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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六章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姓名?”

    “槐诗。”

    “性别?”

    “咳咳,男。”

    办公室里的椅子上,槐诗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举手发问:“等一下,我们这是又开了新的一卷么?”

    “嗯?”桌子后面的登记者疑惑地抬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察看过命运之书之后发现没有忽然分卷,槐诗松了口气,没开一卷就好,剧情还在自己的控制之内。

    他可受够了突如其来的超展开了。

    在桌子后面,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疑惑地端详着他的样子,沉默片刻之后,指了指槐诗的头盔:“我觉得你把那个摘掉比较好”

    “呃,算了吧……”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吭哧半天之后说:“我怕生。”

    “……”

    登记者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行吧。”

    “对了,刚才那个小姐呢?”槐诗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哭着回来之后又跑掉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年轻男人挠了挠头:“我也是过来顶班的,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是第一次。”槐诗挥了挥手,摊在椅子上,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跑得快,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外面是怎么了?”年轻人皱眉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在打架吧?”槐诗无辜地吹了声口哨,反正隔着面罩没人看得清他心虚的样子:“金陵支部是真的乱啊。”

    “是啊……”记录员感慨了几声,“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摘头盔。”

    “不是,更前面。”

    “性别。”

    “哦,哦,对,性别,男……”登记者赶忙低头记录着,然后抬头问道:“为了方便统一管理和在分配任务时所有考量,能否展示一下自己的灵魂能力和位阶呢?”

    似乎体会到槐诗犹豫的心情,他赶忙说道:“请放心,这些都会记录到保密档案中,绝对保密。”

    保密个屁咧。

    老柳的前车之鉴就在前面,他血泪斑斑的提醒犹在耳边:要是不想被调到什么隐秘部门加班加到死的话,就千万别显得自己的能力有多么有用和奇特。

    所以,槐诗抬起头,诚恳地说道:“二阶·黄金级升华者,圣痕是一个小谱系,叫做山鬼,能力是种草,至于灵魂……是变出一把刀,你看。”

    说着,槐诗伸手,一把祭祀刀出现在手中,随着他向前一戳,就戳进了桌子上的盆栽里,顿时一颗仙人球就长了出来……

    “呃……好的。”

    记录员运笔如飞,迅速记录完毕,抬头看到槐诗还在戳自己的盆栽,一个劲儿地长着仙人球,好像生怕他不信一样,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可以了,请别再戳了。”

    “哦哦,好的。”槐诗收回手。

    手机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记录员尴尬地笑了笑。

    就在他将电话的时候,槐诗环顾着这个精致的办公室,虽然小,但是却装扮的挺精致,不少地方都花了心思,好像是个女孩儿一样。

    桌子上还放着盆栽,有生活情趣啊。

    “好,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记录员又看了看时间:“这样,等我有空,八点十分吧。”

    电话挂断了。

    “对了,怎么称呼?”槐诗问。

    “风评。”

    年轻的记录员微笑着扶了一下眼镜:“风声的风,评价的评……啊,不用自我介绍了,我已经知道你叫槐诗了。”

    “OK,我已经将你的资料正式录入后台了。”他起身向槐诗伸出手:“稍后你就可以在手机上查询到自己的记录了,很快保密部门就会激活你的权限和梅塔特隆立方上的账号以及内部功绩点数,祝你以后的行动顺利。”

    “谢谢。”

    槐诗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

    登记就这么结束了。

    他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

    等艾晴找到槐诗的时候,已经是会议结束两个小时之后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

    好像迷路了一样,槐诗已经瞎几把逛到了厨房里了。

    “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艾晴皱眉问道:“不是说好我在休息室等着么?”

    “这个……”面罩怪人的语气奇怪起来:“说来话长。”

    “算了,你没在休息室也好。”艾晴不快地摇了摇头:“现在这群周边干员的素质太差了,竟然在支部里打群架,有一个算一个的被挂在墙上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面罩怪人沉默了起来。

    艾晴眉头一皱,好像感觉到哪里不对,可旋即听到手机剧烈震动的声音。

    紧急动员命令。

    全员集合出发,进行周边布防。

    ——绿日的踪迹已经被找到了。

    地点就在玄武湖旁边的一座巨大的酒店里,

    十分钟之前,确认了有绿日成员行动的踪迹,然后十分钟后,行动准备完毕,所有人已经就位。

    在阴影的笼罩之下,自海沟监狱而来的特殊行动小队,名为‘原暗’的升华者部队已经提着巨大的行李包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酒店,除了地板上一条暗淡阴影游曳而过。

    “一条就位。”

    “白板就位,这他妈什么傻逼代号?”

    “二饼就位,麻雀说,这叫入乡随俗,东夏民俗好深奥啊。”

    “大四喜就位,话说,我为什么要叫大四喜?”

    “清一色就位,监控已经共享,我想吃小笼包。”

    “等会儿就吃,工作的时候你们别扯什么吃的了好吧?”一个无奈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麻雀就位。”

    “人到齐了,目标呢?”

    “一共七个,都在九楼的套房里,结构如图所示,检查到走廊有报警机构,但没有看到越狱者的踪迹……还有,他们好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事不宜迟,那就赶快行动,一条和白板负责火力支援,大四喜和清一色负责边境隔断,其他人……其他人随意吧。”

    麻雀丢下了手里鼓鼓囊囊的旅行包,从里面掏出长枪短炮来抛给旁边的同伴:“我和九宝莲灯负责突入,上面说抓活的还是全部清理?”

    “没说。”

    “没说就一半下死手,一半看运气吧。”

    麻雀穿好了防弹马甲,拉动手里泵动式霰弹枪的枪栓:“当社畜真不容易啊,你好好的休着假唱着歌吃着芝士火锅,说让你来上班就要来上班,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的……嘿,你们平日有调休么?”

    “经常加班。”

    “调休是什么?”

    “什么是芝士火锅?”

    “不,什么是休假?”

    队友们的回应令麻雀的面具之下的神情越发无奈:“算了,当我没问……大家活着是天文会的社畜,死了还要做天文会的鬼畜,献完青春献子孙,真是不容易啊。”

    “信号切断准备,倒计时,五、四……”

    麻雀在房间里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九宝莲灯——宛如巨人一样魁梧的九宝莲灯戴上了头盔,提起了身旁挂满装甲片的大盾和沉重的突进式高周波斧,扭了扭脖子。

    嘎嘣的声音响起。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灯光闪烁起来。

    在倒计时中明灭。

    照亮了面具的空洞之后,麻雀渐渐冰冷的眼瞳。

    “三。”

    “二。”

    “一。”

    瞬息间,寂静到来。

    所有人都骤然倾听到了仿佛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声响,自轰鸣中,整个大楼一震,庞大的第九层转瞬间被阴影覆盖。

    深度指数迅速攀升。

    在外界的操作之下,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被小心翼翼地分开了一道裂隙,瞬间,这里的物理规则就在深度指数的急速攀升之下笼罩在黑暗中。

    最后的那一瞬间,麻雀在黑暗中发出了沙哑地笑容。

    “Let’sPatty!”

    轰!

    在他们脚下,坚实的楼层瞬息间分崩离析。

    无数破碎的砖石和混凝土结构之中迅速地分裂,化作浓厚的尘埃,如暴雨一般随着两个身影向着下方洒落。

    自无数舞动的尘埃之间,麻雀窥见了一张张错愕的面孔。

    紧接着,枪声的轰鸣响起。

    炼金火药迸发出炽热的毒火,推动着无数细小的铁球飞射而出,在黑暗中划出放射状的银色烈光。

    在那密集如暴雨的放射银光之前,一切血肉都被撕碎贯穿,像是搅拌机里的烂番茄一样打烂,血浆飞迸。

    而麻雀已然落地,隔着面具向着那些震惊的空空展露笑容,手中的枪膛抬起,再度扣动扳机。

    更深沉的黑暗袭来了。

    自嘶哑的尖叫和咆哮中,不断传来沉闷的巨响和枪声的轰鸣,有刀斧斩碎血肉的恐怖声音,还有霰弹迸发的银色烈光此起彼伏。

    可很快,枪声和巨响已经尽数消散。

    不到五秒钟,黑暗渐渐稀薄。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无数残肢断骸将整个狼藉的房间化作了噩梦一般的地狱。

    而麻雀就站在地狱里,踩在血泊之上,灼热的枪管顶在最后一个活口的额头之上。

    嗤嗤作响。

    “别弄幺蛾子,也别瞎几把乱跑,你省事儿,我省心,懂?”

    麻雀蹲下身,看着他的脸,好像要说什么投降不杀,但很快就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看我的眼睛——”

    于是,搞定。

    在打火机的清脆声音里,麻雀掀开的面具之下,叼在嘴边的烟卷被点燃了,明灭的火光照亮了那一张堪称恶心帅的面孔,还有那看不穿的深深忧伤。

    “按照原定的休假计划,这时候我应该在罗马接受生发疗养…结果又要跑回来收拾垃圾。”

    想到这些,柳东黎气得眼眶都红了:

    “——瞧瞧你们干他妈的好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质

    走流程很简单。

    行动完毕,原暗小组伪装撤退,俘虏交给天文会带走,周边干员迅速入场洗地,然后在社保局过来掀桌子骂人之前准备好道歉姿势。

    然后负责人堆出笑容去解决老大哥们的火气:忽略了你的心情真是对不起呢,社酱,但我们之间是有着羁绊的啊,你能否领会我这一份急不可耐的心意……等等诸如此类。

    但这已经和底层干活儿的人无关了。

    不同于其他隐秘撤退的原暗成员,柳东黎寻思着反正没人认识自己,干脆换了身衣服之后就抽着烟,吊儿郎当的从酒店的豪华酒廊里下来,手里还提着两瓶好酒,思考着在休息时间去哪个景点好好摸个鱼。

    然后,就看到一脸阴沉地坐在酒店门口维护秩序的艾晴,带着十万分冷漠和怒火的眼瞳看向了一脸咸鱼的柳东黎。

    于是,修长的眉毛缓缓挑起。

    柳东黎吓得脸色本能的白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后退:“卧槽,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

    “彼此彼此。”

    艾晴摇头,直接问,“上面的行动顺利么?”

    “抓了个活口,但多半知道的有限,估计是白跑一趟了。”

    柳东黎摇了摇头,这俩人一个没把保密条例当回事儿,一个就压根没想起有个保密条例,随口交换了一下情况之后,他就好奇地看向四周:“槐诗呢?没跟你一起?”

    艾晴没有说话,而是疑惑地看着他,很快,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去清理现场了么?你没看到他?”

    “没啊。”柳东黎茫然地摇头:“听说他打扮最近挺见鬼的,我要见了他,肯定逮住发朋……”

    他停顿了半天,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有些发白。

    “你知道么?”他低头看着艾晴:“我忽然有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真巧。”

    艾晴的脸色铁青:“我也有。”

    三分钟后,后方指挥中心传来了消息:干员槐诗未响应询问,行踪不明。

    换句话说。

    失踪了。

    同金陵各处的七位干员一起。

    五分钟后,在艾晴的紧急申请之下,金陵支部内外封锁,开始第三次排查,然后在负责人事登记的办公室柜子里面,找到了原本文员的尸体。

    姣好的面孔上还残留着死时的惊恐和绝望。

    办公室里发现了搏斗的痕迹,最后,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带着微笑面孔的火柴人挥手道别。

    “再见。”

    十分钟后,金陵某个僻静所在的下水道口中,有一个带着头盔的厚重人影悄无声息地爬出,身上滴滴答答落下了脏水。

    他伸手,好像从手腕上摘下了什么东西一样。

    于是,和槐诗如出一辙的头盔和防化服无声消散,露出了那一张带着眼镜的和煦面孔。

    回首凝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天文会大厦时,嘴角就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三个小时前,登记结束,风评起身,热情地于他握手恭贺:“欢迎加入天文会。”

    “啊,谢谢。”槐诗点头,有些好奇地指了指桌子上:“对了,你盆栽里好像长虫子了……”

    风评看向桌子上,花盆中一只蝗虫从翻动的泥土中跳出来。

    他挑起了眉头。

    在翻动的泥土中,隐约看见了几缕枯萎的头发,还有隐藏在泥土下面的一块头皮。

    “呃……”槐诗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向风评。

    风评无奈耸肩,叹息:“我本来打算放你离开的来着……”

    死亡预感。

    槐诗下意识地拔出斧头,照着他的脑袋剁下去,就感觉到被他握住的那一只手上骤然传来了恐怖的源质冲击。

    他眼前一黑。

    在恍惚之中,他听见了风评惊愕的声音:“竟然没死?算了……好歹是个人质。”

    随着风评挥手,虚空之中骤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具冰冷的尸体掉了下来,被风评随手塞进柜子里,然后,他提起槐诗,将他叠了起来,塞进了缝隙中狭窄的空间里。

    灵魂能力——泡影:制造出一块存在时间并不长久的渺小边境碎片。虽然保质期又长又短,但几乎可以说像储物戒指一样便捷的能力。

    在花盆装进了塑料袋里一并塞了进去。

    风评平静地推门而出,在身后反锁,转身走向了楼上。

    当槐诗等人的失踪消息摆到金陵支部负责人面前的十分钟后,他从昏沉之中醒来,感觉到自己的源质几乎快要溃散了。

    破灭在那恐怖的冲击之中。

    头疼欲裂。

    幸好,命运之书在最后的关头拉了他一把,让他避免成为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智障,但依旧浑身乏力。

    几乎动不了。

    况且也没有人在被人钉在墙上的时候还能动。

    他感觉到双手上一阵阵地剧痛,隔着面罩,窥见了那几根贯穿自己双手之后深深楔入到墙壁之上的铁钉。

    还有脖颈与双脚之上的镣铐。

    被关起来了。

    寂静里,只有水滴的声音响起。

    槐诗闭上眼睛,尝试着挣扎一下,却骤然抽搐了起来——顶着双手的铁钉上不知道究竟施加了什么见鬼的定律,穿过血肉却并没有造成伤害,但一旦他试图挣扎和动用源质,就会传来让人近乎晕厥的剧痛。

    灵魂能力和圣痕都被限制住了。

    换而言之,现在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阶下囚。

    但问题是……究竟是谁闲着没事儿绑架自己这一条咸鱼?

    凭借着被KP增强的感知,槐诗隐约听见铁门之后的模糊声音,旋即回忆起风评的面孔。

    那个王八蛋……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问道。

    “东西呢?拿到了么?”

    “计划有变。”风评叹了口气,“本来都快要成功了,结果没想到,那群干员忽然开始打群架了,真得活见鬼,天文会干员的素质什么时候变这么低了?

    结果我刚刚上楼,就看到内部黄色警戒,根本没有办法在接近P1层,没机会下手,只来得及混在行动队伍里把蝗灾带出来。”

    槐诗的囚笼之外,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听完了风评的话,并不因为准备漫长时间的计划出现意外而愤怒,只是点了点头:“至少救援行动成功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玄武湖酒店那边,萧祁那六个人应该牺牲了吧?”

    “本来就三心二意首鼠两端的家伙,跑出去做弃子也没什么可惜的,边叔你用不着可惜。”风评漠然地摇头:“真要到了绝境,他第一个出卖我们。”

    “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边叔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身旁的那几个人拿出了食物放在桌子上。

    风评也没有客气,麻利地大吃了一通之后擦了擦嘴,等待边叔说话。

    “人质留在我这里,你带着蝗灾走吧。”

    边叔直接地说:“我这里不算什么太隐秘的地方,被天文会找到也是时间问题,首领既然将大任托付给你,那就不要犹豫和可惜。”

    “……”风评张口欲言。

    “我知道你想要劝我,没必要。”边叔摇了摇头:“我这种老头儿,腿脚又不便利,带着我就纯粹是个累赘,不如留下来发挥一点预热……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就直说吧。”

    “有枪么?”风评好奇问道。

    边叔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魁梧的汉子就走上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带着两个弹夹放在桌子上。

    风评接过,顿时兴奋地把弄了起来:“现境的人都用这种热武器么?在边境很少见到啊。”

    “也只有在现境能够用一用。”

    边叔问:“你准备了这么多俘虏,是怎么安排的?”

    “告诉天文会,打开封锁,放我们自由离开,否则每隔一个小时我们就在暗网直播里杀他们一个干员。”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风评神秘地笑起来,将枪装进口袋里,拿起了桌子上的花盆,顶在指尖得意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的事情,然后再说。”

    边叔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着他转身离去了。

    寂静里,边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吩咐道:“罗德你去检查一下,别出什么岔子。”

    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起身,点头硬撑之后,便从柜子里拿了一把枪,挪着步推开门,走进了地下室里。

    趁着铁门开启,槐诗仔细此倾听着门外的呼吸声。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七个人,一个老头儿,但不知道有几个升华者……

    那个驼背的男人走进了,好像在担心什么一样,先是从墙角拿了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槐诗两下之后,才放下了一点戒备,捏着墙凑到槐诗的跟前,踢了他两脚。

    等到确认槐诗没办法做什么之后,才收起了枪,然后伸手扯起了槐诗的头盔,但是却不得其法,拽了好半天之后才找到后面的扣子。

    等他头盔奋力拽下来,槐诗塞在头盔中的长发便如水一样从头盔里撒了出来,落在地上,映衬着他苍白的脸色。

    虽然鼻尖还残留着源质冲击时所留下的鼻血,可粗粗一看,竟然‘难掩丽色’。

    罗德错愕地看着他,眼睛都亮起来了,露出猥琐地笑容,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哎呀,竟然是个小妹妹?”

    “WDNMD,你说谁呢?”

    槐诗翻起眼睛看过去,沙哑的男声令驼背的男人愣在原地。

    “男的?”

    好像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呆滞了许久,变青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男人也行……”

    说着,他伸手粗暴地扯着槐诗的头发,将他提起来,压低声音在槐诗耳边低声呢喃:“等晚上边叔休息了,我好好陪陪你。”

    在阴影里,槐诗轻轻地活动着手指,感觉到楔入手掌中的铁,当他呼吸的时候,就仿佛能看到随着自己的呼吸自防化服里撒出来的无数病毒。

    晚上?

    槐诗垂下头,无声冷笑。

    让我这人形传染源进了你们的老巢,你们都还能活到晚上的话,我这槐字倒过来写……

第一百七十八章 直播

    “开放权限,让他们自由离开?”

    休息室里,艾晴听到柴菲透露的风声,忍不住冷笑:“他在做什么美梦呢?况且,就算我们同意,难道社保局会乖乖让路么?他们这么干就是纯粹想要拖延时间而已吧……”

    “可上面想谈,也打算拖延时间。”柴菲无奈耸肩。

    艾晴早有预料,只是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四十五分钟前,暗网直播天文会干员被爆头……嘭一下,脑浆子都迸出来了。”柴菲端起快乐水大口撮着压惊,好像余悸未消那样。

    “然后呢?”艾晴再问。

    柴菲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我看现在有好几个人的意思都差不多——这是海沟监狱的锅,总不能让我们来承担。但问题是也不能太没骨气,被人一吓就准备退让……必须表现出姿态来,可是,也不能放弃那些为了维护现境平衡而被绑架的干员,否则名声就大大的坏了。”

    “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这是支部高层的风格没错了。”

    艾晴嗤笑,旋即明白了上层的想法,直接问道:“社保局?”

    柴菲拿着吸管,低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专注又认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哪怕什么都没有说,意思也已经表露无疑。

    如今看来,金陵支部表面上好像很努力很用功,暗地里却选择了放弃主动,将消息透露给了社保局。

    你们不是有能耐么?你们上吧。

    这时候就开始唱天文社保一家亲的调子,虽然传出去有些丢人,但这齐码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边境派正式向主权派做出了妥协。

    但后果绝非如此简单。

    等这件事儿过了之后,金陵支部的高层肯定有人要出来背锅,但现在不是还没过么?大家抓紧时间,把锅甩在别人的身上。

    哪怕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但总有一只乌鸦比其他乌鸦要更黑啊。

    倘若在以前,艾晴说不定会冷笑一声,说出点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可现在,她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那个倒霉鬼还有被捞出来的机会。

    “你变了好多哦。”柴菲忽然出声说道,似是发现了什么,眉毛愉快地挑起:“谈恋爱了?”

    艾晴眉头皱起,疑惑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叉一样。

    “你的催产素是不是分泌的太多了点?”

    “哇,说话这么不留情面的么?”柴菲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我理解你不是那种人,但你真得不考虑一下?”

    艾晴冷漠。

    “算了,当我没说。”

    柴菲端起空空的可乐杯,撮吸管搓的咕咕响:“亏我还特意偷看了一下你家干员的档案,不得不说,是个好男人啊。

    一想到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少年现在被坏人这样那样地做着法律上不让的事情,我就心痒难……咳咳,心痛万分啊。”

    一缕鼻血悄无声息地从那一张痴笑的脸上流了下来。

    艾晴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这副智障的样子了。

    按照柴菲的想象,此时此刻,那个消瘦的少年应该柔弱地被吊起来,然后有一个桀桀怪笑的丑陋男人挥舞着皮鞭,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令人痛心的血痕……

    在越来越多的马赛克里,少年无助地尖叫着,神情凄凉,就连背景都长满了白色的蔷薇花。

    实际上,并没有蔷薇花,也并没有马赛克,也并没有尖叫和凄凉。

    虽然槐诗确实是在被鞭子打着。

    “说话!”

    挥舞着鞭子的魁梧男人冷声道:“你是哑巴么?”

    在破空的尖啸里,混合着钢丝的鞭子劈下来,撕裂了衣服,血肉翻卷。槐诗在剧痛之中痉挛着,终于仰起头,向着他咧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你可以再大力点么?”他终于发出声音,“还是说,绿日连饭都舍不得给你们吃?”

    魁梧男人面色骤变,旋即,狞笑:“好,小子,这是你逼我的……可惜了你这一张脸。”

    他的肌肉再度鼓胀,鞭子抬起,鞭子猛然劈下,在槐诗的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槐诗吹了声口哨,却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些飞扬起来的血,血液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溅射,无声而细微地萌发了一层肉眼难以窥见的绒毛。

    就好像蒲公英那样。

    无数菌株飞扬在了空气里,驾驭着如同海潮的微风,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鞭打在继续。

    直到地下室的角落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发出声音。

    “小声点。”

    边叔端着茶杯,看着挂在墙上的显示屏,“其他地方的处决要开始了。”

    闪烁的屏幕之上,骤然亮起了昏暗的画面。

    无数弹幕从上面飘过。

    “真的假的?”

    “天文会干员?”

    “好惨哦……”

    “给你个火箭哦弟弟,去把灯打亮堂点,脸都看不见,直播个屁啊。”

    在暗网之上,无数观赏者们幸灾乐祸地汇聚在了自己的屏幕前面,端详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在弹幕里倾斜着自己毫无怜悯的恶毒。

    在无数诸多残忍的直播之间,有相当数量的观众被吸引到了这里来,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账号登陆,直奔至此。

    隐约能够听见画面外传来的轰鸣,好像有激烈的交战那样。

    在屏幕的正中间,一个被捆起来的干员正跪在地上,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了,可紧接着就被一个人粗暴地抓着头发扯起来,强迫他对准屏幕。

    最后的瞬间,他的嘴唇开阖着,好像要说什么。

    “这是第二个。”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紧接着,一把手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嘭!

    脑浆飞迸。

    明明营救已经近在咫尺,依旧晚了一步。

    绿日以最粗暴的手段,对天文会的沉默做出了反击。

    “噫,好恶心……”

    金陵社保局的行动指挥处里,姚雀儿有些嫌弃地向后挪了一点,把直播关上了,回头向着负责指挥的年轻人喊到:“大表哥,晚了一步,死了一个。”

    “那就不用留活口了。”

    被称为大表哥的男人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话,结束了彼处的僵持,然后命令道:“龙伯卫的兄弟搜查加紧速度,难得天文会让步,这事儿咱们努力办漂亮点。”

    在屏幕上,那些在边境隔层中飞速狂奔在市内的巨人们纷纷应和,紧接着,屏幕上又挤出了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孔,好像扛着长枪奔跑在市内一样,对着手机屏幕好奇地问:“大表哥,我们真要去救那个给表姐表白的家伙吗?”

    大表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人家都说是误会了,你们不要老是上纲上线好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都还没说呢。”

    “可看着他就觉得不爽诶!”少年瞪大眼睛,一脸不快:“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有脸跟表姐表白的?”

    “原照,就算他跟小白表白,这也和我们的任务无关。”

    大表哥神情严肃起来:“让你参与行动就已经是例外了,所有行动都听队长的安排,明白么?不要自作主张。”

    “明白。”

    原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挂断了通讯就撇撇嘴,看向前面领队,领队冲着他无奈耸了耸肩。原照沉默片刻之后,眼睛一亮,凑上去好像准备说什么,却被领队的成熟女子严肃地打断了。

    “记住,不准乱来,知道吗?”

    “好……”

    原照有气无力地垂下头,眼珠子却灵活地转动着,心中浮现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有一个主意。”

    地下室里,边叔看着鲜血淋漓的槐诗,提议道:“实际上,你不用遭受痛苦,我也不用这么麻烦……绿日也是人,虽然我们都是你们看不上的边境种族,但也都是肉做得,生下来也具有着和你们一样的道德观。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也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所以,你帮我一个忙,解答我的问题,我保证平平安安地将你送走,怎么样?”

    魁梧的大汉气喘吁吁地后退了一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而被钉在墙上的槐诗,则无力地垂着头,鲜血淋漓。

    不发一语。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可不知为何,边老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郁了。

    这是一种无从解释的直觉,一种本能对于危险的警惕——自从这个人来到他们的藏身处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浓烈。

    越来越让他恐惧。

    纵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他也对这一次多半会有一死的可能有所认知,但他却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感觉究竟来自于何处。

    这个年轻的小鬼?

    这个柔弱到放到边境只会被人耻笑的小白脸?

    为什么,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虽然作为精通营造的建筑学者,他并不认同这种心血来潮的合理性,但此时此刻,他却发现……倘若房间里有一头大象的话,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法视而不见。

    但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给自己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威胁感?

    不论如何鞭打和折磨,这种威胁感都无法减弱,甚至……越来越强!

    “是我忽略了什么?”

    边叔缓缓起身,走到了槐诗的面前,低下头看着他:“告诉我,是我忘记了什么?”

    “嗯,我想想……”槐诗煞有介事地思索了半天,抬头提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你的良心?”

    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好朋友,一起走

    啪!

    边叔面无表情地,将一支电棍戳在了槐诗的脸上,电光迸射中噼啪作响,槐诗剧烈地抽搐起来,惨叫。

    电棍收回。

    槐诗剧烈地喘息,大口地吐出了血,还有唾液。

    或许是地下室里太过闷热了,内心焦躁的边叔压抑着自己咳嗽的冲动,弯下腰,扯起了槐诗的头发,老脸狰狞:“说话!年轻人,告诉我,你究竟在酝酿什么阴谋呢?你还藏着什么诡秘?”

    “诡秘?好看诶!”

    槐诗剧烈地呛咳着,好奇地问道:“大爷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看还看小说……”

    电光迸射。

    边叔后退了一步,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漠然地凝视着槐诗口水鼻涕狂流的狼狈样子。灯光照亮了他形似野兽的竖瞳,阴翳中带着冷漠和狰狞。

    “美瞳不错……”槐诗吐出了嘴里的口水,好奇地问道:“哪儿买的?”

    “是么?谢谢。”

    边叔摸了摸眼角,平静地说:“这么多年以来看,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我的眼睛……不需要羡慕,只要你生在边境,这一切都是免费奉送。”

    槐诗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

    “听着,孩子,或许你觉得你是正义的,绿日是邪恶的……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对。”

    边叔轻声嗤笑起来:“你看,在现境有很多人会喜欢西部电影——自由的侠客们带着自己的枪和白马,和匪帮与不义做斗争……浪漫又热血。

    在现实中,边境就是像西部那样的地方,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生来做侠客,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浪漫和热血。

    在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能扮演的,就只有被英雄们拯救的背景墙,毫无存在感的贫民,只是用来激发英雄义愤的工具……

    在很多时候,大家看着都好像有很多选择,但实际上,我们都没得选。”

    他凝视着狼狈的槐诗,面无表情:“就好像我一样,就好像现在的你。

    我们是敌人,年轻人,我们就应该不死不休——谁让我生于边境,按照规矩,就活该死在那里呢?”

    “听上去真的很有道理。”槐诗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感觉你们都是一群苦命人诶,就跟我一样……那么既然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何必大哥为难二哥,为什么不放了我一起做好朋友呢?”

    电光迸射。

    电棍在槐诗的胸前留下一块焦黑。

    “听着,年轻人,我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绿日并不是一帮神经病,哪怕我们是被看做暴徒、被当做匪帮和恐怖分子,可我们更多的时候会讲规矩,甚至比起你们天文会来更加信守承诺。”

    边叔向前,轻声咳嗽了一声,端详着槐诗的脸:“我可保证,让你好好休息,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去,但是,你必须坦白。”

    他肃冷地凝视着槐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我还能掩饰什么?这完全已经快要坦诚相对了吧?”

    槐诗被他逗笑了,展示着自己赤裸的上身,反问:“难道风评那个家伙没有告诉你们吗?我叫做槐诗,男,十七岁,是学生,兼职天文会的行动干员和机要秘书……升华者,二阶,一个只会种草的山鬼,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他同样凝视着边叔的脸,认真地问:“你们已经将我钉在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值得被害怕的吗?”

    “是啊,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边叔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许久,缓缓地起身,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捂住了嘴。其他人想要过来,却被他挥手赶开。

    许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垂下了眼眸。

    “对不起,年轻人,或许我是错的吧?”

    他轻声说,“但我在害怕你。”

    毫不掩饰着心中的软弱。

    当他凝视着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时,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曾几何时,他不正亲眼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么?

    那么平静,又那么冷漠,好像无视了死亡的重量一样,残忍地俯瞰着一切,毫无残忍,但也毫无温柔……

    “准备直播吧。”

    他忽然吩咐,“罗德,收拾东西,杀了他我们就走。”

    罗德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着边叔,看到了那一双冷漠的眼神之后,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乖乖地收拾东西去了。

    “这就要杀人了?”槐诗在呛咳中笑了起来:“我们不是朋友吗?”

    边叔怜悯地垂下眼眸,凝视着他:“哪怕是朋友,有朝一日也会道别的,不是吗?”

    死亡渐渐迫近。

    可折磨终于戛然而止。

    随着聚光灯的摆设,冷厉的气息消失无踪,除了槐诗的喘息之外,好像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在这难得的静谧里,那少年仿佛也从苦痛之中解脱了,垂着头,幻想着有无形的琴弦搏动,便忍不住沙哑地哼唱起童谣的曲调。

    安宁又温馨,仿佛与亲爱的朋友道别那样。

    啊,永远不会改变,让我们一生是朋友……在今日的时分,我们彼此道别,直到再会的那一天……

    “他在唱什么?”抓着鞭子的男人皱眉:“我让他闭嘴。”

    “不用管他了,随他去吧。”

    边叔冷漠地站在槐诗面前,静静地凝视着槐诗的摸样,直到那歌声在沙哑地哼唱里终于迎来结局。

    随着聚光灯的亮起,低垂眼眸的少年出现在了屏幕上。

    直播开始。

    那一瞬间,在市内向着目标所在狂奔的升华者们收到了姚雀儿传来的警训:“速度快一点,他们提前开始直播了!”

    领队一愣,手忙脚乱地抢过另一个人的手机,想要打开放送的软件:“这次是谁?”

    姚雀儿停顿了一下,语气复杂起来:“新海行动干员槐诗……”

    话音未落,一张染血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直播的屏幕之上。

    无数弹幕闪过。

    “666,第三个了!”

    “竟然提前了么?也不说一声,幸亏老子厕所上得快!”

    “哇,这次的人长得挺好看诶,这么死了可惜了,主播可以卖给我吗,我出两块源质结晶!”

    “确认了,是个弟弟!”

    “楼上基佬滚开。”

    “长这么骚,是天文会的牛郎么?”

    “搞快点搞快点!”

    在充满恶意地弹幕流淌中,边叔伸手,从罗德手里接过了枪,拉动套筒。而抓着鞭子的壮汉则扯起了槐诗的头发来,强迫他对准摄像头的方向。

    边叔缓缓地抬起了手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抱歉,年轻人。”他说,“本来我不想杀你的。”

    “我也不想。”

    那一瞬间,槐诗咧嘴,向着他露出笑容。

    然后,在边叔错愕的神情中,一只手猛然捏在了他的手腕上,拧转,捏碎了脆弱的骨骼之后,完成标准地缴械夺枪的动作。

    紧接着,对准了那一只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掌,扣动扳机。

    一枪。

    再然后,对准边叔的膝盖,两枪。

    最后,自地上起身,打断了边叔的双手,三枪,四枪。

    随着边叔的落地和惨叫,槐诗缓缓起身,张嘴咬牙,将钉在手上的半根钉子从血肉中拔出,漠然地低头俯瞰着他惊恐的面孔:

    “——而且,我不会那么做。”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应该觉得用铁就能够束缚住槐诗。

    哪怕施加如何强烈的剧痛。

    对于槐诗而言,这都是家常便饭。

    在并不算漫长的束缚之中,那两根或许是什么边境遗物的铁钉已然在圈禁之手和炼金之火的分解之下早就失去了作用。

    随着少年的暴起,所有的束缚尽数破碎。

    碧绿的火焰自从少年的躯壳之上燃起,胸前裂隙之中仿佛有无穷尽的毒火涌动,黑暗如潮,席卷扩散,化作了噩梦一般的雾气。

    在灰暗的雾气之中,山中的恶鬼踏着地上的血泊,缓缓向前。

    “来——”

    少年环顾着那些震惊的面孔,嘲弄地向着他们勾动手指,“让我领教一下绿日的厉害!”

    在剧痛里,那个持着鞭的壮汉咆哮,鞭子上亮起电光,向着槐诗的脑袋抽来。

    然后槐诗对准他的脑门扣动扳机。

    BOOM!

    脑浆飞迸。

    “傻逼……”

    槐诗放下了枪口,收回视线,“下一个!”

    在枪声的轰鸣里,铁门被踢开了,准备撤退的升华者们察觉到室内的情况,自箱子里取出了长枪短炮,向着槐诗扣动扳机。

    在扳机扣动的那一瞬间,槐诗甚至听得见随着他们食指的勾动,枪膛之中枢纽摩擦的清脆声音。

    近乎平移那样的,他骤然自原地滑出三步,抬起手枪向着他们还击。

    火焰自枪膛之中迸射而出。

    在两声巨响之后,空空荡荡的击锤声从枪身里传来。

    没子弹了。

    槐诗随手抛开了沦为累赘的手枪,砸在角落里那个佝偻男人罗德的脑门,直接将他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迎着那三个冲上来的升华者,他抬起右手。

    自手掌之中,辉煌之光随着钢铁一同迸发,凝结为长枪的轮廓——撕裂了四百年的风和月,贯穿了自罗马至美洲的漫长距离,悲悯之枪在此涌现。

    随着他的挥洒,龙血飞溅。

    所过之处,纯白的鸢尾花悄无声息地从地板之上生长而出。

    如此绚烂。

第一百八十章 传奇

    “说起来,边境有打疫苗的习惯么?”槐诗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沉寂的病毒在瞬间暴动。

    在精纯的恶意中,数之不尽的菌株自肺腑、血液、脊髓和大脑之中瞬间爆发,带来致死的高热和恍惚。

    三人的动作一滞。

    而笼罩在劫灰之雾中的恶鬼,已经扑面而来。

    直播的弹幕中,此刻已经闹翻天了。

    “惊了!什么情况!”

    “被反杀了?绿日一帮垃圾……”

    “垃圾,就知道演!”

    “坏了?”

    “安排好的吧?这年头都是演员!”

    就在乱七八糟的弹幕之中,直播的画面骤然一滞。

    无数辱骂的弹幕在瞬间消失了,随着所有观众的错愕,便有无数火箭升起的动画从画面外浮现,飞向直播窗口的中央,炸开了一个个璀璨的虚拟烟花。

    轰鸣的电吉他声凭空响起。

    好像庆贺的特效那样。

    一行令人不可置信的暗金色大字在所有暗网观看者的客户端上浮现。

    【一位传奇的调查员驾临直播,请向暗网边境永远的朋友献上你的尊崇和敬意】

    “等等?”

    “啥玩意儿?!”

    “我操,传奇调查员?!”

    此时此刻,不止是天文会紧张观看的监察官们还是绿日的领导者,亦或是无数通过边境暗网进行观看的观众……

    甚至就连社保局指挥处的姚雀儿都忍不住一口水喷在了键盘上,惊声尖叫,再顾不上淑女形象。

    大表哥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了,目瞪口呆:“传奇调查员是什么?哪里的侦探么?”

    “大表哥你不看游戏直播的吗!暗网的传奇调查员诶!传奇!”

    姚雀儿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可看清楚屏幕上渐渐消散的大字之后,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窒息感。

    这可是死亡游戏中的优胜者,只有完美通关了暗网无数游戏中最残忍、最困难最不可思议的模组之后,得到边境暗网三个至上权限之一的认证之后的最强参与者!

    如今全世界无数升华者和虚拟游戏玩家之中只有十六个的传奇!

    绝不是徒有力量就能获得的廉价殊荣,而是凭借着智慧、决心乃至不可思议的运气,完成了宛如堪比奥德修斯一般的艰苦的试炼之后所降下的尊荣果实。

    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被记录在《奥德赛》的扉页之上。

    倘若不是暗网的通知,恐怕就不会有人想到,竟然十六个传奇中的一个就藏在天文会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分部里做小小的行动干员!

    神他妈行动干员!

    这样的宝才,不去开拓边境,不去探索地狱,竟然去做了一个维和片儿警?!

    绿日这次真得是绑到鬼了!

    不止是所有观众,就连天文会的观察者的心中都升起浓浓的匪夷所思感。

    死寂之中,姚雀儿吞了口吐沫。

    “我觉得吧……营救队伍可以撤了。”她僵硬地回过头,苦涩地笑起来:“人家那里用得着咱去救啊,说不定自己就砍瓜切菜一样杀光了……”

    “先看看。”

    目瞪口呆的大表哥站在屏幕前面,凝视着槐诗的侧影,神情渐渐肃穆起来:“看看再说。”

    随着无数病毒的扩散,在骤然响起的激昂音乐声里,槐诗咆哮。

    瞬间的恍惚之中,领头的人本能地做好了防御,却看到槐诗擦肩而过,直接扑向了身后,顿时心中凉了半截:“金西!!!”

    高热和昏沉充斥了意识,金西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张染血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脚下,混凝土地板崩裂。

    无穷尽的恐惧在劫灰的覆盖之下充盈在了意识之中,令他尖叫,恐惧地想要后退,可恶鬼向前,步步紧逼。

    手中的十字长枪迸发雷鸣。

    刺出!

    金西咆哮,圣痕山君的力量浮现,无穷尽的力量令他的躯壳膨胀,化作半人半虎的狰狞摸样,紧接着,数十条伥鬼自他死后之中扑出。

    然后,就被劫灰之雾吞没了,再无声息。

    就好像落尽了高强度的浓酸里那样,分解地就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只有如有实质的剧痛和恐惧随着天花的水痘一起,从他的身上浮现。

    而银光已然撕裂了防御,如雷而至。

    瞬息间,躯壳贯穿。

    摧枯拉朽的那样……

    他倒飞而出,被钉在了墙壁之上,明明是凌驾在山鬼之上的三阶,圣痕已然在这全力的一刺之下分崩离析。

    死!

    短暂的空隙一闪而过。

    当金西一个回合之内被槐诗刺死之后,领头的升华者终于反应过来,咆哮,抬起手中的古剑一样的边境遗物,向着槐诗的后背斩落。

    可紧接着,却被一把虚无中浮现的祭祀刀格挡。

    那一瞬间,背对着他的恶鬼转身,向着他咧嘴,露出一个灿烂地笑容。

    紧接着,斧刃自左手之中浮现,随着他的转身,向着领头者的脖颈斩落。

    长剑抬起,挡住了槐诗的进攻,可名为林蒲的升华者后退了一步之后,竟然从杀意的源质冲击之中转醒了过来。

    哪怕脸上一颗颗水痘不断的迸发,在高热中渐渐神志昏沉。

    不知道已经磨练了多久,在这瞬间,他近乎本能的躲过了槐诗紧随其后的进攻,重整架势,剑刃高举,斩落。

    槐诗后退一步。

    紧接着,便听见整个建筑所迸发的轰鸣。

    一时间,整个房间……好像旋转起来了一样。

    随着源质波动的覆盖,被施加了新的定律,好像洗衣机滚筒一般疯狂地旋转起来。

    当槐诗错愕回头时,就看到边叔趴在一张设计图上,断臂按在了图纸上的血污之中,专精了建筑学的学者架设了新的定律,令大地反转,天顶倒悬。

    有关建筑的一切都被重新定义。

    无数翻板自水泥之中凭空弹出,钢筋重新编制,化作囚笼,笼罩向了槐诗。

    紧接着,又在斧刃的劈斩之下分崩离析。

    边叔的表情抽搐着,忍着剧痛,准备再度设定新的定律和变化,却看到槐诗手中多出了一柄长枪,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挥出。

    一线龙血破空而至。

    恐怖的衰老降临。

    在不断生长的鸢尾花中,边叔眼前一片昏黑,在天花的高热之中不省人事。

    天地疯狂的旋转戛然而止。

    可紧接着,当槐诗回过头时,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林蒲。

    他好像早已经对边叔的设定习惯了,瞬间向前,抓住了老人为自己创造出的这宝贵的时机,剑刃刺出!

    火光自剑刃之上浮现,贯穿空气,掀起赫赫风雷。

    随着一条条斑纹自他身上浮现,他的速度竟然再快三分。

    近乎同归于尽那样的,必杀之剑笔直地向着槐诗的面孔刺出,不给他任何躲闪的余地。

    可惜,只不过是他这么以为而已……

    就在他愤怒的眼神之中,无处可逃的槐诗好像滑行一样,脚下凭空挪出了三寸,擦着剑刃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剑。

    这是偷师自罗娴的技艺,在数十次记录的重播和再演之中,为了能仔细的观察,槐诗在死了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粗略地掌握了这一技艺的皮毛。

    饶是如此,双脚却感觉到一阵麻木,不堪重负。

    林蒲愕然。

    可屏幕前的大表哥比他更震惊,不可思议地凑到屏幕前面,目瞪口呆:“这是罗老师的寸步?”

    没有错了,这哪怕只有瞬间窥见了一个边角,他也能认出来,这种节奏和肌肉运用的方法,就算有些生涩,但完全和那个老人如出一辙……

    宝贵的时机,就在这诡异的滑步之前落空。

    恐怖的温度自剑刃之上迸发,却刺在了空出,笔直的火线跨越了数十米,终于触碰到了墙壁的实体,紧接着,轰然爆发,在墙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威力不错,可惜,太慢……”

    槐诗已然和林蒲交错而过,手中的祭祀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膛,自背后穿出。

    林蒲本能地想要转身,抓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同归于尽,可是却看到槐诗头也不回地抬起手,斧型的轮廓自手中浮现,架在自己的肩上,最后勾住自己的脖子。

    下一瞬,随着槐诗踏前,手臂拉扯,一颗头颅随着血泉飞上了天空。

    了账。

    很快,那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地,翻滚着,停在了最后一人的脚边。

    “就这?”

    槐诗迷茫地看着那个满脸水痘、惊慌失措的升华者,好像比他还不可置信一样:“没别的了?”

    最后存留的升华者僵硬在原地,嘴唇嗡动着,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忽然之间怒吼了一声,向着地下室出口那里喊道:

    “还等什么,开枪啊!”

    在门口,几个残存的绿日成员踉跄地爬起,举起武器。

    不知为何,槐诗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垂下眼睛,失落地叹息了一声。

    “算我高看你们了……”

    被血勾勒出残忍轮廓的斧刃缓缓抬起。

    就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这一场惨烈的杀戮,在枪声的轰鸣和骨肉拆分的清脆声响里,迎来最后平淡无奇的尾声。

    很快,一切都恢复了静寂。

    死寂之中,只有椅子拖曳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的尖锐声音缓缓接近,最后,没入血泊之中,再不见刺耳。

    只是低沉。

    好像大提琴残留的弦音。

    于是,就在倾倒的摄像头映照之下,那个消瘦的人影扯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无数屏幕和观众的面前。

    低下头。

    隔着摄像头,静静地凝视着另一头的观看者们。

    眼神就变得专注又好奇。

    “绿日的那个家伙,我记得是叫做……风声还是风评来着?记不清了……”槐诗平静地问:“你应该在看着我的,对吧?”

    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回答那样的,阴柔的山鬼露出了冰冷地笑容。

    “这个,送给你。”

    在无数噪点闪烁的模糊影像之中所浮现的最后画面。

    是一根染血的中指。

    就这样,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直播结束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惨败

    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在无数雨水的映照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幻影覆盖在尘世之上,透过那瞬间无数稍纵即逝的雨滴,便能窥见数十个巨人一般的幻影。

    来自地狱·龙伯之国的巨人们手持吊杆,自另一个深度之中,向着现境甩出了自己的钩锁,于是,足足有起重机吊钩大小的鱼钩穿越了边境之间漫长的距离,降临在现境之上,勾住一栋耸立在市郊的孤独大楼。

    就好像钓取巨鱼一样,拉扯。

    随着无声的怒吼和咆哮,整个大楼连同周边地区,都被垂钓的巨人们扯入了独立的边境之中,残存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幻影。

    紧接着,随着领队女子的轻描淡写的响指,恐怖的飓光自指尖迸发,火焰凭空浮现,化作浩荡的龙卷,冲天而起,恐怖的力量在瞬间将大楼的表层撕裂,露出其中无数的陷阱。

    “通路打开了,快快快!!!”

    随着领队的命令,社保局的升华者们扛起了大盾,迎着无数爆炸冲进了大楼之中,只听见不断地轰鸣声响起。

    不知道有多少阴毒的陷阱被触发了,不断坍塌的声音响起。忽略了所有阻挡的墙壁和陷阱,突入的队伍向前狂奔,直冲核心。

    争分夺秒。

    进入边境之前,后方的指挥部已经传来消息,直播提前开始了,没有时间再给他们去磨蹭。

    身披明光铠的升华者骑乘着巨马,一马当先,横冲直撞。

    可令他们诧异的是,等待他们的只有这数不清的陷阱,虽然危险,可是却丝毫没有人阻拦。所有救援的人顿时心凉了半截,绿日的人早已经撤退,这里说不定已经人去楼空……

    “快点快点!”

    身披甲胄的升华者怒喝,扯起缰绳,那半透明的巨马就是一件边境遗物,随着马身的抬起,铁蹄践踏而下,雷光和轰鸣迸发,气浪席卷,笔直向前,将挤压而来的迷宫墙壁尽数撕碎。

    “我来我来!”

    一片混乱之中,原照兴奋地跳起,一马当先地踩着墙壁上的凸起,近乎逆反重力一般地顺着墙壁向前,队友竟然阻之不及。

    然后在炸药爆发的气浪里被掀起。

    灰头土脸地落在了地上,剧烈呛咳,帅不过三秒,不知道哪个理发店的TONY老师给染的头发变成了爆炸头,脸上也一片漆黑。

    狼狈无比。

    “小孩子捣什么乱呢?”

    领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让他到后面乖乖呆着去,向前挥手,一道焚风将最后闸门烧成铁汁。

    恐怖的温度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同扩散开来。

    又兴冲冲跑到前面去的原照几乎被呛了一个跟头,旋即那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墙壁的粘稠血色。

    “完了。”他愣了一下,回头问:“末姐,那个娘娘腔不会已经凉了吧?”

    “会说话就多说点。”

    末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又甩手拍在他的后脑勺,指尖挑起,燃起一道火光,率先走进了洋溢着刺鼻血腥味的黑暗里。

    触目所及,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惨状。

    就好像走进了屠宰场那样。

    “妈耶……”

    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原照愣了半天,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凉了凉了!

    惨成这屌样,这得真凉透了……

    想到自己壮志勃发雄心勃勃参与的第一次行动就以失败收尾,他顿时就有些无奈了起来,心里一阵萎靡。

    怎么搞的?

    按照规律不是应该先大战个三百回合,然后虎躯一震,那个娘娘腔纳头便拜么?怎么三百回合还没战就死了?

    没办法,谁叫那个小白脸这么弱的,救不到他也怪不了原大少来得晚啊,这么弱鸡,哪儿来的勇气跟表姐表白的?

    他拖着自己的枪,有气无力地向下,寻思着至少给那个讨嫌的家伙收个尸——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至少说明他还算挺有眼光的嘛!

    呐,看在你跟少爷我同病相怜的份儿,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出个火化套餐的钱……

    “让我看看,在哪儿呢?”

    借着末三的火光,他探头进了地下室里,在流溢的血和尸骸之间,倾听到了隐约回荡的痛苦呻吟。

    紧接着,窥见了黑暗中那一双缓缓抬起的碧绿眼眸。

    “我操,鬼啊!!!”

    他平地一崩一米多高,下意识地挺起枪就想往前捅一下,紧接着,被莫三没好气地踹到一边:“鬼个屁啊!别一惊一乍的好么?社保局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原照的脸都吓白了,整个人缩在末三的后面,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下室的尽头,“他、他、他……鬼!”

    呲!

    随着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那几根被血浸湿的火柴终于燃起了一缕火光,照亮了地下室里惨烈的模样。

    如同被飓风蹂躏而过那样的,满地狼藉。

    在粘稠的血色缓缓地自墙壁之上滴落,汇聚地上蔓延的血泊之中,苍白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上,彼此重叠在一处,就成了臃余的塔。

    自稍纵即逝的火光中,展露出模糊又狰狞的轮廓。

    可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惨烈的血色之中竟然生长着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和野草,就好像自逝去的生命中所萌发出的奇迹一样,如此的美丽。

    就好像闯进了恶鬼在山中的巢穴那样的。

    原照被那种刺骨的寒意所震慑,僵硬在原地。

    可紧接着,他看到那个肃杀的人影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忽然瘫在了椅子上。

    “妈耶,吓死我了!”

    槐诗庆幸地擦着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我还以为绿日又杀过来了呢……”

    “我可想死你们了啊,同志们!”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槐诗就带着得救的神情扑了上来,好像终于盼到了救星那样的,和他们一个个热情地握手,几乎感动地热泪盈眶。

    “你们是不知道哇,这鬼地方连个门都没有,出没办法出去,吃没吃的东西,别说厕所,想抽个烟都找不到打火机……感谢天文会,感谢社保局,同志们辛苦了!”

    末三被他握着手,常年冷酷地面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忽然感觉到一阵奇幻。

    这是什么鬼!这是你被绑票了,还是你孤胆英雄一个人杀进绿日的老巢灭了他们满门啊!这还要救援队干嘛啊?

    什么时候天文会的干员都这么能打了!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那个来求援的死胖子怕不是在耍我们!

    “达瓦里希,请坐!”

    “达瓦里希,抽烟!”

    “来,达瓦里希,嚯阔落!”

    等他们反应过来,手里已经人均被塞上了一瓶冰镇快乐水,然后就看到槐诗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角落里,拖着两个还在喘气儿地家伙跑过来,送到他们面前。

    仿佛老农一般,憨厚又豪放地微笑。

    ——看啊,达瓦里希,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俘虏,活的!

    “……”

    所以说,这里究竟有我们什么事儿吗?

    绑匪都被你杀光了,我们来接受一下胜利成果吗?

    末三的嘴角抽搐着,看着那一张充满沙雕力的笑容,忽然感觉到一阵茫然:这究竟是什么鬼啊?

    一片其乐融融、社保天文一家亲、警民鱼水情的见鬼气氛里,末三察觉到了角落里发呆的原照。

    “原照?”她有些担心少年的状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原照如梦初醒地抬头,呆滞的表情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出去冷静一下。”

    说着,少年有气无力地拖着自己的长枪,转身离去了。

    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穿过了一路上的残垣断壁,最后,呆滞地坐在了大楼外面的台阶上,苍白的表情吓坏了赶来的大表哥。

    “这是怎么了?”大表哥错愕地看着他,“你没事儿吧,原照?”

    “我、我没事……”

    原照僵硬地笑了一下,表情却好像是已经忍不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不能哭,原照,不能哭,一旦哭了,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永远失去了。

    可是……

    屈辱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从脸上流下来。

    不论如何,都难以驱散铭刻在脑中的那一幕场景。

    在黑暗里,随着火柴的抬起,被点燃的烟卷。

    那一双在明灭的火光中被照亮了的漆黑眼瞳,还有那一张哪怕染着血痕也依旧堪称惊艳的俊美面孔。

    漆黑的长发自他破碎的衬衫上垂下,落在血和白色的花丛之间,便仿佛消融在那一片在黑暗中渐渐模糊的色彩中去了,难以分辨。

    那是纵然再如何惨烈的背景和再如何狰狞的血色都无法掩盖的庄重和肃冷。

    就好像看到在天堂的光芒中回头向恶魔比出中指的驱魔人,为了一条狗杀光一整个黑帮然后又杀了一整个黑帮的杀手,头戴墨镜身穿黑色风衣行走在子弹时间里的神秘黑客……

    此时此刻,年仅十四岁的原照忽然有了一种深刻的领悟——有些比赛可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而自己……已经败了。

    输在了起跑线上。

    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

    原照悲愤地仰天长啸,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明明都是升华者,为什么他会那么时髦啊!”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人要害我!

    “喂?在吗?”

    三十分钟之后,急救车里,槐诗接受着紧急护理人员的包扎和伤口缝合,拿着从社保局那里借来的手机,拨通了艾晴的电话。

    短暂的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在寂静的会议室之中。

    “啊,我收到现场的消息了。”艾晴的语气依旧平静:“做的不错,对比一下,真是让不少人都丢光了脸啊。”

    随着少女的话语,不少参会者的神情都有些挂不住了,但却对此无可奈何。

    场面话说再多,能有人家事情办得漂亮么?

    被绑架了都能反杀,开着直播就把绿日的人给突突突突了,不仅给金陵支部挽回了至关重要的颜面,还在后续同社保局的交涉之中争取到了不少的底气……

    槐诗这一波操作实在太六,导致参会者们还在想这究竟是基本操作还是其他什么,要不要先坐……

    没办法,艾晴万年平静的表情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

    哪怕心里愤怒到快要狂暴,脸上依旧淡定得看不到任何变化,如今接到槐诗的电话,神情之中也没有任何得意。

    反而仿佛磨刀霍霍那样,平静的让人发慌。

    “恩?”槐诗感觉有点不对,“似乎我又搞坏了什么事情吗?”

    “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艾晴垂下眼睛,“剩下的事情我会搞定。”

    说罢,挂断了电话。

    “我们继续吧——”

    她转动着手机,抬起了满是恶意的眼瞳:“关于如何筛查内部通敌的叛徒,我有一个想法……”

    磨了三个小时之后,这把刀终于亮出来了。

    于是,会议继续。

    “真没事儿吧?”

    槐诗愕然地看着挂断的电话,不过很快就耸了耸肩,把事情抛在脑后。

    反正艾晴搞的定就行了。

    由她去给自己争取赔偿,总不用担心会吃亏。

    他依靠在急救车内的墙壁上,开始休息了起来。

    其实这一场斗争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虽然弄得狼狈了一点,但意外地通过了激烈的争斗和伤口愈合消耗掉了原本过分充盈的生命力。

    而经历过发泄之后,瘟疫光环总算可以操纵自如。

    甚至被他摸出来了一点使用的门道。

    总之,告别了头盔和防化服那种见不得人的造型,简直可喜可贺……自从进阶之后,他都两三天没合眼了。

    跟磕了一箱子红牛那样,想睡都睡不着,如今终于能够休息一下了,他迫不及待地打算找地儿来一场肥宅快乐梦。

    然后,他听见了急救车的门被敲响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带着和煦的笑容,‘大表哥’走进了急救车里,坐在了槐诗的对面:“现场的情况我已经从末三那里了解过了,还有一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

    “请讲。”

    槐诗礼貌地颔首,“请问,怎么称呼?”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

    大表哥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说到:“我姓诸,叫做诸红尘,是清羽的哥哥。忝任金陵社保局局长……大家都叫我大表哥。”

    清羽?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诸清羽,这是白帝子的名字,旋即大惊:“那岂不是……”

    对他的错愕好像早有预料那样,诸红尘笑起来:“岂不是什么?”

    槐诗吞了口吐沫,强行把‘大舅哥’这三个字儿给咽了下去,艰难地笑了笑:“岂不是……很厉害咯!”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被人叫大表哥了。

    是真的大表哥啊。

    白帝子的哥哥,真·重量级角色!

    想到自己见到白帝子时候的智障举措,他顿时又开始头疼起来,完犊子了,大表哥上门怕不是来揍人的。

    诸红尘被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摇了摇头:“放心,清羽都跟我说了,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误会而已。”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年轻人以后不要那么冒失就好。”

    他拍了拍槐诗的肩膀,笑容古怪,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看着他的神情还带着一丝略微的满意和审视,总让人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如今看来,玄鸟师傅说的没错,你是那种有天命在身的人啊。”他轻声感慨道,忽然问:“真得不考虑来社保局么?当年你的曾祖父槐广在探索边境的时候,我们社保局可是赞助商之一呢,咱们合作关系源远流长。”

    “呃……”

    槐诗想到社保局那一堆大神,顿时面露难色:“这个,怎么说呢,我现在干得挺好,短时间内没有跳槽的打算。”

    “也对,社保局有时候情况也比较复杂,未必适合你,人各有志,这个勉强不来。”大表哥宽容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以的话,方便告诉我——你和罗老师是什么关系?”

    “罗老师?”

    槐诗一愣,“那谁啊?”

    “你不认识么?”大表哥困惑地皱眉:“那你的禹步是哪儿学的?”

    “……等等!”

    槐诗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罗老师,该不会是罗娴吧?”

    大表哥好像见了鬼一样,愣了好久,旋即,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不不,你搞错了,小娴是罗老师的女儿。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难怪前两天她从厨魔大赛回来就到我这里来打听了一堆新海的事情……你们碰面了吗?”

    “一言难尽啊。”槐诗摇头叹息。

    “被挑战了吧?”

    “恩,差点翻车。”槐诗苦笑:“我以为我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了,没想到还是井底之蛙……偷学的事情真是抱歉,改天我上门解释吧。”

    “不,没关系,罗老师知道的话,说不定反而更开心。”

    大表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能够从小娴那里靠着对决学到禹步,哪怕是残缺的,这一份天资也足够惊人了……说实话,我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把你从天文会那边争取过来了。

    话说,你觉得末三大姐怎么样?”

    说着,他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露出古怪地笑容:“你看,严厉一点的上司的话,我们社保局也有哦。”

    “不是一回事儿谢谢!”

    槐诗已经服了,怎么你们社保局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挖人墙角的。

    开了个玩笑之后,大表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稍后就会有人送你回去。

    祝你新秀赛顺利吧,少年,我看好你哦。”

    临走之前,还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喂,大哥,你真得是局长吗?

    ……不过槐诗却越发的理解他为什么被叫做大表哥了,一点架子都不端,还这么年轻,根本就没有距离感嘛!

    “惊了,怎么是你?

    十分钟之后,槐诗看到了里见琥珀生无可恋的脸。

    隔着车窗。

    那一辆横冲直撞的跑车朝着他狂奔而来,在最后一秒刹车,停在了槐诗面前,里见琥珀探出头,匆忙地呼喊:“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这句台词你是不是想了很久了?”

    “都说了没时间了,快上车!”

    里见琥珀暴躁的让人害怕,直接伸手把槐诗拽进了车窗里,然后一脚油门蹬死了,汽车狂飙。

    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趴在琥珀小姐的身上,槐诗狼狈挣扎,好不容易爬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才喘息着回头:“瀛洲人都像你这么热情奔放么?”

    “东夏人都像你这么喜欢吐槽吗?!”

    自狂飙之中,里见琥珀回头反唇相讥,那视线锐利地仿佛要摩擦出火花一样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开玩笑。”

    “在美洲娱乐片里,这种时候都要讲个段子来娱乐一下,要不然气氛太沉重了不好。”槐诗调整了一下坐姿,轻描淡写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文会金陵支部被绿日袭击了。”

    “草!”槐诗差点吓得跳起来顶穿车顶,“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啊!”

    “这时候你就着急了?”里见琥珀冷哼了一声。

    “废话,我家监察官还在那里呢,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月工资怎么办啊!”槐诗直接拔出了斧头短刀,恨不得直接从夫子庙砍到老街口去:“绿日那帮孙子反了天了!”

    “……不过很快就被镇压了。”里见琥珀瞥了槐诗一眼:“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去搞什么营救任务,放心吧。”

    槐诗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驾驶席上的少女继续说道:“但是,袭击造成一场爆炸……”

    瞬间紧张。

    槐诗瞪大眼睛。

    “不过幸好无人伤亡。”

    就好像说话习惯了大喘气一样,看到槐诗松了口气之后,里见琥珀紧接着说道:“但在骚乱之中,一名天文会成员被挟持……”

    槐诗彻底无力,一败涂地:“算我求你,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放心,绑匪在第一时间被你家监察官拔枪击毙了,恩,被挟持的副部长据说受到了惊吓。”里见琥珀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毕竟差一点就要被自己人爆头了呐,想必会留下相当大的心理阴影吧?”

    “所以说究竟跟我有什么事儿啊?”槐诗无奈,“总不会是去找我顶锅的吧?

    “你想多了。”里见琥珀狠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加速:“绿日袭击失败之后就撤退了,不过,却现场留下了一个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

    “——指名道姓是给你的。”

    风评那孙子要害我!

    槐诗瞬间警觉。

第一百八十三章 礼物

    得益于里见琥珀神……经病一般的飙车速度,槐诗在五分钟之内感到了金陵支部,看到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的黄线。

    “OK,传奇酱,你可以下车了。”里见琥珀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叼着棒棒糖,指了指外面:“回头记得在社保局的回访里给我好评哦。”

    “你们竟然还有回访?”槐诗愕然:“还有,传奇酱是什么鬼?”

    “嗯?你还不知道么?”里见琥珀抬起眼睛瞥着他,“这可是你现在的外号诶。”

    什么鬼外号!

    “传奇调查员,你该不会这个也想要装糊涂吧?暗网已经给你金牌认证了哦。”

    “那是什么!”

    槐诗在震惊中忽然有所恍然——KP这孙子又要迫害我了!

    “你们东夏人这一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请多夸我两句的样子真的好欠啊。”

    里见琥珀无奈叹息了一声,“算了,毕竟我也没想到你除了作死之外还有这种天赋呐——总之很厉害就对了。

    现在全世界,除了美洲游戏王之外,你第二个揭露了自身身份的传奇调查员,而且长得还算好看,现在在暗网上你的人气超高的!”

    槐诗越发心生不妙。

    人气超高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暗网那种鬼地方还会有个小槐诗粉丝后援会么!

    想到一群小姐姐拿着荧光棒给自己打CALL,他竟然内心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当然就是悬赏金额啊。”

    里见琥珀瞄了一眼槐诗的脑袋,不怀好意,让少年的脖子根一凉:“毕竟,不少人的墙上还缺一个足够重量的收藏品呐……【人类展览局】已经掏出四千万来悬赏你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活了,看在我们曾经共患难的份儿上让我帮你介错好不好?”

    “不好,谢谢!”

    槐诗没好气儿地回应,而且丝毫不想知道那个什么鬼展览局是什么鬼地方:“等你哪天不想活了看在我们共患难的份儿上把你那套装备全都给了我再说。”

    嘭,车门关上了。

    他举着自己的身份牌,越过黄线处的警戒之后,笔直地走向了大楼里。

    一进去,就看到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

    就好像时光倒流一样。

    满地狼藉、残垣断壁里,无数砖石碎片和尘埃缓慢地在空中悬浮着,正缓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短短的十分钟过去之后,最外围已经修复完毕了,只剩下标着第二层黄线的大厅中央。

    黑压压一片人头,全都是严阵以待地干员。

    察觉到槐诗走进来之后,不少人都错愕地看过来,毕竟如今槐诗的打扮和不久之前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穿着破破烂烂的衬衫,身上沾满了血渍,偏偏齐腰的长发还在脑后胡乱扎了一个马尾……再配合上进阶之后越来越牛郎的面孔,真是要多见鬼有多见鬼。

    一路走近来就好像T台走秀一样,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其中不乏几个几个小时之前在后面追着他砍的’老朋友’。

    看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抬起手,搓了搓下巴上终于冒出了一点苗头的胡茬。

    等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一场姑且还算热身的运动后,残存的精力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总算长出来一点了。

    可把槐诗高兴坏了。

    长胡子多好啊!

    成长快乐!

    简直比老柳长了头发还开心!

    “嘿,槐诗,这里!”

    人群里,老肖回头看到他,又咧嘴笑了起来,指了指围在最中间的东西:“绿日给你留了一个包裹,就等你过来签收了!”

    妈的,怎么又是你!

    你是故意的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有些想要砍他。

    紧接着,就看到一地的眼珠子掉下来,数十张面孔齐齐呆滞的样子不得不说真是赏心悦目。“啥玩意儿!”洛铭被惊得跳起来,指着少年的面孔,错愕回头看向老肖:“他、他、他是槐诗?”

    “对啊。”老肖颔首,一脸感慨地说道:“不过一个月不见,确实长得比过去要骚气一点了,但年轻人嘛,发育速度快一点也正常……”

    正常个屁啊!

    洛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愕然地看着那一张从颜值上来说仿佛压路机一样从自己身上碾过去的面孔,还有周围支部文员小姐姐们眼睛里亮起的小星星……

    简单来说,就是神情抽搐,内心拔凉,十分想要冲上去将槐诗的鸡儿打断。但想到直播中人家爆表的武力值,多半之后自己鸡儿被打断的份儿,内心就更加的悲伤了。

    在诸多古怪的眼神之中,槐诗看着淡定,内心其实也虚得不行,生怕这群王八蛋忽然跟不久之前一样,跳起来一人一刀砍死自己这个全天文会最佳丢人干员。

    可很快,莫西干头的陈砚就排众而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老肖跟我们解释过了……总之,抱歉,还有,干得不错。”

    “干得不错。”洛铭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叹息,“反正比我强多了……下次我请酒赔罪吧。”

    “算我一个,我蹬了一脚,抱歉抱歉……”

    “我也蹬了一……等一下,未成年人可以喝酒么?”

    “那泡吧也不行了?”

    “去酒吧妹子会看谁你心里没有逼数吗?”

    “吃饭总可以吧?我知道一家上等的烤肉,分量扎实,酱汁一绝。”

    ……

    并没有记恨槐诗害自己背上了处分,也没有想着要找回场面。干员们都相当爽朗,没有人跳出来给槐诗难堪,反而主动道歉之后改日约饭,然后给他让开了位置。

    欢迎程度之热烈,实属槐诗预料之外。

    很快,槐诗就看到了绿日留给自己的’包裹’——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面挂着一把简单的源质锁,挂着槐诗的姓名标牌,俨然是留给槐诗的礼物。

    走到前面,自然有等待许久的干员给他穿上了一层层厚厚地防爆服,挂上了陶瓷防弹衣和头盔,周围还有一层防化的塑胶隔离室,俨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真要我开的吗?”槐诗心虚的不行:“要不咱先X光扫一扫?”

    “放心,我跟你一起。”

    一个头戴着麻将面具的,代号叫九莲宝灯的干员拍了拍槐诗的肩膀,提起了一扇大盾,用罗马语告诉他:“就算里面全都是炼金炸药,都不会伤到你一根毛。”

    “你这么说我就更心虚了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牙都还没刷呢,可不可以让我先洗个澡?”

    “放心,我给你买了人身保险的,小伙子,不要怂,就是干!”

    一个头戴麻雀面具的干员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直接整个将他推到了前面去,槐诗狐疑地回过头看着他,直到他好像心虚一样地移开了视线。

    奇怪,这个家伙怎么看上去这么欠呢?

    有点想要打他一顿……

    槐诗缓缓收回视线,最后看向面前的行李箱,犹豫了许久,在麻雀的催促和嘲讽之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一咬牙一跺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天文会金陵支部里绿日还能把自己怎么地了么?

    浑然忘记自己就是在支部里被绑架的前提,槐诗伸手,摘下了源质锁。

    针对他的源质而打造的锁头,应手而开。

    下一瞬间,好像爆炸一样,大量惨白的气体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塑胶升华隔离室。

    “小心毒气!”有人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周围的干员瞬间拔枪,刀剑出匣,四座机枪开始预热。

    槐诗第一瞬间被九莲宝灯护在身后,只看到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从浓厚的白色雾气中浮现。

    瞬息间,封锁四周,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寒意刺骨。

    恩,那是冷气。

    槐诗狐疑地伸手摸了一把,这手感分明是特么的干冰气化的水雾!

    紧接着,一个首当其冲的黑影蹦了起来,凌空一越,举起了手中那一具诡异的武器,随着五指的拨动……一阵柔和的吉他声就扩散开来。

    五光十色的色彩从迷雾中迸发,将一切照破,形成了好似迪厅的诡异光污染,向着四周胡乱散射。

    众目睽睽之下,有好几十个小孩子身量的侏儒从雾气里跳出来。

    这群侏儒满面皱纹和褶子、头戴着诡异的花环,身着纯洁的白衣,好似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排排站定。

    紧接着,在温暖祥和的吉他声里,围着槐诗,一脸郑重又认真地张口齐声唱将了起来。

    “いつまでも,绝えることなく,友だちでいよう……”

    永远不会改变,直到天长地久,让我们一生是朋友……

    “什么鬼?”

    不止是槐诗,所有人都齐齐傻眼。

    只不过槐诗心里隐约却有了一些猜测,只因为那曲调他如此熟悉,分明是他在被绑架后唱的那首儿歌。

    只不过……恩,比他唱的版本好听了大概有那么十万倍左右。

    那群侏儒看上去样子古怪又丑陋,可唱起歌来仿佛都好像天籁一样,不论天文会的束缚装置还是其他的攻击,都好像清风拂面一样,在他们面前化作了幻影。

    他们本身就是幻影。

    存在于匣中之梦里的蜉蝣。

    就在这前所未有的尴尬气氛之中,悠扬的旋律扩散,几十个侏儒站在一起将这一首儿歌合唱完毕之后,高举着吉他的那个矮个子跑到槐诗前面来,从吉他的箱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您好,槐诗先生,这一首由风评先生为您点播已经演唱完毕,请您在这里打个勾,啊,请放心,费用他已经提前付过了,对,就是这儿,谢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一段落?

    在槐诗在纸上画了个对号之后,他就感激地弯腰,双手接过。

    而一群侏儒已经技艺娴熟地四散开来,给各位观赏者散发着他们的传单——【重要时刻,怎能无歌】深渊黎明合唱团,您最专业的伴奏者,属于您的私人演奏团(现招手弦乐乐师若干,请有意者与’无归者墓地’4号碑联络)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强行遏制着自己去应聘的冲动,从侏儒团长的手里接过最后的贺卡。

    “深渊黎明合唱团竭诚期待为您提供下一次服务。再见了,朋友们,再见!”

    随着侏儒们的依依不舍的挥手,这群来自地狱的奇怪生物们驾驭着干冰凝结成的雾气和五光十色的奇怪迪斯科光芒,消失在了空中。

    一片死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就这?”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谨慎小心地打开了手中的的贺卡,恩,粉红色、装帧精美,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一行烫金大字:友谊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个屁咧!

    你们绿日都是神经病吧!

    跑来搞自杀袭击就是为了给我开个单人演唱会吗?

    图什么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陷入了疑惑,而且,好像哪里不太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直到在漫长的寂静中,麻雀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兄歹,关于你的’好朋友’风评所留下的麻烦……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

    槐诗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把自己围起来的面具干员们,表情人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没有我不是的话,你会相信吗?”

    “行吧。”

    麻雀端详着他的面孔,神情古怪,语气变得玩味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场逮捕就对了……是吧?”

    一双手铐落在槐诗的手腕上,他戏虐地吹了声口哨:

    “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色头套蒙在了他的脸上。

    一桩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才怪。

    据说后续闹出了好大一场乱子来,短短几天之内,有一帮带着麻将面具的家伙在内部横冲直撞的肃反,抓到了好几个内奸。

    甭管是不是内奸,反正被带走了之后就没回来的。

    不少干员都先后接到了动向古怪的调令,而中层的频繁变动则暗示着高层一片死水的表面之下已经白热化的斗争……

    但这和槐诗这一条咸鱼而言有什么关系呢?

    他第一时间就被丢进支部的拘留室里去了。

    由艾晴亲手签发的拘捕书。

    明面上是调查他被绑架之后的经历,实际上里面有床有网还有游戏机,偶尔老肖他们还来请吃饭,大家热热闹闹地去食堂搓一顿,然后吃完槐诗再一个人慢悠悠地溜达回去。

    简直赛过度假。

    说实话,艾晴对槐诗已经没有其他的期待了。

    像这种命硬如野狗、滑溜不沾手的家伙,就算支部爆炸了他恐怕都不会掉一根毛,她对自己唯一手下的要求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点——别搞事。

    这种关键的时刻,只要别搞事儿,你搞什么都行。

    每天槐诗需要做的,就是漫长又漫长的审查和报告,完全是走形式,反正审查的人没用心,写得报告也多半没人看,可惜了槐诗的妙笔生花。

    甚至没有人来问他的姓名和年龄!

    搞得他白期待了一场。

    但不论如何,他都乐得轻松。

    在如今充满低气压的狂风暴雨中,这个小小的监狱俨然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避风港,大家每天一起摸鱼打牌联机打游戏,不亦乐乎。

    直到五天后,槐诗终于迎来释放——不止是释放,而且还有一个看上去相当高层的大叔来抓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关切地询问槐诗在拘留中苦不苦累不累,天文会绝对不会遗忘任何一个有功之人BULABULABULA……

    看那意思,似乎是打算对前些日子动乱中槐诗在本部被绑架的事情做出一些补偿。可以想象,除了他惊人的表现之外,恐怕多半得益于艾晴这些日子以来的强硬争取和威逼勒索。

    看他那肉疼的样子,似乎大出血了的样子。

    当然,在明面上这是对他勇于和绿日这种边境恐怖分子进行斗争的事迹表示肯定和鼓励,并且盛赞他简直是绿日克星,以后请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屁!

    槐诗心里翻着白眼,一阵应付之后,领导总算满意地走了,然后他就被两个人送到后门,上到一辆没有挂着特殊牌照的车里。

    然后,看到驾驶席上似曾相识的少女。

    ——里见琥珀。

    带着墨镜,咀嚼着口香糖,摇下来的车窗外面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依旧是一脸咸鱼到无可救药的样子。

    简直生无可恋。

    “走吧,传奇酱。”

    她一脚踩下油门:“我带你去领你的补偿。”

    “……怎么又是你?”

    “不然呢?”里见琥珀反问:“除了融入不了集体的、可怜的外国临时工之外,你还打算让谁来给你开车?白帝子么?不怕折了你的福报么?”

    “呃,感觉你生活很艰辛的样子……”

    “是啊——”

    里见琥珀没好气地说:“生活轻松愉快又幸福看上去还胖了一斤的槐诗先生,能不能发一发你的慈悲,将你的首级送给我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你在想屁吃。”

    “啧……”

    里见琥珀发出不快的声音。

    “还有,为什么是你来?”槐诗问:“你不是社保局的么……老往我们天文会跑不合适吧?”

    “你以为我想来啊?”

    里见琥珀冷哼,“天文会金陵支部将那个名额给你,但这不代表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对不对?

    反正记得放尊重一些,师匠可是很严厉的。”

    “师匠?”

    “总要尊师重道是吧?我刚刚来东夏的时候,有幸在师匠那里进修过半个月的时间……”

    提到过去,里见琥珀的神情就分外的复杂起来:“毕竟我当时是外籍成员,太稀罕了,当时连分给我的带鱼都要比别人宽一些,真好啊,抛去进修的那一段噩梦不论,那段日子,简直如梦似幻一般……”

    “不,我是说,给我的补偿……是个培训班么?”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傻眼,神他妈培训班,还是社保局的培训班,有什么用嘛?

    而且里见琥珀的那样子还十足的可惜和嫌弃,好像槐诗从他们手里占了大便宜了一样,“半个月的时间,能学到多少都看你,但社保局可以保证,过了这个村,就绝对没有这个店了。”

    “……”

    槐诗愣了好久问:“是不是我上完了这个班,我回去就能进步了?”

    等一下,虽然对外职务是连武官都够不上的临时工·行动干员,但他内部职称却依然是新海市天文会驻地的机要秘书,直接对艾晴负责,再要往上升级的话,岂不是……

    “你在想屁吃。”

    里见琥珀原话奉还,“社保局的进修回去升你天文会的官,你怎么想得这么美?”

    槐诗的眼角抽了一下。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啊!

    不就是抢了她一个人头么?记恨到现在!

    嗤,瀛洲人,就是小肚鸡肠……

    他伸手,从驾驶席旁边的格子里翻出了一包拆封了的七星,拿起里见琥珀的打火机,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瀛洲人,干嘛跑到社保局来啊?”

    “工作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遗产可以拿么?”里见琥珀瞄了一眼自己的烟,脚下油门加速,“我家里的老头儿们还没死光呢,钱哪里轮得到我啊,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入土,我好回去继承家业啊。

    “不,我是说……你一个瀛洲人,为什么要来东夏的社保局?去鹿鸣馆不是更好么?”

    槐诗低头,点燃了烟卷。

    琥珀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变得越发不快。

    “你是社保局还是我是社保局的啊?问这么详细,查户口吗?”她忽然问:“对了,你系安全带了么?”

    槐诗一愣。

    忽然之间,他只看见里见琥珀猛打方向盘,过了一个拐角之后,然后刹车踩到底。瞬息间的动作眼花缭乱,在轮胎摩擦的尖锐的声音里,整个车在原地飞速旋转了起来,好像陀螺那样的。

    短暂的腾空。

    在车里的,槐诗看到仪表盘上那些细碎的东西随着自己一同飞起。

    意识仿佛电光一般,在神经之间流转。

    一切都戛然而止。

    闪电反射。

    在这短暂的瞬间中,他近乎停滞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和自烟卷上飞起的火花一起,看到了一缕凝固在空中的烟雾,

    紧接着,那一缕便烟雾破碎了。

    随着打火机的焰苗一起,被沉重的风声撕裂。

    剧烈的力量自惯性之中骤然降临,粗暴地笼罩了一切,卷灭了烟雾和火光,拉扯着一切,粗暴地抛向了四面八方。

    除了槐诗。

    自这漫长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瞬间中,槐诗一动不动,无视了车身的剧烈回旋和震颤。

    就好像钉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那样,整个人甚至没有离开椅子哪怕一寸。

    只是任由头发飘飞在空中,然后,伸手,重新摘下了那一根飘在空中的烟卷,塞回了嘴角,优哉游哉地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回旋的停滞,一切都戛然而止,在轮胎的哀鸣和车身的震颤里,抱枕、水瓶、烟盒和打火机,一切都重新落在了地板上。

    槐诗缓缓地吐出了肺腑之中的烟雾,将燃至末尾的烟卷掐灭在扶手箱上,回头,端详着准备看他出丑的少女,那眼神就好像看着隔壁拿着铁叉子捅电门玩的熊孩子一样。

    如此的慈祥,如此的无奈。

    “姑娘,车开成这样,我给你个差评不过分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姑娘,车开成这样,我给你个差评不过分吧?”

    “……切。”

    眼看自己的恶作剧没有奏效,里见琥珀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到了。”她看向前方。

    随着刚刚剧烈的回旋,整个轿车竟然滑进了路边最后一个停车的空隙里,在间不容发的距离中完美入渠,甚至没有在前后的车上划出一道缝隙。

    只在地上留下了四道交错繁复的车辙,惊掉了一地路人的眼球。

    估计还会烧掉不少修车的费用。

    而车,已经停在了一栋繁茂商厦的前面。

    数十米外人流如织。

    此刻惊叫声才姗姗来迟。

    一个夹着各种凭证和卡片的本子丢进了槐诗的怀里,里见琥珀指了指前面的入口:“拿着这个,进门右拐,给保安看这个,上专用电梯到六楼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

    槐诗拿起证件,感觉到有些不妙:“你不陪我一起?”

    “算了吧,今天可是授课日啊。”

    里见琥珀的脸色隐约地白了一下,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分外地怜悯起来:“那个家伙一旦高兴起来,简直要出事情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槐诗狐疑地看了她半天,冷笑一声,拿起手里的东西,“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个培训班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下车,径直走向了琥珀所说的方向……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商场,而且还有着贵宾专用的电梯。

    只不过一路上保安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端详着某个壮士牺牲之前的遗容一样,带着一丝震惊和哀婉。

    你们以为这么就能吓退我?

    槐诗冷哼,面不改色地上了电梯,刷卡之后按下了按钮,等待电梯上升。

    他倒要看看,这培训班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

    坑?

    呵呵,再坑能有乌鸦坑么?

    简直开玩笑!

    我淮海路小佩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这阴沟里翻……

    随着电梯缓缓开启,槐诗眼前骤然一黑。

    轰!

    如有实质的声浪随着铁门的开启卷入了逼仄狭窄的空间之中,带着某种可以说令人的灵魂都颤动起来的曲调。

    轰鸣巨响。

    几十台低音炮从四面八方剧烈地震动,传来了令人肝胆俱裂的震撼旋律。

    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youngman!”

    “there'sofeeldown!”

    “Isaid,youngman,pickyourselfofftheground……”

    那歌声是如此的热情洋溢,导致与槐诗竟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入熔炉一般的恐惧和茫然。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庞大的大厅里,那一条条近乎赤裸的魁梧大汉。

    “妈耶……”

    槐诗窒息了。

    这是什么鬼!

    就在翻着微黄的灯光之下,只穿着短裤甚至连背心都不屑与披挂的壮汉们正在热火朝天的锻炼中。

    卧推、抡绳、负重深蹲乃至搏击、摔跤和相扑……

    在这里,没有给娘娘腔们自拍用的跑步机和椭圆仪,只有纯爷们最爱的史密斯架、拳套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杠铃。

    锻炼!锻炼!锻炼!

    无数肌肉在跳动着,嘶吼,随着狂放的歌声一同咆哮。

    就在槐诗错愕地凝视里,那些油光锃亮的健壮身躯碰撞在一处,洒下激情四射的汗水。

    在一块块涂抹着橄榄油的肌肉之上,炽热的汗水化作蒸汽袅袅升起,几乎形成了令人窒息的雾气,将渺小孤单又无助的槐诗淹没了。

    好像地狱一样。

    恐惧化作一只大手,捏住了槐诗的心脏,缓缓收紧。

    会死的。

    再呆在这里的话,自己一定会死……

    毫无道理的,内心浮现了如此的想法,槐诗不敢再看地上正热火朝天地摔跤,连口吐沫都不敢咽,僵硬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疯狂地按动了电梯的按钮。

    快开,快开,快开,快开!

    强者的世界恐怖如斯,自己还是赶快回车里瑟瑟发抖比较好。

    就在槐诗发自内心地祈祷中,电梯门终于缓缓再度开启,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猛然拍在自己的肩头。

    “小伙子。”一个沙哑地声音问:“你准备去哪儿呀?”

    “对、对不起。”槐诗僵硬地回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走错地方了……”

    “不对啊,我们健身房有卡才能上来的。”

    那老头儿抬起手,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勺,展露出比槐诗大腿还粗的胳膊,以及上身那堪称恐怖的肌肉。

    妈耶,肌肉成精了。

    这是槐诗的第一反应。

    就好像重庆的交通一样,可以说夸张到乱七八糟的肌肉毫无规律地覆盖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具看着就让人眼睛疼的健壮身躯。

    和其他健身的人一样,老头儿浑身就穿着一条根本快要什么都遮不住的短裤,要不是脸上的皱纹和下巴上的白胡子,槐诗根本分不清他的年龄了。

    “奇怪,看着眼熟啊。”

    端详着槐诗瑟瑟发抖的样子,老头沉吟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牙:“来都来了,干脆做几组无氧再走嘛!来,我教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健身,谢谢!”

    在他伸手拉住自己前,槐诗一个猛跳,挤入了电梯里,疯狂地按动关闭:“我这就走,不打扰了,您可千万别送,再见啊大爷……”

    “等等!”

    合拢的电梯门猛然被大爷双手分开了,一个锃亮的光头探了进来,端详着槐诗的面孔,眉毛挑起: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今天来报道的小鬼……对吧?”

    说罢,不容槐诗反抗,老头儿伸手,捏着槐诗的肩膀,几乎将他提了起来一样,如若无误地转身走进了健身房中去。

    一路上穿过了那些在地上缠斗的摔跤者和在歌声里举着杠铃扭着屁股蛋子热舞的肌肉大汉,他直接将槐诗丢进了角落里的凳子。

    不知道是这强者的气息太过恐怖还是其他,槐诗一时间竟然没有来得及反抗。

    然后,老头儿坐在了桌子后面,戴上了一只老花镜,泛起抽屉里的本子来,这里似乎就是办公室、会客室外加休息区了。

    “槐诗,对吧?”

    老头儿翻起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抓着笔,另一只手还忙里偷闲抓着一只哑铃练臂肌。

    “对对对,大爷嚯阔落。”萌新槐诗瑟瑟发抖地递上了一罐冰可乐:“大爷怎么称呼?”

    “我姓罗,叫我罗教练就行了。”

    罗老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可乐,然后举到他的面前:“这是什么?”

    “呃,可乐。”

    嘭!

    可乐被捏爆了,巨响。

    “错!这是热量!这是垃圾你知道么?”

    罗老瞪大了眼睛,和煦的面孔瞬间变得肃冷如鬼神:“在我的健身房里,在纯爷们的世界里,这就是垃圾!

    纯爷们,只喝蛋白粉,不需要这种垃圾!”

    随着他说话,浑身的肌肉都仿佛跳动了起来,好似随着老人一起咆哮。

    无数汗水震动着飞出来,几乎落在槐诗脸上。

    槐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行行行,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只想赶快求个解脱。

    “算了,你是新人,不懂这些,注意不要再犯就是了。”

    罗老随手把捏爆的可乐丢到了一边,然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下了槐诗到来的时间,然后伸手:“拿来吧。”

    槐诗小心翼翼地把琥珀给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罗老低头撇了一眼,拍开:“谁要你这个啊。”

    就在槐诗错愕之中,他抬起手,指了指背后写在一块破木板上挂上墙壁的价目表:“我们这是健身房,你来学习,得先办卡啊!”

    学个屁啊!

    学你们光屁股打架吗!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是在一群肌肉壮汉的逼视之下,竟然不敢反驳,只能怂逼掏出钱包,企图先蒙混过关然后跑路。

    “行吧,多少钱?”

    罗老说,“十万。”

    槐诗吓得几乎跳起来,“这么贵?”

    罗老嗤笑了一声,抠了抠鼻孔,补充道:“……美金。”

    “你疯了吧!”槐诗瞪大眼睛。

    罗老不为所动,最后缓缓地说完:

    “一天.”

    一天,十万,美金。

    槐诗被这价码吓得摊在地上。

    这他妈哪里是健身房?这是杀猪屠宰场吧!

    “大爷你是X乡旅游局的吗!”

    槐诗怒了,指着后面牌子上的价目表:“你这上面明明说一年三百块东夏币啊!还送健身包呢!欺负我不识字吗!”

    “你想要和他们一样唱着歌练肌肉,就是一年三百块啊。”

    罗老无所谓地指了指槐诗身后挥洒着汗水的赤裸大汉们:“但你真得是来学这个的吗,小鬼?你觉得升华者需要健身吗?要知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槐诗捂住钱包,一脸警惕:“你一个健身房,不教健身你教什么啊?”

    “当然是教你怎么打架咯。”

    罗老咧嘴笑起来:“怎么和人打架,怎么能打赢,怎么把人打死……我这里能教你的,不就只有这些么?

    按照我们健身界的规矩,先让你体验一节课怎么样?”

    他搓了搓手指,眉毛挑起:“十分钟,只收你一万,我空手和你打,你能让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如何?”

    “大爷你在做梦么?”

    槐诗冷笑,“要不我和你打,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然后你给我一万好不好?我保证到时候跑的比博尔特还快!”

    任你舌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

    想要我的命容易。

    想要我的钱?

    你做梦!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雷霆霹雳(感谢新盟主)

    感谢‘书友20180906125016289的’盟主。

    一片寂静。

    随着槐诗的话语,音乐声一滞,无数锻炼的壮汉错愕地回过头来,就连罗老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如此清奇的思路,真的是他平生仅见。

    而槐诗则平静了下来,神情坚决。

    ——这老王八蛋想要骗我的钱!

    捂着钱包,少年内心之中骤然浮现出无穷的勇气,仿佛连那震耳欲聋的歌声和无数肌肉大汉都不怕了一样。

    坚守底线,绝不动摇。

    表示拒绝之后,槐诗便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子,当着他们的面拉开了一罐冰可乐喝完,以示决心的同时大家顺便划清一下界限。

    快乐水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有人不喝的,简直有毛病!

    然后转身离去。

    如此轻松又潇洒。

    直到背后的老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不屑地问:“连打架都不敢?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看你长得这么娘娘腔,胡茬难道是贴上去的?

    恩,当牛郎的时候富婆快乐系列玩多了也说不定啊……”

    “啧……”

    槐诗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眉头皱起,缓缓回头。

    “老大爷,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话可不能乱说……”

    “恩?”

    罗老似是不接,歪头看着他:“我乱说什么了?不都是实话么?”

    说着,他鼓动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浑身野蛮生长的肌肉像是潮水一般地波动起来,向着槐诗挑衅道:“来啊,小鬼,不爽的话,打我撒!”

    “你确定?”槐诗冷声问,“上次跟我这么说的老头儿还欠我四十块演出费没给呢,别不是讹我。”

    “哈哈哈,小鬼真有想法。”

    罗老咧嘴,脸上短短的白色胡茬像是钢针一样一根根地舒展了起来,笑容变得渐渐狰狞,好像就连那笑意之中也长满了肌肉一样:“如果你能打死我,说不定还能领个几亿的赏金回去呢,哪里需要担心有人讹你呢?”

    “我倒是不怕,但问题是……”

    槐诗看向罗老的背后,努了努下巴。

    就在老人困惑回头的时候,从背后的枪套里拔出手枪拨开保险对准他光秃秃的后脑勺。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扣动扳机。

    轰!

    在枪口喷薄而出的巨响中,槐诗错愕。

    在那一瞬间,他开启的闪电反射中,窥见了瞬间的动荡。

    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自无可躲避之处,老人的脑袋诡异地从脖子上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了原本的方位。

    右臂的肌肉瞬间鼓胀,迸发出铁青的颜色,瞬息间如鞭子一般向着枪口所指的方向扫下。

    那一声破空的脆响和枪声的轰鸣重叠在一处,竟然难以分辨。

    而一颗扭曲的子弹,已经自罗老的手中落在地上。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中涌现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撼:这老王八蛋,GAY是GAY了点,但搞不好真的是个世外高人……

    虽然早就已经断定子弹对他造不成威胁,可老男人的反应依旧令他感觉到一阵恐惧。

    他听得清清楚楚。

    罗老手臂抽下所迸发出的声音不是一道,而是六道。

    就在那肉眼和凡躯难以窥见的短暂间隙里,粗壮地手臂柔若无骨的向前甩出,迎向了灼红的子弹。

    可真正碰撞在一处的,却是他五根宛如拨动琴弦的指头。

    从瞬间轻柔地弹奏,便自扭曲了膛线所赋予的离心,将它自从原本的轨迹之中摘出,扫落在尘埃里。

    近乎恐怖的力量,肉眼难及的速度和骇人听闻的技巧融汇在这一击之中……

    “怎么样?这一手,可还让你满意么,小鬼?”

    罗老对于槐诗背后开枪的行径并不愤怒,倒不如说,对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竟然还有几分满意,咧嘴微笑着,一根根细小的肌肉便在面容之下跳动起来。

    光秃秃的脑壳之上充盈着紫色的血气。

    他自长桌之后走出,缓缓地活动着身躯,就好像热身一样,不断地有铁块摩擦的声音响起,恐怖的热意自那一具躯壳中迸发。

    在擂鼓一样的心跳声里,他浑身的肌肉剧烈地跳动着,可是却没有鼓胀,反而缓缓收缩,到最后,竟然回复到了常人一般的身量,随着他渐渐弯下腰,青色的肌肉映衬之下,就好像一只人立而起的钢铁裸猿。

    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匆忙地闪向了两边,躲避着兴奋起来的教练,生怕被卷入这一场残酷的教习之中。

    “你很不错。”

    罗老却缓缓向前,缓缓说道:“听说你从小娴那里学到了一点寸步的技巧时,我就有些遗憾,她自己学艺不精,根本只会误人子弟。

    今天你既然来了,看在你这一份才能的那份儿上,正好给你展示一下——”

    说着,他在十五米外站定,扭了扭脖子,微微俯下身,向着严阵以待的槐诗做出了冲刺奔跑一般地准备姿势。

    “瞧好了,这就是……”

    槐诗眼前一黑,飓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轰鸣声的迸发里,那一张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苍老面孔抬起眼眸,缓缓地介绍道:

    “——禹步!”

    十五米的距离,一跃而过,甚至就连闪电反射都无从窥见的极速!

    老人咧嘴微笑着,无数紫青色的肌肉重叠在一处,明明眼眉之间还带着林间散步一般地喜悦和轻松,可面目之上所涌现的却是庄严如岳、肃冷如铁的威严和震怒。

    就好像……传说中持杵的明王那样!

    在惊愕之中,槐诗下意识地后退。

    “错了。”

    罗老无奈地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哪里能后退呢?

    后退只有给敌人步步紧逼的机会,既然敌人已经送上门来,那么,就应该先奋尽全力的去进攻才对吧?

    你错过了,唯一一个可以出手的瞬间,只为了换取短短一米的躲闪空间?

    有用么?

    你觉得有吗?

    我来告诉你,没有。

    老人向着槐诗伸出了手掌,可他的速度已经慢了,距离槐诗的衣角只差一线。可槐诗却感觉不到喜悦,反而感受到一阵浓浓的恶寒和危险从老人的手中迸发。

    “看清楚了……”

    那一瞬间,罗老伸出的手掌之上,五指缓缓地张开,隔着三十厘米的距离,猛然收紧了,向后拽出!

    此乃——鼓手!

    五指摩擦迸发出火花,堪比深海的力量向掌心内施加。

    转瞬间,巨响轰鸣。

    在那五指之间,气浪凭空迸发,向着四面飙射而出,化作凌厉的飓风。像有震撼弹在面前爆炸,槐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

    完了!

    他的心里一凉,想要趁势随风向后退出,紧接着便感觉到此刻骤然动乱的飓风……宛如海底的暗流那样,随着罗老五指的拉扯,竟然推动着他飞向前方。

    向着那个三步之外的老人。

    微笑如佛。

    他正向着槐诗伸手。

    就好像他真的一掌抓住了虚空那样。

    紧接着,就在槐诗呆滞的视线里,罗老的另一只手掌抬起,盖向了自己‘紧握虚空’的右拳。

    石头剪刀布。

    啪!

    两者在瞬间碰撞在一处,张开五指的左手已然将拳头包住,动作轻盈又温柔,却迸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轰鸣和巨响。

    就好像看到天和地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合拢。

    穹空坍塌,砸碎了无垠的大地。

    月球坠落,在大气层中烧成了灼热的赤红,然后没入了深海中,掀起宇宙尺度的滔天巨浪,自剧震中散发出如有实质的毁灭力量。

    槐诗的心脏狂跳,脸色惨白。

    那一瞬,随着手掌和拳头的合拢,那嵌合成锤的双拳轻飘飘地向前一送。

    顶在了槐诗的胸前。

    一触即收。

    瞬间的碰撞,奔行在老人躯壳和血脉之中的轰鸣和力量在瞬间灌入了槐诗的躯壳,充斥了四肢百骸,一寸寸地将霸道无匹的力量均匀地施加在了槐诗的每一张筋膜、每一条肌肉和每一节脊椎之上……

    于是,他听见了,天雷奋发,地鼓招荡。

    此乃——

    ——霹雳!

    槐诗陷入呆滞。

    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听见了此生从未曾听闻的狂暴巨响。

    紧接着,他就进入了第三人称模式了。

    一击之下连魂魄都被打出来了一样,感觉不到了肉体,无法操控四肢,只是呆板又迟滞地透过这一具躯壳的双眼,凝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就在这漫长到难以言喻的瞬间中,他看见那一张微笑又狰狞的苍老面孔缓缓地远离了,因为他在向后。

    向后飞翔。

    自寂静中,平滑而顺畅地脱离了大地,回旋在了空中,带着恍惚的神情,划出了一道漫长的弧线。

    三十米的距离一跃而过,他自大厅的尽头掠过了无数健身、热舞和搏击的壮汉,最后落在了门口平滑的瓷砖之上,弹跳,坠落,余势不竭地向后滑出。

    就好像一滩烂泥一样。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他的半截身子就顺滑地倒进了电梯里。

    直到许久之后,槐诗才从恍惚之中转醒,可是却依旧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感觉要命的疼和要命的难受。

    “恩?稀客上门啊。”

    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便看到面前一双精致的凉鞋,还有一双白嫩纤细的脚趾,修长紧致的小腿。

    向上看,便看到了一条灰色的长裙,胸前堪称惊艳的尺度,和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弯起来像是月牙的眼睛,还有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罗娴?”

    槐诗不可置信地问,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带着隐隐绿色的鲜血。

    “恩,好久不见啊,槐诗同学。”

    罗娴弯下腰,凝视着脸上无数毛细血管破裂,鼻孔流出两条鼻血的少年,眉毛微微挑起:

    “你来上门做客了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健身房真刺激

    “你来上门做客了吗?”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被打得很惨。”槐诗剧烈地呛咳着,“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不知道啊。”罗娴疑惑地摇头:“不过这么多上门的学员里,你是被打得最惨的,看起来你很被看好嘛!”

    看好个屁啊!

    我就是没乖乖交钱办卡……

    槐诗艰难回头,看了看那个坐回椅子上淡定喝茶的肌肉老头:“那位是你的爷……”

    “对。”罗娴点头,“是我爸爸。”

    槐诗错愕地看着她年轻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个老头儿那一张七八十岁的面孔,再想想他刚刚堪称鬼神的表现,不由自主地感叹:“真猛啊。”

    “又在说奇怪的话啦。”

    罗娴笑了笑,抬起手指,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虽然我不介意你在这里休息乘凉,但你可以让我过一下么?”

    说着,指了指被他卡住的电梯门。

    “抱歉。”

    槐诗勉强地蠕动了一下身体,只挪了不到一寸,“看来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没关系,只要闭上眼睛就行。”

    罗娴依旧微笑着,好像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紧接着,不等槐诗反应,缓缓起身,裙摆在风中微微飞扬而起,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

    槐诗慌忙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凉鞋的高跟落在了自己的耳边,在一阵带着微弱香气的风中,有温柔地裙摆从他的鼻尖上扫过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槐诗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躺在鼻血积蓄成的血泊里,沐浴着空气中残留的香水气息。

    苍白的脸上满满地全都是震撼、震惊、震荡、震波,反正就是震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耶,健身房真刺激!

    “诶?被打的很惨嘛?”

    大厦之外的停车场里,摇下的车窗外,路过的男人端详着里见琥珀手里的屏幕,啧啧感叹:“看起来罗老师挺喜欢他的嘛!”

    里见琥珀叹息,“局长,你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很容易吓到人的。”

    “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大表哥眯起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当时被罗老师教训的也很惨吧?”

    “断了一条腿吧?眼睛也差点瞎掉。”

    里见琥珀揉了揉至今残留着幻痛的眼眶:“那个筋肉欧吉桑,简直不是人啊……动起手来完全没轻没重的。”

    “实际上罗老师根本不想带学员的来着,虽然别不过玄鸟叔的面子,但送过去的学员都被弄得相当惨,越有天赋的就越惨……”

    里见琥珀没精打采地抽着烟:“所以说你们送我去的是什么给新人下马威的鬼畜训练营吗?”

    “这不是重点培养重点关照嘛,对待同志要像是春风一般的温暖……啊,虽然罗老师的春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

    “那是焚风吧!”

    “啊哈哈,也差不多。”

    大表哥的笑容微微收起:“虽然嘴上不说,但比起学生来说,罗老师更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对手吧?遇到有天资的学生时,手段就会粗暴一点,有时候甚至揠苗助长……但对于有潜力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局长我记得你也去过?”

    “是啊。”

    大表哥的神情尴尬起来:“结果被当做朽木不可雕也,根本理都不带理的,老老实实地健身了半个月……连下巴上的肥肉都减掉了,结果一招半式都没学会,没办法,我是那种没什么天赋的人嘛。”

    说道这里,他就毫不介意地露出笑容,对自己的极限早就有所认知和察觉。

    “小白酱呢?”

    里见琥珀的眼睛亮起来:“小白酱去过么?”

    “没有哦。”

    大表哥摇头感慨:“本来应该是她去的,结果没有进门就被赶回来了,罗老师说是教不了,然后就换我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上了。”

    里见琥珀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也对,十四岁的五阶巅峰,被深渊所加冕的白帝子,哪里是需要别人去教的呢?

    生而知之就是说她这样的人吧?

    那种生来就在规格外的怪物本来就不能拿来作为参考的对象的,倘若妄图以自己的才能去揣度她的极限,恐怕所得到的就只有永恒的失落和绝望吧?

    相较那一份过分庞大的力量,其余的一切其实都微不足道。

    “真可怕啊,小白酱。”里见琥珀掐灭烟卷,问:“那槐诗呢?”

    “不知道……但我觉得,罗老师多半会失望吧?”

    沉吟片刻之后,大表哥如是说。

    “天资不足么?”

    “不,与其说天资,倒不如说志向所在吧?”大表哥自嘲地笑起来:“槐诗那个家伙,多半不会让罗老师称心如意的,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很难让人如愿以偿的人啊。”

    “莫名其妙。”里见琥珀收回视线,似是听懂了,又像是讨厌这种云山雾绕的玄机。

    “不论如何,那位家伙也算在新秀赛之前拿到最重要的经验包了。”里见琥珀又点燃了一根烟,笑容变得幸灾乐祸起来:“虽然这个经验包多半不好吞来着。”

    “是啊。”

    大表哥点头赞同,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

    毕竟负责训练可不是什么沉迷健身增肌的怪老头儿,而是五十年前不折不扣的怪物级升华者啊。

    本名早已经遗失的边境混血,那个如今被称为罗教练的老头儿,可是从不折不扣的战争中厮杀出来的强者。

    早在五十年前,他就作为雇佣兵而活跃在边境的战场之上,当时的他可不是如此慈祥和蔼的老人,而是堪称修罗化身的嗜血生物。

    纯粹论杀人的技艺,不论是赤手还是兵击都是登临绝顶的怪物。

    在他最巅峰的时候,甚至能够在三个小时内,击破天竺的六道轮回之轴,他在饿鬼道和畜生道所留下的评分至今无人能够突破,牢牢把持着天竺的维持谱系中‘鬼畜王’的称号……

    这样的人,哪里是什么温柔善良又体贴的家庭教师呢?

    应该说不折不扣的魔鬼教练才对啊。

    倘若他前路未绝的话,如今的东夏就会是另一番气象吧?

    “真可惜啊。”

    里见琥珀回头,问道:“对了,师匠,他的名字……”

    “嗯?”准备离去的大表哥回头。

    “他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对人讲过。”

    “恩,毕竟是被他亲自抹除的过去嘛,我们这些无关的人最好就不要深究了。”

    大表哥活动了一下关节,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之后走进人潮中去了。

    里见琥珀在原地愣了许久,忍不住摇头叹息。“什么啊,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关上了手机屏幕,里见琥珀将烟卷丢掉,瘫在了驾驶席上,轻声呢喃:“好想吃拉面啊……”

    健身房里,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槐诗才终于有了点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第一反应是手足并用的踉跄爬起来,冲进了健身房里,又摔了一个狗啃泥。

    然后,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老人。

    “这么晚了,还有事儿么?”罗老拿起茶壶兹了一口加了蛋白粉的浓茶,蹲下身端详着他,笑容愉快。

    “教练!”

    槐诗抓住他的手,期待地眨巴着眼睛,好像快要泪流满面那样:“我想学打架!”

    “好啊。”

    罗老微笑着,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POS机,放在了槐诗的面前:“小伙子,健身游泳了解一下,咱们先办张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这么有诚心,你难道不应该网开一面倾囊相授还管吃管喝么?”

    “哪儿的话啊,小鬼,三十年前这种JUMP剧情就不流行了,我教你砍人,你给我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罗老不为所动:“一天十万,看在你姑且还囫囵着的份儿上给你打个折好了,东夏元就行。”

    “行吧……”

    槐诗捧着钱包,猫猫流泪地拿出了一张刚刚办好的信用卡递过去,可罗老扯了半天,竟然没把卡从他手里扯下来。

    “你倒是撒手啊!”

    “我舍不得啊!”槐诗犹豫着问,“要么,咱先办十万的?”

    “一天?”罗老鼻孔里嗤了一声:“也行。”

    “一天?你想什么呢!”槐诗瞪大了眼睛,抬起双手,给他看十根手指:“我是说,今天那种类型的体验课,给我来十次!”

    在寂静里,老人愣在原地。

    好像第一次看到抠门都抠得如此骨骼清奇的学员……

    目瞪口呆。

    “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小伙子。”

    “反正你又不可能把我打死。”槐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抠着鼻孔说:“打不死你就往死里打咯。”

    滴!

    随着POS机发出的清脆声音,罗老抬起头,露出诡秘又期待地笑容:“敢让我这么当陪练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啊……”

    “你不会藏私吧?”槐诗狐疑。

    “放心,既然收了钱,我就会倾囊相授,能学多少都看你。”

    老人咧嘴,面目上鼓起的肌肉中露出了兴奋和狰狞:“做好准备吧,小鬼,从明天开始,我们一天一课……就算你哭出来趴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停下的。”

    “啊,求之不得。”

    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一张怪物的面孔,针锋相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无声地,咧嘴微笑。

    “您老还有什么招数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对策(感谢新盟主茉莉)

    黑暗中,槐诗再一次听见了雷鸣。

    然后他就被打飞了,又双叒……被打飞了,飞在天上,转了七千二百度之后踉跄落地,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还有半截内脏。

    在噼啪作响的声音里,潜藏在四肢百骸之中的劲力爆发而出,他炸了。

    死了。

    槐诗再一次睁开眼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去冲了一个澡回来,再度躺在了床上,回到了命运之书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次回放开始。

    然后迎来了第一百六十九次失败。

    面对命运之书中的记录,槐诗至今还找不到任何头绪,纯粹是单方面的被罗教练吊打。

    那个肌肉老头,简直是怪物一样……

    体验课上所展露出的,完全就是不给人任何学习门路的炫技式技巧,不止是一开始的禹步,还有后面的鼓手和霹雳。

    看起来是简简单单的三招,但完全涵盖了所有槐诗能够想象到的赤手搏击的技巧,在赋予了源质运用之后,就形成了近乎奇迹的效果。

    简直不可思议。

    槐诗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依靠纯粹的肌力运用辅佐以精妙的源质应用,就能够抵达近乎圣痕的范畴。

    千变万化,完全无懈可击。

    经历过槐诗上百次的尝试之后,就衍生出上百种的变化。

    哪怕他完全没有任何掩饰,近乎明明白白地摊开到槐诗的眼前,他也分不清主次。

    只能通过最笨的方法去一次次尝试。

    挨打。

    通过不断地试探来分辨每一个动作和细节的作用和含义。

    而现在,经过了他的记录,他一共找出了禹步中七十一个关系到整体效果的细节,和十九种和鼓手的联动。

    而鼓手这种进攻性的招数就更多了,进攻、试探、防守反击和破防强攻等等等等不同的变化,完全让他眼花缭乱。

    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学他都学不完。

    这都是那个肌肉老头通过无数次战斗中所延伸出的变化和随心所欲衍生出的新细节,好像大师一样随意泼墨却让任何试图偷师的人找不到任何痕迹。

    至于最后的霹雳……

    槐诗已经放弃了。

    太简单了,也太难。

    那是超出了槐诗几百个段位以上的天成之招,但究其本质,却简单无比——剪刀石头布,三种变化。

    纯粹是三种运用方法不同的鼓手结合在一处之后所衍生出的招数,前者没有摸透就像窥见后者的变化,完全就是在想屁吃。

    那种恐怖的威力,只要一下,槐诗就会爆炸。

    天雷轰鸣,地鼓招荡。

    天地合。

    倘若不是老王八蛋手下留情,槐诗早就均匀地炸成了一滩涂抹在健身房外的血浆了,保证连一块尾指节大的碎片都找不出来。

    学不会,挡不住,打不过……

    槐诗还不如回过头去先搞明白最简单的禹步再说……但说是最简单,也只不过是相较后者而言。

    哪怕看上去是脚上的动作,可实际上却牵扯到全身肌肉群的配合和数十种不同的源质应用。

    槐诗所琢磨出的,真的就是皮毛。

    和那种鬼神莫测的突进方式比起来,充其量也就是赶快跑了两步的程度而已……有了这种毫不保留的演示可以山寨,槐诗的进步自然神速。

    倘若不是被打死一百多次的话,那个肌肉老头儿堪称名师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送!”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槐诗再度从床上挺身而起。

    然后他就吓得跳起来贴到天花板上,错愕地凝视着那个蹲在自己床头的肌肉老头儿,目瞪口呆:“你特么想搞啥?”

    这里可是天文会的干员宿舍!

    好吧,虽然叫做宿舍,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外面的酒店里开了一整层房间作为安置,支部才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地方给槐诗这种外地的干员准备床铺。

    但也不能乱闯啊!

    尤其是天刚蒙蒙亮,一个浑身肌肉的怪老头儿除了裤衩背心连个外套都不穿蹲在一个少年的床头。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准备犯罪吧!

    “嘿呀,你醒啦?”

    罗老缓缓地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咧嘴,露出了一口黄牙:“正准备叫你呢。”

    “叫我干啥?”槐诗警惕。

    一个热水瓶和一个毛巾丢进他的怀里,像是炮弹一样,几乎把他砸进了吊顶里面。槐诗吃痛,掉回了床上,一脸茫然。

    “这什么?”

    “毛巾和热水瓶啊。”罗老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跑步了。”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

    “跑步哇,一日之计在于晨你知不知道?”罗老说着,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汗津津的纸条,给槐诗展示上面那一长排项目:“还有今天的有氧、无氧项目……总共十七种,都在这里了。”

    神他妈跑步!

    “你这体验课还包括这玩意儿?”

    “你不是办了卡么?”罗老撮了一口蛋白粉,亮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我们这儿增肌套餐很有名的,我帮你选了纯爷们的档次——只要半个月,再瘦的野鸡也能变成健美硬汉!”

    槐诗已经快疯了:“我能不学么?”

    罗老摊手:“那我也可以不教哇。”

    “行吧……”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热水瓶和毛巾,表情抽搐了一下,抱着最后一线期望问:“我能不能先刷个牙?”

    “刷个屁牙,走了!”

    罗老伸手扯起槐诗,直接捏着后颈好像捏着猫崽子一样提起来,晃里晃荡出门了,临到酒店门口,碰到了早起的艾晴,还颇为热情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槐诗好奇。

    “啊,挺好心的姑娘啊。”罗老扛着槐诗往外走,闻言咧嘴一笑:“听说我去找你,还帮我刷了你的房卡呐!”

    “……”

    槐诗悲愤,凝视着门口向自己挥手道别的艾晴,默默无语两行泪。

    你就这么恨我的吗!

    只能说噩梦一般的一天。

    从大清早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槐诗麻木地跟在罗老身后几乎试遍了健身房里有的没的每一个项目。

    要说热身倒还凑合,但增肌效果绝对没有。

    升华者本身的形体在度过生长期之后就已经固定了,哪怕是狂吃海喝变胖了,瘦下来之后改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部分圣痕,还会对使用者的样貌产生影响。

    就好像山鬼一样。

    哪怕如今已经适应的差不多,看上去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娘娘腔了,但依旧有一股子阴气。

    说是阴柔也好,说是阴冷也好,这都是根植与气质之中的特性——隐藏在山中的鬼魅哪怕被赋予了生命,本质依旧是游离与尘世之外的精魂,隐藏在密林阴暗之中的巡行者。

    要说健个身就能有用,不说变成肌肉壮汉,哪怕看上去再阳光那么一些槐诗也早就去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头发到现在还是齐腰的长度,割了多少次都没用,耗光了自己的生命力还只能从酒店附近找点盆栽和绿植来嗑点回血。

    “所以说,这些项目真的有什么用吗?”

    “开玩笑,当然没用啊。”

    罗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傻子:“你怎么会觉得有用?”

    槐诗顿时悲愤大怒:“那你弄这些图啥!”

    “我乐意啊。”

    罗老认真地说:“健身多好啊,每个人都应该健一健,多巴胺你知道吧?只要……”

    “……讲真,咱就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槐诗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能直接点,直接开始今天的课么?”

    “看样子信心十足啊。”

    肌肉老头儿挑起眼角,咧嘴怪笑起来:“看来昨天给你的阴影还不够啊……既然你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倒是不介意再虐个菜。”

    “人老了别说大话,小心闪了腰。”

    槐诗扭了扭脖子,把碍事儿的毛巾随手搁在旁边的架子上,后退了几步,摆出了标准的迎击姿势。

    “我可是为今天的课程准备好久了。”他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活动着腰身的肌肉老头儿:“可小心一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罗老依旧一片轻松,随意地在自己的健身房里踱着步子,端详着槐诗的架势,微微颔首:“挺标准的罗马式啊,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

    “是吗?我看不像,这种旧式裁判所的准备姿态现在全世界会的人不超过二十个呐。”

    “那岂不是很厉害?”

    “厉害到未必,不过落伍倒是有的。”

    罗老缓缓地弯下腰,摆出冲刺的姿势。

    浑身骨节摩擦,发出宛如琴弦崩裂一般的尖锐声音,夸张到不像样的肌肉迅速鼓起,令他的面目充血,一片猩红中露出了狰狞地微笑:

    “小鬼,这个世界,可是……不断地在进步的啊!”

    轰!

    巨响破空。

    怪物呼啸而来。

    禹步,依旧是禹步!

    一步跨出,数米的距离一跃而过,近乎没有征兆,更没有过程,只剩下了最后的结果——结果就是,罗老已经站在了槐诗的面前。

    鼓动的肌肉如水纹一般波动着,随着他臂膀的抬起,炽热的体温和浓厚的汗臭扩散开来。

    他的右手已经高高举起。

    五指虚扣成爪,好像扯着万钧重物那样,拉扯着爆裂的风,向着槐诗的面孔覆压而下,雷声轰鸣。

    鼓手。

    依旧是鼓手!

    槐诗选择了后退,飞速后退,这一次他的动作,却令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那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禹步,虽然稍显稚嫩,可确实是禹步没有错了。

    可这种临敌后撤蓄力反击的技巧,自己分明没有教过才对!

    但不论如何,瞬息的空隙之中,槐诗已经退出了十米之外,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一样,速度飞快。

    在他的脚下的所过之处,运动鞋和胶垫摩擦,留下了三道焦黑的残痕。

    但是,没用!

    这完全可昨天一摸一样啊,小鬼!

    就算有那么一点悟性,可是却连一点记性都不长么!

    罗老狞笑,劈下的手掌虚握,扯,焚风席卷,瞬间吞没了槐诗,将他如风中的稻草那样,扯向了自己的方位。

    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了。

    那个少年,凭借着禹步后撤的蓄力和他拉扯的力量,竟然趁势腾空而起,宛如飞翔那样地,反而向着他飞扑而至。

    自他的手中,无形的斧刃浮现,向着那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斩落!

    这就是槐诗苦思了一夜之后所想出的反击对策和奇招!

    为了纪念这一至关重要的突破和创新,他决定用对自己影响最深的人来为它命名。

    “吃我这招——”

    少年怒吼:

    “——乌鸦坐飞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快乐吗

    “乌鸦坐飞机!!!”

    随着少年的咆哮,槐诗依然从天而降,向着肌肉怪老头儿的秃瓢举起斧子,一个跳劈!

    自瞬息间,罗老抬头,凝视着少年的影子,眼角缓缓挑起。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啊。

    他的嘴角勾起了笑容,然后,踏前一步。

    轰!

    地板震颤。

    然后,上勾拳!

    于是,风从地起,好像熔岩自地壳中喷薄而出一样,自高热之中,那一道铁青色的拳突破了飓风,笔直地砸向了槐诗的腹部。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

    而槐诗,却自空中转身,宛如飞鸟那样的,以沉重的斧刃调控着自身的重心,在瞬息间完成了变相,紧接着,自挥洒和回旋之中,向着自地而起的拳头伸出手掌。

    五指张开。

    似是防守。

    罗老嗤笑,应该说以卵击石还是杯水车薪呢?没有二十厘米厚的坦克级装甲,只靠着肉掌想要抵挡鼓手所蕴藏的内劲。

    未免太天真了点吧?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铁光迸射,结晶生长的声音里,祭祀刀自虚空中跳出,落入了他那一只手掌中,被握紧,笔直地向下刺出。

    以铁对拳。

    向上轰出的铁拳停滞了一瞬,罗老挑起眼眸,浮现出一丝微妙的错愕和惊奇:就连自己这一招变化也算到了么?

    直觉?

    还是其他什么?

    他脚步一顿,再顿,自轰鸣之中,沉重庞大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向后划出了三米。躲开了自己本能击破的刀锋,重新站定。

    槐诗落地,不可置信。

    原本应对他的进攻,自己还准备了好几个相应的变招,可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后退。

    要说祭祀刀能够砍伤他的话,那才不可能。

    哪怕没有调用圣痕,槐诗都能看得出来,他起码是四阶的升华者,搞不好还是四阶之中顶峰那一筹的强者。

    以他的技艺和力量想要解决自己这一击,几乎可以说有无数的方法。

    “为什么后退?”

    槐诗问,“放水了?”

    “啊,对,放水了,大概给你放了太平洋那么大的量吧。”

    罗老带着嘲弄地微笑,撤去架势,微微活动着浑身的肌肉,近乎毫无防备那样,任由三步之外的槐诗寻找着自己的弱点和空隙。

    “你觉得我会感谢你?”槐诗问道。

    “要说的话,大概是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体会吧。”

    罗老扭动脖颈,噼啪的声音令人发毛:“你看,倘若一味以数值进行碾压的话,战斗可以在一瞬间结束,可所绝出的是胜负,绝对无法给人带来任何成长。

    ——所谓的教育,也不应该这样。”

    “哈。”槐诗被逗笑了:“虽然我很感动来着,但老头儿你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力量,打算虐菜而已吧?”

    就好像那些高手吊打萌新时的丑恶嘴脸一样。

    害怕嘛?没关系,我让你双手双脚……只拿眼睛都能瞪死你。

    令人不快的傲慢和自信。

    可偏偏槐诗却无从拒绝,他确实需要面前的老人稍微降低一些段位,才能够学习到更多。

    “所谓的教育,不就是这样的么?”

    罗老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抛去无关紧要的东西,最大程度上给人带来痛苦,令人知晓恐惧,了解禁忌,接受驯化之后方能自由地生存在规则之下,了解自身的浅薄和错误之后,方能正确地面对这个世界,从而在地狱之中寻觅到取得胜利的道路……”

    槐诗竟然无言以对,愣了许久之后,毫不客气地感慨:“你这个老头儿,脑子一定有问题。”

    “谁说不是呢?难道升华者里就有正常人吗?”

    罗老反问:“小鬼,想要在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里活着,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勇气,有时候,你更需要一点小小的疯狂……恰巧,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难道我作为教师,不应该将这个交给你吗?”

    “那你可真体贴啊。”

    槐诗反讽:“你确定我能学会?”

    “我觉得你一定会天赋异禀。”

    罗老咧嘴,标志性地怪笑起来:“看你自学禹步挺好,那今天这一节课就从最简单的鼓手的构和型开始教起吧——”

    说着,向着槐诗,他缓缓抬起了左手,摆出古怪地进攻架势,铁青色的面孔的肌肉勾起了狞笑。

    “——至于教学方式太过粗暴的问题,你就不要介意了,好吧?”

    “这是你家,东西都是你的,搞坏了不要让我赔钱就好。”

    槐诗无所谓地耸肩,缓缓地展开手,向着他展现刀和斧,露出微笑:“正好,我还有一招龙卷风摧毁停车场想让你见识一下。”

    下一瞬间,槐诗踏前。

    紧接着,破空的轰鸣声爆发。

    于是,槐诗为期十五天的肥宅快乐课,就这样开始了。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听到请回话。”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听到请回话。”

    “洞妖洞妖……”

    “听到了,你烦不烦啊?还有,洞妖是什么鬼?洞拐又是什么鬼?”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角落里,那一台沉寂的自动售货机终于发出了声音,就好像快乐水和冰红茶在摇晃着回话一样。

    隔着厚重的机身,那声音带着一丝女性特有的沙哑与柔和,还有深深的无奈。

    “这不是显得亲切么?”

    柳东黎叼着烟,依靠在售货机旁边,亲密地拍了拍售货机地顶端:“咱俩谁跟谁啊……我要的东西,你帮我找到了么?”

    嘭。

    一声轻响,一罐快乐水就从售货机里掉了出来。

    柳东黎拿起来打开,可其中却并没有某种让人快乐的气泡液体,而是塞满了一卷厚厚的纸,扯出来之后,便成了卷曲的一叠。

    “你要的都在这里了。”‘售货机’说。

    “多谢啦。”

    柳东黎吹了声口哨。

    “不谢,我欠你的。”

    柳东黎低头,一目十行地端详着纸张上繁复的记录,许久之后,不快地叹了口气:“都是一堆鸡零狗碎的破事儿啊。”

    “所谓的家族和家族之前,不就是这种么?从原始时代大家抢猛犸的时候就没变过,以前是抢水抢地,现在是抢钱,都一样。”

    售货机冷淡地说道:“阴家也就是一个金陵本土的小家族而已,槐家……现在就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他的曾祖父槐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当年在边境开拓时期有一点名声,但风口上不差这么一只猪,有什么值得你去注意的地方么?”

    “孽缘啊。”

    柳东黎挠了挠头,无奈叹息:“说来话长……”

    “我倒是不介意慢慢听。”

    “可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和形势?”柳东黎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远处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低声叹息:“大家一定都觉得跟一台自动售货机聊天的人脑子有病。”

    “你从来有病,柳东黎,但你有病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和自动售货机聊天。”售货机忽然问,“四年前,费尔巴哈公馆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现场的,对吧?”

    “……”

    柳东黎的笑容僵硬了起来,沉默。

    “恶性诅咒袭击时间,对不对?虽然被天文会覆盖了,但还有蛛丝马迹抹不掉。”售货机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去关心其他人?”

    “这与你无关。”

    柳东黎终于不再笑了,神情变得冷漠起来:“你调查我了?”

    “柳东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不和一台自动售货机做朋友——”他冷声回应,“尤其这一台自动售货机还在背后调查我的时候!”

    售货机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寂静里,柳东黎的神情渐渐垮了下来,变得无奈。

    “好吧,我的错,大姐你别生气。”他叹息了一声,又点了一根烟,“大家总有一些黑历史,就好像底裤一样,被看到之后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售货机并没有生气,只是说:“我在等你的‘说来话长’。”

    “就是说来话长啦,也没什么好说的。”

    柳东黎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觉得他像你?”

    “……没有吧?好吧,确实有一点。”

    柳东黎的神情纠结起来:“可是……你知道的吧?那种小鬼看上去嬉皮笑脸,其实心里一直丧丧的,讨厌一切,甚至包括自己。有时候会让人很烦,但有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完全不能放着不管啊。

    你看,毕竟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将来他出了什么事情抱憾终生的话,就会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你猜怎么着?”

    售货机的语气变得嘲弄起来:“会这么想的人可不是你一个。”

    似有所指。

    于是,柳东黎彻底溃败,举起双手求饶:“抱歉啦,大姐,你就当临终关怀做好事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售货机轻声叹息:“变得优柔寡断了啊,柳东黎。”

    “难道不是变得更像普通人了么?”

    “是啊,恭喜你。”售货机嘲弄地问:“做牛郎就那么快乐吗?”

    “你以为做牛郎很快乐么?”柳东黎瞪大眼睛,“错了,牛郎的快乐你根本想不到!”

    “那么,快乐牛郎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啊。”

    柳东黎抽着烟,低着头:“我作为局外人,完全就没得插手的余地好么?除了瞎着急我还能做什么吗?”

    售货机没有再说话。

    她已经走了。

第一百九十章 实战训练

    三天之后,社保局。

    实际上槐诗不知道这鬼地方究竟在哪儿,因为一路进来他都带着头套,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坐在了一个空房间里。

    头顶吊着惨白的大灯,面前一张桌子,白炽的灯光下,坐在桌子后面的人面无表情。

    “我又犯事儿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四周,不等坐在对面的末三开口,便熟练地报出:“槐诗,男,十七岁,学生……”

    “……”

    末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僚,不知道他究竟在干啥。

    “嗯?不是审问我么?”

    槐诗大喜,“这么说我没犯事儿咯?”

    “哼,傻子一样。”

    角落里的少年原照双手抱怀,神情不屑,好像憋着劲儿地想要找茬,被末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你跟过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原照神情无辜:“大表哥都让我来的。”

    “叫局长,大表哥是你叫的么,没大没小的。”末三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原照后脑勺一缩,躲过了。

    “所以,有人跟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么?”槐诗举手发问。

    末三神情复杂起来,看了他良久,确认他真不清楚之后,才开口说道:“这里是金陵社保局的监狱部门。由于各种原因,出于保密,我们不能让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和怎么进来。”

    “恩,看出来了。”槐诗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墙面,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末三摊手,“说实话,我只是过来跟你喝杯茶,你大可放松一点,毕竟你如今是天文会成员,你没有违反十二铜表法和边境条例,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况且,带你过来的人又不是我。”

    提到这个槐诗就来气。

    肌肉老头儿那王八蛋,忽然从车上跳下来,抓着他就过来了,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好了,我已经跟他们安排好了。”

    老头儿难得穿了一件外套,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进来,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就好像自己家一样,对槐诗说:“休息一下,等会儿准备上场吧。”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你又给我安排了啥?”

    他算是怕了这老头儿了。

    这几天就想着办法折腾自己,什么健身锻炼都是小意思,后面又是把槐诗反复用鼓手打飞让他体会用劲变化,又是把槐诗双手捆起来自己举着加特林在后面逼着他逃命练禹步……怎么变态怎么来,弄得槐诗都有些想要再多交点钱算了。

    但想到不能向坑钱势力低头,槐诗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没想到这老王八蛋越来越过分,直接把自己塞监狱了。

    “实战训练。”

    老头儿忙里偷闲捏着一个握力器,随口解释道:“每天训练没多大用,学得东西够了,就应该练练实战了,省得练了三年搏击出门被人打得找不到北。”

    槐诗怒而掀桌:“什么鬼实战要放到监狱里来啊!”

    “当然是打死不论,不死不休的那种啊。”罗老一脸认真地反问到:“否则还算什么实战?”

    “……”

    槐诗懵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吭哧了半天问:“你这么干不合法吧?”

    “哈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罗老嗤之以鼻:“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请把自己拉出去枪毙一下,死在你手里的人不少吧……我记得当初杀人放火的时候可没这么娘炮啊,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戚问?”

    “这和那个不一样!”

    “都差不多。”罗老把厚厚一沓东西拍在桌子上:“这是你今天的对手,本应该被处决的一个食魂教徒……被抓住的时候,他正坐在那一家三口的餐桌上,锅里的汤还热着呢,你猜猜煮了啥?”

    槐诗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审判书,许久,摇了摇头。

    “我来你这里培训,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那是来作什么的?健身的吗?”罗老反问:“你学了杀人的本领,又不去杀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至少不是为了杀人才去学这种东西的。”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神情变得坚决起来:“我也不是为了这个而站在这里。”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摇头,令老人皱起眉头。

    “如果你想不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的话,就乖乖地回家喝你的快乐水去吧,小鬼,升华者的世界里可没这么温柔。”

    槐诗的神情平静,只是看着他,反问:“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不好,就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变坏,对不对?”

    “天真。”罗老冷声说。

    “很久之前,有人问我成为升华者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不论选择了什么,到最后都好像成语接龙一样,开始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槐诗沉吟了许久,认真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才隐约明白一点——有的时候重点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有所不为才对。”

    在沉默之中,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或许我选择变强是为了为所欲为没错,但前提不应该是我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除了杀人之外就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么?”

    角落里,原照撇着他,张口想要说话,然后又被末三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说吧,冷艳的大姐便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去了。

    寂静里,罗老沉默地看着槐诗,似是不快,又好像终于窥见了那一张平静面孔之后的什么东西,渐渐恍然。

    “这副小孩子一本正经说大话的嘴脸,真让人不爽啊,槐诗。”

    虽然这么说,可他终于不再用‘小鬼’去称呼面前的少年了,渐渐收去往日的轻蔑,神情也变得平静起来:

    “那么,你要拒绝这一场比试吗?甚至还没有上场就认输?”

    “不,我会赢。”

    槐诗平静地看着他,“既然这是课程的话,我就会完成,如果这是你出的题,那我就会解决。

    但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和教育计划,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我恐怕都很难让你称心如意。”

    “听起来真像是坏学生会说的话啊。”

    罗老愉快地笑了起来:“作为一个教育者,我已经开始期待你‘改邪归正’的那一天啦。”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槐诗起身,拿起了桌子上的判决书,向着门外走去。

    就在槐诗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老头儿喊住了,背对着他的老人忽然问:“喂,你知道对敌人抱有慈悲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吧?”

    “放心。”

    槐诗向老人摆了摆手,“那种东西,我早已经没有多少了。”

    门关上了。

    寂静的灯光之下,那个沉默的老人无声微笑起来。

    在无数肌肉的挤压之下,这一份期待地微笑变得分外狰狞。

    有生以来头一次的,他竟然燃起了一丝教育者的热情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果然,学生这种东西太听话的话就没有意思了吧?

    黑暗中像是传来了无数的低语声。

    就连光芒都无法找破的深邃黑暗里,一个佝偻消瘦的身影带着枷锁,眼眸低垂,好像沉浸在梦中一样。

    可那黑暗却在舞动着,那是无数单薄到几乎难以分辨的雾气,随着低语的声音扩散向四周,可紧接着,又在电光之下退缩,被囚禁在牢笼之中。

    漫长的寂静中无所谓时间的流逝,直到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来。

    牢笼的窗口被拉开,露出一双铁灰色的竖瞳。

    “沃克·卡罗尔。”名为陈青阳的守卫冷声说:“时候到了。”

    “终于……”

    名为沃克的囚徒缓缓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消瘦到近乎骷髅的面目,还有一双大到吓人的漆黑眼睛,咧嘴微笑:“说实话,我以为你们会直接处决我的。”

    “我会的。”

    陈青阳平静地说:“就算你能赢,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已,没必要这么开心。”

    “生存,先生,生存就是最令人愉悦的事情。”

    沃克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无数颠倒梦想和这无数破碎迷梦的气息,每时每刻的都让人沉醉……说实话,我真是爱死这里了。”

    “难得有人喜欢,请你死后记得给我们好评。”

    陈青阳伸手,拉开了囚笼的门,无形的力量解开了沃克的镣铐,令囚禁在他躯壳之内的无数阴暗喷薄而出。

    随着他闭上眼睛,瞬息之间,黑暗中睁开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瞳,或是戏虐或是愤怒,或是愉悦,或是迷茫……无数的眼瞳流淌着,最后,看向了陈青阳。

    “我的对手在哪里?”

    陈青阳说,“就在你的身后。”

    轰!

    那一瞬间,囚笼的四壁在巨响之中缓缓开启。

    白炽冰冷的光芒从穹顶之下照下,照亮了无数庞大的枢纽,就好像钢铁丛林在迅速的变化,墙壁、地板……一切都在迅速的转移,或是浮现,或是收起。

    直到最后,化作了一个庞大的广场。

    而随着沃克卡罗尔的回头,就在开启的大门之后,少年的踪影缓缓升起。

    “啊,如此令人沉醉的源质!”

    在沃克的周身,黑暗里,无数巨大的眼瞳兴奋地颤抖了起来,就好像嗅到了什么珍馐美味那样。

    三阶圣痕·梦魇,于此苏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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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448/ 第一时间欣赏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作者:风月所写的《天启预报》为转载作品,天启预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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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