后回头的时候,看向了那个正准备离去的背影:“那你呢,原照,不打算给我答案么?”
“问那么多干嘛?”原照瞥了他一眼,不快反问:“问卷调查啊?”
槐诗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看着他。
直到他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挠头,好像专注思索了一样。
“我想想……”
年轻人沉思片刻,刻意咧嘴,摆出了一个装模作样的姿势:“大概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不至于活在地狱里吧?”
槐诗愣在原地。
看着他。
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一样。
直到原照终于忍不住袒露内心的羞耻,怒视过来。
才忍不住,钦佩的,大笑出声。
“加油。”
他说,“加油!”
就这样,于同样忙碌的升华者们匆匆道别,他再度投入到了自己最后的工作中去。
直到崩裂的天穹之后显露出深渊的黑暗。
荒芜的大地之上再无任何的活物。
最后的兽类哀鸣着,从长梦中,惊醒。
看着濒临毁灭的一切,还有等待在身旁的人影,嘴唇嗫嚅着,似喜似悲。
槐诗坐在他的身边,回头微笑。
“满足了吗,朋友?”
“还差点。”
野兽的嘴唇动了一下,干涩的舔舐着,仿佛还沉浸在那个肆意宣泄和毁灭的狂欢里,轻声呢喃:“这可真是一场好梦啊……”
“梦该结束了,不是吗?”
槐诗耸肩,“难道是心有不舍吗?”
野兽顿时失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虽然还是有点舍不得死,但与其活在这种世界里,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那就走吧。”
槐诗伸手,向着最后的野兽。
天崩地裂的轰鸣中,野兽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他,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手臂,跨越了风中的灰烬和尘埃,想要触碰他的指尖。
就像是摸索救赎一样。
可等待在那里的手,却已经向着他伸出,将他的手掌牢牢握紧。
“抓稳了。”
槐诗微笑着,告诉他,“我带你们回家。”
此刻,最后的惊雷响彻地狱。
无穷尽的灵魂涌动着,回荡在天地之间,献上最后的欢歌。
“圣哉,圣哉,圣哉!!!”
相食之秩序,分崩离析。地狱之道德,迎来倾覆。增殖之欲望,归于虚无。染化之心智,走向长眠。畸变之生命,告以终结!
终结的连锁反应开始了,当一切自烈火中化为尘埃,地狱自焚烧中迎来虚无。
三日的消亡过后。
万物都灭尽了。
最终,兽毁去了天地。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出地狱记
当无数魂灵狂热的赞颂迎来休止,万世乐土的欢乐颂由此终结,凄厉的破裂声响彻福音圣座。
此刻,就在公义的头顶,无数光轮嵌套的升变天骤然开始了膨胀……无数裂隙之后,好像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即将井喷而出。
纵然层层压力束缚——
白银之海的指挥会议室内,那放慢到极限的时间里,死寂无声。
就连喘息的声音都听不见。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的凝视着那五道交错锁链之上接连不断所浮现的裂痕。
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体,好像这样就可以看得更加仔细一些。
秩序之索,崩溃!道德之索,崩溃!欲望之索,崩溃!心智之索,崩溃!生命之索,崩溃!
每一次无声的破裂,在见证者们的凝视中,都仿佛焕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直到最后的裂隙从万世乐土的正中浮现,贯穿!
一双双洋溢着狂喜的眼眸奋力的眨动着,生怕这是观测错误带来的幻觉,可三度验证之后,那闪耀的光芒带来了最终的报告。
终于,再忍不住,呐喊出声!!!
“启动,启动!”
叶戈尔一把推开旁边私聊里不断喋喋不休的罗素,虚无的灵魂竟然兴奋的面色涨红,通过了权限下放的指令。
而在那之前,福音圣座之内,燃烧的焰光就再度迸发!
当公义失去了无穷力量的供应,被打回原形的瞬间。。
不,甚至比那更早……
早在那时而暴涨时而跌落的力量开始不稳定之前,所有人的心中就已经浮现明悟。
——时机已到!
伊甸之剑的烈光再度升腾。
穷尽一切光和热的审判之剑挥洒,甚至就连手握利刃的册封圣人都直接点燃,而圣者根本毫不在乎。
不惜倾尽自己所有的修正值,投入其中,令回旋的火焰彻底凝结成实质,最终,令赤红色的四棱回旋之刃也为之模糊。
就像是气体一般的升腾着。
这一份暴虐的力量纵横劈斩,只是扫动,恐怖的引力便歪曲了空间,向内坍缩,形成风暴,拉扯着周围的一切投入其中。
【日冕物质抛射】恐怖现象以神迹刻印的方式自此刻再演。
每一次和牺牲之剑碰撞,便如同和自爆的统治者之力针锋相对的对决一样,以超过限度的毁灭,逼迫公义不得不将这一份最强的杀伤力应对在自己的身上!
牺牲在不断的重生,无暇他顾。
而漫卷的血火之中,睚眦再临,残戟斩落,向着他的面孔。
公义张口,无声叱令。
美荣天的最深处,祭坛之上的苍白圣枪呼啸而来,落入了他的手中,向前刺出,抵御了这宛如同归于尽的一击。
公义的双眸之中,辉光喷涌,刺向了阿尔忒弥斯的面孔。让女武神的盾牌高举,无暇猛攻。而身后升起的公义之影,则不断的蠕动着,向着四周发起暴雨一般的阴影穿刺,将循环的黑暗逼退。
那动作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不,已经不是快的程度了。
当他在同时抵御住睚眦、修特洛尔和黑神,分别从肉体、阴影和灵魂的三个不同的跨度中三种不同进攻方式时,那种诡异的荒谬感再度从众人心头浮现。
就好像,在一瞬间,能够同时做出三种不同的选择一样。
配合着牺牲之剑、公义之影和圣枪,乃至双眼和福音圣座中各种超大型秘仪的操控和攻击,就像是拥有着百手和千眼一样……
千眼……
——神之眼!
“小心他的眼睛!”
被烧去半截的维塔利从霍德尔的黑暗中再度重现。
手中的至恶之剑飘忽如幻影——在公义的心中,根本就毫无任何的恶念和动摇,无从利用和杀伤,偏偏一路走来所积攒的恶念已经再无源泉,不能随意的挥霍。
罕见的,显露出一丝狼狈。
就在刚刚,他竟然险些被困在公义的右眼之中——冒险一探,深入其中,却发现那一双眼睛内部的无数镜面和观测角度,宛如万花筒一般,根本毫无死角,而且自成迷宫。
好像有千万个灵魂在通过不同的角度和方式进行观测,让他险些迷失其中。
可这一份力量的诡异之处,不在乎其恐怖的观测力,而是因此而带来的无数详尽而周全的应对方案。
之所以被称为神之眼,不是因为他如同神明一般全视全知,而是因为,他能够如同神明一般做出最恰当和最有效的抉择。
在同一时间,他能够同时使用三种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然后根据自己观测到的结果,选择其中对自己最有力的那一结局!
这已经是近乎逆转因果一般的威权了!
一个回合,在他眼中,是三线并进的三张不同的棋盘,而敌人的落子,却只能有一颗。配合那冰冷如机械、毫无瑕疵的意识,他可以尽情选择对自己最有力的结果。
在福音圣座之中,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有方法去充分的应对。
这就是他的主场!
啪!
就在他头顶,光轮之中,万世乐土再度崩裂出一道缝隙,可这一次,就在福音圣座内,无数光芒锁链延伸而至,缠绕在上面,瞬间封锁,死死的压制着那一道即将破壳而出的力量。
最终,向着骤然敞开的裂隙,缓缓下沉!
“撒手!”
睚眦咆哮,血火升腾之中,原继先再度突进,不顾圣枪的贯穿,大戟脱手而出,抛向了万世乐土的所在。
染血燃血苒血三重加持之下,残戟化为凶星,留下了猩红的轨迹,节节突入,切裂了数十道锁链之后,钉在了万世乐土的外壳之上。
裂隙中,万世乐土的下沉戛然而止。
卡住了!
而原继先,已经被公义,一拳打穿!
倒飞而出。
公义面无表情,好像浑然没有察觉到胸前也随之出现的缺口一样,毫无瑕疵的应对着四方的围攻。
半空之中,睚眦砸在了顶穹之上,翻滚,在连续不断的光束扫射之下,再度坠落,向着大地。
可这一次,失去武器之后,终究没有再冲上去。
残破的面孔之上,已经有半边露出了白骨,胸前的裂口之中看不到血肉和内脏,只有一层层火焰涌动着,焚烧。
脚踏在如海的黑暗之上,他忽然回头,向着喷吐恶咒和孽海,阻拦外界干扰的烛九阴呐喊:“老东西,左手还我!”
“你妈的,还个屁!”烛九阴暴怒:“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他妈来催债——莫非当年老子这战利品是赊来的不成!”
“少啰嗦,快点!”原继先催促:“大不了用完你再拿回去!”
“啧——”
终究是,没有再拖延和浪费时间。
黑暗之潮的最深处,龙蛇张口,吐出了一道漆黑的洪流,洪流之中,洋溢着诡异幻光的宝珠缓缓升起。
在合拢的利齿之间,咬碎!
啪!
伴随着那清脆的破裂声,烛九阴的鳞片仿佛都苍白了一些。
而另一头,原继先的血火冲天而起,烧红了半边天空。
仿佛从枷锁中解脱,残缺的左臂之上,火焰涌动,瞬间重塑骨骼、筋膜、肌理、神经,形成了完好无缺的手臂!
嘶哑的大笑声响起。
紧接着,左手抬起,撮指成哨,奋力吹响,便有铁蹄声响彻地狱。赤兔飞跃深度,踏火而来,眼眸之中涌动光彩。
老者撑起身体,翻身上马,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在血火之中,厚重的甲胄凭空浮现,而空空荡荡的左手之中,此刻竟然多了一把古朴而肃穆的铁胎大弓。
自这驰骋之中,骑士向前,从腰间稀疏的箭壶中拔出了一根漆黑的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开弓如满月。
就在起伏升腾里,遥遥对准了公义所在。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血焰中的老将大笑着,撒手:
“去!”
惊雷驰骋,血火奔涌,一线凄光飞出。
同稍纵即逝的战局和斗争相比,那箭矢的速度实在是太过缓慢。可偏偏是如此一箭,却令公义的眉头皱起,竟然不惜放弃抵抗伊甸之剑的力量,试图脱身。
可在神之眼的无数观测之中,他竟然发现,不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方案,都根本无法修改被命中的结局。
颠倒因果和事象的威权,在睚眦的血仇锁定之下,已经注定了必须正面分出胜负,无法逃避!
既然如此的话,那便硬撼!
可在那一瞬间,一直被保护在黑暗迷宫里的谛听竟然再度浮现,不见周身三只猴子的踪影,只是远远的看了公义一眼,双眼和耳中便渗出血丝。
这一眼的对视里,他便已经融入了公义双眸的无穷视角之中。
宛如一粒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数之不尽的观测在主观的修正之下,出现了偏差,无数方案竟然开始彼此攻歼,充斥着主观臆断和傲慢,以及各种完全搞不明白的分析:‘听我的,牺牲之剑必秒原继先’、‘PVP就是要贪,不贪玩个几把’、‘你懂不懂什么叫战略转移啊’‘啊对对对’、‘我先放一个寄在这里’、‘家人们摆起来~’
轮转的万花镜之中出现了数之不尽的污渍,再难观测。
而当他试图后退的时候,却看到,修特洛尔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之上,手中血色的匕首倒持。
刺下!
明明只是贯穿了不久之前自己的位置,可公义却感觉,就连自己竟然也被这诡异的力量钉在了原地,难以挣脱。
阿尔忒弥斯咆哮,再度举起大盾。
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为原继先挡住了牺牲之剑的冲击。
在那一瞬间,曾经捍卫天朝击溃突厥天命、弑杀灾厄之狼的白虎之箭,便已经扑面而来。
中!
明明只是一箭,可三道深邃的箭创却出现在了公义色身上。
右手、右眼和左足!
然后,定!
青龙四转世,白虎三投唐。
三世纠葛,杀尽青龙的白虎君威权作用于此,一切命中的目标,都会失去力量,回归凡物。灾厄和奇迹的力量消失无踪。
右手之中,牺牲之剑迟滞,难以运转;失去了右眼的参考和映照,无穷观测顿时只剩下寥寥几个,难以全面。
而脚下,和福音圣座之间的联系,竟然被彻底斩断!
在这短短的弹指之间,公义和福音圣座之间的关联,被彻底斩断。
伊甸之剑斩落,斩首!
阿尔忒弥斯怒吼着,突进,手中的长矛贯穿了公义的心脏,而修特洛尔已经伸手,冷酷的将公义的影子从他身上摘除。
穷尽所有储备恶念的至恶之剑在黑神的手中铸就,从血滴的倒影之中浮现,刺出,贯穿灵魂。
孽业之潭在公义的脚下开启。
无穷孽因和恶果所形成的沉渊之仪张开了大口,将统治者挫骨扬灰!
瞬息间,胜负已分!
而就在同时,美洲第一防线的指挥室内,米歇尔背着双手,冷冷的看着纯钧封锁中的大天使·福音。
在天文会的授权下达的瞬间,挥手:
“——太阳历石,全功率填装,发射!”
防线崩裂,一道宛如黑洞一般的漩涡凭空浮现,绽放,从其中延伸出了一截数百公里长的诡异炮身。
而就在漩涡之后,黑暗里,无穷灾厄和奇迹碰撞里,数之不尽的秘仪里,神迹刻印浮现。
等候的丽兹伸手,打开了手中的箱子,拧动钥匙。
就像是抽扭蛋一样。
一个小小的球体从凹槽中滚落,落入装填机构之中去了。
在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中,是一座笼罩在阴云和暴雨之中的古老宅邸,乃至无穷荒野和蹒跚行走在荒野中的诡异人影……
——【深度二】地狱·悲鸣馆!
一整个地狱,在装填机构的推动之下,化为了炮弹,融入了炽热的乱流中去。
听不见轰鸣,没有巨响,更不存在什么高温。
一切的力量,所有的毁灭,都在完美的调遣和运行之下,投入了炮身中所飞出的烈光里去。
太阳风暴一般的恐怖力量在深渊中奔流。
弹指间,跨越了数十个深度,贯入了纯钧的封锁中去,从另一头飞出。
虚空里,刚刚才诞生的统治者·福音僵硬了一瞬,宛如大头婴儿一般的诡异身躯凝固在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只有刺耳的啼哭声响彻了每一个灵魂。
巨大的腹部,竟然在那一击之下,被彻底凿穿,撕裂!
火焰、残骸、破碎的圣殿和尸骸,仿佛内脏一般涌现,无穷的脓液像是鲜血那样井喷,难以停止绝望的痉挛。
福音圣座,大破!
几乎是同时,双子天敌的身后,天门内的虹光舞动,飞出,向着深渊探出。
彩虹桥,全功率运转,凝结成实质的七彩光芒顺着炮火开辟的空隙,落入了福音圣座的内部,撕碎了无数锁链之后,笼罩在万世乐土之上。
宛如手掌一样,将它,握在了手中!
拽!
恰似瓜熟蒂落那样。
“锚定完毕!”
“深度维持正常!”
“侦测到灵魂数量——三百、四百……五百四十一万……”
“注意继续保持深度。”
“回收开始!”
随着嘈杂的汇报声,在深空舰队的协调和护卫之下,彩虹桥的光芒卷着万世乐土,向上升起!
在那一瞬间,寥落凄清的黑暗深渊里,传来一声叹息。
如此悲悯。
好像,凝视着草芥和走兽们,走向末路一般,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悲痛和遗憾。
啪!
宛如镜面破裂那样,一只空洞的眼瞳从福音圣座内部的虚空之后,露出。
而那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自战场之上响彻,边境防御阵线、统辖局、存续院,整个天文会的有关部门,都沉浸在了突如其来的震撼里。
就在福音圣座里,原本探明的七天结构之中,竟然诡异的多出了一道!
在升变天之后,还有一层!可升变天就已经是最高的划分了,最尊贵的所在,那升变天之上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彩虹桥的光芒,凝固在了原地。
万世乐土竟然再无法升起,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抓紧了,不肯离去。
噼啪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福音圣座最顶层,从镜面一般破碎的虚空之后,粘稠腐臭的海洋从裂隙之中决堤而出,瞬间,吞没了一切。
在那一片溶解万物,消蚀所有生灵、毁灭和创造一切活物的胃之海洋中,一个孤独的身影运行在水面之上。
宛如劣质的玩偶一样,踉跄的转过身,歪歪扭扭的,向前走出一步。
宛如脱节一般的脖子歪歪的靠在肩膀上,撑起来。
略显风霜的中年面孔堪称俊朗。
只是那一双空洞的眼瞳里毫无神采,只有耀眼到不可直视的辉光!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的叹息声。
当他踏步向前,大地和深渊震撼,万物动摇。
窒息的绝望笼罩在每一个灵魂之中。
“永世集团……地狱工坊主·NO.1?”
青铜之眼的观测者强忍着灼痛,分辨着那一道身影,可当他的双眼在耀光中焚尽,终于在瞬间洞彻了虚无的外表,窥见本质时,一颗心,已经彻底的沉入谷底。
那哪里还是地狱工坊主的领袖,曾经那个最接近地狱之王的统治者呢?
哪怕威权尚在,灵魂完整,躯壳完好无损,可头顶之上那一道慢慢亮起的光环,还有整个福音圣座内所响彻的圣歌……
乃至,无数征伐天使狂热的呐喊,残存大天使们的恭谨叩拜,都已经说明了来者的身份……
——毁灭要素·牧场主!
此刻,地狱之神,走出了至福乐土,降临在深渊之中!
“怎么回事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观测部门的秘书僵硬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不是NO.1么?怎么又和牧场主……”
叶戈尔沉默着,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只有一个可能了。”
罗素忍不住笑出声,在荒谬的现实面前,嘲弄自己的无知和局限:“原来如此么?竟然连自己的盟友,也吃进肚子里了啊……”
不,那真的是盟友么?
说到底,从一开始,至福乐土和工坊主们结盟,也只是他们通过线索和工坊主们的活跃而推论出的结果。
可是,倘若更深一层呢……
不是联合,而是,兼并呢?
工坊主们所为止自傲的生产、销售和加工的地狱循环,难道不是同牧场主的教条和宗旨,乃至地狱食物链天然就极其契合的力量么?
想要有所增长的话,难道整个深渊之中还有比工坊主们更加合适牧场主的食粮么?
底蕴深厚、发展昌盛、状态虚弱,并且还……如此的美味!
如今,站在牧场主的角度去看,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可正是这一份流畅到极点的逻辑,才让罗素感觉到不安。
祂究竟为这一天筹备了多久了?
十年?百年?还是在诞生的那一天开始?
面对工坊主们所形成的联合,以及永世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竟然悄无声息的完成了蚕食和兼并。
就连不久之前,持国之赌的时候,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甚至就连现境,在搜集到线索之后,也只能初步判定对方之间进行了联合,而不敢有任何更加夸张的想法。
归根结底,这一结果,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也太过于骇人。甚至就连其他的工坊主,也未必知道多少吧?
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在这个时间被放慢到极限的会议室之中,青铜之眼就已经传来了分析结果。
烧毁了不知道多少观测之眼和探境之后,得出初步结论。
融合状态!
此刻的NO.1,已经完美的成为了牧场主神力的载体,同时,还保有着自身的威权和力量,纵然认知和意志已经被彻底溶解和改造,但依旧可以看做独立的个体。
来自牧场主的神性便运转在那一具身体之中,透过灾厄的灵魂,看向世间,形成了完美的人格化身!
从神,至人。
就好像曾经的白冠王代行全能之神的意志那样,如今的NO.1,已经变成地狱之神在深渊和人间的完美投影!
倘若以现境的常识去看待的话,那便是……不折不扣的神子!
以此为前提再度进行思考的话,从一开始,统治者·福音,就是为他所准备的车舆。而万世乐土,便是牧场主所精心准备的一次尝试……
那么,这一次战争的打响,背后的目的,真的那么简单么?
罗素的思绪电转,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
看向了叶戈尔。
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
叶戈尔没有回应,只是凝视着屏幕,一言不发。
手掌的下面,压着一张已经被揉皱的信函,那么用力。
事到如今,再高明的决策和指挥,也无法干涉到现场的变化了。
只能依靠原本的准备和现场的应变。
而就在如今的福音圣座之上。
在看到至福乐土的圣子,牧场主的化身从胃液之海中走出的瞬间,所有人,便已经开始迅速的后退。
自毛骨悚然的预感之中,做出了本能的决定。
——摇人!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抉择(感谢欢未足的盟主
当牧场主的化身降临的一瞬,在寂静的深渊里,想起了令无数灵魂为止颤栗的巨响。
那究竟是圣歌还是凄啸呢,完全,无法分辨。
只是存在于此,那些活了一般的幻觉就源源不断的钻入了脑中,充斥了意志的每一个空隙,占据了思考的空间,令一切灵魂僵硬在原地。
匍匐、叩拜、臣服、归来、崇敬、信仰……
乃至,幸福!
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从心中升起了,来自于那个人的存在,只是在这里,就让人感觉到了仿佛依靠和归宿一般。
黑神咆哮。
至恶之剑倒持,从每一个队友的身上斩过。
可笑的是,地狱的神明带来的幸福,现在竟然需要人世的恶意来除去。
可更加遗憾的是,诡异幸福感如同杂草那样,随灭随生。
在那之前,烛九阴便张口,将陷入呆滞和僵硬的册封圣人吞入了腹中,沉入万孽之潭中,卷着原继先和其他队友,跳进黑暗的领域。
紧接着,霍德尔的双眼骤然睁开。。
漫天黑暗消散无踪。
连同着他们一起,回归现境。
可下一瞬间,他们却发现,自己好像还站在原地,刚刚的一切都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幸福感充盈在心头,难以克制的,流下眼泪。
再一次的撤退,再一次的回归原点,然后再一次的沉浸在更深一层的安宁与幸福之中。
宛如无休止的循环一样。
所发生的一切,都被神明否定。
“没用,你们的源典和牧场主纠葛太深了!”原继先摆手:“让我来。”
“你可得了吧!让你上去送么!”烛九阴一个甩尾把他塞回去。
对于牧场主这样的存在,一切血仇和誓约的限制都根本无法锁定,而一旦被他杀死,那么在胃液之海中溶解重生的,可能就是大天使·原继先了……
册封圣人和圣典的威权完全就是被天然克制的,现在已经彻底报废,再出来一会儿都是白给。
霍德尔这样的只是看了一眼牧场主就双目流出血泪。
一切现境神性都无法作用在牧场主的身上,否则就是送菜上门。
原本最适合这个时候的,是天国谱系,以人之奇迹替代神之奇迹的源典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牧场主的压制。
奈何,至恶之剑无用,因为那一片空洞的躯壳中入驻的心智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哪怕是黑神投入其中会被迅速稀释和消融。
可相差实在太远……
没有起码一千万以上的灵魂恶念在手,根本无法破防。想要正面对决的话,至少还要一家满配的奥西里斯作为正面的主攻才对。
当牧场主以化身的方式,降临于此的瞬间,所有人就都体会到了,货真价实的……降维打击。
修特洛尔看上去还勉强能活动,那是因为一柄早已经贯入了身体和灵魂之中的匕首,将两者钉死,否则恐怕在一瞬间就已经被牧场主的呼吸所卷入了海洋。
此刻,黑暗不断的闪烁,重生,转移,逃避着牧场主所带来的‘净化’。
而牧场主,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低头,看向脚下的灰烬。
然后,向着灰烬伸出手,招了招。
顿时,在飞灰之中,无穷灾厄和灵魂重聚,公义的面孔浮现,那一张冷漠肃然的面孔,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自责。
拜倒在了神明化身的脚下,为这恩典而感激涕零。
“哇,他好像一条狗啊……”
原继先愕然感慨,烛九阴翻了个白眼,又把他塞了泥潭里去。
话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而现在,牧场主的视线扫过,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并非是远处喋喋不休挣扎的幻影,而是……万世乐土之下。
目光扫过之处,隐藏在阴影之中准备伺机提‘桶’跑路的升华者在瞬间被挤出,甚至还来不及对万世乐土动手。
当一根手指向前挤出的瞬间,冻结。
时间仿佛在瞬间被放慢了千万倍,所有人的动作都缓慢到仿佛停滞,瞪大的眼睛,愤怒的凝视,亦或者是抬起的利刃……
紧接着,就在他们身后,牧场主的所指之下,万世乐土之上崩裂的层层光环浮现,收缩,再度笼罩。
毁灭停滞,桎梏重生。
现在,就在那一根手指前面,无数缠绕在万世乐土上面的虹光崩裂缝隙。
神意和虹光彼此纠缠在一处,宛如无形之力以此相角。
不容许,自己的成果,插翅飞去。
“——”
当牧场主张口,发出无声的律令时,这个世界仿佛就在命令之下运转。
向着万世乐土呼唤。
——过来!
崩!
一道裂隙从万世乐土之上再度浮现。
难堪重负。
紧接着,又是一道!自虹光的剧烈震颤中,艰难的,挣脱……
可在那之前,骤然膨胀的虹光里,传来了沙哑的咆哮。
宛如雷霆和铁所铸就的战吼那样。
炽热又庞大的星辰在战吼之中,从天而降!
燃烧的辉光之中,古老而锋锐的剑刃轮廓从其中浮现,贯穿了深度的间隔,斩落在大地之上,瞬间,便将混乱的时光搅碎。
援助,应召而来。
而在冲天而起的波澜之中,魁梧的身影自从风暴之中走出,双眸之中的烈光涌动。银色的手臂伸出,将地上的剑刃拔起。
冲着牧场主,咧嘴一笑:“猜猜今天是周几?”
天敌·提尔!
那一瞬间,牧场主的眼瞳,终于微微抬起,看向破空而至的巨人,乃至他手中斩落的巨剑。层层符文笼罩的威权之剑被握与铁臂之上,海量的修正值灌溉之下,巨剑之上的铁锈剥落,展露出曾经弑杀无数霜巨人的威严锋芒。
无形的神意运行在虚空之中,同剑刃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之中,提尔再度踏前,挥洒着重剑,宛如握持着整个天地一般。
随着剑刃的挥舞,万物倾覆,深度混乱,天地倒悬。
即便是牧场主的意志,竟然也在剑刃的劈斩之下,浮现出裂隙。突破防御,再进!
而牧场主的手指,再度抬起,对准了他的面孔。
“去!”
生涩而僵硬的字节,从人的唇齿中,吐出。
叱令。
轰!
风暴平地而起,自指尖飞迸,无穷斥力勃发,足以斩碎星辰的力量被冲散,连带着提尔一齐。
皮肤破裂,鲜血蒸发,骨骼破碎,化为飞灰。
可旋即,自风暴之中,提尔的轮廓重现,再度归来,丝毫看不出任何创伤!
只有舔舐着口中自己鲜血的味道时,笑容,就越加狰狞。
“——他妈的,我爱星期二!”
倘若在周五和周六的间隙,提尔的力量处于最弱的时候的话,那么此刻在现境的周二正午时分,他便当之无愧的,是最强!
来自牧场主的意志压不倒他,地狱之神对于神性的引力也无法让他动摇。
在成就天敌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以自我的灵魂将曾经神明所存留的威权,彻底掌控和篡夺。
逆神更替!
“认真点,兄弟——”
提尔大笑着向前,硬撼着将一切尽数撕裂的风暴,向着真正的地狱之神,斩落剑刃。
燃烧的利刃贯穿了层层的防御,笔直的前突。
自牧场主的眼眸之前,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的锁定。
“——别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咱俩好好打一架不行么?”
自这瞬间的俯瞰中,提尔咧嘴,满怀期望的看着他:“会死人的那种……好不好?”
牧场主漠然,不动。
只是身后,溢出的胃液之海中,骤然有庞大的阴影迅速的上浮,升腾,漫长时光以来在地狱食物链中世代相食,催化而成的怪物们,从其中浮现!
一者身生万手,宛如蜈蚣那样,源源不断的渗出猩红,游走不定。一者宛如风暴,千百张口从狂风之中浮现,嘶哑赞颂。还有一者背生无数诡异之翼,宛如烟雾那样聚散不定。以及,无数如同孢子和腐败物所居合而成的庄严之山。
即便不具备统治者的威权,但对于牧场主来说,便是绝无仅有的佳作。
此刻,在牧场主的命令之下,罚使、宣教使、归使、愈使,四大地狱之兽从胃液之海中浮出,踏上战场!
而牧场主,则回眸,继续看向那一道从天而降的耀眼虹光。
自始至终,抬起的手指都未曾落下。
不容许万世乐土脱离掌控。
再度张口。
呼和。
——过来!
轰!
耀眼的七彩虹光一阵纷乱,竟然,难以为继。
彩虹桥的管理中心,操作员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数据,绝望的呻吟:“深度混乱,不行,干扰太多了!”
“提升功率啊!”主管怒吼。
“不能再提了!”操作员疯狂摇头:“再这么下去,就要碎掉了!”
“碎掉也要拔出来!”
主管的眼睛已经被烧红了,死死的盯着他:“我说,提升,功率!”
死寂里,操作员吞了口吐沫。
而在白银之海的投影中,这样的寂静,已经持续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
当牧场主正体判明的瞬间,所有人便都陷入了沉默。
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仿佛等待着什么一样。
等待命令。
即便是没有一个人来催促,没有一个人抬眼看来,可这恐怖的压力,却未曾有丝毫的衰减。
在最后面的位置上,叶戈尔的投影也在不断的动荡着。时而变形,时而黯淡,时而近乎分裂……那是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为止撕裂的抉择和挣扎!
在这种时候,一贯喋喋不休的罗素,也陷入了沉默。
哪怕叶戈尔最后抬起头,看向着他看过来。
“倘若……”
“我不知道。”不等他说完,罗素断然回答:“不必参考我的意见,也不必在乎天国谱系的损失。
这是正当的抉择,我只有服从。”
“即便是我下令牺牲?”叶戈尔反问。
罗素沉默着,看着他。
终究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叶戈尔收回了视线,苍老的面孔上挤出一丝不知是解脱还是自嘲的笑容,抽搐了一瞬。
他说,“那就,当断则断吧……”
叶戈尔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不知究竟是歉疚的低语,还是疲惫的祈祷。
不到一秒钟之后,来自中央决策室的命令下达,加盖了所有权威印章和叶戈尔的亲笔签名,予以授权。
一共两份。
一份授权再度调动现境辉煌之光。
一份授命彩虹桥……
全功率运转!
在那一瞬间,耀眼的虹光,照亮了整个深渊。
来自现境的怒流咆哮着在地狱里奔涌。
瞬间,吞没了福音圣座,灌入其中。
拉扯着万世乐土。
拔!
神意的桎梏再也无法阻挠这一份决断所带来的力量,自天文会的意志之下,最后的枷锁分崩离析。
人造的永动地狱循环,彻底破碎!
在双方的拉扯之下,万世乐土的外壳,分崩离析,无数闪耀的灵魂从其中散落,飞起,宛如黯淡的群星闪耀。
就这样,彩虹桥瞬间卷住大半的地狱,向着现境飞去!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去往地狱
一切的战略都要为目的服务。
所有的战争最终都是为了成果。
就像是谁也没有料到天文会会在一次福音圣座的遭遇战之中忽然投入如此庞大的力量,要将对手一举歼灭那样。
当牧场主犹如‘机械降神’一般的出现在舞台之上时,原本倾覆的战局就迎来了预料之外的狂澜。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对方还有什么自己未知的手段?是否还有其他未曾留意的隐患?
无止境的猜疑链套娃中,谁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能获得胜利么?
一定。
可代价呢?
值得赌上整个边境防御阵线被颠覆的危险,不顾亡国和雷霆之海的潜在威胁,同牧场主在这里开始一次决战么?
值得牺牲更多么?
还是说,值得将迄今为止所占据到的一切优势和成果,拱手相让,只为了同牧场主拼个你死我活?
真的要弃那么多万世乐土的灵魂于不顾,发动更多的战争武器、调动天敌,投入到这一场结果未知的战争中去么?
在局势未曾明朗之前,做出的一切判断都有可能是错误的。在结果未知之前,所下达的所有判断都有可能影响现境的安危。
倘若理想国在这里的话,在牧场主出现的瞬间,就一定会兴奋的发狂,不假思索的全员上阵吧?
可是,已经没有第二个理想国了……
叶戈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在存续院不介入之前,统辖局已经无力再应对更多的风险和变化。。
他只能做出最保守的决断。
保存战果。
遵循一开始的既定计划和战略目标,尽一切可能的,去挽回那些陷入地狱中的灵魂。
即便是,放弃一部分……也再所不惜!
此刻,当万世乐土在双方的角力之下,被彻底撕裂,无数碎片自裂隙之中喷涌而出,分裂。
迅速的,膨胀!
自坍缩之中回归正常。
转瞬间,一整个地狱在双方的拉扯之中喷涌出来,数之不尽的泥土尘埃、铁石、楼宇的废墟乃至尸骸如风暴那样席卷扩散开来。
足足有一半大的完整碎片,在虹光的裹挟之下向着现境飞出,还有更多的残留也被虹光拉扯着,紧随其后。
只有一小块被牧场主拽进了胃液的海洋之中去。
还有更多,更多的魂灵,如同萤火那样摇曳着,在风暴中散逸,无力的挣扎……
转瞬间的死寂里,来自地狱之神的愤怒咆哮,响彻深渊!
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成果和蓝图,竟然被现境的力量所粉碎和撕裂,变成了满目疮痍。在震怒之中,他张口,无声的呐喊,叱令。
身后,漆黑的胃之海里,数之不尽的泡沫升起。
沸腾。
通向至福乐土的道路被打开,洪流一样的猎食天使和巨兽们从其中升起,飞出,扑向了那一道收缩的虹光。
总攻的号角被吹响,深空舰队在整齐划一的下降,全力开火。
自各方的掩护和协助之下,虹光中的碎片向着现境缓缓升起,而更多的分支流光如树一般,不断的分裂和扩张,延伸,捞向了所有散逸的灵魂流光,同牧场主的神意争夺着这一份灵魂的重量。
每一颗,每一道,每一朵细碎的闪光。
此刻,神明的威严之光和人类的虹彩对撞在一处,深渊之间被渲染成了诡异而梦幻的色彩。当深渊中的战舰万千炮火齐射,就如同钢铁的星辰燃烧着升起又陨落。
纯钧的封锁早已经被混沌所解除。
来自太阳历石的锁定已经降下,新的地狱填装完毕,蓄势待发。
还有,再度缓缓开启的现境大门。
辉煌之光涌动着。
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等待着最后撤退的界限时间到来!
残酷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而就在战场之外,仅仅相隔半个深度不到的地方,却仿佛一片寂静。
残破的索拉诺防线漂流在深渊之中,缓缓的崩溃。
那些激烈的斗争和你死我活的厮杀就像是背景的幕布一样,相隔渺小的距离,却被所有人都遗忘在脑后。
并不值得去在乎。
“真漂亮啊。”
理查德坐在悬崖的边缘,凝视着远方交错的虹光,轻声呢喃着。
手中空空荡荡的酒瓶落下。
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海中去……
再也不见。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和波澜里,有踉跄的副官抓着安全索,蹒跚而来,奋力的向着熊神呐喊:“长官,长官——我们该走了!”
理查德恍若未闻,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远方那些闪耀的光芒。
“长官,撤退的命令下来了!”
副官焦躁的重复:“深空舰队已经开始归航了!再过一会儿,覆盖式轰炸就要开始,太阳历石会把一切都蒸发掉的!”
他急得跳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理查德终于,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点头。
“是啊,该走了。”
他依旧不曾移开自己的视线,凝视着虹光里向着现境飞去的碎片,忽然问:“你说,我的女儿,她会在那里么?”
“……”
沉默突如其来,副官楞住了,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不知道如何回答。
自从得知理查德唯一的女儿牺牲在被福音圣座所袭击的第四防线时,所有人就已经打定主意,对相关的话题绝口不提。
低着头,准备承受来自熊神的愤怒咆哮和怒斥,即便是再不合理的疯狂也无所谓。
可到最后,理查德终究什么都没说。
只是沉默的领走了那一张薄薄的通知,生活和工作一切如常。
没有掉一滴眼泪。
痛苦和愤怒没有将他压垮,他就像是所有下属期盼的那样,顽强如钢,一切折磨和命运的嘲弄都打不垮他。
可真的打不垮么?
直到这一瞬间,看着老人平静的侧脸,副官才发现,或许他真得没有被打垮,没有倒下。
可偏偏如此,才更令他痛苦,几乎难过的落下泪来:
“长官,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就是我的错。”
理查德摇头,望着漫天扩散的火光,如此出神。
“其实,唐娜去世的那一天,我在的。”
他轻声呢喃,“就在第四防线。”
下属僵硬,陷入呆滞。
“我就在第一支抵达现场的救援队伍里啊……任务是保护学者和炼金术师的撤离。”
理查德说:“我对自己说,太远了,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我的使命。况且,还有其他的救援队伍啊……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是吧?”
“所以,我走了。”
他说,“将她一个人留在地狱里……”
“……”
下属沉默,无言以对。
而理查德好像也并没有期盼着什么回应那样,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却再回忆起不起那一份熟悉的重量了。
那么轻盈的婴儿,是如何成长为坚强的战士的呢?
只是,一不留神。
可偏偏,自己却从未曾察觉。
“其实,她从小就怕生,又不喜欢说话,走丢了,就会一直哭。可看到我找到她之后,就会带着鼻涕泡笑起来,抱着我,不愿意撒手。
后来,娜塔莉去世之后,她就再没有跟我说过话,即便是见到我,也会当做看不见……她早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
恐怕直到最后,她都没期盼过我去救她吧。”
理查德自嘲一笑,回过头,忽然问:
“你说,她还在恨我吗。”
“长官……”
下属欲言又止,可到最后,看着那一双眼睛,再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着,低下头。
“已经,让她等太久了。”
悬崖的边缘,熊神缓缓起身,眺望着那一片耀眼的火光,自言自语:“我应该去救她的。”
哪怕千分之一的几率,她没有被拯救,自己也应该挺身而出。
不,哪怕她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会遭遇危险,哪怕和她相比的是整个世界,自己也应该选择的毫不犹豫。
为何现在才想明白呢?
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有多么的重要,自己的使命有多么重要。
可最重要的东西,却已经被他抛在了身后。
甚至,再不敢回头。
难道,自己还要再度转身离去么?
“别怕,唐娜,我立刻来。”
他凝视着那一片渐渐陷落的地狱,忽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爸爸,一定会来救你的!”
深渊之中,无人回应。
只有惊天动地的怒吼,从索拉诺防线之上升起。
大地动荡着,崩裂尘埃,无穷土石在破碎的边境之间汇聚,拉扯着坍塌的楼宇和防线,数之不尽的武器,失去意义的高塔,乃至一切……物质。
聚合成大地之灵的轮廓。
从理查德的脚下升起。
巨熊在深渊中,张口,纵声咆哮。
猩红的眼瞳回眸,就看向肩上的老友,等待着他的指令。
“走吧,老伙计。”
理查德弯腰,从隆起的泥土中拔出斧头,扛在肩膀上,向着远方的地狱指出,“劳烦你,再送我一程。”
于是,巨熊兴奋的大笑。
向着深渊咆哮。
呼唤。
海量的边境碎片向着此处坠落,向着巨熊的脚下。
瞬间,将大部分防线从索拉诺上剥离,重新凝聚成新的土地。
大山耸立,火焰涌动,顷刻之间,恐怖的热量从山体中孕育,大地的怒意奔涌在火焰和熔岩之中,便形成了足以跨越深渊的喷射装置。
就像是,冲着地狱发射的火箭那样。
喷出了耀眼的熔流。
在火焰和风暴的推进之中,巨熊咆哮,操控着聚合为一团的边境碎片,向着福音圣座飞出,推进,推进,再推进!
向前!
在理查德嘶哑的呐喊里。
飞向地狱!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挽回
此刻,跨越了深空舰队的炮火,无数虹光的拉扯,无数边境残骸所聚拢而成的山峦,向着福音圣座,砸落!
随着动荡的炮火和那些交战的余波,巨石如暴雨那样从天而降,砸落,近乎,遮天蔽日!
不知多少猎食天使和庞大的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洪流所掩埋。
只有血色从缝隙中渗透出来。
可很快,无穷泥土和岩石再度聚合,形成了巨熊的那样的狰狞轮廓,抬起前爪,张开双臂,向着地狱咆哮。
那些扰动在周围的猎食天使如同蚊蝇一样,在巨爪的挥舞和拍击之下化为了粉碎。
逆着那些向前扑出的怪物洪流,染血的铁石之熊嘶鸣着,向前。
将一切胆敢碍事的家伙,尽数撕裂,践踏成泥!
就这样,将所有的使命、职责,命令,荣耀乃至付出一生的所有,抛在了脑后。
熊神大笑着,冲进地狱里。
向着沉入胃液之海的万世乐土,向着那个在围攻之中,依旧冷眼俯瞰的地狱神明。
“来啊,**崽子!”
理查德的双目猩红,就像是每一个父亲一样,握紧了刀斧,向着凶手宣告:“我来弄死你了——”
吼!!!
巨熊嘶吼,无止境的拔升着自己的力量,不惜令这一具庞大的躯壳点燃,沸腾的熔岩从大地的裂隙中喷出,笼罩在他的身上,就化为了灼红的战甲。
开辟出黑暗的海潮,向着屹立于至高峰的神明发起挑战。。
“我就说过了,你丫的不带种,来啊,干架!”
提尔挥剑,将牧场主所竖起的层峦斩碎,不顾围攻的巨兽们,向前。
而牧场主,终于……从大地之上升起。
那一具宛如傀儡一样的化身展开了双臂,至福乐土的幻影从他身后缓缓升起,绽放无穷光芒,笼罩一切。
强行的,将一切透射而下的炮火和烈光冻结。
伸手,向着虹光中升起的碎片。
遥隔千万里,死死的抓住即将脱离掌控的地狱。
再度叱令。
——归来!
神明的威严自神性的运转之中流出,遍及了整个福音圣座,令其化为了地狱的乐土,将一切不自量力的外来者尽数溶解。
令震怒的巨熊冻结在原地,迅速的崩溃。
可在那一瞬间,无数坍塌的土石中,坠落的理查德咧嘴,无声的一笑,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现境的光芒。
无声的道别。
献上了,最后的祈祷。
“——遥远的诸神啊,请诅咒于我吧!”
从此之后,我将堕入地狱里……
为了,此刻的力量!
在那一瞬间,奇迹的力量逆转,升华的灵魂拥抱地狱,血色的火焰从熔岩中舞动,漆黑的铁石从大地之上升起。
再度,形成了崭新的面目。
再无曾经的仁慈与温柔,而是狰狞的猛兽。
为了摆脱牧场主的克制,拥抱血恨的熊神开始渐渐走向凝固,一张张面孔从巨躯之上浮现,渐渐被灾厄所侵蚀的灵魂里涌现出无穷的怒火和力量。
背离现境的所有。
向着地狱的神明,再度发起复仇!
猩红的火焰从不断燃烧的灵魂中升起,鳞片从面目之上长出,漆黑的眼睛映照深渊,死死的盯着地狱之神。
“我要,杀了,你!”
那一瞬间,燃烧的巨熊怒吼,向着辉光流溢的神明扑出。
哪怕,不自量力——
轰!
当神明抬起的手指,迸发无穷光流。
吞没一切。
“怎么回事?”
羽蛇的拳头几乎将眼前的桌子砸碎,向着投影中的米歇尔质问:“为什么不拦着他!”
“怎么拦?”
米歇尔疲惫的叹息,反问:“我已经拦过他一次了,在第四防线,他尽了自己将军的使命。难道现在还能拦着他去做一个父亲么?”
“那个蠢货!!!”
羽蛇几乎克制不住骂人的冲动,“你难道不明白,他究竟是想救自己的女儿,还是想为她复仇?”
米歇尔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就连羽蛇都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难道还能不明白这个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么?就算是现在的复仇根本无法挽回什么,可一个真正的男人难道不就他妈的应该这么干么?
倘若不是职责所限,羽蛇自己都恨不得拿着猎枪,跟在理查德的旁边,然后一枪把牧场主的脸轰成稀巴烂!
可最终,他只能疲惫一叹。
“还来得及。”
羽蛇回头,对着刚刚归来的下属命令:“修特洛尔,你去——”
“不,让我来吧。”
那一瞬间,在染血的羽蛇之影身后,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羽蛇,愕然回头。
在隐约的黯淡月光之中,存世神明的身影浮现,抬起眼眸,凝视着屏幕之上染血的巨熊,无声的轻叹。
就像是理查德那样,作为父母,又怎么能亲眼看着孩子落入地狱里?
“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就这样,残酷的月之慈母,无声离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冰冷如铁的月光,照进了地狱里。
宛如刀锋那样,将炽热的光流切裂。
自理查德的前方降下,向前,笔直的扫出,像是铁和岩石那样,将毁灭的浪潮从中开辟。一张黑曜石巨盾自从牧场主的前方抬起。
巨盾之上,一轮冰冷的明月升起,映照万物。
而就在巨盾之后,槐诗的副官·珊德拉,不,应该说……玛玛基里亚此刻的人世化身,抬起了眼睛。
神降!
自瞬间的迟滞之中,就连牧场主,都愕然的垂眸。
就好像看着堡垒中的猎物主动走出大门,来到了敌人的面前一样。嘴唇开阖,干涩的吐出了人的话语:
“你竟然,有勇气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也没出现在‘我’的面前啊,不是吗?”
玛玛基里亚漠然反问,若无旁人的伸手,按在巨熊的额头,庞大如山峦的巨熊呆滞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熟悉的奇迹之光,难以置信。
“玛玛基里亚?”
“人有诸多蠢行,理查德,其中最让人无奈的,便是觉得父母会抛弃自己。”
少女的身躯之中,玛玛基里亚回眸,轻叹:“我会宽恕你,也绝不会允许你堕入地狱之中去……”
如是,伸手,将扩散在灵魂之上的灾厄尽数剥离。
握在五指之间,尽数蒸发,紧接着,浩瀚的神力如同甘霖,加持其上,为其披上了月光那样的装甲。
“现在,站起来,理查德,挺胸抬头,像个父亲一样——”
玛玛基里亚抚摸着他的面孔,慈祥一笑:
“——像我一样,去把你的孩子从地狱里带回来!”
“谨遵您的意志,‘母亲’。”
理查德点头,咬牙,几乎已经,泪流满面、
当笼罩着冷厉月光的大斧被再度拔起,重生的巨熊沉默起身,向着地狱之神,再度宣战。
而就在另一只手中,漆黑的盾牌庞大如山,浮现出‘群山交锋之地’的幻影。来自整个神居的力量,寄托于盾牌之上,化为了他的武装。
熊神咆哮。
笔直的向前,突破无穷束缚,斧刃斩落,向着牧场主。
这一次,万能的地狱之神在无法视眼前的敌人如无物。紧握着彩虹桥光芒的手掌,不由得松弛了一瞬。
而就在远方,现境的天门,再度洞开。
世间一切人智之光奔流在地狱之中,白银之海的力量奔流在深渊里,再度,从天而降,锁死了福音圣座的存在。
降下无穷力量!
投影的会议室里,死寂中,就连罗素都忍不住回头,看向唯一具备权限的操控者,满是震撼。
竟然在牧场主的眼前,开启了回归现境的大门?
为了挽回最后的魂灵,不惜承担如此庞大的风险么!
“这可真不像你啊,叶戈尔。”罗素轻叹。
“总要尽力而为,不是么?”
憔悴的秘书长勉强的笑了笑,“但凡还有一份希望,就总要努力一下才对——虽然有些首鼠两端,但起码没有将他们抛弃在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下达了最后的通知:“通告前线,辉煌之光的支援,将会维持两分钟,执行备用计划。
造成的所有后果,将由我一力承担。
至于剩下的部分……”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福音圣座的投影,无声祝福。
交给你们了。
当那一道浩荡光流,从深渊的最上空降下,将碎片笼罩在其中,洒落无穷力量。
就连牧场主都无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应该震怒还是狂喜。
愤怒于那一份碎片中的灵魂和成果距离自己远去。
惊喜于,如此近在咫尺的现境之光……
近乎,触手可及。
仿佛,通向旅程尽头的大门在眼前开启,再没有那些碍事的防线,只要伸手,就能够触碰到门后的无穷风光……
数不尽的猎食天使仿佛感受到牧场主心中所洋溢的喜悦,狂热的赞颂着神明,奋不顾身的从胃液之海的重塑中爬出,飞向那一道耀眼的光流。
但此刻,振奋的不止是猎食军团,还有无数奋战驻留的登陆军团,奋力的向着神明所在,发起逆袭。
幽暗的深渊黑暗里,一道又一道的流星逆着彩虹桥的流向,从天而降!
来自各个谱系的总预备队,抵达战场!
漆黑的战旗在最前方,被再度举起。
血红色的装甲之下,圣堂骑士们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长矛,钢铁阵列并排展开,铸起了最后的提防。
——受辱骑士团!
来自俄联的教士们,为了这一天,早已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犯下了大错的骑士们从绞刑架之下被挽救,通过威权遗物所改造的骑士们舍弃了自己大半的生命和灵魂,换来了这一份专门为牧场主所打造的审判之光。
以期待从战场之上获取荣耀,洗刷自身的屈辱和罪孽。
此刻,奔行的教士骑乘在骏马之上,自阵列之前巡行,无惧奔流而至的怪物们,嘶哑的呐喊着圣典之中的篇章。
而回应他的,是钢铁的咆哮声。
紧随其后的是八十四名美洲虎武士,手握着黑曜石剑,呼喊着仁慈冷酷之月的圣名,追随在巨熊所开辟的道路上,同猎食天使们对撞在一处,血色如雨迸发。
还有更多,更多的流光不断的从天而降,自战场之上飞掠,收集着那些散逸的灵魂。
而在破碎的大地之上,逆神者们沿着血路而上!
向着地狱之神。
要将那些落入地狱中的灵魂,夺回!
牧场主已经顾不上再去理会自己的敌人了。
那一双空洞的眼眸已经被现境之光所占据,他笔直的向着开启的大门飞去,而就在那之前,一张令人憎恶的笑脸忽然拦在了他的面前。
又是提尔!
紧接着,剑刃斩下!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总有一天
“咱们的架还没打完呢,兄歹!”
提尔探头,好奇的发问:“拉肚子了吗?还是家里的水龙头没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我吵到你啦?”
源源不断的废话从他的口中扩散,而在他手中,凌厉的剑势从未停止。
沉重的剑刃之上,渐渐浮现出凄厉的血色。
数之不尽的卢恩文字自血中闪耀,黄金剑柄熠熠生辉。历代拥有此剑且死于此剑之下的使用者们的灵魂自剑刃之上涌动,诅咒之刃凄厉的咆哮。
其名为撕裂者,其为提尔之刃——地狱公平之剑,双刃剑的两面剑脊上,同时映照出提尔和牧场主的面孔,降下了均等的诅咒和赐福。
——今日,两者之间,必然有一人要为剑刃所伤!
就在另一处,突破重围的披甲巨熊已经疾驰而来,月光之斧搅动无穷血色,向着牧场主的面孔,斩!
轰!
就在牧场主的面前,公义的身影再度浮现,死死的抵住了劈斩的斧刃。
风暴扩散,在神意的叱令之下,一切阻拦者都被尽数弹开。
可紧接着,仿佛有高亢的声音自风暴的最深处响起,向深渊的最深处。
牧场主在怒吼,呼唤。
召唤万世乐土的力量。。
他已经厌倦了这些爬虫源源不断的抵抗和阻拦,呼唤着万世乐土最底层的猛兽,令下方的胃液之海滚滚涌动,数之不尽的气泡升起。
宛如沸腾。
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迅速的浮现。
无穷灾厄汇聚成实体,不断的向着此处汇聚。
漆黑的海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就像被尽数吞吃了一样,而在洪流奔涌的轰鸣之中,山峦一般的庞大身躯,从地狱食物链的海洋中,缓缓升起!
难以想象,地狱之中能够造就如此庞大的巨兽。
也无法理解,为何,这样狰狞的模样,好像……似曾相识?
一瞬间的死寂里,所有人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中,僵硬在原地。那样惊奇又茫然的神情里,竟然浮现出一丝丝无法掩饰的嘲弄。
此刻,当牧场主疑惑的环顾四周的时候,便看到,那一双双眼瞳的倒影之中,自己的身后,有黑暗,缓缓升起。
冠戴星辰之冕,背负着无穷魂灵,耀眼的光轮自背后展开,永恒的圣歌声扩散。
终末之兽抬起眼睛,再度,俯瞰万物。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随着巨口的开阖,缓缓扩散。而牧场主所呼唤的巨兽,就这样,在祂的齿缝之间,露出了凄凉的残骸。
血色涌动。
就这样,好奇的,疑惑的,专注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仿佛很正点的后脑勺……
咧嘴。
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当牧场主愕然回头的瞬间,便终于看到那一张狰狞兽面上所浮现的,灿烂笑脸,以及,宛如做什么病毒检查一般,张开的大口。
漆黑的喉咙里,前所未有的烈光,酝酿!
无声的向着他,发出邀请。
——来玩啊,大哥哥!
当数之不尽的诅咒之铁在熔流中蒸发,海量的灾厄随着源质的质变而升腾,到最后,便形成了令整个战场都瞬间黯淡的恐怖光流。
祂说:“He,Tui!”
轰!
来自巴哈姆特的灭亡吐息,如是向前。
自福音圣座的天穹之上浩荡奔流,将茫然的牧场主吞没,覆盖,延伸,跨越了大地的限制,将沿途的一切怪兽和凝固者们尽数溶解和蒸发之后,从福音圣座的另一头穿出,在深渊之中暴虐的前行,如此畅快的跨越了四个深度之后,爆发为了耀眼而喧嚣的焰火。
所过之处,一切都消失无踪。
唯一留下的,只有毁灭的残骸!
这便是来自终末之兽的赠礼!
净化的领域无法将那至恶的毁灭吐息阻拦,神威的意志在这一份来自于食物链的力量之前没有任何防备,而地狱之神的神性未曾能够动摇对方的灵魂,反而,感受到了那一阵发自内心的饥渴和贪婪。
哪怕已经将黑暗之海中三分之一的灾厄和力量吞入腹中,仍嫌不够,还在疯狂的渴求着更多,更多的灵魂,更多的生命,还有更多的死亡!
明明是与至福乐土仿佛同出一源的灾厄,但又是如此的针锋相对,背道而驰!
自畸变的食物链尽头所诞生的,毁灭结晶!
倘若牧场主是众神的反面,那么此刻的祂就是反面的反面。
遗憾的是,套娃式一般的衍生,非但没有让祂负负得正,反而更加极端——就宛如纯粹的毁灭所形成的工具,所存在的意义,便是将一切生灵吞尽,导向灭亡!
当万世乐土的碎片坠入这一片海洋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根本不需要想象,都能够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万世乐土所孕育出的食物链天敌,落入这一片牧场主亲自所打造的溶解之海里,难道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么?!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时光中,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来自食物链尽头的毁灭者在牧场主的黑暗海洋里畅快的饕餮和游曳着,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恐怖速度进行成长。
就像是幼虫褪去了自己的外壳。
大口的吞吃着仿佛无穷尽一般的食物和灾厄。
到最后,当祂从孕育和溶解万物的海洋中展开双翼,便掀起了惊天动地的波澜。
这便是由万世乐土所孕育出的巴哈姆特,自地狱食物链中无止境成长的终末之兽!
如此的模样和性质,甚至比NO.1更像是牧场主的圣子。但此刻,祂却向着创造了自己的地狱之神,反口相噬!
当毁灭的吐息自喉中吹尽,便有震怒的咆哮,从每一个灵魂之中响彻,宛若惊雷。
在漆黑的烈火之中,被点燃的身影浮现,来自牧场主化身的嘶鸣回荡在天穹之上。
凭借着这一具躯壳的眼耳,深渊之神凝视着眼前的造物,暴虐的神威便从天而降。
施行毁灭!
而在那之前,巴哈姆特,再度的,深深吸一口气!
向着天穹之上,向着那些散落的灵魂之光——宛如漩涡那样,牵引着数之不尽的灵魂,落入了背后的光轮之中。
令浩荡的圣歌越发的狂热。
紧接着,毁灭到来!
自牧场主的伟力之下,苍白的风暴笼罩了一切,刚刚破壳而出的终末之兽嘶鸣,迅速的崩裂无数巨大的裂痕,血色喷涌。
但在那些惨烈的伤口之后,却有仿佛无穷的黑暗井喷而出。
丝毫不在乎这近在咫尺的毁灭,巨兽冷漠的展开千疮百孔的双翼,向着天空,向着天穹之上的牧场主的化身,猛然扑出!
任由半数的躯壳在神威之光中焚烧殆尽,半数躯壳分崩离析。
瞬间,交错而过。
血色,从天穹之上洒下。
如此的,鲜艳。
在这瞬间仿佛凝固的时间中,所有人脑中所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都是如此的离奇——原来,神的血,也是红色的。
此刻,就在天空之上,牧场主的化身愣在原地。
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
那里只有虚无,一片空空荡荡。
而就在他身后,那残缺的终末之龙升上天空,巨口合拢,那半截手臂便悄无声息的化为了粉碎。
吞入腹中。
再然后,张口,向着下方的战场——漆黑的火焰如瀑布那样,喷薄而出,将无数庞大的巨怪和猎食天使们吞没,降下毁灭的灾厄和毫无挽回的死亡。
带着溶解之海中三分之一的属于牧场主的源质和无数万世乐土中灵魂,终末的巨兽欢畅的翱翔在天空之上。
自祂的头顶,槐诗抓着那宛如握柄一般的犄角,向着身后回眸,向着身后的地狱,嘴唇无声的开阖,道别。
再见!
宛如大笑一般,重创的巨兽张口,发出高亢的龙吟。在慷慨激昂的圣歌之中,它展翅,加速,飞向那一片,属于现境的光!
纵然这光芒会让自己焚烧殆尽……
在那一瞬间,呆滞的化身终于抬起头,张口,诡异的啸声席卷了整个福音圣座,向着每一个从属下达叱令。
但现在,即便不是牧场主的信徒,不能听懂那样的话语,也毫不妨碍理解它的意思。
那是癫狂的怒吼。
——拦住他!!!
可惜,晚了。
神明的意志无从作用于终末之兽,神性的叱令也不能让巴哈姆特的灵魂有丝毫的动摇。
当吞尽了整个食物链之后,化为终结的巨兽,便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针对牧场主而生的天敌,纵然同地狱之神相比,还如此渺小和孱弱……
当征伐军团的封锁被突破的瞬间,祂便已经越过了来自现境的阵线。向着那一片辉煌之光,现境敞开的大门,飞去!
哪怕越是靠近那一片光辉,就越是能感受到灼烧灵魂的恐怖温度。
那是灾厄在白银之海的辉光之下净化。
迅速的蒸发,升腾。
就在巨龙之后,嘶哑的怒吼紧追不放,以恐怖的速度疾驰,突破束缚,跨越最后的极限,大天使·公义扑向槐诗:
“给我停下!!!”
在染血重创的统治者手中,圣枪刺出,贯穿了槐诗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巨兽的头颅之上。可巨兽的速度,却没有丝毫的减缓。
任由,圣枪将自己的心脏洞穿。
毫不在意。
只是微笑着,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翱翔的速度,再度攀升!
“恭喜你,赶上了末班车——”
槐诗热情的邀请:“咱们,一起上路吧!”
就这样,带着他,飞翔那一片辉煌之光。
“悖逆者,停下!”
公义勃然色变,怒斥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悲伤之索已经从灵魂中延伸而出,将统治者的手掌同槐诗的手,缠绕在一处!
带着他一同,沐浴在现境的光芒之中。
宛如,飞蛾一样,扑向太阳!
只是瞬间,那炽热的光流便将巨龙点燃了,一切都笼罩在璀璨的火焰里之中。
可祂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连带着公义一起。
任由这一份因地狱而成的力量,尽数埋葬在火焰里,唯有魂灵的欢歌越发的高亢,响彻深渊和天地。
“圣哉,圣哉,圣哉!”
这便是终末之兽的最后牺牲!
就这样,在辉煌之光的冲刷下,巴哈姆特迅速的剥落,崩溃,化为尘埃,连带着咆哮的公义一起。
当漫天的灰烬飞扬着,落向地狱,便有数之不尽的灵魂顺着光芒的吸引,向上升起。
宛如璀璨的群星一般,它们舞动着,高歌着,赞颂着,将垂死的升华者从深渊中托起,飞向那一片属于他们的故乡。
那一片浩荡的星海中,槐诗艰难的回眸,最后看向身后的深渊。
看向地狱之中震怒的神明。
察觉到那一双眼瞳中的无穷恶意和怒火,染血的面孔上,便露出了诀别的笑容。
“别着急,总有一天的。”
槐诗的嘴唇开阖,向着牧场主,温柔道别。
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从喉咙前缓缓的划过。
告诉他:
“总有一天……”
哪怕那一天,如此遥远。
就这样,他期待的、愉快的,闭上了眼睛,被光芒所吞没。
消失不见。
这便是属于他的,漫长任务的,终结。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余音
当那一束光芒高高的升起,带着槐诗远去,福音圣座之上,原本喧嚣动乱的战场,迎来一片死寂。
有那么一瞬间,在这连厮杀都遗忘了的沉默里,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离奇的恍惚和幻觉,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好像有个挺大的玩意儿从头顶飞过去了,好像还搞了什么事情,那是啥?
新型的战斗机么?
就算是再大的战斗机也没这么离谱的大小吧?空天母舰都没那么离谱!
而且,就在所有人眼前,好像那玩意儿肇事之后,就立刻逃逸了?
哇,真牛批……
无数疑问和惊叹从升华者们的脑子浮现,此起彼伏,到最后,不约而同的,变成了一个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你看,这个BOSS它……是不是要进二阶段了?
此刻,死寂的天穹之上,冷酷的圣光照下。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来自NO.1的面孔之上,面孔的裂隙之后,一隙恐怖的光焰喷涌而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好像有无穷的光明此刻沸腾,狂怒的冲垮了一切阻拦和距离,要降临在这一片地狱之中。
毁灭一切!
在地上,血河之中,冲锋半截的原照猛然勒住缰绳,的卢四蹄在猩红中急刹,划出了四道带着火花的轨迹。
茫然抬头,看着出乎预料的光景。
搞什么?
可紧接着,缭绕着血火的睚眦就已经从天而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扯起了他的领子,向着彩虹桥的通路飙射而出:
“愣着干啥,傻小子,跑啊!”
疾驰!
就在血色飞炎的旁边,一道幽光紧追着,几乎比他们速度还要快,在超车的时候,烛九阴还犹有余暇的探出头来,瞥了一眼原照,啧啧感叹:
“你家年轻人行不行啊,连跑路都不会,没点眼力价儿……我看,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什么鬼!
原照忍不住想要说话,可在扑面而来的飓风里连嘴都张不开,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就已经快要飞出至福乐土了。
“咋回事儿啊!”他依旧懵逼。。
“你可长点心吧!”
趁着左手还在,原继先又往原照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教训道:“他们天国谱系是出了名的装完逼就跑,良心不能说没有,但基本上都快给狗吃了……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来,你收拾么?你收拾的了么?”
在旁边,沉默的黑神悄无声息的路过。
气得脸都绿了。
偏偏无话可说。
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啥场面都没见过,能成五阶,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狐狸了,现在还能说什么?
喝茶聊天等魔法少女变身完毕么?
还不赶紧抓紧时间收拾队友,然后撒丫子跑啊!
仓促之间,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同。
原本热血沸腾发起冲锋的现境军团一阵混乱,还没冲出半截,前军立马变后军,然后以奋尽全力的极速开始撤退。
甚至比来的时候还快。
没办法……
世道变得太快,场面变得太快,状况变得太快。
归根结底,槐诗他实在是太快了!
虽然整个过程看上去好像能水个多少万字出来写报告,但实际上,从巴哈姆特出场到撤退,还不到半分钟。
确切的说,十三秒半。
这就是从阴沟背刺到阳光下蒸发的距离。
快的过于离谱。
在战场周围,现境的探境里型号老一点的,甚至还都没分析出这究竟是个啥……
以至于,等架空会议室里的众人反应从惊骇中过来之后,罗素就已经准备好了装逼专用的淡然微笑。
端起茶杯,寂寞如雪的感慨。
“你看槐诗这孩子从小就有出息,不好名利,本想默默的装逼,结果又被不慎曝光,还是太年轻啊,大家喝茶,喝茶……”
有没有茶水姑且不论,但到现在,所有人才终于回过味儿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未免太过于离谱。
以至于大家心中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你们天国谱系是不是和牧场主悄悄串通好了,来演我的?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牧场主的深渊大海里钻出来,照着牧场主的化身一顿啐之后,又狠狠的啃了牧场主一口。
然后,就跟破产的皮革厂一样,带着几十上百万的灵魂跑路了?
最后,直接跑到辉煌之光的下面,铁锅炖自己,为了撒点作料好像还烧死了个公义?
你娘诶,什么鬼!
光是说一遍就已经有无数槽点卡在喉咙里。
您这如此娴熟清奇又硬气的跑路方式,对现在的人类是不是太超前了点?
以及,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究竟作死作过多少次,才能如此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烟火气儿的完成背刺越货跑路挫骨扬灰一条龙的?
以及,如此离谱的战果,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
不止是架空会议室。
罗马、东夏、俄联、美洲、天竺……所有关注着这一场战争的人都陷入茫然。
就在东夏的边境防线上,直连前线的指挥中心里,短短十几秒钟的过程,已经在结束的瞬间转到了巨大的屏幕上面。
重复循环。
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穷奇挠头,看了好半天之后,依旧有些一头雾水,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旁边的小孩儿,恭恭敬敬的凑过去:“您看出点什么了么?
就算只是一个化身,牧场主总不至于这么菜吧?”
那个双手抱怀看上去老气横秋分外怪异的小孩儿也没有移开眼睛。
虽然才短短的几个月过气,重生之后的符残光已经从五岁长到了八岁,在看过两次之后,心中就已经有了结果。
“不对劲。”
符残光伸手,定住了图像,指向了终末之兽啃食化身右臂的细节:“这里,明显,牧场主已经是有了防备的。
祂已经‘拒绝’了这一次袭击,开始修订现实,但完全没有用——那个东西根本不吃神性的控制,神意修改的现实也干涉不到它。
而且,看起来还对地狱食物链有着天然的克制……性质跟牧场主完全对立!”
符残光忍不住挠头,一头雾水,问出了所有谱系的高层都在头秃的一个问题:
“天国谱系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
作为曾经的东夏最强,曾经参与过至福乐土登陆战的麒麟,他哪里还能不清楚牧场主的变态程度?
无形无质,无处不在。
宛如虚空本身。
神意所及,随意修改现实。
神性所致,压制一切神性运转。
而且时间久了,还会被祂记住源质波动和灵魂特征,从此之后走夜路的时候都得防备地狱之神的侵蚀。
稍微一不注意就凝固成座下的大天使了。
而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离谱和邪门可以形容的范畴了——为了专门针对牧场主,天国谱系竟然专门创造出了一个统治者级的战争兵器?
而且还他妈是一次性的!
这么奢侈的吗?
罗素那每天到处打秋风要预算的样子,哪儿来这么大手笔?总不至于是跑到地狱里去众筹攒出来的吧?
“您老就不能说明白点?”
旁边,夸父依旧茫然,无法理解,嘴里的瓜子皮都忘记吐了。
符残光忍不住翻白眼:“你就当做天国谱系为了搞牧场主,从地狱里养了一个专门的工具出来就行。”
而且还是百分百破防,百分百真伤的那种……
只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交错的外号了。这么邪门的东西都搞出来了,你还敢说你们不是深渊谱系?!
听到这里,夸父就忍不住一拍大腿,怨气冲天:“我就说吧!我早说过,得亏我们去啊!有槐诗那家伙在,就准没好事儿!”
自从上一次的深渊之赌以后,心里不知道攒了多少的苦水,留下了多大的阴影,一开始抱怨就停不下来。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有心思去听那些废话了。
全神贯注的,看向了屏幕。
一个简单的问题。
倘若大佬玩小号被萌新跳脸的话,会怎么办?
答案只有一个……
——换大号来讲道理!
啪!
那一瞬间,福音圣座上的上空,NO.1的躯壳,无声破裂……剥落的皮肤之后,无穷尽的耀眼光芒喷薄而出。
冲上了漆黑的深渊。
凝结成实质的烈光舞动在地狱之间,仿佛有什么形体一般,但又难以寻觅出确实的轮廓,只是宛如霓虹一般变幻不定。
可哪怕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目眩神迷,感受到来自灵魂中的颤栗和诡异的吸引……
就连在架空会议室内,隔着一层层的模因滤镜,所有人的呼吸一时间都粗重了起来。
而在福音圣座的边缘,已经有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忘记了撤退,转身,麻木的奔向那一片光明。
恨不得,投身其中……
隔着遥远的深渊,牧场主终于降临!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本质,也令深渊中爆发出席卷数十个深度的恐怖乱流。
变幻不定的光芒根本不是他的本身,只不过是那一份神性扰动现实之后,所形成的现象而已。
那一份无形无质、无喜无悲的凝固神性运行在深渊之上。
宛如真理的显现那样。
就令彩虹桥的最后一线流光濒临崩溃。
“别看!走!”
在剧烈的昏沉之中,理查德只感觉自己被人推入了那一片烂漫的虹光里,身不由己的向着现境飞去。
紧接着,陷入晕厥的珊德拉连同自己的传家宝盾也落入了其中。
只有一片隐隐的冰冷月光,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飞入那一片光明之中去……可在半空之中,月光便无声爆裂,只有丝丝缕缕的碎光落入漩涡之中去,消失无踪。
那是玛玛基里亚。
自从决心降临开始,她就没有想着能够将这一份神性和灵魂的碎片带回去。
在牧场主显现的瞬间,便已经当机立断的自灭,只留下了些许残渣,嘲笑着饥不择食的地狱之神。
而现在,当辉煌之光随着天门的关闭而断绝。
最后的虹光在天敌的保护之下收缩,消失。
逃之夭夭。
紧接着,一缕宛如血色一般的炽热灼红,从边境防御阵线飞出,浩荡奔流。
深渊级湮灭威权·太阳历石,全功率发射!
三座地狱溶解而成的毁灭性打击将沿途的一切阻碍尽数蒸发,降临战场,可紧接着,便悄无声息的没入了那一道虚幻的光轮之中,消失不见。
只是令牧场主的投影微微停滞了半分。
光芒,依旧在运转。
传达着神明的震怒——
即便没有任何遭遇攻击的征兆,统辖局内,每个人的心脏都收缩成一团,无法跳动。
只有屏幕上的警报在不断的闪烁。
甚至,还未曾来得及庆祝这一场得来不易的短暂胜利。
无数指数便已经开始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进行暴涨,警告着每一个沉溺在平和假象之中的侥幸者们——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变化,在深渊的最底层酝酿!
当隐藏在福音圣座最深处的力量被唤醒,这一座活化的地狱在膨胀中分崩离析,便化为了庞大的漩涡。
袒露出通往深渊之底的幽暗隧道。
而混沌的海潮中,数之不尽的碎片在神明的意志之下,缓缓升起,汇聚,形成洪流。
最终,堪比深度虹吸的恐怖风暴喷薄而出。
向着现境……
宛如向着罪人们降下天罚那样。
延续四个月以上的灾难,就此降临!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风暴边缘
半个月之后,边境防御阵线。
中央调动中心。
层层边境连锁之中的核心里,巨大的屏幕上,依旧舞动着无数宛如噪点一般的白斑。仿佛暴雪那样,在漆黑的背景中不断的闪烁。
仪表盘上那些不断亮起又熄灭的红灯已经让人开始视觉疲劳了。
看久了之后,甚至麻木。
不就是现境二级警报么?正常,正常,洒洒水啦……
靠着不限量供应的咖啡和三小时快速休眠服务,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工作人员们坐在屏幕的前面,偶尔工作间隙闲谈的时候,大家就会交流起最近非常流行的万世乐土笑话。
仰赖与灵魂夺回战略的成功,最近地狱段子集锦的厚度倍增,而且还新出两册,精心挑选出总共四百六十一则笑话。
其中有一半的关键词是‘加班’,另外一半的关键词是‘过劳死’。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牧场主的食物链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什么叫统辖局啊?
牧场主不敢加的班,我们统辖局敢加,牧场主不敢批的最低工资,我们统辖局敢批,牧场主不敢增的工作量,我们统辖局敢增……牧场主不能削的福利,嘿,你猜怎么着?我们也没削,但我们可以确保没人能用得了!
呵,什么地狱之神,简直辣鸡……
就这样,偶尔的快活空气充斥在这常年窒息到让人发疯的气氛里,而主管们看在眼中,也不去管,只要心理测量结果不出问题,这种小事情都随他们去。
“大家日子过得真辛苦啊。”
落地窗之后,罗素看着发射指挥中心一样的繁忙大厅,同情感叹:“总不至于连个假都不放的吧?”
“想放假,以后有的是时间。”
叶戈尔摇头,揉了揉发干的眼睛:“就算坐在椅子上再累,也比维护防线的人强吧?只是各司其职而已。
况且,你这种把自己的事情丢给别人做到处讨嫌的闲汉,就别在这里说这种话了好么?”
“我这叫关心现境大事,怎么又讨嫌了呢?”
罗素坐下来,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套咖啡工具和水壶烧水磨粉。
叶戈尔的眼眶跳动了两下,实在是很想让这个老东西赶紧走人。但一想到他还有各种奇妙的方法给自己添堵,就只能安慰自己,算了算了……
“究竟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直接说?”叶戈尔问:“时间宝贵。”
“不,实际上倒是没什么事情。”
罗素耸肩:“这不是想着今天探索卫星要发射了吗?没钱买会员,想要到你这里来蹭个高清……”
仿佛半夜敲门到村长家里看电视一般,笑容憨厚又淳朴。
令人血压暴增。
你是买不起那个电视机还是装不起统辖局的专线?要不要我自己花钱给你牵一根,你赶快回去好不好?
可罗素已经坐定了,雷打不动的样子,宛如噩梦一般取之不散。
叶戈尔长叹一声,懒得去管。
明明都躲了这么些日子,结果还是在今天被这老王八堵住了。
难受。
可很快,边境的外层探镜数据就已经接入了落地窗外的大屏幕上了。
漆黑的深渊之中,一片不断闪烁涌动的苍白乱流,宛如海潮一样,一波波掀起涟漪,缭绕在防御阵线之上。
看上去宛如水雾一般的轻柔。
可实际上,却是足以令整个边境防御阵线进入最高紧急状况的恐怖灾害现象。
来自深渊之底的风暴从那一片凄白中喷出,无时不刻的冲击着现境的提防——每一粒宛如雾气一般细碎的雪粉,都是和灾厄凝固与一处的地狱碎片……
宛如带来毁灭的流星群一般,源源不断的冲击在现境的提防之上。
而这持续了已经半个月的冲击,也只不过是那一道气旋一般的深渊灾难所形成的表象而已。拜其所赐,边境防御阵线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压。
可同时,深渊之中的其他军团们也不得不停下了大规模的攻势。
实在是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风竟然还没停吗?”
罗素专注的凝视着防御阵线最外层所浮现的裂隙,无奈轻叹:“明明雨和雪已经在路上了啊——”
“这才是刚刚开始呢,按照青铜之眼观测规模,起码要持续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叶戈尔说完,忧心忡忡的补充了一句:“倘若,没有其他人从中作梗的话。”
可真的不会有人从中作梗么?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随着屏幕之上画面的变化,特制的开拓探境,就已经随着发射器,飞往了那一片近在咫尺的深渊虚空之中。
不,恐怕比画面上还要早。
在那一片幻觉一般的凄白中,只凭着肉眼,恐怕什么都难以看清。
他们所看到的,是无数仪器的数据传递回来之后,通过有关部门的处理和降噪之后,再补充渲染成的画面。
透过探境在内部的观测,一片纷纷扬扬的暴雪渐渐剥离了外表的掩饰,游离在虚空中的深渊沉淀和数之不尽的地狱碎片就显露而出。
宛如隐藏在海面之下的礁石一般。
触目惊心。
此刻,笼罩在现境之外的那一片漩涡,已经变成了一座深渊磨盘,不论是什么样的物质和源质进入其中,都会在顷刻之间搅碎成残渣。
剧烈动荡的画面之上,数之不尽的碎块迎面而来,即便是不断的左右躲闪,依旧震荡不断。
而深度也在不断的变化着。
毫无规律。
深度7……深度13……深度4……深度12……深度91……
越是向内,那一片漩涡之中所蕴藏的恐怖阴影就越是庞大。
即便是特质的探境,也不能保证能够深入其中,只是浅浅的从边缘掠过,便已经快要在重创之中散架。
而就在漩涡的最深处,一块块庞大的碎片正在深度之间起落漂浮,彼此碰撞时,就掀起了新的风暴和狂澜。
数之不尽的地狱碎片汇聚在此处,缓慢的完成聚合,渐渐浮现出庞大的轮廓和雏形。
而就在这颠簸坎坷的飞驰之中,翱翔的探镜狼狈的躲避着风暴,拉升高度,从斜刺里飞出,便窥见了隐藏在风暴另一头的恐怖星辰。
宛如红巨星一般,缠绕着一道道血河的亡国宫阙;笼罩在黑暗和混沌之中的诡异阴影之轮;以及,宛如海潮一般涌动着波澜,但却有无数雷霆如翼一般展开、扰动的狰狞轮廓……
种种深渊的象征不一而足的,宛如冷漠的眼瞳一般,隔着此刻弥漫的风暴,同现境彼此眺望着。
磨砺爪牙、耐心整备。
静候着风暴终结。
战争的号角声已经不远。
凭借着这一场风暴所带来的变化,深渊中的军团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聚合,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看呀,有时候人一旦放下偏见和独占欲,接受现实,转身去拥抱集体,立刻就能感受到来自大家庭的友爱和温暖了。
看来这样的道理,在深渊中也是行得通的。”
罗素笑出了声,“终究还是人多力量大啊。”
叶戈尔瞥了过来,不知是吃惊于他的脑回路还是钦佩于天国谱系的粗线条:“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
罗素摊手,指了指屏幕上那个依旧笼罩在现境之上的庞大漩涡,反问:“局势再怎么糟糕,也总比那玩意儿直接拍在脸上好吧?”
叶戈尔一时无言。
凝视着屏幕上那一片令人心焦的风暴,眼眶跳了两下,暗怒的同时,竟然也浮现出一丝丝庆幸。
如今两人眼前所看到的,这一片持续了长达半个月而且还将持续漫长时光的深度风暴,便是来自于牧场主的馈赠……
确切的说,这才是福音圣座原本真正的使命!
即便是相隔如此遥远,竟然也造成了令边境防御阵线数度濒临崩溃的破坏力。
想象一下,倘若,天文会没有及时作出对策,没有能够下定决心,从而牧场主的计划顺利得到了实施,究竟会发生什么?
首先,通过不断的掠夺灵魂,在福音圣座内奠定了万世乐土的根基。
紧接着,数百万灵魂在残酷循环中内不断的挣扎,按照蓝图所设计的一般,演化出了完全为现境量身订造的地狱食物链。
并且,在运转十分钟过后,遵照原本的设计,彻底晋升至完成状态,积攒够了足够的力量。
届时,即便是纯钧的封锁也无法让它搁浅。
哪怕是硬顶着太阳历石的轰炸,也足够跨越最后的距离,就这样,搭载着牧场主的化身,砸进边境防御阵线的内层……
而等到了那个时候,福音圣座再如同现在这样,轰然炸裂,形成一个直通向深渊之底的通道,一个源源不断喷出地狱碎片的漩涡。
恐怖的冲击将在瞬间瓦解边境防御阵线的存在,令三大封锁也分崩离析,现境将毫无防备的对地狱敞开怀抱。
再无需灰衣人为祂吹响‘哈米吉多顿之战’的号角。
最后,随着万世乐土的扩展,污染会不可抑制的扩散,地狱食物链的规则将彻底嵌入现境,等待三柱彻底畸变之后,白银之海的彻底失守也已经可以预料。
这就是最后一篇报道,《万能之神君临他忠心耿耿的现境》。
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
整个现境恐怕都要被写进地狱笑话集锦了……
等反应过来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冒冷汗和骂娘。
虽然如此顺利的前提是建立在整个现境力量毫不反抗、无所作为的基础之上,天文会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没有任何反应,更不要提各大谱系的防线和存续院的神经程度……但想通了至福乐土的全盘计划之后,谁的心里还能不吸上几口冷气呢?
怎么就这么毒呢?
诸界之战才打了多久,宁怎么就惦记着换家了?
甚至,就连其他的‘队友’,都被牧场主蒙在了鼓里——就算嘴上说是队友,但实际上大家真不熟。
从一开始,对于牧场主来说,现境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
别说一杯羹,一个勺子都别想伸进来。
盟友?
头都给他啃没了。
也怪不得吹笛人暗地里悄悄给他挖坑,雷霆之海和亡国在旁边全程看乐子了……
——不论在什么时候,想要吃独食的家伙,永远都是最讨厌的那个。
而结果惨淡,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了。
喜提新车福音圣座,结果还没开多少公里,就直接给现境劫道的土匪干到报废。
为了争夺二次元霸权,投资亿万、寄予厚望的新游《万世乐土》上线还没半分钟,服务器还没热,就被蝗虫玩家给彻底冲烂,连库都被删了。
原本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的大好局面,转瞬间就迎来了万物生机、勃勃竞发的境界……而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五分钟!
没了!
什么都没了。
甚至还被混入自己公司内部骗钱骗人的毒瘤二五仔从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最后当着他的面,又直接送走了一个部门经理。
除了无能狂怒之外,牧场主又能怎么样呢?
此刻现境面对的风暴,除了地狱之神的怒火之外,更多的,便是牧场主在不得已之下,选择对其他深渊阵营所作出的让步吧?
根据探境的观测,这一场风暴还将持续漫长时光。而就在灾难的肆虐之中,边境防御阵线将迎来巨大的削弱。
而不只是如此,那无数从深渊之底所升起、形成的地狱碎片,在稳定成型之后,将会形成一整片深渊聚合体。
对于深渊而言,这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自然现象,即便是再怎么巨大,也难以维持,不知多久之后就会崩溃……
但问题在于……崩溃之前呢?
通过创世纪一般的地狱风暴,牧场主直接在现境之外,紧贴着边境防御阵线,凭空创造出了由附近数十个地狱和无数碎片所聚合而成的超巨型领域。
一道直通现境向的桥梁!
就像是应对高墙坚城,就要堆土成山一般。
牧场主亲手为诸界之战,创造出了最残酷的战场。
等待风暴休止的瞬间,便是地狱之王们兵临城下的时候了。
再没有任何回避和拖延的可能。
可以预见,不同于之前被刻意划分在不同防线和战场之上的局部战争,一场现境和地狱之间正面角逐的全面战役,已经渐渐揭开帷幕……
“多做准备吧,罗素。”
叶戈尔惆怅的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要知道更多的内情。很遗憾,我已经没有任何好消息能够给你了。”
“雨来打伞、冬来储粮的事情而已,虽然麻烦一点,但该做总要做。”罗素摇头说,“我也不是为这种事情来的。”
在水壶沸腾的声音里,虹吸壶中的清澈水体染上了焦黄如泥土的色彩,醇厚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对不对?”
罗素将热气腾腾的杯子放在他的面前,凝视着水雾中叶戈尔渐渐警惕的身影,忽然,爽朗一笑,图穷匕见:
“法老王的那封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叶戈尔不假思索,肃然回答:“现境机密,无可奉告。”
“除了现境机密之外的部分呢?”罗素凑近了,微笑着:“你想掩饰什么,叶戈尔?那只是一封私信吧?”
叶戈尔依旧板着脸,“个人隐私,同样也在无可奉告的范畴。”
“我们交换,好不好?”
又一次的,好像变魔术一样,罗素的手中出现了一张纸条,举起,凑到了叶戈尔的眼前:“看,就像是女子高中生大家互相交换小秘密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提议道:“一个小秘密,换另一个,如何?”
而叶戈尔依旧冷漠,没有开口。
只是,在沉默的凝视中,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难以抑制自己的动摇。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罗素手中的纸条忽然收起,消失不见。
就好像生怕他点头同意一样。
“算了算了。”罗素摇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省得大家都觉得自己吃了亏。”
虚晃一枪过后上,便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立刻闭口不提。
只有叶戈尔回过味儿来之后,对着他怒目而视。
这老王八,又在诈自己?!
反正现在他可以确定,法老王给自己的真的是私信了……如果真的是涉及现境的机密,自己肯定考虑都不会考虑。
日防夜防,结果偏偏又在罗素的阴沟里差点翻了船!
“好了,好了,别生气,又不是问你要钱要预算,别防我跟防贼一样好么?”
罗素叹息,举手保证:“脑子别整天都在想那些麻烦事情了,人生的乐趣在于摸鱼啊朋友。就当老朋友来找你聊天怎么样?”
“老朋友?”
叶戈尔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冷哼。
可最后,终究是在罗素的笑脸和道歉之下,端起了眼前的咖啡。
只能说,有时候命运实在是过于嘲讽。
虽然老王八大部分时候都不当人,而且讨嫌,而且讨厌,而且还麻烦的不行,可除了他这个对手之外,偌大的天文会里,自己竟然也找不到几个能坐下来一起喝咖啡聊天的人了……
可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人,竟然是个老王八,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哪里也有点毛病呢?
他无声的轻叹。
“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情,我很想弄明白。”
就在有关统辖局冷笑话和存续院的治疗手术的话题间歇,罗素忽然抬头,满怀着好奇的看过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在福音圣座上,因为你把现境之门打开,导致牧场主成功穿过边境防御阵线的话,该怎么办?”
叶戈尔愣住了。
想了一下,便忍不住摇头:“我恐怕就会成为现境的罪人吧?”
不论是野心也罢,理想也罢,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所有,连带着这个世界,可能都会被自己所葬送……
只因为自己忽然之间头脑发热,想要挽回那些地狱中的灵魂。
也无怪决策室一度要因此准备进行质询。
实在是,过于不智。
也太不像是统辖局了。
“不过,马库斯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很赞同。”
叶戈尔想了一下,轻声笑起来:“上一次诸界之战,难道现境还有城墙么?
罗素闻言,愕然许久,就好像再一次认识了这个麻烦的老家伙一样,“这可真不像你啊。”
“唔,说不定是万恶的政治野心作祟呢?”叶戈尔耸肩,“就请你将它当做一个政客想要谋取利益的本能吧。”
“也对。”
罗素赞同颔首,最后鼓励道:“那就祝你再接再厉?”
“那就是我仅存不多的勇气了。至于其他的地方,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还不想被当做混入统辖局的理想国内奸呢。”
罗素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一杯咖啡喝完之后,闲谈就已经结束了。
就好像对叶戈尔的日程心知肚明一样,体贴的为他留下了十五分钟的独处时间,罗素起身道别。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罗素?”
“嗯?”罗素回头。
在沙发,叶戈尔看着他,好像想要说什么,许久之后,却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感慨:“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都不知道?”罗素不解。
“不。”叶戈尔摇头,轻声一叹:“羡慕你什么都知道之后,还有那样的勇气。”
罗素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许久的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叶戈尔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有更多的时候,他本能的寻找着掩饰和插科打诨的方法,思索着话术和策略。
可当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过去太久。
只剩下沉默。
而当罗素整理好思绪,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了沙发上传来的细微鼾声。
只是半分钟时间而已。
叶戈尔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而这短暂的寂静中,罗素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他的胸前——根据他对叶戈尔的了解,重要的物品和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通常会装在马甲左边的内袋里。
有可能,法老王的那一封信……
只需要一瞬间。
即便是放在最严密的监控设备之下,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洛基的诡计。
哪怕只是弹指间的恍惚,也足够他满足心中最大的好奇。
可到最后,他却只是轻声一叹:“究竟是每天吃多少存续院提神特攻,才能把咖啡当安眠药啊?”
并没有再做什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戈尔一眼,转身离去。
轻轻的,为他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