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算账
这几天,槐诗稳坐不动,任由外面的风声发酵,但实际上真正奔走的人却是林中小屋。
靠着自己这一张安全无害的面孔,他混迹在各个社团之间,早已经搞清楚究竟是哪几个家伙真正在里面搅事情,名单都写好了。
之前槐诗不动,是因为哪怕事态平息,也依旧会有祸根隐藏下来。
还不如等彻底发酵完毕之后,釜底抽薪,撤去涛涛洪流之后,自然就知道游泳的人里谁没有穿裤子了。
到时候一网成擒,可比留下什么首尾还要费心简单的多。
既然手里有了他们拿着自己的名义到处造谣和为非作歹的证据,槐诗也绝地不会心软。
一般来说,只要这一份名单交给了校务处,甚至不用他自己动手,学校自己就会给他一个交代。说不定到时候还是副校长下手,不管是不是自己人,他杀起来一样痛快。肯定会给槐诗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杀鸡儆猴和把猴子全杀了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还有不知道多少连带关系者在里面呢。
事情做绝了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闹得再大,也只不过是让他们退学而已,还不如捏着这些人的把柄更有利用价值一些。
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方式渐渐艾晴化,槐诗走着路,哼着歌,就差吃着小火锅的,就这样找上了第一家社团。
象牙之塔短跑运动会。
再然后,看到遍地狼藉,一片呻吟和哀嚎的声音。
好像有哥斯拉席卷而过那样,大门破烂,里面的运动器材东倒西歪,还有好几个学生正鼻青脸肿的躺在椅子和瑜伽垫上哀嚎。
“卧槽,怎么回事儿?”
林十九探头一看,吓了一跳,顿时拉着槐诗就要跑路:“老师快走,他们这是要栽赃我们啊!”
依旧是林家小十九的天生作奸犯科的本能。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群家伙恐怕是故意弄成这个样子,想要陷害他们的!
可没等他们走出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悲愤的声音:
“你们这群家伙太过分了!”
一个撑着拐杖,胳膊和腿还打着石膏的魁梧学生艰难走进来,看到槐诗和林十九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紧接着,委屈的眼泪都流出来:
“不是都已经打过一遍了么!怎么还要再打一次的!”
“啥玩意儿?”
槐诗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打过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了?”
“所以你就还是觉得一遍不解气还要再来一遍是吧!”
社长咬牙切齿,最后又悲愤的甩掉拐杖,躺在地上大字摊平了:“你们打吧,我信错了人,做错了事,是不会求饶的!”
林十九的表情抽搐起来:“等等,我们今天……”
他刚想说不是来打人的,可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沉甸甸的武器,没好意思说出口。
另外几个社员连忙忍痛爬起来,将社长从地上搀扶起来,悲愤的看着他们,最后又无奈的挺身而出:“社长已经不行了,你们要出气,就来打我吧!”
为什么搞得我们像是坏人一样啊!
林十九大怒,正准备说话,却被槐诗按住肩膀。
槐诗当然看得出来这几个人的伤势不是为了讹人自己下的手,而且下手的人也颇为有分寸,只是打断的手脚而已。
“槐诗老师请你放心,我们既然输了,那便愿赌服输。”
社长推开了几个社员,走上前来:“我们短跑会也是有骨气在的,不会一错再错,明天我们就会公开向你们道歉,澄清误会。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再签一次道歉信也没有关系。”
槐诗和林十九面面相觑。
所以说,确实是有人预先来过了?
还逼着他们答应了公开道歉,写了道歉的文书签了名?
“刚刚是谁来找你们的?”
林十九脱口问道。
第二家,篮球社、第三家,辩论俱乐部、第四家演讲同好会……一直到第九家的象牙之塔环境保护协会为止。
统统被人打上了门去,好一点的只打断了一根胳膊,或者一条腿,糟一点的干脆腰都给打着了。反正有校医室在,只要不死,怎么都救的回来,无非是卧床休息一个月而已。
统统逼迫他们公开道歉,并手写了道歉信签名之后,扬长而去。
一人一剑,一个二阶升华者,在短短半天之内,连破了九家社团,又马不停蹄的奔向了最后一家。
海钓俱乐部。
纯血者们校内社团中颇为著名的顶尖存在,毕竟家里要是连游艇都没有,海钓这种东西自然玩不起来。
这一次,终于有人敢拦在她的面前。
“原缘!你难道就真要这么过分么!”
勃然大怒的摩根从休息室里冲出来,来到大门之前,怒视着一剑把大门都劈成粉碎的少女:“还是说,你们原家是对我们呼啸者家族有什么意见?”
原缘撑着几乎到自己肩膀的山君巨剑,依旧不失仪态,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谨端庄。
“不要轻易的把家族挂在嘴边,摩根。”
她平静的说:“因为我能代表家族,而你,不能。
倘若我今天代表原家来到这里,那么就一定会砍掉你的头,你应该庆幸才对。”
“哈!好大的威风!原家真是好气派!”
摩根怒急而笑:“好,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这个海钓俱乐部平了,到时候,你得罪的可不止我一个!”
“同样——”
在虎哮声中,山君巨剑被原缘平举而起,隔着中间空空洞洞的大门,对准了摩根隐隐发白的脸。
她说:“你得罪的人,也不止是我一个。”
剑刃在瞬间迸发怒吼,可紧接着,戛然而止。
一柄匕首从门口突兀的浮现,抬起,针尖对麦芒,竟然稳稳的顶住了山君的剑刃。紧接着,在匕首之后,宛如美洲牛仔一样的带着卷毡帽的中年男人从空气中走出。
海钓俱乐部的指导老师终于匆匆赶来,阻止了原缘在自己的指导社团里动武。
“冷静一点,原小姐。”
中年人雅各布说:“有什么事情不是谈话能够解决的呢?我相信,坐下来谈,总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结果?”
原缘想了想,歪头说:“公开道歉,道歉信,再断一只手就可以了——”
她看了一眼摩根,告诉他:“我想要左手。”
“原缘,不要多管闲事,想要讨还公道也轮不到你!”摩根暴怒,“怎么,你看上小白脸想要倒——”
他还没有说完,就有一线电光呼啸而至。
快到雅各布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雷霆乍响。
伴随着轰鸣声的扩散,悬停在摩根鼻子前面的锐利枪锋才显露出真容——沉重而华丽的三叉戟被少年握在手中。
正好递到了摩根的嘴边。
只要他一张口,就能品尝到铁的味道。
“摩根,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一个和我堂姐有关的脏字来,就准备你的舌头道别吧。”
少年微笑着,轻声下达了结论。
在社保局中积累了累累杀气的原照,哪怕平时在家里会被自己堂姐吊起来打,但倘若论及杀人的本事和技艺,原缘是根本比不上他从大表哥那里攒来的经验值的。
况且,第一次胡作非为,哪里有原照这种惯犯来的爽利?
他终究是跟来了。
哪怕是再怎么不想给槐诗这个家伙出头,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堂姐被这些家伙欺负吧?
“况且……”
他向后看了一眼,“正主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就在海钓俱乐部的大门之外,道路的尽头,一辆自行车骤然浮现踪影,紧接着掀起风声,紧随而至。
在门口,利索的刹车。
差点把车后座上的林中小屋摔下来。
“咱就不能打个车么老师?”林十九揉着屁股问。
“废话,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铺张浪费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勤俭持家才是道理。况且还锻炼了身体,不好么!”
汽车的年轻人震声反驳,抬起头,看向了宛如庄园一般的庞大的海钓俱乐部,还有门口处的景象,点了点头。
“哟,都在呐。”
气氛越发的凝重,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轻松半点。
这令槐诗开始怀疑那群沙雕网友——不是说讲话最后带个呐就能够和现在的小孩儿打成一片么?怎么就不管用了?
“大家都吃了吗?”
槐诗撑起自行车,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之后,也不等他们回应,伸手,拍了拍原缘的肩膀:“谢谢你啦。”
原缘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的别过了视线。
至于原照……没看到!
他的视线落在了摩根的脸上,忍不住捏了捏下巴,露出微笑。
摩根的脸色隐约白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雅各布挡在了他前面,针锋相对的凝视着槐诗的眼睛,明知故问:“请问槐诗老师有何贵干?海钓俱乐部不欢迎无关者探访。您难道是过来注册会员的?”
“可惜我家没有船啊,也不太会钓鱼——况且,钓起来也太麻烦了,我比较喜欢用炸的。”
说着,槐诗的手里无中生有的搓出了一个圆溜溜的炸弹,在指尖打转,时而变成一个正方形,时而变成一个二十面体。好像面团一样搓扁揉圆,捏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中指,正对着雅各布。
最后,又随着槐诗手掌的合拢,足够将门前炸上天的炸药瞬间化作源质,溃散无踪。
寂静里,有人终于松了口气。
却听见了槐诗冷漠的声音。
“我来这里,有两件事。”
他说,“第一件事,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在我的教室和我的学生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凝视着面前的雅各布,似笑非笑的问:“请问您有没有什么头绪?”
第五百零三章 两件事(感谢大场奈奈的盟主)
我刚来学校一个星期,收到了几千人的投诉,几百个黑锅丢在我教室里,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被槐诗一双眯起细长的眼眸凝视着,雅各布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而在他身后,林十九则好整以暇的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的名单来,放在手里拍了一拍,冲着摩根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
示意他们是有备而来。
周围的人有认出林十九来的,没想到竟然他竟然跟原缘一样站到了对面去,不由得怒目而视。
而林十九躲在槐诗后面,一副得志猖狂的狗腿子样子,极尽挑衅之所能。收割着一波波送上门来的负面情绪,顿时越发的爽快。
蚊子再小也是个肉啊,尤其是升华者的怨念,对于孽业之路的升华者更是大补。
只可惜前面九波韭菜都被原缘给他断了根,否则被他逮住机会,那就一定会精确的卡在让对方难受和暴怒的界限之间,捏住把柄,细水长流的收割怨念……岂不美哉?
雅各布不说话,槐诗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今天来这里,是来要一个交代的。
如果雅各布给不了交代,他倒是不介意自己去拿。
否则真要让人以为他来象牙之塔是靠脸做牛郎的么?
在短暂的沉吟之后,雅各布看着面前的槐诗,终究还是做出了回应:“我也不太清楚,但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槐诗挑起眉头。
“对,误会。”雅各布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继续说:“我觉得,学生之间的事情让学生们自己来解决比较好,不是么?”
原照都被逗笑了。
屁话。
学生之间的事情,由学生解决?
那你刚刚在这儿拦着路是干屁呢?
如今,雅各布再怎么不情愿,在槐诗的威慑之下,也不得不主动后退了一步,保持着至少表面上的中立态度,甚至还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如果贵教室的学生对我们有所意见的话,我们自然愿意分出一个高低。但作为老师如果一时冲动就乱掺和的话,恐怕结果未必会如人所愿。”
听到他这么说,他身后几个海钓俱乐部的学生不用吩咐就自行站出来。看上去都是膀大腰圆神情精悍,俨然是早已经对这种上门的事情有着丰富的经验。
反观槐诗身后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很能打的林十九,画风顿时凄凉又萧瑟了起来。
林十九也有些紧张,抬头看向槐诗,意思是老师你不会这么没良心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去跟那几个牲口肉搏吧?
如果是玩阴的,对面多个十倍加起来他都不怕。但要是当面锣对面鼓,他一个杠精键盘侠哪里打得过?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面前的学生。
感觉到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代替老师我走这一场吧。”
他拍了拍林十九的肩膀,示意你被强化了快上:“不过想到你入门时间尚短,未免学艺不精,老师这里有一件法宝今天暂时借给你用。”
说着,他又捏了一个有篮球那么大的金属炸弹出来,放进了小十九的怀里。
手里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这么一个炸弹,林十九的脸都绿了。寻思着自己这师傅的徒弟怕不是跟法宝一样,都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没了。
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脸色竟然比他还要绿。
吓得。
雅各布愣了半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槐诗老师,学生之间的纠纷,就没必要用这种大规模破坏性的武器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也对。”
槐诗颔首,从林十九手里拿回了炸弹。
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他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无形之斧,放入了林十九的怀中。
“那这个给你。”
凌厉的杀意和愤怒自透明的斧刃上扩散开来,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林十九下意识的握紧,旋即便感觉到体内的化蛇圣痕在疯狂吸取着斧刃上那无穷尽的愤怒,在他的背后浮现出了狰狞的虚影。
难以言喻的惊喜。
一把评价至少在A级之上的边境遗物,甚至还带着隐约圣痕遗物的特征,内部竟然浮现出阴魂的轮廓。
手握着它,源源不断的灵感和技艺从他的脑海之中浮现,瞬间竟然令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对面所有人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却不知道,手握住愤怒之斧的瞬间,林十九在其他人眼前竟然露出了一个毫不自知的狰狞微笑,双目猩红。
“哦哦哦,如此强——”他不由自主的发出声音。
“槐诗老师,这也未免有失公平吧?”雅各布皱起眉头。
“还不行?”
槐诗回头不快地瞥着他,似是无奈:“行吧,那咱再换一个……”
不等林十九反对,他直接把斧子拿回来,然后地板骤然一震,一柄沉重而狰狞的铁锤从槐诗的手中顿落。
狼兽迸射猩红的光芒,如有实质的苦痛化作了虚无的重量,死死的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握着锤柄,林中小屋的小脸浮现出一副病态的赤红,旋即铁青,狂暴的源质宛如痛苦一般爆发,从他的身上升起,隐隐交织成了一个残缺的光轮。
只不过碍于林十九本身的底蕴,无法彻底显化。
饶是如此,依旧令林中小屋鸟枪换炮,大不一般。
仿佛能够体会到铁锤之中蕴藏的无穷力量,林中小屋欢呼:“感受这——”
依旧,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或者,这个……”
这一次,不等雅各伯再说话,槐诗手中的悲悯之枪弹出,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刺入地面,瞬间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自地板中生长而出。
“再或者,这个?”
狰狞阴森的祭祀刀从槐诗的手中浮现,随手,钉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还有这个。”
黑暗从虚空中浮现,钢铁摩擦的高亢鸣叫中,一条漆黑的锁链迸发出无数火花,自从虚空中漫卷而出。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邪门的话,有这个!”
最后,是槐诗从胸前拔出的美德之剑。
璀璨的光焰自剑刃之上升腾而起,耀眼的光芒中似乎有煌煌颂歌。手握着剑刃,就好像握着一道通向太阳的裂口那样,威严而端庄,令人不可直视。
五件边境遗物摆在了他们的面前,每一件都足够任何人拿着从里到外来一次海钓俱乐部大屠杀。
“行了,你们选吧。”
槐诗大度的摊手,就好像某个博士骗邻居家的傻小孩儿选宝可梦一样:你们是喜欢这个把你们劈成两半的?戳成烂肉的?烧成灰烬的?还是直接捆绑勒死?
更刺激一点,尸骨无存的?
“不行的话,你们可以选个人出来,随便穿什么装备都无所谓,你们看我这个学生也是一副完全不能打的样子——我也不给他什么边境遗物了,就让他拿一把小手枪。”
槐诗的指尖转动着蝇王,微笑着问:“别说我欺负你们,大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怎么样?”
“……槐诗老师,以势压人,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雅各布的神情渐渐难看起来:“况且,凭借外物,就算赢了,也算不上什么荣耀吧?”
“那怎么办?”
槐诗快要被逗笑了,指着林十九说:“反正古典音乐教室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还想怎么样?那不如让他赤手空拳上去好了。被打死了也是活该,怎么样?”
听到老师这么说,林中小屋吓得腿都软了。
满脑子都是自己果真被打死在这里,然后老师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最后趁势在象牙之塔里掀起滚滚腥风血雨的剧情。而他自己就是故事开篇就惨遭横死的瘪三……
可怜自己鞍前马后如此用心,老师你怎么就一点人性都没有呢!
“那就让我来吧。”
林十九还没有猫猫流泪,槐诗也没来记得趁势发作,就就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
正是沉默到现在的原缘。
灰裙的少女踏前一步,昂首说:“就由我来代表古典音乐教室好了。”
所有人短暂的错愕之中,她向着原照伸手抬起手。
原照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填写完毕的表格递过去。最终,交在了槐诗的面前。
“虽然现在已经有点晚,但请您务必考虑一下我的导师申请。“
少女肃容恳请,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交了自己的申请表。
所有的印鉴和程序一应俱全,一应流程都已经走完了。
只要槐诗签个字,接下来她就将作为古典音乐教室的成员,槐诗的学生而在象牙之塔度过四年的时光。
甚至更长……
槐诗端详着表格上的字迹,沉默许久,抬起眼睛看着她:“你确定么?”
“嗯。”原缘郑重颔首。
“家里呢?不反对么?”槐诗再问:“你的压力应该会很大吧。”
“二爷爷那里已经同意了……”原照的声音传来,无比幽怨,对于家里安排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区别对待也太大了一些。
凭什么对他就严防死守,对原缘就百无禁忌啊?
直到昨天,他才知道,家里对原缘没有安排的意思,就真的是没有安排——知道原缘想要追星之后,家里人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还感动到抹眼泪。
追,都可以追!
闺女长大了,是得活泼点。大学嘛,总要学点自己感兴趣,发展一下课余爱好,我就觉得古典音乐不错,比你四叔整天吹个唢呐上档次多了!
至于原照……听说你小子昨天还想逃课?
你过来,给爷死!
不论如何,原家老一辈这份对子女的爱护和宽容,是很多严苛的家族所不能比的,也足以令槐诗感受到,这一份信任究竟有多么沉重。
他沉默了片刻,认真的问:“决定了?”
原缘再度颔首,没有任何犹豫。
于是,槐诗从口袋里掏出笔来,干脆利索的在下面的签字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你的导师申请我收下了。”
旁边的林十九看的眼睛都直了。
不可思议。
不是,为什么大家都是学生,待遇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自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到了原缘的时候就变得快乐又简单?难道臭男人和小姐姐的差距就这么大么?
他不敢吭声,也不敢问,偏偏也不能立刻去东南亚做个富有当地特色的手术,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恰柠檬。
不知道为啥,忽然感觉以后小媳妇一样的委屈日子还会很长……
而当原缘手持着山君重剑,再度站在他们跟前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绕了一圈之后,事情竟然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无非是这一次原缘来砍他们砍的更有道理,更加的没有后顾之忧,甚至更加的爽快罢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改变。
雅各布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强行寄出一个笑容:“这么做多少有点不合规矩吧。”
“那怎么样才算有规矩呢?”
槐诗冷漠的反问:“为什么怎么说都是你们有道理呢?总不能便宜让你们一边占完了吧?还是说,同样的事情在你们身上叫做乘胜追击,在我这里就叫做无理取闹了?
既然有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不如我们找校务处来裁定一下,怎么样?”
沉默突如其来。
雅各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何必咄咄逼人呢,槐诗老师?”他低声质问,“这些学生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难道你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未曾有预想之中的勃然大怒。
槐诗展颜一笑。
“那要不,第一件事儿到此为止。我们就说说第二件事儿吧——”
雅各布莫名心惊肉跳了起来。
第五百零四章 见面会
不止是雅各布,后面的摩根一众人眼皮子也在狂跳,不着痕迹的向旁边瞥了一眼,瞪着不远处那个刚刚赶回来的学生。
专门去向其他老师求救的学生一路狂奔着过来,脸色苍白,无望地朝着摩根摇头。
除了雅各布,没有一个人愿意来。
摩根心底一凉。
紧接着,再一凉,更凉。
因为槐诗看了过来。
“我听说这里有很多我的粉丝,应该就是这几位吧?”
槐诗和煦的问道,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却忽然感觉到脖子根都发冷了起来。他们有心想要辩解,但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难道他们不是在暗中鼓动的么?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辩解的必要么?
“承蒙各位错爱。”
槐诗温柔一笑,向前,踏出了一步,“今天,我特地来给大家举办一场见面会。”
崩。
整个俱乐部好像都陡然一震。
感受到践踏的力量。
在槐诗脚下,俱乐部的地砖崩裂了一条缝隙,钻破了表层的水泥之后,脚印深深的陷入了泥土之中。
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入了纯血者们的俱乐部中,环顾四周的精良装饰,啧啧感叹。
这个时候,雅各布再也没办法坐看槐诗如此猖狂了,愤然拦在了前方,瞪着他的面孔:“你就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吗?”
“不然呢?”
槐诗嗤笑:“说到底,这件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这位老师,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归根结底,这根本就没有你能插手的余地——”
雅各布大怒:“我是这里的指导老师!”
“那就由你来负责好了。”
槐诗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不等他有所反应,再度踏前一步,令整个俱乐部再一震动荡。
“今天,我带着学生来到这里,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要告诉他:公道就在这里,但不是别人给的,你总需要自己动手来拿!”
槐诗踏前,步步紧逼:“既然你刚刚说,学生之间的事情学生自己解决,那老师之间的纷争,那就由老师来了断吧!
总要给他们示范一下——大人们解决问题的方式,靠的是手,不是靠嘴巴!”
他凝视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一字一顿的问:“除了一张嘴之外,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吗?”
雅各布的脸色忽青忽白,下意识地看向左右,却发现并没有同僚赶来。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恐怕今天来这里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但被槐诗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又怎么找得到退路?
“好,解决问题是吧。”
他铁青着脸,咬牙:“那就那就如你所愿!”
整个俱乐部骤然再次微微一震,而就在大厅的正中央,已经展开了一片纯白的领域和空间。无数色块反动又消失,最后汇聚成一片青灰色的石板,空旷又静谧。
在象牙之塔中,那所代表的正是所谓‘教室’的地方。
架空教室。
由教研室授予教师的权限,临时开辟出一片真实存在的虚拟空间,用以教学。和命运之书中的模拟分外酷似,只不过没有那么灵活的记录可供选择和使用罢了。
正因为其安全性,所以在绝大多数危险课程和教学时,都会进行使用,避免出现一些就连校医室都无法挽救的惨烈创伤。
在这创造主所缔造的框架之中,所有进入者都将暂时转化为记录生命体进行模拟,自然无需担心生命危险。
不过由于其申请手续太过繁琐,外加古典音乐赏析这课实在是没什么能用到它的地方,哪怕空有权限,槐诗却迟迟懒得去进行激活和注册。
这一次还是他初次体验,看上去分外新奇。
活像个土包子一样。
“还等什么呢,槐诗先生。”
雅各布反手,自腰后拔出两柄匕首,冷然说道:“正好让我领教一下,你是不是像佐佐木那个蠢货吹嘘的那么神奇。”
“稍安勿躁。”
槐诗站在架空教室的边缘,却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两个学生向前来。
等林中小屋和原缘走过来之后,他端详着两个学生的面孔,想了想之后,认真的说:“作为老师,我领受了你们和你们长辈的信任和期待,但却受限与自己所学的太过稀少,竟然不知道要教你们什么才好,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让你们有所成长——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这个老师是不合格的。”
林十九和原缘张口欲言,却看到槐诗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插嘴。
然后,槐诗继续说道:“接下来,就算是我第一次为你们开课了,希望你们到时候能够认真听讲,能够学到一点什么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学不会,也不要着急,我还可以再教,知道么?”
林十九似有所觉,连忙点头。
而原缘依旧神情端庄又平静,只是认真颔首。
都是好学生啊。
槐诗欣慰的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然后将山君巨剑从原缘的手中拿过来:“这个,借我一用。”
察觉到其他人的触碰,寄宿在剑刃之中的白虎睁开眼眸,震怒咆哮。
可随着槐诗手腕一震,剑刃便发出了驯服的鸣叫声,边做小猫一样轻柔婉转起来。
轻而易举的慑服了山君,将沉重的剑刃扛在肩膀上,槐诗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着架空教室的领域中走去,带着微笑。
随着他的踏入,他的气势并没有节节攀升,甚至开始飞速的衰弱了起来。
原本旺盛的源质消失无踪,少司命的诡异圣痕也未曾有任何的体现。
就在槐诗的控制之下,他竟然在迅速的退转。
倘若不是脸上平静笑意的话,其他人险些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踩到了什么陷阱。
短短的几秒钟,槐诗就从一个三阶升华者迅速地跌落到了白板的程度。
没有任何圣痕的力量扶助,充其量不过是度过二次发育期之后的新手升华者一样的素质。
迎着雅各布阴沉的表情,槐诗撑着剑刃,大摇大摆的舒展着身体,拉动脖子和腰身,像是在热身,避免接下来剧烈运动会导致抽筋。
“作为偶像,很惭愧,我并不会唱歌跳舞和RAP。”
槐诗淡定的扶着剑柄,歪头冲着场外的学生们笑了笑:“所以,今天的见面会,就给大家表演一个传统节目吧。”
就在那一刻,雅各布终于难以忍受槐诗的羞辱,震怒咆哮,沸腾的源质汇聚在双目之中,迸发出一阵碧绿的光芒。
他的整个人变得虚幻又飘忽,好像瞬间会溃散在空气中那样,可面孔却又浮现出如狼那样的狰狞轮廓。
圣灵的精魂在他的躯壳之中苏醒,催化着躯壳,令他的模样渐渐向着传说中万灵之主的使者郊狼靠拢。
而他已然宛如烟雾那样,瞬间消散在原地。
瞬间,随着烟雾骤然合拢,他的半身自槐诗面前的虚空中探出,手中覆盖着冰霜的匕首,向着槐诗的脖颈刺落。
而槐诗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好像依旧在对场外的观众们微笑那样。
接下来,给你们演示一下,金陵断头王的拿手好戏——
自间不容发的瞬间,他手中的山君阔剑骤然翻转,伴随着手臂的挥洒,向上跳出,剑刃咆哮,骤然搅动了层层空气,形成了凄白的龙卷。
风从虎,云从龙。
如今,虎啸伴随着飓风一同在剑刃之上迸发,令那一剑在鼓手的催发之下被赋予了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
雷霆霹雳,一闪而逝。
虎啸声自空气中缓缓消散。
而一具无头的尸骸则从骤然炸散的烟雾之中坠落下来,再然后,才是那一颗致死都未曾反应过来的头颅。
死寂之中,只有血色向着四面八方泼洒,可是在剑刃催发的飓风之下,没有一滴落在槐诗的身上。
无视了脚下的尸首,他抬起头,看向再次出现在架空教室另一侧的雅各布,露出微笑。
手指勾动。
他说,“再来。”
雅各布一愣,还未曾从刚刚瞬间的死亡中转醒,可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已经诡异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紧接着,地砖被踏碎的高亢声音才尖锐的响起。
映衬着那一双带着浓浓嘲弄的冰冷眼瞳。
好像是在说——你不过来,那我可就过去了!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山君再度咆哮,劈斩,血色喷涌!
依旧是,断头!
在姗姗来迟的尖叫声中,槐诗好整以暇的回头,看向场边的学生,“看清楚了么?”
林中小屋茫然的摇头。
而原缘似是迷惑,眉头皱起,紧接着,也随之摇头,“手臂的架势没有看清楚。”
“不要先看手,要看脚才对。”
槐诗提醒道:“我再演示一次,这次我放慢速度,你注意看节奏,第二拍和第三拍之间是,三十二分音符后面,其实是一个六十四分音符。”
在老师的微笑中,原缘愣了一下,用力的点头,睁大眼睛。
见证——这一场噩梦的开始。
一直到第三十二分钟,雅各布彻底崩溃之前,这一场惨烈的斩首噩梦一直循环了二百四十四次。
因为中间槐诗休息了五分钟。
没有圣痕的身体无法支持他如此高强度的进行对决,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一开始雅各布还会怒吼和痛斥,然后变成谩骂和咆哮,中间有数次想要示弱低头,或者干脆求饶。
但却不敢撤销掉自己的架空教室。
因为在取消的那一瞬间,他可能会真的被槐诗斩下自己的头颅。
直到最后,在一次次的死亡和蹂躏之中,他陷入了机械式的麻木。
再说不出话来。
而在整个过程中,槐诗手持着山君重剑,一共为自己的学生示范了六十一种来自于东夏、瀛洲、罗马乃至美洲的大剑处决方式。
其中重点讲解了六种最好用和最简单的方法,反复演示,一直到最没有基础的林中小屋能够彻底记牢。
而等他记清楚最后一种斩首方法的时候,整个架空教室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在漫卷的凄厉血红之中,数百具同一个人的尸体被胡乱的堆积在并不宽阔的空间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那惨不忍睹的狰狞景色之中,唯一一尘不染的讲解者槐诗踩在雅各布的肩膀上,抬头最后一次强调:
“记住,这时候要顺势踩住肩胛骨,然后向下用力,配合双手,就像这样——”
说着,槐诗双手,倒持着山君巨剑,向下刺落。
一声清脆的声响,宛如瓜熟蒂落那样。
脚下徒劳挣扎的残躯便再也不动了。
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球状物体在剑刃的拍打之下缓缓在地上滚动着,最后,和同类们堆积在一起。
形成了一座惊悚的小山。
“那么,今天的授课就在这里结束了,回去你们自己再练习一下吧,我回头会检查的,不要懈怠。”
槐诗从容跨步,走出迅速消散和崩溃的虚拟教室。
雅各布的身体从崩塌的架空教室中浮现,仰天倒下,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眼神空洞,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槐诗并没有管背后的动静,只是抬起脚来,在地板上蹭了蹭并不存在的血迹。这才回过头,向着旁边已经面无人色的摩根露出笑容。
“学生犯了错,老师就要承担错误;小孩子犯了法,大人就要受到教育——这是一样的道理。”
在经过的时候,槐诗略微停顿了一瞬。随手拍了拍摩根的脖子根,语重心长的教导:“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朋友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这就是自始至终,槐诗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在这里,为这一场闹剧,划下了足以铭刻进一生阴影中的休止符。
“希望接下来的偶像活动中,大家也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呀。”
临走之前,槐诗带着热情的笑容,向着俱乐部里可爱的同学们比心道别。
然后,在校医室救护车的尖锐警报声里,淡定地挥一挥衣袖,带着自己的学生离去,当然,也没有忘记自己停在门口的自行车。
槐诗的第一场粉丝见面会,就这样,圆满的迎来了落幕。
第五百零五章 必须搞事情
感谢柳橙姬的盟主
四个小时之后,未曾有过的诡异传闻在教研室内扩散开来。
教授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意外和愕然。
很多同僚们也未曾想起来连日以来都和煦微笑着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
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突兀的亮出自己的爪牙,根本不在乎是否会影响到教研室对他的评价和接下来的教室的选拔。
在这件事情上,校长和副校长都保持着诡异的平静,既没有夸赞,也没有贬斥,好像没有看见的样子。
哪怕是例会上校务处对于海钓俱乐部的投诉进行上报之后,副校长也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便毫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只说了按规矩走。
那就按照规矩走。
由于和同事之间的激烈矛盾和未经过校务处批准的不正当对决,槐诗记过一次,扣除一周薪水,口头批评。雅各布记过一次,扣除一周薪水,批准离校修养半年。
不休不行,都快植物人了——想要找心理学者进行人格重建起码都要四五个月,而之后的断头PTSD之类的心理疾病就难说了。
保守起见,一年之内都别想回来上岗了。
一年之后看到东夏的鸭脖子说不定都会尖叫出声。
这就令其他当时装作没听见的几个老师暗暗松了口气——得亏自己还有点操守,没急着赚表现瞎掺和,否则放长假的就是自己了。
想想都觉得瘆人。
被砍了半个小时的头,惨是真的惨,凶也是真的凶啊。
虽然谁都不知道,在教研室进行教室资格审核时副校长会不会拿出来重重的记上一笔。但现在看上去就是轻拿轻放的处理。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毕竟个中内情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清楚。
槐诗无非就是年轻人,行事有点激烈而已,但他不也是留有分寸和余地了么?
真要严惩的话,槐诗也不过是扣个半年薪水,失去了教室选拔的资格。但因此要进行退学处理的学生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丑闻。
何必呢?
所以,随他去吧……
就在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中,这一页痛快的揭过,算是翻篇了。
就在例会结束之后,安德莉亚特地留在最后面,等到了安东。
“我还以为今天你会大发雷霆的来着。”
女教授似笑非笑的问:“竟然不在意槐诗把以前的习气带到象牙之塔里来么?”
“说什么傻话呢,安德莉亚,在俄联,哪怕是在学校里,真正的男人遇到这种污蔑,也会站出来跟人玩转轮赌的。”
安东老教授困惑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事:“况且,他不是做得挺好么?从头到尾并没有依仗暴力而对学生如何,反而漂亮的给年轻人们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不是吗?”
“……”
然后,安德莉亚才想起来——这老头儿是个俄联人,武德充沛如斯地,大学里大家闲着没事儿打赤膊在雪地里干一架都只能算是健身运动,又哪里会把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但话说回来,在这老头儿这里,究竟多惨烈的结果才算是暴力啊?
“不要搞错了重点,安德莉亚。”
安东端着孙女送自己的小熊咖啡杯抿了一口,摇了摇头:“必要的暴力不论多么庞大都不嫌多,而不必要的暴力,不论多么渺小都不应该能够容许。
凡事都靠暴力解决的话,一切都会乱了套。可倘若没有必要的暴力存在,那么秩序就会荡然无存。
虽然砍头砍了人家半个小时,未免有点太不讲究,但年轻人的锐气,又怎么是我这种到了冬天都走不动路的老头儿能比的呢?”
“行吧,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
女教授总算领会到这个老头儿的狡猾之处。鬼精鬼精的,从来说不过他。
“那说明我总归是有道理的嘛。”
安东教授愉快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槐诗又回归到清静又安宁的日常生活中去。
对于这种选修课,象牙之塔的安排相当空余——每周二三四五去上八节课,而且还都是下午。也就是说想要摸鱼的话,简直有大把的时间。
基本每次上完课之后,槐诗都还能检查一下林中小屋和原缘的进度——作为林家人,小十九在这一方面就显得特别丢人,基本上没什么进度。
刀剑术·演奏法迟迟无法入门,一方面因为他没有什么乐理基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怕疼。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苟在角落里猥琐发育然后远远的把敌人阴到死……有了这种老阴逼转世的学生,槐诗也有些无可奈何。
不知道教啥好。
所幸林十九是自带林家的一堆诅咒教材和家传的密仪来的,相当于带艺投师。
只要槐诗偶尔提供一些负面情绪凝结出的源质结晶,顺带再提点一下把控和利用的方法,他就自学成才了……
至于这种一门心思不学好,槐诗也没办法。
而林十九的心情也是同样的复杂。
按照他的说法,要是槐诗走孽业之路,光靠着那几把纯粹负面情绪凝结成的武器,他现在就已经快要摸到五阶的边儿了。
这已经不是负能量制造机了,这是一个负能量核电站!
因此,时常看着槐诗的眼神就有一种明珠暗投的无奈感,恨不得拉着槐诗一起去做带恶人。
对此槐诗只能敬谢不敏。
而对比之下,原缘的进度就颇为喜人,把槐诗教授她的斩首技巧掌握的十分牢固——代价是这两天原照的脖子时常肿着,偶尔还要戴着支架。
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槐诗只能保持着同情,然后加大力度,争取这两周把断头心得大全教完。
在这个过程中,令槐诗更加愉快的是——原缘本身也有着非常扎实的小提琴技术,在学演奏法时,根本毫无关隘,一路畅通无阻。
短短一周的时间就有模有样。
她本来在小提琴上的天赋本身就颇为出挑,如今在槐诗的要求之下,每天剑术练习换成小提琴演奏,从基础开始重新学习。
而每次古典音乐赏析的课程结束之后,再额外进行小灶和指点。
按照她的成长速度,倘若槐诗咬咬牙去深渊的地狱音乐协会报个到,淘几本谱子下来……可能四五年之后,就有成为灾厄乐师的底蕴了。
老原家这时候就颇为地道。
槐诗连口都不用开,直接将市面上所有提琴有关的地狱乐章全部搜罗了一遍之后,全部送到象牙之塔里来。
一部分给了原缘,而另一部分,则交给槐诗老师雅鉴。
顺带还送了一整套养马百科。
——他家的马实在太胖了,原缘都看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阻止了房叔的肥宅养成计划之后,原缘每天带着马出去自己小姨那里健身,最近终于算是瘦了一点。
而随着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槐诗惊异的发现——少司命的圣痕,竟然有了变化。
哪怕只有一点点。
对残影的控制越发的顺手了,而且瞬移的极限距离不但变长,而且准备时间也在慢慢的缩短。
成长了。
槐诗还没有来得及施行自己的深渊大群计划,少司命的天命竟然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有所增进?
思来想去,到最后,他才发现——教书育人竟然也能够算在‘稚子的成长’里?
随着学生们对古典音乐进一步的了解和学习,槐诗竟然也感受到了那种近乎渺小到无法衡量的修正值在进行着积累。
其中原缘一个人就贡献了绝大部分。
倘若他能够顺利辅导原缘成为灾厄乐师的话,到时候绝对能够更进一步——如果他能够将刀剑术·演奏法普及开来的话,到时候肯定会有大笔修正值可以入账。
但问题是,演奏法的门槛实在是太高。而灾厄乐师大部分都是地位尊崇的音乐家,哪里又犯得着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活呢?
只能说人无横财不富,倘若依靠着这种办法,老老实实的教书育人,恐怕二十年之后少司命的天命才能够彻底完成。
所以,必须要在另外的地方想办法了。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日程表上一日一日渐渐接近的深渊生态学课程,露出了整活儿的笑容。
能不能捞一笔,就看这一把啦。
掏出手机,打开梅塔特隆立方和万孽之集,再打开通讯簿,翻出里面的电话号码……氪金的时候到了。
一周之后,深渊生态学的课程如期的进入了‘深渊植物’这一节的部分。
大清早的七点半,开课之前,按照以往的管理,副校长便已经提前来到了教室。足以容纳一整个年级的学生同时上课的庞大会场里还一片寂静。
只有几个早到了的学生起身行礼,副校长平静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自习,不用管他。将自己的东西在助教席位放好之后,他便低头批改起手头的教案来。
后面进来的学生在路过的时候,脚步都停顿了一下,颔首行礼,低声问候。
这并非是出于对他地位的畏惧,而是对这一位老师的尊重。
不论性格如何,这一位副校长几十年如一日的对教学质量的苛刻要求已经令无数人深受其益。
况且,性格严肃端庄并不是受不了别人开玩笑,虽然对部分冷笑话毫无反应,但却从不因为自己心情的好坏甩脸色给别人看。
甚至从来没有凭借过自己的职权谋取过一丁点利益。对于学生的请教,更是从不藏私。仅仅这一点,便足以令人敬仰了。
倘若只是一个阴沉刻薄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成为象牙之塔的副校长?
第五百零六章 好好看,好好学!
在象牙之塔的行政体系中,除了只有一位的校长之外,还有着三位分管各个方面的常任副校长。
有一位副校长主管深渊的机构运营经常不在本校,而另一位副校长主管机密项目和各种研究,基本上也从来不抛头露面。
因此,唯一一个在校长隔三差五闹失踪时出来接手学校事务和教研室管理的,便是这位从来不对外述说家世的艾萨克先生了。
倘若不是他,学校的运行未必会有如今的简洁和高效。
而更令人吃惊的便是,在处理完那些繁杂事务之后,他竟然还有空闲进行授课和带学生,简直精力无穷。
像是钟表,每一分钟都充满了效率。
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浪费。
而就在他暂时整理手里的报表之后,终于抬起头来喝了口水,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在座位后面,还有胆大的学生凑上来问:“艾萨克老师,今天是要讲到植物学了么?据说很复杂啊,作业能不能少一点。”
“这一节不是我来讲的,到时候要看助教老师的安排。”
“哪位助教?”学生们疑惑起来,“塞缪尔先生不是去休假了么?难道是东乡先生?总不可能是那个来凑数的音乐老师吧?”
副校长罕见的回头,依旧面无表情,可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这里并不存在什么凑数的老师,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教研室所认定具备才能,且能够负担起责任的教导者。
不论如何,你们总要尊重自己的老师才行。”
几个学生一愣,讪讪无言,可还有胆大的问:“不是听说才十八岁么?比我还小。”
“马丁不也才十三岁么。”
副校长摇头:“学识的多寡是不能以年龄进行判断的——不通过真正的教学,又怎么衡量一个老师是否称职呢?这门课是考核最严格的必修,关乎到你们的生命,再怎么样,学校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话题到此为止。
没过多久,在上课十分钟之前,槐诗也从门口进来,除了教案之外,手里还提着一个沉重的提箱。
在看到副校长之后,过来打招呼。
副校长依旧冷淡,抬头问:“准备的怎么样?”
“上次您修改过之后,我回去又改了一下,部分重点放在了前面,又加了一点内容。”槐诗将教案递上去:“要不您再看一下?”
“不必。”
副校长摇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箱子:“那是什么?”
槐诗笑了笑:“一点植物标本,还有一点辅助的道具,毕竟有很多生长细节在架空教室的模拟里没有办法呈现。”
副校长颔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审视着面前的槐诗。虽然好像略有不快,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最后,指了指讲台的位置。
“快上课了,槐诗老师。”他说,“现在那里属于你了。”
槐诗颔首,在走之前问:“艾萨克先生有什么经验能教给我的吗?”
“尽力而为,但不要出丑,也不要辜负你的职责。”
那个肃冷的男人平静的告诉他:“希望你今天能够顺利的将这一堂课讲完,但也希望你能知道,我对课堂上的错误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容忍。”
“我知道了。”
槐诗平静的笑起来:“那我争取不给您发怒的机会吧。”
说罢,提起了自己的箱子,带着课本和教案,走上了讲台。
当槐诗上台的一瞬,原本低沉喧嚣的庞大教室里顿时一肃。
整个一年级,所有的新入生如今都汇聚在庞大的阶梯教室之中,静默无言的看向了面前过于年轻的陌生老师,眼神带着审视或者期待。
期待他出洋相,或者期待他顺利的将这一堂课讲完。
向着里面古典音乐教室的学生们挥了挥手之后,槐诗放下了箱子,将课本和教案放在桌子上,冲着学生们露出笑容。
“大家好,我是接下来植物学这一节的助理讲师槐诗,但这和我是谁没有关系,因此你们也都没必要在意,我们简单直白的开始上课好了。你们有预习过了么?”
在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回应之后,槐诗点了点头,翻开了教材:“之前艾萨克老师已经讲过了深渊的多数生态体系的特征,因此我在这里不再赘述,接下来,我将对在深渊开拓中常见到的植物里选出几种典型来进行重点讲解,请大家将课本翻到第六十四页——”
打开旁边的箱子,从里面随便取出了一个花盆放在桌子上,随手撒了一颗种子进去,拿起水壶喷了点血。
就在一众学生瞠目结舌的神情之中,一颗繁茂的拟态藤就顺着支架瞬间长成,自发的捕食起空气中飞舞的蚊虫起来。
深渊植物学的课程,就这样稳扎稳打的展开了。
令不少人惊诧的是,槐诗竟然没有试图搞什么事情,而是根据课程,不过不失的对植物的生态、喜好和伴生环境进行着讲解。
虽然次序稍微有一点错乱,没有按照种类来,但只要课本里提到的植物,竟然没有他如今种不出来的。
不止是学生,就连下面其他的几位助理讲师也在今天大开眼界。
背靠着整个舆岱山的繁复收藏,槐诗哪里会虚这种小阵杖。要是展开讲,他能讲一个月——从头到尾给你捋完了一边之后,还能再说两个月的亚种!
于是,四小时的一堂大课,竟然给槐诗一个新人顺畅的讲下来。
每讲四十五分钟,便有十分钟的提问时间,关于学生们种种奇怪的问题,也没有给槐诗造成多大麻烦。
他知道的自不必多说,他不知道的,干脆就现场种一颗出来实验——哪怕暂时无法得出结论,也可以留到后面作为生态专业的学生们的研究课题。
整个过程,哪怕是副校长以自己最苛刻的标准来看,也没有挑出什么错误来。
一时间竟然令他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遗憾。
于是依旧面无表情。
当然,硬要说缺陷的话,也不是没有。
那便是槐诗第一次上这种大课,明显经验不足,节奏感略差。
四个小时的大课,被他三个小时讲完了,部分知识点虽然可以通过课后作业的复习进行重点加强,但依旧是一个避不开的缺憾,以后需要提醒他注意了。
而就在教案上最后一页翻过去之后,槐诗抬起头,看了看钟表的指针。
正好到了十一点。
“还有一个小时啊……”
他轻声感慨着,将课本合上,放在了一边:“我原本还说留下四十分钟就好,没想到第一次讲这种大课,还是没有经验。”
面对学生们茫然的视线,他抿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实话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出于我的一点私心……”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阶梯教室的后面,林十九抬起眼睛,啧啧感叹:按照他对自己这位老师的了解,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一定会想办法搞点事情出来。
哪里会按部就班的当个念书的机器呢?
而助理席位上,副校长顿时皱起眉头。
但是没有急着打断,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之后,又再度抿起。只是视线越发的苛刻起来,凝视着讲台之上的那个年轻人。
听见上面镇定的声音。
“在象牙之塔,深渊生态学这一门课程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希望能够对往后大家从事深渊开拓时能够有所帮助——再不济,也不至于在地狱中徒劳送命。
既然艾萨克老师如此信任我,让我担任植物学这一节的主讲,那么我也不会有所藏私。希望接下来这些东西将来能够对大家起到一些帮助。“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问道:“对了,刚刚我上课的时候你们应该有记笔记吧?希望你们对我刚刚的讲解次序还有印象——”
说着,槐诗伸手,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台电磁炉来,放在桌子上。
???
一片死寂。
副校长、助理讲师们乃至台下的学生,所有人的脑子上都浮现出一排问号。
——你他娘的这是要干啥?
紧接着,是一口锅,然后,是一个便携烤箱,一套厨具,一套调味料,一套常见的炼金工具,还有两桶干净的矿泉水。
“众所周知,深渊植物一共分为三种。”
在讲台上,槐诗震声说:“其中包括,能吃的,不能吃的,和处理一下就能吃的——”
一片快要倒过来的问号里,所有人愕然的瞪大眼睛,只看到槐诗淡定又娴熟的热锅烧油,抄起了刀子剁在案板上。
“——能直接吃的,书里都已经讲过了;不能吃但你可以偷偷塞给敌人吃的,炼金术课上也会讲;接下来我主要讲的,是在必要的时候处理一下就能吃的……也就是我刚刚上课的时候,特地放在最后一部分讲的那几种。”
槐诗咧嘴,露出微笑:“在深渊常见且方便寻找的植物里,处理过后就能够放心食用的食物一共四十一种,植物学的课程一共有十二节,我尽量在植物学课程结束之前,将这些东西教完。
稍后详细的菜谱和处理方式我会邮件发送给你们,不必拿手机拍,注意看好下刀的位置和去除毒性的方法——好好看,好好学!”
“虽然作为老师,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出什么事情,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死亡不可避免的话,我至少能够保证你们不是饿死。”
说着,菜刀斩落,将藤曼之上酷似人脸的瘤状物削下来,娴熟的剔除内里血肉一样的筋膜之后,一条巴掌大的叶片落入沸腾的油脂中,发出了悦耳的尖叫和呻吟声。
映衬着火光之下槐诗渐渐狰狞的笑容,一丝一缕的香味就这样在锅铲的翻动之中迅速地扩散开来。
在前排,有吞口水的声音传来。
在震惊之中,学生们面面相觑着,旋即,忍不住深呼吸。
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犹豫。
虽然卖相磕碜了一点,但你别说,还挺香的!
——要不……吃点?
就这样,在在深渊植物生态的深刻理解,来自考古队的生存智慧以及地狱厨魔的高深技艺的三重合力之下——象牙之塔第一家的深渊美食小讲堂,正式上线了!
新年感言
恍然之间忽然发现,距离这本书真正动笔的时候,竟然已经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想要借着过年的机会说两句。
我有心长篇大论一番,所以想着今日先写一更,然后再写个三千字感言,却没有想到,写了一更之后感觉还能再写一点……于是就没刹住车。
两更就两更吧。
感言写得少一点也没关系,更多更啰嗦的事情可以留到完本感言里去慢慢说,我可以简单来说两句。
距离去年三月这本书正式上传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个月了。
首先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乃至推荐票、月票以及打赏。
今天十分傻逼的一件事儿就是,我为了提醒自己感谢柳橙姬的盟主打赏而把那一段特地放在更新前面,结果上传的时候忘了。
而更傻缺的是,我仔细看了一遍粉丝值排行,一共三十二个盟主……我搜了一下我的章节里感谢的次数……
只有二十七次。
有五个盟主给我忘了!
ORZ,实在抱歉,没有出现在章节里的大佬们请务必联系我,让我有机会补上。
实话说,我开新书之前,哪里能想到自己将来会有三十一个盟啊?这比我前面几本书加起来翻两倍都要多了,尤其还有陈醉大佬的白银盟……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抠门如我,出门买个手机膜都恨不得自己回家贴了,哪里糟的住这个?委实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总之,在这里再次感谢过这几位好哥哥,尤其是后续还在不断打赏的朋友们。
感谢陈醉、凛冬之鸦、可怜的无名、柳橙姬、中岛风、书友20190610150114812、矽礪124151、凌霄签约、Gloria炼金、Elmy、巴普斯定理、宝宝委屈心里苦、苍穹之叹、神隐型企鹅、张未笙、鸦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爱的茉莉转圈圈、qamda、离火聚煌、取名字就算了、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索瞳、萧山真人、星辰已然在上铁甲、好吃懒做读书客、大场奈奈、书友20180906125016289、卫衣咕咕YangerSun、紫雪飘火、张卫雨最帅、是企鹅桑哦等等朋友们的支持。
同时,也要感谢每一位在如今盗版大潮之下依旧愿意付费订阅支持这本书的朋友。
从上架开始的两千多订阅,一直到前一段时间终于破万。
回过头来,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人的支持与厚爱,令我着实感受到一阵飘忽和惶恐。说真的,压力山大,难以自安。
和一开始成绩一般般感觉随便怎么写都差不多啦的轻松惬意不同,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仔细想来,只能告别懒惰,多多更新,对剧情多负责一点,不要灌水,努力不让质量下降了。
争取每天都有更新,能写多少就更多少,能不鸽就不鸽——能够保证的,好像也只有这么一点了,至于更多……那就真的只能随缘了。
那么,再过几个小时,新的一年就即将开始了。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能够继续支持乐园王子的偶像事业,我也努力让小槐诗多多整活儿,多多搞事。
整更好的活儿,搞更多的事。
且努力不虐主,多写爽文,写让读者爽的文。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能够多多划水,多多摸鱼,最重要的——身体健康。这几天注意安全,就别出门瞎逛了,和我一样做每天读《天启预报》八遍的社会精英吧!
忘记说了,明天请假一天……
第五百零七章 尘埃落定(感谢柳橙姬的盟主)
课程很成功,比槐诗想象的还要成功。而他没有想象的是,除了在教室之外,这一门课程竟然在象牙之塔也引起了预料之外的热潮。
地狱开拓,就好像悬着绳索下漆黑的深渊一样。
一旦离开边境,就永远没有办法知道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准备总是再多也不会嫌多的,而有时候哪怕是完全的准备也会遇到预料之外的状况。
哪怕是再怎么厉害的升华者,归根结底也都还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再强的人也会有短板。升华者唯一比常人强的,除了拥有灵魂,对地狱侵蚀具备抗性之外,也不过是各种来自圣痕的能力了。
哪怕是专门针对深渊进行特化的天国谱系升华者在探索的时候往往也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地方栽了跟头。
在有些地狱没有了灯光之后,一切都会被黑暗全部吞吃消失。而在有些地方,哪怕只有一丝灯光和声音都会召来不可想象的恐怖猎食者。
在瞬息万变或者亘古不变的地狱里,想要存活的更久并且得胜而归,走一步看十步的谨慎,血汗和泪水换来的经验,乃至充足的准备才是最紧要的。
力量在有时候反而要排在最后面。
这种状况之下,每一个探索者都可以称得上野外生存大师,对于一切能够帮助自己更好生存的技能都充满了本能的渴望。
就比方说槐诗的地狱烹饪课。
这其中的东西并不稀奇,甚至有很多都是槐诗从考古队的不死鸟吕西安那里请教来的。而对深渊植物的可食用性进行的研究也不少,否则的话,大家也不可能知道哪些东西能吃。
但最稀奇的就是——怎么才能知道在地狱的常见植物中,有哪些不能吃的东西在必要的情况下其实是可以吃的,以及,怎么才能放心的吃。
长久以来,这些东西作为诀窍和秘密流传在探索者之间,并没有广泛流传和公开,彼此之间有时候也自相矛盾,甚至还有所错谬。
槐诗所做的,不过是依靠自己在植物学和地狱烹饪之上的专长进行再次的分辨和整理而已。如果论及在深渊里寻找食材,可再没有比地狱厨魔更擅长的事情了。
在结合了老前辈吕西安的经验和天狗山的大将龙山坊的建议之后,槐诗整理出的四十一种处理方式。
如果要找的话,肯定能够找出更多,甚至更加安全乃至更加丰富的菜单,但这样做的话基本上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不需要厨魔的技艺,要普通的升华者能够听懂,能够使用,甚至手头没有工具的话生个火都能搞定简单处理方式。
不需要偏门的素材,只要各个地域中最常见的植物种类,甚至是那种实在找不到你可以带包种子找个地方撒下去就行的速生型。
简单,方便,不会弄错,不会求生不成把自己给弄死,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味道和口感只能往后稍稍。
因此这玩意儿难吃也是可以预料的……
下课之后,按那群鼓起勇气上来尝尝的学生是泪流满面被人抬出去的,嘴里还在说着胡话,看来受到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槐诗没有想到的是,副校长竟然未曾对自己自作主张的加私货表示震怒。只是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转身走了。
表情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永远让人看不清喜怒——但槐诗总感觉他常年都好像在怒的样子。
惹不起。
然后,当天下午的时候,槐诗家的门铃就快要给人按爆了。
先是学校地狱徒步旅行社和深渊极限生存社的学生以及指导老师前来拜访和请他去专门上课,还没说完,食堂的几位大厨就已经上门切磋请教,很想掺和一手的样子。
又过了没多久,一个瀛洲居酒屋里的大将上门了,恭恭敬敬递上名帖,说师兄龙山坊的吩咐,槐诗先生要搞一件大事,让我来打个下手,能端茶倒水都行……再后面,东夏白玉楼、美洲的假日咖啡馆等等,学校里的四位注册厨魔集体上门了。
连地狱厨魔大赛委员会都专门打电话过来,听声音都感觉那边的人笑得何不拢腿,说:槐诗先生你这个创意NICE啊,要好好搞,大大的搞,大力的在年轻升华者之间弘扬我们地狱的饮食文化……
把槐诗的菜谱要过去之后,提醒槐诗抓紧时间再弄一个完全版出来,然后麻利无比的给槐诗的厨魔执照升了一星。
他一个白板厨魔,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变成一星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这种好处送上门来,槐诗也不能往外推。
反正他就牵了个头,贡献了一点自己的思路,其他几位正式厨魔和几位专门从各地赶来的深渊探索者就开始了集思广益,到最后连考古队都凑热闹派了个专员过来。
在两周之后,本月当期的杂志《地狱生存指南》在出场之前,临时发行了副刊,足足八百页厚的副刊《吃了吗》,其中收录了四百一十七种吃不死人的简易深渊料理方式。
扉页上还印着槐诗傻笑的半身像。
谁让他最先起的头,外加形象最好呢……
据说后续出版也在酝酿中,已经被诸多开拓培训机构定为了教材之一。而经过评估之后,在后续的五年之内,所有参与者们都能够平分到零点零三的修正值。
厨魔大赛的组委会也通过这一步好生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将地狱厨魔技艺从原本极为高端的区域之外,又开辟了一个小小的低端市场。
后续的商业计划更是有条不紊的展开,但这就跟槐诗没啥关系了。他就起了个头,有修正值给他分就已经不错了。如果有厂商看重了他的配方想要量产的话可能还能再赚上一笔钱,但短时间之内,他已经不打算在理会这些事情了。
两周的时间,在自己的教室和临时向学校申请的办公室里来回奔波连轴转,他累都要累死了,两边倒是都没有耽误。
但最重要的是——从开学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唯一一个正式教室的名额也已将揭示。
但已经没有悬念了。
除了入学之后就做搞了这么多事的槐诗之外,还有哪个具备竞争力的呢?
前半个月韬光养晦,然后忽然推平了呼啸者家的海钓俱乐部,给一众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永远的阴影之后,更是把一位老师送去香巴拉疗养了。
而后半个月,不但从素来严苛且对槐诗颇为不喜的副校长手中做出了一番成绩,而且还进阶一星厨魔,几乎在象牙之塔另外开了一门新课,顺带还为地狱开拓做出了绝大的贡献——甚至考古队都在考虑在今年的年度探索者评选的时候,给槐诗一个提名。
虽然注定只是一个提名,但一个提名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你也不看看今年都是一群什么牲口在竞争年度探索者——刚刚攻克了深度二十四的地狱,成功从永暗之国中开掘出威权遗物的考古队专家吕西安;通过阿卡德虹金古船的探索令苏美尔谱系迎来复苏的传奇独行侠苏我含章;一生奉献给了深渊开拓如今在地狱中逝去的考古学者罗宾·德拉纳特……乃至每年定期会抛出重磅级论文和考古发现的天敌·褚海。
能在百人名单的最后面蹭点大佬的光芒就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算是教研室的人齐齐瞎了眼,也没有办法绕过槐诗把正式教室的名额发下去。
否则用不着槐诗不服,拿到名额的人自己就可以考虑辞职了——大家都是要脸的人,为什么要平白蒙受这么大的羞耻?
况且教研室也从来没有对槐诗有过任何偏见。
因此,在对比了几位新人教师的表现之后,毫无任何意外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简直不值得别人去惊诧和赞叹。
在绝对的成绩面前,做出这种考量连脑子都不需要,只要眼珠子不瞎谁都知道最后究竟会花落谁家。
在这个过程中则发生了一个悲伤的小插曲。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十三岁学者,注册名为液化的马丁先生,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被自己的老师亲手。
根本没出现在决赛轮里。
毕竟年龄放在那里,槐诗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大家好歹还能够接受,又有几个人能接受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当自己的老师呢?
哪怕抛去年龄这个前提,马丁本身就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类型,而学生们又绝少能够跟得上他的思路。
只能说这就是天才才能够感受到的悲伤——他的课除了其他老师之外,都没有人能听得懂。而他本人对无知的轻蔑和对愚钝的抵触则进一步令原本稀少的学生数量迅速的减员。
到最后,不需要其他人提点,就连他自己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成为老师的才能。
或者说,至少现在没有。
因此,槐诗上台领奖的时候,那一道委屈悲愤又倔强的眼神简直尖锐的惊人,眼眶通红。
就在教研室同僚们的掌声中,槐诗手握着发给他的奖杯,转过身,悠然淡定地下台,在路过马丁身旁的时候,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同情的拍了拍小鬼的肩膀,柔声安慰。
端详着马丁倔强的样子,槐诗忍不住叹了口气,微笑着提议道:
“你想要摸一摸我的奖杯吗?”
第五百零八章 突如其来的客人(感谢厉害了哦的盟主)
最后马丁并没有摸。
不但没有摸,而且终于忍不住,哭着跑掉了。
弄得槐诗很尴尬,好像自己欺负了小孩子一样,坏了良心——天可怜见,他只是想要安慰一下马丁的来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接下来就是选定教室的固定地址,槐诗想了想,还是又搬回原本的地方,继续和边境法学当邻居。
不知道为啥,所有邻居里他和边境法学的教授聊的最投缘,短短几天,关系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能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到了吧?
那位教授还特别热情的好几次邀请槐诗来做自己的助讲,并且只说再熬几年,考几个证书,发几篇公开论文,他就可以成为当之无愧的边境法学界的巨佬了。
“你这样的人才,怎么就去搞艺术了呢?”
哪怕在庆贺的仪式上,那位教授还在遗憾感慨:“简直是法学界的损失!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行?现在还不晚……”
已经晚了!
槐诗实在不想和那些越来越繁复可漏洞却越来越多的条款打交道了,感觉混进去要给人补一辈子的BUG。
只能婉言相拒。
整整一天,他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必要的准备和手续之外,就是教室设置方案的选择。
名额公布的当天,就有好多人主动找上门来,都是建造工程教室即将毕业的学生。
他们提交了自己的方案和申请,希望槐诗能够把教室的建造、水电、装修等等工作交给他们。
不需要他花钱,也不需要他夸奖,更不需要他欠什么人情。
只要他点头,几个学生倒贴也没关系,甚至自带材料和更高规格的设计方案。
要说为什么,这都是算学分的,而且还不低!
由于象牙之塔的特殊性质,导致各种意外的损坏难以禁止——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学生之间的斗殴、各种原因的爆炸、社团之间火并时的各种重武器损坏乃至隔三差五的实验事故等等……因此破坏和重建异常的频繁。
除了几栋主楼在框架的固定范围内之外,其他的全部都属于每过几个月就重新改一遍的程度——哪怕是摄影俱乐部这种地方,洗照片的暗房里时不时都会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至于源质沉淀形成的古怪现象更是数不胜数。
什么舞蹈室的小红鞋、第八级台阶和盥洗室里神秘的走路声,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遇到这种解释不清、摸不着头脑又搞不明白发生了啥的现象,与其费心费力的去解决,还不如拆了重建更划算。
因此,在象牙之塔毕业的建筑类学生,对各种边境建筑和特种工事作业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
能不熟么?新人上课第一天就把书丢一边,跟着老前辈们去玩定向爆破……每个月几个建筑类教室基本上都要火并一次决定接下来几个月内学校的建筑风格和大家地盘的划分。
而且这群闲着发慌的家伙们为了练手,还承包了学校内所有公共教室的装潢改造工作。
包快,包好,还不包修,每年大笔的预算花都花不完,可劲儿的造。造完了预算自己再掏钱补贴继续造。
每个教室每一个专业都有不同的需求,理论类的固然能够千篇一律,但实践类的却各不相同,这么一圈干下来,哪怕是头猪,不会设计也会照着抄了。
正式教室的名额每年也就是一两个。
如果这一把能做好了,两个设计师、一个建造型学者,一个电气学学者,外加现场主持施工的人,起码有十几个学生能够以最优等的成绩毕业,将来成绩不可限量。
槐诗头疼了好几个小时之后,就十分不地道的将把十几个方案全部丢给了原缘去选,自己偷偷溜回家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上心的,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反正做得再好也不如自己家。
这一点,只看建筑工程教室的老师隔三差五的在自己家周围鬼鬼祟祟的溜达就知道了。偶尔看向石髓馆的方向,眼珠子就诡异的放光,让槐诗心里膈应的不行。
房叔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有人馋他的身子?
实在太下贱了!
下次如果再好言相劝不走的话,有人半夜出门就要小心被马踢了……
如此打算着,他回到了家里,却看到迎上来来房叔,神情严肃。
令他有些不安起来。
“怎么了?“
“少爷,有客人在会客室里等候。”
“谁?”
槐诗不解。
他累了一天了,说实话谁都不想见。但房叔既然在没有自己允许的情况下还将人请进来,就说明了状况特殊。
很快,他就在休息室里看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只穿着西装的老猴子,正躺在他家沙发上,两只脚抓着茶壶和茶杯,而两只手则娴熟地拨着香蕉。
正在看电视机上的泳装大赛。
“……”
在尴尬的沉默中,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校长先生?”
“嗯,对,是我。”
老猴子愉快地颔首,从沙发上起身,端详着槐诗,绕着他走了两圈之后,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小伙子干得漂亮啊,不枉我老人家费尽心思请你到学校里来。
千万不要骄傲和自满,再创新高懂吧?”
“……”
就这样,槐诗和自己的校长,在如此诡异的状况下,终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了。
“来象牙之塔习不习惯啊?”
……
“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
“年轻人不要过于谦虚,你们呀,就应该朝气蓬勃,好好的做出一番成绩来。”
……
“小伙子今年有女朋友了吗?”
……
“有没有什么需要学校帮忙的地方?要不给你配个女秘书吧,男女搭配……哦,对,你有女学生了,那小姑娘真是忒正经了,我看了都头疼。年轻人现在都喜欢这样的吗?”
……
“槐诗,你怎么不说话啊?”
“……”
在沉默里,槐诗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到面前沙发上的白熊又奇异的变成一只神情无辜又好奇的海豹。
想要拔出苦痛之锤,把它的脑浆子打出来。
“我说,槐诗呀——”
那只海豹摇头一叹,语重心长的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没有,哪儿的事儿!”
槐诗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诚恳地说道:“我跟校长素无恩怨,怎么会对校长有意见呢?”
你个老王八怎么就这么爱废话呢?
我跟你有没有恩怨你不清楚?五十封毕业证把我调来的是哪个?还整成这样子来逗我,很好玩吧?
要不是槐诗知道再怎么样自己跟前也是一个五阶的大佬,他早就掏出枪来顶在这老东西的脑门上。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好东西。
“哦,那就好。”
海豹校长拍了拍肚皮,嗷嗷叫了两声之后,欣慰地说:“我还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呢,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是啊,校长,您多虑了。”
槐诗牌复读机重复了一遍,殷切的看着面前的狗海豹——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它怎么还不走?
海豹的笑容什么起来:“你是不是想着我为啥还不走?”
“没有!哪儿能呢!”槐诗心虚大笑:“校长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我家,我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急着赶校长走呢?”
“那就好。”
海豹点头:“那我再多坐一会儿吧。”
???
槐诗歪着头,第不知道多少次端起面前的茶杯:这老东西怎么就还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呢?
“哎呀,忽然想起来,不能再坐了。”
校长拍了拍脑袋,忽然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豹子,从沙发上起身,好像准备告辞了。槐诗正喜出望外,却听到他说:“行啦,那咱们先出门吧,剩下的话路上说。”
“出门?”
槐诗愕然,他才刚回到家,连个澡都没洗呢,出什么门?
我今天哪儿都不去!
“这不是你已经具备正式的固定教室了吗?好歹也算是教研室里的成员,可以称之为象牙之塔的正式员工了。”
校长舔着爪子感慨道:“放在以前,也是理想国的后备成员,天国谱系的正式升华者了。”
岂止,我现在特么的就已经是万象天球考核过的理想国正式成员了,难道我这都要跟你说?
槐诗心里还来不及腹诽,就听见他的后半句话:
“……也是时候见一见命运之书了。”
“啥!”
他瞪大眼睛:“命运之书?”
现在?
忽然之间,来自校长的重磅消息吓得槐诗快要跳起来。
虽然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加入教研室,获得固定教室就是为了这玩意儿,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他本来还想要徐徐图之。
等一个月之后,他再去图书馆,然后装作不经意之间问一问:听说命运之书在这里?我能不能康一康?
结果今天刚成为正式成员,校长就找上门来了。
如此突兀。
“叶苏没有跟你说过吗?”校长困惑的看过来:“我以为那个大嘴巴逢人就讲的,竟然没告诉你?”
“……呃。”
槐诗咳嗽了半天,正色说:“我这不是没想到么?”
“那咱就走着?”校长说。
“现在?这么着急?”
槐诗心里慌得一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正准备拒绝,说自己牙没刷澡没洗,甚至还没有沐浴更衣斋戒七天怎么好如此唐突。
结果,校长的黑色尾巴一甩。
他眼前一花。
已经从自己家的休息室来到了庞大的广场之中。
面前,在远方的灯光之下,庞大的图书馆里一片漆黑,早已经关灯闭门了。
而他的屁股下,还坐着他家的沙发。
这就来了?
第五百零九章 谁是二五仔(感谢喵嘿兔的盟主)
“……”
寂静里,一阵寒风吹来,槐诗困惑地看向旁边的校长。
校长也尴尬地笑了一声:“我等会儿给你送回去,这不是怕你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凉吗?”
“行吧。”
槐诗犹豫了许久,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随着校长起身。
踏上台阶。
庞大沉重的炼金门扉在他们的面前开启。
铜门之上的蛇发女妖的浮雕瞥了他们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在门后图书馆的大堂之中,一束昏黄的灯光照下来,照亮了前台的后面那个威严的老人。
他漠然的凝视着门外的来者,神情不怒自威。
仿佛高踞在图书馆的正中央,被重重的森严矩阵所拱卫着,在光芒的映照中如此看上去如此神秘而诡异。
一派高人的气息。
“这是哪位高手?”槐诗吓了一跳,虚心请教。
“别瞎想,他就是前年退休之后被返聘来看图书馆的门卫,都已经老糊涂了,上班时间还睡觉呢。”
校长轻描淡写的戳破了他的幻觉:“这里采用了特别的设计,那个椅子是大厅的中心点,你就是放条狗上去都会觉得它俊美威严好像是个亚瑟王一样。”
嗯,确实在睡觉。
槐诗鼓起勇气看过去,才发现,这老头儿睡觉竟然都是睁着眼睛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哈喇子都流在胡子上了。
而且还在打呼。
砰!
一声高亢声响。
是校长走上去,抬起自己的前爪,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喂!别睡了,老子付钱是让你来睡觉的么?起来!”
睡觉的老头儿在惊恐中抬头,面色迅速青紫,几乎吓得心脏病发作,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吃了好几颗,喘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
连口水都顾不上擦。
几乎当场挂掉。
等他戴上眼镜看过来,原本紧张的神情才松弛了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副校长来查班儿了呢……啥事儿啊,校长?”
蹲在前台上的黑豹甩了甩尾巴,舔着爪子:“带新人来逛逛,看看书,你把门开开。”
老头儿一愣,旋即不情愿了起来:
“都这么晚了,改天不成吗?”
“绝了!老子的学校,老子的图书馆,老子的书,老子要看还要改天?”黑豹抬起头瞥着面前消极怠工的老头儿,恼怒的问:“你他娘的还想不想干了?”
被他瞪着,老头缩了一下肩膀,旋即无奈起来,委屈的不行:“行嘛行嘛,这么凶干嘛。”
说着,他把口水擦干净,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爬起来,嘴里嘀咕着什么抱怨的话,转身走向身后的高墙。
随着他的行动,槐诗这时候才注意到。
就在图书馆入口处的大堂之中,前台的后面,那一堵足足有十余米高,铭刻着庄严浮雕和无数繁复花纹的庞大墙壁……竟然是一扇门。
没错,有一道笔直的缝隙从钢铁之墙的正中央垂落,倘若不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的话,便难以察觉到这无数繁复纹饰和浮雕之间的纤细门缝。
整个墙壁,都是两道铁门。
槐诗的圈禁之手能够感觉到,整个大门全部都是合金所铸就,如此庞大的结构和质量,怕不是有几千吨重!
但就在铁门的前面,随着那个驼背的老者缓缓抬起枯瘦的左手,按在门上——便有尖锐的声音迸发了。
——这他妈就是校长你说的那个退休返聘的普通老头儿?
这么沉的门,坦克主炮来了都不一定能轰的开。
你们学校的门卫都是什么怪物?
槐诗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没有等他一口冷气吸完,就听见在尖锐的警报声音里,一个冷漠的电子声音响起:“指纹错误!”
老头儿一愣,把手拿回来,再按。
“……指纹错误!”
槐诗:“……”
校长:“……”
沉默中,老头儿有些尴尬的回头笑了笑:“不好意思,记错手了……”
他换成了右手。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尖锐的声音,门开了。
恰如那数千吨重的质量完全不存在一样。
槐诗蹲在门口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这玩意儿完全就是指纹全自动的,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那个在门前负手而立好像什么绝世高人的老头儿。
看守学校所有资料和重要档案乃至天国记录的碎片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老头儿?
还是个指纹锁?
您家就不能换个密码来么?万一哪天这老头儿挂了怎么办?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这象牙之塔要完……
茫然的跟着校长走进门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头儿,老头儿还站在门口,看到他回头看过来,就连忙抬起手,摆手跟他打着招呼,一脸讨好。
“……”
所以说,你们学校图书馆里就真没有什么隐士高人么?
好让人失望啊!
在门口,触目所及的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的书架,无数小型的机械手臂在天花板的轨道之上迅速的滑动着,整理着各个或大或小的盒子,将卷宗或者是其他的东西灵活的搬运转运,安置在它们应该存在的地方去。
而视线的尽头,是好几扇独自间隔而出的大门,透过玻璃窗,隐约能够看到无数庞大的机组沉没在冷却液中,正在宣泄着恐怖的高热。
那是每秒钟不知道有多么夸张的数据在飞速的转移、写入和读取。
整个地方不像是图书馆,倒像是什么工厂里的车间和机房。
“第一层主要就是象牙之塔的服务器,还有学校的档案以及很多无关紧要的记录,一般般啦,没什么好看的。”
黑豹走在前面,娴熟地找到了通往地下的电梯,兴致勃勃的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象牙之塔的宝贝!”
所以说,您这么随便真的好么?
我才刚来这里一个月欸!
可他走进电梯里之后,却听见校长问:“是东夏的龙门试炼还是瀛洲的罗生门?”
“嗯?“
槐诗不解。
人立而起的黑豹按下电梯后,陡然由变成了一只浑身肌肉虬节的澳洲沙漠赤袋鼠,回头看了他一眼,解释说:“天国谱系遗留下的筛查机制……你通过的是哪一个?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天国谱系的正式成员吧?”
“这都看得出来?”槐诗愕然。
“当然啊,通过筛查的人和没有通过的人其实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要说是整个人的气质还是源质都会有一些特殊的变化,简单来说就是防伪标志吧。
所以,你通过的是哪个?校长我很好奇啊,这年头能够正儿八经通过那些试炼的人并不多了。”
“呃……”
槐诗想了想,还是准备说实话,毕竟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见人的,“万象天球。”
“……”
校长惊异地看了槐诗一眼,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槐诗问。
“不,只是感叹你不容易。在现境仅存的十二个试炼里,万象天球是最麻烦的那个,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又不难,但就很折磨人,而且通过的标准也因人而异。况且黄金黎明还在里面不停的搅事情——以前还好说,大家毕竟都曾经是理想国的同事,很多时候有事儿都好商量。但最近那群家伙连消息都不回了,好像对学校意见很大的样子,你有什么头绪吗?”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移开视线:“这我也不清楚。”
“也是,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黄金黎明派来的二五仔的样子。”袋鼠啃着一节不知道哪儿来的甘蔗,随意的说道。
槐诗忽然紧张了起来。
生怕校长忽然之间一个跳劈,把自己劈死在这里。
这么一看的话,自己似乎……好像……确实……有点像是黄金黎明派来的间谍啊?
那校长引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想要引诱自己暴露?
还是说,象牙之塔和黄金黎明之前其实有着什么不可言喻又不为人知的朋友关系,经常暗通款曲,以为自己是派来接头的?
“放心啦,我不会误会的。”
校长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知道奥西里斯的驾驶员是你,我哪里会邀请你来象牙之塔呢?
你能继承欧顿先生的遗产,我其实是很欣慰啦。虽然副校长对你意见有点大,但那个家伙从来都挺别扭的,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给你下绊子……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犹豫了起来,不敢确定。
槐诗已经陷入了麻木。
这老王八的话里信息量有点大,他完全消化不过来。
可就在呆滞之中,电梯已经下到了最底层。
穿过了一层层槐诗甚至无法察觉的森严防备之后,直入了象牙之塔的最核心,就在此缓缓的开启。
当槐诗从其中走出,穿过了最后一扇门之后,便窥见那无数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沉重书籍。
好像有光芒之树在虚空中蔓延,那些笔直的枝杈纵横往来,在巨大的地下广场中形成了立体的矩阵。
当一重重矩阵彼此交错时,所形成的节点上便有一本本厚重的书籍浮现,微微地旋转着。
那尽数都是天国的碎片。
槐诗感受到了命运之书的剧烈震动,那是曾经天国陨落之后所残存的依稀轮廓,数千部天国碎片所形成的庞大结构。
而就在无数光芒矩阵的最核心,却有一个纯粹由无数事像重叠而成的复杂投影,每时每刻的都展露出不同的面貌,在流光和泡影之中,隐隐勾勒出了一本书籍的轮廓。
或许……那才是命运之书本来所应该有的模样。
只是存在于此处,便好像将把控整个世界的运转,令一切都笼罩在自己的书写与记载之中。
在近乎窒息的壮观场景之中,槐诗忍不住感慨。
“它真美啊。”
“谁说不是呢?”
校长轻声叹息,“可惜,是个假的。”
第五百一十章 罗素(感谢索瞳的盟主)
一瞬间,突兀的死寂到来。
漫长的寂静中,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
旋即愣在原地,陷入震惊。
他真的在很努力的震惊,至少表现出自己真的很震惊。但回过头,却看到了一张微笑的面孔,他在背后,正凝视着自己。
以及他身旁,无数兽性的眼瞳。
那是穷尽槐诗所知晓的一切野兽类型和数量都难以比拟的恐怖规模,数之不尽的野兽隐藏在那一片阴影中,形成潮汐,骤然爆发,将一切都覆盖了。
而就在虎狼的海中、山中、丛中,有个苍老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他的白发及腰,手中撑着一柄手杖,正仔细的端详着槐诗的模样,微笑。
“何必惊诧呢,槐诗。”
终于展露出真容的校长轻声问,“真的……不就在你身上么?”
于是,亿万野兽垂眸,穷尽世上一切狰狞,望向了槐诗。
槐诗震惊。
这一次,他的震惊,终于是真的了。
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是嗡的一声。随着心里最大的秘密被揭开,他的眼前便骤然一黑,几乎站不稳。
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的张开口,在无数野兽的端倪中想要说话,可是脑子里无数思绪涌现,被恐惧、惊慌和震惊搅拌在一处,竟然乱成了一团。
只能下意识的,发出愕然的质问:
“——老王八你说什么呢!”
……
就这样,在槐诗憋了一个月之后,这一声老王八,终究还是喊出来了。
尽管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候。
但这一声老王八骂完,槐诗竟然不可思议的觉得神清气爽,又再度冷静了下来。
寂静里无数野兽的幻影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只有两人面面相觑。
校长疑惑的端详着槐诗的面孔,好像不确定了起来。
“……嗯?是我搞错了么?”
他愣了半天,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看把你脸都吓白了。”
槐诗沉默了半天,表情抽搐着,终究还是松了口气:“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啊校长,会吓死人的。”
“不开了,不开了。”
校长的笑容再度和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先把刀放下——”
就好像看到槐诗背后的右手中,悄无声息浮现的祭祀刀一样。
他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好奇的问:
“——还有,你为什么骂我老王八?”
槐诗:“……”
校长:“……”
尴尬的沉默再度到来。
直到许久之后,槐诗咳嗽了两声,问:“咱能换个话题吗?”
“……”
短暂的沉默之后,校长忍不住摇头,手杖敲了敲地面。
瞬间,那一套刚刚被送回槐诗家里的沙发又再度回到了这里来,就出现在了槐诗的屁股后面。
甚至还连带着桌子上的茶水一起。
“行吧,你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话。”
老人无奈的摇头,先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感叹:“要我说,年轻人就是不经吓,当年理想国内乱,有人跟我说有一半的人堕入深渊了,我连眉毛都没有咒一下,这一代天国的守卫者素质真的不太行。”
哪怕是已经坐下来,就算是校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忽然把自己捏死,但槐诗心里依旧紧张的要命。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馅了。
也不知道乌鸦现在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带着自己跑路。
他只能努力拖延时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校长依旧淡定,只是瞥了他一眼,摇头:“如果在这之前,全世界唯一知道这里的命运之书是个假货的人都猜不到你身上发生的异常的话,那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槐诗沉默。
“你猜得没错,这里的命运之书是假的。”
校长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无数矩阵之中那个虚幻的投影,微微挥手那个轮廓就消失无踪:“几十年前,天国陨落的时候,我没有找到命运之书的影子……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就捏了一个假的,放在这里,告诉所有人命运之书在象牙之塔的收藏之中,十分安全。”
他轻声叹息了一声,“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就在寻找命运之书了,槐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槐诗问。
“这并不难,实际上,只要带有‘命运之书在哪里’这一目的性的话,简单的出乎预料,就好像守株待兔一样。”
校长笑了起来,端详着面前的少年:“大概一年之前,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之书的存在,那个时候的反馈很短,只有一瞬间。”
一年之前。
槐诗皱眉,那好像……正好是自己升华的时候?
“那个时候,那一天,那两个小时,全世界一共发生了九万七千零一百四十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绿日袭击了新海,觉醒灵魂的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
校长放下了茶杯,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神情郑重:“从那一天开始,你的人生就变得截然不同了,不是吗?”
“……”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摇头,忍不住叹息:
“比那更早。”
这一次,是校长愣住了,沉默了半天
“怎么了?”槐诗不解。
“不,我只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在沙发上,那个苍老的男人忽然向后靠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挠了挠自己的白发,终于确定了这一现实:
“原来命运之书真的在你身上啊。”
槐诗的眼角疯狂抽搐,克制着怒意,瞪着他:
“……所以你之前的都是在诈我么!”
“这不是有可能么?“
校长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是打算试一下……就是试一下……”
“……”
槐诗闭嘴,总算领会到自己和面前这个老王八的段位差距,之后他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他强任他强,反正我也爽。
反正乌鸦还藏在地下室里,只要发现了不对,立刻就能带着自己——等等,自己该不会是被她给卖了吧?
槐诗再度震惊,心里一片拔凉。
——这个黑心女人终于要害我了!
“别怕,这里是象牙之塔真正的核心内部。”校长好像误会了什么,安慰他:“统辖局也好,存续院也好,大秘仪是侦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的——”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也就是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都不会知道。”
“所以呢?”
槐诗漠然的拔出了美德之剑,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身子:“校长你觉得我会放弃反抗么?”
“放弃吧,槐诗。”
老人摇头:“没有那把枪在,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就算是垂死挣扎也比坐以待毙强的多吧?”
槐诗冷声说:“校长你大可以放马过来,看看我会不会束手就擒——在我死之前,让我领会一下自己和老牌五阶升华者之间的差距,也好死得坦坦荡荡。”
“所以说,年轻人总是打打杀杀的习惯,真是要不得啊。”
校长无奈叹息,抬起手,手里的权杖就变成了一只肥猫,跳进了他的怀里,在他的挠动之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说:“我本来指望着,你来到这里,我们能够坦诚相待。
我已经一百一十二岁了,槐诗,曾经理想国的幸存者们,能够活到现在的,最年轻的人也有九十多岁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拿到命运之书,又能做到什么呢?一个早已经满目疮痍的理想国,一个空空荡荡的天国,一本除了一个没有意义的身份之外什么都不能给我的破书?
它选择了你,槐诗,那它就是你的了。就好像我们不曾想要夺走欧顿的遗产一样,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否则的话,我大可不必带你来到这里。象牙之塔有无数比这里更适合杀人藏尸的地方,也有无数个能够让你合理消失的借口。”
槐诗被逗笑了,反问:“所以,如今我躺在砧板上,没有被杀,反而应该感激你么,校长?你用五十封毕业证将我逼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很好,槐诗,我感受到,你开始坦承了。”
校长抬起眼睛,端详着他肃冷的面孔,忍不住微笑:“我开始认识真正的你了,就好像你已经看到了真正的我一样。”
“初次见面,槐诗。”
他说:“我是象牙之塔的校长,曾经天国的预备记录官,往日天国陨落之前,命运之书的备选者之一。”
这个白发及腰的苍老男人自我介绍,向着槐诗伸出自己的右手:
“——我的名字,叫做罗素。”
槐诗愕然的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一只送到自己面前的手,犹豫了许久,伸手握了握。
然后只听见啪的一声。
感觉到眼前一黑。
好像摸到了一个高压电门。
身不由己的在沙发上抽搐起来,头发都被电的焦黑,动弹不得。
好久好久,槐诗才终于反应过来,呆滞的喘息着,抬起头看向那个露出恶劣笑容的老头儿。
“你不会以为你说我是老王八那事儿我忘了吧?”
在他眼前,罗素抱着猫,斜眼瞥着他狼狈的样子,“这是我作为你的老师教你的第一个道理,小子。”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领导对你说不生气,都是骗你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战争与和平(感谢Feimute1983的盟主)
“老师?”
槐诗整个人都麻了。
他艰难的从沙发上梗起头,看着眼前的老鬼:“你什么时候成我老师了?”
“大学可是求知的地方啊,槐诗。时光短暂!难道你想要空过四年?”
校长咧嘴,端详着沙发上的年轻人:“况且,作为命运之书的前任备选者,一个全世界著名的教育家,难道还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身份吗?”
说着,他眉毛微微挑起:“我有预感,咱们这四年一定会过得很精彩!”
“会精彩个屁!”
槐诗大怒:“你语文是不是没学好?”
“呵,我可是高等数学和哲学史的代课教授以及考古学家——你要看看我东夏语的学位证书么?肯定比一个高中生要厉害。”
槐诗忍不住嗤笑:“真巧,你要看看我五十封世界名校毕业证么?!”
“但里面没有语言学。”罗素提醒道。
“……”
槐诗卡壳了。
虽然他很想反驳他说你放屁,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似乎……还真没有?
“不用想了,是真没有。”
罗素吹了声口哨,“我给你发的,我可太清楚了。”
“所以你究竟要闹哪样啊?”
槐诗气都要气死了:“干嘛说这么多废话,要杀还是要剐,你就不能痛快一点么?”
“没那么夸张啦。”
罗素摆了摆手,想了一下之后,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对你负有责任才行。”
“别介!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见面都还是第一次,你可别乱负责!”
在瘫痪的状态中,槐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吓得。
谁要是让这老王八负责,谁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啊。”
罗素抱着猫,大度的摆手:“象牙之塔也是我一个人的一言堂,年轻人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嘛,难道我还会因为你驳了我的面子记恨你不成?”
说着,他低头看向槐诗,颇为期待接下来的答复。
“——难道你不愿意吗?”
槐诗翻了个白眼,彻底不想理他了。
“那既然大家都没意见的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公平又民主的决议之后,罗素干脆利落的拍手,敲定了解决过。
然后,他把周围几乎快要戳到槐诗脑门上的六挺机枪给收了起来。捧起怀里的猫,丢到了槐诗的身上。
砰的一声。
槐诗还没有办法动,只感觉自己的肚子重重的被人锤了一拳。
脸瞬间绿了。
这猫……怎么这么重?
老王八要害我!
“这个,就作为老师给你的见面礼吧。”罗素微笑着说。
“见面礼?”槐诗艰难的挣扎了一下,从沙发上稍微撑起了一点身体,看着怀里的肥猫,眉头皱起:“就送只猫?太抠了吧!”
“对它说话可要尊重一点。”
罗素摇头提醒,“它可是很高冷的,如果你惹怒它的话,说不定会给你点颜……”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那一只猫已经无比亲热的趴进槐诗的怀里,被槐诗随意的抚摸着,还摇动着小脑袋蹭着他的手。
爬起来在他脸上舔了两口之后,两只爪子已经愉快地在槐诗的肚子上踩起奶来。
开心的喵喵叫。
“这不是很萌很乖很好揉的样子嘛!”
槐诗双手举起了橘猫,低头看了一眼:“哎呀,还是个大姑娘……哪里高冷了?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罗素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回忆起自己以前脸上被挠了好几道子的悲惨往事,就有一嘴的妈卖批说不出口。
而槐诗撸着猫,心情终于愉快了一点:“它叫什么名字?”
“《战争与和平》。”
“啥?”
“没错,就是《战争与和平》。”
罗素叹息:“在理想国还没有分裂的时候,有很多不甘寂寞的事像记录会选择自己中意的天国谱系成员,订立契约,彼此成为搭档和同伴。就好像《蝇王》和欧顿,《飘》与恰舍尔女士那样——”
伴随着罗素的话语,槐诗手中的橘猫就变成了一本破碎的典籍。连封皮都残缺不全,里面的内容更是一片模糊。
“只有一半?”槐诗皱眉。
“对,在当时天国残骸中抢救发掘出的记录里,它是最可怜的那个——连现在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奄奄一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恢复过来。”罗素感慨,“不过如今好歹脱离了危险期,希望在你的手里能够恢复往日的样子吧。”
残缺的书籍重新化为胖猫的样子,四只爪子扒拉在槐诗的身上,好像生怕槐诗把它留在这里一样。
令槐诗一阵无奈。
行吧,养个猫而已,家里都有那么大一匹马了,难道还缺这么一口猫饭么?
“希望你吃的不多吧。”
槐诗揉了揉它的脑袋,没有再反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由于只有半本,所以它本身的性质是很难稳定下来的,这一点你要记住:“它会时常处于变化中。
通常状态下的颜色无所谓,但当它变成黑猫的时候,就是战争状态,当它变成白猫的时候,就是和平状态——不过,这其实是有规律的。”
罗素叮嘱道,“通常每周一三五它是‘战争法典’,自带广域化的进攻型增益,二四六是‘和平条约’,能够为群体施加回复型光环。“
“那周日呢?”槐诗问。
“周日它休息。”
罗素耸耸肩:“你总不能指望一只猫每天上班,对吧?”
周日放假可还行。
槐诗端详着眼前的肥猫,开始寻思: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法兰西血统?
“行了,别看了。”
罗素挥手:“要看回家慢慢看去。”
“……”
槐诗愣了许久,挠了挠头,有点不敢确信:“这就完事儿了?”
“不然呢?杀了你?”
罗素好像被逗笑了,瞥了过来:“那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而且……我曾经是很想杀了你的,槐诗。”
那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槐诗一阵头皮发麻。
忍不住向后挪了一点。
可罗素停顿了一下,有自嘲的摇了摇头:“但就算杀了你也没有用,不是吗?
当年理想国还在的时候,我从十四岁开始,就为了能够成为它的记录官而努力,做梦都想着那一天到来。
哪怕天国陨落之后,我都没有放弃过寻觅。但直到现在,它都没有选择过我。“
他说,“我已经输了。”
“既然那些辉煌的时代都已经过去,我又何必眷恋着往日那一点欢畅,便死皮赖脸的紧抓不放呢?”
“如果早四十年的话,我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如何重建理想国,收拾残局,恢复旧观。
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庞大的精力了,就算闲下来,每天脑子里琢磨的东西都是怎么在象牙之塔盖一座全世界最大的泳装乐园,里面二十四小时有穿着比基尼的火辣姑娘们欢笑着奔跑在阳光下面。
等我老死在沙滩椅上的时候,会有很多大胸的女学生为偶像的逝去而抹眼泪……多美好啊。干嘛在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一辈子之后,再把人生最后的时光浪费掉呢?”
那个苍老的男人回过头,凝视着槐诗,平静的告诉他:“那都是你应该面对的问题了,不是吗?”
槐诗沉默,无法回答。
平心而论,槐诗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罗素而言是多么的嘲讽。而曾经罗素在这上面付出的努力又是多么的庞大和沉痛。
可理想国终究还是破灭了,光是维持象牙之塔继续延续下去,就已经快要耗尽他一生的时光和心血。
甚至槐诗自己都觉得,哪怕用他一辈子的时间,恐怕都无法收拾命运之书所代表的那些残局与问题。
更不要说重建那个辉煌的理想之国。
他能够体会到罗素的迷茫。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槐诗曾经为命运之书的存在而感觉到恐惧和忌惮,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掉这一份过于危险和过于沉重的使命。
但是随着后续的经历,他的想法却渐渐有了变化。
而一直到万象天球中无数次循环和试炼之后,哪怕未曾有详细的记忆所存留,但槐诗却渐渐不再抵触它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就在罗素戳破了槐诗这个最大的秘密之后,面对象牙之塔的主人,这个货真价实的老牌受加冕者,他所想的竟然不是交出命运之书,而是鱼死网破。
知道那一瞬间,他才在恍然之中发现,命运之书已经变成了自己人生或不可缺的一部分。
再也难以分割。
“看来你想明白了一点什么。”
罗素轻声笑起来:“有所领悟总是好事情,希望未来的你也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决心吧。”
随着他的话语,离开的电梯再次在槐诗身后开启了。
可槐诗却没有动。
犹豫一下,他忽然问:“你不想看看它么?”
有那么一瞬间,罗素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个苍老的男人背对着他,终究是没有回头。
“不。”他说,“还是不必了……”
说着,罗素抬起头,仰望着天穹之上那一轮虚幻的投影,“我每天都能够在这里看到它,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今天你看到它了么,槐诗?”
“嗯。”槐诗颔首。
“很好,你该走了,槐诗。”他挥了挥手,“新人教师可没有资格在这里停留太久。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就不送你了。”
在离去之前,槐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繁复矩阵下的孤独背影,再没有说什么。
电梯门关上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唤龙笛(感谢时间覆盖的记忆的盟主)
当电梯门关上之后,寂静的地下图书馆中,有飞鸟的幻影从天而降。
飘忽的像是梦境那样。
“你不应该吓唬他。”
乌鸦踩在矩阵中随便一本记录上,低头看向罗素,神情严肃起来:“我劝他接受你的邀请,不是为了让你恐吓我的契约者。”
漫长的沉默后,罗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无奈的耸肩:“我没想过吓他……实际上,反而是他吓到我了。”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问:”他真的通过了万象天球最高规格的筛选?”
“比最高规格还要更高一些。”
乌鸦说:“六万例测试之中,他通过了五万七千例,有三千例被判定为失败,并不是因为他失败了,而是因为他不愿意牺牲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罗素,你应该明白这样的成绩究竟代表什么。”
“前所未有,是吧?”罗素叹气,“所以,你总要体谅一下我衰老的心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像您一样。”
“我能理解。”乌鸦的语气未曾缓和:“但是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如果他平平无奇……不,如果他但凡有那么一点不可造就的样子,我就会顺水推舟的放弃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既然事有可为,那我就不能放任他野蛮生长。”
罗素说:“我不认为我的打算太过残酷。相反,那是因为你对他太温柔了,不是吗?”
说着,他抬起眼眸,凝视着顶穹之上的飞鸟,眉毛挑起:“这是出才乎我预料之外的一点,我以为你会比我还要更激进一些——”
“哈哈哈,我只是一个软弱无助又可怜的女人而已,你是不是对我的误解太深了点?”
“或许。”
罗素无所谓的收回视线:“我不认为我的安排是错误的。”
“确实称不上错误,反而十分妥帖,但你总不能无视他的想法。”乌鸦说:“我希望你能够作为老师去引导他,而不是通过胁迫建立关系——我的契约者可不是那种喜欢乖乖就范的人,相信我,总会有一点预料之外的事情在等待着你。”
“我已经看到了。”
回忆起‘战争与和平’真的像是猫儿一样在槐诗怀里喵喵叫的样子,罗素的神情就变得分外复杂。
“他的才能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些,说真的,我有点后悔,总感觉自己在试图养一只无法驯服的怪物。”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起来,陷入沉思:“为了防患于未然,要不还是干掉他吧?”
“啊哈哈,你可以试一下。”
乌鸦笑了起来。
“玩笑玩笑,现在的人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呢?”
罗素无奈的摇头,神情愁苦起来:“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这一点请你放心,我毕竟还算是个教育家,总不至于连带个学生都搞砸。”
“所以呢——”乌鸦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想。”
罗素沉思许久,认真说道:“东夏不是这么说的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
说着说着,他发现乌鸦的样子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
“咳咳,实不相瞒……“
乌鸦清了清嗓子,震声宣布:“这些我都试过了!”
那样子得意又骄傲,好像在炫耀着什么一样。
——迫害契约者,我可是专业的!
“……”
沉默总是突如其来。
罗素错愕的看着她,许久,还是难掩震惊:“你怎么这么缺德的?”
乌鸦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罗素好奇的问:“爽么?”
“那可真是……”
乌鸦哈哈一笑,抬起头仰望天花板,并没有回答。
虽然早已经失去的良心虽然在隐隐作痛,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真是爽死了!
第二天开始,第一天正式进入教研室还准备低调做人的槐诗,顶着一夜没睡的两个黑眼圈,在昏昏欲睡中迎来了自己在象牙之塔的第一张职位调整通知。
由依旧面无表情的副校长在例会开始之后,第一时间宣布。
因为原本校长办公室秘书拉玛奴金先生被委任为深渊新校区的二期工程负责人,不日即将离开学校本部进行为期一年的出差公务。
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校长办公室秘书的职位将暂时由我们其中一位幸运的群友担任。
——那么,大家猜猜这个人是谁呢?
早在副校长说完前半句的时候,槐诗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生无可恋的槐诗,在副校长冷漠眼神中迎来了那个丝毫没有出乎预料的结果。
是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就这样,在掌声中,进入教研室的第一天,槐诗就成为了校长办公室的秘书。
还是个男秘书。
这样的机遇,何其罕见又珍贵。一个新人,一个月内一步跃升为校长的心腹,副校长的心腹……大患,哪怕教职没有过任何的调整,但给领导开车和倒茶的人谁又敢有丝毫的小看呢?
安东老教授的手都快要把槐诗的肩膀拍肿了。
一脸欣慰,感觉小伙子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并表示一定要好好干,再创新高如何如何。
槐诗只能全程保持麻木,以避免想到自己未来悲惨的时光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眼眶都红了。
还只能说自己是感动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跑路,但却没有想到,当时棋差一招如今却满盘皆输。
他跑得了,房子跑不了啊!
就算是拿着锤子砸破了地下室的门,把乌鸦叫出来,她也只会用‘不也挺好嘛’、‘都是好事儿’来糊弄他。
这里面要没有她在掺和,槐诗敢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当灯泡给小十九踩了玩。
这个世界如此冷漠,只有怀里的猫猫和眼前的学生有点温度。
槐诗忍不住仰天长叹。
一个不注意,手就摸到了原缘的头上,和怀里的猫一样揉来揉去。等反应过来他才发现:原缘已经彻底陷入了呆滞,只有脑门烫的要命。
快要宕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为了掩饰失态,槐诗只能顺手将猫塞进原缘的怀里,咳嗽了两声之后,嘱咐她要好好练琴,一路飞快溜走。
直奔校长办公室。
槐诗倒要看看,这老王八今天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折腾自己!
他今天就是从象牙之塔里跳出去,摔死在深渊里,也绝对不会向那个老王八蛋再低头!
十分钟后,槐诗喜气洋洋的从办公室里的门出来,临走之前还不忘十分感激的回头对罗素点头哈腰,憨厚一笑。
“谢谢校长,校长真好!”
谁敢反对罗素校长,他就砸爆谁的狗头!
在十分钟之前,槐诗怒气冲冲的走进罗素的办公室里。
听见的第一句话是:“我说小槐啊,我记得你是少司命吧?”
槐诗正准备冷笑一声,反问他一句‘是又如何’的时候,便看到专心批改文书的校长抬起头说道:
“那这样的话,学校的唤龙笛借你用一用吧。”
槐诗的冷笑还没有来得及挤出来,就僵硬在脸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啥?”
“唤龙笛啊。”
好似一位敦厚长者一样慈祥的摘下了眼睛,罗素一脸困惑的问:“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就是因为听过槐诗才吓得快要哆嗦起来了。
唤龙笛虽然称呼是笛,但却没有名字听上去那么小巧玲珑。
反而足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深埋在学院的底层,几和象牙之塔衔接在一处。本质上来说,那是完全由密仪和无数昂贵的仪器组成的‘神迹刻印’。
据说只要一旦奏响的话,结合‘悼亡者’的神迹刻印,以及搭配大量的源质祭品,就能够从深渊中随时召唤出一支龙血军团来为使用者效命。
这些传承深渊龙血的生物基本上都是冠戴者级的恐怖大能,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各处地狱独来独往,唯有这一份传承自远古的契约才能够令他们甘愿集结在一处,低头效令。
这种堪称战争武器一样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被封存在学院的最深处,虽然流言众多,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确定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传言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但刨除作为战争武器的能力以外,唤龙笛本身也是如今全境最为顶尖的六座‘深渊探镜’之一,仅次于天文会在边境最尽头所缔造的那一座哈勃探镜。
同时,也具备着象牙之塔所有的深渊权限,能够随意的将自身的讯号送至任何和象牙之塔有过接触并且签订了契约的大群之中。
简单来说,除了一键召唤打手好哥哥之外,它还具备着全世界最大的地狱望远镜和最顶级的传声筒的功能。
如果能够使用它的检索模式,槐诗就能够直接省去大量的时间,从象牙之塔的资料库和海量契约书中寻找到和自身圣痕最为匹配的深渊族裔。
进而跨越了从无到有的最大困难。
到时候,只要对方愿意响应,大家两边商量好了招募的条件、契约和待遇之外,槐诗就能够从今天开始起培养属于自己的深渊大群了!
“一个钟头未免有点短了。”
罗素现场写批条,抬头问:“两个钟头够么?”
“够了够了!”
槐诗捧着批条,笑得合不拢嘴,好像一个在赤道几内亚每天只能在深夜苦学黑木耳种植技术的小尼格忽然捡到了一张通往欧洲的直达船票一样。
看到了充满辉煌的未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我的回合,抽卡!
“姓名?”
“槐诗,男,十八岁,象牙之塔的古典音乐赏析教室的主讲,兼任天文会监查官,乐园王子,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传奇调查员……”
就好像按下了了不得的开关。
在大门前面,管理人只是程序化的问了一句,然后就被槐诗拽着自己的手滔滔不绝的说了五分钟。
说完之后还左右看了看,问了一句:“有水么?喝口水咱接着说……”
“够了够了!”
管理人生无可恋的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核准姓名就没问题了,您不用再背简历了。”
“传统技艺不能忘啊。”槐诗擦了擦嘴边儿的吐沫,颇为不舍:“好久没说这么顺口了,要不咱再来一次?”
管理人翻了个白眼,收起了槐诗的批条,指了指自己的身后缓缓洞开的大门。
示意他赶快滚。
槐诗心情难得的绝佳,决定不跟他计较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转身,迫不及待的走进了庞大的设施中。
在一重重严密的封锁之后,是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下空间。
就好像在无底深渊之上架起了一道桥梁,笔直的通向了深渊的正中央,两侧的下方便是无穷尽的黑暗。
能够感受到呼啸的风声从其中吹来。
桥梁的尽头,只有一片狭窄的圆台,被一重重炼金矩阵所笼罩。
只是站在圆台之上,槐诗眼前就不断的有重重幻觉浮现。
好像无数深邃的地狱从扑面而来,短暂的揭开了伪装之后,令他的感知之中浮现数之不尽的火光。
哪怕整个神迹刻印还未曾启动,槐诗却已经感觉受到某种自己好像在迅速膨胀的恍惚感。
字面意义上的,膨胀。
这不是错觉。
在他的灵魂的最深处,静谧如夜色的少司命圣痕已经开始自行运转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顺着这一份感应探往深渊,去迎接天命的到来。
槐诗喘息,一阵头晕。
还是控制力不足。
往日的沉寂并非是槐诗掌控得力,而是因为未曾有什么东西令这一份奇迹活跃起来。此刻当它开始试图挣脱束缚的时候,槐诗一时间竟然难以阻拦。
瞬息间,无数幻影从他的身体里走出来,各行其是,几乎占满了整个桥梁。
和往日不同的,那些残影的形象竟然变得各有不同,不再是模糊简单的轮廓,而是成为了槐诗生命的延伸。
身着礼服好像准备演奏的槐诗,穿着睡衣抠脚的槐诗,全副武装准备前往地狱进行探索的槐诗,手持着教科书正在讲课的槐诗……
浩荡的潮流已经覆盖了整个唤龙笛的矩阵,令控制室里的管理人也陷入呆滞。
盖因少司命的源质波动竟然干涉到了矩阵内部的运行。好像一个过于兴奋的不和谐音那样,抢占了旋律的主轴。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槐诗先生,请尽量收束一下自己的圣痕,否则的话,矩阵的启动可能会受到干扰,召来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
在顶穹的喇叭里传来了提醒的声音。
槐诗依言,努力深呼吸。
许久,许久,那些四处游荡的残影才终于一个个不情愿的走回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但依旧有所偏差。
现在的他好像数十个重影叠在一起那样,看上去分外的模糊,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千手观音的舞台剧表演,充满诡异的气息。
而在他的努力收敛之下,唤龙笛的运转终于恢复到了安全的阈值之内。
一张遍布线缆的古怪铁椅从分裂的天花板上垂落在槐诗的眼前。
当他坐上去之后,源质就顺畅的奔流在庞大的矩阵之中,好像和整个矩阵融为了一体。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迅速的亮起,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共鸣即将开始了。
抽卡的时候就要到了!
他忍不住兴奋的搓手手。
如今的槐诗,就相当于使用自己的圣痕作为波频特征,向深渊进行无差别的广播——在寂静的深夜里忽然使用广场舞大喇叭播放寻人启事、招聘广播。
一定会遇到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和未知的恶意。
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东西因此而盯上他。
但这就是唤龙笛本身最令人安心的一点——现在他的灵魂就在象牙之塔的保护之中。
除非是某个地狱里的统治者恨槐诗入骨,听到声音立刻就迫不及待的率领大军过来干他,否则发生任何事情槐诗都能够高枕无忧。
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一点。
当他的源质特征随着唤龙笛的广播,向着深渊中投出的一瞬间,便好像捅了马蜂窝,给猪圈里丢了一串八百响那样。
先是寂静到令人心里发毛的短暂死寂。
紧接着,在突如其来轰鸣之中,无数死寂的地狱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数不清的猩红眼瞳从黑暗中睁开,倾听着来自远方的笛声,莫名其妙的想要出门康康。老宅在家里也不好,总要出门应聘嘛——
就好像萌新刚刚进群立刻刷出了999+的消息,八十块买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刚刚打开企鹅就弹出几百个视频弹窗,七点半出门赶上了益州的早高峰……倘若不是对于信息的接受程度高于常人,外加命运之书的辅助,槐诗现在已经当场炸了。
饶是如此,槐诗依旧开始口吐白沫,眼前阵阵发黑。
灵魂过载运行,圣痕即将失控。
耳边无数此起彼伏的声音。
‘小哥哥加个好友吗‘、’先森需要服务么?‘、’青铜之眼值得信赖‘、’深渊第一家边境赌场上线啦‘、‘你好我是利维坦的儿子,如今流落中东,急需一百人份的源质回家,等我回到家继承了利维坦的王位就封你做我的冠戴者’、‘草泥马的褚海给我滚出来’、‘自由麦关一下谢谢’、‘您好,请问有没有时间了解一下我们的天父救主牧场主’、‘高薪招聘男公关,工资日结’……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槐诗张口,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下意识抬起手,按在命运之书上,写下了第一条招聘要求。
——剔除所有共鸣响应之外的源质记录,包括记录在象牙之塔黑名单里的威胁族群。
不是应聘的就给爷爬!
瞬间,在唤龙笛矩阵的屏蔽之下,杂音少了一半。
槐诗终于喘了口气,但依旧阵阵眩晕,手里赶忙再写下第二条:剔除所有已经具备效忠对象的深渊族裔。
少司命的天命具备唯一性,倘若是效忠对象不是自己的话,那么哪怕再怎么厉害的深渊族群,自己都得不到一点修正值。
还不如不要。
随着槐诗的第二条发布,那无数嘈杂的声音停滞了一瞬间,再度少了一多半。
紧接着,槐诗写下第三条。
——剔除所有已经形成规模的深渊大群。
如果是规模已经庞大到出现了大群之主的族群,也已经没有任何培养的价值了。槐诗需要的不是一步到位,而是从无到有的这个过程。
嘈杂混乱的讯息再度开始飞速减少!
第四条——剔除掉所有包含血祭条件的回应。
这一次,又砍掉了上千条。
槐诗的意识渐渐回复了清明,但此刻面对剩下纷繁复杂的共鸣,依旧无从下手。
遗留下来的依旧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
但这一次,少司命的圣痕却自行运转起来。
隐藏在槐诗灵魂深处的奇迹接入了命运之书,自行接管了唤龙笛的矩阵,紧接着,将其中至少四分之三的回应屏蔽。
很明显,在少司命的感应之下,这些都是不具备发展潜能或者没什么修正值可以赚的深渊族群。
这一次,只剩下了四百多个了……
槐诗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去半个钟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给自己进行挑选。
但实际上,还是要越快越好。
唤龙笛启动的每分每秒,都要消耗掉大量的源质结晶——短短半个小时,已经烧了起码六千万美金的量了!
他沉吟了片刻,开始思考自己对深渊族群的需求。
很快,捋清了思绪。
首先,不要长得怪模怪样的。否则召唤出一群触手怪或者莫可名状的玩意儿来,他可遭不住。
然后,不要太麻烦和要求太多的。不然的话,自己究竟是当领导还是当孙子的?
最后,既然不打算做一锤子买卖,自然是越投缘越好——
就在他想法成型的瞬间,他面前的庞大矩阵中,一阵光芒涌动。
竟然有一支完全符合规定的深渊族群迫不及待的相应了他的召唤。
随着光芒的散去,一双冰蓝色的桀骜眼眸就已经从黑暗里浮现。经典的黑白配色,还有嘴角邪魅狂狷的微微笑意,一阵霸气扑面而来。
冲着槐诗张口嗷呜了一声之后,酷似某种雪橇犬的深渊物种脚步轻快的来到了圆台边缘,低头闻了闻周围,然后当着槐诗的面,撬起了一条后腿……
哔!
槐诗面无表情的按下了面前的按钮,遣返深渊。
再见!
——他真的已经受够这破玩意儿了!
什么都行,哪怕是来一群绿皮地精都行,但绝对不能是狗!
于是,随着一阵光芒涌现,胯下只围着一张破布的绿皮地精就从召唤阵里跳出来……
哔!
槐诗再次按下了按钮。
他改主意了,地精也不行!
再然后,光芒再度亮起,一个充满诱惑力的火爆轮廓从其中缓缓浮现。一只高跟鞋踩在了祭坛上。
伴随着一阵销魂蚀骨的呻吟声,一个三围不但火辣到爆炸还穿着三点式小屁股的小姐姐从召唤阵里走出来。
妩媚而甜美的面孔抬起,看着槐诗的模样,脸颊就兴奋的通红,张口,舔了舔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哔!
槐诗面无表情拍下按钮,遣返。
他内心非但没有一点波动,反而还想有些笑——臭妹妹,你跟谁卖弄风骚呢?真当爷这里是开窑子的么?给爷爬!
光芒再度亮起。
“凡人,是谁在呼唤伟大的……”
哔!
“这位尊贵的大人,在下是深渊偶像见习生,擅长唱……”
哔!
“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
哔!
“你……”
哔!
这一次是槐诗按顺手了,连模样都没看清楚,就给人送走了。就在他一阵后悔的时候,光芒再度从召唤阵中亮起。
“小猫乐园,诚信经营,如今急聘……我操,怎么又是你?”
穿着布偶装的熟悉身影看到了槐诗,跟看到鬼一样,不等槐诗反应,就直接走上来,啪一下拍在那个遣返按钮上。
跑了!
而且跑的比当年还快!
槐诗甚至来不及骂一句妈卖批——大家好歹也算共事过这么久,你不支援一下就算了,还特么跑这么快,就真一点良心都没有了是吧!
只能无能狂怒。
而连续遇到这么一堆不靠谱的货色之后,他已经对唤龙笛的渠道推广绝望了起来。
就真没一点正常的深渊族群来应聘的吗?
当槐诗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召唤阵再次亮起光芒……
两更完毕,月底了,求票!
第五百一十四章 结果
伴随着神迹刻印的光芒在此亮起,一阵慷慨激昂的鼓点声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一颗硕大的镭射球从光芒中冉冉升起,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芒。
照亮了十六条只穿着紧身皮裤的大胡子侏儒的身影。
赤裸着上身,好像浑身抹了油一样,映照着诡异的光芒。
那些肌肉虬结的矮个子深渊侏儒就在激昂的音乐声中跳将了起来,口中齐声唱道:“Hey,Youngmen……”
槐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出于对果园健身房的尊敬,他倒是没有立马拍下遣返按钮,而是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套出了枪来。
抬起枪口,拉动击锤。
闭上眼睛,随便开枪。
能打死几个是几个。
打空了一整个弹夹之后,在轰鸣声里,一众看上去就想让人打死在当场的侏儒已经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得人更想再补上几枪了。
“呼……”
寂静里,许久未曾开工的别西卜忍不住畅快呻吟:“谢谢兄弟,我好了。”
“不准好!”
槐诗大怒,他都有心把这破玩意儿和眼前这群货一起人道净化掉了。
“你们哪儿来的!”
他瞪着这群诡异的侏儒,发现有好几个还挺眼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见过:“究竟想搞什么?!”
在其中,原本披着一层薄纱领舞的肌肉侏儒瑟瑟发抖的举起了一个牌子——关键时刻,怎能无歌。
【深渊合唱团竭诚为您服务】。
“绝了!怎么又是你们!”
“我、我们是来应聘的啊!”
侏儒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被那一把开始散发出某种致命威胁的手枪指着,都快要吓得哭出来了,连忙举起了地狱音乐协会的介绍信。
“是帕格尼尼先生介绍我们来的!”领舞侏儒尖叫:“他还说这个节目您一定喜欢……叫我们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个屁啊!
地狱音乐协会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槐诗端详着面前这一堆浑身涂了油的肌肉侏儒,一阵脑壳疼。
“求求你们能别来凑这个热闹了吗?”槐诗捂住脸,挥了挥手:“我特么只是想要招一群宝可梦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哔!
按钮遣返。
怀着万一的希望,槐诗抬起眼睛。
下一个。
可这一次光芒亮起的时间分外长久,长久的令人不安——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走出来,只有隐约的撕纸声不断的响起。
好像午夜回荡在脊髓中的恐惧一样。
令人胆颤心惊。
很快,光芒消失了,却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只有几十张被撕成粉碎的红色纸张从里面落出来,好像是什么被扯碎的票据,满盈着诅咒和愤怒的气息。
似乎有人在低声咒骂。
旋即,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象牙之塔的防卫措施瞬间启动,一阵炽热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重归了寂静。
空气中还飘荡着隐约的血腥味。
只有十几个隐约的脚印还残留在地上,证明刚刚究竟发生过什么。
寂静里,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闷热的唤龙笛内部,竟然吓得手脚冰凉……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已经有地狱里什么莫可名状的诡异存在盯上了自己。倘若不是唤龙笛的神迹刻印保护,现在他恐怕早已经死得惨不忍睹。
不,死恐怕都是轻松的,大量求死不得的惨烈案例还摆在图书馆里呢,他怎么能不后怕?
经此一例,槐诗反而惊醒了过来。
重新恢复了原本应有的警惕。
哪怕有唤龙笛从旁辅助,他需要面对的也是来自地狱的种种诡异,就算是考古队有的时候都会在阴沟里翻船。
这种时候,再怎么慎重都不嫌多。
“靠谱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发自内心的感叹。
可在充满了诡异和恐怖的无数地狱之中,又要从哪里去找能够让他放心培养的靠谱族群呢?
像是雪橇犬一样强力的物种破坏力固然足够,但实在难以驯服,无法管束。而长相风骚的诡异类人女性又过于古怪,根本让人没办法信任。
小猫乐园的好哥哥们固然是强而有力,而且知根知底,奈何小猫这个王八蛋见了自己跟见了鬼一样,跑得比谁都快。
恐怕乐园法务部就只能成为绝响了……
槐诗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命运之书却忽然一动。
竟然直接调整了神迹刻印里共鸣次序的先后,将后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响应信号放在了最前面来。
紧接着,召唤秘仪的光芒亮起。
这一次,一声细弱的吱吱声从里面响起。
槐诗瞪大了眼睛。
只看到一只毛都还没长全的小老鼠从里面爬了出来,冲着槐诗吱吱叫着,好像哀鸣和讨好一样。
老鼠?
槐诗愣了一下,目瞪口呆。
不理解命运之书的筛选准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只尖锐的鸟喙从光里探出来,对准小老鼠的脖子,干脆利落地啄了下去。
嘎巴一声,老鼠就摊在地上不动了。
再然后,那一只比大型犬的体型还要夸张的黑色巨鸟就从神迹刻印里走出来,叼起了小老鼠,嘎嘎叫了两声,十分亲热的迈开小短腿朝着槐诗跑过来。
把还留着一口气的小老鼠放在地上。
朝着槐诗拱了拱。
它在原地蹦蹦跳跳,就好像送上了见面礼一样。
“嘎!!!”
来者的血色眼瞳中分外兴奋,朝着槐诗展开漆黑的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
好像有点眼熟?
就在槐诗错愕的时候,那一只突如其来的巨大乌鸦好像生怕槐诗跟自己客气,叼起小老鼠,放进槐诗的怀里,又拱了两下。
示意老铁赶快趁热吃了。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连忙摆手:“不,这个就不必了……”
眼看他不吃,那一只召唤来的乌鸦有些失望,低头一口吞掉了小老鼠之后,就在原地在此跳了两下,冲着槐诗嘎嘎叫了两声。
不知道它在说啥……
槐诗挠了挠头,低头看着那一只陌生的飞鸟,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乌鸦又叫了两声,察觉到槐诗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之后,在原地急得转圈圈,很快,就用力的抖动起了翅膀,从羽毛的缝隙里抖出了一颗青色的草籽,落在槐诗的手中。
拿起草籽,槐诗捏了捏,嗅了嗅之后,顿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这种特殊的草籽哪怕是在地狱中也并不多见,他唯一有印象的时候,好像只有在邪马台地狱的……上野公园?
槐诗先是一愣,终于回忆起邪马台那一群铺天盖地的乌鸦。
那还是他跟林家第一次结仇的时候,这群本地的小老弟还十分热情的帮他带路,一路导航。偶尔槐诗回想起来还会怀念,没想到彼此竟然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原来是你们!”
槐诗伸手捧起那一只过于巨大的乌鸦,惊喜的端详:“都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眼见槐诗终于认出了自己,乌鸦再度兴奋起来,回头冲着召唤密仪嘎嘎叫了起来。
槐诗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好像哪里不对。
紧接着,便看到,伴随着无数尖锐的鸣叫声,有铺天盖地的黑暗洪流自召唤秘仪中喷涌而出——
吞没了一切。
短短的半分钟,当全副武装的管理人在警报声里猛然推开大门,如临大敌的时候,便看到……一片舞动的漆黑,已经将整个唤龙笛的内部尽数覆盖。
黑暗中,有数不清的猩红眼瞳回眸,向着他凝望而来。
宛如黑夜里升起了无数血色的星辰。
就在舞动的点点赤红色之间,只有那个几乎被淹没的年轻人艰难地昂起头,扛着几百只兴奋的乌鸦,冲着管理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招聘会结束了。”
他说,“只不过……这招聘的数量,好像有点多……”
半个小时之后,他坐在被铺天盖地的乌鸦落满的学校主楼里,校长办公室中。
“总数一千一百二十只……你真是有点厉害啊。”
罗素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报告,把眼镜摘下来,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学生:“你这是从哪个地狱里把人家全家都搬过来了?”
“呃,实际上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多啊。”
槐诗尴尬的摆手:“我就点了一下头,就那么一小下……没想到它们拖家带口全都来了。”
“那你倒是运气不错。”
罗素拿起了放大镜,走到槐诗旁边,仔细端详着槐诗肩膀上那一只过分巨大的乌鸦,甚至伸手拉开了他的翅膀,观看翅膀边缘那一条长长的白边。
“尤其是这一只,品相相当良好啊。”
他啧啧感叹:“竟然已经进化成了凛冬之鸦,看来他们的族群真的很适合你。”
“凛冬什么?”槐诗茫然。
“你不知道?”
罗素瞥了他一眼,伸手,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竟然直接倒在了乌鸦的翅膀上。乌鸦顿时不快地抖动起翅膀来,对着罗素嘎嘎叫。
如果不是槐诗的话,它恐怕早就将这个老头儿的眼珠子给啄出来了。
那些杯子里的水在流过了乌鸦的身上之后,落在地上,竟然迅速的凝固,结出了点点白霜。
寒意逼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回答
“看到了吗?就好像冬天就要到了一样,对吧?”
罗素放下水杯说:“在一些的地狱里,曾经发现过这种乌鸦的种群……需要常年在负面源质充盈的地方生活差不多十几代,才会偶然之间产生的突变种。
虽然看上去好像是操纵冰霜一样的能力,但本质上反而是体内的负面源质在自发性的干涉外界的物质。
这不是技能,而是现象——
这种乌鸦对于死亡总是十分亲近,而且还天生具备着浓郁的负面源质,因此往往被视为不详。
但对于你这样的少司命来说,是再契合不过的从属族群了。难得的是它们还这么喜欢你,看来你在它们内部的声望十分崇高啊。”
说着,罗素鼓起掌来,欣慰的感慨:“恭喜你,槐诗,抽到了一张绝妙的好牌!”
听到罗素这么说,槐诗终于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
就算是他如今觉得靠谱才是最重要,对于个体的素质已经不太在意,但少司命的从属的选择可只有一次,契合度自然是越高越好。
而等他高兴劲儿终于过了之后,罗素才慢悠悠的颔首,喝了口茶之后,问道:“爽了那?”
“爽了。”槐诗揉着怀里的巨大乌鸦,由衷感慨:“我好了!”
“那就好。”
老王八点头,紧接着,便露出了令人不安的笑容,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长长的账单:“那来结个账吧……”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
“结账啊。”罗素不解地看他:“你一个新人教师,白白用了唤龙笛就算了,该不会连燃料费都不打算付吧?哇!你也太没良心了一点吧!”
“你可没说要我付钱的啊!”
槐诗大怒,指着他快要怼到自己脸上的账单:“还有,我就用了一个多钟头,燃料费要我一亿三千万就算了,这另外的四千万附加费用是什么鬼!老王八你又坑我!”
“最近魔金银行和美洲银行之家贸易战打的很厉害,源质结晶的价格已经涨了一倍多了,我是给你按照原价的1.2倍算的,已经再良心不过了好么?”
罗素淡定地抠着鼻孔:“况且,附加费用怎么了?难道一次性超规格召唤出一千多只地狱族群不需要额外收费的么?还有,一千只乌鸦把里面搞的一团乱糟,这可是超精密设施好么槐诗?你该不会以为拿个拖把清理一下就完事儿了吧?”
“一亿七千万,已经是看在咱们师生缘分的份儿上给你打的折扣价啦。”
说到这里,罗素变得痛心疾首:“老师这么为你着想,事事为你考虑,而你呢?你却再骂我老王八!”
“……是……是这样么?”槐诗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当然是这样啊!”
罗素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作为象牙之塔的校长,作为你的老师,我难道会馋你这一亿多块钱么?对我来说,一两亿,小意思啦……”
“可副校长昨天还在说你悄悄动用公款去边境狂嫖滥赌……”
“他放屁!”
罗素大怒,神情越发的正经:“你怎么能质疑为师的人品呢?为师像是那种挪用公款人品败坏的人么?”
“像啊。”
槐诗斜眼看着罗素的表演。
都是老狐狸,您跟谁玩聊斋呢?
钱,他是绝对不会给的。
他就不信罗素能杀了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师也没有办法。”罗素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这一亿多,老师先帮你垫上,谁让我是你的老师呢。”
“真的假的?”槐诗顿时警惕。
“当然是真的啊。”
罗素怅然颔首:“不过挪用公款的时候,我会伪造你的签名的。到时候副校长想要下手为象牙之塔锄奸的话,我也只能大义灭……”
“你等等!”
槐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无耻的!”
“嘿,说的好像你是第一天知道一样。”
罗素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端详着槐诗的样子,语重心长的问:“职位,老师给你升了;薪水,老师给你涨了;唤龙笛,也给你用了;想要地狱抽卡,老师也让你抽了——难道这乌鸦它不香么!”
“……”
在沉默里,槐诗回头和怀里的巨大乌鸦面面相觑。
在那一双充满期待的小眼睛面前,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不香两个字来……
再然后,罗素震声问:
“你扪心自问,老师难道对你不好么?”
“……”
槐诗依旧无言以对。
虽然心里经常埋怨老王八喜欢戏弄自己,但平心而论,罗素对他这个二五仔是真不错的。不但没有捏死他,而且还将他收做学生,大力提拔和培养。
甚至还公器私用,让他借用了唤龙笛来抽卡。
虽然现在看来这是罗素给自己挖的坑,但你好处都拿了,总不能翻脸无情不承认吧?
槐诗只能颔首叹息。
“所以这是又要迫害我了,对吧?”
“你能想这么明白,老师我也很欣慰呀。”
罗素的笑容变得好像是冚家桶上的老爷爷一样,看起来慈祥又无害。
只是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缓缓推到他面前。
眼神殷切。
对年轻人的未来充满期待。
一切早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
到最后,罗素甩过来的麻烦,槐诗终究还是接了下来。
虽然怎么看怎么都很麻烦的样子。
但不论是从唤龙笛的人情还是从罗素的账单上来看,槐诗都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况且这又不是什么罗素的私事,而是是象牙之塔的公务。作为象牙之塔的老师,倘若教研室摊派分配下来,难道槐诗还能不去么?
无非就是出一次差而已,就当游戏的长草期结束之后开了新活动呗。
工具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平静的生活过了大半年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起冒险的生活来。
他自己都感觉简直有病。
不过就算是出差,也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将自己召唤来的这一千多只乌鸦安顿下来。
这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一大群。
飞在天上的时候黑压压一片,落在地上也是黑压压一片,而且还喜欢到处抢人的东西吃,搞得不少学生还以为是象牙之塔遭遇了生物袭击。
直到校内紧急广播之后,才知道是槐诗老师闲着蛋疼遛乌鸦玩呢。
得益与某个黑心女人经常冒充槐诗的宠物到处飞来飞去,倒是也不会显得太突然……但问题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多的槐诗有点头疼。
人家为了你的招聘启事拖家带口的从深渊里搬过来,你总不好意思留下几只之后再把人家给送回去吧。
至于房叔……房叔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啊!
他年纪都那么大了,槐诗哪里能甩手把一千只乌鸦丢给他去养?那简直是丧尽天良。
“不用担心,这事儿反而很好解决。”
某个顶着乌鸦的样子,混在鸦群里的黑心女人开口说:“你不是还要先签订契约么?干脆一次性全都签了呗。左右不过是一千多只而已,到时候一个箱子就装得下。”
“这么方便?”
在地下室里,槐诗看着面前繁复的矩阵,有点不敢相信。
此时此刻,一千多只乌鸦已经密密麻麻的快要将巨大的地下室都占满了,弄的槐诗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甚至搞不清里面究竟哪一只是自己家的黑心女人。
直到她在此幻化为人形,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看着那一张阔别已久的面孔,槐诗微微震惊的同时,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上一次还没有发完的福利来。
“行啦,回神。”
她抬起手,在槐诗面前挥了挥,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
打了个响指。
在她的头上,一顶王冠的虚影一闪而逝,紧接着,瀑布一般的黑暗便从槐诗的身上呼啸而出,将一切都吞没了。
不由自主。
在他的手中,一柄燃烧的旌旗再度浮现,另一只手里,美德之剑的轮廓凝结而出。
随着少司命圣痕的全力展开,阴森庄严的埋骨圣所降临在了地下室之中。
四周嘈杂的飞鸟却在瞬间陷入寂静,紧接着,便纷纷展开双翼,再度汇聚为涌动的鸦潮,争先恐后的投入了埋骨圣所的黑暗中。
钟爱着死亡的飞鸟也被这纯粹的静谧所吸引。
对于它们来说,根本无法抵抗来自少司命的吸引力,而且,也根本没有对槐诗有过任何的戒心和怀疑。
就在深渊奇迹的笼罩下,埋骨圣所的黑暗中忽然有一道火光从旌旗之上升腾而起,在群鸦之间扩散开来。
那是由少司命所引发的源质质变。
在火焰之中,来自地狱的乌鸦们正在飞快的溃散崩解,化为纯粹的雾气,融入埋骨圣所中去,归于虚无。
很快,又有一点光芒再次亮起,那些飘忽的轮廓从黑暗中浮现,已然和往昔变得截然不同。
短短的弹指间,便经历了漫长的蜕变和重生。
此时此刻的它们已经化为了少司命的从属,埋骨圣所的守卫者,同时也是直属与槐诗一人的地狱族群。
可以说,它们本身,就已经是少司命圣痕的延伸。
不复往日的庞大和沉重,它们恢复了寻常飞鸟的大小,这些好像雾气所凝结成的乌鸦已经彻底的蜕变为了源质生物,变得无比轻灵。
感觉就好像是……活着的阴魂一样!
上千只乌鸦的负面源质涌入了尼伯龙根之戒中,引发了槐诗始料未及的庞大变化:原本九个还有所空缺的阴魂位置竟然被瞬间占满。
连以前成型的阴魂也迎来了溶解和再造。
而在鸦群之中,却有九只乌鸦的形态一阵变化,变得越发的凝实了起来。
不同于其他近似于阴魂的乌鸦,它们是真真正正获得了阴魂的圣痕,成为了槐诗的军团成员。
来自地狱的奇迹和这一群乌鸦之间的契合度高的简直离谱,彼此之间根本毫无任何阻碍。
只是不知是不是槐诗灵魂的影响,这九只乌鸦的身体和羽翼之上迅速浮现出一层层繁复的银白色纹路,看上去竟然有一些金属的质感。
而就在那九只乌鸦的口中,却叼着一支支古老而华丽的烛台。
烛台上,一截短短的蜡烛正在静谧燃烧。
自黑暗里放出微光。
那些隐约的火光看上去如此的不真实,宛如梦幻泡影,纵然是再怎么汹涌和狂暴的飓风也无法熄灭。
“烛台?”
槐诗也无法理解这一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通过这九只衔烛之鸦,他却能够感受到整个鸦群已经尽数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犹如臂使,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根本没有丝毫的不便。
整个鸦群都已经成为了槐诗军团的外层延伸。
在它们的补充之下,少司命的圣痕也再一次的完成了蜕变,好像更加的完整了一些,令槐诗也感觉到一阵由衷的畅快。
凭借着象牙之塔的力量,最艰难的关卡,被他如此从容和简单的迈了过去。
从此之后,只要槐诗按部就班的将鸦群培养壮大,成为深渊大群,就能够源源不断的收获修正值,帮助少司命迅速成长。
槐诗心中一动,掏出命运之书,对准鸦群中九只衔烛之鸦拍了下去。
如今它们也算是自己的军团,这一招应该行得通。只是就连槐诗也不知道命运之书会拍出个什么样的记录来——只能看运气。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命运之书拍下去之后,乌鸦依旧还是乌鸦,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
只是几只乌鸦的眼珠子一瞪,瞅着槐诗,忽然张口呐喊:
“圣哉!!!”
好像按下了一个了不得的开关,鸦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所有的飞鸟都躁动着,凝视着槐诗,开始了狂热赞颂:
“圣哉!圣哉!!圣哉!!!”
吓得槐诗脸都绿了。
这特么是哪儿来的一群狂信徒啊,不对,怎么就跟买了一群复读机一样……就会这一句!你们是蜥蜴人附体了么?
等槐诗好容易将那群乌鸦安抚好之后,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之后了。
他的耳朵在不断的嗡嗡作响。
大半夜的,如果不是地下室的隔音足够好的话,恐怕周围的邻居早就打上门来——槐诗倒是不担心能不能打过,但万一被这群乌鸦当作敌人给啄死了怎么办?
只能一阵手忙脚乱。
自始至终,某个黑心女人都倚靠在旁边看他的笑话。
直到槐诗彻底没有了办法,她才从旁边提起了那个她以前逛古董店给自己买的鸟笼子,随手丢过来。
“接着。”
华丽的鸟笼子入手,槐诗顿时一个踉跄。。
看起来轻飘飘的,但这玩意儿的实际重量却不逊色于实心的钢铁。
而打开笼子的门之后,却看不到鸟笼的景象,反而有一片五光十色的迷离光芒喷薄而出。
就像是通向某个地方的入口。
顾不上想那么多,槐诗只是向着鸟笼伸手一指,连话都没说,铺天盖地的鸦群便腾空而起,化作灰黑色的风暴,钻入了鸟笼中去了。
竟然全部都钻进去了!
当最后一只乌鸦飞进去后,鸟笼的门便啪嗒一声自行合拢。
紧空空荡荡的鸟笼里升起一阵白雾,当雾气消散后,便浮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鸦在里面蹦蹦跳跳。
还能够看到下面缩小的山峰、森林以及一片坟墓的景象。
槐诗提着鸟笼的把手,能够感觉到里面每一只乌鸦的状态和变化。
它们在里面倒是不怎么逼仄和难受,反而迅速的适应了这个新地方,正愉快地齐声唱起新一轮的圣歌……
“这是什么?”
槐诗捧着鸟笼,翻来覆去的看着,感觉无比新奇。
以前他可没注意自己家有这么奇妙的玩意儿。
“迷梦之笼。”
旁边热闹看够了的黑心女人说:“用腐梦的一点边角料做出来的东西,你就当超大号精灵球来用就行了,用来承装这种本质没有重量的源质生物族群,多少都装得下……以后也方便你能睡个好觉。”
就好像能够听见那群乌鸦无时不刻的圣歌大合唱一样,她的笑容变得越发古怪。
“倒是没有看出你竟然这么喜欢乌鸦啊。”
她忽然凑近了,端详着槐诗的脸,便露出微笑:“是不是对姐姐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想法,所以才想找几只乌鸦搓搓揉揉抱抱?”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槐诗吓得跳了起来,瞪大眼睛:“你怎么就凭空污人清白!”
“哦?是吗?”
她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似是遗憾那样的叹息:“那是我误会了吧……看你刚刚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你想要继续上一次的福利呢,真遗憾。”
“你遗憾个鬼啊!”
槐诗怒了,“真要图你的福利,我还不如抱个凿子来嘬两口更快呢!”
于是,那个女人的笑容就越发的愉快起来。
让槐诗一阵不爽。
想要揍她。
可瞪了她半天之后,终究还是没能下手。
只能摇了摇头,无奈叹息。
槐诗抬起手里的笼子问:“你还没有发现问题在哪里么?”
“圣哉?”
“不是这个。”
槐诗挠着头发,有些烦躁起来:“你就没发现……人设重叠了么?不,我的意思是,如今乌鸦忽然来了这么多只,以后我都不知道怎么区分了。不,我的意思是,认识这么久了,总不能还是喂喂喂的叫你吧?”
“有道理啊。”
那个女人若有所思的颔首,旋即建议道:“不如你就叫我乌鸦一号,然后从下面排二号三号四号,不也挺好么?”
“一点都不好。”
槐诗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瞪眼睛,只是认真的凝视着面前的女人,“我不是问你怎么以后这么多乌鸦怎么区分,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槐诗看着她,终于鼓起勇气,认真的问:
“——告诉我,你的名字。”
“……”
在寂静里,槐诗面前的那个女人像是愣住了,眉头挑起,端详着面前的少年,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槐诗一样。
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却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槐诗终究是败退了,叹了口气,摆手,转身想要离去。可在离开之前,却听见了幻觉一样的轻柔声音,从背后传来。
“彤姬。”
“嗯?”
他错愕的转身,僵硬在原地。
因为她就站在槐诗的身后,近在咫尺,几乎能够感受到她吹拂在自己脸上的鼻息。
槐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可她却又向前,步步紧逼,伸手,几乎将槐诗顶在墙上。
低头端详着他呆滞的样子时,便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寂静里,槐诗只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
他干涩的问:“你在说什么?”
“嗯?你刚刚不是问了问题么?我在回答你呀。”
那个女人依旧微笑着,抬起手,将长发挽至耳后,紧接着,那一张瑰丽而姣好的面孔一寸寸靠近,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不要忘记,槐诗……”
她说,“我的名字,叫做彤姬。”
这便是她的自我介绍。
时隔一年之后,姗姗来迟。
槐诗,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