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武学大师直播勇闯无人荒野
众所周知,澳洲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百多年已经过去了,可是那一场战争留下来的创伤依旧深深的印刻在这一片土地之上。而随着埃及和美洲的粗暴角力告一段落,作为当时双方所争夺的殖民地,本来可以称之第七大洲的澳大利亚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堪称满目疮痍。
这便是大航海时代所积累下来的无数矛盾爆发所产生的恶果。
加起来足足八九千万吨当量的数次核爆将这里超过一半的土地变成了永久无人区,到现在依旧弥漫着致命的辐射。
而双方创造主和升华者之间的斗争,直接将澳洲好像饼干一样掰开变成了两块,紧接着,在剧烈的地震和动荡之中,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永久的沉入了海洋之中,形成了如今全世界最惨烈的昆士兰海湾。
倘若不是当时还没分裂的罗马以及东夏还留有那么一点理智,死命的周旋缓和的话,恐怕两边全面战争早就开始了。
回避掉了BE之后,迎来的也不是什么HAPPYEND。当埃及和美洲拍拍屁股走人之后,所留下来的就是这一副惨烈的状况。
而后续因为缺乏控制,导致大面积沙漠化的恶劣状况疯狂扩散,在四十年之内侵蚀了超过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耕种面积。
到最后,所剩下的就是这么一个死寂的地方。
如今的澳洲只有寥寥十几座城镇联合成脆弱的政府,依靠着矿物出口和重污染工业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要完的样子。
一百多年前据说风景秀丽的达尔文镇,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哪怕呼吸都感觉会致癌的鬼地方。
破败的镇子,大部分街道都空空荡荡,罕见外来者,本地人甚至都不多见。街道上到处落满了煤灰和尘埃。
在好像永远徘徊在这里的刺鼻雾气中,每一个行人都神色匆匆,脸上带着口罩,更甚着还带着头盔或者防毒面具。
看一看这里这么硬核的生存方式就知道了,重金属音乐节长期被澳洲人把持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之下,连零售店里物品的价格也变得分外硬核起来。
一桶过了保质期两年的矿泉水都要九十多美元,落满灰尘的泡面五十美元起……唯一物美价廉的,就只有那种喝了感觉会瞎眼的自酿烈酒。
整个城市的一切都是被几家大公司所支配着的,不论是供水、食物和生产,几乎全都被瓜分殆尽了。
如今整个城市里的人,几乎都是那些大公司的雇员,虽然工资微薄,但至少还能够凭借内部的渠道购买到基本的饮水和食物,乃至其他物资。
而街上唯一一家零售店,也只有码头区那个一年才进一次货的破地方。
只是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十分钟,槐诗就感觉到一阵肺痛,还有一阵深深的抵触——就连山鬼圣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变得迟钝了起来。
要是在这种地方呆的时间长了,别说进阶了,槐诗怀疑自己等级掉回一阶都有可能。
因此,上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便利店里狠挨了一刀之后买了地图。
先搞清楚自己在哪儿。
然后接下来搞明白自己怎么离开这里。
等他跑完了达尔文镇的所有交通枢纽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公交车站相当于不存在,只通往各个工厂的厂区。
而火车站……基本上就只有货车来往,而且都还是来自几个周边地区的矿石,根本就没有去往澳洲另一头的火车。
中间隔着那么巨大的沙漠,还有好几个重度辐射区,连地基都扑不上,更不要说铁路了。
而下一班堪培拉过来拉矿的船要到二十七天之后。
售票员在听了槐诗的状况之后,只能无能为力的耸肩,呛咳了半天之后,建议槐诗到隔壁的城镇想想办法。
去哪里还算方便,只用等五天就有长途汽车。
“……”
槐诗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真的活在现代么?还是说一不小心穿越到了几百年前?
为什么只是出门旅个游而已,就要那么难?
在整个镇唯一一家的破败旅馆里开了一间房之后,槐诗言辞拒绝了肥胖女老板表示可以提供的一切服务,关上了门,就着矿泉水啃了两包压缩饼干之后,发现自己的鼻孔干的发痛。
扣了两下之后,就流出了鼻血来。
狼狈的用泛着异味的自来水冲洗干净,槐诗仰着头靠在吱呀作响的椅子,感觉自己要不行了。
在这个鬼地方再呆下去,怕不是堪培拉还没到,自己就要尘肺病了。
“你傻啊。”
乌鸦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不会雇一辆车啊?”
“能雇到才有鬼了吧?”槐诗叹息。
“雇不到就抢啊!”乌鸦震声:“你还是不是升华者了啊!”
“……升华者为什么在你嘴里就那么丢人啊!”
“你是不是在法治国家呆久了之后适应不了原始环境了?”乌鸦瞪着这个不正气的家伙:“这里可是澳洲欸!出了镇子之后十步就彻底是无法地带的澳洲,杀人放火之后只要没有被人抓住就可以继续逍遥法外的地方,一切逃犯的天堂!
你指望在这里买张票就能带你横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难道你真打算靠十一……”
她说了一半,忽然停下了。
槐诗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靠什么?”
“……”乌鸦愕然地端详了他半天,忽然露出让槐诗不安的笑容:“是啊,既然火车和汽车都不开,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十一路呢?”
“啥?”
槐诗目瞪口呆,都没感觉到自己的鼻血重新流下来:“十一路?你认真的?”
“为什么不啊?”
乌鸦兴奋地拍打着翅膀:“你不觉得这个很合适么?你可是个升华者欸!升华者!我可没听说过山鬼还会怕辐射的,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双腿想想办法呢?到时候你搞个直播,说不定还能再拉一票人气,题目我都帮你想好了——武学大师直播勇闯无人荒野!怎么样?”
“什么鬼的武学大师直播勇闯无人荒野!”槐诗茫然地指着自己:“你觉得这几个字儿里有哪怕一个和我挨得着关系的么?”
“怎么就挨不到了?”
乌鸦反问:“别忘了,你可是果园健身流的免许皆传!称一句武学大师怎么了,可不要堕了师门的志气!”
神他妈果园健身流。
槐诗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自己学费都还没交够呢,全靠着体验课毕业,别说证书,出了门之后罗老连认不认自己这个学生都还难说。
“况且,你头这么铁,怎么就当不得一个勇字了?”
乌鸦问:“那么多地狱你都闯过来了,还怕一个无人荒野?只不过是个辐射区而已,而且都快没有辐射了,兔子都一窝一窝的生了,你怎么就不能走的?到时候,搞个直播,我再怂恿那群小姑娘给你集资送个应援,岂不是又轻轻松松十多万美金到手?”
“啥玩意儿?”
槐诗听见了不对,狐疑地看着她:“什么应援?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怎么就怂恿了?以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收到过!”
“哎呀,怎么能说你没有收到呢?”乌鸦顿时羞涩起来,“你看,前几天,我不是给你买了烧饼么……”
“你特么又吞了我的钱!”
槐诗大怒,拽起这个黑心女人的脖子来,死命摇晃:“还骗我粉丝的钱,我今天立马就要把你的骨灰扬了!”
“怎么就叫吞了!”
乌鸦震声反驳:“我可是辛辛苦苦拍了好多照片换来的,哪里有骗过钱!况且你还这么年轻,姐姐怕你乱花,先帮你收起来,等你成年之后再还给你不好么?”
槐诗特别想要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把这么昧良心的事儿说得这么振振有词的。
今天他总算知道自己那个乐园王子后援会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你特么就是会长!而且还占着位置去骗女孩子们的零花钱!
“啊,你不要误会,实际上我只是粉头,粉头而已啦……会长主要是负责出钱的冤大头,和我没有关系的!”
乌鸦连忙解释:“姐姐不是为你好么?你看,修正值再小也是肉啊!你以为你的运气怎么来的?还不都是姐姐我用修正值一点点的帮你逆天改命么?否则你哪里有发大财的机会哦!
不信的话,你好好想一下,你账户里一旦超过五万块之后,你的运气有好过么!”
槐诗仔细一想,好像她说的还真是。
自己所有资产其实都是交给房叔打理和代持的,而绝大多数流动资金也几乎被乌鸦这个吞金兽给用各种手段抽走了。
实际上口袋里的钱一直就没有多少。
而最近好不容易黑吃黑了一把,结果前脚刚发了大财,后脚就上了群星号,一个操作不注意就要全村吃饭。
虽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她在捣鬼,但不能否认的是,自己一旦有了钱之后,运气就从来没好过?
回想一下自己过去的时候。
穷到发疯的时候好歹能平平安安混一口饭吃。
一旦稍微有点钱,就要死去活来,最后往往还要再狠吃个大亏。
“你原来的命,有个说法,叫做‘万将功成一骨枯’。”
乌鸦的话让槐诗愣了半天,旋即暗暗欣喜:“你是说我以后的成就能顶一万个人?”
“你想多了好么?”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你就是那个‘一’……”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人在澳洲,刚下汽船
“你原来的命,前半辈子就是克天克地克自己,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够硬……要是我放着不管,你只有熬到十八岁才有翻身的转机,如果咸鱼翻身没有翻过来,那可就惨咯。”
乌鸦摇头,啧啧感叹:“到时候啊,别人出货你沉船,别人嫁衣你缝线,别人吃肉,你连汤碗都能给弄砸了……别说当升华者,如果不是有命运之书的镇压,你恐怕早就凉了好么。”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总觉得这个黑心女人在骗自己,但好像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现在呢?”他有些慌。
“现在还是跟筛子一样,千疮百孔啊。得亏我拿着红线帮你多掺了几圈,要不然你早就上路了。”乌鸦悲伤的擦着眼泪:“你仔细数数,姐姐在背后为你默默付出、默默牺牲了多少?现在只不过拿你两个臭钱,你就要扬我!我不要活了!”
在槐诗惊疑的神情里,乌鸦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
等到把这事儿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之后,她就神奇的一抬翅膀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晃若无事的左顾右盼:
“那你现在还等着啥?赶快准备上路呀!”
“真靠走啊!”
槐诗目瞪口呆。
“不然呢?”乌鸦反问:“再等半个月?”
“呃……”
眼看着槐诗犹豫起来,乌鸦顿时好像小孩一样在桌子上打起滚来:“我不管,我要去南极!我要去南极!槐诗,我要看企鹅!”
槐诗真想怒斥一顿:你还看个啥的企鹅,你不比企鹅更黑么!况且,企鹅不都在北极么?
但被她这么一说,槐诗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不就是一个大沙漠么?
不就是几个辐射区么?
自己堂堂一个升华者,难道还怕这个?
要不,试试?
他掏出手机,开始现场搜索:如何横穿大沙漠……
眼看着自己这一把忽悠过去了,乌鸦顿时暗搓搓的松了一口气,再次感受到良心隐隐作痛。
虽然她确实不断的用如今槐诗微末的修正值去对他的命运进行调整,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查缺补漏而已。
而且,也和收钱没多大关系。
成为升华者确实令槐诗的命运产生了微妙的偏移,但更多的影响却是来自于命运之书。
作为代表天国谱系和曾经天国的威权遗物,它本身就代表着天国谱系之主那百分之四百一十二点六四的庞大修正值。
足够将整个现境整个改变四次还有剩余的修正值就归属其中——和它相比,任何人的命运都太过渺小了。
好像被黑洞引力捕获的流星那样。
哪怕它本身对槐诗没有恶意,但只要还存在一天,那么就必然会对槐诗的命运产生庞大的干涉和影响。
难的不是让槐诗成为天国的守护者,难的是……如何让他不被这一份过于庞大的使命所吞没,彻底成为理想国复苏的工具人。
就好像曾经她对槐诗的回答那样。
想要金钱美女、为所欲为,统治世界,甚至长生不死……对于被命运之书选中的人,都属于可以努力的范围之内。
唯独‘幸福生活’这一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太难。
在槐诗过于接近漩涡之前,她只能尽量的延缓这个过程,试图让他的人生里能够多留下一些深刻的过去和美好的回忆。
至少让他能够找到自己的生活。
嗯,顺带让自己多捞一点钱……
简直是一举双得,一石二鸟,一尸两命,winwin,双赢。
但是,进阶的速度必须要加快了……
再一次的,她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松了口气。
缓冲时间还算有空余。
在天国谱系的所有道路之中,唯独天问之路才是最适合槐诗的选择,其所具备的独特天命就连命运之书都无法进行干涉。
槐诗进阶的速度越快,留给自己的操作空间就越多。
两者之间达成一个平衡的可能性就越高。
所以……要不下次再多骗点钱?
半个小时后,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槐诗跑到澳大利亚去了。
【人在澳洲,刚下汽船,第一次横穿大沙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在线等,挺急的】。
在他的求助朋友圈下面,温柔小娴点了一个赞。
“不是很难。”师姐留言说:“带个铲子就够了,还有,记得多带点防晒,否则皮肤会黑。”
“……”
槐诗看得眼角狂跳。
就好像萌新入坑之前看到欧皇和肝帝站在水里,只淹到了脚脖子一样,委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紧接着,柳东黎分享了一个链接。
【老人临终之前的遗言,辐射区你不知道的十大危害,看过的人都转了】
槐诗打开之后,从字里行间的每一个缝里都只能看出两个字——‘脱发’,顿时冷笑一声,回了一张自己长发及腰的自拍。
山鬼想要脱发?
那可比玄鸟玩手游单抽不出SSR还难……
傅依留言:“你去澳洲啦?帮我带个回旋镖回来呀,最好是打死过袋鼠开光的那种!话说,狗磨牙了怎么办?它把我爸的手枪给啃了,刚刚拉了一堆子弹出来……”
得,槐诗已经看到老傅无能狂怒的画面了。
他想了半天,认真留言建议:可能是缺铁,这个症状很严重,让你爸晚上带两把AK回来给它补补就行了。
花了好长时间看完了之后,槐诗发现一堆评论里,竟然只有那位天文会的不死鸟老前辈·吕西安的留言靠谱一些。
这位老前辈本身就是一位极限运动爱好者,不论是脱手攀岩和深海潜水,乃至徒步旅行都投入过相当多的精力和时间,对于各种冒险充满了经验。
倘若不是有一颗不安与平静生活的心,他恐怕也不会接受考古队里危机四伏的工作。
他热心地为槐诗罗列了一张长长的装备列表和注意事项,表示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可以跟他电话联系,并且热情邀请槐诗加入边境极限运动同好会。
以后大家每天下了班,一起去各种危险地区作死,岂不美哉?
槐诗顺手看了一眼这个同好会的主页,只看到了每年平均百分之四十的伤残率。
他是想挑战一下自我,但也没疯狂到那种程度……连忙婉言拒绝。
拿到了装备列表之后,槐诗就和自己马鞍包里的东西对比了起来。
然后发现,不论是帐篷还是各种工具,基本上都在他的储备之中,无非是牌子不一样,但差别都不算大。
而最重要则是食物和饮水储备,也都算周全。
剩下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槐诗打算在本地采买一圈,看看能不能补齐。而就在他趁着中午时间,遍找各处的时候发现,这些东西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匮乏。
只是出售这些东西往往算不上什么正经人。
大家好像早已经对这种来路诡异的旅客见怪不怪。
有的还几次暗示槐诗,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打算跑路,但要不要我来给你推荐一个好去处?有个大佬最近手底下正好缺人如何如何……你若有心,不妨打这个电话,包伙食,包接送。
槐诗只听的目瞪口呆。
反正基本上没人相信槐诗真的打算去横穿澳洲。
唯独售卖简易滤水器的中年女人抽着烟听完之后,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半天,“又是一个找死的?”
“嗯?”槐诗不解。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把烟掐了,从柜子里掏出东西来丢在桌子上,“你是这周第二个想要钻进沙漠里的……四百美金,不讲价。”
“还有其他人?”
槐诗难以置信。
就好像憋着劲儿想要当超级英雄,结果出名了之后被人称为葫芦娃,因为像他这么厉害的还有六个……
“为什么没有?”
中年女人漠然反问:“像你这样找死的,每年达尔文要来十几个,只不过最近找死的特别多而已。”
槐诗顿时好奇起来:“有成功的人吗?”
“我哪儿知道?”中年女人反问:“就算你成功了,会专门再跑回来告诉我吗?”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而且她很会骗钱。
在卖了便携滤水器之后,又在防毒面具上狠宰了槐诗一刀,收了他起码两倍的钱……
但好歹总算是把装备准备完毕了。
再度清点了自己的马鞍包里的各种储备物资之后,槐诗就对着地图开始规划起行进的路线来。
然后,突发奇想。
“你说,如果我能够恢复澳洲的生态环境的话,那该是多大一笔修正值?“
“如果能成的话,你会立刻拥有百分之二十的修正值,而且根据后续发展,你还会陆续收获每年百分之四以上,逐年递减到最后,应该会有百分之六十一左右……到时候,你就是澳洲救世主,几亿移民每天感激的活菩萨。”
乌鸦说完,补了一句:“但我很负责的告诉你,你在想屁吃。”
“嗯?还不许人有点梦想么!”
“虽然有梦是好事,但这种梦最好不要有。”
乌鸦摇头,露出古怪的笑容:“别说你,就算是当代青帝、美洲的农神、香巴拉的‘生长天’一大堆人来了,也要爪麻……你该不会以为澳洲如今这副样子是自然形成吧?”
端详着槐诗愕然的表情,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澳洲的水,嘿嘿,深着呢。”
就这样,在掐灭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之后,又经过了一天的休息。槐诗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刻,踏着夕阳昏黄的光,走向了深邃的荒野和沙漠之中。
只差一步,没收到来自天文会的紧急气象通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旅行的真髓
离开达尔文之前,槐诗最后做的是把手机掏出来关掉。
按照乌鸦的说法: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嗯,虽然原话不是这个,但总是差不多的意思。
毕竟这里是现境,没有天文会收不到信号的地方。
打个电话别说紧急救援,连轨道打击都能给你准备上。
如果全程开着手机,刷着微博,唱着歌,还发着朋友圈,不就一点冒险的气氛都没有了吗?
然后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瞎了。
——他迷路了。
澳大利亚具有全世界百分十六以上的铁矿。
嗯,高中地理书里是这么说的,至少在现境是这样没错。
奈何槐诗直到指南针的开始疯狗一样的乱转之后,才想起这一茬来……鬼知道这破沙漠里究竟埋着多少磁铁矿!
等他准备掉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更见鬼的是……就连星星的位置都在不断的变化。
这破地方的北斗七星就好像某些无良抽奖网站的抽奖大转盘一样,闲着没事儿就瞎逼转,哪个方向都会指,但就是不告诉你正确的方向在哪里。
人在澳洲,浪到失联。
整个庞大的沙漠好像无形的迷宫那样,看上去是千篇一律的荒原和黄沙,但实际上却在不断的变化。
如同疯人院里的资深病号那样,每当槐诗沮丧的时候就发出嘲讽尖锐的笑声。
你不动,我要动,你一动,我乱动,你乱动,我瞎动……
看上去单调无比的荒芜世界,实际上好像是一盘无时不刻不在旋转和搅动的混沌场,一旦走进去之后,整个人都会在迷失在无尽的炎热和荒凉之中。
万幸的是,哪怕这里已经如此混乱,但太阳依旧维持着原本东升西落的规律,能够让槐诗勉强的在晨昏交替的时候找到方向。
还有为数不多的本地‘朋友’。
“请问一下,哪边是南边哦。”
槐诗好像神经病一样蹲在一株仙人掌旁边,龇牙咧嘴的伸手按在它的刺儿上,不厌其烦的问路:“别那么凶嘛,老哥你脾气不太好欸……别气,我就问个路,南边,南边是哪儿?那太阳升起的是哪边?老哥你看上去也才四五岁,怎么就帕金森了哦?我给你浇水总行了吧?那边是吧?”
忍着它们扎手的硬刺儿,槐诗反复问了三株比较靠近的仙人掌、沙棘和灌木之后,总算确定了方向。
然后趁着夜色正浓,槐诗左右看了一眼,确定两边没人之后,就吹着口哨,给三位小老弟浇起了水来。
大家各取所需,相处的还算愉快。
在槐诗见过的所有植物圈中,沙漠里的植物圈可以说是最排外和最吝啬的那种。
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本身就具备着对一切阳光、水分乃至营养都锱铢必较
就好像达尔文的黑心商人们一样。
对于槐诗这种外来的山鬼,根本懒得搭理,还有的甚至极度排斥,在接触的瞬间就直接拒绝了槐诗的沟通。
坚决不将一丁点水分和营养分给外来的植物人。
除非槐诗同样拿出水分来换。
不过这么多天下来,槐诗好歹也算是有了一点经验和收获——尤其是当他发现这群本地的老哥并不在乎你提供的究竟是什么水分之后……
就这样,前进的两天,白天找个阴凉处睡觉,晚上趁夜赶路。
槐诗对照地图的时候,看着远处间歇性喷涌熔岩的活火山,终于确定了自己大概的位置。
他已经渐渐穿过了沙漠的边缘地带,正式要进入了它的正式范围了。
仰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还有雷鸣声,槐诗伸手从背包的悬挂上摘下了防毒面具,戴在了脸上。
然后将衣服的拉链和扣子都扣好。
没等他做完准备,天上的乌云就已经漂移而至,紧接着,纷纷扬扬的灰尘就好像暴雪那样从天上飘了下来。
灰尘之中夹杂着细碎的冰晶,落在面具的护目镜上便啪啪作响。
飓风席卷里,槐诗只能弯着腰,艰难地扛着背包向前。
否则的话,恐怕就要被狂风卷成滚地葫芦,而在攀爬一些沙丘的时候,甚至还要把绳子先掏出来,把自己固定好。
不然的话,轻而易举的就会被动荡的沙丘所掩埋。
时不时的,来自远方工业城市的污染云就会飘到沙漠中,带来尘埃和刺鼻的雾霾,令沙漠的环境越发的恶劣。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吕西安的列表中再三强调已经需要防毒面具了。
一场灰雪之后,一颗能够在工业污染中工作三天的滤芯就彻底的报销了,槐诗的滤芯储备根本就不够用。
他只能发动脑筋自行改造。
如今在面罩的两侧,过滤芯外侧的位置是槐诗用圈禁之手焊上去的两个快乐水罐子,里面仿照水烟的结构进行了分层之后,灌入了炼金术中常备的滤液。
他每一次喘息的时候,都能够听见罐子里发出咕噜噜的低沉声音,那种刺鼻的味道就连滤芯都无法完全隔绝。
但好在也只是难闻,危害并不大。就算是在沙漠里被削弱到了极限的山鬼恢复力,也还能够勉强处理。
艰难的攀爬中,槐诗一脚没有踩稳,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呼啸的狂风刮倒在地上,狼狈的翻滚,面罩从脸上脱落的一瞬,槐诗便感觉自己好像狠狠的吸入了一大口浓酸。
瞬间失去了呼吸的实感。
感觉不到肺腑的存在了。
等他手忙脚乱的把面具扣上许久之后,才终于从内脏的痉挛中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痛楚。
他怀疑自己眼珠子都被这一口陈年老霾烧红了。
澳洲的污染怎么就这么劲!
后面的时间,他死死的趴在地上不敢动,灰烬和尘埃将他掩埋,又被狂风吹散,最终,伴随着远方火山的轰鸣,灰色的尘埃雨雪渐渐消散。
满地的浊黄和尘埃残留的灰色中,槐诗终于抬起头,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抖动着身体,将那些刮进自己袖子和裤腿里的腐蚀性化学物质甩出来。
最终,蓬头垢面的坐在沙堆上,呆滞的仰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一线阳光。
天要亮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爬起来,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处背光的地方,艰难的撑起了自己的帐篷。
钻进去之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趴在上了睡袋上。
动也不想动了。
“还是太弱了啊……”
他轻声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鼾声响起。
在这之前,槐诗从未曾想到过这一片沙漠里,最危险的竟然不是白天,而是晚上。
白天只是炽热难耐而已,而到了晚上,等待人的却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同样,最令人不安的不是眼前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黄沙,而是废墟中那些早已经被废弃的破败城镇……
只是靠近就会感觉到本能的压抑。
那些或是逃犯们修建的聚集点,或者是六十年前大淘金狂热中所建立的临时城镇,再或者是随着水源的消失而被渐渐废弃的聚落……绝大部分残存下来的就只有那些破破烂烂的墙壁,和黄沙中隐约的棱角。
有看不见的敌人在这里。
不,应该说,触目所见,都是敌人才对……
他往日所得意的战斗力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而剥离了自己无所不能的幻觉之后,所存留下来的那个少年在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面前和其他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倘若不是还有乌鸦以及别西卜偶尔会跟他聊几句之外,他可能早已经想尽办法打道回府了。
旅行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情,而且往往是在自找麻烦。
如今他总算对这件事情有所体会。
也对自己的渺小有了充分的理解。
可偏偏是这样……他却觉得自己越发的期待起接下来的路程来。
就好像是趁着群主不注意偷偷的发了黄图没有被踢,冒着漫天的风雪从冰山中露出了青芽尖角,在这个寸草不生的荒芜沙漠中长出自己的枝杈那样。
作死真是太有趣了。
尤其是在这种未曾经历的逆境之中。
他觉得自己一定有病。
但所谓旅行的真髓,不应该就是这样么?
总要有些挑战才行。
等睡了一大觉,槐诗再次爬起来,对着远方的落日伸了一个懒腰。旁边的小型燃气炉上,易拉罐里的水连带着丢进里面的压缩饼干正在一同翻涌着。
差不多等它们煮成糊状的粥之后就可以吃了。
口感令人十分不快,不过,起码管饱。
趁着等待的时间,他就拿出了纸笔和地图,制定起接下来的行进路线来。再次检查了一边补给和装备,确认状况还在自己能够应对的范围内。
槐诗就搓了个勺子,开始狼吞虎咽地对付自己的早餐。
吃完休息三分钟。
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新的一天,新的吃瘪,就这样开始了。
在接下来的苦难时光之中,槐诗竟然发现了这里起码还具有着那么一丁点的优点。
那就是他可以不用再思考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脑子里还会乱七八糟的想来想去,包括晚上吃什么,包括未来怎么样,包括自己以后的人生、就业方向,乃至怎么找一个女朋友等等一切十七岁少年在睡不着的时候会闲着瞎想的东西。
可随着他一步步深入,越发的疲惫和越发的困倦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好像退潮时的海水那样迅速的远去。
最后,只剩下了最单纯的本能。
迈左脚,然后,再迈右脚。
他要继续向前。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存在于这一场漫长的徒步旅行之中。
头顶着不断变化的星空,眼前是一望无尽的荒芜沙漠。
当乌鸦都不再说话之后,陪伴着槐诗的就只剩下了漫长的寂静和远方的风声,还有来自肺腑之中的深沉律动。
呼、吸、呼、吸……
如是重复着,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向前。
他的心里空空荡荡。
不再烦恼连日以来的问题,也不去想那些遥远的未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心中油然有一种深切的恍悟升起。
——他活在当下。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变化
就好像虱子多了不痒那样。
槐诗发现,当你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的时候,人竟然也会奇异的淡定了起来。
近期以来,他沉浸在对于未来的迷茫和不安之中,可当他被抛入荒野的时候,便对自己不知不觉中浮躁的心态恍然惊觉。
不止日益膨胀的信心,也还有一路以来渐渐积累的焦躁。
如今的苦难旅程,好像一个巴掌猛然朝着槐诗打过来。
耳光响亮。
用来自社会之外的毒打将他从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的沉思中惊醒。
——傻逼,别墨迹那么多了。
快想点你能解决的吧!
不论过去多么的复杂和黑暗,令人无法逃避,也不论未来多么的飘渺遥远,让人无从抉择……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值得人去认真面对、慎重考虑的事物。
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当下才对。
恶劣的现实环境强行将槐诗重新按在了大地上,逼迫着他和其他人一样,使用自己的双腿开始艰难跋涉,重新找回了曾经生存的实感。
槐诗为此而感觉到欣喜和充实。
体会到自己的无力和极限,并没有让他沮丧,反而越发的愉快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度过了艰难的前期之后,槐诗渐渐地对这一片过于荒芜的世界变得熟悉了起来。
那些来自澳洲边缘的污染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但新的麻烦渐渐凸显。
水源。
当第六天晚上的时候,槐诗在起床后惯例清点了一遍自己的储备,忽然发现,自己的饮水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了。
路程还没走到五分之一。
水就不够了。
反复核算了三次,并再三削减了接下来每天的饮水配额,哪怕减到仅仅足够维持生存的基准之后,依旧还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存在着。
槐诗的铅笔敲打着手里的本子,陷入苦恼的思索中。
实际上哪怕再怎么减少摄入,依旧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三个。
第一,是立刻掉头回返,算上路上存在的风险和迷路的可能,剩下三分之二的水怎么都足够支撑他回来达尔文去,再进行一轮补给。
幸运的是,他的钱还够。
大不了在镇子附近找个带坏人,执法一波,什么都有了,说不定还能捞一辆车。
第二,从现在开始起,修正方向,往东走,倘若控制摄入的话,在目前的水喝完之前,他能够到达昆士兰海湾。到时候多少水源都能够从容补充。
但最大的问题是,昆士兰海湾到现在都是辐射区,而且还属于天文会重点监控的范围。隔了一百多年了之后,那里的辐射依旧没有回归到安全范围内,但多多少少还在山鬼的承受范围内。
但槐诗不知道自己硬吃了辐射区的水和食物之后,究竟还能不能保持目前的体力和精力,是否还有可能再穿越面前的沙漠,抵达堪培拉。
要赌。
而倘若第一个最保险,第二个还能算小赌怡情的话,那么第三个选择就是大赌伤身了。
那就是头铁向前硬莽。
赌一波自己能够在以前城市的废墟里找到新的水源。
赌成了那就顺利抵达堪培拉吃顿大餐,要是赌不成……他就只能坐在天文会的紧急救援队的板凳上吃冷饭了。
这也不算性命攸关,毕竟天文会的效率摆在那里。
但就太丢人了。
不自量力想要挑战大自然,结果干翻了之后还要等好哥哥们来救——比业余驴友瞎几把走结果出了事儿打110还要可笑。
三个选择。
槐诗陷入纠结之中。
第一个最安全,第二个最稳,第三个最快。
可就没有一个办法能够既安全又稳又快了吗?
乌鸦在旁边端详着他想屁吃的天真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叹气:“你能稍微自觉一点么……你好歹是个山鬼诶?”
“嗯?”槐诗茫然。
“你体内那么多植物生命是白攒的么?”
乌鸦翻了个白眼:“一路上那么多生态圈的结构是给你白看的么?理论上来说,但凡有一个能扎根的地方,你都不至于渴死饿死,你怎么就这么丢人呢?”
“哈?”
槐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么?”
“为什么不能?”
乌鸦反问:“阴魂都能特化成地缚灵、红衣鬼、无头鬼呢,山鬼为啥就不能调整一下自己的科属?”
感受着乌鸦‘全家对你都很失望’的眼神,槐诗将信将疑的闭上了眼睛。
尝试着……将自己变成植物人。
好吧,他本来就是植物人了,但这一次,他要将自己从原本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地区’的套娃型混合植物人进行再次修正。
暂时先封存掉其他没有必要的种类和科属,然后特化为‘热带沙漠性气候’的单一型生存类植物人。
最大程度上降低自身水分的消耗,并提升消化的效率,以适应沙漠里高温和高寒交替的恶劣环境。
主要组成种群——景天科、仙人掌科、番杏科、百合科等等……
肉眼可见的,槐诗身上的源质波动开始飞速的下降,好像跳水一样。
他本来就没有怎么储存过相关的深渊植物,如今将其他的科类生态从自己的体内剥离封存之后,他就感觉到自身的实力开始跳水一样的下降。
山鬼的圣痕在迅速的收缩和干瘪,到最后,仅存的植物种类只足够他胸前裂口中蔓延出来的繁复根系撑起四寸左右的领域,甚至难以覆盖全身。
可不可思议的是,槐诗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轻快起来。难得的感受到了……空气中游离的那么一丝丝细微的水汽。
变弱了,可是却又体会到难得的畅快。
困扰着自己的燥热和干涸在迅速的削弱,虽然没有彻底离去,但却稳稳维持在了只是稍微有点热和干的程度。
而他本身的忍耐阈值却在飞速的上升,往日难以忍受的口渴如今也变得微不足道。
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对。
他的头发在迅速的收缩,变短!
在槐诗惊骇的神情中,原本齐腰的长发已经收缩到连发绳都扎不住的程度,变成了久违的简短。
自己脱发了!
“你见过哪个沙漠里的植物枝繁叶茂的?”乌鸦无奈摇头:“慌什么?你以为变得只是头发么?”
然后,槐诗就注意到了。
自己的皮肤在迅速的粗糙,不复往日的韧性和柔软,而是迅速的硬化,变得坚硬起来,色泽枯黄。
而浑身的毛孔也在迅速收缩,到极限之后,一层根本难以察觉的细碎绒毛就从毛孔中延伸出来,随着槐诗的动作微微在空气里做出肉眼难见的摇摆。
灵活的捕捉着每一缕的水分。
槐诗拿起勺子,倒了一点水在自己的手背上。
便看到那一滴水在无数小绒毛的吸收之下迅速的变少,到最后彻底被他的皮肤所吸收。
耐性翻倍之后,对于水分的吸收和储备能力也得到了惊人的提升。
虽然受限于人体本身的极限,无法真正的像是胡杨那种渴到假死之后等几年再浇点水还能生龙活虎的程度。
但对于饮水的消耗需求已经降低到原本的五分之一左右。
这还是因为槐诗这一类型所储备的所有植物生机都是一般货色,如果能够多来点深渊里的沙漠植物,恐怕他现在自己便能就地生根,连水都不用。
实际上,槐诗也可以强行掠夺其他植物的生机和水分来供养自己。
只不过做了这么久的山鬼之后,槐诗实在不想对那些一直以来对自己多有帮助的植物们动手。
足够槐诗喝一口的水,它们能活半年以上。
哪怕是再怎么排斥外地植物人的沙漠植物,也并没有彻底拒绝为槐诗服务。
山鬼本身依托植物生态而存,倘若生态被破坏了的话,山鬼也没有任何立足之地。除非是死到临头,不抽不行,否则槐诗一般都不会考虑这么残忍的方法。
经过了先后三次调整,槐诗体内崭新的沙漠生态圈终于构建完成。
而此刻,镜子里的槐诗已经变得脸色枯黄,皮肤粗糙的短发少年,就连嘴唇也隐隐透出一丝棕色。
他的眼瞳之上,又覆盖了一层全新的膜状物,最大程度的缩住了水分的流失。
特化完成。
他成功的将自己变成了热带沙漠植物人。
而山鬼圣痕也不复往日的迟钝和缓慢,而是再度顺畅的运转起来,完全完成了沙漠环境的适应。
槐诗忍不住开始反思。
自己是不是头铁的有点惯了?
习惯了凡事拼一波之后,竟然到现在,才领会到这几种寻常山鬼们最常用的技巧。
每一种圣痕都有其长处,尤其是天文会穷搜了全境的神话源典所打造出的天国谱系,每一条道路的每一个圣痕早在诞生之前,就已经被赋予了诸多的特点。
可以说每一个都有其独当一面的领域。
倘若不是乌鸦提醒,槐诗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可以调整自己体内的生态圈,反过来去适应外界的环境。
“知道氪金的好处了吧?”
乌鸦瞥了他一眼:“想想一般山鬼的承受范围多大,再对比一下你的。平民版的能够装下三种生态圈就已经算是计划周详了。哪里能有人像你一样见草就捋,毫不节制,一路狂摸到体内足够模拟现境所有生态环境的?”
“氪金玩家这么厉害的吗?”槐诗目瞪口呆。
“不然呢?那种被无氪海豹吊打的丢人货色,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氪的还不够多。”
乌鸦摇头,扑打着小翅膀,踩在槐诗的头顶上:“行了,别臭美了,走着走着,路还长着呢。”
槐诗收拾好了东西,再度扛起了马鞍包,感觉脚下一沉。
自身的肌力竟然也有所退化?
幸好,虚弱的并不算多,还在承受范围内。
伴随着暮色渐渐升起,槐诗再度踏上了旅途。
不知道为何,他回过头的时候,总能听见天空尽头回荡的隐约声响。
那是仿佛幻觉一样的雷鸣。
“要下雨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缓冲区
两天之后,槐诗再一次听见了雷鸣的声音。
这一次,那持续了两天之后,那遥远的轰鸣越来越近,已经徘徊在了耳边。可当槐诗抬头的时候,却看不到云层。
严格来说,他看到了云没错。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一层漆黑的云好像是PS软件里被调整过透明度的图层那样,如此飘忽的在天穹之上闪现,紧接着,又迅速消失。
来自蜃楼的倒影。
这些天,随着槐诗越发的深入,这样的异像越来越频繁,甚至除了幻影之外,还出现了干涉现实的现象。
在昨天白天的时候,槐诗从梦中被引擎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睛,爬出帐篷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高速公路,从热意升腾的沙漠尽头,延伸向远方的若隐若现的城市。
一辆辆汽车就那样疾驰而去。
可很快,好像察觉到槐诗的窥探,高速公路又迅速消失了,连带着远方的城市,只留下一辆破碎的越野车停顿在一截废弃的断裂的马路上。
已经被沙砾大半掩埋。
而在槐诗睡觉之前,那里根本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究竟是什么鬼?”
槐诗挠着头,看着天上再一次闪现消失的雷云幻象,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明明是现境没有错。
深度异常稳定。
没有任何地狱化的现象和征兆,但为何会频频出现乱七八糟的事情?
“过去残留的痕迹吧?难说,毕竟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呢……”
从天上落下来的乌鸦踩在槐诗的肩膀上:“翻过前面的沙丘,你应该就能看到了。”
槐诗茫然的抬起头,凝视着旁边好像高耸的沙丘,摇了摇头,将背包放下来,捆上绳子之后,吃力的开始向上攀爬。
倘若有稳固落脚点的话,这样的攀爬根本不费丝毫的力气吧?
但倘若想要平稳的在沙丘之上行走,避过危险的流沙区和其他埋在下面的东西,便只能使用来自禹步的技巧,强行将自己的重量分散在每一刻沙砾上。
不难,但是很麻烦。
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而等槐诗爬上沙丘之后,就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目瞪口呆。
甚至忘记把下面的背包再拽上来。
在他的面前——前几天那个城市幻影所在的地方,他终于看到曾经存留下来的废墟。
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保守战争的蹂躏,依稀还能分别出残破的坦克和轰炸机,以及埃及和美洲的旗帜,乃至曾经高楼大厦存留的轮廓。
这些并没有被黄沙所掩埋,因为……
槐诗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眼前的这一切……都悬浮在半空之中。
整个城市好像被粗暴的端起来,摔在地上,然后凝固在分崩离析的瞬间。
往昔存留的创伤被以这种宛如琥珀一般的方式封存起来。
如今,曾经庞大的废墟高悬着,在夜风中缓缓翻滚。如同浸泡在海水之中那样,毫无重量的起起落落。
重力在这里失常了。
槐诗回头,扯起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喝空了的易拉罐,然后灌上沙土之后奋力的向前抛出。
飞出了一百多米之后,飞翔的易拉罐戛然而止。
悬停在空中。
甚至从罐子口里洒出来的沙土也维持着扩散的形状,停滞了下来。
连时间都是不正常的。
槐诗吞了口吐沫。
“这什么鬼?”
“BUG啊,没见过吗?”乌鸦淡定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平静的说:“这才是澳洲最大的问题,不是干涸,不是荒芜,而是连天文会都搞不定的问题……不,应该说,那群家伙是故意如此的吧。”
槐诗不可置信:“查拉图斯特拉密仪失控了么?”
“并没有,实际上,天文会存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三大封锁的运行,哪怕是每年消费全世界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物力,也要维持三大封锁的正常运转。”
乌鸦回答:“但在澳大利亚,情况就有些变化……这一整个大陆,都是查拉图斯特拉的缓冲区,你明白么?
作为断绝所有密仪并开创新时代的查拉图斯特拉,它本身就是由数百个创造主的框架所构成的存在,它具备着代替诸神的庞大力量。
在其中仿照创世的过程而构建了内外五层领域,除了核心之中保存世界轴心的永无之境以外,还有分别以炼金术中的定义命名为活动、形成、创造、流出四大层。
再往下细分的话,还有七大阶段、三十六天、九十一个区,以及数千个模块,都分别具备着自身的功能和独特意义。其中每时每刻所衍生出的定律和资料更是不可计数……
如此庞大的系统和如此复杂的存在,在其内部断然不可能是绝对完美无瑕的,必然会存在着一些难以处理的部分。
那些漏洞、bug和产生的死循环,一旦积累过多,就会导致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出现溢出,进而导致致命的空隙……就好像电脑一样。”
乌鸦忽然问:“C盘满了的话,怎么办?”
“重装?”槐诗下意识的回答,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错,重装。”
乌鸦平静的回答:“将现境隔离,创造出保存重要资料的分区,然后整个将现境彻底凿沉,任由它沉入深渊中去……然后在这之上,建立出新的现境来。
绝大部分人可能甚至没有任何体会,只是眼睛一闭一眨,老母鸡变鸭,世界焕然一新……这就是天文会内部小道消息里流传的灭世计划,槐诗。
每隔几百年,总有这么一两次,嘿。”
她意味不明的轻声笑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澳洲?”
“澳洲,就是为了避免密仪频繁重新载入而预先准备的缓冲区。
原本被俄联和美洲打成无人区之后,估计是觉得反正都已经没什么人了,干脆废物利用一下……当然,除此之外还担任着必要时刻作为消耗品的命运,但这些已经与你无关了。
这里毕竟是现境,哪怕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乌鸦漫不经心的又丢出了一个巨大的炸弹:“毕竟为了保证缓冲区的平稳,存续院将总部都搬到了这里了,肯定不会出事。”
“啥玩意儿?!”
槐诗惊得几乎跳起来。
“存、存续院?总部?这里?”
传说中存在在哪里本身就是极度机密的存续院总部,竟然在这里?
槐诗感觉如果传出去之后,自己的那些变态妈妈粉都要被震撼一整年。
“这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吧?”乌鸦困惑地瞥着他:“我们前两天才从他们门口路过来着……当时你不是还在仙人掌上尿了一泡么?”
槐诗的脸色瞬间惨白:“你怎么不在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乌鸦摇头:“这里的不过只是一个投影而已,他们的总部的物理坐标存在在这里没有错,但并不意味这这里就是出口。
整个存续院都是用架空技术隐藏起来的,他们同时存在于现境、边境和深渊之中,道路四通八达。
如果他们不想让你见到,哪怕你在门口都看不到他们一根毛。
放松点,傻仔,就当在机关单位门口遛了个弯呗,就算被看到了又能怎样?难道会有狙击手瞄你的头?”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总算明白自己前两天时不时后背发凉是怎么回事儿了。
那可是存续院!
保存封印着不知道多少鬼东西的机密机关,一旦大门打开,就会让整个现境的歪曲度上升百分之六十的存续院!
在原本天文会的三大机构中,理想国、统辖局和存续院各有其分工。
倘若从造成的影响上进行概括的话,那么理想国的职责就是追求更多的修正值,统辖局则是负责紧跟其后,维持状况,确保这一份成果不至于流失。最后的存续院,则是负责降低整个现境的歪曲度,为整个世界消除隐患。
正因为如此,理想国会被人认为作风激进,统辖局则被视作迂腐保守,而存续院则将自己隐藏在神秘之中,绝大多数时间毫无存在感。
他们很少和统辖局进行合作,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单干。
而他们出现之后,所在地往往寸草不生。
如果状况被判定为危险到某种程度的话,甚至会整个区域都彻底打包带走……然后找个方便的地方付之一炬,彻底从现境中清除完毕。
一想到自己从这么危险的一个部门门口大摇大摆的路过,槐诗就感觉到腿在打哆嗦。
“放心啦,说是门口,实际上距离存续院真正的位置还差几十个深度呢,存续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
乌鸦淡定地挥了挥翅膀:“预期担心那些事情,你还不如担心眼前呢。”
“嗯?”
槐诗茫然。
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少年看向远方乌云滚滚翻腾的天空:“那不是幻觉么?”
“虽然曾经怀疑过这是某种异常机制导致的问题,但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好像你一直以来看到的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和沙漠里的异常。”
“所以呢?”槐诗问。
“既然是海市蜃楼的话,那就证明,这是一种光学折射现象……用不着我再把物理书上的东西给你重复一遍了吧?”
乌鸦停顿了一下,无奈地说道:“换而言之,雷云是切实存在的,并且一直在积蓄壮大,在澳洲的异常气流和温度中合并成了足够把整个沙漠都浇一遍的超大型自然灾害。”
“然后呢?”槐诗点头。
“然后,它现在已经来到了你的头顶。”乌鸦抬起翅膀,看着被浓厚水汽打湿的羽毛,点了点头:“应该一时半会儿就会开始了吧……所以,你还愣着干啥?”
“快跑啊,傻仔!”
乌鸦在他耳边扯起嗓子尖叫:
“——风暴要来啦!!!”
第四百五十章 天灾
好似天鼓鸣动。
沉闷的巨响从头顶的雷云中扩散开来,紧接着,沙漠便轰然一震,无数沙砾从地上飞腾而起,不安的舞动着。
在难熬的闷热中,星辰和月光迅速被雷云所覆盖。
恐怖的雷光从缓缓压低的无尽黑云中不断地浮现。
当第一滴饱蘸着辐射尘的冰凉雨水从天上落下的时候,槐诗终于听见了好像要撕裂整个世界的高亢声响。
起风了。
一开始是好像粘稠胶水流淌起来一样那种迟缓又庞大的推动,可紧接着,伴随着风速的疯狂攀升,槐诗眼前悬浮在天空中的城市残骸就好像风铃一样发疯的摇晃了起来。
锈蚀的钢铁摩擦,火花迸射,在建筑崩裂的沉闷巨响里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狂风的笼罩之下,整个废墟好像在瞬间被丢尽了滚筒洗衣机里,癫狂抽搐了起来。
无数碎石从其中飞迸而出,从天而降,落在狂舞的黄沙之上。
砸在槐诗刚刚驻足的地方。
而此刻的槐诗,早在乌鸦尖角的瞬间,终于反映了过来,毫不迟疑地扛起了包裹,拔足飞奔。
好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背对着呼啸的疾风,奋尽了自己的全力,不顾一夜跋涉之后积累的疲惫,他化作幻影在黄沙之间跳跃。
狂风从他背后席卷,带着令人窒息的风压,差点将槐诗整个人都掀了起来。
紧接着,黑暗天穹上烈光一闪。
槐诗头皮骤然发麻。
有一道凄厉的电光从天而降,笔直的劈在槐诗身旁的沙丘之上,在扩散的静电场中,无数烧焦的沙砾和粘稠的液态硅化物泼洒向了四周。
紧接着,他便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
因为有一块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大石擦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
好像出膛的炮弹。
大石瞬间撕裂了背包,然后砸爆了燃气炉,紧接着,将收缩起来的帐篷和杂物碾压成了粉碎。
在彻底将背包变成了残骸,它又轰鸣而去。
只要了槐诗半条命。
在半空中,槐诗的眼前一黑,疯狂吐血。
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掉在地上,来不及喘息,再爬起来,向前狂奔。
幸亏重要的东西他都塞在马鞍包里没有拿出来,否则这一次绝对死定了。
而就在他亡命狂奔中,盖格计数器开始发出尖锐的警告蜂鸣。
覆盖了整个天空的黑云之中,无穷尽的雨水紧随其后的落下来,瞬间覆盖了触目所见的一切。
厚重的雨帘裹挟着辐射,在暴风里疯狂的卷动着。
时不时被远方飞来的巨石撕裂,贯穿。
厚重的水汽已经快要让槐诗喘不过气来,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脚下的沙漠迅速泥泞,难以跋涉。
他快要走不动了。
一道道落雷飞快的从云层之中劈下,好像从天而降的刀锋,势如破竹的将一切撕裂,稍纵即逝的照亮这个即将被淹没的世界。
也照亮了沙漠的尽头,那一排……宛如黑色高墙一样席卷而来的浩荡洪水!
天地轰鸣!
完犊子了。
槐诗脸色惨白,这一次恐怕真要凉透了。
“包!你的马鞍包!”乌鸦从他的领子里钻出来,高声呼喊着:“你倒是用一下自己的装备啊傻仔!”
槐诗瞬间一愣,旋即狂喜,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马鞍包。
——睿智者的生存背囊!
不是还有一次至关重要的契机自己没有使用过么!
他没有火急火燎的迅速抓住这一跟稻草,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他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肯定不是一把伞!
而是一个能够迅速带自己远离这里的东西,能够让自己逃走的速度加快,不会被洪水卷进去的逃生道具!
当捋清状况的瞬间,槐诗伸手,探入马鞍包的内袋里,抓住了一个握柄:“就是你了,皮卡丘!”
下一瞬,随着他手掌的拔出,一个被压缩在细长口袋里的东西从马鞍包里被他抽出来。
好像是一个小型的背包一样,可是除了几根固定的绑带之外,还有两个绳索连接着的握柄,令他搞不明白。
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了。
他感觉到大地疯狂震颤,脚下泥泞的沙漠已经开始颤抖,远方浩荡洪水一路暴虐蹂躏而来,即将吞没一切。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新的背包挂在了身上,扣好了所有的安全绳。
紧接着,奋力扯动了两把握柄。
砰的一声轻响。
伴随着压缩背包中火药的爆破,收缩在其中的厚重物品在瞬间弹射而出,在烈风中疯狂扩散膨胀。
转瞬间在槐诗的头顶迅速升起。
巨大的伞面被狂风所充满,迅速地向着天空中升起。
好像拔萝卜那样,将槐诗从地上拽起,身不由己的冲上了天空。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已经来到了距离地面数百米的高空之中。
厚重如铁的黑云就在他的头顶。
简直触手可及。
槐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一道道雷光之树从自己身旁狂乱的向着大地劈落,紧接着,在暴风之中,呼啸的轰鸣扩散。
来自远方的洪水浩荡奔流,将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彻底淹没。
海啸一般的洪水寄托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将下面城市的废墟碾压成了粉碎,吞没了异常区,浩荡扩散。
滚滚浊流之上,暴风里的槐诗完全喘不过气来。
将他在最后关头,拉上天空的,正是从马鞍包中取出的紧急救生设备——一顶滑翔伞。
如今伴随着狂风的席卷,他感觉自己变成了风中一片飘零的叶子,无力的狼狈翻滚着。在暴雨的冲刷之下不断的下降,又被暴风托举着飞起。
厚重的雷鸣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
他蹩脚的拉扯着两个握柄,操纵着滑翔伞的方向,让自己不至于被雷霆击中,或者被什么从天而降的鬼东西砸成肉泥。
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下,一切都历历在目,所有危险的征兆都被洞若观火的标注而出,让他从容躲避。
并没有多久,他就掌握了滑翔伞操作的技巧。
只要注意躲避雷鸣就好了。
暴风会推着他翱翔在天空之中,躲过大地上奔涌的洪流和危机。
在恐惧和后怕渐渐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飞翔带来的新奇。
哪怕此刻他感觉到的不过只是滑翔而已,但依旧忍不住沉醉在其中,感受着动荡的暴风托举着自己,飘飞在雷云和脚下的泽国之间。
每当感受到自己被云层中的静电覆盖的预兆,或者是死亡预感的提醒,他便立刻搓出一根铁条来奋力抛出,将雷击的目标从自己身上转移走。
他甚至还有空在天空中俯瞰着这一场天灾所带来的恐怖景象。
整个世界都被吞没在无穷尽的暴雨和洪水之中去了。
来自海湾区的辐射回荡在这一片荒芜的天地之间。
一切都好像被丢尽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被奋力的摇晃。天和地都在旋转震颤,宣泄着漫长时间以来所积攒暴戾怒火。
而槐诗好像一只会飞的小虫子,颤颤巍巍的躲避在天地之间,避免自己成为这一份暴虐宣泄的对象。
可紧接着,他还没有来得及将一口气吐出来。
便看到了远方令人绝望的景象。
那是无数暴风的去处……
在狭窄的洪流和黑云的夹缝之中,有一道粗大的巨柱从大地的洪流中缓缓升起,紧接着,黑云扭动着,又形成漩涡,缓缓压下。
到最后,两者自风洞的吸引之下形成了吞没一切的庞大龙卷,向着四周放射出炽热的雷光。
巍峨而庄严的姿态降临在天地之间,拉扯着万象向着自己的腹中坠落,为一切都带来了彻底的毁灭。
“你妈的,为什么!!!”
槐诗再忍不住猫猫流泪的冲动,在滑翔伞下面发出了尖叫。奋力拉扯着滑翔伞,想要改变方向。
可是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被龙卷风的力量所捕获……正在不由自主的顺着暴风的所向开始移动。围绕着那一道灰黑色的庞大龙卷旋转……
如此迅捷又迫不及待的投向死亡的漩涡。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槐诗被滑翔伞拉扯着,开始疯狂的旋转,在空中翻飞,不由自主的开始了翻滚。
天旋地转。
他奋力挣扎,可是却没有任何卵用。
那一道庞大的龙卷越来越接近,越来越狰狞,隔着无数沙砾和水汽,槐诗甚至能够看到其中所蕴藏的恐怖雷光。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有一个小石子砸在了他的防毒面具之上,瞬间砸碎了坚固的外壳。庞大的动能好像狙击枪的子弹一样,擦着槐诗的额角呼啸而过。
倘若不是在死亡预感之下,他下意识的扭了一下脑袋,恐怕他已经被石子爆头了。
可这也不过是延缓他死亡的时间而已。
因为龙卷已经近在咫尺。
无穷尽的死亡预感从他的躯壳内蹿升而出,好像这个世界上每一寸空气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他,将他碾压成肉酱,令他尸骨无存那样。
伴随着滑翔伞破碎的哀鸣,槐诗被甩了出去。
他终于从天而降,砸向了龙卷之下疯狂涌动的洪流之中。在缺氧的窒息和剧烈的昏沉之中,槐诗下意识地扭动着身体。
祈祷自己能够像鱼一样游动在风里。
可是已经晚了。
他早已经被晒干变成了一条咸鱼,如今,该下锅的时候到了。
他逃不了。
恰如从天而降的陨石,扑面而来的风声怒吼里,槐诗突破了龙卷的外层,坠入了酝酿着无数电光和毁灭的死亡真空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可思议。
世界在一瞬间好像骤然寂静了。
当他在剧烈回旋中抬起头,仰望下面的时候,那动乱的场景就被稍纵即逝的雷光所照亮了。
可在暴虐动荡形成无数漩涡的泽国之中,竟然还有一处海面维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在那一双皮靴的践踏之下,无数涌动的力量被轻而易举的配平,应力、拉力、重力乃至真空等一切无所谓的东西都慑服的陷入了瓶颈。
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行走在凝固的水面上,好像行走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
涌动的暴风无法将她吞没。
因为她好像幻影一样,行走在暴风之间稍纵即逝的空隙之中,平静的徒步向前。
察觉到从天而降的槐诗,带着防毒面具的面孔就困惑的歪着头,好像思索着从哪里飞来这么一个鬼东西。
紧接着,伸出手。
槐诗感觉有无形的手指拉扯着他的脚脖子,伴随着那个身影的拉扯,猛然将他扯向了那边。
紧接着,轻而易举的伸手,捞住了后领。
近乎不可思议地将他从天而降的庞大动能化解,只有脚下平静的水面震颤了一瞬,传来沸腾一样的沉闷声响。
槐诗眼前一黑,受不了层层抵消之后依旧庞大无比的反冲,还有如此剧烈的变化,陷入晕厥。
在昏死过去之前,他只从暴风中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好像幻觉一样。
那个声音轻声笑着,如此愉快。
“竟然真的来了吗,槐诗?”
两更完毕,月底最后三天据说有双倍,大家记得把月票留给我呀~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旅行者(感谢万订烂尾幼羊席狗肉亘的盟主)
在好像潮水的低沉回音中混杂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响。
槐诗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悬崖边缘,还有边缘之下滔滔奔涌的浊流。
雨水已经停止了,但看不见星空。
他就躺在一处从洪水中突出的岩石,枕着自己的马鞍包,旁边就是燃烧的火堆。
试着活动了手脚,感觉到了浑身传来的痛楚,几乎快要动不了了。
听到他的呻吟声,火堆前面背对着他的消瘦身影回过头来,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防毒面具,露出满头斑驳的头发,还有这一张苍老又陌生的面孔。
“你醒啦?”
他咧嘴,露出了一个诡异又阴森的笑容,愉快地低头拍了拍身旁的手术箱:“变性手术很成功,科科科,从今以后你就是漂亮小姑娘啦……”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叹息:“别吓我啊,师姐。”
“嗯?“
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微微停滞,旋即微妙变化了起来,变得温柔又愉快:“猜到了吗?”
说着,‘老人‘抬起手,从自己的脸上又剥下了一层纤薄的面具,展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熟悉面孔,长发如水从肩头滑落。
罗娴的笑容愉快,眼睛微微眯起,好像一对月牙那样。
“怎么发现的?”
“之前你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么?”槐诗艰难地撑起身体,摇头:“那个时候我姑且还算清醒着呢。”
“怪不得睡得那么沉,怎么叫都不醒。”
罗娴托起下巴端详着他,充满兴趣:“我等了那么久,就一直在想……如果他再不睁开眼睛,不如悄悄的把他脖子捏断吧,真是犹豫了好久。”
“……”
槐诗无奈的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多谢你不杀之恩?”
“不用谢。”罗娴摇头:“因为实在忍不住,我就把你的脚趾头全都捏碎了来着。”
槐诗吓得几乎从地上跳起来,旋即,就看到罗娴恶作剧得逞了一样的笑容:“开玩笑的……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不……只是……”槐诗想了很久,挠了挠头发:“只是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和你见面而已。”
“这样才算邂逅嘛,对不对?”
罗娴伸手,将槐诗从地上浮起来,撑好,然后将一个塑料碗塞进了他的手里,热腾腾的咖喱米饭正散发着迷人的响起。
“来,正好熟了,吃吧。”
“谢……”
槐诗下意识地拿起勺子,谢了一半,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反应过来,看向碗里的咖喱时脸都绿的跟咖喱一样。
这饭闻着真香,可吃起来……会要命吗?
“……”
罗娴歪头看着他,拿着勺子从他碗里舀了一勺,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速冻食品,我就热了一下,总不至于也会害你吧?”
槐诗咀嚼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味道也还行,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味道哪里不对,尤其是随着他的咀嚼,嘴里的咖喱越来酸。
太酸了!
为什么会这么酸?!
他的表情都抽搐了起来。
“啊,好酸!”
罗娴吃了一口之后,也终于反应过来,遗憾的摇头:“大概是过期了吧?”
“……呃。”
槐诗看着她手里的勺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个勺子,刚刚还是塞进自己嘴里的那一个。
罗娴疑惑的看过来,“吃不惯吗?”
“不,没有,很惯!”槐诗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低头猛吃了一口,眉头皱起。
这一次是苦。
好苦啊,太苦了……吃的让人心中酸楚苦涩。
可再吃了两口之后,那种苦味有迅速消散不见了,只剩下了咖喱本身的味道,也就是没啥奇特的那种味道。
吃完之后,罗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湿巾,过来给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汤汁。
细长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不要不好意思,你只是肌肉重度拉伤了而已,就当自己是病人吧。”罗娴将湿巾丢到火堆里,微笑着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槐诗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到一阵阵酸痛。
随着他刻意的调整,体内的生态圈再度变化,茁壮的山鬼圣痕在迅速地扩散全身,全力开始向着再生性发展。
骨裂了几根,内脏有了轻微的破裂,脑震荡,还有雷击灼伤……但都不是什么要害型的重伤,稍微修养一下就好了,不会影响状态。
但就是得多喝水。
然后,一个巨大的水箱就放在了他的跟前。
“请吧,审判者阁下。”罗娴笑着,“特意为你准备的。”
简直是准备周全。
“呃……你怎么又这么多水?”
槐诗不可置信,他能够感觉到里面的水没有任何辐射的存在,纯天然的洁净水源。
罗娴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旁边的铲子,“找准地方,向下挖一挖就有了嘛。这地方的地下水脉还是挺丰富的,只要找准地方向下打几拳,水就会自己喷出来。”
“……”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难以理解罗娴的找水方法。
可回忆起她在风暴和洪流之中任意漫步的景象,就越发的感觉到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罗娴不解,歪头看着他,“只不过是风暴而已,趁它不注意,就能躲过去吧?”
“原来如此,我懂了。”
槐诗恍然大悟:“原来是趁风不注意,那水上行走的那一招,就是趁水不注意咯?”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槐诗。”罗娴认真地说:“那样的话不就掉下去了吗?没有阻力的话,会摔的很痛的。”
“……”
我觉得咱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一个频道上啊大姐。
咱们真的是一个培训班里出来的么?
为什么你就比我秀这么多?
“那又是因为啥?”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查克拉?”
“你是说天竺的脉轮法么?啊,这么一说的话,确实稍微努力一下就做得到,但太费力了吧?”
罗娴摇头:“实际上,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禹步应用方法来着,如果你学会地陷的话,很轻松的就可以掌握,回头我教你吧。”
“还是算了吧。”
槐诗忍不住呛咳了一声,感觉到天资的差距。
自己别说地陷了,还在天崩那里卡的死死的,只能拿去客串一把不入流的机甲古武,真让他肉身操练,恐怕当场就自爆了。
从果园健身房毕业这么久,还停留在鼓手最基础的阶段,和弦技巧哪怕是刻意蓄力,也只能保证大三和弦的成功率。
什么时候能把‘霹雳’用好了他就偷笑了。
哪里还敢好高骛远。
他重新瘫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铁吸管吸着水箱,忽然反应过来,想起了罗娴对自己的称呼,感觉不太对:
“等一下……审判者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不知道么?”
罗娴茫然的看着他,看到槐诗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还没拆开塑封的卡片。
“你出新的卡牌了哦。”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梗起脖子凑近,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那是一张崭新的万事牌?
大事记系列‘群星斗争’限量卡牌包。
【审判者槐诗】
十六张角色卡之中序列编号no6。
青铜卡背,还有还有代表着卓越贡献的镶银边框,卡面上则是从群星号监控录像中截取的一个背影。
天文会的武官站在断头台前方,面目笼罩在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中,可眼瞳却好像燃烧着那样,展开双臂,垂首向着事件的元凶之一宣告审判到来。
效果处刑人:当这张卡牌登场时,所有获得天文会‘黑函’标记的卡牌都将扣除一点生命值,并被赋予防御减一的临时虚弱状态。
就在最下面,还用黑体字写着简短的介绍。
【审判,你的审判已经来了,你的审判就站在你的面前现在,你的审判者在看着你。】
槐诗看完,呆滞了好久。
难以置信。
“我这是又进卡池啦?”
“是啊,因为不是主角,所以发售数量4000张,结果卖疯了。”罗娴将卡牌塞进钱包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呢,怎么样?有大姐姐这么支持你,感不感动?”
槐诗不知道自己感动不感动。
他只知道自己在罗娴跟前一点都不敢动,就好像被狮子老虎顶住的傻狍子一样。
尤其是火光照亮她水润嘴唇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她好像还没吃饱,饥肠辘辘。
死亡预感隐约的升起又迅速的消散,如此往复循环,窜的他后脑勺发凉。
槐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马鞍包。
美德之剑还在里面揣着呢。
要不要,再给她补一针疗效?
好像知道槐诗心里在说什么一样,罗娴轻声笑了起来:“同样的招数在我跟前是没有用的。”
你是哪里来的圣斗士吗!
反正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更何况罗娴还救了自己。
她想要杀自己,自己早就凉透了。
槐诗只是不清楚如今的罗娴是什么样的状态,是否像是罗老所说的那样平静了一些,是否还被深渊之爱所纠缠和困扰,无法正常生活。
罗娴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异状。
举止如常。
或许,只是他心里有鬼。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渡师姐之腹。
而罗娴则娴熟地收拾餐具,近乎奢侈的用净水洗干净之后收起来,槐诗能够看到,她的背包里好像只带了这些东西。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带。
虚假的武学大师,真正的武学大师.jpg
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挫败感,槐诗忍不住越发的无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干嘛那么想不开,闲着没事儿和真正的天才比能力呢?
在漫长的夜里,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这些日子一来的生活,而槐诗也挑挑拣拣的将自己一路作死的事迹讲了出来。
“外道王吗?”
罗娴听到群星号上的战争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在东南亚见到他,原来是这样么?”
“嗯?!”
槐诗瞪大了眼睛:“你见到他了?”
“是啊。”罗娴颔首,油然感慨道:“是很和善的老爷爷啊,和父亲说的完全不一样,还借了我不少钱。”
“……”
槐诗顿时绷不住了。
为什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这么大?
遇到自己就是重拳出击,碰到美少女就借钱了?
这差别待遇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但……他好像用的也是鼓手?”槐诗求证道:“和罗老师有什么关系么?”
“要说的话,差不多是祖师爷的那种吧?”
罗娴想了一下,颔首说道:“不过十四年前,他是被父亲一拳打进深渊里的来着要不是因为这个,父亲现在应该早就是五阶了吧?
“……”
绝了,神他妈祖师爷。
没想到罗老师也是个带孝子,直接把自己老师给揍凝固了!
“总之,以后遇到之后要跑的远远的。”
罗娴提醒道:“虽然外道王还不至于将怨气撒在小孩子身上的,不过,门风就要求很严,如果达不到他的要求,会被他顺手给清理了门户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低头看向了手背上的那一道隐约的伤痕,回忆起了前些日子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神情就变得愉快起来。
行吧……
你们爷孙俩相处看起来还挺‘融洽’。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决定不掺和这一档子破事儿了。
反正当初跟外道王打的是奥西里斯,跟他淮海路小佩奇有什么关系?
在槐诗讲完自己一路的作死之旅之后,两人的对话就陷入沉寂。
寂静里,槐诗躺在地上翻来覆去。
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向火堆旁边铺下睡袋的罗娴。
“这些日子以来……”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旅行吗?”
“对啊。”罗娴伸手,拿起自己的背包,给他展示上面奇奇怪怪的纪念品挂件:“你看,东夏、俄联还有东南亚,然后从这里中转,再到美洲去,美洲逛完了之后去罗马,最后再到埃及……”
好像炫耀宝贝的小孩子一样,她得意的笑起来:“很厉害吧?”
槐诗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是啊。”
罗娴平静的点头:“旅行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一个人上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总觉得看什么都新鲜。但总感觉自己好像土包子一样啊……你该不会笑话我吧?”
“不不不。”
槐诗连忙摇头,看着她举着地图和路线愉快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之后,低声问:“娴姐,你不孤独吗?”
旅行是一件孤独的事情。
哪怕有乌鸦和别西卜陪伴,这些日子以来,槐诗依旧会是不是的感受到寂寞。
抬起头是永恒的星空,眼前是无限广阔的荒芜大地,看不到尽头的旅途长路,还有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世界。
就好像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孤独的向前。
可自己这才几天而已,而罗娴却已经走出了那么远和那么久,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上。
她会感觉到痛苦和难过吗?
槐诗不知道。
罗娴好像也被问住了。
放下地图,回过头来,困惑地端详着槐诗。
许久许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当然啊,槐诗。”
她说,“我当然会感觉到孤独,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不都是孤独的吗?哪怕是现在当我们近在咫尺的时候,你会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槐诗愣住了。
罗娴低头端详着少年的脸,眼瞳像是镜子一样,映照着他的面孔:“所以,你会害怕吗,槐诗?”
“我……”
槐诗下意识地躲闪着她的视线,可紧接着,就听见细碎的声音。
那是她在挪动膝盖靠前。
然后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扶住他的脸,逼迫着他看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睛,直到他无法逃避。
然后才露出近乎宠溺的笑容。
就好像曾经他拥抱自己那样,拥抱住了他。
“不要怕,槐诗。”
她轻声说,“不要怕。”
“唯独这件事情我可以断定你绝对不是孤独的。”
罗娴的温柔低语:“我相信,不论你去往何处,那些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都会陪伴在你的左右,其中也一定会包括我的那一份。”
槐诗愣在原地。
只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她的呼吸。
直到她松开了手臂,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呆呆的看着她。
忍不住有些脸红。
“这个,咳咳。”他忍不住移开视线,“听上去好像表白啊。”
“嗯?”罗娴歪头看着他,笑容依旧:“你的这句话听上去也很像是婉拒的样子诶。”
“呃……”槐诗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没关系。”
罗娴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告诉他:“就好像是你以前没有放弃我一样……我也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她认真地告诉面前的少年,“倘若我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可以称之为爱的东西,那么一定会将它留在你的身边。”
槐诗愣在了原地。
可她却微笑起来,最后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脸,转身,回到自己的睡袋里去了。
“好好休息吧,槐诗。”
她闭上眼睛:“明天你就要再次去旅行了,我相信,哪怕是你一个人,也是绝对不会孤独的旅行。”
“嗯。”
槐诗躺在罗娴给自己铺好的毯子上,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过了很久,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看向上身旁。
罗娴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睡袋里,呼吸均匀,好像在沉睡一样。
“那个,娴姐……”
“嗯?”
“……谢谢你。”
“不用谢。”她侧过身来,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这不是大姐姐应该做的吗?快睡吧,晚安。”
“嗯,晚安。”
槐诗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沉沉的睡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
柴堆已经熄灭了,而罗娴也好像梦境一样不见踪影,只有身子下面的毯子好像还残留着梦中的余温。
槐诗缓缓的起身,茫然四顾,看到在夕阳之下渐渐消散的黑云,以及重新展露出的空旷星空。
滚滚浊流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依旧干燥的黄沙和无尽的荒漠。
他的旅程还尚未结束。
前方还有漫长的苦行为他存留。
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出乎预料没有任何动摇,反而变得充实又宁静。
将毯子卷好收起来,再一次地,扛起了马鞍包,却有一个小挂件从毯子里掉下来。
那是好像来自于何处的纪念品,用铁片勾勒出一个手持登山杖的旅者背影,感觉就好像随时准备着出发那样。
槐诗端详着手里的挂件,忍不住笑了笑,将它挂在了马鞍包上。
“那么,我们走吧。”
他轻声同离去的同伴道别,转身,走向前方。
第四百五十二章 晚餐
在一周之后,槐诗终于脱离了沙漠的核心,在经历了辐射尘、流沙区,和彻底断绝了一切水源和一切植物补给的万里沙漠之后,抵达了位于沙漠南边的边缘区域。
除了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废弃房屋和矿场之外,证明他即将回归文明世界的,是正午时间在临时帐篷之外响起的引擎声。
如此高亢和熟悉。
令槐诗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爬起,掀开自己用锡箔纸搓出来的门帘。
实际上,除了垫在身体下面的摊子之外,整个临时帐篷的框架都是槐诗用圈禁之手和马鞍包里的金属储备搓出来的。
帐篷表面的除了帆布之外,槐诗为了挡风,还镀了一层锡,在阳光下面,看上去古怪又显眼。
就好像在沙砾上滚动的一颗水银。
银光闪闪。
而等槐诗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之后,便看到从远方的尽头驰骋而来的好几辆大型越野车,以及……在它们后面紧追不放的船队。
没错,是船队。
槐诗从包里翻出望远镜,专注端详,便看到那一艘艘凭借风力在沙海上迅速航向的船,每一艘都有大概有公交车的大小。
它们悬挂着一张张黑色的风帆,船身下面似乎是气垫一样的装置。
而船头上还假设这机枪等等武器,每一艘船上大概有四五个人,看上去衣着都破破烂烂,不似善类。
如今,十六艘黑帆正在紧追着逃向沙漠三台越野车,两边不断的交火,令人感觉到亲切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毫无疑问,两边是在进行着争斗和厮杀。
但槐诗却一点搅合进去的心思都没有。
这里距离堪培拉大概还有八百多公里的样子,可以说已经相当接近槐诗的目的地了,他才懒得节外生枝。
就连从那几辆越野车里感觉到忌惮和杀意的时候,槐诗也没有做任何反击,只是隔着望远镜,静静的凝视着车内那个看过来的升华者。
在短暂的一瞬,双方的视线交汇在一处。
隔着沙海彼此对视。
紧接着,那个枯瘦老人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收回了视线。
越野车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迅速的消失在了沙海之中。
黑帆船队紧追不放,但在船队最后方,却有一艘小船忽然调转了方向,凭借着风力,迅速地向着槐诗的方向疾驰而来。
“感觉要出事儿啊。”
肩头的乌鸦啧啧感叹:“你好像就是那种遇到什么麻烦就一定会被搅合进去的倒霉鬼欸。”
“这都是谁害的啊!”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起眼睛看着迅速靠近的那一艘黑帆铁船。
不知道应该称之为气垫船还是帆船的古怪载具,最显眼的应该就是它们悬挂起来的黑色船帆了吧?
就在巨大的船帆之上,还用白色的油漆勾勒出一个奇怪的标志。
好像是个头像。
仔细看的话,能够分辨出是一个头发蓬乱,冠戴荆棘的一个中年男性面孔。绘画者明显颇有水平,只用简单的黑白二色和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那一张面孔的神髓。
看着那一张面孔,感觉就好像面对着无尽的沙海那样,令人顿生一种渺小和无力感。
只凭借自身的肖像就向观看者施加了灵魂之上的威压。
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此刻一定被恐惧所慑服,动弹不得了吧?
“你知道是什么来路么?”槐诗问。
“澳洲最大的升华者组织,由澳洲的受加冕者‘沙王’所建立的武装组织‘荒芜之子’。”
乌鸦简单地介绍道:“如今澳洲最大的军阀,六个城市和十七个大型聚落的实际统治者。所有澳洲的升华者都以能够为他效劳为荣。
简而言之,如果他们想要搞你的话,你就会很麻烦——”
在乌鸦介绍的时候,那一艘黑帆已经疾驰而至,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停在了槐诗的面前。
尘沙好像波澜扬起,撒在槐诗的身上,像是下雨一样。
一颗烟头从上面抛了下来,在船头,那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踩着船沿,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他打着赤膊,根本不惧烈日暴晒,上身只穿了一件挂着弹夹的快速反应背心,能够看到胸前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刺青。
是个升华者。
而在他身后,是几个手持着武器的精悍男人,随着他一起端详着船下面的槐诗,眼神不逊。
槐诗也仰头看着他们,保持着平静的笑容。
哪怕逆着太阳刺眼的光,也没有眨过任何一下眼睛。
“你们的车真不错。”他颔首赞赏。
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畏畏缩缩的样子,戴墨镜的男人惊诧地挑了挑眉毛,抬起手,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好像审讯那样的发文。
“从哪儿来的?”
“东夏。”槐诗用拉丁语回答:“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也对你们的行动没有一丁点的妨碍,希望你们不要太过紧张。”
紧张?
几个船上的人面面相觑,好像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那样,忽然嘲弄的大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应该紧张的是他们还是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原本戴墨镜的那个刺青升华者张口,将口香糖啐到槐诗的脚下,笑容渐渐冰冷:“老实点,我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大概明白了。”
槐诗想了想,回答:“我从达尔文出发,打算到堪培拉去,至于目的的话,旅行,算不算?”
“……”
戴墨镜的升华者愣了一下,旋即越发的冷漠:“你在逗我吗,小鬼?你想告诉我是你一个人,穿过沙漠来了这里?”
“旅行,不就是这样么?”槐诗耸肩:“吃了点苦,但还蛮有成就感的。”
卡擦一声。
有枪械上膛的声音响起。
在船上,几个人已经举起了武器对准了面前的少年。
“下一次撒谎的时候,最好挑一个好借口,小鬼。”升华者漠然地说:“一周之前,辐射风暴才刚刚将整个澳洲的内侧沙漠全部洗了一遍……除了五阶升华者之外,没有人能够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呃,实际上不需要那么高的等级。”
槐诗摇头叹息:“况且,光我知道的能够从里面溜达出来的就不止一个人——我说,你们能把枪口先放下么?这么对话我还挺紧张的。
先冷静点,我要从口袋里拿东西出来,不要开枪行么?”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手,放进马鞍包里,可刺青的升华者瞬间拔出手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别动!”
“好吧……”
槐诗叹息,“我不动,你们帮我拿总行了吧?我的证件就在包里,总要给我机会证明我的来路清白,对不对?
相信我,我不想惹麻烦,我觉得你们也应该不想。”
“……”
墨镜升华者沉默了片刻,后退了一步,收起了枪,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很快,就有人跳下船来,将槐诗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武器之后,才伸手,摸进了槐诗的包里。
很快,就抽出了一把残缺而沉重的长剑……
好像被蝎子蜇了那样,搜身的人惊叫一声,撒开了手,长剑掉在了地上,而他的掌心则出现了一道灼痕。
瞬间,长枪短炮对准了槐诗的面孔,杀意森严。
“你拿错了。”槐诗叹气,无奈解释:“装备绑定,你们懂吧?这把剑只有我能用……能麻烦你再拿一次么?”
搜身者大怒,把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紧接着,却看到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的面孔,告诉他:“再拿一次,快点。”
那样平静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动摇和恐慌,反而好像下达什么不可违抗的命令一样,催促着他不要浪费时间。
照我说的做。
这是为你们好。
搜身的人吞了口吐沫,看向自己的队长,看到队长的神情变化,很快,冲着他看了一眼。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吞了口吐沫,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在槐诗的指引之下,终于成功了。
拿出了他挎包最外面的证件。
然后,看到了黑皮封面,来自天文会的标志熠熠生辉。
搜身者的手哆嗦了一下,好像囿一次被蝎子蜇了,将证件掉在地上。
气氛再次肃冷起来,有人抬起了枪口,可搜身者却惊叫起来:“不要开枪!别开枪!我没事儿!”
气氛短暂的凝固了一瞬。
很快,当看清楚证件上的标志后,明明置身于暴虐的阳光之下,所有人的脊椎后竟然都窜起一股子凉意。
不寒而栗。
尤其是拿一本掉在地上的证件,终于缓缓展开,向着他们展示天文会注册武官以及监查官的身份之后。
所有人都陷入了僵硬之中,明白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后背上迅速地渗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人脑残到会认为这里天高地远荒芜人烟,做了面前的小王八蛋,只要大家保密的话就没有人知道……
倘若在五常的主权范围内,天文会会主动收敛自己的行为的话,那么在五常的范围之外,天文会就是足以令任何人和组织都为之忌惮的庞然大物。
哪怕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二阶升华者成员,倘若真的死在他们的手里,那么整个荒芜之子必然要为天文会的雷霆震怒付出惨烈的代价。
况且,死得是谁还不一定呢……
刺青升华者吞了口吐沫,低头看了看槐诗的证件,又看了看少年的面孔。
难以置信。
“该不会是假的吧?”在他身后,有人怀疑道。
旋即,不等槐诗回答,升华者便转身,扬起手一个耳光,几乎将那个傻逼的脑袋从脖子上打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他冲着下属怒斥:“放下枪!”
所有的长枪短炮好像变魔术一样收了起来。简直令人惊叹于他们奇迹一般的手速。
而刺青升华者已经弯下腰,从地上捧起那一柄长剑,不顾自己的双手不断嗤嗤作响,恭敬的弯腰,双手奉上。
“我为刚刚的冒犯道歉,这位先生。”
毫不顾忌任何尊严的,他跪在了地上:“恳请您能宽恕我们的冒犯。”
在令所有人汗流浃背的寂静之中,槐诗低头端详着他惶恐的样子。
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就像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他伸手,拿起美德之剑,收回了自己的马鞍包里,忽然说道:“你们的车真不错,不是吗?”
这一次根本不用领导者下达命令,所有人二话不说的从车上跳下来,驾驶者将钥匙奉上,生怕他不收下。
甚至没有把水和食物拿下来。
槐诗挠了挠头,端详着面前自己没有见过的奇怪载具,“给我我也不会开啊。”
“那就由我来。”刺青升华者低着头:“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
“堪培拉。”槐诗回答:“大概要多久?”
“四个……不,三个小时就够了!”
“那还等什么?”
槐诗转身利索的将帐篷收起来,塞回了包里,走到船上,找了个舒服一点的椅子坐下来:“赶快出发。”
很快,不顾无线电里同伴们困惑的疑问,由刺青升华者亲自驾驶,黑帆汽船掉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出。
数百公里的速度,只用了两个半小时。
而三个小时之后,槐诗已经坐在了整个堪培拉最豪华的酒店里,独享总统套房。
再过五分钟,酒店的内线电话响起。
侍应生恭敬的询问他:堪培拉市政厅的议员,荒芜之子的领袖——沙王先生今日特地包下了顶楼的旋转餐厅,是否有幸与您一同共进晚餐?
槐诗挠了挠头。
感觉原本自己扮猪吃老虎的预想走进了岔路上……
这剧情好像哪里不对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受加冕者
按照道理来说,一般不应该是对面有眼不识泰山,错把老虎当佩奇,然后狗眼看人低,一言不合就动手,被槐诗料理了一顿之后,还纠缠不清。
打了炮灰来干部,打了干部来首领,最后荒芜之子的领袖沙王震怒,亲自对槐诗出手,然后槐诗打了个电话,在彩虹桥的轰炸之下灰飞烟灭么?
怎么就从一开始这剧情就不对了起来?
槐诗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但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起码自己这一次没有被搅合进什么麻烦里去。
至于沙王的宴请,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槐诗还是答应了。
一个五阶升华者,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方大佬,尤其还是一位受加冕者。可以说是整个澳洲实际上的统治者之一。
人家给面子,给的是天文会,不是给自己这个小虾米。
不论怎么样,自己都不能给脸不要脸。
更何况,有免费的饭在哪里,自己还能不吃?
在晚餐开始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槐诗掏出手机来,打算查询一下这一位沙王的来历。
结果刚刚打开手机,就弹出一连串的天灾警报……对,就是一周之前那一场辐射风暴的。
槐诗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端详着旁边尴尬的乌鸦。
“……这就是你说的,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哎呀,人家那里说过那么不知廉耻的话。”乌鸦害羞的捂住脸:“你好骚啊。”
“……”
槐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了。
早晚要被她给气死。
通过天文会内部的权限,很快他就查询到了这一位沙王的具体事迹。
里德·特纳。
五十一岁,澳洲本地升华者,在三十九岁的时候就继承了上一代沙王的称号,成为了新一代的受加冕者,以及荒芜之子的领袖。
可奇特的是,作为一个高手高手高高手,他很少有和人动手的时候,基本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的记录。
而且一扫往日荒芜之子残暴的形象,短短数年之内,完成了组织内部的换血和路线的变更,并积极参与到澳洲的政治之中。
如今已经成为了澳洲政府中或不可缺的一员,而荒芜之子这个组织也已经从原本军阀变成了澳洲的一支边境军队。
可以说,这个人为澳洲的稳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并非以暴力成就事业,而是以自身的卓越领导力和人望抵达了如今的地步。
哪怕是他曾经的竞争者,上一代沙王的亲生儿子,也在父亲临终之前拒绝了冠冕的传承,选择将这一尊荣交给这个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
照片上的沙王是微笑着的,充满和煦的气息,丝毫看不出黑帆上的庄严暴虐。
难以想象,这个人竟然是一位在现境举足轻重的受加冕者……根据统辖局的估算,历代沙王所积蓄下来的修正值,足足有百分之九!
沙王这一冠冕,本身就代表着澳洲无尽的荒漠,还有其中所开掘出来的无数矿藏。只要这一片荒漠依旧存在,其中的矿藏不增竭尽,那么就会源源不断的对现景进行影响。
数百年以来,能够攒下百分之九的修正值并不奇怪。
根据乌鸦曾经对修正值的解释。
人是渴求变化的
不,应该说,只要有人存在,就会有变化诞生。
而这一份对于整个世界所施加的变化,就是修正值和歪曲度的体现。
呼吸也会产生修正值,哪怕这个影响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亿万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但依旧对现境存在着影响。
只不过高阶升华者有时候对世界做出的改变过于庞大,导致这一份变化能够被观测到而已。
不论是修正值还是歪曲度,都是对这一变化的称呼和量化。
倘若对世界的影响是正面的,那么就称之为修正值,反之,令整个世界恶化,就会被称为歪曲度。
而在某种前提之下,修正值和歪曲度也是能够传承的。
只要具备一件和自己圣痕相合的宝物,不论是同一谱系的圣痕遗物、神迹刻印,亦或者是威权遗物都无所谓,再经过复杂的密仪之后,就能够将其融入自身的圣痕之中,作为维系修正值的主体。
从而令升华者死去之后,不至于让自己一生的心血白费。也能够让自己的后辈传承这一份来自先代的馈赠,省去了大量的时间,继承这一份薪火和成就。
据说在真正动用某些最上位的神迹刻印时,甚至还需要燃烧大量的修正值才能够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以抵达足以改变世界的程度。
但那些距离槐诗太过遥远了。
乌鸦也从来没有跟他说:你一定要努力寻找自己的生活和奋斗目标,如果不努力的话,你将来就只能回去继承理想国几百亿遗产,不能再自由的拼搏和奋斗了……
况且,这一部分修正值某种意义上是理想国和黄金黎明共同持有的。
想要再黄金黎明的碗里捞肉吃,就必须点子够硬才行,否则别说肉,连汤都喝不到,只能看黄金黎明的深渊死宅们吃热干面。
从捡到命运之书的那一天开始起,槐诗就注定是黄金黎明的敌人,而且是心腹大患那种……
而统辖局也未必会愿意任由这一份修正值旁落。在过分庞大的价值之前,槐诗的个人意愿实在太过渺小了。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代表天国谱系之主的源典·命运之书。
倘若不是有一重重迷雾遮掩着命运之书的下落,外加命运之书本身对于预言的干涉,恐怕槐诗早就凉透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当套娃型二五仔当的不亦乐乎。
这是她对槐诗刻意的隐瞒。
倘若一开始是出于追求计划的稳定,令自己的这位契约者不至于压力太大崩溃的话,现在理由却渐渐的变得不同。
她发自内心的希望着,除了重建理想国之外,槐诗能够拥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成就,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要加油啊,槐诗。”乌鸦忽然说。
“嗯?怎么了?”
少年茫然的抬起头。
“不,没什么。”乌鸦轻声笑了笑:“大姐姐很看好你哦。”
又在搞怪。
槐诗忍不住摇头叹息,起身走进了浴室。
好歹是有人请客吃饭。
收拾一下吧……
半个小时后,在顶楼的旋转餐厅里,坐在桌子旁边的沙王终于见到了这一位来自天文会的新秀。
作为澳洲实质的统治者之一,早在下属向他报告之后,他便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将槐诗的底细查个了底儿掉。
至少明面上的底细全部已经一清二楚。
饶是如此,他也无法将面前走进餐厅的少年和录像里那个蓬头垢面的旅人联系在一处。
当洗去了尘埃,换了一身临时购买的礼服之后,那个少年就变得和预想之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堪称惊艳。
不存在少年人的轻浮,也没有预想之中的蛮横。
笑容温和又平静。
美好的外表足以令人心生好感,但沙王早已经过了看外表的年纪了,令他惊奇的是此刻少年身上那种罕见的昂扬风采。
好像黑夜中举火前行的骑士,荒漠中吹来了湿润的风,令人倍感安心和愉快,想要与他相处。
想要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此刻的沙王对于那些繁复的履历已经没有任何的怀疑,这么多年以来他的领悟、经验乃至直觉告诉他:这样的人是理所应当有所成就的。
倘若这样的风采能够继续保持下去的话,想必有朝一日,足以成为天文会的表率吧?
罕见的,这位澳洲首屈一指的受加冕者从座位上起身,向自己的客人礼貌颔首。并非是忌惮与天文会的强权,而是理应为真正的客人所付出的尊重。
“欢迎你来到澳洲,槐诗先生。”
这头发花白,神情和煦的老人伸手,和槐诗握手。
“也感谢您的招待,沙王阁下。”
槐诗并没有拒绝这位强者的善意,将自己访客的位置摆得分明。人家这么给面子,蹬鼻子上脸就太过丢人败兴了。
他不但没有提之前那些人的冒犯,而且还向沙王致谢,毕竟是荒芜之子的车将自己载到了堪培拉。
大家很默契的将一点小小不愉快翻到了脑后。
在餐前酒呈上之后,沙王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您是一位令人愉快的客人,槐诗先生,对于像您这样坦诚的客人,我不想多做隐瞒,或者玩弄心眼。
因此,容我直截了当的询问一句——”
他慎重的看着槐诗,问道:“你的到来,是天文会的意思,还是……”
“纯粹的个人行为。”
不等他说完,槐诗便已经做出回答。
沙王略微的放松了一下,旋即,神情变得严肃而郑重:“那么,您是来参与黄金琥珀的争夺的么?”
“不是。”槐诗摇头,“我在旅游。”
短暂的沉默中,沙王静静地端详着他的脸,那眼神并非锋锐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任何的怀疑,好像只是在等待槐诗讲话说完那样。
很快,他的神情便轻松了起来,主动的端起酒杯。
“那么,祝您旅行愉快。”沙王祝酒,“为了表达对这一份真挚的答谢,接下来您在堪培拉的所有花费,就由我这个东道主来承担吧。”
“没必要这样。”
槐诗摇头,“我猜你们应该有什么大事要做,如果不放心的话,完全可安排人手跟着我——我对澳洲的争斗没有任何兴趣,而且,我很快就会走。
我并非是您应该担忧的隐患,沙王阁下,实际上……我对这里要发生什么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您应该担心的是,天文会对您的计划是否赞同。”
“我相信我没有站在这个世界的对立面。”沙王坦然的回答:“我很乐意让天文会在其中有所参与,但实际上……天文会并不在意我的计划成功与否。”
那么,在吃饭之前要确认的事情已经完毕了。
你确定我不是搅屎棍,我确定你不会搞事情。
大家可以继续做朋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朋友。
沙王不必担心这位天文会内部评价S级的武官对自己有所敌意,槐诗也不用担心自己吃完这顿饭走不出去。
“只是,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槐诗说。
“请讲。”
沙王浅浅的抿了一口餐前酒,放下酒杯,静待着槐诗开口。
槐诗沉默了片刻,直截了当的问道:
“——您所说的,‘黄金琥珀’究竟是什么东西?”
感谢大家的包容,努力一下,又写了一章。
以及,顺带推荐一本新书:《我真是实习医生》
“我真是实习医生!就是脸有点黑。”
疑难杂症?危急抢救?
淡定,那是我的日常。
这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小医生,被迫在治病救人的道路上一骑绝尘的故事~
第四百五十四章 黄金琥珀
本来不该这么问的。
为了彼此之间的气氛融洽,槐诗知道自己应该表示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哪怕内心中再如何好奇。
但他就是想知道一下……
与其回去之后悄咪咪的偷查,何必不当面直接搞清楚呢?
倘若之前两人对话的气氛不甚愉快的话,那么此刻他的话语就可以解读为‘不识抬举’,但既然交流良好,那么为什么不把问题都放在明面上呢?
他又不打算掺和。
纯属八卦。
沙王沉默了片刻,端倪着槐诗的神情,似乎试图寻找着任何一丝反悔的迹象。
可到最后却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可能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槐诗是否会变卦。
作为受加冕者,他不在乎自己会多一个二阶的敌人。哪怕这个敌人是天文会所属,具有着种种战绩和履历也一样。
他已经为此筹备了多年,为此付出了绝大的代价,不论前面是谁他都不回停止。
因此,他也不打算对此进行隐瞒。
在沉吟片刻之后,他仰头将餐前酒一饮而尽,并摆手拒绝了侍应生的服务,将酒杯放在了一边。
“所谓的黄金琥珀,只是一种代称。
本质上来说,它的主体是上一代罗马的五阶升华者·德墨忒尔的颅骨。
那是她所遗留下的贤者之石。”
沙王平静的解说道。
得墨忒尔,来自罗马谱系中的一道主要分支之一,希腊谱系的五阶圣痕,传承着来自耕种与丰收之神的奇迹。
在罗马谱系中的地位,就好像东夏谱系中的青帝那样。
大辅助和大后勤,对于整个谱系而言,或许可以少一两个打手,但这样的存在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要知道,耕种和丰收类型的奇迹除了种植深渊植物之外,往往指代着某种能够加速升华者成长的特殊技能。
据说只要让青帝摸一下,所有的植物的成长年份都能够凭空增加一定年份——而年份的多寡取决于青帝的意志,而上限则是升华者的年龄。
不存在任何消耗,就好像呼吸一样。
也就是说,青帝越老,那么这一份圣痕的力量就越可怕。哪怕不是所有药草和植物都是年份越多越好,但应用范围依旧恐怖的吓人。
得墨忒尔的圣痕效果槐诗不清楚,但既然能够和青帝并列,那么其珍贵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可是,槐诗却越发的不解。
“罗马谱系会放任它流落在外么?”
“在她去世之前,向罗马法王厅奉还了先代所积蓄的修正值。”沙王回答,“而她的遗体,根据她的意愿,被加工成了圣痕遗物。”
他说,“一件一次性的消耗品。”
槐诗无法想象个中的详情,但依旧能够想到其背后纷繁复杂的内幕和无数争斗与妥协。能够让一位五阶升华者心甘情愿的将自身的遗体都为之付出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沙王叹息了一声,说出了最重要的讯息:“它的效果,是通过消耗修正值,最少将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变为连年丰收的沃土。”
槐诗愣在了原地。
他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正因为如此,才有些难以置信。
“你想要使用它?”槐诗问:“还是说,你打算毁掉它?”
“亲手毁掉救赎的希望?”
沙王反问:“我给人的印象是那种暴虐又疯狂的野心家么,槐诗先生,难道会有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会不惜做到这样的程度么?”
正因为如此,槐诗才不可置信。
沙王的修正值来源,正是来自于这一片荒漠,还有无数矿工,源源不断开掘出的高质量矿石……
可以说,这一冠冕正建筑在如今澳洲的苦痛之上。
但凡荒漠能够后退一寸,那么他所具有的力量就会少一分,但凡有一个人能够寻求到出路,不再去成为朝不保夕的矿工,那么他所具备的权力就会少一缕。
可以说,倘若沙王想要使用它的话,完全就是在给自己的王国自掘坟墓。
“为什么?”槐诗问。
“因为我需要它。”
沙王平静的回答,“因为澳洲需要它。”
“——难道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具备着足够的修正值,去使用这一件宝物么?”
“所以,必须是我才行。”
他说:“这一牺牲,非我不可。”
槐诗陷入沉默。
端详着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
忽然就明白,为何他不显露自己超越常人的力量,不使用暴力、不运用自身超凡的权能和地位,却能够获得如此高的人望与那么多人疯狂的追随了。
他并没有将自己当作国王。
哪怕头顶已经冠戴着庄严的冕。
令人折服和敬仰的,并非是他的力量,而是他所做出的许诺和他如今所表露出的这一副坦荡姿态。
哪怕面前的有可能是他的竞争者,他也会以礼相待。
就算将来会成为敌人,他也不会放弃述说自己的景愿,去争取对方的支持。
就算彼此真正的地位相比起来判若云泥,一个二阶的升华者,和一个高贵的受加冕者也能够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共进晚餐。
不论他所说的是否是谎言,究竟有几分真挚,但如此坦荡的气魄,着实令槐诗感觉到敬畏。
他思索许久,开口问:“你想要拯救澳洲吗,沙王阁下?”
“那并非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沙王摇头:“哪怕耗尽我的修正值,能够改变的也只有堪培拉周围的土地吧?但我相信,哪怕只是如此微小的变化,对于如今奄奄一息的澳洲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对于我们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希望更加珍贵。”
“你不怕其他人反对?”槐诗问:“据我所知,矿业出口才是如今澳洲最大的收入源泉,在这一过程中收益的人不计其数。”
“可我的同伴和我的孩子们正在这一过程中受苦。”
沙王说:“如果有人反对,我就会去说服他,如果有人拦在前面,那我就会杀死他。和这一份希望相比较,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哪怕反对的人里会有你的下属和曾经的同伴?”槐诗问。
“不,他们和我站在一处。”
沙王骄傲的露出笑容:“从一开始,我就未曾向他们隐瞒过我的目的。
槐诗先生,这是我曾经向先代的沙王,还有我的兄弟,我的孩子们做出的保证——沙王的传承将在我的手中断绝。”
“我要拯救我们饱受苦难的祖国。”
他凝视着旋转餐厅的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城市之外延伸到视线尽头的位于今黄沙:“至少,我要拯救我的故乡,这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仅仅是如此?”槐诗问。
“或许不止。”
沙王回答,“我不否认,从某些角度上看来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但希望得到权力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对吧?想要有人能够敬仰和感谢我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够说居心不良吧?”
“确实。”
槐诗颔首,表示赞同。
有人感谢自己确实挺爽的,他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升华者做好事儿,不就图这个么?
“那么,我想我们的晚餐可以开始了。”
沙王露出笑容。
接下来的就是一次完美的晚餐,宾主尽欢。
在沙王告辞的时候,槐诗将老人一路送到酒店外的车前。
在临走的时候,沙王很郑重地同槐诗握手。
“根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山鬼圣痕,对吧?”他邀请道:“你愿意参与到这其中来么?”
“免了。”
槐诗微笑着耸肩:“感谢您的盛情招待,奈何,我行程紧迫。”
沙王颔首,“那么,恕我不能远送,祝你一路顺风。”
“我会的。”
槐诗微笑着,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一辆车远去,转身回到酒店里,把碍事儿的领结拉开,总算喘了口气。
和大人物聊天就这一点不好。
容易紧张。
客套话虽然讲了很多,但对话姑且还算真挚坦诚。
差一点,他就被沙王一起拉进自己的澳洲改造伟大事业中去了……
“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乌鸦似笑非笑的站在椅子上:“得到黄金琥珀的话,哪怕是对少司命而言也能够具备相当强的增益哦。”
“我当然动心啊。”
槐诗摇头,躺在床上,忽然说:“世界上好东西多得是,没道理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对吧?”
“放弃了?”
“嗯,放弃了。”槐诗颔首:“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被他说服了。就算拿到了这个东西,我恐怕也会交给本地的天文会,让他们自行决断是否帮助沙王吧?”
“本地的天文会未必会放弃中立的立场。”
“那就保持中立呗。”槐诗摇头:“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会做坏事,是吧?”
“你真看的开啊。”
“只是清楚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而已。”槐诗伸手,从马鞍包里拔出美德之剑,端详着残缺的剑刃,抚摸着上面的缺口:“倘若这些日子我稍微有那么一点收获的话,那大概就是恐惧了。”
“害怕?”
“害怕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对吧?”槐诗说:“我只是,不太想将太多事情寄托在侥幸上了。”
“成长了啊,槐诗。”
“拜你所赐。”
乌鸦恬不知耻的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啊。”
“是啊。”
槐诗疲倦的闭上眼睛:“我简直恨不得谢你八辈子……”
“用不着那么夸张,一辈子就够了。”
睡着之前,听见了耳边传来这样的话语,槐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沉沉睡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谢礼
在夜里,槐诗被堪培拉远处的爆炸声惊醒了两次。
起床倒了杯水,站在窗户前面,看到了远处升腾的火光,还有隐约升华者在高楼大厦之间跳跃的身影。
他看了一会,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重新睡去。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吃过了早餐,有侍应生走上前来,低声说:“有一位沙王阁下的使者到来,您是否有暇会见?”
“好啊。”槐诗擦了擦嘴,坐在椅子上,看到门口那个带着墨镜的升华者走进来。
还是个熟人……就是昨天给槐诗开车的那个。
来者恭谨的颔首行礼:“沙王阁下向您问好。”
“看上去昨晚你们收获不错?”槐诗问。
“只不过是一些不堪的内部斗争而已,不值一提。”沙王的下属说:“沙王先生命我为您奉上一份礼物,只不过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不夸张,希望您不要拒绝。”
槐诗愣了一下,便看到他打开手中的箱子,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信封和一个瓶子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信封里装着一张去往南极的船票。
而瓶子里的东西就变得吓人起来。
是几颗金色的尘埃。
好像琥珀的结晶,分量少的要命,甚至连一刻都不到。但其中所蕴藏的丰沃气息令人忍不住窒息。
“这是……黄金琥珀?”槐诗不可置信。
“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碎屑而已。”使者后退了一步,恭谨地回应:“这么一点分量,并不足以对仪式产生影响,但沙王先生认为,或许能够对您有所帮助。”
“……”
槐诗沉默了许久,摇头:“我来到这里,是沙王的客人,沙王已经宴请了我,我做出了保证。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客人应该收下的东西,请你拿回去吧。”
“沙王先生说,这是投资。”
好像早有预料那样,使者昂起头,专属着来自加冕者的话语:“和天文会无关,倘若您将来能够成为澳洲的朋友,那么这便是对您这一份善意的报偿。”
“这么看好我吗?”槐诗愕然。
“他说,像您这样的人理应有所成就。”使者说:“因为您和他一样。”
“……”
槐诗已经不知道如何回应。
一样吗?
槐诗不知道,甚至不确定沙王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许久,他端详着面前的瓶子,忍不住叹息。
说实话,他本应该拒绝的,沙王这是在侮辱自己吗?
但是他给的东西实在太香了……
哪怕和奇迹的正体想必宛如尘埃,但这一份尘埃的高贵本质却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请告诉他,我收下了。”
槐诗拿起了那个小瓶子,抬起手,直接塞进了胸前的空洞里。
这么宝贵的东西,还是贴身存放比较好吧。
“好的。”
使者颔首,后退了两步:“在下会随时在楼下等候,在您离开堪培拉之前,倘若有什么需求,尽可吩咐。”
“我会的。”
槐诗颔首。
依旧是那位使者来开车,槐诗在早上的时候,在堪培拉补充了一下自己马鞍包里的库存,并且挑选了一些特产,外加自己背包里已经用不上的东西一同寄回了新海。
自然,没有忘记给老柳补了一份霸王。
虽然香巴拉没机会去了,但心意还是要送到的。
就好像老柳有空就给自己在微信上晒和各种漂亮大姐姐以及超大机器人的合照那样。
两个人这一份互相伤害的友情简直可以地久天长。
接下来,槐诗就前往澳洲本地的天文会驻地进行了简单的通报和登记,证明了自己来过这里,并且没有为非作歹。
只不过,在听说槐诗是徒步从达尔文走过来的时候,当地的负责人便忍不住露出了一副你在骗鬼的惊异神情。
而在确定槐诗说的是实话之后,表情就更加的见鬼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变态?
中午的时候,他和当地的负责人还抽空在食堂里吃了个工作餐,毕竟是天文会,伙**致,哪怕是工作餐也不算委屈。
当地的礼数周全,对于槐诗这种外来者并没有什么猜忌和排斥。
槐诗也再次的从当地负责人那里确定了沙王的计划。
“如今看来,最后的绊脚石也被他撇开了啊。”
那位中年的负责人放下了酒杯,擦了擦嘴:“他的计划多半是能够成功的。毕竟有那么庞大的修正值在,修复堪培拉附近的土地之后,应该还能够顺带将海湾区的辐射也清理掉。
功在千秋……东夏是这么说的吧?”
“天文会不参与么?”槐诗问。
“由于某些原因,我们对澳洲如今的状况并不打算插手太多。”
负责人并没有对槐诗说存续院和缓冲区的秘密,明显这些机密并不是遇到人就能够随口说的。
“沙王是一个知道进退且富有智慧的人,他知道底线在何处,而且不会蛮干。”
负责人沉吟了片刻:“不过,你不参与其中是明智的,毕竟有好几个垄断性的国际矿业公司并不乐意看到澳洲这一供货源出现波折。这些日子一来,纠纷不断。万一出现什么斗争,你的身份就会很尴尬,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槐诗笑了,“我一个二阶升华者,哪里有什么文章可做?”
负责人也忍不住笑了:“倘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二阶升华者的话,确实是如此。”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举杯祝酒,结束了这一顿午餐,并祝槐诗接下来的行程一路顺风。
在对话之间,他颇有一些暗示,希望槐诗能够早日抽身。
留在澳洲一日,就多了一份被卷入其中的可能。哪怕沙王无意,他的对手们也会想尽办法的将这一摊水搅浑。
正好,槐诗也不打算多留。
甚至没有回酒店里去。
反正全副家当都带在身上,他出门之后,直接让那个开车的升华者将自己带到了码头。
在登船之前,他再一次听见身后远方传来的爆炸声。
回过头之后,他便发现那是酒店的方向……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司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神情顿时变得歉疚起来,低头向槐诗表示,这绝非是沙王的意思。
“我知道。”槐诗颔首,低头端详着手机上刚刚发出去的报告:“不过现在,有些人要看天文会的意思了。”
反正插手的借口他已经交给了本地的那位负责人。
他才不担心会吃这个亏。
“你该回去了,沙王应该会需要更多的人手。”槐诗站在船舷的楼梯前面,回头对司机说:“我也该走了,澳洲并非是我应该久留的地方。”
“祝您一路顺风。”
“彼此彼此。”
槐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船票递给船员之后,在引导之下走进船舱里。
接下来,就是前往旅途的重点了。
南极。
实际上,这一条船还绕了一点远路。
并非是直达南极的,但相比起来,却是抵达时间最早的。
因为澳洲根本没有直接前往南极的航班,也没有任何必要。反倒是和美洲之间的矿石贸易异常频繁,往来众多。
这一条船是客货两用,但明显乘客不多。
按照路线,会首先前往美洲,放下所携带的珍贵货物之后,再转接一批仪器前往南极的科考站,在那里可以将槐诗放下。
而按照槐诗的计划,旅行结束,搞定‘生命的诞生’之后,他就可以前往东夏的岱舆山,补足最后的植物生机,着手准备进阶。
根据昨天巨鹅企业给自己的留言,未死火焰已经有眉目了,正在寻找线索。但如果成功找到的话,槐诗需要再另行补足一部分尾款。因为这一枚未死火焰的分量比原本预想的还要更大一些。
这是好事儿,槐诗不会拒绝。
那么如今,他唯一欠缺的,就是‘血仇结晶’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打开微博,找到了正在火热营业的‘带带小师弟’,一条私信发过去。
“喂?zaima?”
对面光速回复:“不在,!”
槐诗眉头挑起,然后轻按键盘,回了一个‘?’过去。
而另一头,习惯性嘴臭营业的小十九在发完回复之后,却没有感受到负面情绪到账,顿时眉头一皱,低头看向了私信者的名字。
‘淮海路小佩奇’
这谁啊?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等等……我操!
他愣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旋即汗流浃背,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发出了来自林中小屋的负面情绪+999!!!】
手贱了一下,两天的营业全都全给!
自己就这么这么眼瞎,没看清楚,招惹了这路杀神!
感受到笼罩在自己头上的不详气息,他干涩地吞了口吐沫,迅速回复:“对不起,不是本人,我是他的堂姐林瑜。”
“……”
槐诗沉默了许久,回复:小老弟,别闹,血仇结晶,有门路么?
“有有有!”
小十九顾不上伪装别人上号了,疯狂回复:“大哥你要几个,我给你内部价,今年给我发的压岁钱里还有两颗,五折……”
打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痛心疾首的将五折删掉——改成了三折。
这一次可亏惨了。
“三百盎司,整块,有么?”
这一次,槐诗发完之后,对面的林十九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槐诗想了一下,补了一句:“正常市价买你,不占你便宜。”
“……”
林十九回了一大排省略号。
“大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个分量,小弟实在爱莫能助啊。”
三百盎司?
开玩笑,林十九从小长大到现在所有压岁钱加起来,有十盎司他都能笑醒,更何况是整块!
“难道太多了?”
“实不相瞒,您要的这个分量,现境谁都攒不出来……要不,我介绍我九叔给您认识。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只要您给钱,他立马去粤洲边境,杀够十六万尼哥就有了!”
“别!”
槐诗吓得手抖。
十六万条人命,他想得都手抖!
哪怕是尼格也不行!
这豪华版少司命的进阶,怎么就这么造孽哦!
第四百五十六章 游戏
所谓血仇结晶,本质上和劫灰、魇雾和槐诗已经不渐渐常用死毒一样,都是一种特殊的源质质变所形成的源质结晶。
劫灰的诞生条件是大量的痛苦,一旦扩散开来,就会形成恐惧光环的效果。而死毒则是在这基础上有限的萃取出一部分,是槐诗在反复体验死亡之后所转化出的死亡恐惧。
而血仇结晶的诞生条件就更加的苛刻,更加的让常人不能接受。
大量的生命在死亡的瞬间所存留的怨恨和刻毒乃至混合了形成实质的诅咒之后所形成珍贵结晶。
是多数高级诅咒仪式和负面咒术运用时不可或缺的耗材,一旦加入一点点,诅咒的效果就能够成倍的翻升。
除了林家的孽业之路的升华者能够将这玩意儿当作补品来吃以外,其他的升华者都会敬而远之。
而且整个东夏除了林家之外,也没有人掌握着那么成熟和高效的萃取方式。
想要购入血仇结晶的话,再没有比林家更方便的门路了。
奈何如今的世道,想要杀人放火何其难也,哪怕是地主家恐怕也没有多少余粮。
槐诗一张口就是三百盎司,还是一次性形成的整块……
这要求简直是丧尽天良。
林家的小十九擦着脸上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着当初没有的罪过这位天文会的审判者……这王八蛋比林家的人还要凶!
咱俩究竟谁才是走孽业之路的啊?
一张口就十几万条人命,是不是凶残的过头了?
但是,难得一笔大生意,要是能成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抽点中介费……拿去让自己的嘴臭事业更上一层楼,岂不美哉?
本着这样的想法,他给九叔打了个电话,结果另一头一阵喧嚣之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槐诗?年轻人着什么急啊,告诉他别催,已经在做了!”
“嗯?”小十九一愣:“怎么回事儿?”
“……我说,小屋你不是被套路了吧?你难道得罪他了?”
另一头电话里的九叔也马上反应过来,“提前说好,你要出什么岔子被他扣了,九叔可是一毛钱的价都不讲的昂!顶多借你三百万把这事儿平了,折扣是一分钱都不会打的!”
“等等……”
林中小屋在原地麻了半天,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跟你下单了?”
“对啊,一个半月之前。”
在轰鸣声里,九叔的声音平稳又淡定:“五百盎司的整块血仇结晶,四个亿的大单!这几天我和你四伯和十六叔可都因为这事儿忙活着呢,好不容易在深度十二的地方找到一支牧场主的牧群……”
一瞬间,小十九如遭雷击。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我跟你说,这事儿你要给弄砸了,就算九叔不跟你计较,回头你四伯和十六叔也要找你补补课了,知道么?你可千万别给人演了啊!
天文会的人都坏的很,说不定是钓鱼执法呢!”
“嘶!”
林十九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一直在原地吸了十分钟,成功增加了今年全境的碳排放之后才冷静下来,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看到手机上槐诗发来的‘?’,那一颗拔凉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完了,已经被套路了……
姓槐的,你好狠的心啊!
小十九悲愤的仰天长叹——他这是早有预谋啊!
就说前两天在群星号遇到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古怪,看着自己为什么会笑的那么开心。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计划了吗?
倘若自己财迷心窍,接下这笔单,出门南下取当猎尼人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他抓个正着,到时候天文会一封黑函一下,自己就倒了血霉了!
得亏自己一直怂如老狗,根本不碰任何有生命风险的事情,否则但凡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都会被槐诗一脚揣进坑里去。
但现在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颗被林家从小灌满坏水儿的心里已经想象到接下来的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拿着自己嘴臭营业的事情借题发挥,将这件事情闹大,最好和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产生一些正面冲突,然后好像骗他堂姐去作死一样,将他骗出林家,一把扣住。
到时候拿着自己去跟林家讲价……
此时此刻,林家的小十九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真不愧是天文会内部评价S级的双花红棍,自己家老祖宗都认为是孽业之路千年不遇的良材,光是这一份心计就已经让他从脚后跟凉到了后脑勺。
这他妈哪里是乐园王子,这比绿日还狠,比黄金黎明还要毒!
如今回忆起来,曾经槐诗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开始变味儿起来。
对不起,堂姐,我错怪你了……不是你太傻逼,是运道不济出门没有翻黄历,遇到这种妖孽,一路到最后变成了垫脚石都不自觉。
得亏自己运气好,否则到时候被人绑架当了肉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啥。
合计完毕之后,林十九好像就已经看到自己头顶高悬的死兆星了。
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陷阱等着自己……
人在家中坐,只是嘴臭了一把,怎么就沦落成这幅吊样?
倘若能够躲过这一次,以后一定要离那个王八蛋远远的,越远越好!
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虔诚祈祷向着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真龙烛阴发过誓之后,他吞了口吐沫,鼓起最后的勇气,拿起了手机。
然后火速跪地求饶。
【两千三百万,我手头就这么多了,大哥饶我一条狗命,我以后再也不嘴臭了!】
‘?’
轮船上,槐诗整个人都感觉自己倒过来了。
发生了啥?
怎么回事儿?
怎么忽然他就这样了?
【宽限我一个月,就一个月,我去找人借!】小十九咬牙跺脚:【不够的话,我在燕京还有一套房……】
“……”
槐诗整个人已经转了三百六十度,完全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啥。
咱么不是刚刚还在聊尼哥么?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你什么意思?】他发信息问。
这是……嫌少?
林十九憋着一口老血,颤抖的手指回复:【没什么,意思不够的话,我还有一点意思……】
槐诗皱眉,搞不懂他究竟在搞什么:【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
林十九含着泪花,回复:【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小意思】
“……”
槐诗翻了个白眼,感觉这天彻底聊不下去了。
忍不住叹气。
行吧,是自己要求太过分了,对于小十九恐怕压力也挺大的,这么婉拒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他们也不熟。
【行吧,是我不好意思了。】
他回复完了之后,关掉手机,挠着头打算再想想办法。
然后过了两分钟,他手机里魔金银行的APP就‘叮’的一声,弹出了一条消息。
【收到无记名账户的转账两千三百一十六万元。】
“嗯?”
槐诗低头,看着转账通知,陷入呆滞。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莫名其妙有人给自己赚钱?
真有意思……
最后还是搞清楚了钱的来路,然后把钱给小十九退回去了。
但林中小屋的态度却很奇怪,明明是槐诗退钱,却好像槐诗要拿刀杀他一样,一万个不情愿,感觉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在小十九那里已经变成了洪水猛兽?
不至于啊……
槐诗捏着下巴,坐在轮船的咖啡厅里寻思着。
听见了对面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请问这里有人么?”一个雍容且成熟的女声问道。
槐诗抬头,看到了身着黑色长裙的女性,好像被笼罩在夜色之中那样,哪怕是裸露在外面的双手也带着黑色蕾丝的手套。
她的眼睛被礼帽上垂下的一截黑纱所笼罩,令人感觉整个面孔都变得模糊起来。
难以记住。
更令槐诗疑惑的是……这个咖啡厅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应该说船上的乘客根本就没有几个。
在开船之后,槐诗就没有在船上见到过几个客人。
何必坐在自己对面?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在旅途中有人能够聊聊。
放下手机之后,槐诗点头示意:“请自便。”
“谢谢。”
沙哑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分外遥远。
槐诗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只是感觉……面前这位成熟而雍容的女性,好像在哪里和那位狂野开船的船长有点像。
但究竟是哪里相似,却又根本说不出来。
槐诗可以断定自己没有在哪里见过她。
如此神秘的女性哪怕只要见过一次也应该能够牢牢记住才对,但他竟然全无印象。
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她的声音应该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槐诗想不起来。
感觉好像有一层飘忽的雾笼罩在眼前,但又不那么重要,无需在意。
不必介怀。
不过是有点奇怪而已,这年头大家出门不都这样么?
“你好,槐诗。”
他礼貌的伸手:“请问怎么称呼?”
“……就按照那个家伙最喜欢的命名方式称呼我吧。”那位女士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同槐诗握手:“索菲。”
她自我介绍:“你可以称呼我为索菲·蒂尔顿。”
槐诗颔首,“蒂尔顿女士也是来旅行的么?”
“应该说,是女儿第一次出门不太放心,想要替她把把关吧,她的叔叔伯伯们应该也这么想。”
索菲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微笑,看上去越发的神秘。
她忽然问:“反正旅途时间漫长,不知道槐诗有没有兴趣玩一个游戏?”
“游戏?”
槐诗疑惑起来,但想了一下也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然后,他看到了索菲女士从身旁小小的女士包中近乎不可思议地拿出了一个尺寸不小的木盒子,放在桌子上。
好像棋盘一样。
缓缓打开之后,便显露出内部完全和外部不相称的夸张空间,以及,无数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卡牌。
自从万世牌发行以来,超过两千个以上的卡包尽数被罗列在此处。
包括一千六百张以上的限量绝版闪金、钻石和源锡等等卡牌——
令槐诗的氪金狗眼一阵刺痛。
忍不住战术后仰.Jpg
这是哪里来的绝世神壕啊!
端详着他震惊的样子,索菲夫人露出神秘的微笑:
“来一把万世牌怎么样?”
那话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令人信服,也令人专注。
让人忍不住想要赞同他的想法。
不就是打个牌么?
来呗!
然后,槐诗陷入了昏沉之中。
随着他颔首的一瞬,隐约的雾气吞没了整个游轮,将一切都笼罩进了来自创造主的框架之中。
端详着已经陷入牌局之中的少年,索菲缓缓抬起眼眸。
“槐诗先生,作为那个孩子的监护人,我不会像是KP那个家伙一样散漫和好心肠,觉得只要你能走到堪培拉就算你通过。”
她认真地说,“除非能够赢我一把,否则的话……”
“就请你打道回府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随着棋盘的不断展开,槐诗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伫立在一片茫茫的大雾之中。
面前便是作为战场的庞大空白棋盘,分别在两侧的‘墓地’和牌库,以及在战场之下代表深渊的海洋。
而就在棋盘的另一侧,索菲夫人的身影缓缓浮现。
“妈耶,好有钱……”
槐诗假装自己吸了几口冷气,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冷气给他吸。
连空调都没有,但却不感觉闷热。
由明日新闻旗下的游戏公司超世志针对土豪玩家所发售的限量版‘架空战场模拟套件’。创造主精心编造的微型框架被植入了炼金术所创造出的遗物中,最终得以创造出这一片真实的空间。
当然,你就算在地上随便找个地方,画几个格子也能打,但顶配的声光电效果就是特么的不一样。
要不然怎么凸显出氪金玩家的逼格?
尤其是槐诗眼前的这一副,简直是顶配中的顶配,自带投影和拟态效果,能够完美复原出每一张卡牌所代表的角色和器物,甚至还有羁绊语音、满破特殊效果,和纸片人结婚都不是梦!
槐诗试着从自己包里把自己那一张纪念版全球限量只此一张的乐园王子丢出去。
瞬间,前方的格子里,身骑白马、手持美德之剑的山鬼投影缓缓浮现,头顶上悬浮着光芒之冕,潇洒又威严。
怎么说呢……看得槐诗还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也没这么帅吧?
是不是美颜的镜头开多了?
索菲夫人的耐性颇好,一直等槐诗臭美完了之后,才开口问道:“有什么偏爱的规则么?如果不熟悉的话,你可以先来两把人机模式训练一下。”
“不用了。”槐诗大手一挥:“我花五分钟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款游戏。”
“……”
索菲夫人的眉毛似是微挑,并没有多说什么,颔首:“那么,就用标准模式,如何?”
“好。”
槐诗点头,大喇喇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示意她放马过来。
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神抽狗。
浑然忘记自己已经非到尼日利亚的可怕运气。
标准模式是万世牌中最常见的规则。
1V1,双方各自选择自身的模组卡包,然后结合公共卡包,自组卡组,掷骰子决定先后手,然后开始比赛。双方各自二十点生命值,扣完对方则取得了胜利。
三局两胜。
这是最容易上手,也是最看技术含量的比赛方式。
不过更多的时候,都要看对方所准备的卡组内容。毕竟某些卡包之间彼此存在着先天的克制。
比方说罗马谱系和俄联谱系,同样都是大后期,但成型之后由法王厅所升级而成的万神殿能够用人海战术将俄联谱系的人造圣灵死死的压制住。
而埃及谱系最常见的,以九荣神为核心的战术,面对美洲谱系‘九联神’时,就拿不出标志性的乌龟流打法。
绿日的卡组能够完全针对天文会卡组的神器战术,而和天文会同样最喜欢走神器路线的黄金黎明则能够将绿日的奇袭战略完全打爆。
同时,绝大多数深渊卡组都会被天文会针对……
每一套卡包都有自身擅长和不擅长的部分,但更多的时候都有综合评分和评价。有的卡包过了环境之后,直接就从S+掉到了C-。
哪怕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够平衡,但这不平衡本身就是整个动态平衡中的一部分。
因为环境而跃升A级评价的瀛洲谱系,也没道理能够和万年S级铁打不动的牧场主卡组打平吧?
并没有占槐诗的便宜,索菲夫人率先选了自己的卡包,给槐诗流下了充分的思考空间。
美洲谱系·南北之争。
这一分类是围绕着一百余年前美洲自由城市联合国之间的内战而打造的,彼时可以说是美洲黄金时代的前奏,有不少潜力卡牌都能够以较少的代价提前布置出来,从中期开始就会疯狂提升自身的杀伤力,而且前期的自保能力也绝对算不上差。
并没有小看槐诗而采取快攻的打法。
十足谨慎的准备全力以赴,铁了心要给他剃个光头出来。
而槐诗在沉吟片刻之后,抬起头,端详着面前宛如群星一般的卡包分类,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索菲夫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提起精神。
她还是不太了解槐诗。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一旦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他已经开始人生三问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啥……这么多卡包,究竟特么的选那个啊!
完全不好意思在富婆面前露怯,无视了自己只玩过基本版的新手卡包的槐诗陷入了选择困难之中。
然后,习惯性的开始了头铁。
闭上眼睛,点兵点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手指所指的方向,一个硕大的按钮。
——随机挑选。
槐诗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
妈耶,我凉了……
瞬间,无数星辰一般的卡包迅速变换,到最后,伴随着沙哑的战吼,以古老皮革鞣制而成的卡包从天而降。
以重叠的三个三角形代表世界之树的存在。
北欧谱系。
快攻、狂战以及疯狗流的杰出代表,高手虐菜的首选,典型的‘你砍我,你砍不死我,我就砍死你了’的风格。
‘等我生命值掉到五点之下的时候你就要凉了’!
绝大多数神器威力惊人,但副作用是扣除牌手的血量。倘若瓦尔哈拉的经济转不过来,那么直接就当场暴毙……
但这时候绝对不能怂。
要是露出我操这可怎么办的表情,比赛还没开始就输了一半了。
于是,槐诗的微笑越发的神秘了起来。
然后看着面前三张随机选出的身份牌,开始发呆。
流浪者·奥丁,技能·智慧:每回合可多打出一张如尼图腾,每损失一张如尼图腾可多抽一张牌。
苏尔特尔,技能·黄昏:可随时指定一张人物卡获得武器卡·雷万汀,仅一次,人物进入墓场之后雷万汀则被放逐,永久失去。
天后·弗丽佳,技能·辉煌:每回合,每有一个如尼图腾,就可以指定场上某张人物卡获得回血效果。
……
这咋选啊?选哪个啊?
槐诗闭着眼睛继续点兵点将,最后睁开眼睛,行吧,奥丁。
在对面,索菲夫人则拿出了伊特萨姆,九联神之首,技能:场上每一次血祭都能令人物卡得到加值。
感觉很厉害!
反正槐诗看不懂这要怎么打!
但他还是率先拿起了骰子,决定先后手。
“看我欧皇之力!”
槐诗信心十足的扬手,然后在索菲夫人沉默的凝视之下。
掷出了一‘一’点。
你是怎么做到的.jpg
槐诗也想问自己,二十点的骰子,自己是怎么就投出了一个最小的数字的?
看着少年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呆滞和心虚,索菲夫人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自己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这种萌新,根本就没有在意的必要吧?
她拿起骰子,随手丢出。
然后……也投出了一个‘一’点。
索菲夫人:“……”
槐诗:“……”
漫长的沉默中,双方彼此尴尬的对视着,感觉仿佛异国他乡遇到了来自非洲的族人那样,原本充满肃杀的气氛也变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亲切了起来。
双方数字相同的时候,就要再继续投,或者,先投的人取得先手。
索菲夫人懒得计较这些了,挥手,示意槐诗先出牌。
而槐诗则看向了自己右边那一堆刚刚现场上网搜索搭配出来的卡组,压力山大的招手,顿时七张卡牌便隔空飞来,悬浮在了槐诗的面前。
运气不错。
三张作为资源的如尼图腾,一张法术,一张武器,还有两张人物卡,一张高费的瓦尔基里,一张标志性的狂战士。
麻利的先下了两张如尼图腾之后,槐诗将狂战士丢出来。
顿时,赤裸上身,围着皮毛、浑身遍布疤痕的苍老白须战士便从席卷的寒风中走出,手持着大剑,仰天咆哮。
就没想到自己背后的槐诗在琢磨什么。
反正狂战士被动是损血加攻,先让他挨一顿毒打……
而回合结束之后,索菲夫人甩手下了一张神庙之后,就用法术牌将神庙换成了高阶资源牌·棉花种植园。
作为经济建筑,它除了固定产出资源之外,每一回合都相当于为九联神献上一次血祭。
紧接着,手持黑曜石斧的剥皮战士在血祭中被提前召唤出来,赋予了敏捷特效之后,抡起镶满了黑曜石碎片的大棒,对准狂战士的脑门就砸了下去。
瞬间,狂战士血量就要见底,可身上却升腾起了血色的火焰,攻击力狂跳,近乎翻倍。
但紧接着,又被剥皮战士的异能赋予了眩晕……
停止行动一回合!
妈耶……
槐诗目瞪口呆,感觉到后脑勺一凉。
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信心是不是太充足了一些?
“你说……万世牌?”
同样在游轮之上,乌鸦从DM和KP那里听说了ST的考验之后,顿时愕然。
据她所知,ST可是超级收藏家和狂热爱好者,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战绩,但她因为自己对比赛制度修订的卓越贡献一度成为十几年前年度名人堂评选的候选人!
她要跟槐诗玩万世牌的话,可以说基本就没有南极什么事儿了。
打包行李回高老庄吧!
“你们怎么搞的?”乌鸦大怒:“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哈,要反悔也不至于这样吧?”
沉默里,KP和DM顿时古怪的对视了一眼。
“咳咳。”
KP出来打圆场,微笑着挥手:“那个……放心吧,ST那个家伙虽然嘴上很毒,但实际上心肠是我们三个最好的来着……
玩家只要按照她的规矩来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也从来就没有‘搞过进门就看到古神过判定’和‘用许愿术把隔壁桌的成年期红龙直接空投到新人团的头顶’这种事情……
只要槐诗的水平还凑合,就十有八九不会出事儿的……吧?”
说到这里,他也有点不太确信。
毕竟是ST,他们之中最严肃的那个,苛刻程度仅次于DM。
乌鸦忍不住叹气。
万世牌这种游戏抛去那些琐碎的规则,到最后无非就是数字游戏……而已槐诗的数学能力,别说概率了,他能算清楚自己每回合的经济和最大输出就已经是奇迹了。
更何况,槐诗有多非,她还能不清楚么?
这辈子都无缘神抽狗的境界了。
真上去了,别说赢,能坚持十个回合就已经是ST手下留情。
“这事儿,你们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乌鸦肃声发问:“你们是打算违背盟约吗?还是说,黄金黎明给了你们更高的价码,让你们开始准备当二五仔了?”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瞳就变成了猩红,无数自羽毛之上散溢出的黑气隐隐勾勒出了黑洞的狰狞轮廓。
“等等,别着急,别着急!”
KP的顿时慌了起来,连忙抬手示意她冷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DM,“喂!你好歹说句话,当时你不也同意了吗!”
苍老的DM面沉如水,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看不下去这一场闹剧了。
“你说还是我说?”DM问。
“……”
沉默中,两人对视着,最终KP开口:“算了,这种得罪她的事情还是我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咳咳……实不相瞒。”
KP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越发的古怪。
就好像很努力的憋着笑,在专业的训练之下没有笑出声一样。
“ST她……ST她……扑哧……”
他别过头,捂住了嘴,脸都憋成了涨红:“ST她虽然特别了解规则,特别喜欢万世牌,而且还是全境有数的收藏家……
可实际上,从七十年前开始……她每年都瞒着我们悄悄的去参加边境地方预选赛,可一直到现在,她一次都没有打进去过噗哈哈哈哈!!!!”
终于憋不住了。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你真没必要担心这个。”
KP锤着膝盖,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她一直自我感觉自己超厉害,只是运气不太行,但其实打牌的能力超菜,连莉莉那种刚学的人都打不过,而且还不让人说,哈哈哈哈哈……就连官方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弱!
上一次……上一次她线上打不过人还嘴臭,连账号都被封了……我说了两句,她还给我甩脸色,哈哈哈哈哈,我快不行了……DM你快把当时她的表情截图拿出来,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他说的没错。”
DM镇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看上去依旧一片平静和严肃,但是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很明显,他强忍着狂笑的冲动,很厚道的没有在背后对自己的同伴落井下石。
“啥玩意儿?”
乌鸦不可置信,“你怕不是在逗我?”
“没错。”
KP抽出一张纸巾,擦着自己笑出来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爆ST的黑料:“她打了七十年,写了四百套以上的攻略和分析,其实连最简单的人机模式都打不过……连棋盘都她气的砸了好几个。”
“简而言之……”
他正色说道,“这就是菜鸡互啄。”
而在棋盘之中,艰难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后期。
不知何时开始,两个人都已经感觉汗流浃背,头上冒起了热气。望向对方的时候,心中便生起了十足的警惕和斗志。
没错,这是劲敌!
槐诗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和鱼塘小王子的自己旗鼓相当!
看上去好像新手一样,但没想到能够有自己这样的水平!
真是厉害!
看来必须要拿出真本事了。
“我的回合,抽卡!”
槐诗高喝,然后摧残的金光照亮了他的脸。
——武器卡·大神宣言·冈格尼尔!
璀璨而辉煌的光芒之柱从天而降,落在战场之上,被瓦尔基里女武神握在了手中。
被动效果,放逐所有的如尼图腾,每有一张就增加三点攻击力,同时,奥丁的技能被触发,每失去一张如尼图腾,就自动抽一张牌……
槐诗的手牌在瞬间补满,同时,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在场时间超过了四回合之后,卡组之中费用最夸张的传奇英雄齐格鲁德自动登场。
而槐诗手里没有胜利之剑的武器卡,但攻击力依旧高的吓人。
最要命的是,这俩夫妻两个如果同时在场的话,攻击力数值是可以叠加的!
随着布伦希尔德手中的冈格尼尔飞出,羽蛇神库库尔坎的化身升华者罗伯特·李立刻出场,灰飞烟灭。
而在槐诗法术卡的辅助之下,齐格鲁德浑身缠绕着金色的光芒,踏步向前,劈斩。
有夫妻BUFF的加持,外加齐格鲁德天生对龙种的恐怖克制,ST满配的龙血剥皮圣堂被干脆利落的斩成了两段。
失去了两者的压制之后,在槐诗的大笑之中,狂战士们蜂拥而上……然后纷纷白给。
槐诗愣住了。
“可惜了。”
索菲女士风轻云淡的摇头,将忍不住哆嗦的手指藏在身后:“打的不错。”
神器·水晶头骨。
己方所有进入墓地的生物卡都将被视作血祭,永久放逐,每一张生物卡都将带来一点魔力值。
同时,每一次血祭,伊特萨姆的技能给予场上南军的人狼中将一点加值。在等槐诗的狂战士把炮灰全都砍死之后,人狼中将的攻防数值已经被堆到了恐怖的程度。
根本不破防。
然后在下一回合,轻而易举的带走了槐诗最后两点生命值。
胜负已分。
槐诗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不可置信。
就差一点点!
而索菲女士也终于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差点中了这个小子的圈套——原本还以为他是个萌新,结果没想到,全都是伪装!
倘若自己不是下意识防备了一下的话,就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可是想到刚才那一场牌局——那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战斗,令她忍不住再度跃跃欲试起来。
这种能够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的人,已经很难再找了。
“要不……”
索菲女士率先提议道:“我们再来一把?”
她决定再给槐诗一次机会。
——就让这个年轻人好好领略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高手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 开心的事情
然后,ST就再也没有赢过。
轮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美洲又掉头向南一路去往南极,一直到穿越到德雷克西风带之后,总计九十一场比赛。
她只赢过开头的那第一场。
再然后,渐渐琢磨出诀窍的槐诗就开始一路崛起,娴熟地使用着各种自己没有见过的卡包一次次地将ST推入绝望的地狱里。
他少少的也算是寂静王冠圣徒段位的高手,哪怕游戏类型不是一个,但起码有以前带人上分的底子摆在那里。
有ST帮助,度过新手期之后,他就立刻开始大发利市。
赢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
挑战模式、深渊模式、史诗模式……一路过关斩将,就连棋盘里训练模式里最高等级的AI难度也险而又险的低空飞过,实在是顺利的匪夷所思。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
第七个回合,槐诗丢出手中最后一张法术牌,精确的将ST的人物卡斩掉脑袋,胜利的BGM和特效顿时弹出。
而索菲夫人,已经深深地陷入了绝望之中。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着头,嘴里反复的嘟哝着’连萌新都打不过’、’都在演我’、’输给天国的守卫者不丢人’之类的话。
好像被无形的冷雨寒风包围在里面,看起来无比的凄凉,令槐诗的神情顿时越发的无奈,“那个……要不,我们再来一局?你能稳住十个回合就算你赢怎么样?”
你是在侮辱我吗!
ST很想这么怒斥他。
可是万世牌实在是太好玩了……
她咬牙,克制着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然后,这一次连六个回合都没有坚持过……
“不玩了!”
“什么破游戏!”
“狗屎策划,骗我钱财!”
索菲夫人愤怒的从口袋里拔出了一把斧子,抬起手来,就砸向了面前的棋盘。吓得槐诗连忙阻拦:“大姐,算了算了,大姐……别跟这垃圾游戏一般计较,要不咱玩寂静王冠算了,最近卡池爆率调高,SSR出率百分之三点五!”
“我带你!”
“我带你上分好不好?”
……
在游轮的另一头,举着望远镜的KP已经快要笑得从甲板上滚进海里,疯狂的锤着甲板。
难得看到ST吃瘪,他这两天简直好像过年那样,每分每秒都在收集新素材。
相机的内存卡都已经攒满了三张了。
“哇,你们不是同伴吗?”乌鸦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要互相迫害?”
KP回头,茫然地看着她:“迫害同伴难道不快乐么?我以为你是能够理解我的那种……”
乌鸦也很想说你在侮辱我,但……迫害自己家契约者的时候真是太快乐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击了个掌。
赞!
在又拍完了一张内存卡之后,KP才满足的放下手机,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然后很努力地挤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她现在这种矛盾的心态,其实我能理解啦……毕竟在我们之中,她和莉莉的感情是最好的。”
“那孩子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她的女儿和妹妹一样……”
KP点了根烟卷,忍不住摇头:“槐诗是亲手拯救莉莉的人,只是来完成最后一步而已。可对ST来说,就好像是自己的亲人要被夺走了一样……你能理解吧?”
“捡来的孩子养了十五年之后,打开门看到原本无良父母站在门口的那种感觉?”
“虽然有点偏,但差不多啦。”
KP耸肩,“所以,我们三个人里,我最轻松,ST反而是最难受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定不会麻烦槐诗,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完成为莉莉铺好最后一步。但如今,能够让莉莉真正蜕变完成的人却不是自己。心塞是肯定的,但再心塞,也没有办法向槐诗倾斜什么怒火,毕竟这一切都是槐诗所成就的,所以……她只是单纯的有点难过。”
“我懂我懂。”乌鸦叹息:“就好像回到家发现自己家傻仔想要养鸽子一样,那种心塞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还有这样吗?”KP愕然。
“并没有。”乌鸦怜悯地看过去:“我只是配合一下,表示理解你而已。”
“好吧,继续说原本的话题……说到哪儿了?”
“心塞,但又没办法。”乌鸦提示。
“对,心塞。”
KP感慨:“所以她才这么想让槐诗吃点苦头吧?但出于本身自己的准则,不能恶意给玩家设置陷阱,也不能故意放水——准备的考验不能太过分,又不能太艰难,到最后,哪怕是想尽办法也想要为难他那么一下……。”
乌鸦忍不住叹气:“这不就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嘛!”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KP回头问:“当年她可是天国人气最高的管理员,虽然天国陨落之后,性格变得厉害,但如今竟然会为了莉莉,给槐诗网开一面,嘿嘿,ST果然最可爱了啊……”
乌鸦嫌弃地往边上挪了一点,“感觉你好变态啊。”
“不瞒你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KP挥手,游轮的轨迹顿时瞬间变化。
在创造主的框架之下,庞大的游轮瞬间消失无形,再紧接着,便出现了千里之外,躲过了海面上骤然出现的庞大漩涡,还有其中缓缓升起的幽灵船……
在原本的海域之上,漩涡里升起的幽灵船茫然地巡梭了一圈,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KP无奈摇头。
“这是第多少次了?”他问,“第八次,第九次?”
“讲真的,我没数。”乌鸦吹了声口哨:“有劳你们多多加油吧。”
“不是我说诶,你家契约者实在太邪门了吧?”
KP忍不住抱怨:“这究竟是什么命啊?从印尼到这里,半路上先是遇到路过的大衮,到了澳洲又摊上黑风暴,好不容易到了堪培拉,只差一脚就要被卷进沙王那堆破事儿了,结果上船之后还是幺蛾子不断。
你算算,拿着埃及谱系私掠证书来劫路的海盗、美洲谱系那个原本打算上船的叛徒、毁灭要素·波旬的倒影、昨天晚上忽然开启的亚特兰蒂斯,还有刚刚那个明显是冰海谱系失落源典的绝界船……用暗网的话来说,足足有十个模组在追着他走,走哪儿哪儿出事儿,这究竟是什么鬼运道?”
“我也不想啊。”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这不都是命运之书的引力么?我以前还试着改过,结果越改越糟不是?
天国谱系需要一个主人,在等待这么多年之后,恐怕产生的修正值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
只要槐诗拿着命运之书一天,那么这一份天国谱系的渴望就会源源不断的改变他的命运,让他坐过山车一样掉进各种坑里,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他飞快变强,要么他是他飞快变凉。”
“你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
“少司命啊。”
“说实话,还不太够。”
“没办法,大不了再改一次呗,我已经试验过几次了,就等这一次他进阶的时候。”
乌鸦搓着小翅膀,信心十足的说:到时候,我要把命运之书所有的影响全都转移到桃花运上去!
这样至少五年之内,命运之书所带来的影响不会太离谱。”
KP已经目瞪口呆:“……总觉得这么干很容易死于非命啊。”
“什么叫感觉?”
乌鸦总觉得他在小看自己家傻仔,忍不住震声反驳:
“——是一定会好么!”
“所以你笑个什么劲儿啊!”
“因为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情啊。”乌鸦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也要笑?”
“我……也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姑且不论自己家的黑心女人在背后怎么给自己的未来添堵。
等槐诗终于把ST带上黄金段位之后,随着一声高亢的汽笛声。
南极终于到了。
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毛衣毛裤棉衣棉服还有出发之前特地在并夕夕上买的’失足乌’冲锋衣,槐诗浑身裹成了一个球,扛着自己的背包,艰难的走下船。
迎面而来的是凄冷的寒风,还有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
一只肥大的南极熊远远的蹲在海面上浮起的冰山上面,低头吃着海豹,白色的毛发几乎和冰雪融为了一体。
天空之上完全看不到海鸟。
触目所见的一切,便是宛如被冰霜冻结的天空,无尽落雪和冰川形成的白色大地,黑色的岩石,还有深蓝色的海水。
听不见任何喧嚣的声音。
在科考站之外的世界里一片静谧,荒凉的景色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山鬼的圣痕早已经陷入了萎靡。
在这绝对的低温之中,哪怕具有诸多深渊植物的生机,但是依旧难以背离原本的属性和环境。
一阵深沉的慵懒和困倦不断的从圣痕之中传来,好像要拉着他一起赶快沉睡,熬过这漫长的冬天那样。
可身体却截然不同的兴奋起来起来。
好像充满活力。
血液澎湃的涌动着,肌理在愉快的跳动着,每走出一步都充满了活力。
端详着面前这一片无垠的冰天雪地,槐诗张口,忍不住重重的哈了一口气。
忽然好想拉雪橇……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考验
察觉到自己这个清奇的想法之后,槐诗旋即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好在南极冷气够足,倒是没人在乎全球碳排放量再增加个几亿分之一,只是看着槐诗在原地哈嗤哈嗤的,越发的像极了某种喜欢拆家的生物。
隐约听见了远处传来隐约的尖细声音。
“说真的,这个人类是不是傻X?”
“说不定是哪儿披了人皮的。”有个憨憨的声音说:“我闻到了,他身上有狗味儿,特别像是阿萨。”
“哪里像了!”那尖细的声音顿时杠了起来:“阿萨是黑白的,眼珠子是蓝的,怎么就一样了?”
憨厚的声音讲:“我就是这么觉得。”
“你觉得,我觉得一点都不像。”尖细的声音说:“他连毛都没有,哪里有阿萨好看!”
槐诗愕然的回过头,隐约的恍惚里,他竟然看到码头边上的雪橇,一只萨摩耶和一只圣伯纳高声吼叫着。
狗在说话?
不对,是忽然之间……好像能够听懂狗在说什么了。
槐诗在旁边偷听了半天,听着它俩争论自己和阿萨的区别,忍不住问了一句:“阿萨是谁?”
“啊,谁叫我?”
嗷呜一声,一条浑身披着厚重毛发的肥胖哈士奇从脸盆那么大的狗碗里抬起头,茫然四顾。
顿时,其他雪橇旁边的狗也七嘴八舌的争论了起来。
然后被扛着货走过来的老人踹了一脚,顿时纷纷停止了鬼叫,闭嘴不再发出嘈杂的声音。
而那个将包裹丢到了雪橇上的老人已经走到了槐诗的面前。
如此魁梧。
包裹了棉服之后,简直好像一座小山。
裸露在外面的面孔上带着冻疮和疤痕,正呼出炽热的鼻息。
碧绿的眼眸端详着面前的槐诗,点了点头。
“槐诗?”他径直的问道。
“我是。”少年点头。
“恩,那就走吧。”
老人点头,出示了自己向导的证明之后,指了指自己的雪橇:“去前面要半天的路,可能还会下雪。你东西都带好了么?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借你一套。”
“有的有的。”槐诗颔首,跟了上去,坐在雪橇上。
紧接着,老人吹了声口哨之后,吃饱喝足的雪橇犬们就纷纷鬼叫着奋力拉起雪橇来。看的槐诗无比羡慕……特别想要下去拉两把。
“在短时间内从宿命的重压之中解脱之后,确实会出现这样活力充沛过头的状况,但这只是错觉。这里很冷,你需要保存体力。”
老人从脚下面翻出一瓶酒,也给槐诗丢了一罐过去:“你接下来的路程还会很长。”
“啊?”
槐诗似懂非懂的接过,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察觉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老人抿着烈酒,打了个响指——好像在瞬间驱散了一层层迷雾,将那些他的记忆和意识之中刻意屏蔽和遮蔽的点在瞬间重新开启了。
似是一道电光从脊髓之中贯过。
槐诗哆嗦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回忆起了曾经KP的面目以及他的作为,想到这王八蛋在自己跟前秀了一遍又一遍,就忍不住恨的牙痒痒。
而想起了那位索菲夫人的时候,也感觉到一阵古怪和诡异,恐怕她和KP都是同样的存在。
而面前的老人……
“你可以叫我DM。”
老人淡定的说:“我是他们的同伴,也是为你而来,槐诗。”
“为什么?”槐诗茫然。
“因为接下来你将接受一项曾经理想国所遗留下来的试炼。”
DM说:“按照惯例,我们被称为三贤人的三个创造主需要对你进行考量,并确定你是否有接受试炼的资格。
唯有如此,你才能够称为被人所认可的理想国正式成员。”
“啊?”
槐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路都是理想国的考验?”
“考验还没有开始,槐诗。”
DM说:“你的试炼也不会这么简单——尽管如此,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因为这一道试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标准答案,每一个人所渴求的结果也绝不相同。
况且,如今理想国也已经不存在了,你就当走个流程吧。”
槐诗一脸摸不着头脑。
实际上他的脑袋被裹在帽子里,确实摸不到。
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和雪橇犬们好似狼嚎一样的声音,槐诗思考了许久,终于恍然:“……也就是说,KP和索菲夫人都是在考验我么?”
“差不多。”
DM点头:“KP和人打赌,压了十美金,赌你无法平安无事的穿越澳洲。ST的要求就是你必须从她的手里赢一局万世牌。槐诗,他们都是看好你的人,不会刻意刁难,也不会设置你无法通过的玄关。”
听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回头看他:“我觉得,接下来你会告诉我,你就不一样了……你的要求会特别严。”
“对。”
DM颔首,“就好像你所猜测的那样,我的要求很严,应该说我们三个人里最苛刻的就是我了。”
“那么……”槐诗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问:“要求的内容是什么?”
“不必担心。”
DM说:“你已经通过了。”
槐诗不可置信。
“我……通过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难道我又做了什么?”
“从一开始,而且我所要求的的,你一直都在做,不是么?”
DM手握着雪橇的缰绳,平静地驾驭着疾驰的雪橇,带着槐诗一步步走进面前苍白和漆黑的广阔天地。
“我和KP不一样,KP觉得有趣就行,手段不必深究。我和ST不同,ST会认为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过程并不需要在意。”
在渐渐锋锐的寒风之中,DM的声音传来:“但我所求的并非是有趣的剧情,或者是最后的结果。
我更喜欢看到的是游戏者所采取的方法,还有他们所经历的坎坷生涯……
我想要看到的是冒险者,并非是仅仅为了金钱去走进地牢的肤浅之物,而是怀有美梦、理想、野心乃至仇恨或者痛苦所踏上命运之路的人。”
他说:“我所想要的冒险者,是不会向现实低头的人——只要你具备这样的资质,我就不会从中作梗,槐诗,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像是KP那么恶趣味,虽然很多时候,我比他更加的不通情理。”
“你满足了我所定下的条件,我便不会插手阻拦。”
“所以,你大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适应这里的环境,养足精神,然后开始准备接受你所要面对的试炼。”
槐诗愕然了许久,忍不住抬起手揉着冻的有些发麻的脸,感觉到一阵生涩隐约的痛。
可是不知为何,却摸索到了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
他在微笑。
内心之中感受到一阵隐约的欣喜。
好像对DM的评价无比的自豪那样。
令他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你看来……我算是冒险者吗?”他有些怀疑的指着自己:“还是说,只要头铁会莽冲冲冲就行了?”
“要说的话,我倒是对你的冒失风格略有微词,不过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DM淡定的耸肩:“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槐诗,冒险并非是局限于绝境的狭隘之物,它可以存在与每一个人的人生之中,开启它的唯一方法是勇气。
它是改变一切的转机,可究其本质和源泉,便来自于不甘于普通和不愿沦落在尘埃中的高贵梦想。
不论这一份梦想究竟是高尚还是卑劣,究竟是庞大还是渺小,亦或者是好还是坏——”
他回头,认真地对槐诗说:“毕竟,梦想才是最珍贵的,不是吗?”
槐诗哑然许久,尴尬的叹息:“但实际上,我连梦想什么都没有了,找了一路到现在都没找到,连个就业方向都没有头绪。”
对此,DM异常宽容,只是说:“冒险是要持续一辈子的事情,只是一刻的迷茫,并不代表什么,不是吗?”
“倘若以后都找不到呢?”槐诗问。
“那就一直找啊。”
DM好像理所当然的那样反问:“只是等待和寻找而已,并不是什么痛苦的吧?”
“你可能一辈子都在追寻之中,最终一无所得。你可能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值得你去投入一生的精力去完成的事情。
或许运气好一些,发现了值得为之牺牲的事情,慷慨赴死。或者更残酷一点,你可能在临死之前才发现自己痛失了诸多梦想和良机而不自觉——”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但不论如何,我可以确定,你的冒险和寻觅并不会白费,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会在那一刻迎来报偿。
再怎么辛酸的苦果好过无味的白水。
哪怕是不甘和悔恨,也胜过庸庸碌碌的虚度人生。”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寂静。
只有远方风雪传来的深沉回音,还有雪橇犬们七零八落的走调合唱歌声,渐渐的,那些歌声也消失不见了。
不知何时,槐诗终于在寒风中沉沉睡去。
再过了很久,他从睁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好像轻快了许多,心情平静又镇定。
没有陷入美梦,也没有噩梦的纠缠。
他只是纯粹的睡了过去,再饱足的醒过来,便感觉到由衷的安宁。
哪怕称不上什么焕然新生,可是却感觉到一阵心安,不再惶恐。
雪橇已经停下来很久了。
几只雪橇犬还在争论着刚刚速度比拼的胜负,而旁边燃起的篝火上,锅里炖煮的食物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你醒了?过来吃点吧。”DM伸手向他打招呼:“吃完之后,你的冒险就要重新开始了,槐诗。”
“好的。”
槐诗掀开身上的毯子,走上前去,畅快饱足的大吃了一顿,然后擦干净了嘴,扛起了背包,准备踏上旅行的最后一截路程。
“接下来的试炼,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在临走之前,槐诗问。
“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可以了,不必拘泥,也不用害怕,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此之外呢?”
槐诗问:“还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吗?”
篝火旁边的老人沉默了许久,好像思索那样,许久,轻声告诉他:“你要心怀追求,槐诗,不可懈怠自己的人生。”
他说,“不可放弃属于自己的人生。”
老人的神情如此的严肃和郑重,就好像面前这个少年的人生是多么珍贵的宝物一样。
对他的未来满怀着期盼与祝福。
盼望着他能够继续不屈的走在属于自己的冒险之路。
“我会的。”
槐诗由衷的笑了起来,“再见。”
“恩。”
老人颔首:“再见。”
然后,槐诗转身,撑起登山杖,向着这个世界的最南方一步步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便看到平地扬起一阵狂风,风雪飞起又落下,篝火、老人和雪橇已经消失无踪。
而不知何时,那一张得自乐园的黑色权限卡片已经出现在了槐诗的手中。
它正在焕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呼应着沉睡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于是,剧烈的狂风便从世界的尽头呼啸而来,瞬间,将他吞没在其中。
当风雪渐渐停止之后,槐诗放下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庞大建筑,还有向着自己缓缓开启的沉重闸门。
闸门之后,黑暗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入了其中。
一行淡绿色的荧光从老旧的屏幕上亮起。
【检测到天国谱系圣痕反应】
【权限判定完毕】
【预设序列程式启动完毕】
【万象天球开始运行】
【倒计时——10、9、8、7……3、2、1】
【欢迎来到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