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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奇海螺不在服务区

    “既然是实战训练,自然是要从严从实,验证所学。”

    在上场之前,肌肉老头儿瞥着他:“圣痕姑且看你自觉,但是不准使用你那个灵魂能力所制造的一切兵器,做得到吧?”

    “赤手空拳?”

    “对,赤手空拳。”罗老冷淡地说:“用你那半桶水的兵击技巧砍的人越多,也只不过是在歧路上越走越深罢了。

    对付那种货色,入门的鼓手和禹步就足够了。”

    “说得轻松,毕竟是个三阶呢。”

    槐诗脱下外套丢在椅子上,踏入了上升的电梯之中,“我尽量吧。”

    “尽量?呵……”

    随着座椅的上升,老人出现在了最上层的观看席上,隔着玻璃,低头俯瞰着场中渐渐走出的两人。

    这可不是什么过家家啊,小子。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饱含期待——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对手,不论是圣痕和作战风格对槐诗而言都是完克。

    抱着轻慢的心态去对敌的话,可是会死的……

    当槐诗随着站台一同升起的时候,便自开启的大门之外看见了那一道舞动的黑暗,无数狰狞睁开的眼眸之中闭目伫立的中年人。

    “竟然是个年轻人吗?”沃克·卡罗尔轻声感慨,咧嘴微笑起来:“为何不珍惜生命短暂呢,年轻人,将珍贵的生命浪费在这种地方进行豪赌,实属不智。”

    “虽然我觉得判决书都快有好几寸厚的人说这种话会有什么道理,但我得说,你说的挺对的。”

    槐诗缓缓上前。

    赤手空拳,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对手。

    毫无疑问的三阶,哪怕是虚弱状态也依旧散发出令人恶寒的源质波动,在全盛期间恐怕是随时可以抵达第四阶段·星稊的强者吧?

    届时便是天渊之别,不论槐诗如何徒劳努力都无从胜利的强者。

    可哪怕如今,也依旧带给槐诗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死亡预感从一开始到现在都疯狂地尖叫,提醒着他面前敌人的威胁。

    “正因为生命珍贵,所以死亡才拥有价值,不是吗?”

    无数眼眸的拥簇之中,闭目的沃克轻声笑起来:“宛如春天的花儿那样绚烂,宛如秋天的落叶那样的凋零,这就是生命之美,必须郑重品鉴。”

    “恩,我看出来了。”

    槐诗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源质中缠绕的那些沸腾的情绪,那是宛如黑暗大釜一般的残酷景象,无数人的绝望和痛苦编制而成的地狱。

    “四百七十一个人。”

    沃克忽然说道:“一共,四百七十一个。”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活动着身体,好像运动员上场之前准备热身的那样,拉伸关节,放松肌肉,对他的声音恍若未闻。

    可沃克却滔滔不绝了起来:“他们之中每一个都是绝妙的作品,每一个生命消逝时候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壮美,年轻人,你一定能够体会到吧,那种随着意识的破碎,源质升腾而起的景象。

    一个人的一生,所追求的所有都化作烟云一样的泡影缓缓升起,转身即逝……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所残留下的,不过就是如今你所看到的这一副景象。

    倘若令你厌恶的话,我表示遗憾,但不会后悔。不,你应该能够和我一样,体会到这种美的,对不对?”

    槐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

    黑暗中,他咧嘴,轻笑起来:“那样平静又高远的眼神,啊,真是怀念,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在边境才对,不,你天生就是被边境之外的世界所选择的人——纯粹以质而言,你的灵魂实属我平生仅见,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抵达那么纯粹的地步,真是让人嫉妒啊。”

    “说完了?”

    槐诗俯下身,摆出了冲刺的姿势,“那我们开始办正事儿好不好?”

    “我只是试图想要让你理解而已。”

    沃克微笑着,耸肩:“能够在这监牢中同你这样美妙的魂灵相遇,我是多么的——”

    下一瞬间,黑暗井喷,无数睁开的眼眸彼此碰撞,交融,到最后形成千百个眼珠重叠在一处的古怪畸形眼眸,灰色的光芒向着槐诗喷薄而出。

    那是仿佛来自妖魔的眼神那样。

    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混乱,还有……

    “——感激!”

    而那一瞬,槐诗,已然消失在原地。

    随着破空的巨响,脚下的运动鞋轰然破碎,撕裂的裤管之下,浮现出宛如水波涌动的肌肉,将精纯而精妙的力传达至脚下。

    紧接着,腾空而起。

    如今的他还做不到咫尺之间转折如意的自由变向,在肌肉老头儿的压力之下,他只能专心研究长距离的加速,在记录中炸断了好几条腿之后,堪堪抵达了入门的程度。

    一步十米,瞬息之间。

    禹步无愧极速之名。

    而槐诗,业已从天而降,手掌向着沃克的面孔按落,猛然收紧——在手臂上,筋肉震动的声音好像琴弦那样,迸发尖锐的声音。

    “鼓手已经入门了?这么快?”

    观看的大表哥错愕地感叹:“我到现在还没摸到门槛呢!”

    “还早着呢。”罗老的眼皮子耷拉着,已经无聊到困了:“表征而言,声如雷鸣才算将基础的潜力全部挖掘出来,如今只是形似而已,甚至称不上鼓手。”

    “那也比我要有天赋多了。”

    “是个人就比你有天赋。”罗老毫不留情地说道:“我这么多年来,委实没有见过比你更废的家伙了。”

    “不擅长杀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大表哥毫不在意地摊手,看着场中:“不过,他要危险啦。”

    轰!

    随着槐诗五指的收缩,竟然迸发巨响。

    可手中沃克微笑的面孔,已经消失无踪。

    分明已经抓住了才对……

    “你在找我么?”

    那一瞬间,背后传来的了沙哑的呢喃,一只手掌轻柔地搭在槐诗的肩膀上,瞬息间,恶寒刺骨,无数生命力化作虚幻的热意被那一只手掌抽出。

    槐诗瞬间转身,奋起一脚,可是却踢破了虚无的黑暗之中,却踹了个空。

    宛如鬼魅那样,沃克保持着咫尺之遥,微笑赞叹:“速度好快啊。”

    槐诗没有回答,沉默上前,进攻,可瞬间失去了敌人的踪影,一个沙哑的呢喃从耳边响起:“可惜,我比你更快。”

    当槐诗回头时候,只看到在面前放大的手掌。

    捏住了他的脸,猛然将他提起,然后贯在了地上。

    轰!

    槐诗眼前一黑,可这些日子被罗老蹂躏出来的本能却伸手劈向了沃克的脖颈,手刀破空,掀起凄啸,却被闪过了。

    沃克后退,宛如无形的烟雾那样。

    而槐诗身上被打中的部位,面部和肩膀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不,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恐怕瞬间就被梦魇所吸空了。

    如今槐诗只是失去感觉,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

    山鬼的生命迅速流动着,好像大旱之中再度洒下甘露一样,干枯的血肉迅速恢复原状,根深蒂固的生命力不曾被抹除。

    重振旗鼓。

    槐诗剧烈地喘息着,汗流浃背,凝视着不远处缓缓飘荡的沃克——他总算摸清楚了对方灵魂能力的性质。

    和他一样,都是转化的类型,不过却局限于自身。

    如今看来,已经和圣痕有了高度的融合,处于蜕变的区间。

    一言概之,如梦似幻。

    如今的他还无法干涉外部的物理环境,撬动创造主们所留下的规则,但依旧足以覆盖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如意地在物质和梦幻之间转换……这本来是槐诗最擅长应对的敌人才对,愤怒之斧最擅长的就是源质和肉体的双重攻伐。

    不论什么状态的东西,只要具有物质和源质之一的性质,被它砍上一斧头就要吃不消。

    但如今被罗教练的规则所局限,他却偏偏不能使用最简单的方式,必须使用近期所学的技巧去打败敌人。

    可敌人,偏偏是最克制自己的那种类型。

    槐诗最擅长的就是快打强攻,占据先机之后凭着爆炸输出将敌人击败,可当对方的速度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时候,就会陷入劣势。

    速度型的升华者遇到速度更快的升华者,只用老办法的话,不论怎么都占不到便宜了。

    这就是你的意思?

    槐诗回头,看向身后高处悬挂而下的房间,落地玻璃后的老人:抛弃往日的观念,正视自己的漏洞,用新的角度解决问题?

    而那个肌肉老头儿发现槐诗的眼神,却抡起了一根又黑又硬的握力棒,开始炫起自己的胸肌和大臂来。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感觉指望这肌肉老头儿这么体贴的自己一定有毛病。

    可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赢。

    既然不能问神奇海螺,那就要用自己无敌的嘴欠之星想想办法。

    “看你一副处男的样子——”

    在紧张地对峙中,槐诗忽然开口,肃声发问:“一定没有女朋友吧?”

    沃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机会!

    瞬息间,槐诗踏前,再度冲击而上,踏破了十三米的尺度之后,手臂上肌肉骤然鼓起,充血膨胀至紫红色,向着沃克迟滞的面孔轰出。

    依旧是鼓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激光中》

    瞬间得手!

    就像是搅动了一团云雾一样,落手之处空空荡荡,但槐诗依旧没有任何迟缓,催发劲力!

    轰!

    黑暗如雾扰动。

    沃克惨叫着后退,终于领受了这一份迟滞的代价。

    当他抽搐的面孔再度抬起时,已经碎裂了一半,整个左边的颧骨都深深地陷入进去,而紧逼的左眼业已爆裂。

    他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头颅转化到虚幻之中,一击鼓手硬吃了一半以上的伤害。

    可惜……

    槐诗心中一阵失落,倘若自己的鼓手精进入门,不再是一味的粗暴释放的话,这一击就能打出北斗神拳的效果,让沃克当场爆炸。

    但已经来不及惋惜。

    沃克的反击来了。

    黑暗中,蠕动的古怪眼球骤然睁开,看向了他的方向,灰色的光芒迸射而出。

    而在那之前,槐诗已经察觉到了他睁眼的动作,自原地闪身向左跨出一步,擦着灰色的光芒躲过,步步紧逼。

    在黑暗中,那一只无数眼瞳重叠而成的畸形器官恼怒地追视了过来。

    可却抓不住槐诗的禹步。

    视线的速度基与光速,本应该比槐诗的动作更快才对,可这些日子槐诗早已经在肌肉怪老头儿的加特林之下练出了一身躲闪的本领。

    哪怕只能在长距离加速中维持禹步入门的状态,依旧疯狂转折,在沃克的视线死角之中躲闪。

    “啊!!!!”

    沃克愤怒的咆哮,那一只古怪的眼瞳骤然溃散,恢复为原本成百上千的数量,杂乱无章地向着四周看去。

    瞬间狞笑。

    “抓到你了!”

    被三只眼睛忽然盯住,在黯淡的灰色光芒照耀之下,槐诗骤然感觉到一阵昏沉和迟滞,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困意。

    禹步一顿。

    可紧接着便感觉到耳后生风,下意识地扑倒,便感觉到沃克的手肘呼啸而过。槐诗翻滚,感觉到耳边的地板轰鸣,已然在梦魇的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更多的眼睛看了过来。

    槐诗的动作再度迟滞。

    沃克抬起脚掌,猛然踢出,速度再快,槐诗已经倒飞而出,未曾落地,便被黑暗中的人影再度追上,扯着脖子猛然抡起,砸在了地上。

    在半空中,槐诗反击,可是触手所及却尽是一片烟雾,在落地的瞬间调整姿势,以手掌将身体撑起,向后翻出。

    可当他站稳的瞬间,却感觉到一只手掌从黑暗中猛然伸出,盖在了他的脸上。

    沃克狞笑。

    在他背后,黑暗中无数眼眸睁开,死死地凝视着槐诗,抽取着他的源质,源源不断地将他推向昏沉的更深处,剥夺理智,进入梦境之中。

    那才是梦魇真正的领域。

    “睡吧,孩子!”

    就在无数眼瞳的凝视之下,槐诗瞬间失去了意识,沃克狞笑着,源源不断地将黑暗中的负面源质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在绝望的噩梦里彻底沦陷吧!”

    接下来,便是梦魇一展身手的舞台,不论什么人,入梦之后,便只能任人宰割!

    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槐诗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你说啥?”

    沃克一愣,紧接着便看到一个拳头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

    轰!

    他倒飞而出,艰难恢复原本摸样的面孔再度破碎了,可比这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槐诗竟然没有进入梦境……

    不对,他确实是进入了梦境没错。

    只有一瞬。

    一瞬过后,他便从自己精心缔造的绝望之梦中苏醒。

    挣脱牢笼。

    为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迷失!

    “啊,大概是被帅醒了吧?”

    槐诗微笑着,踏前,瞬间跨过了漫长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沃克,咧嘴,露出和肌肉怪老头儿如出一阵的狰狞微笑。

    那摸样,仿佛恶鬼聆听了佛法,笑容也像是明王那样地庄严了起来。

    然后,一拳!

    轰!

    烟雾动荡着。

    在燃烧的槐诗面前。

    碧绿的火焰自他躯壳之上升起,随着躯壳的变化,山鬼展露出自身阴沉的一面,在胸前巨大的裂口之中,无数火光涌动。

    紧接着,冲天的痛苦之潮井喷而出!

    令黑暗的梦境动荡,席卷,好像都要被这碧绿的苦痛之火所点燃了那样。

    没有使用山鬼的圣痕的任何能力,不论是恐惧光环还是瘟疫光环,甚至没有超频运作,槐诗只是向前,竟然便搅动了无数噩梦所堆砌成的黑暗。

    时隔了短短几日之后,这一份过于狂暴和凶戾的阴冷生命力已然有了质的蜕变。

    好像是刀斧磨砺出锋刃那样!

    恐怖的侵略性自那一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眸之中迸射而出。

    那一瞬间,沃克终于恍然大悟。

    并非是自己的梦境没有奇效,实际上,自己的梦境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在一瞬间,确实地将绝望、痛苦和黑暗施加在了槐诗的意识之中了没错。

    只不过,他所缔造出的噩梦,和槐诗所拥有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啊,绝妙!绝妙!”

    他不惊反喜,尖锐地大笑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啊,年轻人……绝望,恐惧,愤怒,还有不可多得的彷徨,这是多么浓厚的负面源质!多么精粹的黑暗和疯狂!”

    他愉快地大笑着,就好像找到了同类那样:“少年,果然,你在骨子里和我一……”

    轰!

    化为梦幻的梦魇如遭雷击,倒飞而出。

    在少年抬起的拳头之前。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槐诗歪着头,俯瞰着他呆滞的样子,燃烧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了如有实质的傲慢:“不要把我和你这种货色,混为一谈啊!”

    “——垃圾!”

    在低沉的声音中,少年踏出一步,手掌握紧,迸射了近乎雷鸣的巨响。

    那一瞬间,在观赏席之上,不止是目瞪口呆的大表哥,就连漫不经心的罗老都挑起了眉头,直起身体。

    竟然,突破了?

    没错,在那一瞬间,槐诗的鼓手彻底入门了。

    不仅仅是在外那雷鸣一般的表征,还有真正的搏击技艺和源质运用结合在一处所形成的效果。

    不依靠自己的灵魂能力。

    只凭借着肌理和源质的运用,他便突破了虚实的间隔,真正地触碰到虚无的梦幻!

    换而言之,从现在开始,沃克的灵魂能力对于槐诗而言,已经彻底没用了!

    在入门的鼓手之前。

    那种可笑的噩梦,只会像是薄纸一样被撕碎!

    就在黑暗中无数错愕眼瞳的凝视里,燃烧的少年步步向前,活动着手臂和肩膀,自言自语:“绝望?痛苦?黑暗?疯狂?”

    “——放你娘的屁!”

    轰!

    瞬息间,跨过了十数步的距离,槐诗出现在梦魇的面前,挥拳。

    在碧绿色火焰的覆盖之下,他的手臂之上,无数肌理和筋膜在瞬间震颤,力量和源质收束为一线,在骤然收紧成拳的五指之间迸发,形成了一场局限于拳头之中的源质爆炸。

    虚空擂鼓!

    这便是鼓手之名中所隐藏的真髓!

    凭借自身的源质,擂动虚无,震撼空气,迸发赫赫雷鸣,无坚不摧的推进之中降下如有实质的毁灭。

    黑暗剧震,无数噩梦和负面源质在这一击之下,竟然有了溃散的征兆!

    梦魇所缔造的虚无之梦,崩裂出了一道缝隙。

    而槐诗,已经提起了沃克的脖子,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我有多快乐吗?”

    沃克呆滞地看着他,嘴唇嗡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错了,我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槐诗奋起一拳,砸在黑暗中再度汇聚起来的畸形巨眼之上,令沃克的双目留下两行血泪,巨眼溃散为无数惊恐的细小眼眸。

    就好像真得感受到槐诗的快乐那样。

    有的时候,最恶劣的快乐,难道不就是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敌人的身上么?

    “再猜一猜——”

    槐诗再次提起了沃克,认真地问:“会哒哒哒冒绿火的是什么?”

    沃克愣住了。

    会哒哒哒冒绿火的是什么?

    加特林么?

    “错了。”

    槐诗缓缓摇头,咧嘴微笑起来:“是我!”

    当着沃克的面,他缓缓地摆出了鼓手的标准构架,在碧绿色火焰的疯狂流淌之中,浑身的肌肉疯狂地跳动起来,到最后,汇聚成了低沉的节奏。

    “光加热,就等于火,火加快乐就等于我。”

    他若无旁人地唱到:“若我与火再加上你……”

    “——快乐就应该更多!”

    那一瞬间,鼓手的雷鸣迸发,却焕发出宛如金属摩擦那样的银色。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破空的巨响之中,饱含着无数劫灰的拳头不断地迸发雷鸣,呼啸而至,彼此重叠,化作了手游玩家最快乐的‘十连’!

    如有实质的快乐降临在了梦魇之中,引发了崩裂的哀鸣。

    就在铁拳的碾压之下,那些细小的眼瞳纷纷破碎,虚幻的黑暗噩梦剧烈地震荡着,不断地消散,在这摧枯拉朽一般的轰击之下,彻底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当快乐的雷鸣戛然而止的时候,不成人形的沃克已经倒飞而出,落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而槐诗,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双臂之上崩裂出一道道凄厉的缝隙,在超越极限的十连鼓手之中近乎要被摧垮了。

    可现在,在山鬼的生命力之下,伤口在迅速弥合。

    而槐诗,在向前。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快乐都是别人的

    寂静里,只有沃克含糊的惨叫声。

    他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奋力想要催动源质和,演化梦境将自己藏起,可是濒临碎裂的灵魂已经没有任何源质的力量了。

    燃烧的少年微笑着,步步上前。

    沃克张口,扭曲的脸上奋尽全力发出惨叫,看向高处的观赏台,表情之上已经再没有原本的自信和轻松,只剩下一片惊恐和祈求。

    可是无人回应。

    寂静里,只有化作恶鬼的少年一步步向前的低沉脚步声。

    还有骤然响起的大提琴旋律。

    G弦。

    槐诗一愣,错愕回头,看向头顶的观赏台,就在肌肉老头儿旁边的衣架上,槐诗的衣服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不好意思,能不能帮忙拿一下?”

    “……”

    在所有人无语的沉默中,只有大表哥热心地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窗户抛过去。

    “谢谢!”

    槐诗接住手机,接通了电话:“喂,那位?”

    电话中是一个颇为成熟的温和女声:“请问是槐诗先生么?”

    “对。”槐诗点头,“什么事情?”

    “由于我们的通知短信没有得到您的回复,因此进行人工通知——”那个女人平静地说:“您申请的ABRSM专业级大提琴考试将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准时举行,请您提前十五分钟入场报道,否则将视为您放弃考试。”

    “啥?”

    一瞬间,槐诗呆滞在原地,如坠冰窟,原本疯狂的杀意和狰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无助。

    “槐诗先生,您在听么?”

    槐诗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呃,好的……我、我知道……”

    “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没!没有!”槐诗慌乱地提高了声音:“绝对没有!”

    除了忙到忘记考试根本这几天没有练过琴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妈的,怎么就忘了这档子事儿!

    怎么就能忘了呢!

    槐诗在懊悔中跺脚,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下可坏菜了!

    “……那么,预祝您取得好成绩。”

    电话中的女人礼貌地道别,挂断了电话。

    死寂之中,槐诗保持着僵硬地姿势,许久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本的快乐已经消失无踪。

    自从半个多月之前,他开始进阶就没有再练琴了……

    这一次考试他挂定了。

    槐诗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呆滞地放下了手,然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好像一瞬间从快乐跌入绝望之中,槐诗忽然深刻地发现,快乐都是别人的,而他什么都没有……

    好气啊!

    干嘛在这种垃圾的身上浪费时间啊!

    他恼怒地伸手,提起了地上惊恐的梦魇。

    “美梦结束了,沃克先生。”

    他抬起手掌,凝结出混合了瘟疫的劫灰,然后,塞进了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去:“现在,噩梦时间到!”

    当槐诗放下了手的时候,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残存的独目之中一片呆滞。

    毫无神采。

    只剩下了麻木的呼吸和心跳。

    过量的负面源质已经彻底将他破碎的灵魂吞没,梦魇最终被无穷尽的绝望之梦所淹没了。

    这就是这一场对决的结局。

    槐诗缓缓地松开手,任由那个流着口水的痴呆倒在了地上,回头看向身后的高台,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

    在落地玻璃之后,老人面无表情地颔首,可眼神却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就差一点。

    要不是那个电话……

    “他恐怕成为不了你的对手,罗老师。”大表哥递过来一个苹果,自己抓着一根香蕉啃得津津有味:“那个孩子从死中得到的只有苦痛,没有过一分的快乐。

    实际上,他对杀死什么东西这件事儿,简直深恶痛绝。

    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你的传承者,也不可能……完成那件事。”

    “是啊。”

    老人垂下眼眸:“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大表哥吃完,将香蕉皮丢掉,搓了搓手,认真地说:“没必要这么着急,我们其实可以另想办法。”

    “时间已经不够了。”

    罗老缓缓摇头,神情平静:“有些事情,总是要亲力亲为,对不对?”

    大表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匆忙的脚步声里,槐诗已经冲了进来,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匆匆地挥手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对老人喊道:“明天我请假!”

    “请假?”

    罗老皱眉,“做什么?”

    “考试啊!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是老师吗?”

    槐诗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戴上头套,提起了角落中看上去最闲的原照,冲向门外。

    “喂!你干什么!”

    原照奋力挣扎。

    “没时间解释了,走,快去开车!”

    “可、可是我才十四岁没驾照啊……”

    “油门会踩就行了,快走快走!”

    嘭!

    走廊的尽头传来碰撞的声音。

    他们撞墙上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可大表哥却忍不住笑出声了,笑得十分不地道。

    “看吧,罗老师,年轻人的事情,总要有年轻人自己解决。”

    大表哥回头,看向沉默的老人:“我倒是觉得,未必要那么着急。”

    “再看看吧。”

    老人垂下眼眸:“让我再看看……”

    在傍晚的时候,艾晴在金陵支部的休息室里看到了柳东黎。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咖啡一口没有动,就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她摇了摇头,撑着拐杖走过去:“他不在。”

    “我等你的。”

    柳东黎摇头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有空么?”

    艾晴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缓缓摇头:“无所谓,正好是晚饭时间。”

    她坐在了柳东黎的对面,将手中晚餐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蔬菜沙拉和寥寥的几片肉。

    她拿起叉子,“稍后还有一个统筹会,介意我边吃边聊么?”

    柳东黎打了个响指,示意侍应生来一杯热茶,才回过头来看着她:“老吃冷餐对胃不好。”

    “你这一副老实人的口吻是从哪儿学来的?”

    艾晴皱眉:“脑子坏掉了么?”

    “啊,不好意思,刚刚见过前女友,语气没改过来。”柳东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别担心,不是借钱。”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松了口气。”

    艾晴平静地回应,不知道是反讽还是实话,“所以,你想说还有更麻烦的问题等着我?”

    “关于槐诗……”

    艾晴了然,有关他的问题一般都很麻烦,可柳东黎停顿了一下之后,话语却还在继续:“还有你。”

    于是,问题就变得越麻烦了。

    “阴家的态度我不清楚。”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槐诗应该会被视为威胁吧?尤其是他表现出传奇调查员的能力之后……你应该知道这个称号有多么罕有。”

    柳东黎无言颔首。

    他早有体会,这倒霉孩子总能在预想不到的地方给人惊喜。

    全世界只有十六个的罕见称号,这可比五阶升华者还要罕见。哪怕暗网的用户基数并不多,但能够在噩梦游戏里厮杀出一条血路,摘取传奇桂冠的升华者,不论如何都不容轻视。

    尤其这个升华者还和己方有所仇怨的时候。

    阴家会有所动作实在太正常了。

    但如今恰恰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尤其是在那位大表哥在公开对槐诗表示欣赏之后——哪怕看上去再没有架子再怎么平易近人,那个人依旧也是金陵社保局的局长,一言一行都可以代表东夏谱系的态度。

    更何况他的妹妹就是如今的东夏第二白帝子,他的父亲更是赫赫有名的诸界天敌褚海——这样一个角色,哪怕是个草包,他跺跺脚,金陵也要抖三抖。

    而最要命的是,他偏偏不是。

    当在他特意在某些地方提醒过大家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之后,阴家自然不会选择去让一些大家都不想的事情发生。

    如果阴家想要杀死槐诗,就一定会让他死的光明正大,无可指摘,而不是在背后暗搓搓地下手,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明面上的风浪柳东黎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死孩子命硬的很,多折腾折腾也没关系。

    “与其说槐诗,我其实更担心你一些。”

    柳东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阴家最近已经开始对你施压了吧?”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晚餐,就连动作的频率都没有变。直到许久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餐盒,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告诉他:“这与你无关。”

    “和槐诗呢?”

    柳东黎反问,艾晴皱起眉头。

    “几天之前,有一个账号查询过阴家的产业结构和主要成员的详细资料——”柳东黎耷拉着眉头:“这是我直接走朋友的渠道拿到的消息。”

    “未必是槐诗。”

    柳东黎没有说话,直接拿出手机给艾晴看这个账户的头像。

    她愣了半天,许久,轻声感叹:“这一张照片真是太蠢了……究竟是谁给他拍的?”

    “我也很想知道啊。”

    柳东黎说:“就算是你现在不打算把他牵扯进来,他也打算往这一摊浑水里跳啦,更何况,他应该挺在乎你的。”

    艾晴面无表情:“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也没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对不对?”

    柳东黎看着她,许久,忍不住叹息:“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的母亲会是槐诗的大提琴启蒙老师……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应该想到的,东夏当年最知名的大提琴家艾婷就是你的母亲。”

    寂静里,艾晴的眼神变了。

    就好像挂在外面的掩饰被愤怒的铁片撕破了,展露出令人心寒的锋刃。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柳东黎,但有一点我姑且提醒你。”

    她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准提她的名字,哪怕一个字都不可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准备

    最后对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两人似乎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但这一份共识却并不能让两人感到欣慰和开怀,说是共识,倒不如说妥协更为恰当。

    而就在当天晚上,金陵的玄武湖酒店,再度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总统套房里。

    “香槟还是威士忌?”

    “水,给我们白开水就行。”

    端坐在沙发上的精悍男子说道。

    “好吧,白开水。”

    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无奈耸肩,看着精悍男人背后站着的那八个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凑尽了房间里的杯子,摆在他们的前面。

    全部都是白开水。

    “教授,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您的担心毫无必要。”

    精悍男子说:“我们是专业的。”

    “恕我直言。”教授耸肩,“我并没有看到我预约的高手,反而来了你们这几个……只能说勉强的升华者。”

    看得出他相当的有礼貌,哪怕心中失望,也依旧在用词上有所克制。

    九个升华者,三个三阶,六个二阶,在现境这已经是一支难能可贵的武力,但在教授看来,依旧不足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大价钱,你们懂么?为了得到这一件藏品,我透支了二十年的薪水。”教授压抑着自己的不满,认真地说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兵贵精不在多。”

    精悍男子平静地说道:“天文会和社保局近期对金陵的升华者排查异常严谨,高阶升华者不便抵达,但请您放心,我们食尸鬼小队可是归亡者墓地中有名的精英。”

    “希望你们理解,我要的不是雇佣兵带着一具尸首到我的面前说任务完成。”教授抬起一根手指,郑重强调:“我要活的,明白么?我要活的。”

    “或许您对绑架有所误解,它并非是暴力行动,而是要求极高的技术工种。”精悍男子骄傲地昂起头:“而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专业的。

    当年猫王事件您知道么?就是我们完成的,到现在他们还以为是外星人把他抓走了……”

    “哦哦,那可是馆长最钟爱的收藏品之一!”

    教授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十万分热情地起身,握住了精悍男子的手:“这我就放心了,那么计划呢?计划给我讲一下。”

    他端起威士忌的瓶子,一口气干掉大半瓶,坐在沙发上,洗耳恭听的样子:“我们要怎么把我亲爱的藏品从金陵转移到边境的人类展览馆去?”

    “这是一个周详的计划。”

    食尸鬼小队的队长从背包里拿出了厚厚一叠计划书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些日子,我们已经做好了不同的几分捕捉计划,而明天,就是最佳的行动时机。

    行动准备已经完成——我们买通了ABRSM的相关人员,到时候会全部以工作人员的方式进行入场,根据您的额外要求,为您安排了身份,到时候等目标来了,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绑架。”

    “恩恩。”

    教授越发地专注起来,点头:“所以说,怎么绑架?据我所知,那一件藏品的武力值可是不低的,毕竟是传奇调查员啊,我们如何将他顺利抓捕呢?只靠武力的话,恐怕力有未逮吧?”

    “请您放心。”队长身后,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得意地推了一下眼镜:“我们已经掌握了他最大的弱点——他唯一的好朋友。”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照片里,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傅依。

    “根据我们的窃听和调查,她打算前往现场亲自给自己的朋友加油——”眼镜男子说道:“而到时候,我们就伪装成绿日的成员,先拿下他的朋友,并扬言这是一场对天文会的报复。

    心理学家侧写分析,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同意和傅依交换身份,成为人质。

    然后,我们就迅速拿下他,可以迅速撤离……”

    眼镜男子说完之后,骄傲地昂起了头,等待着赞赏。

    可教授却愣了许久,好奇地问:“就这?”

    “还有呢?”

    他问道,“就这一个计划么?呃,虽然将锅甩给绿日他们的这一步挺漂亮,可其他的呢?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要做吧?”

    眼镜男子微微挑眉。

    是个绝对不想冒任何风险的客户吗?

    无所谓,这样的客户反而更好打交道,总比那些喜欢有点钱就喜欢瞎指挥的甲方要靠谱的多。

    于是,他将一叠又一叠的后备计划放在了桌子上。

    “请看,这是到时候扰乱天文会耳目的措施,这是误导社保局侦查的方案,还有这个,是保证捕捉计划顺利实施的准备之一……”

    他详尽地介绍了起来:“为了万全起见,我们已经将室内的绿植全都换成了边境的紫罗花,在花香的熏陶之下,不出十分钟他就会源质麻痹,无法动用圣痕,额外两队武装人员会在情况恶化的时候进行强攻。

    而且后备方案一共有六个,逃出方案十七个,绝对会完整地将您和您的藏品送出现境。”

    说完,他露出了微笑:“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您就可以在展览馆里欣赏您的新藏品了。”

    “很好!”在对方描述的景愿之下,教授的眼睛已经闪闪发光:“就这么办!”

    于是,队长和教授握手。

    双方都带着标准地营业式温和微笑。

    “请您记得在任务完成之后在万孽之集上给我们五星好评!”队长颇为谦卑地恳请道:“我们今年就差最后一点业绩就达标了。”

    教授点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豪迈地擦了擦嘴:“没问题!”

    于是,一个人类展览馆的在职教授,一群来自边境的雇佣兵……计划就这么开始了。

    翌日,清晨。

    瞪着一双熊猫眼的槐诗站在酒店门前,看到了门外车里的艾晴。

    “你怎么在这里?”

    “顺路。”她说:“金陵音乐艺术馆对吧?可以送你。”

    “啊,多谢多谢。”

    槐诗手里抓着刚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三明治,扛着琴箱挤进了车里,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之后,灌了一大瓶冷咖啡。

    早餐解决。

    “你这一副被雷劈了快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说来话长……”

    他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学打架学的太嗨了,完全忘记复习,昨晚一整夜都在命运之书的记录里啃乐谱练琴吧?

    这玩意儿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句话叫做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暴跳……手一旦生了之后,想要掰回来,要下的功夫可不是一点。

    他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用山鬼圣痕的生命力强行抹掉了浮肿的眼圈,胡乱地把头发扎起来。

    “昨晚没睡好?”

    “恩,有点紧张,毕竟准备了有半年多了。”

    槐诗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琴箱:“不过现在看起来,状态还是不错的,绝对能过。”

    “……没必要跟我保证什么。”

    艾晴瞥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大提琴?”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回答。

    “……”

    艾晴的眉毛皱起,似是不快。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知道。”

    槐诗挠了挠头,神情无奈起来,“其实我都想不起为什么要学大提琴了,印象里,我妈好像比较喜欢……可能是她觉得儿子学门乐器说出去比较有面子吧。

    要说喜欢,我以前可能未必会喜欢吧。可等后来穷得要命了,只能靠着拉琴赚点钱来买挂面吃,不知不觉的,竟然就喜欢起来了。

    可能就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吧,没有它的话,我早就饿死了。”

    说着,他揽着大提琴的琴箱,向艾晴展示到:“别看它那么老,音色一级棒的,修修补补到现在,完全舍不得换掉它,有空的话,我给你拉拉看。”

    “不用了。”

    艾晴看着槐诗身旁的琴箱,许久,收回视线:“既然这样,就好好保存它吧。”

    一路上,艾晴都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闭目养神。

    汽车开得异常平稳,甚至为槐诗留出了再看会儿琴谱的余裕。绕过了高峰期的拥堵之后,穿过一路的高楼大厦,最后停在了金陵音乐艺术馆的前面。

    距离开考的时间尚近,门口就已经看到了不少背着琴箱的年轻人和他们的老师或者家长。

    尽管专业级的考试需要预约,可ABRSM的考级范围不止有大提琴,几乎涵盖了所有主流乐器的范围。

    应试者众多,也在预料之中。

    毕竟是中央都市伦敦所通行的等级考试,具有着相当广泛的公信力,有八级的程度几乎就可以当做一张高校的文凭来使了。

    可路过了大门,车却没有停,一直在朝前开。

    “过了,过了。”槐诗提醒。

    “没过,正门上去要走一大截。”艾晴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从后门进去,右拐有直达六楼的电梯。”

    “嗯?”槐诗一愣,“你去过吗?”

    艾晴没有回答。

    车停了。

    “你该去考试了,槐诗。”她说:“祝你能够实现你的梦想吧。”

    “谢谢。”

    槐诗感激地笑了笑,扛起琴箱,向着她挥手道别。

    就好像有意躲闪着槐诗的视线一样,到最后,艾晴都没有抬起眼睛来看他。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大楼的侧影。

    渐渐垂下眼眸。

第一百九十五章 意外

    在电梯前面的地方登记之后,槐诗就进入了等候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早习惯了压力,槐诗倒是不紧不慢地翻琴谱看了起来,可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前面排队的人一个个地走进考场,槐诗心里就越来越紧张。

    这就好像高考,你学习再好,都难免要战战兢兢地走这么一糟。

    对比旁边那个抱着小提琴紧张到快要哭出来的姑娘,槐诗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依旧忍不住有些忐忑。

    尤其内心之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令他如坐针毡。

    他竟然久违的有些有些心慌起来。

    在寂静之中,槐诗猛然起身,吸引了一片目光看过来,他僵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僵硬地迈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了一路顺拐。

    映照在监视器的屏幕里。

    8号考场。

    “感谢你的参与,女士,非常优秀的演出。”

    考官詹姆摘下了眼睛,走过去同眼眶有些发红的女考生握手,将她扶起来,语气温和:“考试已经结束了,稍后我们会对你的演奏做出谨慎评估。”

    三十余岁的詹姆身形高大,带着一副银边眼睛,笑容富有亲和力,ABRSM的考试虽然严格,但作为考官而言,会尽力为学生创造一个能够平稳发挥的环境,也见过不少这样发挥失常而懊恼哭泣的事情。

    在柔和地安抚了一番之后,詹姆便将考生送出了考场。

    稍微整理了一下上一个考生的评分,他看了一眼今天的日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专业级演奏考试一般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对与考官而言也是一桩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在开始之前,詹姆也要先休息一会。

    “槐诗?”

    他端详着考生的档案,看着上面那一张堪称俊秀的脸,啧啧感叹。

    比他想得更要年轻。

    他才休息没多久,桌子上的电话就响起来,接起电话之后,他就愣住了。

    “临时更换考官?”他不快地皱眉,“为什么委员会办公室没有通知我。”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对不对?”电话里的声音说。

    “那只适用于新人考官培训期间,利昂娜,你知道,这不合规矩,也会对我的工作产生影响……”

    “——詹姆,你欠我人情。”

    听够了他的罗嗦之后,电话里的女声严肃起来,“帮我个忙,年底评级的时候我帮你。”

    “……”

    在沉默之中,詹姆率先败下阵来,他有些烦躁地拉了拉领带:“不要搞得太过分,利昂娜,否则我会向上委员会做出反应。”

    “放轻松点,亲爱的,没有谁会让你下不来台,你只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多休息一会儿就好。”她说,“稍后下午茶的时候,会有你的那一份蛋糕。”

    啪!

    电话挂断了。

    无声之中,好像有一个肥皂泡被戳破了那样。

    随着槐诗的入场,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整个大楼从内而外,所有的安保人员都迅速地被替换了,越来越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大楼里,然后将原本的工作人员击倒、封嘴,捆起来,粗暴地丢进了储物间,换上崭新的制服之后,带着和煦地微笑走上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槐诗,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洗了五分钟的脸之后,槐诗终于冷静下来,握紧拳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握拳鼓励。

    只可惜镜子里的倒影看上去实在难以称得上激昂,虽然消了熬夜带来的黑眼圈,可冷水洗了半天之后,他的脸却越发地显得有些苍白。

    映衬着山鬼的阴森气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倒毙当场一样。

    盯着自己这一副衰样看了半天,槐诗自己都觉得有些丧气的不行,不敢再看了,好在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在回去的路上,他还顺便在自动售货机上奢侈了一把,买了两瓶热饮,一罐用来喝,一罐用来暖手。

    能过的。

    包过的。

    怎么可能过不了……

    槐诗心里疯狂地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一场考试简直十拿九稳嘛!

    然后,意外来了……

    “槐诗!”

    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惊奇和喜悦:“果然是你!”

    槐诗错愕回头,看向了身后,只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头儿,好像在哪里见过。

    “呃……您是哪位?”

    肉眼可见的,雍容的老人表情抽搐了一下,在命运之书里时隔一卷没有出场的赵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

    “你们学校校庆会上,我们见过的……”

    槐诗一愣,心里一紧,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老头儿这么眼熟了——这他妈不是自己入门大提琴教材上的那个头像么!

    为什么好像和自己见过一样?

    回忆起校庆上自己作奸犯科的往事,他心里顿时再度一紧:乌鸦那个女人究竟顶着自己的面孔做了什么好事!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里,飞速翻完了乌鸦留下来的记录,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下了个药而已……

    等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立刻起身,挤出笑容:“呃,赵老好久不见,我有些紧张,一时间没认出来。您怎么在这儿?”

    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罐热柚子茶。

    大佬喝茶。

    “没关系,可以理解。”

    赵老接过茶,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十足地爱惜这种前途才能不可限量的后辈:“理查德跟我说在门口公示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我还不敢相信呢,反复和前台确认了好几遍——

    你不要紧张,你有信心吗?”

    槐诗强撑着硬气,咧嘴一笑,“这种考试,不是十拿九稳么?”

    “哦,那就好。”赵老微微点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还担心你会怪我多事呢。”

    “嗯?”

    槐诗警觉,下意识地回头,看着他微笑地样子。

    内心之中不安地预感忽然有些强烈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群或白或黑或黄的老头老太太变魔术一样地从赵老的旁边出现,有些面孔好像似曾相识,有些却完全没有见过,可都带着让槐诗越发不安地微笑看着他。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

    赵老放下手里的热柚子茶,指着最前面的胖老头儿说道:“这位是碰巧因为第四届肖邦音乐研讨会而来到新海的著名演奏家纽曼先生。”

    “……哦。”

    槐诗懵懵懂懂地跟走上来的老头儿握手,然后又听见他说:“这位是东夏金陵爱乐团的首系指挥李先生。”

    又有一个经常在教材封面看到的老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错。”

    “嗯?”槐诗懵逼。

    那边的赵老还在不断地介绍,“这位是ABRSM的驻金陵的负责人,薇薇安女士……”

    “这位威尼斯爱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演奏家施劳德爵士……”

    “这位维也纳世界巡回音乐艺术演出的主办人……”

    “这位是东夏艺术家协会的副会长李女士……”

    “这位是伦敦艺术学院……”

    “这位是美洲……”

    “这位……”

    好像报菜名一样,一直把十六个老头儿老太太的身份报完之后,赵老才在槐诗呆滞的神情之中结束了这一场介绍。

    那群来自各个国家几乎涵盖了目前世界百分之四十以上音乐门阀谱系的老头老太太们好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槐诗围拢在一处,彼此感叹着什么,啧啧称奇。

    “说来真是太凑巧了,奇遇!”

    胖老头儿纽曼看了一圈自己的同伴,最后视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菜鸡槐诗身上:“槐先生,我们刚刚从赵先生的口中听闻了您高超的才能和不逊色于当年艾婷女士的感染力,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还有第二位像艾一样的天才!”

    “啊?”槐诗目瞪口呆。

    艾婷?

    似曾相识的名字,好像听过,可是想不起来。

    紧接着,就在一众老头儿老太太期盼的神情之中,那位来自美洲音乐历史学会的理查德教授便露出热情地笑容,放出了最后的晴天霹雳:

    “所以,这一次考试,请务必让我们旁观。”

    喵喵喵?

    已经彻底石化的槐诗张大了嘴,眼珠子一个瞪的有两个大。

    你们搞屁啊!

    到现在,他终于搞清楚了这群人的身份,顿时膝盖一软——开玩笑,求求你们老老实实上楼去参加肖邦音乐研讨会,不要乱搞好吗?

    这特么是什么鬼?

    是考场还是国际古典音乐节啊!

    你们好歹注意一些啊,只要有人往这里来一颗RPG,五分钟后就能上BBC头条,不用等到明天,全世界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音乐人要披麻戴孝好不好!

    槐诗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

    好像看到圣光照着屎一样。

    监控室内,此刻一片肃冷,在数台计算机和几百个摄像头的监控之下,整个大楼内所有的消息都有条不紊地汇总在一处。

    “一队已就位。”

    “二队已就位。”

    “预备队就位。”

    “藏品入场。”

    “教授已经成功入场,同藏品开始接触,其他人怎么办?”

    监控室中,食尸鬼队长拿起了对讲机,“多了一点干扰因素,动手时候注意不要波及无辜——1号诱饵现在要到了么?”

    “已经在门外了。”

    外场监控转过来一个画面,画面上正是捧着一杯奶茶滋溜着的傅依本人,只不过……

    队长皱起眉头,困惑地问:

    “她旁边那个人是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才

    十分钟之前。

    茫然地傅依抓着一杯奶茶,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困惑地环顾着四周。

    刚刚出了地铁,就在茫茫的人潮人海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金陵音乐艺术馆……是附近没错吧?

    但是怎么走啊?

    虽然难以启齿,但她竟然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迷路了吗?”

    旁边有人轻声问,傅依回头,便看到了那个陌生女人。

    应该比自己打个四五岁左右,面容姣好又娴静,挽着一个宽松地马尾搭在肩膀上,笑容和煦。

    好像出门买菜一样,穿着居家风的宽松长裙和针织衫,手里提着菜篮子里放着鲜肉和刚刚从超市里买来的蔬菜。

    是令人心安的大姐姐!

    傅依眼睛瞬间亮起来,靠过去,指着手机上的地图:“请问这里怎么走?”

    “艺术馆啊?”

    大姐姐歪头看了一下之后,摇头说:“这里移不动的信号不好,你的定位错了,去艺术馆的话应该从B口出,这里是C口,方向反了。”

    “诶?”傅依愣了半天。

    大姐姐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高楼:“这边过去右拐再直走就好了,我正好去那边买点新鲜调料,不如一起?”

    “啊,谢谢!”傅依松了口气,落后一步跟在她后面。

    察觉到她隐约的戒备,大姐姐似是笑了笑,回头问:“你家里有人在社保局工作的,对吧?”

    “嗯?”傅依狐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然后,看到她抬起的手机,和自己同款的定位手机挂坠。

    “放心,一样的。”

    大姐温和地笑了笑,走在前面:“一个人来?旅游吗?”

    “不是,是来参赛的。”

    看到了同样的身份验证,傅依松了口气:“一个环境科研项目的竞赛,在金陵这边选拔,我做了一篇论文来试试运气。”

    “听起来很厉害啊。”大姐姐感叹。

    “灌水而已,也就和七八岁小孩站在广场上举着牌子呼吁大家爱护环境差不多,就看看运气,运气好的话,高考能加分。”

    “那也很厉害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论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是来看演出的么?”

    “不,是同学考试,过来给他加油,结果起床晚了,现在已经赶不上了。”傅依无奈地叹息:“干脆请他吃顿饭好了。”

    “挺要好的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不过不是你你想得那种。”傅依摇头,“差不多算是好兄弟吧?”

    “是吗?真羡慕你们有这么纯洁的友情。”

    大姐姐笑起来,脚步停顿,指了指身旁的大楼:“这里就是了。”

    “啊,谢谢!”傅依感激地道谢。

    “没关系,我就先……”

    她转身准备离去,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愣了一下,眉毛微微挑起了一分:“你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等呢?”

    “嗯?”傅依一愣。

    “毕竟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看过人拉小提琴呢。”大姐姐微笑着,可那笑容却隐约令傅依有些不安:

    “我想见识一下。”

    “呃……”

    傅依本能地有些想要拒绝,可是在大姐姐的柔和微笑之下,感觉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想到有人聊聊天也好,便缓缓点头。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

    大姐姐愉快地颔首,从角落中摄像头上收回视线,“对了,小妹妹你怎么称呼?”

    “傅依,师傅的傅,依靠的依。姐姐你呢?”

    “啊,我就没那么好听了。”

    大姐姐亲切地挽起她的手,带着她一同走向了考场的方向。

    “我姓罗。”

    她说,“单名一个‘娴’字。”

    “多了一个?”

    队长皱起眉:“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帮她指路的人,过来凑热闹的。”现场监控问,“要不要赶走?”

    “算了,不要节外生枝。”

    队长冷声说:“一起拿下就行了,等会下手快一点,如果反抗的话,直接杀了。”

    “收到。”

    于是,在队长的命令之下,计划似乎开始顺利地运行了起来。

    行云流水地那样。

    在专业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之下,想必结果也必然会一片明朗吧?

    而就在另一头,考场之中,考试已经即将开始了。

    原本的考场虽然未曾想到过会有这么多人来旁观,但依旧足够宽阔和明亮,一群老头儿老太太进来之后,竟然不显拥挤。

    但槐诗却几乎窒息。

    用玄幻一点的修辞来形容,就是十几位天尊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别说大道,槐诗脑子的弦都快给磨没了。

    要说有什么安慰的话,恐怕就有考场角落里的绿植了。

    长势喜人,而且花儿开得颇为艳丽,芳香沁人心脾,令槐诗的心情都隐约放松了起来。

    什么花?

    能不能让他带两盆走啊……

    很快,十来个虎背熊腰的保安扛着椅子进来,一众老头儿按照座次好似梁山好汉一般分了交椅坐定,最后视线看向场中央的槐诗。

    槐诗下意识地站直了,向着他们挤出了一个僵硬地讨好笑容。

    “不用紧张,槐先生。”

    理查德替代了原本考官的职责,坐在最前面,翻了翻槐诗递交上来的三份曲目表,平和地安抚道:“放心,在做的各位都有丰富的演出经验与造诣,自然会为你的演奏做出公允的评判,就当是一场小型的演出就好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都有丰富的经验,碰到什么情况都不会笑呢!

    槐诗心中腹诽着,僵硬地一笑,悄悄抬眼睛看向薇薇安身后的那群人。

    虽然刚刚一个比一个笑的灿烂与和煦,可一旦进入状态,这群老头儿老太太的神情就严肃地好像在拍遗像。

    被那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令人不寒而栗。

    “赵老真是我恨死你了。”

    槐诗哆嗦了一下,含泪向身后看了一眼,拿起了琴弓。

    “他有些紧张。”

    “说实话,太过年轻了,我不相信艾那样的天才会有第二个。”

    槐诗在看那群老人的时候,那群老人们也在打量着他,低声交换着意见。

    虽然赵老对槐诗的能力多有赞美,但这群人也不会看在赵老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相反,他们挑剔的很,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会被拿着放大镜找出来。

    虽然不至于因此拔高演奏的要求,但想要让他们满意的话,恐怕绝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的。

    当然,对此他们也一清二楚,十有八九都是抱着开会之余放松来个欢乐团建的心情,并没有寄托多大的期待。

    就在众人的审视之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睛。

    拉响了自己的大提琴。

    理查德愣了一下,旋即眼瞳亮起。

    妙哉。

    当旋律响起的那一瞬间,浸淫大提琴多年的施劳德忍不住挑起眉头。

    C大调托卡塔?

    巴赫的564号作品中的第二乐章慢板。

    这是一首并没有多少伴奏的大提琴曲,看来那个年轻人并不打算借助伴奏的助力,不过这样也好,在这种近似的独奏之中,演奏者的真实水平会更加直接的表现出来……

    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去品评这个起始乐句的优劣,一线带着幽远愁思的旋律便无声地将他淹没了。

    伴随着清冷的钢琴声,当第一段的两个紧凑的声部在低音之中扩散开来的时候,厚重到宛如上水银的旋律便从消散的余音之中浮现,那是每一个转折之间足以令人清晰感受到的深切质感。原本稍有差池就极易跳脱而出的钢琴声被这低沉的基调所覆盖,被大提琴独有的深沉引力所包裹。

    转瞬间,厚重的旋律化作了雾气,自琴弓之间袅袅地扩散开来。

    寄托在旋律之中的庄重悲伤如雨,撒在每个人的心间。

    “嘶……”

    施劳德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绷紧了,死死地盯着那个垂首拉琴的少年:哪怕技巧和手法都称不上出众,可是这一份可怕的情绪把控和感染力,简直令人惊叹!

    更重要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指法和演奏习惯……

    就好像十年前在演奏台上看到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巧合?

    还是说,难道真得会是第二个艾?

    他愕然地看向身旁的李指挥,却发现李指挥也在看着他。

    眼神是一样的错愕和诧异。

    现在在没有什么人说话了,所有人都在沉默地倾听,原本有些懈怠的神色不知不觉都认真了起来。

    原本担任考官十余年,早已经轻车熟路的薇薇安也抬起了手中准备评分的铅笔,握紧。

    只是纯粹而质朴的表现,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激烈旋律,直白地展露出了来自乐谱的骨架和结构,以这单纯的大提琴声将作曲者的悲思和惆怅直抒胸臆地挥发而出。

    可如今,这已经无关专业赏析的范畴,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够感受出琴声里浓厚到令人悲怆的情绪。

    越是如此朴实的乐章,就越是能够彰显出演奏者的才能与底蕴,可如今,这一份伴随着旋律演化简直喷薄而出的饱满情绪已经如潮水一般,将一切席卷。

    大提琴所独有的厚重和庄严在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手中展露无遗!

    毫无疑问,这便是所谓的天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地狱旋律

    当简短的乐章走向尽头,那一份质朴的惆怅随着渐渐回荡低沉的旋律消散之后,槐诗终于从专注之中转醒,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当他还以为自己搞砸了,这是什么特殊的倒彩时,便看到了那些刚刚还严肃苛刻的老头老太太们脸上的微笑。

    “精彩!”

    薇薇安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叹和赞赏,率先点评道:“出人预料的把控和驾驭能力,槐,你已经将巴赫先生上寄托在这一首塔卡托中的一切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我觉得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专业考试中的水平,我只能说,赵指挥的眼光果然不同寻常。”

    在简短的评价之后上,所有人看向了在场中最专业的大提琴演奏家施劳德。

    在沉吟片刻之后,施劳德开口说道:“恕我直言,槐,看得出来,你的指法和顿弓有一定的疏漏,这可能在某些乐曲的演奏中为你造成影响,你的基础尚欠圆融,这一方面我不能给你满分。但你的长处和你的短板都一样的明显,倘若对你的优异表现如此吹毛求疵又太显得过苛刻。

    这将一首优美的曲子以足够优雅的方式演绎出来,恰当地展现出了大提琴独有的韵味和你的才能,如果我是考官的话,这个环节我会直接给你A的评分。

    不过这当然要看薇薇安女士的意见。”

    “自无不可。”

    在这一份合格的演奏之前,薇薇安自然也愿意抬一手,“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未曾在第一个环节就遇到过如此精彩的演奏。”

    耶?

    这么快就开绿灯了?

    槐诗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拿到全五星好评,就好像一个刚刚入职的公务员被一群高官大佬集体点赞一般。

    原本演奏环节要表演三首曲目,每首三十分。

    如今大佬们轻轻点一点头,九十分就到手了?

    他顿时在这突如其来的演奏之中飘飘然了起来,仿佛看到光辉的未来向自己在招手。

    紧接着,他便听到施劳德和薇薇安的讨论。

    “依我看,接下来音节和听觉部分的测试可以直接略过。”施劳德率先提议到:“不如在视奏的环节就稍微改一改,如何?”

    薇薇安沉思片刻,那群老头老太太坐在一块低声交流了起来。

    不过那种期待的神色总让槐诗觉得有些不妙。

    你们想干啥?

    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年的时候一个八岁的小孩儿被七大姑八大姨们围住,要求表演节目一样。

    直到现在,槐诗才隐约有些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已经将这一群老头儿老太太的好奇心彻底挑动起来了,现在,不看到自己的极限,他们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刚出新手村的槐诗看着面前满级大怪们开会的场景,越发地心慌了起来。而赵老好像生怕槐诗慌得不够彻底,竟然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进去,大声地夸奖起槐诗来。

    妈耶,你们想要搞什么幺蛾子?

    槐诗瑟瑟发抖。

    很快,薇薇安发了个消息之后,没过多久,就有秘书拿着一沓刚刚从打印机上取下来的乐谱走了进来,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看得出来,那些曲目已经不足以表现出你的最佳水平……”

    薇薇安微笑着,嘉许地说道:“让我们来点有难度的吧!”

    槐诗惴惴不安地拿起了曲谱,只看到了打头一行四十二磅的标准英文字体,然后眼前一黑。

    ——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

    卧槽,你们他妈的是要搞死我!

    我刚升级才不到两天!

    几个月之前我还在练烂大街的海C啊喂……

    你们不能因为我太祖长拳打得太好就直接塞一本《战神图录》来给我练好么!我要能拉好这一首曲子,我去干点什么不好,干嘛今天还来考证书啊!

    当年帕格尼尼那个畜生号称是可以用G弦拉完一首曲子的,你们干嘛不让我这么来一次?

    他憋着一口老血,绝望地抬头,想要换个曲子,却看到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摩拳擦掌地盯着自己,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演奏,眼睛像是地狱的窗口一般在闪闪发光!

    小老弟,你行的!

    不要怂,就是干!

    别藏着掩着,快点把好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康康!

    “好吧,我明白了。”

    槐诗艰难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不就是随想曲的演奏么,你们可别被吓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曲谱。

    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常人难以窥见的源质之火从他的眼眶之中亮起,专注地掠过了面前的一行行音符,幻觉一般的琴声充斥了双耳。

    老人们似乎能够理解他的为难,也并不在意他用时超出的视奏规定的时间,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读谱结束,彼此的眼神都是好奇和恶作剧成功了一般地愉快。

    赵老似乎早已经对他们的恶趣味了然,明显当年也遇到过类似的考验和为难,只是看向槐诗的时候,眼神微不可觉地带着一丝好奇。

    他才不担心以槐诗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拉砸了之后会沮丧和或者颓废呢,所谓的天才,就是要有如此程度的抗压能力才对,否则还搞什么表演,回家自娱自乐不比什么都强?

    他只是好奇,以槐诗如今突飞猛进的能力,究竟能够将这一首被认为来自魔鬼的激烈旋律演绎到什么水平。

    反正在这群老家伙看来,这只不过是试卷最后的附加题,就算是答了也没有分可以加,但能答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好学生。

    那么,槐诗的极限又在何处呢?

    就在寂静之中,在墙上,时钟无声地旋转到了十一点的刻度。

    时针、分针、秒针,有那么一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处。

    就在那一刻,监控室里,食尸鬼的队长猛然起身,拿起了手中对讲机,眼中翻过一道冷意:

    “行动开始!”

    瞬息间,所有人抬起眼眸。

    天罗地网于此张开,封锁了最后的空隙。

    捕猎,开始了。

    “监控网警报!”

    在指挥部的频道之中,姚雀儿的声音响起:“金陵的锁检测到一场源质波动,初步对比,确认为地狱组织·人类展览局的客座教授之一潜入了现境,地点就在金陵音乐艺术馆,请休息室内待机的成员三分钟内准备出动。”

    “人类展览局?”

    休息室里打游戏的原照猛然跳起来,也不顾手机上热烈的团战了,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喜:“那岂不是三级警报?!”

    在金陵现境社会保障管理局,警报一共分为五级,平时的警戒状态视为五级,边境物种入侵视为四级,而三级就是发现全境重要通缉犯时的紧急状态,需要所有待机的升华者迅速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将隐患扑灭。

    虽然情况紧急,可原照心里却骤然兴奋起来——这不正是他原大少一展身手的时候么?

    想想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原照一马当先,手握银枪,一合之内将人类展览局的变态挑与马下,岂不妙哉!

    联想到到时候队友们惊叹的样子和末三姐姐敬佩的眼神,原照就激动地小脸通红,一脚揣在打瞌睡的同伴椅子上,扛起自己的枪。

    “走了走了!”

    他一马当先地冲出了休息室:“出发!”

    在后面,队友茫然地看着兴奋起来的原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详细的简报之后,互相看了看。

    恩,先不要告诉这孩子槐诗就在附近,让他多高兴一会吧……

    社保局,紧急出动!

    而考场之中,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槐诗,放下了手中的曲谱。

    “我好了。”

    他抬起了眼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肺腑中的气息。

    在他的脑中,幻觉一般的破碎琴声终于缓慢地弥合成了一体,激烈的旋律好像无数刀片一样在意识之中刮擦着。

    在冥想之中,幻觉一般的琴声仿佛都变异了,与炼金之火的映照之下被赋予了实质,彼此碰撞时便迸发了震人心魄的低鸣。

    槐诗从来没有如此匆忙地去学习这么一首曲子,哪怕命运之书在手,此刻他竟然感觉到隐约有些疲惫。

    倘若不是那花香的补益,想必他的样子恐怕会更加狼狈吧。

    槐诗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却看到有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太着急了吧?”

    赵老看到他眼中的血丝,轻声说:“槐诗,这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你明白么?”

    “啊,我知道这个。”

    槐诗点头,擦掉脸上的一丝汗水,如释重负地那样轻声叹息:“其实刚刚有会儿,我走神了。”

    “嗯?”

    赵老不解。

    “我一直在想,早上一个朋友的问题。”槐诗说,“——她问我,究竟喜不喜欢大提琴呢?”

    “结果呢?”

    “结果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槐诗笑了笑,拍了拍怀里的琴,便轻声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的执着究竟有多少是为了多赚点钱,有多少是因为真得爱这个。

    但是,哪怕我没什么天赋,对艺术也没什么追求,可它陪我度过了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吃了这么多苦,我想我一定是喜欢它的吧。”

    赵老的眼瞳微微抬起,未曾预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不知道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应该错愕。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一定要考过才行。”

    槐诗愉快地抬起了手中的琴弓,微笑着告诉他:“……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为了证明同这把琴和我一起度过的这些年是值得的。”

    “……”

    赵老沉默,分不清究竟是恼怒还是欣慰,只是看着琴箱上那个如今已经黯淡了的签名,忽然轻声笑起来,“能有这么灿烂的人生态度真好啊。”

    他转过身,回到了评审席那里去了。

    “不必担心,先生们。”他告诉自己的朋友们:“你们的玩笑对他而言简直游刃有余。”

    施劳德一愣,茫然地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有些担心:“槐,如果你状态不好的话,考试可以暂停,你没必要太过紧张。”

    “不,先生,我的状态从没有这么好过。”

    槐诗向着自己的观众们微笑,“无需担心。”

    琴谱被随意地丢在了旁边,甚至再懒得看一眼。

    他垂下了眼睛。

    感觉到心脏在疯狂跳动,无形的音符那节奏中涌现,仿佛化作了灼热的烙铁,将鲜血都烧作了炽热的熔岩,搏动在他的血脉之中,狂热流淌。

    而那一只按住琴弦的左手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涌动一般,一节节地贯彻了每一个指头,触感前所未有的灵敏,甚至分辨出琴弦之上细密缠痕中的每一条距离。

    凭借着鼓手的技巧,触觉竟然自从双手之上延伸到琴身上去了。

    宛如一体。

    意识未曾有过的活跃着,清晰地记忆着每一个音符和节奏的位置,严丝合缝地楔入了肉体的本能之中,渐渐构筑起了昔日魔鬼留在人间的轮廓。

    “让我开始吧……”

    那一瞬间,槐诗抬起眼睛。

    演奏开始!

    紧接着,嘶哑的声音自从琴弦之上骤然迸发。

    陈旧的大提琴陡然一震,仿佛自沉眠之中咆哮着苏醒。

    一瞬间尖锐的声响,不止是施劳德,所有人都被这嘶哑的尖鸣所刺痛了,皮肤浮现了细密的鸡皮。

    就好像铁片和玻璃摩擦,开场的旋律是如此地突兀和不当,简直好像演奏事故,令人感觉到了惊愕和不快。

    可紧接着,这事故一般狂热的声音便在琴弓的拉扯之下,狂妄地继续向前狂奔而去,骤然自尖锐圆融地过度到平稳,仿佛形成了一个奇妙地回旋。

    ——主题展开!

    就好像是开幕之前的警告那样。

    最后的怜悯。

    盖因灾厄之盒即将打开。

    那一刻,考场门外,考生休息室的门被一只手轻柔的关闭,在门后的走廊里,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悄无声息地疾奔而过,就好像黑色的血一样,奔流在黑暗中。

    外层封锁。

    内层隔绝。

    反制措施激活,总控系统上线……

    在巧妙的隔绝之下,整个大楼在瞬息间被干脆利落地分为了两个部分,外层的考试依旧运转如常,可内层已经化作了密不透风的黑箱。

    如有实质的寒意笼罩了一寸空间,寸寸封锁。

    在监控室的指挥下,而女厕所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房间的尽头,洗手池前的少女错愕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个头戴面具的魁梧士兵。为首的人冲了上来,不容傅依反抗,粗暴地将一张手帕捂在了她的脸上。

    很快,傅依昏了过去。

    “诱饵准备完毕。”

    代号鬣狗的干员在面具之后咧嘴,抬起手按下了耳边的通讯器:“突入队准备。”

    在另一头,考场之外,手持着破门锤和大盾的雇佣兵们举起了武器,等待着来自监控室指挥处的命*******在继续,同考场中的演奏那样。

    此刻,哪怕隔着厚重的隔音海绵,也无法掩盖那尖锐的旋律。

    伴随着槐诗左手食指地弹动,第二次重复,破碎的音符被完美地拼凑与一处,令那开场尖锐的嘶哑声音彻底地同旋律化作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紧接着,自低沉转做高亢,旋律一步步向上飙升,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带来了沉重的回音动荡,可它又在即将抵达巅峰的时候骤然向下,如同过山车一样,渐渐地变作了细微和低沉。

    寂静暂时地到来。

    短短十五秒的旋律,令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数度的错愕之中。可当他们仔细评判这简短的’主题’部分时,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警告’的韵味。

    山雨欲来!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扶在琴颈之上的左手四指猛然弹起,向着琴弦按落。

    紧接着疯狂如暴雨的旋律自琴弦之上迸发,以大师们看来略显笨拙和粗陋的指法如今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粗暴地打开了震人心魄的十一变奏序幕。

    于是,堪称疯狂的尖锐旋律自琴弓的催发之下穿刺而来!

    短短弹指之间的迅速变化令人的耳膜都难以跟得上那可怕的速度,琴颈上的四指以肉眼追之不及的速度在跳跃和挥洒。

    啊,刚刚那确实是来自少年的警告没有错——考官们终于恍然大悟——因为他要去打开地狱列车的车刹!

    因为震人心魄的十一变奏开始了!

    那是以十一种不同的技巧和手法所展露出的相同主题,当年帕格尼尼近乎奢侈地向世人炫耀自身才华和极限所铸就的瑰宝,如今,在少年的手中再度演绎而出。

    可如今他所见证的一切却如此地令人难以想象。

    那个刚刚看上去在手法和技巧上略显笨拙的少年,如今却使用他不算出彩的拙劣方式,完成了如此激烈的变化和变调。

    不止是那看上去化作幻影的飞顿弓,也不止是如惊雷的左手播弦,还有在高低音区之间的疯狂循环和双音音阶式的急速下行……而是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东西。

    追上了?

    施劳德几乎窒息,那个少年竟然真得追上了帕格尼尼的节奏!

    他怔怔看着那个少年苍白的脸色,还有他眼中的狂热神采和血丝。

    狂热的声音向高处迸发!

    那一瞬间,在厕所的门外,响起了一个不应该存在于此处的声音。

    “这里是女厕所哦。”

    眯着眼睛的大姐姐微笑着,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们:“就算是尿急,也不应该跑到这里来吧?”

    瞬间的错愕和震惊,室内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罗娴,还有门外的墙壁上,那一片迸射而上的鲜血。

    就在她那一双白色拖鞋的后面,一具无头的尸体静静地倒在了门口,原本戒备森严的走廊里已经再无任何声息。

    本来应该进攻的。

    应该第一时间扣动扳机。

    可是不知为何,凝视着那一张柔和的笑脸,所有人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寒冷将自己吞没了,一寸寸地冻结了肢体,切断了神经,击破了感知……

    就好像被掠食者所端详着的食物那样。

    猎人们变成了猎物。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罗娴微微地抬头,好像倾听着来自远方的旋律那样。

    “不错的琴声啊。”她轻轻颔首,看着面前的敌人们,“听上去就好像地狱的门被打开了一样,对不对?”

    说着,姣好的身躯微微弯下,自脚边的菜篮子里翻捡着,最后,拔出了一根裹着保鲜膜的新鲜大葱,抡在手里,微微甩了两下。

    就好像这就是武器了。

    她微笑着,向着敌人们颔首致意。

    “那么,我们这里也开始吧……”

    在她的身后,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走廊之中再度恢复了一片死寂。

    唯有仿佛来自地狱的震怖旋律在远方响起。

    当社保局的队伍以边境跳跃的方式突入了大楼之中时,便陷入了呆滞。

    原照错愕地凝视着面前惨烈的场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在考场之外的走廊中,已经化作了不折不扣的阿鼻地狱。

    数十名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此刻已经尸骸狼藉,倒在地上,不论是升华者还是饱受训练和富有经验的常人,如今他们的尸体已经别无二致。

    都是同样仿佛饱受天灾蹂躏一般地惨烈。

    自这一头,到另一头。

    仿佛有无形的风暴暴虐地驰骋而过,将一切都摧枯拉朽地化作了灰烬和尘埃,只有淋漓的鲜血覆盖了一寸纯白的墙面,破碎的内脏和肢体随意抛洒在了地上。

    就在鲜血之中,末三弯下腰,自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束发带。

    大惊失色。

    带着KITTY笑脸的束发带上,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红。

    “小娴?”

    如临大敌的那样,她接通了指挥部的频道:“状况更新,二级警戒!雀儿,迅速通知罗老师!”

    她抬起头,凝视着被血染成凄红的走廊深处,紧闭的门扉之后,渐渐淌溢而出的鲜血,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娴失控了……”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原照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站在门前,透过那一线小小的玻璃窗,看向室内,难以置信。

    那个小白脸竟然在拉琴?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

    黑暗的深处,有琴声招荡,来自地狱的旋律如雷鸣响!

第一百九十八章 突破

    “不可思议……”

    有人曾说帕格尼尼是魔鬼,可如今施劳德仿佛在某个瞬间真的看见魔鬼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今正依附在那个少年的消瘦躯壳之中,向着尘世挥洒着自己的尖锐笑声。

    如此疯狂。

    在那简直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之下,所有人都感觉难以呼吸。

    如惊天动地的海啸之前一艘破烂的舢板那样,震颤,动荡,不由自主。

    当这一首变奏曲的乐器自小提琴变成大提琴之后,失去了原本宛如魔鬼呢喃一遍的诡变,竟然化作了仿佛大地震颤的雷鸣。

    而只有当旋律变化的速度降下,渐渐进入平缓时,蕴藏在风驰雷动下的深重主题才缓缓地展露而出——那种仿佛眼睁睁看着魔鬼带着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的悲痛和无助。

    “来自地狱的列车在向着绝望飞驰……”

    下意识地呢喃着,纽曼握紧了椅子地扶手,在难以抵抗槐诗旋律之间的可怕感染力,几乎被卷入了那平静旋律之下所隐藏的深邃暗流之中去了。

    没错,飞驰。

    渐渐缓慢的节奏在不容抗拒地向前推进着,带着一步步跨过地狱之门的惶恐,一直走进了火和炼狱的最深处去。

    死亡。

    死亡在升起,如璀璨的群星那样。

    它无处不在,自低沉的旋律之中飞翔而起,越过了尸骸狼藉的走廊,穿过了惨烈的血腥地狱,飞翔,飞翔,随着狂奔们的干员一起,却比他们领先一步。

    宛如天渊的一步。

    所以,触目所及的一切才如此地残忍。

    死亡、死亡、死亡,明明只是普通的尸体,却仿佛饱受什么怪物的蹂躏,分崩离析,在痛苦中,就连死亡都变成了解脱。

    直到最后,就连通讯频道中的惨叫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寂静的监控室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人。

    最后一只‘食尸鬼’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看着屏幕上那个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进的身影,嘴唇嗡动着,开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想要惨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似是悲鸣,可是在这森冷的气息面前无从扩散。

    直到最后,门被推开了。

    温和微笑着的女孩儿站在门外,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白裙之上依旧纤尘不染。

    只是十指的指甲上好像涂抹着晶红的指甲油一样,红的让人绝望。

    “抱歉,前面稍微有些兴起了,就没有注意。”

    罗娴弯下腰,放下了菜篮子,随手翻检着,可篮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到最后,只能遗憾地起身,手里捧着最后残存的物品。

    “洋葱和牛肋排。”

    她抬起双手,轻声问:“你喜欢哪一种?”

    “……”

    在凝固的死寂里,最后的食尸鬼面对着最初的怪物,终于发出了饱蘸绝望的尖叫。

    于是,在那远方如泣如诉的哀鸣旋律之中,音符里骤然浮现出一丝喜悦。

    仿若魔鬼的欢歌。

    考场之中,一片死寂。

    这是第二十四首随想曲没有错,可再非他们所熟知的模样。

    此时此刻,破碎的音符那难掩疏漏的技法被这浓厚的感染力糅合在了一处,晋升到了圆融而和谐的境界,自这籍籍无名的少年手中展露出了未曾有过的风貌!

    前所未有的创举。

    还有前所未有的才能!

    “……神啊。”

    施劳德咬着手指,死死地盯着琴弦之上的那一双手,弹动的五指随着演奏者的心意而敲下节奏,在灯光之下拉出了隐约的残影,好像魔鬼的幻术。

    那个少年的漆黑的眼瞳中,如今已经布满了血丝,恰似地狱中的烈焰,铁和火,焕发出了狂热而沉醉的光。

    将在座的所有人抛到脑后之后,槐诗的眼眸低垂,若无旁人地挥洒着自己的旋律。

    如此昂扬的自信和镇定,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所有考官的眼瞳中都亮起了不属于自己的兴奋火焰,那是宛如目睹奇观一般地惊叹波动。

    “精彩!委实精彩!”

    不顾那些自己雇佣过来的猎犬们已经死伤狼藉,来自教授的源质如此兴奋地观赏着地狱的鸣响,自黑暗中赞叹地大笑。

    “这岂非是属于地狱的赞颂之歌吗!”教授赞赏地欢呼,“如今的现境,竟然还有如此地艺术吗?”

    “差一点,差一点就和这样美妙的作品擦肩而过……”他几乎兴奋地不能自己,“只此一曲,便胜过了所谓传奇的头衔!”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都被不存在的业火点燃了。

    命运之书的扉页上,那一行字符在疯狂地变化着,自旋律之中动荡,突破极限。

    在瞬间过后,属于大提琴的那一栏已经自原本的LV6疯狂攀升,突破了LV10的极限之后,抵达了令人瞠目结舌的【LV12】!

    突破了凡人的领域,率先晋入了传奇。

    当轰然行进的旋律仿佛向着地狱而去的时候,他的意识却仿佛再一次地超脱出了躯壳的桎梏,踏着无形的旋律,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一样,一步步地向上。

    穿过那一片困顿了自己许久的黑暗,迎着记忆之中那一片恰似波澜的光,向前,随着炽热而凄冷的旋律一同飞驰,直到将这一片虚无的黑暗抛在身后,撞入了那一片光明。

    轰!

    虚无的雷鸣自颅骨的深处迸发。

    槐诗的意识陡然一震,眼前的混黑彻底消失不见,他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无形的界限。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无尽的辉光,辉光如海一样掀起潮汐。当它平静的时候,无数绚丽的虹光便重叠在一处,化作了纯粹的银,映照着天穹之上那灿烂的群星和太阳。

    槐诗就伫立在海洋和群星之间,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四周好像隐约有人的影子在走动,可是却看不清晰,那些人影自顾自地渐行渐远,消融在远方的雾气中去了。

    “出人预料啊。”他听见背后熟悉的声音,“凭借着虚无的旋律作为阶梯,就再度回归了这里吗?”

    槐诗猛然回头,看到了背后的乌鸦。

    它就伫立在一截突出海面的岩石上,那一双眼瞳依旧满是轻薄地戏虐与难以言喻的怜悯。可它在海中的倒影,却不再是飞鸟的景象,而是铭刻在槐诗记忆之中的那个惊艳轮廓。

    “哟,槐诗。”

    倒影之中的她轻声笑起来,“欢迎再度来到孕育了所有奇迹原型的永恒之地——‘白银之海’。”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可是却看到那个倒影中的轮廓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可惜,你的时间恐怕要用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乐章随着琴弓的猛然一顿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一根飘渺如幻影的修长手指向前稍稍一送,便有宛如引力一般的力量自背后涌现,拉扯着他向着身后的虚空坠落而出。

    转瞬间,星辰和海洋消失无踪。

    在最后的匆匆一瞥中,槐诗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孤独伫立在星辰和海洋之间的身影,还有她脚下,那一块隐藏在深邃海面之下的残缺轮廓,庞大到连星辰都宛如微尘的残缺棋子。

    ——被遗弃的白皇后。

    槐诗睁开了眼睛,感觉到四肢传来的阵阵酸痛和疲惫。

    乐章,结束了。

    他未曾想到过,只是演奏便如此地耗尽了自己的心神,几乎让他疲惫地站不起身来。

    好像在艰难而疯狂的演奏之中耗尽了精力,艰难喘息,额角的汗水缓缓滑下,自下颌滴落。

    啪!

    在细碎的声音中,自大提琴的琴颈上染开一片黯淡的色彩。

    就好像是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自那一道湿痕之中,有裂隙缓缓地浮现,在令人牙酸的细碎声音中展开,贯穿琴板。来不及惊愕,他便看到了遍布裂口的琴弦,还有手中已经快要断裂的琴弓。

    这一把陪伴了他四年的老琴终于还是迎来了自己的极限,在最后的演奏之中迎来了结局。

    槐诗呆呆地看着它的裂痕,许久,遗憾地松开了手。只能另寻匠人进行修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制琴师……

    心中沉重。

    而当他缓缓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

    只有薇薇安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放在了桌子上,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

    她好像还沉浸狂热而悲怆旋律之中,眼眶有些发红,压抑着沙哑的声音。

    “这是命运,亲爱的。”纽曼叹息着,想起了她早夭的女儿,伸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我想这就是不幸的命运……”

    就在让槐诗分外不安的寂静之中,坐在最前面的李指挥率先抬起了手,鼓掌,为这一场精彩的演出献上自己的惊叹。

    紧接着,热烈到让槐诗不可置信的掌声自老人的手中响起,几乎冲破了考场隔音的大门。

    “完美!完美!”

    自惊喜中转醒的施劳德率先起身,再不掩饰自己的赞叹:“充沛的感情足以掩盖技法上所有的瑕疵,魔鬼一般的感染力,你简直是天生的音乐家,槐,我已经预见到了一个大师的出现,不,第二个帕格尼尼!”

    “难以想象,优雅平和的艾女士会教出一个如此……狂野的学生。”纽曼走上前来,想他握手:“我相信,不超过两年,维也纳就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神情从头到尾保持着冷峻的格兰女士则更加直接,“签约了吗?”

    “哈?”槐诗愕然,没反应过来。

    “槐,EMG欢迎你,等一下纽曼那个老鬼肯定又会放屁,但滚石永远只会做不入流的摇滚,如果你不想永远当别人的伴奏的话,EMG才是最适合你的。”不等槐诗反应,她便将一张名片塞给了槐诗:“好好考虑一……”

    她没说完,就被纽曼那个胖老头儿以体重优势挤到了一边,来自德州的老头儿直接捞住槐诗的双手,防止他跑路,然后喋喋不休地夸起滚石的好。

    被一群眼睛里都放着美金之光的老头儿老太太围住,各种名片不断地塞了过来,然后各种探问起他的情况来。从什么时候弹琴到有没有谈过恋爱,好似一群八卦记者……

    “总之,我先说声谢谢吧。”

    槐诗忽然开口,打断了老人们赞赏的话语,将手中的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转身,恭谨地弯腰致谢。

    “谢谢各位老师的赞赏,也感谢您能够让我把这一场试考完,了却一桩心愿。”

    说着,他抬起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枪,慢条斯理地上膛,环顾着周围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轻声说:

    “虽然我挺迟钝的,但不至于连外面那么多死亡的源质都察觉不到……不是自夸,我这个人,姑且对其他人的恶意,还算挺敏感的来着。”

    “现在——”

    他说,“或许我可以和那位藏在这里的先生讨论一下,问题应当怎样解决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您配吗?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寂。

    整个考场内被黑暗所吞没了,老人们消失无踪,当光芒亮起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来到了温和的灯光之下。

    暖黄色灯光的照亮之下,书架上的古籍散发着岁月独有的陈旧气息。

    在书架之间,是两张有些年头的沙发,桌子上摆着一桶冰块和酒。

    “威士忌还是香槟?”

    坐在桌子后面的金发男子抬起头问他。

    “……能都来点么?”

    槐诗想了半天,缓缓地坐在他对面,把枪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好像都没喝过。”

    “那就威士忌吧,我这里有一瓶瀛洲地狱里出产的白州,四十年陈的好货,难得遇到一位值得品尝他的客人。”

    教授打了个响指,桌子上就多出了一瓶有些年头的酒,“要加冰么?没有喝过的话,我推荐水割,酒香会越发地清晰。”

    “可以。”

    于是,琥珀色的酒液便倒入了冰凉的杯中,同纯净的水混合在一处,当酒精被稀释了之后,那种隐约的烟熏味和花香气息越发地清晰。

    “请了。”教授微笑,“你应该会喜欢。”

    槐诗倒不害怕他会下什么毒,说实话,经过了乌鸦的培训和自己无数次亲身尝试,他如今也算用毒的行家里手了,这一杯酒里除了浓郁的负面源质和生命力之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毒害。

    或者对普通人而言是剧毒,但对他这种负能量制造机来说,就和蓝瓶差不多。

    一线酒液入喉,旋即化作了烈火,烧的槐诗连都有些发红了。

    浓郁的花香味道缠绕在鼻尖,瞬息间竟然让他有些迷醉,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感觉到山鬼圣痕变得生机勃勃。

    这近乎难得的补益竟然让槐诗的圣痕大进了一步,虚弱和疲乏也被驱除一空,精神大振。

    “好酒。”槐诗赞叹。

    “就当我唐突行为的补偿吧。”教授微笑着说道:“说实话,我是不擅长战斗的那种,如果您进来就抡起斧子来的话,我只能狼狈逃窜了……我要感谢您愿意坐下来和我谈一谈。”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环顾着四周,“我又得罪了什么人了吗?”

    “还没有自我介绍。”

    教授拿起了一张名片,双手递过,看到人类展览局这五个字之后,槐诗就恍然大悟,抬头。

    “对,悬赏是我发布的,说实话……在下的收藏里还没有像是传奇调查员这么珍贵的藏品,着实心痒难耐。”

    教授腼腆一笑,“不过在亲眼看到过您的演奏之后,我改主意了……所谓的传奇调查员的头衔对您真正的价值而言,简直狗屁不通。”

    “真正地价值?”

    教授示意他把名片翻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另一张名片,顿时愣在原地:“地狱……好声音?”

    “对!对!对!就是这个!”

    教授兴奋地说:“这可是地狱中的热门赛事,和厨魔大赛比也毫不逊色,在下除了人类展览局的客座教授之外,还忝任地狱音乐学会的考官和地狱好声音的组委会成员。

    在听到您的演奏第一瞬间,我就觉得,向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寂寂无名地待在收藏室里,而是应该在更好的舞台上发光发热才对!您的艺术应该被所有的大群之主洗耳聆听!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们签个约怎么样?我保证,三年之内,你的音乐会火遍整个地狱!”

    神他妈地狱好声音!

    你们有病吧!

    “对不起,没兴趣。”槐诗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名片:“现在,我们该聊聊悬赏的事情了。”

    他敲打着桌子,冷声说,“毕竟有些事情,哪怕道歉,也无从弥补伤害,不是吗?”

    “那可就太可惜了。”

    对于槐诗的冷意并不在意,教授依旧沉浸在被拒绝的失落之中,闻言之后,无奈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呢,真遗憾,毕竟我也失败了,不是吗?”

    “那种漫画里的剧情不应该拿到现实里来说吧?”

    “是啊。”教授叹息:“要说动手的话,在下说实话也没有稳赢传奇调查员的把握,只能先走……”

    他猛然抬起手腕,抓起了桌子上的手枪,对准槐诗的面孔。

    扣动扳机。

    轰!

    天花板上多出了一个洞。

    在他握枪的瞬间,手腕,便已经被槐诗握紧了,提起,猛然一抖,鼓手的劲力爆发,顺着手腕向着前后爆发而出。

    于是,在瞬间,手臂的骨骼寸寸断裂,握着枪的手掌,业已彻底扭曲的不像样了。

    手枪脱手而出,自空中落下。

    而槐诗的左手中,已经亮起了铁光。

    祭祀刀浮现,自破碎的手掌之刺入,向下延伸,就好像庖丁解牛那样,横扫而过,所过之处一切血肉都在暴戾的抽取之下化作了焦炭和灰烬。

    教授的神情僵硬。

    可不等他惨叫出生,槐诗已经起身,右手之中的斧刃浮现,向下斩落,斩断了他右手。

    紧接着,双手的刀斧扬起,向着面前毫无防备的敌人斩落。

    铁光呼啸迸发,如潮,将教授淹没了。

    速度,前所未有的飞快。

    当赤手搏击的鼓手入门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的兵击竟然也有了质的蜕变,可不知为何,往日有如臂使的刀剑,此刻握在手中却总觉得蹩脚,不知道哪里不对,好像自己就没有用对过那样。

    差了点意思。

    可哪怕差了一点意思,依旧远胜往日的他的狂草乱砍,弹指间,一顿乱斩几乎将教授彻底斩碎了。

    可紧接着,辉煌之光自他的手中迸发,悲悯之枪呼啸而出。

    贯穿!

    嘭!

    血雾爆发。

    教授的残躯已然贯穿在枪刃之上,深深地钉入了墙壁之上,令这个狭小边境空间濒临崩溃,剧烈动荡起来。

    “漂亮……”

    在山鬼的源质之火焚烧中,早已经死透了的教授艰难地抬起了独目,端详着槐诗的脸,“一条生命去偿还另一条生命,可以弥补您的怒火吗?”

    “还没死透?”

    槐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个王八蛋恐怕是什么边境异种,或者是什么大群的成员,来到这里的恐怕只是一个类似分灵或者二重身一样的东西。

    “衷心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倾听到您的演奏。”就好像生怕自己的诚意不足那样,教授诚恳地道别:“因此,就让我们在地狱中再会吧,槐诗先生,倘若您改主意的话,在下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他的身体迅速破碎,在焚烧源质的剧痛之中向着槐诗狼狈地咧嘴,露出一个道别地微笑。

    随着整个房间一同,无声地消散为了青烟。

    无声的,槐诗回到了原地,手中拿着一张名片,还有一张古怪的证书。

    证书的漆黑封面好像包着一层钢铁,入手沉重。

    打开之后是一行烫金的大字,在输入源质之后,就迅速地幻化为槐诗最熟悉的东夏文,一个权杖的幻影缓缓升起。

    【职业资格证书】

    专业级。

    评定成绩优秀。

    于即日恭贺槐诗先生通过了检测,成为第一百九十九名灾厄乐师,祝您在往后的演奏之中能够继续阐扬这一份源自地狱的艺术。

    ——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敬上。

    附:“小伙子拉得不错,虽然比我还差得远,但姑且算是有那么一点亮点吧”——副会长帕格尼尼。

    神他妈地狱联合音乐协会!

    神经病啊!

    神他妈帕格尼尼!

    你这王八蛋生前就作天作地,死了之后果然下地狱了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作势欲摔,但想了一下,这破玩意儿有也比没有强,只能悻悻地塞进了口袋里。

    况且帕格尼尼夸你拉琴拉得好,传出去多有面子啊……虽然诡异了一些,但姑且还是当作褒奖吧。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老人们。

    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浑然没有察觉到槐诗刚刚和教授的对话,还沉浸在槐诗不可思议地表演之中。

    眼看他们又要冲上来继续抓着槐诗唠嗑,槐诗只能趁着他们还泛着迷糊的时候拱手告辞,逃跑一样地走了。

    这日子太他妈玄幻了。

    一不留神,出来考个试都能拿现境和地狱的双份证书……简直诡异的要命。

    总之,了却了一桩心愿,槐诗久违地觉得心神畅快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大提琴放回琴箱中,考虑着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制琴师修复,槐诗扛起琴箱,推门而出。

    然后看到空空荡荡、一尘不染的走廊。

    还有愣在门口发呆的原照。

    “嗯?小鬼你怎么在这里?”

    槐诗毫不客气地伸手,粗暴地揉了揉原照的头发,将社保局门口TONY老师的心血揉成一团糟。

    可原照愣愣地,没有答话,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鬼一样。

    “怎么啦?”

    槐诗一头雾水地歪头看了他半天,得不到回应,无奈地摇头,“那你继续发呆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扛起了琴箱,走出了考场。

    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看到了预料之外的身影——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少女,傅依。

    “嘿,嘿,嘿,醒醒。”

    槐诗走过去,弯下腰,端详着少女的睡颜,犹豫了很久,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傅依?傅依?”

    在槐诗的声音里,傅依好像终于睡醒了,困倦地睁开眼睛,有些头晕,“槐诗?你考完啦?那个好心的大姐呢?走了吗?”

    “大姐?应该是走了吧?”槐诗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人。

    “考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槐诗得意起来,眉飞色舞:“教官都惊呆了,我超厉害的!”

    “看起来是成绩不错啊。”

    傅依吧嗒了一下嘴,终于清醒了一点,抬起眼睛:“有水么?我好困啊……”

    “蜂蜜柚子茶,给。”

    “谢谢。”

    傅依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总算从昏沉中转醒,重新变得活跃起来:“那庆祝一下请你吃饭怎么样?附近有家饭店评分不错诶,下午我们找家网吧去开黑,姐姐带你上分!让你双开花……”

    “好啊。”槐诗笑起来:“正好我今天请了假。”

    “那就这么定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金陵啊?”

    “考试顺带找你吃饭呗,反正用我爸的证件买票还可以打折的……”

    “这要让你爸知道了,还不得又抓我去特事处吗!”

    “烦死了,要不别吃了。”

    “吃吃吃……我吃,我吃……”

    槐诗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和预想的多有不同,可如今自己的人生,不正在渐渐地充满了珍贵的价值吗?

    长久以来,萦绕在心中的那一份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他倍感心安的平静。

    不论升华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如今随着考试的结束,已经将过去的一层重担甩脱。

    接下来他要去和自己的朋友吃顿饭,然后跑到网吧去开黑,晚上再聊着天压个马路,和她分享这一份属于自己的快乐,一直到傅处长气急败坏地从新海打电话过来怒斥自己狼子野心为止。

    此刻的人生便是他所渴求的日常。

    不论未来。

    在另一头,收队的社保局行动队回到了车上,轻点人数的时候便愣住了。

    “原照呢?”

    末三看着其他茫然的人:“你们谁看到原照了?”

    “……没看到啊。”

    所有人齐齐摇头,然后表情抽搐起来。

    那原照去哪儿了?

    原照也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听完槐诗的演奏之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呆滞地游走在街头,等回过神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魂不守舍的,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当他感觉到手机震动时,拿出手机,来不及接电话,就看到屏幕上表姐的照片。

    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浓浓的酸楚,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浓重悲伤充盈着他的胸臆,令他忍不住鼻子发红。

    究竟是为什么啊!

    长得这么小白脸,干嘛还来做升华者啊,老老实实去拉琴做牛郎不好吗!

    干嘛来跟我抢表姐?

    “小伙子,嘿,小伙子,站这么久了,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在旁边,配钥匙的摊主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认真地问道:

    “您配吗?”

    原照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我不配……”

    再一次的,原照哇得一声,不甘心地哭了出来。

    不止是输在起跑线,他忽然发现,哪怕起跑线一样,槐诗的速度自己照样也追不上。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妖怪来反对?

第二百章 新的课程(感谢千秋岁安的盟主)

    傍晚的时候,在老人的面前,牢房的大门缓缓开启。显露出出单调床铺上沉睡的女人,好像是睡熟了一样,听到了尖锐的声音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睡着了吗?”老人问。

    “应该睡了很长时间吧,琴声真好啊。”罗娴抬头,凝视着门口的老人:“你来接我了吗,父亲?”

    “是啊。”

    老人缓缓点头,问:“又失控了吗?”

    “看广告说这附近有打折的新鲜蔬菜,结果出来买菜的时候碰到啦。”罗娴露出歉疚的笑容,“一不小心,没忍住……不过总体结果应该是好的吧?我好像办了一件好事。”

    “是这样吗?”

    罗老颔首,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那回家吧。”

    “恩。”

    罗娴点头,乖乖地跟在身后。

    “对了,你不是出来买菜的吗?”

    好像终于想起来,罗老回头看向罗娴,看到她刚刚领回来的菜筐,里面空空荡荡。

    “菜呢?”

    “虽然有些浪费,但应该都被好好地吃掉了吧?”罗娴低头看了一眼菜筐:“早知道就多买点了。”

    “回去的路上重新买吧。”

    罗老收回视线,走在前面:“晚上吃点什么?”

    “烤鱼?”

    罗老想了一下,摇头:“不健康,换点别的吧。”

    “炖鸡呢?”

    “也行,用山芋吗?”

    “有板栗的话买点来炖也行。”

    “那就这样吧。”罗老点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罗娴微笑着点头,跟在老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那些戒备的视线,穿过了层层的守卫,离开了社保局的监狱。

    越过了最后的关卡。

    “再给我一段时间,小娴,再给我一段时间……”

    那个老人走在前面,忽然轻声说,“我一定能够找到可以杀死你的人。”

    在沉默地前行中,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那一张面孔是否依旧会有那么一丝悲伤,还是依旧如铁一般平静。

    “好的,爸爸。”

    罗娴轻轻点头,微笑着,跟在父亲的身后。

    父亲的背影依旧像是小时候那样的宽阔,不曾佝偻和消瘦。

    走在前面的时候,好像就要消融在夕阳中去了。

    融化在光里。

    翌日,健身房。

    老人手里依旧抓着哑铃,在YOUNGMEN的歌声里忙里偷闲练着肱二头肌,看着对面萎靡地槐诗,啧啧感叹。

    “看起来你睡得不错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露出两个熊猫眼:“晚上十点睡,睡足了八个小时,睡前拉半个小时的琴,琴没了就练半个小时的鼓手和禹步,上床就睡觉,第二天自然神清气爽。”

    “听起来不错。”

    “是啊。”槐诗叹息,“谁说不是呢?”

    没有夜宵,莫得啤酒和上分,昨天吃完下午饭才聊了会天,傅依就被带队的老师笑眯眯地接走了。

    那位老太太还悄悄地给他看了傅处长打过来的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临走之前,拍拍他的肩,示意小伙子你自求多福吧。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的!

    远在新海还坏人好事的!

    究竟是你叫坏事还是我叫坏事啊!

    “行吧,去跑步热个身,三十分钟后回来,我们上课。”

    罗老丢了一只毛巾和一瓶蛋白粉过来,指了指出门跑步的壮汉们,示意他跟上。于是,在生无可恋的肌肉大巡行之后,槐诗又回到了健身房的内部,坐在地上,端详着穿着小裤衩和大背心正秀肌肉的老人。

    “今天学啥?”

    提到这个,槐诗有些期待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懒得教。”罗老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禹步和鼓手你都入门了,该会的你都会了,接下来你自个琢磨吧。”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反正你自己有的是办法,对吧?”

    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毕竟槐诗进步的速度实在不正常,预计十五天才能学会,半年才能入门的鼓手和禹步竟然在四五天之内全都掌握了。

    虽然没有怀疑槐诗的身上揣着天国谱系的命根子,但这种类似的东西实在不少,虽然珍贵,但并不稀罕,他也没兴趣打听。

    能学会就证明槐诗是有才能的。

    他不介意槐诗多学点。

    只是讨厌那些没天赋还硬占每年一个名额的家伙,比方说某个一脸无辜的大表哥。

    听闻这老头儿好想要藏私,槐诗顿时急了。

    “多教点不行?”他说,“害怕我学会了打师傅啊?”

    “你打得过我?”

    罗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教的多,错的多。套路再多,对决时靠得是灵机变化,这一点你反而最擅长,最好不要把自己的思路陷入到套路的定式里去,比方说这样……”

    他猛然踏步,合身一撞,魁梧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前突了三尺,掀起一片令人窒息的飓风。

    这是禹步。

    紧接着,他又好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后方的十步之外。

    这也是禹步。

    可当他一步一步向前的时候,缓慢的速度竟然挤压着空气,掀起一阵阵爆响,飓风扩散开来。

    槐诗目瞪口呆。

    这还是禹步。

    双重禹步,在看似踱步的节奏里融入了禹步的发劲,形成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然后,在前进之中,他的双手缓慢地抡起,切裂了飓风和气浪,竟然在空气中造成了一片转瞬即逝的真空。

    鼓手。

    双拳碰撞,真空和真空撞击,雷鸣迸发。

    双重鼓手。

    再然后,就是让槐诗眼花缭乱的大秀。

    半步鼓手,顶肘鼓手,扯身鼓手……

    简简单单的一招在老头儿的手里千变万化,和禹步的结合方式更是层出不穷,双重禹步和双重鼓手的结合,一拳打出之后,直接隔空将槐诗掀翻在地……

    如此的技艺,已经跨入了槐诗所不能想象的领域。

    “看着厉害吧?”

    罗老淡定地说,“归根结底,就两个招数,一个是迈步,一个是打人,基本功学会了,接下来靠你自己去琢磨吧……总不能事事都靠我教,你得自己学。”

    是这个道理,但槐诗依旧心有不甘:

    “那霹雳呢?”

    “我现在教你你学得会么?”罗老摇头,“段位差着呢,别把自己当天纵奇才,槐诗,你只不过是学得比较快,比别人更擅长规避一些错误选项而已,但距离天才还差得远。”

    “老头儿你这话就过分了哈!”槐诗不忿,“这都不算天才的吗?”

    “嗤。”

    罗老甚至不屑反驳他,回头看了看场边织毛衣的罗娴,“小娴,给他演示一下什么叫天才。”

    “好嘞。”

    大姐姐伸手,抽出了毛线针,轻握,隔着老远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向前一送。

    槐诗汗毛倒竖,瞬间向后弹了十二米,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依旧感觉到那种锋锐的冰冷感觉紧贴着脸颊。

    如芒在背。

    恍惚中,青紫色的雷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如此地笔直,自罗娴的手中迸发,那是汇聚为一束的源质波动,自三股截然不同的劲力纠缠之中迸发,形成匪夷所思的……

    霹雳!

    需要全身发劲配合的霹雳,在一根毛衣针上被重演了,完美无瑕。

    哪怕那源质波动相较槐诗这种二阶升华者如此孱弱,但那毕竟是霹雳没有错了,倘若不小心的话,槐诗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那一根毛衣针捅死。

    紧接着,罗娴将毛衣针插在毛线球,向着槐诗虚虚一握拳,手腕缓缓拧转。

    尖锐刺耳的声音迸发。

    就好像无形的大闸被她扭动了,空气在哀鸣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无数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像是利刃一样迸射向了四周。

    这一招已经超出了槐诗的想象之外。

    他完全认不出来。

    “三重霹雳。”

    罗老淡定地解说道:“这招叫天崩,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想学自己去找她,反正她也不会藏着掖着。”

    “算了吧。”

    槐诗苦笑着摇头。

    教他他也学不会。

    有些事情,真的要看天赋的……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技艺一道上,槐诗的天赋哪怕再膨胀十倍,都会被罗娴吊打。

    “那接下来教啥?”

    他抬头看向老人,“我才学了四五天呢,难道接下来就自习了?”

    “接下来?”

    罗老伸手,从身旁的架子上摘下了一把带着锋锐倒刺的狼牙棒,拿在手里挥了挥,露出了笑容:“接下来不就是你最擅长的环节了么?”

    “也是你最欠缺最薄弱的环节。”

    他说,“关于,如何使用武器。”

    在老头儿看来,尽管槐诗的灵魂能力颇为奇特,应用广泛,但在使用方面……可以称得上垃圾。

    “看得出实战经验丰富,但实际上,基本功稀疏的一塌糊涂……意识和操作都走上了岔路。”

    说着,他挥了一下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掀起了令槐诗心惊肉跳的风:“倘若遇到真正擅长的人作为对手,完全不堪一击。”

    “这么说就过分了吧?”

    槐诗不快:“我好歹还是战绩颇丰的啊喂!”

    “是吗?那么除了刨开圣痕之后就不入流的上座部密宗双刀术,和你身高和体能完全不匹配的旧式裁判所刀剑术,还有大路货的罗马匕首搏击之外,有那个部分是有老师给你从基础开始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呢?”

    罗老端详着他的面孔,如是问道。

    槐诗,无言以对。

    “确实,使用武器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敌人,在能够杀死敌人这一点上,你的技艺是合格的。

    但总是穿别人的鞋,不嫌硌脚么?”

    “倘若在以往,七拼八凑的使用杂牌货,几大强国伺候你一个人,你自然不会觉得奇怪,可现在鼓手和禹步入门之后,我猜猜看……”

    罗老咧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有了自身体悟的你,一定开始不自在起来了吧?”

第二百零一章 快来人,这里有变态!

    肌肉老头儿说的没错。

    就好像能够窥见槐诗的任何一丝破绽和问题那样,就连槐诗最微弱的违和感和不适感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如今的槐诗,确实是开始觉得自己在使用武器的时候难以得心应手了。

    罗老所指出的弊端没有丝毫地错谬。

    去除了纳迦的圣痕之后,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不过也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技法而已,没有水底的环境和纳迦独有的多臂以及圣痕的辅助,在使用起来肯定只能发挥最基础的效果,称不上奇妙。

    而范海辛的旧式裁判所的刀剑术不可谓不精深,但这一份精深乃是根据范海辛自身所打造,范海辛自身的肌肉群,吸血鬼独有的速度和多年的使用经验所结合而成。

    当槐诗原样照搬之后,就会产生差错,和吸血鬼状态的自己相比较起来,就差了很多。

    这不是力量和速度的差别,而是无数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细节,手臂的长度、迈步的尺幅,身高和体重的差别,想要修改过来,没有五六年的水磨工夫是不可能的。

    而罗马匕首搏击固然简单直白,但这种流传在军队之中的技巧本身就是以快速增强和最简单的教授方式作为前提的,诸多细微的变化更提不上。

    作为入门而言恰到好处,但后续更多的技巧,红手套的记忆之中却并没有存留。

    这个老头儿的眼光真的毒辣的要命。

    不过,与其说是这个让他震惊,倒不如说,他自己的发现令他更受到了冲击——在此之前,槐诗其实都觉得乌鸦的担心毫无必要,有命运之书在手,大量的记录可堪学习和借鉴,无需什么老师他自己就能够精通。

    可如今他却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当年的天国所收录的无数灵魂的原型和无数记录的精髓,可以说穷尽了人世间的一切智慧和经验,但并不能造就出理想国所真正想要的结果,反而令理想国因此而陨落。

    哪怕在记录中能够体验千万次,可倘若不真正地实践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所得。

    别人的记录,终究是别人的。

    可以作为借鉴,但倘若搞不清重点依仗为根本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会不自觉地埋下矛盾。

    “看起来你终于想明白了?”

    罗老挑起眉头。

    “想是想明白了,可怎么做?”槐诗叹息:“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成习惯了,总不能说不用就不用吧?”

    “不,你又钻牛角尖了。”

    罗老摇头:“老师的意义不正在于此么?”

    “什么意思?”槐诗不解。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用,就用,放心用,大胆的用,哪怕是保留原本的缺陷都没有关系,尽管施为。”

    他抚摸着手里狼牙棒的倒刺,愉快地狞笑起来:“而我,就会负责摧枯拉朽地将这一切都摧毁,打破你的所有坏习惯……帮助你,重新开始。”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这他妈是重新开始还是重新做人啊!

    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虐菜吧!

    快来人,把这个神经病老头儿拖下去!

    可思来想去,似乎……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彳亍口巴……”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老头儿手里明晃晃地狼牙棒,感觉到牙根发冷。但没办法,自己选的课,哭着也要上完。

    况且,不就是被虐么?

    他早就习惯了!

    “在开始之前,可不可以先打个商量……”槐诗唤出刀斧,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可不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

    “行啊。”

    罗老依旧带着令槐诗不安地狞笑,抚摸着手里的老汉快乐棒,铁棒就在鼓手的劲力之下疯狂震动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鸣叫声。

    “放心,就算是最低档,也足够让你哭出来……”

    快来人啊,这里有变态!

    来不及逃命叫人,肌肉怪老头儿已经在YOUNGMEN的歌声里,挥舞着狼牙棒,冲了上来!

    噩梦般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特么在干什么?”

    槐诗瘫在健身馆的地上,麻木地抬起手,金属凝结为银色的药剂,抹在胳膊的血洞,难以掩饰身上的血色。

    罗娴正蹲在旁边,给那些细碎的伤口包扎绷带,一边贴一边遗憾地感慨:“父亲出手就是没轻没重啦,你要练的话,下次可以找我嘛。”

    “少来!”

    槐诗欲哭无泪:“你们父女俩都一个样!”

    罗老充其量只是喜欢虐菜,你就不一样了,你喜欢虐杀……槐诗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翻了船,他还挺想保持自己和罗娴之间百分之百的胜率来着。

    恩,虽然是自己耍诈,而且还高了她一级。

    但赢就是赢了啊。

    不能给她翻盘的机会……

    此时此刻,槐诗的上身和四肢之上几乎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银色,那是过多的银血药剂暂时无法被血肉吸收而形成的铁质伤疤。

    稍后槐诗恢复过来一点之后还要再强行撕开之后再抹一层新的上去。

    要么说银血药剂好用呢,狼牙棒的倒钩形成的这种纯粹肌理伤痕,一把抹上去跟五零二似的,很快就重新粘合了起来,被圣痕所吸收,置换为血肉。

    虽然需要一定时间的新陈代新和体内金属含量会超标,但对如今毒抗超高的槐诗而言根本不成任何问题。

    能手搓红瓶真好啊。

    槐诗想到这一点就感动到猫猫流泪。

    光是今天这一下午他浪费的红瓶就有上百万了,可见那肌肉老头儿出手之狠毒,不光下手毒,用心也毒。

    今天一下午,已经彻底把槐诗所有的架势给打崩了。

    槐诗哪怕用尽所有的招数在他那里都被一根狼牙棒举重若轻的统统击溃,在这种近乎没有穷尽的负面反馈之下,长久以来他所建立起来的争斗意识、思路、技巧乃至肌肉反应统统被击溃了。

    用最粗暴的方式推平了重来。

    倘若不是本性坚韧的话,槐诗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勇气再握刀握剑了。

    “要我说,今天你那一招火山烧农场,和那招……那招霸王龙什么来着?”

    “霸王龙骨架带走渡渡鸟……”

    槐诗有气无力地重复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这些见鬼的名字的。

    “对,这两招都挺不错的嘛,至少有新意。”

    罗娴微笑着伸手,把他翻了个身,然后纤细地手指沾着药膏涂抹在槐诗的背上,带来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好像火烧。

    但效果拔群,那些比较浅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槐诗顿时有些感动。

    至少大姐姐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嘛!

    “如果你感觉像火烧的话,应该是我做药之前没有把炒辣椒的锅洗干净,先忍一下哦。”

    罗娴甜美地微笑着,让槐诗忍不住万念俱灰。

    请你把我的感激还给我……

    你们父女两个,完全就是一丘之貉!

    就在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请问是果园健身房么?”

    一位穿着昨日快递制服的邮递员站在门口,向内张望道:“这里有一份槐诗先生的快递。”

    “嗯?”

    槐诗一愣,“快递?我的?谁寄的?”

    他有些小心翼翼。

    生怕是绿日寄一个炸弹给自己。

    “我看看……”

    快递员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由一位新海的乌女士直接发给您的。”

    神他妈乌女士。

    行吧。

    让我康康她又搞了什么鬼东西。

    槐诗摇了摇头,签收之后,直接拉开了信封,里面掉出了一张装饰精美的卡片和一张黑色的铁质身份牌。

    “什么东西?”

    槐诗一愣,展开了那一张卡片,便看到了里面手书的痕迹:“尊敬地槐诗先生,我们与近日收到了您的参赛申请。

    对一位传奇调查员、不可多得的灾厄乐师和见习厨魔的光临,鄙组感觉到莫大荣幸,特此加急,为您完成了办理,衷心祝愿您能够在今年的亚洲新秀赛中取得佳绩。

    ——明日新闻赛事组委会。”

    “……神他妈灾厄乐师,”

    槐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么快就传遍全世界了吗!”

    “嗯?你竟然成为了灾厄乐师了吗?”旁边的罗娴啧啧惊奇:“听说这个证书很难考诶,数遍全世界只有一百多个人呢……不过以明日新闻的情报渠道而言,也不算难打听啦。”

    “……”

    槐诗神情抽搐着,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铁牌:“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正赛的参赛凭证。”

    罗娴说:“直接帮你跳过海选部分,可以参加正赛,一般只有三阶升华者才能够得到这样的凭证,不过对于传奇调查员来说,只能说一般的待遇了。”

    “姐姐你能别提那一茬了么。”

    槐诗欲哭无泪。

    莫名其妙变成传奇调查员,莫名其妙变成了见习厨魔,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什么鬼的灾厄乐师。

    自己等级还没升几级,考级倒是快要考遍全地狱了。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怎么看自己都是一只肥羊,杀一只就能扬名立万的经验包。

    “放心啦,一般人现在基本干不掉你的。”罗娴安慰道:“想要杀掉你,起码得要我这样的身手才行吧?”

    这时候,快递员却去而复返。

    “哦,对了,差点忘了……”

    他抬头说:“还有一位由金陵大表哥发给罗娴女士的快递。”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和槐诗手里一摸一样地文件夹。

    那一瞬间,槐诗感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浓浓的恶意。

第二百零二章 所谓变化

    深夜的时候,罗娴敲响了老人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空旷的要命。

    就好像囚笼一样。

    老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挂轴,可挂轴里空无一物,纸面上只有一片空白。

    他看得入神了。

    “有事儿么?”

    罗娴将一个铁牌放在桌子上,“大表哥给我的。”

    老人沉默了片刻,问:“想去吗?”

    罗娴想了想,反问,“失控了会很麻烦吗?”

    “想去就去吧。”

    老人收回视线,凝视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你已经大了,做父亲的总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罗娴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把鬓边的头发挽至耳后,问:“父亲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快乐吧。”老人沉思了片刻,似是期冀地看着她:“你会快乐吗?”

    “父亲会吗?”罗娴问。

    罗老摇头,“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罗娴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个铁牌,想了想,认真地说:“或许这个世界上让人快乐的事情并不多吧。”

    “那就去吧。”

    老人依靠在墙壁上,似是困倦了,闭上双眼:“这世上的事情来来去去就那么多,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门关上了。

    寂静里,窗外传来了轻柔的风,墙上的挂轴微动,那一片空白都仿佛如水一般荡漾起来。

    “姓名?”

    “槐……诗?”

    “年龄?”

    “好像是……十七?”

    “性别呢?”

    “男。”

    “这是几?”

    “看不清楚……”

    于是,在恍惚中,槐诗看到面前的大姐姐满意地点头,起身,回头向着身后的老人说:“只是被打到脑震荡了而已,还可以继续。”

    那就继续。

    槐诗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然后直挺挺地趴在了地板上,嘭的一声!

    槐诗踉跄挣扎:“扶我起来,我还能送……”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罗老虐菜都虐不下去了,低头看着地上几乎快要变成筛子的槐诗:“你是传说中那种被揍了就会很爽的变态吗?”

    “我可去你的吧,等我把你打成这样你也会很爽的!”

    “恩,看来状态没问题。”

    老人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掀起一片破空的声音:“还可以继续,爬起来,少年,小葵花爷爷课堂开课了。”

    “别,我错了。”

    槐诗拱手求饶:“让我喘口气,五分钟,就五分钟。”

    “啧,五分太长,三分吧,三分钟别说喘气,咽气都足够了。”

    赤膊的老人扛起狼牙棒,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撮起了自己的冰镇蛋白粉冷泡茶,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怎么样……

    槐诗被罗娴从地上翻过来,抹上伤药,然后娴熟地翻了面,再抹。

    好像给腌鱼上调料一样,一层盐之后再撒一层盐……到最后,一只咸鱼就做好了。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老头儿,眼神凶狠。

    没有办法不凶狠,任谁被一个老王八蛋连续打到快要进ICU都会凶狠,更何况自己又打不过他,只能瞪两眼解恨。

    “不爽啊?”

    罗老咧嘴,向着他勾了勾手指:“来打我撒?”

    “等我拿到加特林突突突冒蓝火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槐诗现在只能过过嘴瘾了。

    三天以来,他已经完全被打崩了——被面前这个肌肉怪老头儿,一寸寸地把所有有关武器使用的方法全部摧垮,然后试图重新建立起来。

    并非纯粹的虐杀,而是毫不留情地斧正。

    使用着可谓‘恰当’的力量,保留着分寸又暴虐残忍地将槐诗击溃。

    但凡姿态和动作有任何一分的差池,都会招致残忍地绝罚。

    若非如此,他怀疑自己现在连刀都不知道怎么握了。

    这老秃子绝对在公报私仇,恨他长了这么长的头发……

    大口喘着气,往手臂上的伤口上拍了一把银血药剂,槐诗从地上重新爬起来,手里摸出了刀和斧头。

    “来!”

    “这个能力真得便利啊。”罗老捏着下巴,端详着槐诗的样子:“你这个小子,该不会还有个什么职业炼金术师执照吧?”

    还早着呢,没考呢!

    槐诗想到这一点,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真得好想要把全世界的执照全都考一遍了啊。

    看看现在的自己,天文会注册行动干员、一级的边境猎人、传奇调查员、见习厨魔、还有一个见了鬼的灾厄乐师……

    当了升华者还要考各路执照,也太悲催了一点吧!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狞笑的老脸。

    “嘿,在想什么呢?”

    罗老手中,狼牙棒横扫挥落,奔着他的脑袋——来个安打!

    根本没有任何思考,槐诗抬刀格住了扫来的狼牙棒,禹步推进,另一只扬起的手中,斧头猛劈向老头儿的光瓢。

    这一次,他占据了先机!

    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老汉快乐棒扯回,竟然带偏了槐诗的架势,连消带打地砸开了斧刃之后,笔直地捅向了槐诗的脸。

    槐诗侧退,可老人步步紧逼,手中的狼牙棒再度劈下,逼得他步步后退。

    当老人试图逼进的时候,槐诗已经不假思索地刺出了悲悯之枪,穿刺,将威胁拒之门外,可下一瞬,铁棒破门而入,砸碎了槐诗的格挡的架势,直捣中宫。

    槐诗下意识地后仰,紧接着狼牙棒便顺势一落,将他压制。

    老人飞起一脚。

    槐诗倒飞而出,砸在墙上。

    眼前昏黑。

    “你这个家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罗老不快地端详着他的样子:“明明架势和姿态的基础都已经重新建立起来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呆板?”

    “你超我那么多段位,说我呆板,我也没办法啊。”

    槐诗无奈,眼前阵阵发黑。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却依旧难以抵御那一根神出鬼没的狼牙棒。在肌肉老头儿的手里,沉重的铁棍好像牙签一样快的要命。

    时而沉重,时而轻灵,让槐诗完全摸不准他的动向。

    “我已经将力量和速度都限制在一阶的程度了,这都打不过就只能说你菜。”罗老不屑地啐了一口,回头强调:“不要被动的去迎击,掌握主动,明白?”

    主动?

    槐诗都被笑了。

    全世界有几个人能够在你跟前掌握主动的?

    反正不包括我。

    “太死板了,是你防御和进攻的方式都太死板了。”罗老一脸粪土之墙不可涂也的鄙夷:“你要学会变化,变化,懂么?”

    “说得倒轻松。”槐诗擦了擦嘴角的淤血,抬起眼睛说:“你倒是示范一下怎么变化啊。”

    “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

    罗老随意地挥洒了一下手中的狼牙棒,“看清楚,我就示范一次……小娴,过来!”

    场边织毛衣的大姐姐微笑着应和,放下毛衣起身,把高跟鞋脱下来站在场中间,随手捡了一把匕首。

    “我攻你守,节奏放慢一些,让这家伙开开眼。”

    罗老最后瞪了槐诗一眼,然后迈步走向了场中的少女,在她面前站定,毫无征兆地,狼牙棒向着少女的头顶劈落!

    雷霆迸发。

    万钧之力迸发巨响,宛如泰山压顶那样,呼啸而下。

    罗娴不假思索,伸手,匕首刺向了老人的手腕,在间不容发的关头,就好像老人故意将手腕送了上来那样。

    可紧接着,万钧之势消失无踪,随着巨响的迸发,那雷霆劈落的铁棒骤然自迅猛化作轻柔,自空中划出了一个灵巧地弧度,绕过了罗娴的匕首,捣向咽喉。

    罗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手臂一抖,匕首向挑起刺出,以攻对攻,削向父亲的五指。

    瞬息间,罗老撒手。

    自空中,在握柄之上随手一拍。

    铁棍剧震,重心变化,自空中回旋,随着罗娴的后仰,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落入老人的另一只手中。

    轻灵变化。

    沉重的铁棍在老人的手中好像变成了一根撑杆一样,随意地挥洒,令人眼花缭乱,而力量时而轻柔时而沉重,速度更是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而作为进攻对象的罗娴,从头到尾却只用一招,以不变应万变,将看似雷霆万钧、变化多端的狼牙棒封死在了门外。

    虽然演示的成分居多,但看得出,两人之间不曾有任何的留手,就算刻意放慢了速度,可技艺变化时的歹毒用心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曾温柔。

    反而像是生死相搏。

    恍惚中,槐诗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叫做变化,可是又难以形容出来。就好像遇到一道题好像见过但完全不会做一样。

    似懂非懂。

    这就等于完全不懂。

    这样的错觉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可每一次他信心十足地去尝试时,所得到的只有惨败。

    就好像大道理人人会讲,但真正做到的没有几个一样。

    高强度的激烈对战已经让槐诗心力交瘁,此刻一旦放松下来之后,他竟然开始昏昏欲睡,止不住地打哈欠,眼皮子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只能隐约听见不断破空的声音和钢铁碰撞声。

    直到罗老不快地将狼牙棒扫了过来,然后被槐诗手中弹出的祭祀刀挡住,槐诗从梦中惊醒。

    神情变化,错愕又疑惑,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嗯?”

    罗老皱眉,不解他究竟在搞什么。

    “这……”

    槐诗挑起眉头,不可置信:“老头儿,刚刚你这个……是个4/4拍啊!”

第二百零三章 带节奏谁不会啊!

    “老头儿,刚刚你这个……是个4/4拍啊!”

    听到槐诗的声音,罗老的神情越发地古怪,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这货的脑壳给打坏了,可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兴奋地爬起来,手里的刀和斧头浮现,向他比划着解释道。

    “你看,就是一个4/4拍——”

    斧头斩落,发出爆响。

    “强!”

    祭祀刀横挥,“弱!”

    紧接着,悲悯之枪向前刺出,“次强!”

    最后再以祭祀刀的进攻收尾。

    “弱!”

    强、弱、次强、弱,或者再稍加变化。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完美的4/4拍。

    “啥玩意儿?”罗老完全一头雾水。

    “在音乐里,时间其实可以拆分成基本单位,每个单位叫做‘一拍’,而拍子的时值是以音符的时值来表示的……”

    槐诗兴奋地团团转,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一拍的时值可以是四分音符,也就是四分音符为一拍,也可以是二分音符为一拍,再或者八分音符也行……”

    罗老只感觉到一群牛在自己面前哞哞哞地飞过,怎么听怎么都听不懂,不快地皱眉:“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狼牙棒挥落,向着槐诗,步步紧逼。

    瞬息间,槐诗再度后退,神情越发惊奇:“强、弱……这是一个2/4拍,等等,我懂了!你让我捋捋,捋捋!”

    他好像领悟了什么,可究竟是什么,罗老也听不明白,总觉得那一种兴奋的样子好像是在迷惑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愉快地几乎快要飞起。

    槐诗自言自语着谁都听不懂的音符和术语,在内场里转着圈圈,到最后,竟然狂热地双手打起了响指。

    “强、弱、弱、强……强、弱、弱;次强、弱、弱……强、弱、弱……强、强……”

    到最后,他恍然地回头,露出信心十足地笑容。

    “我懂了,变化是吧?”

    在他的手里,刀斧随意地挥洒,那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变化,组合成截然不同的旋律,时强时弱,时急时缓。

    此时此刻,他已经兴奋地不可自抑。

    终于从一直以来的误区之中抽身,回返正途,所带来的那种满足感简直无以言喻。

    所谓的变化并非是被动的应变和主动的适应,而是斗争节奏的体现。

    将对决时的一瞬无限拉长,划分为无数时值,随心所欲地以不同地节奏填补,到最后,引导着无声的旋律抵达最高潮……

    这和演奏完全没什么两样啊!

    在他幻想中,一支钢摆正在迅速地摆动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幻音,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化。

    绝了,一个节拍器就能解决的事情,咱们干吗拖了那么多天?

    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恐怕都见过那个东西,在底座上以一根竖直的钢摆串联平衡锤,一旦启动,就会富有节奏地向两边摆动起来。

    任何初学者都会喜欢这样的工具,帮助人迅速掌握节拍的变化。

    而此刻这个概念的出现,对于迷茫到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槐诗而言,却好像是苦海之中的一线明光,让他终于找到了方向,理解了罗老以暴力的方式向他灌输的理论。

    醍醐灌顶。

    他终于在喜悦之中迎来了传说之中的顿悟。

    “这不就是节奏么?”

    槐诗摇头感慨:“早说啊,我最擅长带节奏了!”

    说着,他回头,端详着不远处的老人,没头没脑地问道:“话说回来,老头儿你喜欢摇滚吗?”

    “嗯?”罗老不解。

    “你看啊,我给你示范一下——哒、哒、哒、哒……”

    槐诗轻声呢喃着,脚尖轻轻地点着地面,就好像敲打着鼓面一样。

    清脆的声音却自他的脚下扩散而来,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有源质的波澜浮现。

    随着少年执掌刀斧的双臂展开,就连锋刃也在少年的低沉呢喃中,微微颤动起来:“Iamtheshadow,andthesmokeinyoureyes……”

    我是阴影,也是你眼中的烟雾。

    于是,在脑中,有电吉他的轰鸣骤然响起。

    槐诗缓缓地抬头,伴随着无声地呼和,轻声呢喃:“Iamtheghostthathidesi!”

    ——我是鬼魅,在黑夜之中!

    那一瞬间,山鬼的光焰自少年的眼瞳之中亮起,他步步向前。

    刀斧陡然一震,明明是寂静,却恍惚中仿佛迸发了雷鸣巨响的旋律,呼和声自斧刃之上迸发,向着已然近在咫尺的老人,呼啸而出!

    沙哑的低沉吟唱,已经响彻在耳边。

    “Boom-Lay!Boom-Lay!BOOM!”

    斧刃斩落,被格挡,可这一次的槐诗动作飞快,起手一个6/8拍——强、弱、弱;次强、弱、弱!

    随着斧刃自手中骤然消失,祭祀刀浮现,抹向了罗老的脖颈,在狼牙棒抬起的时候,刀锋又匪夷所思地消失不见,化作了斧刃格挡,而祭祀刀已经自槐诗的左手之中再度弹出,贯向心口。

    “Boom-Lay!Boom-Lay!BOOM!”

    崩!

    罗老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竟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槐诗压制住了,而是被槐诗的节奏所压制。

    就在他后退一步,准备蓄力猛攻的时候,便看到槐诗手中不知何时浮现的长枪,自空中向着脖颈呼啸着刺出。

    长枪与钢铁碰撞,紧接着短刀划出了冰冷的光。

    尖锐的声音交织在一处,融入了节奏之中,随着槐诗的哼唱,化作了真实不虚的旋律,这便是钢铁所鸣奏出的《DiamondEyes》!

    摇滚的力量!

    随着槐诗的沙哑哼唱,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虚无之中的雷鸣便仿佛融入在刀斧之上,随着他的劈斩和穿刺迸发。

    力量,节节飙升!

    在那一瞬间,罗老的动作毫无征兆地一滞,瞬间抓住了槐诗节奏之中的空隙,强攻。

    一击不中。

    空了?

    老人一愣。

    旋即,便感觉到节奏的再度变化……

    没错,DJ切歌了。

    自慷慨激昂的摇滚变成了低沉轰鸣的琴声,槐诗自半空中坠落,腰身扭转,祭祀刀自手中向着罗老的脖颈横扫而出。

    “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我LV12级的大提琴里自带的巴赫刀法!”

    原本缓慢地节奏在迅速地加快,在槐诗的幻想之中,节拍器之上的平衡锤高度不断降低,拍值变化,瞬间飙升至208的那一档。

    每分钟二百零八拍!

    这是狂风骤雨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除非能够读心读到槐诗现在心里背的乐谱,否则谁都抓不住他的节奏会怎么变化,接下来的一击是动如雷霆,还是阴毒刁钻。

    哪怕依旧无从胜利,但至少有来有回。

    这一次,终于不是憋屈的一边挨揍了!

    3/8拍、1/4拍、复拍、单拍……

    槐诗打得兴起,开始疯狂切歌!

    在短暂的即兴演奏之后,旋律又迅速变得诡异激昂。在他的手里,悲悯之枪带着猛毒,如毒蛇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刺罗老的喉咙。

    “吃我帕格尼尼穿刺!”

    地狱奏变!

    随想曲的激烈变化之中,阴狠刻度的风格再度摇身一变,变得大气磅礴,长枪在狼牙棒的敲打之下骤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槐诗蓄力已久,暴起反击的杀招。

    “——海顿之斧!”

    短短的几分钟,从巴赫到贝多芬,再到海顿、勃拉姆斯和舒曼……他几乎把所有古典音乐家全都糟蹋了一遍。

    神清气爽!

    就在那慷慨激昂的旋律随着激烈的节奏,攀升至最高峰的时候,就在槐诗的意识中命运之书的扉页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原本已经被罗老硬生生磨平,可以说废除武功的上座部密宗双刀术、罗马匕首搏击和旧审判所刀剑术等等技能,最后残存地一点墨迹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一行淡淡的灰色字迹,自虚无中迅速地浮现,凝实,再瞬间成型……就好像被最高处的传奇层次的大提琴演奏所拉扯着一样,疯狂地向上飙升。

    【刀剑术·演奏法】

    ——LV10!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狂喜。

    自己所领悟出的技能竟然被命运之书所认可了,而且竟然一瞬间提升到这么恐怖的高度……

    恐怕除了变成经验值的各种兵击技能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已经突破到LV12的大提琴演奏吧?

    哪怕看似南辕北辙。

    可两者的本质却完全相同,都是一场演奏,只不过所使用的工具有所差别而已。

    随着基础的破后而立,槐诗的技艺终于在地狱一般地蹂躏中迎来了新的质变。

    可这一份狂喜没有来得及持续多久,紧接着他却感觉到老人的影子猛然放大,转瞬间,突破重围,近在咫尺。

    危险!

    槐诗下意识地防御。

    紧接着,就看到老头儿的满口黄牙张开,声如雷鸣。

    做狮子吼!

    “——天天吃肉我吃不胖,天天票娼我身体棒耶!!!”

    在老人近在咫尺的嘶吼歌唱中,来自南诏的粗糙民歌粗暴地冲进了大提琴的旋律里,将一切节奏搅得一团稀烂。

    打乱了槐诗的节拍,令他手中的动作一乱。

    破绽!

    槐诗骤然一震,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

    “不是吧?”

    少年呆滞地昂起头,吐出一口郁郁的老血。“这你都行?”

    ——自己的新招还热着呢,怎么就败在了南诏山歌的手里!

    果然,老话诚不欺我:古典不及摇滚,摇滚不及流行,就算流行也有打不败地对手……哪怕是只会洗脑的口水歌,一旦混进南诏山歌之后,就完了!

    再怎么强的情深深雨蒙蒙,都比不过老司机带带我的劲爆风骚。

    槐诗,在惊愕和悔恨中,一败涂地!

    随着槐诗失去了应对能力,可这一次罗老却没有追上来痛打落水狗,反而站在原地,似是乏味地将已经弯曲断裂地狼牙棒丢到了一边。

    在落地之后,扭曲的狼牙棒彻底分崩离析。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虽然还有点毛糙,但这一关姑且算你过了吧。”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摇头说道:“还有,喜欢唱歌,自己带个耳机自己放,别傻乎乎地哼出来给别人听……明天早点来,时间有点紧了,在新秀赛之前给你把课上完。”

    槐诗愕然。

    先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关就这么过了,紧接着便是一头雾水,后面还有什么课吗?

    赤手搏斗的基础、兵击构架和姿态、时机的掌握与节奏变化。

    这些基础课可以说已经都上完了。

    按照肌肉老头儿粗暴地把人踹进门剩下的统统滚去自学的风格,后面还有什么要教的吗?

    “你就是那种没有长性的家伙啊。”

    罗老坐在椅子上,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应该说,你对我教的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热爱。

    毕竟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并不是目的,对不对?”

    并不是苛责,也没有恨铁不成钢。

    早在槐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明白了,这个家伙打心底就没有将这里的东西当做要追求一生的道路。

    这个世界上的热爱有很多种,也有轻重之分。

    槐诗对这一份争斗技艺的爱,充其量恐怕就是强出了喜欢打游戏的程度——严格来说的,只是将其当做了工作的一部分。

    在恪尽职守的同时,选择了精益求精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归根结底,他所教的难道不都是杀人的技艺么?不能创造太平,只是要地上动刀兵。

    和真正的力量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东西都比这些要有意义,也更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更能得到人的尊重。

    哪怕是去做叉烧的未来都比这个要光明的多。

    正直的人就应该对此嗤之以鼻。

    就应该以这种姑且一学、姑且一用的方式来对待才对。

    虽然倘若将之当做手段的话,就要做好一辈子都不能成为最强的准备,可只是当做手段的话,却要比一辈子去杀人要有更多的选择……

    在寂静里,罗老静静地凝视着训练场的周围,那些挂满了墙壁的收藏——那是几乎涵盖了世上一切争斗方式的兵器。

    不论是刀枪剑戟,那还是冷门的爪勾、拳刃,从如今越发罕见的斧枪到只在美洲部分武士之间流传的马夸维特……近乎应有尽有。

    无数铁石汇聚一处,形成了几乎穷尽常人一生都难以习尽的恐怖规模。

    “不是你说想要为所欲为么?”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端详着面前的槐诗:

    “既然如此的话,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吧?”

第二百零四章 绝活儿

    翌日,午后,满地狼藉的修炼场里。

    槐诗蹲在地上,低头端详着胡乱堆了一地的武器,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是啥?”

    槐诗拿起了半截酷似人形的钢铁雕像,背后隐约还砸出了一张人脸。

    “哦,那是一个看武侠小说入魔的升华者,觉得天下武功无坚不摧,自己搞了一个独脚铜人来想要挑战群雄,结果被我按在铜人打死了……好久不收拾,这里都落灰了。”

    罗老拿起手帕擦了擦那张人脸上的灰尘,便隐约能够窥见上面惊恐的神情了,令老人神情越发畅快:“那个叫三问的家伙,人不能打,话却说得好听,要是当初没有打死的话,现在留下来还能说两句漂亮话来听听。”

    “那这个呢?”

    槐诗又转手提起一根锁链,锁链上还挂了一本厚厚的圣典,四角包钢,沉重的要命,几乎是个流星锤了。

    “这是在边境遇到了一个传教士,打死之后捡来的。”

    “这个呢?”

    槐诗一头雾水,端起了一个碎了半截的模型,俨然看得出来是个压路机的样子,上面还沾着血。

    罗老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哦,那是我年轻的时候,路过大图书馆,遇到了几个不好好看书整天抬杠挑刺的家伙,还问我精通兵器有什么不会,我随手捡起一个东西来统统打死了。”

    说着,他搓了一口蛋白粉兑蛋白粉,悠然地感慨:“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敢问我不会什么了,真怀念啊。”

    槐诗傻眼了:“这我都要学?”

    “你学得完么?”

    罗老嗤笑着反问:“况且,这些玩具,用得着专门去下功夫么?”

    对于槐诗的能力,他一清二楚。

    倘若以天赋而论的话,可以说有俊杰的程度,努力一下还算是百里挑一,并算不上多么出众。

    不过有一点好,奇怪的脑洞和想法层出不穷,竟然能够无中生有地摸出刀剑术·演奏法的技能来,天赋的缺陷姑且还能补足。

    后日可期。

    但最关键的,悟性,却致命的不足。

    倒不是说他不太适合吃这碗饭,这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做的事情都不需要悟性这么玄乎的东西,更用不上天赋。

    这年头,分工都那么详细了,哪里需要一个人去挑大梁全部包圆。

    分配到尾之后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水磨工夫而已。

    以目前槐诗的速度的话,大概四十年之后,能够和十年前的自己追平吧?

    但想要更上一步的话,就没有可能了。

    但更上一步对于他而言又没有什么意义。

    对他而言,够用就行了。

    这在肌肉老头儿这里最不是问题了,不说别的,倘若只是一些琢磨琢磨就能领悟出的技艺的话,管够。

    说着,老头儿放下茶壶,随手自地上捡起了一把铁鞭,挥舞了两下,掀起阵阵破空的雷鸣,所有兵器都嗡嗡震动起来。

    “喔!共振啊,牛逼!”

    槐诗平静地拍手,成功地破坏了万兵朝拜的逼格,让罗老忍不住想要一鞭把这王八蛋抽死算球了。

    眼见老头儿表情不好看起来,槐诗赶忙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基础的架势和节奏的变化你已经掌握了,可以说接下来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自学,我能做的,不过是加快你适应的过程而已。”

    说着,老人在向槐诗演示了几个铁鞭常用的攻防架势之后,他随手一挑,又换了一把短刀出来,随手划了几下,向槐诗展示其中的诀窍和精髓。

    两者几乎南辕北辙。

    可在他的手里却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紧接着,老头儿又换了八方剑、长枪、镰刀、双刀、连枷等等武器,每一样都浅尝辄止地演练了一下,浅显直白,让槐诗清晰地窥见其中变化里相同的部分。

    “看出来了吧?”

    罗老随手将一块圆盾抛在旁边,抓起了短枪随手挥舞了一下,回头说道:“这个世界上的兵器那么多,但归根结底,使用的方式来来去去就那么多种,哪怕有那么多奇招和怪招,但本身这些东西就并没有实用价值。

    倘若以距离区分的话,可以分为长中短,以重量区分的话就有轻重和中庸,以风格区分的话就更简单了,进攻防守乃至偷袭和强攻等等不一而足……要详实展开的话,大概可以说个几千字左右,但反过来说,真正有用的不就这几千字么?

    其他的,无非就是几种技巧的组合,加减乘除而已罢了。”

    听闻罗老提纲挈领的教授,槐诗隐约领悟了什么,顿时大喜:“我要学这个?”

    这可牛逼了啊。

    学会了这个,天底下就没有自己不能用的武器了。

    “不,我这些都不教,方法都交给你了,想学你自己琢磨去。”

    罗老一盆冷水泼了过去:“时间短暂,既然要功利的寻求成果,那么自然可以忽略……一切你可以自学的,我都不教。

    房子的钥匙已经给你了,说这么多,就是带你认认门……老师能做的也就这一点了,只收了你这么点钱,难道还要我学着小说里的传功老爷爷,把几百年功力给灌顶之后,再搭个女儿送你么?”

    那倒也不是不行。

    槐诗很想这么说,但给他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当着老头儿的面这么说出来。

    反而做出一脸诚恳正直,老头儿你想多了,我槐诗每日只是打熬身体对于女色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要是把这老头儿整急了,别说上课,自己恐怕都活不到下课了。

    偏偏旁边织毛衣的罗娴听了,挽起头发之后手肘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煽风点火:“我倒是不介意来着,就看父亲你舍不舍得了。”

    槐诗一阵心惊肉跳,可老头儿却只是瞥了她一眼,缓缓摇头:“你还小呢,再长几年再说这种不要父亲的话吧。”

    罗娴摇了摇头,笑着看了槐诗一眼,“父亲逗你玩呢,别怕。”

    槐诗僵硬地笑了一下。

    到现在没有从死亡预感的那种恐怖寒意之中清醒过来,刚才被老头儿看了一眼,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快要死了。

    动弹不得。

    这要是玩笑,他能把地上这把刀捡起来囫囵着吞下去。

    眼看着罗老一脸憨厚笑容地朝着自己撇过来,他赶忙挤出一个讨好地笑容,十足谄媚。罗老撇着他那一脸怂样,不屑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刚刚你要是应承一下,我还说不定会认真考虑一下呢。”

    呵呵,考虑一下用这地上的哪一件东西把我锤死吗!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由得他去惺惺作态,等老头儿把戏唱完了,才开口说道:“那今天具体交什么?”

    “教你点压箱底的东西。”

    罗老平静地说:“自从我这里出去的学生,在结束之前,当老师的总要送一点绝活儿,省得别人说我抠门。不过,你这家伙比其他人都要难搞,我一直以来也不太估的准究竟教你什么好。”

    槐诗一愣,做出一片大度的样子:“随便教点就行!”

    反正教什么都赖不了,光看入门级的鼓手和禹步就知道这老头儿有多少宝贝了,既然能够被他说是压箱底的,那么自然不会是一般货色。

    “得了吧。”

    罗老撇了槐诗一眼,冷笑一声,却不怎么说话。

    他早就说过了,槐诗这个家伙没有什么长性,不是说他不努力和刻苦,而是这个家伙的心思并不纯粹,光看他那一身刀剑术就知道了。

    有斧头、有短刀有长枪……更不提他玩得更溜的各种枪械了。

    简直杂的不行。

    往好了说叫做博采众长,但要搞不好,就是学什么什么不精,心里想着我全都要,但实际上哪个没了也都不是不行。

    多了少了,并不在乎。

    有就行,没有就算了。

    表面上精勇猛进,骨子里却可以说得过且过。

    自己手里的绝活儿是有不少,但与其给这个家伙练个半桶水的功夫出去晃荡着丢人,还不如教点别的。

    可教什么好却让老头儿伤透了脑筋。

    要不是昨天的演奏法让老头儿高看了他几眼,确定他不是朽木不可雕,今天就没这堂课了。

    有能力的人多学多用,才叫博采众长,那种没能力的人贪多,只能叫做狗熊掰苞谷。

    没那天赋,瞎充什么大鼻子蒜呢。

    如今的槐诗算是交了一张满分卷,让老头儿姑且承认了他的能力——既然不能‘专’,能占一个‘多’字也好。

    “归根结底,武器不过是工具,真正用得好,一件就够了,用不着像你那么花里胡哨。可既然你喜欢花里胡哨的话,也不是没有法子。”

    罗老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学过上座部密宗的多刀流,不过那对其他升华者而言根本没有意义,走到头儿之后也就那样。

    况且,就算是浑身上下长满了手,当了千手观音,到最后砍人还不是要那么一下么?

    要我说,三条胳膊四条胳膊就是多余累赘,一只胳膊又有些少,两只胳膊正正好。”

    当着槐诗的面,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枪,一把单手斧,一把短刀,正好凑齐了槐诗平时最常用的几样工具。

    最后想了一下,又扯了一条绳子过来。

    槐诗愣了半天。

    老头儿这是要量身订造的吗?

    “小娴,出去一下吧。”罗老回头吩咐道,“按照规矩,这一部分只有学员自己能学。”

    罗娴并没有说什么,微笑着起身走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反正对她来说,再怎么艰深晦涩的东西多看两眼就会了。

    老头儿让她出去,也只是做老师的向学生表示一个姿态而已。

    否则的话,就算不上什么压箱底儿的东西了。

    眼看着罗老捡起了手斧和长枪,槐诗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这是要教左右互搏?”

    “那种东西又不难,你自己回头琢磨去。”

    老头儿拿起了遥控器按了一下,槐诗面前就升起了一根钢桩,酷似人形,看来就是示范了。

    等槐诗全神贯注的坐好了之后,他叮嘱道:“今天教你的东西其实也不难,就是有点繁琐,等一下最好看清楚点。”

    说着,他脚尖挑起了地上的长枪,然后插在自己身旁的地上,口中继续说道:“既然双持,就不能满足与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否则一把武器用好了,自然能够发挥出三乃至十的力量,分散心力只会得不偿失,除非能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才可以。

    就像是——这样!”

    那一瞬间,老人的身影自铁桩之前一闪而过。

    紧接着,轰鸣的声音才随之爆响。

    当飓风和碎铁席卷而过之后,槐诗依旧地愣在原地——不止是被那震耳欲聋的尖锐呼啸所慑服,也震惊于面前的景象。

    一击过后,铁桩之上,俨然留下了斧刃、刀锋和长枪的三道斩痕!

    紧接着,铁桩分崩离析。

    那是以匪夷所思的技巧所达成的,凌驾于单纯斩击十倍以上的破坏力。

    在碎片之后,老人抛下手中烧红的短刀和斧刃,缓缓地回头说道:“这就是你接下来几天要学的东西了。”

    “可以说是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绝招,不需要精通,甚至不需要掌握,如今的你只需要死板应用就可以发挥出奇效的招数。”

    “姑且可以称之为——”

    “——龙骧。”

第二百零五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两天之后,健身房的内室里钢铁碰撞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尖锐的声音从早到晚地回荡在里面,竟然连健身房里的激烈歌声都掩盖不住,到现在,终于告一段落,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在隐约的脚步声中,门开启了一线,一只脏兮兮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抓起了门口的餐盘扯了进去,很快,门后面就想起了放口咀嚼的声音。

    就好像饿极了的野兽一样的,将骨骼咬碎,血肉拆分。明明是已经彻底冷掉的外卖,可听那声音,却好像是什么珍馐美味一样地香甜。

    很快,房间门再度开启,餐盘被放了出来。

    东西已经涓滴不剩。

    罗老看了一眼,自然有健身房里的工作人员走过去,端起餐盘把东西收拾了。

    在短暂的歇息之后,钢铁碰撞的声音再度迸发。

    “两天了啊。”

    罗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织给父亲的超大号毛衣,随口说道:“父亲你教他这种东西,也太难了点吧?我十四岁的时候都不敢说能学得会。”

    “就是要有点难度才有意思。”罗老滋着蛋白粉兑胡萝卜汁,随口说道:“能学得会自然一切都好,学不会也不能怪我对不对?

    正好让他多遭罪几天,否则十万块教这么多,真是亏也亏死了。”

    “坏心眼。”女儿抬头瞥了自己父亲一眼,摇头:“你就这么断定他不会放弃么?”

    “现在有些年轻人,看着脸上笑嘻嘻,实际心里妈卖批,那个小子倒是和这种不一样,因为他更难搞。”

    罗老吧嗒着嘴巴,回味着胡萝卜汁的味道,“看着阳光灿烂什么都不在乎,可骨子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有的时候温驯柔和得像是家犬,可握住刀剑的时候,却凶狠得像是野狗一样,让人完全搞不懂。

    哪怕志不在此,你只要把好东西放在他的面前,他就不会放弃,就算明知道是鱼饵,也要连肉带勾一起吞进肚子里,再把线给扯断。”

    罗娴听完,手中的毛衣针停了一下,“听起来真好啊。”

    “是啊。”

    罗老放下了手里的茶壶,“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庆幸他没有你那样的天赋,否则的话,我应该就会把他杀死在这里了吧?”

    “这样的人不好么?”

    “或许很不错,但对这个世界不好。”

    老人平静地说:“像他那样的人,哪怕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杀人,可将来也只会杀得更多,比我们这样的人要多千倍万倍——

    如果他是那种天性凉薄和恶毒的人就好了,可以不把别人和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儿,杀了也就杀了,死了也就死了,轻如鸿毛。

    可他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儿,甚至比其他人更要知道生命的宝贵,所以在他握着刀剑的时候才会比常人要更加冷酷和残忍。

    哪怕他可能会后悔,会痛恨,会忏悔,但绝对不会停手,就算有十万座泰山也拦不住。就算现在看起来像个小白脸,将来绝对是个十足的祸害。”

    罗娴听完,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觉得父亲要铲除祸患的样子。”

    “可就算他将来是个祸害,这和我一个开健身房的有什么关系呢?”

    罗老优哉游哉地翘着腿,继续滋起了蛋白粉,“他交钱,我上课……就算死的人再多,关我屁事。”

    倾听着内室里满是苦涩和执着的刀剑鸣声,晒着午后的阳光,享受着折腾人带来的快乐,再嘬两口女儿的今日爱心特制蛋白粉。

    又是美好的一天。

    哪管以后洪水滔天。

    同样在午后的温柔阳光之下。

    在天文会金陵支部的一楼大厅里,艾晴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

    一别多年,看不出往日粗野的样子,如今的他穿着一身颇为得体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到艾晴终于出现,便摘下眼镜,将报纸合上,朝着她挥手。

    “看起来你有事儿?”

    柴菲看了一眼之后便洞悉了来者的身份:“需要下午我帮你请个假么?”

    “用不着,你先上去吧,我稍后就来。”

    艾晴淡淡地回答,摇动轮椅,来到了沙发的前面,端详着那一张毫不掩饰自己喜悦的笑脸,许久,轻声叹息。

    “阴崖大哥,好久不见。”

    “听了小言的话,我还以为你会凶巴巴地赶我走呢,差点就被他骗了。”

    被称为阴崖的男人稍微向前坐了一点,端详着她的脸颊,许久,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直到看到艾晴恼怒的样子,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得瘦啦。”

    艾晴淡定地抚平了自己的头发,反问:“除了别人的体重之外,大哥你还能想到什么其他的开场白么?”

    阴崖尴尬地笑着,耸肩,“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碰上个喜欢的人,后来想了一下,可能会被你骂得更狠,就没敢问。”

    艾晴摇头,却没有再反唇相讥。

    诺大的阴家,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一直对自己这个瘸子多有照拂的便是这一位被视为未来家主的堂兄。

    倘若不是阴崖的话,她恐怕根本没有前往伦敦留学的机会,更不论其他。

    如今再次见到这一位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堂兄,要说她觉得不快,那才是假的。

    可一别多年,自己已经从一个小女孩儿变成了天文会的监察官,而他的成就却更加惊人,据说前些日子已经在边境突破了三阶,踏入了第四阶段·星锑的领域。

    这样的人放在现境已经足够撑起一家一族,想必等阴老太爷故去之后,他便是阴氏的家主了。

    两人的身份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

    纵然阴崖对自己多有照拂,可如今他却要代表阴氏了。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不想在尴尬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下去,直接挑明了话题:“大哥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不先吃点水果么?我从边境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你带的……尝尝看,味道很好的!”

    阴崖伸手提起桌子下面的那一个网兜,里面的好几个酷似火龙果的白色水果散发着一阵香甜,令人垂涎欲滴。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许久,他也有些无奈起来,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不论这事儿成或者不成,水果都是哥哥特意带给你的,你总要收下的,是吧?”

    艾晴点头。

    于是,阴崖地神情就变得宽慰起来,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喜悦。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不想在自己妹妹前面绕来绕去,直接地开口问。

    “如今大哥已经能够保护你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诚恳地说:“来之前,我跟爷爷说好了:只要你能回家,家里所有的生意都可以交给你。所有阴氏的资产和运营,你可以一言而决。”

    “阴言呢?”

    艾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是已经有了出息了么?这种事情交给男丁,总比给我一个女人强吧。”

    “他还小。”

    阴崖正色回答。

    对于阴崖来说,哪怕自己这个堂弟已经成为了天文会的预备审查官,但依旧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总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不加以磨练的话,根本难当大任。

    来之前他就因为公海上的事情,把阴言揍过了一顿了。

    艾晴对此无动于衷,“他可以长大,不是么?总有一天可以接起重任。”

    “长大了之后他就应该做一个男人了。”

    阴崖平静地回答,“男人就要学会自己养家糊口,而不是每天都想着抢弟弟妹妹们的东西。这些年,小言有些被惯坏了,我已经把他丢到边境去了,不成为升华者就不要想着再回来。”

    艾晴愣了一下,眉头忍不住挑起。

    以阴言那个娇生惯养的样子,让他去边境,还不如杀了他更好。

    “你不怕他恨你么?”

    “小孩子受了一点委屈就觉得天崩地裂,等他真地成长一点,就知道一个男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了。”阴崖说完,有些尴尬摇头:“真要成长不了就算了,我好好养他一辈子也行,他要恨就恨,总比哪天被人跟杀鸡一样宰了强。”

    “……”

    艾晴沉默许久,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变啊。”

    “都快三十了,至少变得高了点吧?”

    阴崖耸肩,诚恳地凝视着面前的妹妹:“作为哥哥的,总不能一事无成,将来一定要给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小晴,我是发自真心这么想的。”

    “我知道。”艾晴颔首。

    阴崖的神情顿时期冀起来:“那你会回来么?”

    “不会。”艾晴摇头,平静地回绝:“我现在日子过的挺好,说实话,不想跟阴家有任何的瓜葛。”

    “……”

    阴崖愣了许久,无奈地叹息,“再过几天就是老太爷大寿的日子了,总要回来坐坐吧?”

    “我去做什么?道喜?”艾晴被逗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轮椅,“带着这一双腿,难道不会惹人讨厌吗?”

    “我知道早些年家里有些事情做的太过,你对家里有意见也是理所应当。但太爷爷现在已经变了。”阴崖犹豫了许久,“他已经承认……当年的事情是自己做错了。如果你能回家,他可以亲自跟你道歉。”

    一向以强硬面目示人,一生没有低头的阴老太爷会道歉。

    听上去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可阴崖的神情却认真又郑重,况且,他从来没有对艾晴撒过谎。

    “感觉比过去通情达理了许多啊?”

    艾晴微微点头:“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度过血腥积累的阶段之后,资本家们不都开始慈眉善目起来了么?已经不需要再像野狗一样争食之后,就要开始标榜仁善之家了,否则就会被人看不起。”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堂兄,认真地告诉他:“虽然不知道老太爷有多少诚心,但和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吧?

    如果想要道歉的话,不应该去亲口对我母亲讲么?”

    “……”

    阴崖叹息一声,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只能轻声说:“家里很多事情我可以说了算,如果你能回到家里来,我就可以保护你的。

    至少我可以保证,再不会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情。”

    “……”

    艾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忽然轻声笑起来。

    “哥哥,你的保证能够再早一点,我就不用被人在背后说是个坐着轮椅的女疯子了。”

    她收回了视线:“我应该发怒的,大哥,虽然我并不恨你,可我甚至不想和人再争辩过去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有自己的工作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其他的,就不劳烦阴家关照了。”

    “再没有寰转的余地了么?”

    “干嘛和一个女疯子讲道理呢,大哥,难道一个人的原谅对你们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还是说,会有一个瘸子挡路,老太爷就会害怕?”

    阴崖再没有说话。

    时光静静地流逝。

    当座钟的声响起的时候,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机票,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想办法调到国外去吧,小晴。去伦敦,去罗马,去哪里都好。”

    他说,“今晚就走。”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打算下手了么?”艾晴冷声问,“如果太爷爷真不想让我走的话,就算是有机票也没有用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

    阴崖看着他,仿佛在恳请那样,“这是哥哥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

    艾晴垂下眼睛,没有再去看他。

    许久,她忽然说,“我要去工作了,大哥,你该走了。”

    阴崖犹豫着,想要再说什么,可到最后却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很快,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人潮里。

    许久之后,艾晴拿起了阴崖留下的水果,回到了自己的日程之中。

    午后碎散阳光的映照之下,只有那一张机票留在了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最后在清洁工地洒扫之下,被抛入了尘埃里。

    就在那一天晚上,由于天气原因,除了一趟去往伦敦的航班之外,没有一架飞机能够从金陵升空离开。

    是时星夜晴朗。

    万里无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波澜不惊,风平浪静。

    随着亚洲新秀赛一天天的临近,社保局越发地忙碌了起来,作为主要的几个报名地点和入口处,大批的升华者涌入了金陵,向着明日新闻的赛事组委会和递交了自己的参赛资料。

    除了东夏本地的升华者之外,其中不乏外国的面孔,甚至还有罗马和美洲的升华者特地过来碰一碰运气。

    对于大量在野的升华者而言,这是验证自身实力和寻求更高待遇的良机,而对于各个组织而言,也是一次展示自身潜力和秀肌肉的好时机。

    除了东夏本土的太清重工、巨鹅集团、瑶池娱乐等等各大集团,还有瀛洲的巨阀索多玛与任侠堂、新罗的七星集团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东夏社保局都有派人上场,更不用说瀛洲鹿鸣馆之类……好几个谱系都搀和了进来,干脆当做对新人的考核和训练,就连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上座部密宗都派出了几个种子选手来碰碰运气。

    倘若不是天竺谱系由于历史原因,一直被归类到罗马地区的话,这一次亚洲新秀赛就会有两大谱系直接较量。

    就算已经在初步海选中筛掉了一大波人,依旧有更多的参赛者源源不断的前来。这还只是参赛选手,更不用说十倍以上的观众。

    十年一次的现境新秀赛,怎么有大把的人愿意花钱买个现场票。

    随着罗马赛区、美洲赛区结束之后,亚洲赛区也即将开始,一时间作为主要入口之一,金陵自然也随之越发热闹。

    这两天大表哥已经忙到头大,但想到羊城赛区的人流量更多更杂更乱,顿时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原照那小子也跑去参赛了么?”

    收到了末三递过来的请假条,大表哥无奈耸耸肩:“算了,也好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不要每天再执着与自己的发型了……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么?”

    “瀛洲鹿鸣馆的人今天也到了,就在玄武湖酒店,要不要见一见?”

    “见什么见,不见!”大表哥挥手:“让他们滚去羊城赛区或者燕京赛区报名,这里是金陵,不欢迎他们……对了,把琥珀那个小丫头看好,可别让她血气上头把鹿鸣馆的人给剁了。”

    “放心放心,前两天我已经送她去燕京进修了。”

    “玄鸟那边安排的参赛名单出来了么?”

    “他说自由报名,有时间就去看看。”末三翻了翻手里的表格,“目前大概有二十个,决洵、关海、洛慎、陈青阳、沈悦、黄石……”

    “沈悦终于不颓了么?挺好,是好事儿。”

    大表哥点了点头,“罗老那边有回复么?”

    “说看罗娴的意思。”末三耸肩:“小娴基本上没有正面回复过,恐怕要看心情。”

    大表哥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末三递过来的天文会参赛成员名单,愣了一下:“没有槐诗?”

    “他已经报名了,个人参赛……原本是可以和天文会搭队的,但这两天他一直呆在罗老的健身房里,联系不上他。”

    “现在还在里面?”大表哥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罗老这一次真得掏了了不得的东西出来啊。”

    略微感慨了几声之后,他又埋首在报告之中,继续头大了起来。

    时间,依旧在不断地流逝。

    “还在里面么?”

    晚上买溜达完了回来的罗老听见的内室里的钢铁鸣动,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明天都新秀赛了,还没有放弃啊。”

    “感觉斗志蛮旺盛的样子。”

    罗娴抬头听了一下,“听声音,就就快了。”

    “难说。”罗老摇头,“脚步有些虚浮了,他快要没有力气了……”

    “刚刚有几次差点成功了来着。”罗娴说:“应该不远了。”

    “技巧这种东西,高一线就是高到没边儿了,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天赋不够就要看运气。”

    罗老坐下来,滋溜起了女儿泡好的蛋白粉:“他也快到极限了,顶了天再试个一两次。”

    罗娴回头看着身后的房门,“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在内室,脚步声再一次响起,钢铁震颤,架在着嘶哑地喘息声。

    “呼吸节奏虽然没错,但步法乱了,可惜,后继乏力。”

    老人一愣,旋即摇头:“待会儿等他晕了之后,把他扛出来丢……”

    那一瞬间,他看到罗娴的眉毛微微挑起。

    紧接着,自己也愣住了。

    有轰鸣声爆发。

    巨响将厚重的隔音棉都撕裂了,化作雷霆的巨响,扩散向四周,整个健身房的窗户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可比巨响要更加令他们错愕的,乃是在轰鸣之中所夹杂的那一丝渐渐升起的清亮鸣音,渐渐高亢!

    那是瞬息间钢铁无数次震颤所发出的铿锵低鸣。

    三道截然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处,竟然撼动了无数钢铁,令其随之共振,形成了宛如洪流一般悠长的余韵,扩散向四面八方。

    不论是墙壁、窗户、还是楼宇都格不住它。

    自迸发的瞬间,它便飞腾而起,展开双翼,随着深夜的风升起,自由地翱翔在夜空里,像是将整个金陵都笼罩在这一线细细的源质涟漪之下。

    似有所感那样的。

    那一瞬间,社保局里持枪苦练的少年,天文会中静坐凝神的男子,乃至游走在街头巷尾的女孩儿……

    数十名升华者齐齐抬起头,凝望向那一缕声音的来处。

    然后,封闭了一周之后的房门终于开启了。

    “哪个说我不能成?”

    在门后,槐诗踉跄地走出来,扶着门框,几乎站不稳。

    可看到罗老,便骄傲地昂起头,苍白的脸上便露出得意地笑容:“一个和弦而已,难得住我吗!”

    老人张口欲言。

    可还没说话,就看到少年就笔直地扑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有鼾声响起。

    寂静里,父女两个面面相觑。

    “我早说过的,他能成。”

    罗娴端详着父亲难得失态的样子,“你猜错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罗老收回视线,低头滋溜着壶里的蛋白粉,可是肩膀却忍不住抖动起来。

    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出声。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老人畅快地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在最后的最后,他还能再给我这样的惊喜!”

    于是,就这样,在新秀赛开始之前的最后一天,十二点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刻。

    槐诗,终于毕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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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