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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一章 招募(感谢永生赞歌的盟主)

    按照炼金术师们的说明。

    槐诗先打开了最上面的箱子,取出其中的信物——一面染血的镜子,放进密仪的嵌孔中,然后根据顺序,投入了诸多材料之后,便有光芒迅速亮起。

    来了来了!

    槐诗眼前一亮,熟悉的抽卡环节开始了!

    可当光芒熄灭之后,密仪之中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的声音,甚至不曾有任何的存在遵照召唤到来。

    火瞳聚落没有回应槐诗的召唤。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远处的林十九,林十九也一脸茫然,很快,向着槐诗传达舰桥上的建议——继续。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迅速的更换密仪中的祭品,并将信物更换,一只巴掌大小的稻草娃娃放进了嵌孔之中。

    光芒亮起,旋即消失。

    依旧……空无一物。

    雷鸣之山没有回应。

    沉默再次到来。

    这一次,没有等舰桥上的建议,槐诗的动作在此开始,放入了一颗缩小之后干瘪的猴子头颅,启动密仪。

    光芒消散之后,密仪一片空空荡荡。

    神隐之馆没有回应槐诗的召唤。

    当槐诗第四次更换媒触,密仪的矩阵指向‘仲夏夜之梦’时,随着光芒的亮起,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一只类似巨型土拨鼠的古怪生物从其中展现投影。

    它的头上戴着一顶矿工样式的安全帽,上身穿着一件古怪的夹克,肩膀上还扛着一柄铁锹。

    沉淀之獭,以挖掘和地下工事而著名的深渊大群,同时也是象牙之塔在地狱中的合作对象之一,有不少分院的营建中都有他们参与。

    可如今,降下投影之后,沉淀之獭环顾了一下四周,端详着槐诗陌生的面孔一愣,确定了是象牙之塔的召唤,便张口发出尖锐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嗓门奇大无比,好像好几个低音炮爆炸了一样,把槐诗给吼懵了,不知道它在搞啥。可旁边马赛克狼狗却举起身上的牌子,上面的字迹转化,开始为槐诗翻译尖锐的啊啊声。

    【很抱歉——朋友,象牙之塔。】

    那只沉淀之獭咆哮着呼喊:【你们的召唤——这一次——回应不能——我们】

    “为什么?”槐诗问。

    【此处启用——有人——雷鸣之号。】

    沉淀之獭继续中气十足的咆哮:【诸界之战——上一次的契约——规定不准——我们——爱莫能助——】

    说完,土拨鼠一样的大群之主向槐诗鞠了个躬,转身消散在投影之中。

    雷鸣之号。

    槐诗愣了许久,难以置信。

    倘若他不是学炼金术的时候专门补了历史的话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系列的玩意儿也根本就没有任何卵用,就纯粹是一个……象征物和摆设,用来象征身份和代表某种东西。

    有时候贵不可言,有时候分文不值。

    就好像东夏谱系的华表,俄联谱系的圣像,罗马谱系的***、美洲谱系的新天地宣言一样……甚至不止是现境,就连深渊之中各大势力也具备着这样自身的代表之物。

    这种东西,非授予不得使用,制造起来麻烦无比不说,而且还是个用完就没了的消耗品。

    但同样,也能够代表自身所属的势力所表达的某种意愿。

    就好像是代表着凋零区的地狱大群——泰坦之海的雷鸣号角。

    这群传承巨人血的深渊侏儒们是凋零区中不折不扣的霸主,曾经在上一次的诸界之战中把这里原本的主人‘炼狱工厂主’们所代表的大托拉斯硬生生打爆。

    既然雷鸣之号在这里被吹响,那么就代表泰坦之海的权威同样降临在了此处。所有非泰坦之海所属的地狱大群不得擅入。

    好像是兔子不敢进入老虎的地盘一样。

    不管老虎究竟在不在。

    一旦进入,就意味着挑衅。

    但如果真的是泰坦之海想要和象牙之塔争夺这个地狱的所属权,早就正儿八经的亮明正身了,哪里会早不吹晚不吹,常青藤联盟叫人的时候不吹,偏偏轮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开始吹喇叭了了?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常青藤联盟搞的鬼。

    可偏偏礼器这个东西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这里。

    不在于它真正代表的那些大佬究竟在不在这里,而在于……你究竟在不在意那些大佬。

    诚然,地狱这么大这么多,泰坦之海的面子未必到哪里都好使,而且敌对派系也绝对说不上少。但常青藤联盟就吹了个喇叭,就让自己手头可以召唤的选择至少少了一多半。

    槐诗的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起来。

    在不远处,林十九感觉到这位老师身上越发不妙的意味,缩的更往后了一点。

    槐诗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站在昏黄的夕阳之下静静的抽完一根烟,抬起脚踩灭了烟卷之后,从箱子里那些信物媒触之中挑挑拣拣,将那些肯定不会回应自己的东西筛掉,留下来的都是泰坦之海的敌对派系和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立场纷争的庞大大群了。

    同样,雇佣的价格……也肯定会更加的昂贵和苛刻。

    但事到如今槐诗还有得选么?

    他平静的将一块干瘪的蛇尸放入召唤密仪之中去,然后静静的等待。

    随着光芒的亮起。

    庞大的阴影从其中缓缓升起。

    来自大群之主的威压随着猩红的眼瞳扩散开来。

    “象牙之塔?”

    宛如铁石铸就的蝠翼恶魔——石像鬼出现在了密仪之中,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召唤者:“是陌生的面孔啊……无所谓了。”

    他停顿了一下,漠然地问道:“年轻人,我遵照象牙之塔的召唤而来,你需要铁石聚落为你作战么?”

    庞大的威压向前扩散开来。

    可预想之中的惊慌未曾出现,那个年轻人抬头端详着他,淡定颔首:“没错。”

    “灾厄乐师?嘿,我曾经见过像你一样的人类。”

    石像鬼好像变有些古怪,但很快,便回复了正常,只不过语气并没有那么冷漠了。

    “听上去你对我还算满意。”

    槐诗的眉头微微挑起,“我们可以开始谈谈条件了么?”

    石像鬼沉默许久时候,语气渐渐变得严肃:“我们的要价并不便宜——”

    “我明白。”

    槐诗耸肩,洗耳恭听。

    “那么,一座城堡,如何?”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石像鬼张开血盆大口:“内部需要有足够四十个石像鬼驻扎和歇息的祈祷堂,具体的规格在这里。”

    自尖锐的手爪中浮现出一张羊皮纸,上面详细的记述了城堡具体的占地面积以及内部的配置,包括塔楼、城墙和护城河的详细规格……

    乃至内部的密仪布置所需要的材料。

    一切都是最高规格。

    这就是雇佣它们的价格。

    作为曾经作为守护神存在的石像鬼,也被称为‘夜行神龙’,其本身具备着强大战斗力的同时,也拥有着深渊里难得一见的良好操守与品德,至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背叛过自己的雇主。

    只不过,要价从来高昂,而且会随时拒绝雇主不合理的要求。

    简单来说,虽然有操守,战斗能力不弱,但是十分难伺候。

    而且对于契约的背叛者,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杀到天涯海角。

    如果槐诗在这里答应他之后又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那么从此之后地狱里所有的石像鬼都会视象牙之塔的人为头号仇敌。

    象牙之塔所需要付出的,是在一年之内,为它们在地狱中修建一座供它们栖身的城堡。而作为回报,将会有二十名石像鬼在此处为他而战。

    期限是三个月。

    过了第三个月最后一天的凌晨,哪怕多一秒它们都不会留下。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已经十分夸张了,不得不说石像鬼这一刀宰的有点狠……但槐诗答应的非常利索。

    反正掏钱的又不是他!

    自己刷卡罗素买单的好事儿可没有第二次了!

    随着槐诗签下名字的瞬间,数十名庞大狰狞的轮廓从召唤密仪中走出。除了刚刚和槐诗谈判的授名者之外,二十名来自渊暗要塞的石像鬼带着自己的长枪和投矛出现在了密仪之中。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它们将为象牙之塔而战。

    这些能够飞行的地狱物种除了硬的吓人的防御之外,本身就是铁石构成,也就是说,哪怕暴露在黄昏之乡的黑夜中也不用担心会石化。本身的作战能力更是通过无数次雇佣战争得到了认可。

    紧接着,槐诗挥手,示意林十九先将石像鬼带入外围驻地中去,依旧留在召唤密仪前面,然后投入了下一件媒介。

    随着光芒的亮起,乘着巨大蜥蜴的黑色蛇人出现在了刻印之中,身披着黑色的鳞片,背负这弓箭和弯刀。

    黄色的竖瞳直勾勾的看着槐诗,微微收缩。

    似是端详。

    槐诗歪头,同样看着他,许久,微笑着说:“开个价吧。”

    就这样,在半小时之后,二十一名石像鬼、八十余名蛇人不死军一支总数超过八百的深渊鼠人军团,总共有三支来自各处的地狱大群加入了铁晶座的阵营之中。

    而目送着闹哄哄的鼠人拥挤在一起远去之后,槐诗抬头,凝视着天空中即将快要逝去的黄昏之光,却没有停止召唤。

    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从怀里拔出美德之剑,插在矩阵之上。

    光芒,再一次亮起。

第五百三十二章 得加钱!

    战斗力强悍的石像鬼,地面作战灵敏悍不畏死的蛇人不死军,还有单独作战不值一提但数量夸张务必的鼠人军团……

    这样的配置不论放在哪个地狱里都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这一次召唤,槐诗可以说收获颇丰。

    但实际上……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任何一个被人狠宰了好几刀的肥羊心情恐怕都不会很好,哪怕付钱的不是自己也一样。这只会凸显出槐诗的无能,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是常青藤联盟搞的鬼。

    狮子大张口的石像鬼们,桀骜不驯的蛇人不死军,乃至看上去蔚为壮观但实际上只能打顺风仗的鼠人们……不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让人轻易掌控的类型。

    有仗打一打就算了,真指望他们能够为象牙之塔卖命,完全是想多了。

    无法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力量那就不算是力量。

    充其量不过是样子货而已。

    搞不好花了钱还请回来了一堆大爷。

    槐诗原本对于这一次召唤所抱有的期待几乎尽数落空了,他只能尽量弥补常青藤联盟这一计突如其来的被刺所带来的损害。

    只是吹了个喇叭,就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几乎手忙脚乱。

    现实所带来的窘迫感让槐诗忍不住想要无能狂怒,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败犬行为。

    强行保持着镇定,主持完仪式之后,再一次开始了不在计划之中的召唤……

    这一次,他将所有铁晶座提供的媒触抛到了一边,开始了今天最后一次召唤。

    在光芒亮起的漫长时间之中,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而槐诗则拔出了美德之剑,又插了进去,挂断再重播,重播,重播,务必耐心的向着深渊里投出一连串的骚扰讯息。

    直到一个无奈的声音从矩阵里传来。

    “喂,您好,我不在,请电话留言……”

    “别扯了小猫,我知道你在家。”

    槐诗冷笑了一声,直截了当的戳穿了对方的谎言:“说真的,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如果你挂了我的电话,我回头一定会想尽办法带着天文会的人去找你唠唠嗑——”

    “哎呀,瞧你说的!”小猫的语气变得委屈起来,好像槐诗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嘛……“

    “呵呵,那你把授权金还给我啊。“

    “喂?信号不好听不见。”小猫提高了声音,茫然问道:“你在说什么?要不要挂了重新再拨一次?”

    “行了,别装了,我不是找你来要钱的。”

    “那你肯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等着我,还不如带着天文会来抄家呢。”

    小猫长叹:“你说我赚点昧心的钱容易么?你好歹也是乐园王子好吧?版权形象可是乐园的一部分欸,好处给了你那么多,收你一点授权金而已,你怎么就老是惦记着不放呢,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槐诗倒是没有说话。

    只是挑起眉头,端详着矩阵中隐隐浮现的那个轮廓,直到小猫开始浑身发毛之后,才露出微笑:

    “既然你承认我是乐园王子,那我要动用法务部的人也是理所应当咯?”

    “不行!”

    小猫摇头,断然拒绝:“所有不在乐园的职权范围内的调动都是违规的——你还是杀了我吧!”

    槐诗淡定的说:“我给钱。”

    “……”小猫陷入沉默。

    槐诗再次开口:“价格随你开。”

    “……”

    小猫没有再说话,数度张口,好像要拒绝,但奈何槐诗给的许诺实在太香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复才好。

    “成不成就一句话。”

    槐诗等的太久,有点不耐烦了:“不行我就走了,以后我和乐园一拍两散,就不要再提乐园王子这个称呼了。天底下难道有打着别人当招牌,出了事儿一点忙都不帮的道理么?”

    “……”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小猫终究忍不住叹息:“我只能给你五个,最近乐园扩建,人手实在不够了……”

    “可以。”

    槐诗说,“但我要上一次跟我合作过的那几个。”

    “还有……这得算出差,除了食宿和交通补贴之外,雇佣费要加倍!朝九晚五,周末加班要另外收钱!”

    “可以。”

    小猫上天要价,槐诗落地还钱,果断的说:“但如果这样的话,其中一部分我要用我的授权金进行抵押支付——还有,你得开三倍的收据和发票给我!”

    “嘶……”

    另一头,小猫倒吸了一口冷气,震声感慨:“你还是不是人!”

    “瞧你说的,这年头,赚点昧心的钱多不容易啊。”

    槐诗淡定的原话奉还。

    小猫无言以对。

    它倒是没说不行,虽然手里攥着槐诗的版权费和授权金不太想给,但和那一笔数字庞大的雇佣费用相比,他的授权金不过只是一个添头而已。

    就当干脆一点给他抹零了。

    但槐诗这操作秀的他有点晕……

    震撼小猫一整年。

    吃完甲方吃乙方,虚报采购价格还要硬吃回扣,这一套为什么会这么遛?这真的是当年那个纯良无害的小鬼么?

    虽然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但这几个月不见就坏成这种样子的……也太他娘的离谱了点吧?

    但这和小猫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么定了。”

    它当即拍板,愉快的搓起了小手手:“签合同吧。”

    五分钟后,槐诗从紧急运送过来的预付金中把属于自己版权费的那一部分扣下来,塞进包里,剩下的丢进了召唤矩阵中。

    紧接着,随着光芒亮起,五个黑西装黑墨镜身姿挺拔的好哥哥就从矩阵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向着槐诗颔首行礼,向乐园王子致意之后,递上了一整套小猫乐园的发票和收据,紧接着,便无需吩咐,带队站在了槐诗身后,俨然一副贴身保镖,王子御用打手的样子。

    槐诗朝着远方急匆匆跑过来的林十九招了招手,然后将发票递了过去。

    “拿去找事务长报账。”

    槐诗停顿了一下,对林中小屋说:“告诉他,等象牙之塔的款项到账之后,多出来钱作为福利补贴发下去,去世的成员也多发点抚恤金……地狱里日子不好过,就当槐秘书请大家吃饭吧。”

    从头到尾的谈判的过程槐诗就没有瞒过铁晶座。

    狼狗都在他旁边蹲着呢。

    况且,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的?

    难道他们能向铁晶座的总负责人举报自己么?对不起,我就是总负责人……

    而且他也没怎么贪污啊,就连多出来的钱都没留一分,只不过是顺带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授权金而已。

    虽然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但这不也挺好么?

    自己拿回了授权金,铁晶座得到了援军,而所有成员也得到了福利。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多好!

    在确定槐诗的安全没有问题之后,狼狗拱了槐诗好几下之后便甩着尾巴走了。

    而一脸惶急的林十九还站在原地没动弹。

    “怎么了?”槐诗问。

    “那群地狱族群……他们……他们在签契约之前就打起来了,被人分开之后还在吵,喊着要见你。”

    “这么快么?”

    槐诗笑了起来:“正巧,我也有事儿想要找他们聊聊。”

    不知道为什么,糟糕了好长时间的心情,忽然感觉到愉快起来。

    迫不及待。

    等槐诗感到铁晶座外层驻地的时候,临时修建好的大厅里已经一片狼藉。

    但好歹是没有当着槐诗的面再打起来,几个大群泾渭分明的占据了房间的角落。

    主持契约签订的负责人脸色铁青,站在中间,一言不发,明显是被气的够呛。槐诗走进来,向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冷静,便看向了那一波石像鬼:

    “怎么回事儿?”

    石像鬼的首领很淡定的拿起手上完成的契约卷轴,表示他们的合同已经签了,现场的乱子跟他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闹事的是蛇人不死军和鼠人军团。

    “很抱歉引起不快,但我们无法接受和其他人混住在一起。”

    蛇人骑士中,鳞片发白的授名者站出来,他看上去好像是已经上了年纪,面部的鳞片上遍布缺口,左眼已经瞎了,可右眼却亮的吓人:“为了保证坐骑的状态和良好的休息,我们要求单独的住宿和食水。”

    “早说啊,好的,没问题。”

    槐诗热情的微笑着:“我单独给你们安排怎么样?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再叫人给你们盖啊,物资需求什么的,肯定会优先供应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就是……”

    授名者张口正准备说话,可看着眼前年轻人的那一双漆黑的眸子,还有充满热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更进一步的条件到了嘴边之后就有点卡壳。

    他停顿了许久,忽然摇头:“不,没有了。”

    他说:“我们对所有的安排都很满意。”

    “是吗?那就好。”

    槐诗好像松了口气一样,热情地握住它的手:“我们象牙之塔和不死军的情谊如此深厚,自然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有所亏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一定跟我讲啊!”

    “……好、好的。”

    短暂一愣之后,授名者颔首,回归阵列之中。

    它的副手吞吐着蛇信,用它们的语言低声问:“尊长者,之前不是说吃准他们的状况,还可以再涨一截价钱么?”

    “不着急,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大群之主沉默了很久,从皮囊里扯了一截干草根塞进嘴里咀嚼,“再看看。”

    他说:“看看再说。”

    隔着下属们的掩护,他悄悄端详那个被鼠人围起来争吵,已经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总感觉哪里不对。

    从刚才看到他开始,身经百战带来的灵敏直觉便在疯狂的跳动,毫无征兆,又毫无来由的带来不安的预感。

    无法理解,但同时又是如此的真切,令他下意识的遵从了直觉的引导,选择了见好就收。

    在漫长的观察中,他看不出那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直到他准备收回视线时候,看到天花板上悬挂的灯管。

    浑身骤然一阵发冷,他终于察觉到异常的所在。

    在呆滞中,老蛇人眯起眼睛,看向槐诗脚下。

    难以置信。

    为什么……那个人会有五个影子呢?

    而不等他仔细思索,混乱便再度扩散开来。

    鼠人们的尖锐叫声磕磕巴巴的响起。

    “这跟、跟——说好的不、不一样!”

    在鼠群之中,一个披着锁甲的魁梧鼠人恼怒的扯起了槐诗的领子,带着下属开始高盛鼓噪:“常青、青藤比你们给的要高、高多了!”

    “——得、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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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友谊地久天长

    不知不觉,局面就开始失控了。

    原来特地过来帮忙的炼金术师惊慌的发现,槐诗竟然已经被那群鼠人包围了起来,在人群中推搡着,踉跄后退。

    听到首领的声音,其他的鼠人顿时也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不干了!不干了!没、没肉吃!”

    “这不公、公平!”

    “我们要一个说、说、说法!”

    “象牙之、之塔的王、王八蛋,都是骗子!骗、骗子!”

    在叫嚣中,那数百名鼠人都在躁动着,尖叫。而领头的首领看到蛇人不死军在旁边冷漠旁观,并没有插手的样子,叫的就更欢了。

    “我、我们可是冲着象牙……象牙之塔来的!”

    首领扯着槐诗的衣服,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正在大发雷霆,样子倒是很显眼,因为这个鼠群里就只有它一只是白的。

    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怎么的,眼睛变成了红彤彤的,就连说话都不怎么磕巴了:“你们的良心,坏,坏透了!常青藤那、那边给的价格比你们一倍都要高!你们这帮黑、黑心商人!竟然连休、休假都不给我们!我们要抗议!抗议!!!”

    最后抗议两个字喊的义愤填膺,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连带着,其他的鼠人也跟着咆哮呼喊了起来:“抗议!!!”

    “鼠、鼠人也有人权!!!”

    首领抬起爪子,领着下属们一同呼喊:“我、我们要八小时工作制!”

    “八小时工作制!!!”

    “我们要合理假期!!!”

    “我们要人身保险!!!”

    “我们、我们要反抗压榨!!!”

    首领扯起嗓子咆哮着:“我们要罢工!罢工!!!”

    “——罢工!!!”

    鼠群的应和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天花板。

    那群乌压压的鼠人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堆脏兮兮的黄布来披在身上,亢奋的随着领袖一同咆哮起来。

    在外围驻地之后,铁晶座之中,所有负责人站在屏幕前面,脸色已经难看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在铁晶座之上,沉重的炮身悄无声息的转向,已经对准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可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下达命令。

    局势还没有失控。

    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可如今真正的主事者却在那群家伙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出声,这不禁令这些日子以来对槐诗产生了几分期待的负责人们陷入了深深的失望。

    哪怕被如此的推搡和怒骂,可在深渊族群之前却挺不起腰来,只能讪笑着向着四周抬手想要安抚,让他们小声一些,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除了面无表情的石像鬼们在闭目养神之外,就连刚刚和深渊鼠群不对付的蛇人骑兵们也冷笑的站在旁边看热闹,一丝插手的想法都没有。

    俨然就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再大捞一把的样子……

    这群鼠人不怕闹的大。

    他们自然有底气在这里。

    虽然个体素质比不上石像鬼和蛇人骑兵,但数量毫无疑问是最多的,而且在其中,这一次足足来了有四个授名者,而且带队的则是受到深渊敕封的着衣者,当之无愧的大群之主。

    他们才不怕闹大呢,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们去投靠常青藤联盟。

    哪边给的钱多他们就给哪边干活儿。

    这种在战场上做生意的手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哪里会在乎一个娘娘腔的安抚和劝告呢。

    原本领头的着衣者根本没想要闹这么大,却没想到这一次的统帅者竟然是这么孬种的样子货……不趁机抢一票,还怎么回了老家之后娶多多的脏婆娘,生多多的臭崽子!

    “大家、大家不要着急。”

    槐诗的衣服已经在推搡中被扯了好几道口子,头发紊乱,惊恐的安抚着:“可以谈,这些都已可谈。这位首领,这位首领,您说句话,让大家先等等,先等等不好么?”

    “谈?”

    首领冷笑,“你打算怎么谈?”

    “呃——”槐诗一愣,窘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看向面前高大的鼠人:“这位首领,请问……那个怎么称呼?”

    “亚、亚力克。”

    魁梧的白色鼠人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的毛发,瞥了槐诗一眼,说:“叫我亚力克大人!”

    “那,亚力克大人……咱方不方便,换个地方谈?”

    槐诗凑近了,抬起手,悄悄的塞了一颗源质结晶过去,压低声音说:“这里不太方便……有些话,咱们私底下说是不是更好一点?”

    亚力克正待翻脸,勃然大怒,可紧接着,感觉手里又被槐诗塞了一块源质结晶,面色一凝。

    而察觉到槐诗不时心虚的看角落里的摄像头,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扯了扯自己的鼠须,冷哼一声:“谈,都可以谈,关、关键是,有没有诚意。”

    “有的有的,诚意大大的有的!”槐诗用力点头,又赛过去了一块源质结晶。

    “那行,我跟你去谈、谈一谈。”

    说着,亚力克向身后使了一个颜色,示意剩下的四个授名者里两个跟上来,紧接着,又不快地吩咐道:“难、难道象牙之塔的待客之道,就,就这样么?让人干站着,一点、一点水都不给喝?饿着肚子?”

    “有酒有肉!”

    槐诗用力的点头,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十九:“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朋友们安排晚饭?让厨房都把好肉拿出来,还有,为师不是带了两瓶红酒过来么?赶快拿出来给大家润润口!”

    林十九愣了半天,慌不迭的跑了出去,很快,铁晶座的餐厅里,流水价一样的酒菜就送了上来。

    在蛇人之中,色彩斑驳的年轻统领冷眼瞥着槐诗低头哈腰的将那几个鼠人迎进办公室里,不屑的低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毒液,嗤嗤作响。

    “孬种……尊长者,为什么这一次我们会摊上这种货色?”

    “这不更好么?有了那群鼠人开头,我们才方便涨价——得不到胜利,至少要赚到钱才行。”

    尊长者依旧咀嚼着干草根,蛇信微微的弹出,品尝着空气里的味道。可是却没有让自己的子嗣和下属们跟着闹事儿。

    手腕上那一根备用缰绳缠的紧紧的,不曾有一毫松开。

    “等等。”他忌惮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漠然伫立的石像鬼们,说:“再等等——”

    作为在各个地狱之间鏖战,常年出没与各种战场的精锐兵团,蛇人不死军具备着强大的机动力和持久作战能力,同时军纪也随着蛇人族群之中苛刻的氛围而越发的严肃。

    早在应招而来的时候,就每个蛇人带了两周的口粮。

    哪怕在林十九的热情邀请之下入了欢迎的宴席,也未曾动过象牙之塔的碗筷,放着香气四溢的佳肴在眼前不用。吃着草饼压制成的砖块干粮,只喝自己带的水,俨然警惕性十足。

    至于石像鬼们……他们根本不用吃饭。就算身体偶然有所破损,也只不过是吃点石头和铁块就能补回来。真正进食,食用的则是类似于源质结晶的各种源质物体,基本上一个月两到三次就够了。

    反倒是鼠人很快便开始了放浪形骸,尤其是林中小屋端上了槐诗珍藏的美酒之后。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葡萄酒红的像血一样,引诱的鼠人们眼珠子都红了,哪怕每人只分到了一小杯,可依旧情不自禁的沉浸在那美妙的滋味里,烂醉如泥的发起酒疯来。

    哪怕是旁边蛇人们,闻到这个味道,都忍不住嗡动鼻翼。

    “哼——”

    年轻的统领冷哼一声,伸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正准备起身。却看到对面的尊长者抬起眸子冷冷的看过来:“朝鲁,你想要做什么?”

    “还用问么?”朝鲁不忿地说道:“美酒只配胜利之人才能享有,我们没有享用,那群杂碎有资格么?”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尊长者漠然地说:“美酒不是你的,胜利也不是你的。道理是说:只有你有了胜利,才有美酒赐给你,而不是让你去自己伸手拿的。

    这不是客人应该做的事情,也不是被雇佣者应该产生的想法。”

    “可是……”

    “可是什么?”尊长者冷声问,“你是在质疑我的命令么?朝鲁,你是想要违抗我吗?如果是的话,就请你拔出刀来,这里的主人还没有归来之前,我们可以舞剑为他们助兴。”

    “不敢。”

    朝鲁慌乱匍匐,趴在在桌子后面,不顾身上落满汤汁。

    尊长者再没有说话,只是和着自己带来的水,一点点的吃着草砖干粮,静坐等待着。

    内心之中,不安的预兆,越来越强——

    并没有过多久,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天花板上的屏幕骤然亮了起来,浮现出了办公室里的场景。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有一个窘迫的声音传来。

    “这个……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略贵了?”

    “贵!哪、哪里贵了?”

    亚力克恼怒的甩手砸在桌子上:“生、生命是无价的!只、只不过是翻倍而已,你们这些黑、黑心奸商,难道连这点钱、钱都不愿意掏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槐诗尴尬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抬起头去看亚力克,亚力克的神情阴沉,也冷漠的看着他。顿时往后缩了一下:“好,好,好的,就这个价格!我这就让人拿钱上来……”

    原本整齐的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一团乱糟。

    在亚力克的沙发后面,那两个跟上来的授名者已经快要将办公室里翻了一遍,现在还在争夺着挂在墙上的那一把手枪。

    别说,这手柄上的小苍蝇雕刻的还挺精致的……一看就知道是好货!

    没过多久,就有灰裙的少女推着一辆手推车进来,随着推车的箱子向着亚力克打开,其中堆满的源质结晶就亮起了璀璨的光辉。

    几乎将鼠人的小眼珠子都照花了。

    它那里见到过这么多的源质结晶呢?这足够他去娶多少个脏婆娘,生多少个小崽子了啊?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那两个下属也愣在了原地,忘记争夺那一把手枪。

    亚力克刺溜着口水,下意识地摸向那些箱子。

    可槐诗却好像终于鼓起勇气一样,伸手按在箱子上。

    “等等!”

    “怎么了?”亚力克皱眉,神情旋即狰狞起来:“你想要反、反悔吗!”

    “答应了的钱,肯定会给你。”

    槐诗盯着他,神情紧张起来:“但是……拿了钱总要办事儿吧。”

    亚力克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

    “放、放心,这是自然。”

    他拍着胸脯,震声保证,反正说两句话又不要钱,契约都没签,你空口白话有个屁用。自然是要把钱先拿到手。

    他急不可耐的劈手夺过了那个箱子,抚摸着里面的源质结晶,几乎流出口水来:“我们尖牙部落,一言九、九鼎的!收了你们的钱,就一定会给你们卖命!鞠、鞠、鞠躬尽,死、死、死、死、死……”

    “是吗,那就好。”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松了口气,微笑着摆手:“‘死而后己’就不用了,多磕碜啊——只要‘死’就行了。”

    寂静,突如其来。

    在源质结晶的璀璨光芒里,亚力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可他身后的两个下属已经再没有声音传来了。

    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黑暗里传来。

    就在显示屏之上,抱着源质结晶的白鼠坐在沙发上,茫然的看着左右,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笑容。

    可就在宽敞的沙发之后,有一个又一个的黑影缓缓的浮现。

    那是槐诗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拉长到了那种地步,在它的身后缓缓隆起,形成了漆黑的轮廓,正在冲着他狰狞微笑。

    他愣住了,瞬间拔刀。

    可刀却拔不出来。

    确切的说,是当他身后的黑影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的一切反抗力量就被尽数剥夺了……不论是身上隐藏的边境遗物,还是自身所具备的庞大力量,哪怕是着衣者的高贵身份都无从反抗。

    在那一只冰冷手掌之下。

    在离开乐园所在的范围之后,法务部的力量自然有所跌落,可不论力量如何跌涨,它们的本质未曾改变。他们是由乐园所缔造的守则,由童话和幻梦之中所形成的契约精魂。

    纵然已经堕入了地狱,但这一份纯粹的本质依旧不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可以说,它们每一个都是可以移动的边境遗物,形成人形的地狱契约。

    在亚力克点头的瞬间,就相当于用这一堆源质结晶卖出了自己全族的性命。

    区区着衣者,想要在他们所见证的交易中反悔,简直是笑话。

    “小崽子,你想要干什么!”

    一瞬间,亚力克双眼变得血红,恼怒咆哮:“马上让他们松开手!信不信我让你好看!”

    “嗯?不是您亲口说的卖命么?还要死而后己?”

    那个背对着镜头的身影淡定的反问,好像在微笑着一样,摊开手:“现在,我已经给了钱了,就请您把性命交给我吧。”

    亚力克怒吼,奋力挣扎。

    可是在法务部黑影的凝视之下,却动弹不得,旋即,悍勇狰狞的样子消失无踪,娴熟地挤出了讨好的谄笑:“先生、先生别这样,我、我开玩笑的……都是玩笑……玩笑!”

    “可我没有开玩笑啊。”槐诗平静的叹息。

    “就在那儿坐好,不要动。”

    他缓缓起身,缓慢而仔细的挽起了脱线的礼服袖管,然后将衬衫的袖扣解开,向上折了两折,露出匀称的小臂,向着亚力克轻声宣告:

    “——我亲手去拿。”

    亚力克瞪大眼睛,纵声想要尖叫,可是在后面,两只手骤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紧接着,槐诗的阴影覆盖了他的眼瞳。

    一柄华丽的祭祀刀从修长的五指之中浮现,向前递出,贯入了亚力克的喉咙,令一切挣扎戛然而止。

    紧接着,娴熟的转了半圈。

    瓜熟蒂落。

    早在槐诗动手的瞬间,混乱就从大厅里扩散开来。

    眼见到自己的首领被槐诗制住,瞬间大部分鼠人就从屁股下面的垫子里拔出兵器,咆哮尖叫着想要生出变乱。

    可紧接着,好像什么笼子被打开了。

    铺天盖地的鸦潮呼啸而至,漫卷天顶,宛如黑云一般将所有的鼠人都笼罩在其中。无数漠然的猩红宛如星辰那样的向下俯瞰。

    凝视着自己的食粮。

    不等那些鼠人反抗,他们的身体骤然一软,没有了力气。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竟然有无数个蘑菇从菜里跳出来,好像小人一样手拉手围着他们跳舞。很快,密密麻麻的疹子和水泡就从脸上和身上长了出来。

    可如此庞大的群体中,依旧有不少人未曾放松警惕,有更多的鼠人本身毒抗就高的惊人,竟然强行从地上爬起来。

    “骗、骗子!!!”留守的授名者恼怒尖叫:“象、象牙之塔欺骗我们!反、反了!杀光这群骗子,去找、找常青……”

    林十九撇了撇嘴,伸手,正要从口袋里准备掏出枪来,一声凄啸骤然迸发。

    让他愣在了原地。

    恰似雷鸣从密室之中骤然炸响那样。

    高亢的鸣叫中,一道漆黑的箭矢就已经呼啸着飞过,贯入了鼠人的眼窝,扯着它,将它钉进了刚刚粉刷好还没多久的墙壁上。

    只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箭羽,正在它的眼眶里嗡嗡作响。

    “你们胆敢背叛契约吗!”

    沙哑而肃冷的声音响起。

    就在纷纷弯弓搭箭,拔出武器的不死军之中,苍老的蛇人尊长者早已经起身,踩在桌子上,朝着鼠人们怒喝质问:“你们这帮废物,胆敢与不死军为敌吗!”

    首当其冲,它的副手朝鲁一步跨出,便已经出现在数米之外,手中的弯刀低声鸣叫着,洒落一捧血色。

    而就在他身后,两个冲的最快,喊的声音最高的鼠人已经拦腰而断。

    “三息之内,跪地者不杀!”

    朝鲁抬起手,在他身后,四十余名蛇人不死军已经抬起了手中的黑弓,拉紧弓弦,对准了瘫软的鼠人们。

    甚至不等槐诗布置的人动手,一场动乱就如此突兀的结束了。

    就好像它突兀的开始一样。

    并没有过多久,当槐诗回到大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寂静。就好像嗡嗡作响的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抚平。

    再没有人敢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发出不协调的声音。

    “哦?原来是尊长者出手了么?”

    在了解始末之后,槐诗坐在上首的桌子上,从原缘手里接过了一条热毛巾,擦了擦手之后,终于坐好了,抬头问道:“为何会出手帮我呢,尊长者,这时候不应该是闹的越狠越好么?”

    “不死军也是有骨气的。”

    尊长者肃然说到:“哪怕是做人鹰犬,我们也不做吃腐肉的鬣狗——况且,作为您的雇佣兵,为您平定动乱,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难得您有这一份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槐诗笑了笑,又扭过头,看向石像鬼的首领:“那为何,不死军动手镇压了动乱,可石像鬼却没有任何举动呢?”

    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的魁梧石像鬼缓缓抬起眼眸,平静的回答他:“作为统帅者,您并没有下达命令,不是吗?”

    “没错。”

    槐诗颔首,赞许地说道:“两位说的都很好,都很对,能够得到两位的大群辅助,相比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距离胜利不远。可惜的是,有些人并没有这么想,反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事情,让人有些……”

    他停顿了一下,怜悯地垂眸,看向下面瑟瑟发抖的鼠人们,摇头感慨:“让人有些,无奈。”

    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无可奈何,大错已经铸成,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槐诗轻声叹息:“但我们不能沉浸在过去,做人,必须要向前看,不能斤斤计较,也不能因为一些人的胡作非为,而迁怒更多的人,不是吗?”

    “……”

    有很多鼠人惊喜的抬起头,想要附和槐诗的话。

    可是当他们抬头,看到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时,便说不出话来。就好像被那一道视线攥住了心脏,在僵硬中难以呼吸。

    “亚力克所应许下的话,你们也都应该听到了。”

    槐诗平静的说:“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已经被用四百枚源质结晶的价格,授予了象牙之塔。这便是亚力克用自己的血签下的契约。

    所以,我宣布: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将是永远隶属于铁晶座的奴隶军,你们将会在这里服役,一直到你们的生命终结。

    活着的时候,你们将会为象牙之塔而战。死了之后,你们的尸体也将成为象牙之塔在此处地狱中牢不可破的根基。

    直到有一天,我认为你们所创造的成果,足够赎回你们的性命时,你们的奉献才能够结束。除此之外,谁都不能撼动我们彼此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

    在此,我期待接下来诸位在前线的踊跃表现,也保证,就算各位战死了,我也一定会将你们买命钱送到你们部族的手里。”

    伴随着平静的话语,森严的寒意缓缓的扩散开来。

    在鸦群的冷漠俯瞰和法务部的监视之下,没有一个鼠人胆敢站出来说话。作为大群的成员,它们每一个都是大群之主的财产。更何况在深渊鼠人之中,就根本没有什么人权的说法。

    如今槐诗能够饶恕他们性命,他们庆幸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会上杆子反对呢?

    “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

    槐诗微笑着拍手,向着摄像头挥手,示意等待的炼金术师们可以为他们的奴隶制作爆炸项圈了。

    在凌厉狠辣的镇压和扫除之下,八百多名鼠人的身上被烙下了象牙之塔的徽记,从此之后成为了铁晶座的移动财产之一。

    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槐诗喜提八百炮灰,笑容也越发愉快。

    而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却有人拍众而出,站在了槐诗的桌子下面。

    “槐诗阁下。”

    苍老的尊长者忽然开口说道:“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槐诗挑起眉头,颔首。

    “请讲。”

    “我知道阁下是富有力量和决心的上位者,也知道阁下的力量是我等不能反抗,但正因为如此,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尊长者抬起琥珀色的竖瞳,凝视着槐诗的面孔,肃声问道:“今天我们在这里,是您雇佣而来的士兵,您的从属,纵然是为人不齿的雇佣兵,战争野狗,也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为您赢取胜利的人。

    自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您的走狗。但为何您却不能坦诚相待,反而要引诱我们生乱呢?”

    不顾槐诗刚刚狠下辣手就在自己眼前发动了一场清洗,蛇人的尊长者昂首质问:“这样的行为,难道就能换取到忠诚吗!”

    寂静突如其来。

    呼吸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连自始至终垂眸的石像鬼都抬起眼睛看过来,端详着此刻的两者。

    尊长者平静的等待着槐诗的回复,未曾有过任何的软弱和不安,而槐诗也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许久,赞同的颔首。

    “您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诚心和诚意更加宝贵了,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没有对各位给予足够的信任,这确实是我的错误。”

    他轻声感叹着,却忽然问:“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在地狱里,难道还有比坦诚相待更加困难的事情么,尊长者阁下?”

    他垂下眼眸,凝视着下方的老蛇人,一字一顿的问:“诚意是相互的,不是吗?要我说,忠诚也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倘若不曾用真心去换取诚意的话,为何又要等到现在才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呢?”

    沉默在此刻忽然凝固,好像将一切冻结了。

    伴随着那一双眼瞳的俯瞰,流淌在其中的温和和笑意渐渐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黑暗,庄严如深渊。

    许久,随着眼角的微微跳动,老蛇人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

    “阁下教训的是。”

    他抚胸行礼:“是我错了。”

    凝固的气氛骤然消散了。

    因为槐诗露出了笑容,热情又和煦,好像春风。

    “您这是哪里的话,些许误会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对错呢?”

    他起身,谦逊地将老蛇人扶起来,挽着他的手对四周的深渊生物们说到:“刚刚尊长者先生说的对,我没有能够信任大家,犯了错。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就在刚才我专门去了一趟厨房,亲手给大家做了一道菜。希望大家品尝之后,能够尽释前嫌,忘记这些小小的不愉快。

    从此往后,我们戮力同心,密切合作,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在等待着我们!”

    在槐诗慷慨激昂的宣告声中,脸色苍白的林十九推着手推车走进门里来,手推车上的炉灶里正熬着大骨浓汤,已经泛起了奶白色,香气诱人。

    而里面的骨头也早已经炖的酥软,用筷子稍微戳一下,上面的肉就掉下来了。

    明显已经焖煮入味。

    槐诗接过了碗勺,亲自给尊长者盛了满满一碗香浓的肉汤,撒了一把葱花上去之后,香气更是遮掩不住的升了起来。

    “请吧,尊长者阁下。”

    槐诗微笑着,递过碗去。

    尊长者沉默了片刻,双手将碗接过,昂起头,也不顾热汤烫嘴,竟然咕咚咕咚全都吞了下去。连骨头都在嘴里嚼碎了,吞进腹中。

    接受了来自槐诗的善意,大家冰释前嫌。

    气氛再度变得热闹又和平了起来,而流水一样的菜色迅速的送了上来,再度将晚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席间,由槐诗亲自动手,为大家每人都盛上了鲜美的浓汤,只不过,一直到锅盖重新盖上,都没有人看到滋味如此香浓的汤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不得不说,真是一件憾事。

    而槐诗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并没有再吃什么东西。

    只是微笑着,抿着杯中的葡萄酒,端详着大家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的样子,显得无比满足。好像大家吃的开心他就觉得快乐一样。

    一直到宴会末尾,槐诗环顾着地狱大群们,周到的问:“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来点?”

    在得到‘感谢您的招待已经吃的很饱了’的回复之后,槐诗便满意的点头,举杯说到:“那么,宴会的最后,就让我来为大家祝酒吧。”

    说着,他率先端起了酒杯,微笑着看着其他人,举杯说到:

    “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澄澈如血的葡萄酒,带着醉人的香甜滋味,就这样被所有人一饮而尽。

    而当槐诗放下酒杯之后,原本热闹喧嚣的大厅中,却再度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寂静。

    “既然酒足饭饱,那就准备出发吧。”

    死寂里,好像沐浴在黑暗的夜色中那样。

    槐诗拔出剑,撑在身旁,平静的昂首向着自己的下属们宣告:

    “——诸位,战争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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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出发(感谢新手村村长泰帕尔的盟主)

    铁晶座的舰桥之中,一片尴尬的寂静。

    在沉默里,所有人愕然的面面相觑,彼此看到对方脑门上十万个问号冉冉升起的样子,忍不住歪过头,难以理解。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究竟整了啥啊?

    为啥低头给象牙之塔写了一份报告的功夫,就已经老母鸡变鸭了?

    时代变得太快,所有的大人们都有一种看到原始人玩起核武器的荒谬感受,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完全反应不过来。

    只能说槐诗下手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狠,也太毒。从混乱即将爆发的边缘到大家当做无事发生,也仅仅过了十五分钟而已。

    十五分钟之前所有人都还在剑拔弩张,暴乱一触即发。

    十五分钟之后,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喝起了汤,好像兄弟一样坐在一起,共诉起彼此源远流长的美好情谊。

    还是那一拨熟悉的演员,还是那一个熟悉的场地,但剧情却好像拿错了台本一样。

    震撼大家一整年。

    从软弱可欺的馁靖谈判,到火烈风扫的拔剑砍人,堪称无缝衔接的一整套操作骚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原本还以为他交的是白卷,结果考试还没结束,怎么就已经快要变成评委了呢?

    直到现在,距离召唤结束不超过三个小时。

    原本躁动而危险的地狱大群们已经驯服的戴上了象牙之塔的枷锁。

    想要两头捞钱的二五仔鼠人率先被槐诗狠下辣手,惨遭钓鱼执法;而傲慢桀骜,难以驯服的蛇人不死军则在局势的逼迫之下乖乖的低头,饮下了轻慢而造就的苦果。试图磨洋工和耍滑头的石像鬼们也在杀鸡儆猴的残忍手段之下得到了警告。

    在地久天长的友谊之前,三波各怀心思的地狱大群被强硬的统和在了一处。

    再然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槐诗拔剑,说战争要来了。

    所以,战争便来了。

    哪怕如此突兀。

    就在这危机四伏的漆黑夜色之中,甚至不等第二天的黄昏到来,槐诗便携着宴会之上的凶威下达了来自统领者的第一个命令。

    ——即刻出发,不顾黑夜里的诅咒,驰援那一支孤悬在外的探索行动队,并彻底将那一座地狱分控装置拿下。

    吃的太撑总要出门去消化一下。

    省得夜长梦多。“

    在槐诗发布计划之后,整个大厅里再度迎来了窒息的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一阵愕然和不安,但震慑与刚刚槐诗的作为,又不敢当面反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尊长者率先起身问道:“请问阁下,那一支救援队在什么地方?”

    “七百公里之外,黄昏之乡的一个复合工业区之中,地下四层。从这里出发的话,大概四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一切顺利的话,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吃上早饭。”

    尊长者沉吟片刻说:“如果没有光源的话,我们的部族恐怕难以在诅咒中维持状态。”

    “这个好说,光源早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在传输履带的轨道上,四具庞大的铁箱已经运送到了大厅的右侧,铁箱开启之后,数百具刚刚才从流水线上下来的悬挂式风灯就显露在地狱大群的面前。

    “一共九百七十具炼金风灯,内部填充的受祝油膏足够支撑你们作战两个小时以上,诅咒大可不必担心。”

    槐诗说:“至于其他时间,不用你们走路,有司机。”

    随着他的话语,大厅之外,一辆庞大的卡车已经悄无声息的从地下车库中升起,亮起两盏炽热的大灯,按了两下喇叭。

    地狱中的专治司机雷蒙德已经就位了。

    装载了珍贵深度平衡仪的卡车足以在短时间内抗衡地狱的侵蚀,而经过炼金改造和边境遗物的变化之后,巨型卡车的货箱内空间早已经扩张到半个足球场大小。

    足够装下此处所有的军团行动。

    况且,最为庞大的石像鬼根本用不着担心石化诅咒,用不着占据内部的空间。所有都是个深渊鼠人和蛇人不死军所准备的。

    早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

    事到如今,尊长者还有什么拒绝的借口呢。

    在槐诗的凝视之中,苍老的蛇人俯身:“遵从您的命令,阁下。”

    “那么,石像鬼呢?”

    槐诗扭头,看向了那一排巨大的蝠翼恶魔们。

    在沉默里,石像鬼的领袖起身,向着槐诗行礼。

    “战争会到来的,阁下。”它说,“正如您所愿的那样。”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而等铁晶座的舰桥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就连闹哄哄的鼠人们都已经排队上车了。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大厅。

    在槐诗准备上车的时候,安德里亚带着红龙之火从天而降,指尖撑着一缕耀眼的焰光,火焰双翼缓缓合拢。

    落在他身旁。

    “会不会太过冒险了?”她问槐诗。

    “不冒险不行。”

    在风灯的微弱光芒里,槐诗看了一眼远方漆黑的夜色:“我们不赌,常青藤联盟却必须赌。既然我们能窥探到他们的动静,他们未必对我们就一无所知……尤其是分控中心的存在,越早掌握在手中越好。”

    “但你的行动太冒失了。”安德里亚传达着来自舰桥的建议:“至少应该带上铁晶座的探索队,孤身一人,总有意外。”

    “不,探索队必须全部留下来。”

    槐诗说:“我走了之后,铁晶座就进入最高警戒,随时戒备常青藤联盟的袭击,外部的力量,暂时有我们这一支就够了。

    这也是我力主招募大群的原因,铁晶座的安全才是最需要确保的事情,否则一旦遇袭的话,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很明显,他的拒绝也在舰桥的预料之中。

    安德里亚颔首之后,递给了他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带上这个,你可以用来呼叫一些远程的打击支援。必要的时候,就不必隐藏铁晶座的位置了。”

    “我会的。”

    槐诗微微一笑,将它装进口袋里,抬头问:“还有什么嘱咐我的吗?”

    “没了,斗争我可是外行,一个学者,哪里比得上审判者经验丰富呢?”

    安德里亚向身后啊看你了一眼:“大宗师说了,让你放手去做,反正不论怎么样,也总比整天端着一副让人不快的阴阳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强一些。”

    槐诗一愣,跳起眉头:

    “我这是惹人讨厌了么?”

    “只是没人喜欢狮子坐在笼子里而已。”

    安德莉亚微笑着,后退了一步,颔首道别:“那么,总负责人阁下,一路顺风。”

    “嗯,好的。”

    槐诗收回视线,踩着扶梯走进副驾驶。

    车门关上。

    他凝视着窗外涌动的无尽黑暗,轻声笑了起来。

    “走了。”他说,“我们出发。”

    伴随着石像鬼们的蝠翼扇动空气的低沉声音,庞大的卡车发出轰鸣,闯入了深沉的黑夜之中。

    炽热的尾灯渐渐熄灭。

    像是太阳沉入了迷雾里。

    在漫长的昏沉和苦痛中,潘德龙睁开眼睛,看到病房里苍白的天花板。维生仪器发出充满节奏的声音。

    “谁在那里?”他问。

    就在病床的对面,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抱着头盔的男人。

    他浑身套在厚重的防护服里,露出来的面目苍老,头发斑白,但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瞳却仿佛宝石一样,令人难以从其中转移注意力。

    “副校长,米歇尔。”

    他说,“医生告诉我你很快就会醒来——你比我想的更慢一些。”

    “我睡了多久?”潘德龙问。

    米歇尔:“三天,状况回复的很好,只是花了不少钱。”

    潘德龙笑了起来:“我以为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时间才是。”

    米歇尔缓缓起身,抛了抛手里沉重的头盔,沉重的球体在指尖灵活的转了起来。他抬起头,告诉潘德龙:“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了,否则这一次只会血本无归。”

    “好的。”

    潘德龙问:“有什么要我做的么?”

    “营地的主持就交给你,上校会跟我一起走。”米歇尔说:“简单来说,你需要主持日常工作,顺带应付一下投资人们派来的专员和会计。他们如果生气就随他们生气,但不要出现什么失足落水和酒后溺死在浴缸里的戏码。”

    潘德龙缓缓撑起身体:“我会的。”

    米歇尔颔首,转身离开病房。

    一路穿过了漫长的甬道,在深邃的底下前行,达成着电梯笔直上升,最终抵达了庞大的地下大厅中。

    等待在那里的上校背着一具沉重的箱子,静静的抽着烟。

    “都准备好了么?”米歇尔问。

    “十二支大群,总计四千余名地狱生物,随时听候您的调遣,阁下。”

    上校摘下帽子,肃容回答。

    就在他的身后,高悬的灯光随着低沉的声响第次亮起,照亮了黑暗中沉睡的地狱阵列,来自深渊中的怪物们抬起猩红色的眼瞳,等待命令的到来。

    “很好。”

    米歇尔平静的凝视着面前延伸到视线尽头的深渊军团,抬起手,带上了厚重的头盔。

    “自从建校起一百二十载的不甘和忍耐,踏着多少先人们的奋斗与心血,我们已然踏上了这一条荆棘之路。”

    在这颤栗的寂静中,米歇尔的某种亮起了炽热的光焰:

    “——这一次,就与象牙之塔一决雌雄!”

第五百三十五章 地狱老司机

    漫长时光以来的寂静的黑夜被打破了。

    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表面之下粗暴的搅动着,掀起了暗流,令这个寂静的黑夜变得不再寂静,普通的晚上也不再普通。

    在这里,世界好像在永恒旋转。

    环区和环区之间的不断旋转令地形也变得无比多变,哪怕是模拟地图也难以预料下一轮变动中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越是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能够理解到此处地狱的庞大和复杂。

    整个黄昏之乡太大了,光是这一片内部的范围,就已经足够比拟琼州的大小。

    看似失控的无数机械在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后,依旧在自行的运转着。无数巨大的模块不顾后果的疯狂增长,令整个黄昏之乡处于永恒的畸形增长中。

    繁复到难以理清的地下结构,以及地面之上不断升降、扩张以及收缩的模块楼层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座迷宫。

    而偏偏在黄昏之乡边缘处的那些机械依旧在不断的挖掘和生产着。

    浇筑工地,扩张领土,铺垫着一个又一个环区的雏形。

    失控的冯诺曼依机器,源源不断的挥霍着自身的生产力,创造出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在副驾驶上,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屏幕上复杂到让人眼晕的地图,又抬头看了看眼前一团乱麻的路线。

    挠了挠头,认真的说:“我觉得,我们得渝州人给我们带路……”

    “渝州?”雷蒙德问:“什么地方?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是啊,从楼底下进去,坐电梯到了十六层才发现是地下室,从楼顶上出来又回到地面上,走了八十公里可能才过了一拐弯的奇幻之地,想想都可怕。”

    槐诗随口扯着淡,低头研究着手里的遥控器。按一下绿色的按钮,会射出来一道激光,而按一下红色的按钮……实话说,他还没敢按。

    但总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上面后盖处的说明是‘安全距离三公里’,稍微没操作好就会变成同归于尽了。刚刚出门就全军覆没什么的,想想都觉得搞笑。

    死了之后传出去,怕不是今年的达尔文奖奖杯都能放在自己的骨灰盒上。

    还是别乱搞了吧。

    “还有多远?”槐诗问。

    “五十多公里了,根据探索队的说法,目标地段十分显眼,黑夜中极远距离能够目视。”雷蒙德的手在面板上滑动了一下,调出了直线距离的参考。

    “目视?”

    槐诗困惑的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的黑暗。

    这么黑,能目视到个鬼啊。

    可没过多久,当疾驰的卡车穿过了地下隧道,开上高架之后,他便窥见了远方一重重高楼废墟之后渐渐泛起赤红的天空。

    好像有火山在喷发一样。

    在云层之中,石像鬼的巨大蝠翼展开,拔升高度,很快向下传来了讯号。

    观测到了大量地狱族群的聚集。

    槐诗提着风灯,翻上车顶,挥手甩出悲伤之索,扯在石像鬼的的腿上,接着它们的力量攀升至了半空中,向着火光来处的地方望去。

    听见燃烧的轰鸣。

    宛如核电站一般的巨大烟筒里正释放出滚滚浓烟,在烟筒之中,一道道舞动的火光在翻涌着,汇聚为了照破黑夜的狰狞赤红。

    火光的映照里,一重重繁复构架的阴影抛向了远方。

    那些密集的烟筒像是丛林一样自地上延伸而出。而庞大的管道则贯穿在无数巨罐之间,宛如藤蔓一样错综复杂。

    纵然在黑夜里,依旧有无数灯光在其中升起,将一切照亮。

    槐诗放下望远镜,难以置信。

    那是一座炼油厂?

    不等他反应过来,轰鸣骤然爆发。

    大地震颤。

    好像有储油罐被引爆了。

    气浪扩散,烧化和破碎的罐体中,沸腾的燃油倾斜而出,随着飓风一同飞起,形成死亡的暴雨。

    烈火源源不断,从天而降。

    不知道有多少隐藏在周围的异种惊起,惊声尖叫。

    这些借着火光躲避黑夜诅咒的本土生物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不安的嘶鸣着。

    而随着那些油脂的泼洒,一道赤红色的信号弹冲出了火海,升上云层,骤然炸开,散出一片刺眼的高频闪光。

    那是先遣队的求援信号!

    紧接着,便有刺耳的鸣叫声扩散开来。

    在沸腾的黑色云层中,宛如飘带的庞大触手缓缓垂落,挽住了闪烁的信号弹,收缩,轻而易举的将它熄灭在了云层之中。

    只有一瞬间的爆闪在云层里勾勒出了那个轮廓。

    水母!

    那是一朵庞大到完全不合常理的水母!

    在灼红的烟雾和云层之中,它蠕动着自身的伞盖,如鱼得水的游曳在堪比熔炉一般的高温之云中。

    一条条触须缓缓舒展,攀扯在炼油厂的巨大的烟筒上,将那些高耸的烟筒像是牙签一样拔出,折断,卷起,抛向了其他的地方。

    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大地的中央缓缓塌陷,展露出通往内层的道路。无数黑点一样的影子跳入其中的裂隙里,有火光在其中明灭。

    陌生的深渊大群降临与此处。

    战争已经开始了。

    甚至比槐诗预想的还要更快。

    当槐诗试图接通那里的探索队信号时,却只能够听到一阵杂音。毫无疑问,常青藤联盟早在开战之前就阻隔了所有的讯号。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

    槐诗面无表情的回到车里,对雷蒙德说:“加快速度。”

    “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司机无奈的看着远处高架断裂的缺口,“我们得从其他的地方绕过去。”

    “为什么要绕?”

    槐诗回头问,“前面的楼顶不是很宽敞么?开上去——”

    “你要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雷蒙德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兴奋的笑容,搓了搓手。

    临末之前,他忽然问:“诶,你晕车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的笑容,槐诗竟然感觉到了隐约的死亡预感。

    “等——”

    他正准备说话,就看到了雷蒙德拉下了旁边那个赤红色的拉杆。

    “走起!!!”

    在瞬间,座椅中弹射出数十条安全带,将他牢牢的捆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紧接着,后车厢里,深度平衡仪超频运转,隔绝了外部的所有影响,形成了暂时的封闭区域。

    在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里,整个庞大的卡车陡然一震,甩脱了最外层沉重的装甲板之后,从车厢最末端,展露出了宛如战斗机一般的引擎喷口。

    冰蓝色的火光在其中酝酿着,喷涌而出!

    恐怖的推力自其中爆发,扩散开来,给卡车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令它展开了无形的双翼,在高架之上向前疾驰,掀起呼啸,冲出了高架的断口,践踏着重力,自由的翱翔在空气之中。

    数百吨的可怕质量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弧度之后,随着尾焰的熄灭,重重的砸在了一栋高楼的顶端,然后理所当然的撕裂天花板,在轰鸣中不断的向下坠落,一直砸穿了六七层天花板之后,才在废墟之中稳定了下来。

    而随着车胎的再次开始旋转,坍塌的碎片被车头顶开,脆弱的墙壁在巨兽的驰骋之下撕裂,尘埃飞散,断壁哀鸣。

    尾焰助推再次喷薄而出,推动着它冲破楼身的阻碍,跨越数十米的距离之后,笔直的扎入了另一栋高楼的废墟里。冲出了尘埃滚滚的坍塌现场,已经跳到另一条断裂的道路之上。

    遇到墙就撞破墙壁,遇到阻碍就撕裂阻碍,倘若遇到鸿沟,那就飞过鸿沟……

    雷蒙德兴奋的吹着口哨,猛转方向盘,油门一脚踩到地,巨大的卡车就在半空之中横扫漂移。

    再不管任何路况和周围的景象。

    笔直的,朝着炼油厂的所在,进发!

    哪怕远隔数十里,也能够听见卡车引擎里那躁动的轰鸣,那是与战斗机引擎同批次出厂的钢铁心脏在纵声咆哮!

    好像动画片和漫画里那些‘人车合一’的夸张戏码,就在卡车之上,竟然有一层源质光焰升腾而起。

    伴随着车轮的旋转,一道道刺目的雷光飙射而出,留下了一道燃烧之路。

    有酷似犀牛的巨兽虚影从光焰中升起,昂首咆哮。

    而雷蒙德的眼睛早已经像是车前灯一样,迸射出了炽热的光芒。直到现在……槐诗才发现,这货竟然是个天国谱系里的‘骑士’,永恒之路的三阶升华者!

    ——戈尔迪乌姆!

    以传说之中人类献给天空与雷霆之神的战车为名,解开其绳结者将主宰世界的命运。

    引申而出的含义,则为驾驭命运者。

    如今,恰如命运突如其来那样。

    毫无征兆,从天而降。

    此刻已经化为天空战车的卡车扩散雷火,速度再度暴增数倍,真正的宛如电光那样,穿梭在这动荡的黑夜中。

    撕裂了一层层的阻拦。

    最终,撞破最后的高墙,正面闯入了不断从空中落下的燃烧暴雨。

    伴随着夸张的甩尾和飘逸,横冲直撞的卡车在地狱大群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短短的四分钟之内,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距离被如此轻易的跨过。

    然后,死寂突如其来。

    卡车戛然而止。

    车门缓缓开启。

    在火光的映照中,一个踉跄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落地,没有站稳,险些趴在地上。

    “喲,大家好啊!”

    槐诗咧嘴,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无比艰难。

    然后,迎着眼前严阵以待的肃杀阵列,他扶着膝盖,猛然弯下腰。

    “——呕!!!!”

推荐一下道长新书《赛博英雄传》,顺便用自己四年前挖的坑联动一下

    《走进修仙》的作者吾道长不孤开新书啦!

    依旧朋克而且还带有一些铳梦风格的科幻武侠作品《赛博英雄传》现已上传起点,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康康!

    道长牛逼的,信我!

    顺带一提,很巧合的是,其实大概三四年前……我挖了一个现在没写完的坑,同样的朋克混搭风,叫做蒸汽英雄传,而且还有三部曲,但估计是没空写了。干脆把已经写好的篇章发上来给大家看看。

    一万字的章推你们见过没有!(震声

    友情提示:以下的内容槽点众多,具有大量生草剧情,包括致敬、抄袭、恶搞与模仿,请勿认真。

    作品相关不能发章节说,恐怕你们会有点憋得慌……

    蒸汽英雄传——《辛弃疾的名单》

    宋朝末年,人间干戈动乱,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节节败退,迁都临安。时有英雄,应运而生,保家卫国,替天行道!

    有诗赞曰:

    哈哼二气显造化,

    利贞元亨保平安。

    波潮难靖社稷倒,

    特使英雄补江山。

    章一山雨

    丑时一刻EZ栖霞客栈外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深夜中,更夫有气无力吆喝着,慢悠悠的趟过了客栈的前方,打更的声音惊破了远处的夜色,惊起一群飞鸟,恍若游魂四散。

    远处山峦上的黄鹤楼刺破了圆月,凄厉如剑。

    似是无意,更夫扭头望了一眼背后静谧的客栈,然后拐进小巷的黑暗中。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懒散和麻木已被驱散,寻常的面孔之上满是严肃,眼神雪亮。

    他压低声音,仔细禀报:“大人,无辜百姓已经隐秘疏散,那群金贼还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包围。”

    “很好。”

    黑暗中有低沉的声响,有人跨前一步。在铁甲铿锵的声音中,月光照亮了他披风之下的铁靴,还有脸上假面——白虎神君相。

    隐约可见,在假面的一侧,有蝇头小字写着他的代号——‘长庚’。

    此刻的小巷中,更夫前方有两列魁梧挺拔的身影耸立,共计一十二人,却静寂无声,阵列森严。

    “归队吧。”

    长庚拍了拍更夫的肩膀,身后自然有人递上了腰刀、制服还有假面。未过多久,那更夫便已经摇身一变,脚蹬千层软底消音靴,身披黑衣,手持暴雨梨花弩。

    一行人在黑暗中阴森可怖,俨然如同阴曹使者,只有胸前心口处有一行小字表明了他的身份——‘奉旨夜行,魍魉退避’!

    此处一十四人,皆为大名鼎鼎的枢密院辖下,令金国南院闻之色变的‘夜行人’!

    寂静的夜色中,长庚静静的站在巷口,遥望着不远处的栖霞客栈。

    “丑时二刻到了,东南北三组情况如何?”

    “禀大人,已经全部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发起强攻。”

    长庚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听我号令,按照计划行动。”

    说罢,他转身,覆盖着甲叶的左掌举起,敲在心口。月光之下,忿怒相的假面之后,眼神宛如燃烧的烈火。

    “驱除鞑虏,复我江山。”长庚低声喝道。

    一十三人单膝扣地,拳护心口,低沉的声音激起了飞尘。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行动!”

    长庚的手刀虚斩而下,在空气中发出了隐约的呼啸。

    此时此刻,栖霞客栈四方的暗巷中,骤然有四列黑衣军士鱼贯而出。他们头戴狰狞假面,脚踩千层软靴,无声之中便已经将客栈层层包围。

    “除了金狗的细作之外,客栈里还有无辜的商人,不要动用杀伤性火器。”

    长庚低声命令,在他身后自有道装打扮的下属点头,取下了背囊,郑重的从其中取出了数十枚方正如印、上贴符箓封条的金铁之物。定睛一看,竟是道家秘传的火器法印之一的‘黄神越章印’!

    “天心最慈,将军有心了。”

    那随军道士向长庚颔首,低声念诵了几声法咒,便拧断了印上的虎头枢纽,将法印掷入客栈之中。顷刻之前,噗通之声不断,数十枚黄神越章印已经掷入客栈,未几,便有一层浓厚的白烟从印中升腾扩散,吞没了整个客栈,草药燃烧的呛鼻味道更是令人无法呼吸,惨叫惊呼四起。

    未等客栈内骚乱掀起,四方的军士便已鱼贯而入,他们全部都佩戴了如同长庚一般的假面,其中藏有内夹药粉的面罩,可防浓雾之毒,更配有可在深夜、浓雾中觉察敌踪的火眼神镜。

    一路之上,势如破竹,若是碰上了从其中惊慌的客商便尽数击晕,拖出门外。

    未过一漏之时,便扫平了客栈一层,攻入了大堂,向着二层之上清扫。可就在此时,浓雾中便有金铁交击之音响起。

    隐约还能够看到有什么人在高声呼喊金人的土语,定是那帮潜入大宋的细作无疑了!

    长庚一声冷笑,指挥下属开始包围。几个弹指之后,假面之下的眉头却深深皱起。因为浓雾之中响起了金人的火器之音。

    有耳朵灵敏的下属禀报:“是金人的盒子弩,可连发二十枚弩箭。”

    “却没想到这帮金狗潜入大宋,竟然还夹带火器,武德司的情报并不周全啊。”长庚深深的皱起眉头。

    很快,便听见破窗之声响起,有几个魁梧的汉子手持火器,各自携着背囊从窗口跳下,定是金人细作无疑了。还没等御史们围上,他们便占据了马厩的地利,打开箱子,从其中捧出了各种金铁部件,瞬息间便组合成一架奇型火器,对准了围攻而上的御史们。

    “你们这群宋狗,以为我们金人没有火器么?!”

    “卧倒!”

    几名道人倒也见过金人的火器厉害,登时色变。弹指之间,暴雨一般的弩箭便从马厩之中飞射而出。宛如布帛不断被撕裂,冲在最前面的人瞬间就被射成了筛子,其他人各有负伤,隐藏在墙壁后面,却被弩箭射的抬不起头来。

    “裂帛弩?!”长庚低声怒喝:“边关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怎能让他们把这么危险的火器带进大宋!”

    大宋火器,天下无双,金人觊觎已久,为了相关的技术,无所不用其极,偷得了不少真传,而且有的地方还青出于蓝,便比如这一架裂帛弩,虽没有大宋‘北斗神弩’七弦轮发的火力,但胜在轻便。弹指间可射出二十余枚弩箭,声如裂帛。金人称其为‘大君的雷霆之鞭’,可宋人却将其蔑称为‘阿骨打的裤腰带’。

    虽然计划周密,但长庚却没有料到,这群细作竟然大胆到将裂帛弩都随身携带。顷刻之间,就有三名军士身亡,长庚的眼神渐冷,低声命令:

    “取我刀来。”

    身后的负匣道士顿时半蹲,长匣半启,却显露出一线狰狞寒光。长庚倒手抽刀,夜色里便顿时仿佛有蜜蜂振翅之音响起。雪亮的长刀藏在大氅道袍之下,却不见其锋芒。长庚低声怒喝,提起丹田内气,便跃入了战场。

    离火坎水之气从丹田中涌出,长庚感觉周身气血滚烫,便运起身法,向前冲出。不见寻常武林人士的轻巧和飘渺,却仿佛滚石落崖,骑兵狂奔,双脚踏在青砖之上,铁靴便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两步之间,已经越过大半距离。

    长庚刚一出现在战场,下属们便松了口气,在他们看来,只要长庚出手,区区金狗自然不在话下。

    墙后的年轻道人望着长庚的身影,低声感叹:“长庚前辈的丹田中雷鸣不断,恐怕内气已经晋入‘雷霆推动’的境界了吧?”

    另一道人颔首,眼神憧憬。

    所谓‘雷霆推动’,便是武林中习武人士梦寐已久的境界,其意取自西汉之时,格物宗师刘安的笔记:‘取沸汤置瓮中,坚塞之,内于井中,则作雷鸣,闻数十里!’。

    格物之道和武学并无相抵之处,反而相铺相成之!

    在习武者看来,丹田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气动仪,心火和肾水在丹田龙虎交汇,形成内气,以奇经八脉搬运,便如同沸气运行于金铁之中。不少成名的格物宗师,本身便是一代武林高手。

    而雷霆推动的境界,便是说武者的内气运行以脱离了后天之道,返璞归真,回归先天,宛如一台人形的机关战甲,举止之间有九牛二虎之力,可寒暑不侵,哼哈成雷。再进一步的话,便是传说中可望不可及的天人合一之境了。

    而此刻,长庚便已经达到了这般骇人的境界,连同门都觉得有些惊骇,遑论那群金人。

    “射死他!射死他!”

    细作首领怒喝,只见裂帛弩已经对着长庚一连射出了数百枚弩箭,箭矢摩擦,生成闪光,宛如烈焰豪雨。

    长庚冷哼一声,长刀瞬间舞成一团白光,宛如一枚汞银之球。刀轮舞动之间,暗合机轮旋转之时的周天循环之道,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排开,偶有遗漏,也被胸前的黑袍卸去了大半力道。而那黑袍之下,除了暗藏的铁衣银线断了几根以外,丝毫无损。

    瞬间,长庚便似乘风而来,手中的长刀劈斩而下,空气中竟然响起虎啸之音。

    刀光一闪而逝,那一架裂帛弩连带着好几个金人细作都在瞬间被斩断,刀锋如热刀切蜡,金人衣服之下暗藏的甲胄在此刻全然不起作用。

    瞬息间,五名细作惨死当场。反应最快的金人首领急速后退,同时从腰间拔出了匣子弩,连连扣动弩机,数道寒星便以笼罩了长庚的周身。

    金国弩箭,百步之内洞金穿铁,哪怕是铁衣也能穿个窟窿,何况人身?

    此刻长庚一刀斩下,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关键时节,以无力阻挡那飚射的弩箭,顿时将毙命当场。

    “斩!”

    须臾之间,只听得有一声低啸从长庚口中迸发,宛如雷鸣。

    滚烫内息在经脉中流淌,长庚披风之下的魁梧躯壳竟然又暴涨三分,炽热的汗气自毛孔中喷出,平息了那几欲焚尽五内的火力,也在他的头顶交织出一朵隐约的莲花。

    刹那之间,这隐带血气的莲花,看起来竟是火红!

    这正是长庚的日夜修行格物之学所领悟到的‘武中秘义’!

    观想龟蛇二宿附身,神龟落于丹田,化身百齿铁轮;长蛇行与筋脉,变作奇型铰链。龟蛇相盘之时,铁轮与铰链嵌合,似如日月,周天运转。天人交感之下,可迸发出无穷伟力,斩鬼除魔,不在话下。

    有方士赞曰:‘龟蛇盘,性命坚,能在火里种金莲!’

    刹那之间,空中之来得及亮起一道雪亮银弧,如同电光横过,弹指之后才有雷音滚滚扩散。而那数十枚弩箭却已经被尽数斩做粉碎!

    一刀斩过,秋水无痕,可那金人却踉跄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一道横跨了他胸前的血痕缓缓浮现,正是那一刀快到了极限,竟然没有令他当场毙命,反而留了几息活命的时间。

    那金人低头,怔怔的看着胸前渗透出的鲜血,明白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心中却不甘之际,双眼怒视着长庚手中的刀锋,不明白那一刀究竟为何如此之快。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样式古怪的重刀上面竟然一滴血都没有粘连。鲜血和露水落在其上,便被其中蕴藏的力量弹开震碎。

    那刀锋竟然是在在不断震颤,‘炫耀’之间,怕是已震了千百次!

    “刀锋震如蝉翼,裂甲如帛……”

    那细作失神呢喃,终于想起了这一门武学的出处,垂死之际却露出苦笑:“死在‘五虎断门刀’之下,何其有幸。”

    长庚不发一语,肃然而立,看着那最后的细作毙命,才裁开他的衣襟,取出一封被油纸和蜡封包裹严密的信。

    这正被金国细作盗窃的机要文书,也是长庚此行的最终目的。

    密信入手,长庚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留下几名下属打扫战场,他转身从已化作废墟的客栈中离开。

    在人群之外,长庚靠在一堵倒塌的围墙上,看起来百无聊赖。明明带着面具,可眼神却显得有些疲惫。

    每次任务完成的时候,他都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感。就像是这一次,为了拦截这群金国细作所携带的‘密信’,他带着属下昼夜兼程,赶到了EZ,直到这一场战斗结束,他已经好几宿没有睡过觉了。

    好在昼夜驰骋,幸不辱命,没有辜负稼轩先生的嘱托,这一封密信总算是取回来了。

    在封好了那一份文书之后,他抱着家传的宝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刻,远处有奔马之声响起。有人自州府而来,冲过封锁,高呼长庚的姓名。如此唐突冲围,令人为他抹了一把冷汗,若不是他手持金牌,说不定就被弩箭射死了。

    那使者在长庚身侧勒马,下马半跪,高举一纸文书,低声禀告:

    “大人,枢密使以地动仪传讯,连发三道金牌,令您火速赶往临安!‘迦楼罗’正在校场待命,请您立刻起行!”

    一瞬间,长庚本能的握紧了刀柄,似乎感应到了夜色中深藏的寒意。

    “稼轩先生召我?为何如此急切?”

    他接过文书,打量了三遍上面枢密院的火漆之后,确定上面‘十万火急’的暗记无误,忍不住变了脸色。

    那使者只说了四个字,却令他面甲之后的眼神重新肃冷

    “京中大变。”

    此时,夜空之中,凄厉的月光洒落,照亮了阴沉的云层。

    山雨欲来。

    章二·虎狼

    深夜,临安的静谧被天空中的惊雷打破了。轰鸣声里,铁隼迦楼罗撕裂黑云,从天而降。呼啸的狂风掀起了校场之上的尘埃,长明灯的寒光照亮了那一袭飘飞的黑衣。

    迦楼罗落地,飓风尚未消散,长庚就已经跃下,摇摇的向前方的黑衣男子颔首。

    虽然身居枢密院要职,但那中年男子看起来皮肤有些黝黑,如同风吹日晒。面目清瘦,下颌一道留着短须,只是双眼在黑夜中看起来却不时闪过一道精芒,不怒自威。

    这正是被人称为大宋枢密院的隐形宰相的稼轩先生,辛弃疾!

    “先生,我回来了。”长庚向他抱拳行礼,从怀中抽出密信:“幸不辱命。”

    辛弃疾眼中闪过一道激动,可却未曾表露,只是轻轻的颔首:“阿七,回来就好。”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长庚忍不住叹息:“叫我‘长庚’就好了。”

    “你是第七人,甲乙丙丁戊己辛庚……你为何不喜欢零零七这个代号?”

    “总觉得听起来像是个番子。”长庚低声笑了笑:“而且,我弟弟虽然已经牺牲,我会带着我弟弟的那一份为大宋尽忠。”

    想到他去世的弟弟,辛弃疾忍不住低声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这两日临安发生了不少事情。”

    长庚跟在他身后,低声问:“什么事情能让先生如此失态,莫非是……陛下?”

    辛弃疾摇头:“陛下还是老样子,偶尔会醒,发布一些命令,但大多都很模糊。枢密院也很难解释那些天启,摸象过河,难也,难也。”

    长庚明显不怎么买账,只是低哼:“这么多年来,陛下坐在龙椅上半死不活,忽然驾崩了我看也不奇怪。”

    “阿七,噤声!”辛弃疾皱起眉头:“陛下虽身受重伤,但天子龙气依旧在保卫大宋,否则天魔阿骨打早就杀到临安城下了。”

    “我知道了,先生不必斥责我了。”长庚只是叹息:“但愿陛下看得到咱们这么多年来的牺牲。”

    稼轩先生止步,眼神坚定:

    “陛下已知晓,且在监看中。”

    ……

    地下的暗道之中,长明灯的光亮照亮一切。长庚随着辛弃疾在其中穿梭,向着更深处前进。在接连通过两道暗闸,和一名道士的检查之后,他们面前的大门轰然洞开。

    无数灯火的亮光照亮黑暗,庞大的岩洞令人怀疑是否临安的地下已经被彻底凿空,官员和护卫不断的通过各处要道进出,通过人力绞盘牵引的平台上下。而长庚站在大门之前,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感叹。

    不论看到多少次,他都为这种近乎奇迹一般的景象感到惊叹。

    这里就是大宋国真正的权力中枢——枢密院!

    就在缓缓上升的平台之上,长庚似是无意的透过栅栏俯瞰着渐渐升起的风景,低声说道:“先生,已经到了这里,不怕有细作监听了。究竟是何事这么急切?非要召我回来,难道临安的人都已经不可信了么?”

    “没有那么夸张,但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辛弃疾抚摸着手中没有拆封的密信:“若是此事处理不好,大宋将倾。”

    一言既出,平台中陷入了令人骨髓发冷的寂静,长庚的面具之下骤然亮起两道寒光,寸寸扭头:“先生你说……什么?”

    “昨夜我蒙受了天启。”

    辛弃疾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陛下虽身受重伤,却以龙气入我梦中。现在,陛下和阿骨打在天外的战争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可是他却看到灾难已经潜入了临安,三日之后,整个大宋都将彻底毁灭。陛下吩咐我秘密调差此事,务必将那个灾难在爆发之前解决掉。”

    长庚低着头,只是闷声说:“先生,你一定是心忧大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明不了什么。”

    “确实,梦境之说未免太过飘渺。”辛弃疾也在苦笑,展开了自己的手掌:“可你怎么解释,梦中陛下授我的密旨,醒了之后却出现在我的手中?”

    寂静里,长庚沉默的看着辛弃疾手中那一封明黄色的御旨,可寒意却从面具下的双眸中扩散开来。圣旨既在,其中蕴含的天子龙气也做不了假,那么……大宋将倾的事情,就是真的了?!

    “荒唐!”

    长庚忽的一声低吼,真气几乎失控,逼人的热意袭来,要将整个平台都融化。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理智,却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自己。

    自三百年前,陛下神人天降,建立大宋,保卫中原。以半神的身份引导着他的子民。这么多年来,陛下的预言从来没有出差错过。哪怕是被天魔阿骨打暗算,深受重伤,昏迷不醒之后,也正确的做出了金国天魔入侵,辽国刀锋女帝崛起的预言。

    若不是上有陛下,下有忠臣良将,神人通力合作,否则风雨飘摇的大宋早就被金国和辽国毁灭了。

    “出了这种事情,为何枢密院还不见行动?六部尚书呢?天子御甲亲军呢?道传二十四治鬼神军呢?为何还不大索京师?”长庚低声问。

    “这就是我要派你去把它找回来的原因。”

    辛弃疾展开了手中封存的密信,将火漆撕裂,从其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笺,一张信笺,却仿佛重弱千钧,随着信笺的展开,长庚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信笺上,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字迹,竟然是一封名单!

    名单之上,六部重臣,枢密院的高层官员几乎接近多半数都被名列在其上,甚至其中还有辛弃疾的名字!可他们的名字是如何出现在金国细作的密信中的呢?

    紧接着,辛弃疾的下一句话令他坠入冰窟:“这一封信笺上记载的,是里通国外,被金国收买的重臣名单……”

    “不可能!”长庚断然说道:“否则,先生你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

    不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名单上的内容。他稼轩先生将他们兄弟二人抚养大,教授武艺和格物之学,这么多年来,他对大宋的忠诚,毋庸置疑!

    辛弃疾惨淡一笑:“这就是金人的诡计了,真正的奸细肯定就在名单中,但更多的是其他人的名字。一定还有另一封写着解密方式的信用另一种方式送回了金国。两封信笺,不论哪一封信被我们截获,都无所谓。因为真正痛苦的,反而会是我们。”

    长庚沉默许久,抬起头,面甲狰狞:“整个朝廷里,我们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么?”

    “不,我还有你。”

    辛弃疾用力的按着他的肩膀:“整个朝廷,我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我亲手教授的八个学生,可惜这几年只有你和小八能陪在我的身边,而小八已……”

    “先生,我弟弟为大宋牺牲,无怨无悔。”

    长庚低下头,握紧拳头:“这件事就交给我,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能行。”

    “但你毕竟是一个人。”辛弃疾打断他:“独木难支,我需要为你找一个搭档。”

    “搭档?”长庚一愣:“难道还有人能够和我配合无间?”

    在下沉的平台中,长明灯的起落照的辛弃疾的面色阴晴不定:“阿七,你听着,我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还能用,但至少他能够补足你的缺陷。”

    长庚犹豫了片刻,缓缓点头:“既然是先生的意思,那我就遵从。我们去哪里找他?”

    平台终于沉入了地底的最深处,栅栏在尖锐的摩擦声洞开。

    阴森的灯光照亮了辛弃疾的眼瞳,他看向黑暗的最深处,仿佛能够看到潜伏在枢密院最底层的妖魔。在无数漂行的鬼魅和金刚夜叉的森冷扫视之下,他踏入了整个大宋最黑暗的地方。

    “就在这一座天牢里。”

    六名道士从黑暗中走出,抽出以元磁探查异物的法剑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了两扫之后,一人扭头向黑暗中回报:

    “天尊护佑,万邪无侵。”

    通行的密令刚刚发出,铰链层层摩擦的声响便传来开来。几个铜头铁臂、火眼金睛的五丁神将奋力拉动了手中的绞盘。以庞大的铜闸升起,辛弃疾带着长庚走进黑暗里,一直到最深处的一张铁门前才停下脚步。

    长庚沉默的站在无处不在的刻骨阴寒中,看着稼轩先生掏出一把古铜钥匙,开启面前的铁门。铁门背后,斗室显露。

    长庚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这里是天牢的最底层,黑暗如潮涌动,堪称钢铁城池,可在这简陋的斗室中,却没有任何金铁之器,饮食起居具为木制,墙壁如同经过烈火的煅烧,看起来却像是陶瓷?

    而在黑暗中,却有尖锐的笑声忽的响起,令长庚下意识的扶住刀柄。可辛弃疾却沉默的看着那一片黑暗,毫无恐惧:

    “乔恩,好久不见。”

    黑暗消散了,裸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那个佝偻消瘦的老者被囚禁在斗室中,在他脖颈之上,木枷看起来无比沉重,令人担心他脆弱的脖子会不会被枷锁扯断。

    此人并无什么惊人之处,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翁。他打量着二人,嘶哑的笑起来:“上次你来见我,已经是五年前了吧?准备释放我了?”

    “对。”辛弃疾点头,声音漠然:“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如果我再来找你的话,就一定会给你自由。”

    大笑声又响起来了,无比的畅快,又无比的怨毒。乔恩瞪大那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声音无比愉快:“宋国快要完了?”

    “大厦将倾。”辛弃疾淡淡的说道:“但陛下还在,宋国就不会亡。”

    “也对,岳鹏举虽然死了,但你还没死。”

    乔恩嗤笑起来:“但我看你却快了……这身官袍看起来真是威风,但是可惜,这宋国的朝廷,就要容不下你了。”

    辛弃疾的冷漠的看着他,却忽的开口问道:“乔大人今年贵庚了?”

    乔恩屈指一算:“五十有六,看来我还能长命百岁。”

    辛弃疾踏前一步,却猛然发力,踩在了他的枷上,令他的脖子几乎发出不堪重负的骨节摩擦声。辛弃疾低下头,在他耳边冷声笑起来:

    “辛某人虽然不才,但撑大宋四十四年是没问题的,你想在这个地方关四十四年么?百年之后,你变成一幅白骨,说不定就能等到你们那位太后派来的救兵了。”

    被人踩在脚下,可乔恩却并不恼火,只是笑:“你想要让我帮你做事?我的要价可不低。”

    “比‘自由’更高么?”

    辛弃疾轻声问,却仿佛掐住了乔恩的脖子,令他笑不出来。

    乔恩忽的抬起头,眼神灼灼:“你们拷问了我这么多年,那件东西不要就罢了,可你就不怕我得了自由之后反乱你宋国的江山?”

    辛弃疾松开脚,双手笼如袖中,恢复了往日优雅文人的摸样:

    “内有奸妄,外有金辽,不多你一个。”

    黑暗中,许久的沉默。

    乔恩终于回忆起当初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了,他至今忘不了,当时抱着卷宗文案的自己和那个清瘦的年轻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那一瞬,清瘦的年轻人止步,阴冷锋锐的目光像是洞彻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声音低沉:“你给辽国人做事多久了?”

    紧接着,早有准备的大内侍卫从阴影中浮现,毫无犹豫的将他擒下落枷,当天他从云端坠落进这大宋最底层的黑牢中。

    若不是他们另有所图,否则乔恩恐怕早就被秘密处死在这黑牢里了。

    这么多年,他本以为人生以无望,可这么多年之后,哪怕一丝自由的气息也芬芳到让人不能自禁。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热水澡!”

    在孤独的黑牢中,乔恩忽然抬头,声音嘶哑:“先让我洗个热水澡。”

    “这就是你唯一的要求?”辛弃疾的声音低头俯瞰着他。

    乔恩低下头,枯朽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这一副带了三十余年的陶瓷枷锁,低沉的回响仿佛悠久时光里传来的叹息。

    “我已经忘记,我长的什么样了……”

    还是原本的黑牢,一张帘格在了原本黑瓷栅栏的地方,一丝丝水雾从帘后流出,带着一丝热气。水花翻动的声响从后面传来。

    辛弃疾在命人给乔恩拆下镣铐和枷锁之后就走了,而那群护法金刚和夜叉恶鬼们也不知从何处倒腾出了浴盆和热水,竟然现场让那个囚徒洗起澡来。

    长庚坐在帘外面,懒得去看一个老男人洗澡,只是手掌摩挲着一个小小的瓷球,沉默不语。

    帷幕后的水声里,乔恩声音却传来:

    “你是长庚?听说你前些日子突破到雷霆推动的境界了么?真是厉害啊,还不到三十岁……”

    “你知道我?”长庚依然带着面具,声音不冷不淡。

    “你们很出名。我有很多狱友,他们会带进很多有趣的故事来,撬开他们的嘴比撬开女人的腿还简单……”乔恩又笑起来:“我在他们那里听到了不少的消息,我记得,你的弟弟我记得是叫……”

    声音被打断了,因为一枚原本在长庚脚下的石片切裂了帘子,擦着乔恩的鼻尖呼啸飞过,在墙上撞了个粉碎。

    铁衣之下,长庚重新闭上眼睛:“别提他的名字,你不配。”

    乔恩不再说话了,直到许久之后,长帘终于被掀开。

    在水雾弥散中,一名清瘦而苍老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可是浑浊的眼瞳中却掩盖不住炽热的火光,悠长的呼吸像是黑暗中吹来的风。

    十桶热水洗净了天牢中的恶臭和污浊,仿佛也将灰暗的时光洗涤干净了,令这个男人重新焕发光彩。

    他沉默的看着面前浑身覆盖在铁甲中的男人,良久之后忍不住低声叹息:

    “看来,你的弟弟是真的死了啊。”

    长庚缓缓点头,然后拳头毫无任何怜悯的锤在他的肚子上,巨大的痛苦令乔恩的五官都抽搐起来,几乎跪倒。

    长庚揉了揉手背上的铁甲,声音冷漠:

    “说过不要提他的。”

    漆黑的甬道之中,长庚牵着乔恩双手中的镣铐前行,乔恩被黑布蒙着眼,可嘴却不停,一路上啰里啰嗦,令人烦不胜烦。

    “喂,铁罐子,辛弃疾就这么放心的把我交给你?”

    长庚头也不回的前行,只是漠然回答:“稼轩先生也没必要将一个快死的老头儿放在眼里。”

    “你对他真有自信啊。”

    乔恩嗤笑,长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说:“因为这种事情,太简单了。”

    “这里是哪儿?我们在向上?枢密院何时有了这样的密道?”

    “闭嘴,既然是密道,便断然不可能让你知晓。”

    乔恩听到长庚这么说,却忽然笑了,在升降平台向上的低沉声音里,他的脚尖蹭着脚下干涸的苔藓,嗅到空气中的恶臭和腥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枢密院在临安之下,这密道却在枢密院之上……是临安的地下水道吧?这种小事儿,瞒着我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辛弃疾还是一股小家子气。当年这里的设计图还是我一手批办的。”

    长庚却没有料到这老货竟然和这里也有关系,顿时有些诧异,两人沉默,一路无话。

    平台一路上升,到最后开启时,长庚拉扯着他,踏着湿滑的台阶向上,穿过悠长岩洞之后,竟然出现在一处小小弄堂之中,弄堂的门口,有一辆马车早已久候。

    马车穿行在闹市中,此刻已是晨间,微弱的阳光穿过车帘,照在乔恩的脸上,令他的身体却颤动起来。

    “后生仔,摘了我的面罩如何?”乔恩忽的恳切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没见过光了。”

    “带眼罩是为你好,几十年不见太阳,小心暴盲。”

    “没想到你却体贴。”乔恩愣了一下,摇头笑道:“尽管摘了去,莫担心我。我不怕目盲,却怕这光不够。”

    长庚信手扯掉他脸上的眼罩:“有什么好看的?”

    乔恩伸手掀开车帘,在马车中看着车外遥远的繁华市井,眼神专注的像是看着稀世的珍宝。许久之后,长庚听到了低沉的回音:

    “那是因为光的好,只有不能见光的人才能懂啊。”

    一刻钟后,长庚已经将现在的局势全盘告诉了乔恩,没有丝毫的隐瞒。只是听完之后,他便陷入沉吟中,不发一语。这种态度令长庚有些不喜欢:

    “稼轩先生说,只要解决了这桩事,他便放你自由。但我却不知,你一个待罪之人,却还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乔恩抬起了苍老的眼瞳:“看来他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

    在沉默中,老者挽起了自己的袖管,在带着镣铐的双腕之上,骤然浮现了一片青色的图纹。乍一看去,似是刺青,可那刺青却在急速的扭动着,山水城池,花鸟人物不断的闪烁而过,令人目眩神迷。到最后,在他的双臂上竟然形成了一副具细而微的‘临安鸟瞰图’?!

    鸟瞰图的视角不断下降,直到最后,落在了一辆城南的马车之上,飘舞的水磨中,马车的帘被风微微卷起,车前面,跨在‘流马’之上的年轻车把式有一张晒黑的面孔。

    俨然就是他们所在的,这!辆!马!车!

    许久的沉默之后,长庚眼中的惊骇终于收起,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乔恩沙哑的笑着:“这就是当年你们宋国鼎盛时,翰林院和六部尚书倾尽国库打造出来的宝物。”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神圣的名字:

    “——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大宋镇国之宝。

    此宝成时,天地俱动。画中能显大宋万里江山、星辰地象、水文民生。从此天下万物便宋国双眼之下,有此物镇压国运,周边诸国和绿蛮便不敢轻动。

    可惜此物后来在天魔来袭、朝野动荡之时销声匿迹,却没想到,是被辽国的细作乔恩窃走,以真气炼入自己的躯壳之中。从此人宝一体,饶是辛弃疾也没有办法将它从乔恩体内取出,要不然乔恩现在早就变成一幅枯骨了,哪能容他活到现在?

    “这就是辛弃疾要找我的原因。就算是临安城偌大,只要有此图在手,找几个金人不在话下。”

    说着,乔恩举起双手:“只是,你们既然已经放我出来,何不爽利一下,摘了这镣铐?我轻松了,给你们办事儿也方便。”

    长庚抬起头,铁面狰狞。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直视着乔恩浑浊的双眼,就像是要看清那一片旋转的阴翳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乔恩只是微笑,并不言语。

    “你真的以为你从牢里出来了?”

    长庚伸出覆盖着甲叶和铁片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他手腕上的镣铐:“你的监狱,就戴在你的身上。”

    “听起来真像是你的风格。”

    乔恩似乎本来就没对摘下镣铐带有什么期待,将双腕笼进袖中,似是无意的问道:“起码,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也应该查出来了吧?那群金人,带头的叫什么名字?”

    “萧丹。”

    长庚低垂的眼眸,轻声说出那个名字,漆黑的大氅之下,深藏在鞘中的钢铁却颤动起来,发出充满杀意的低鸣。

    “萧丹?”

    乔恩瞥眼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低声感叹:“真是个好名字啊。”

第一章

    “姓名?”

    “槐诗。”

    “年龄呢?”

    “十七。”

    “十七?”

    面试的男人挑起了眉头,看向了桌子前面的少年,那个背着沉重琴箱的消瘦少年赶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他穿着有些旧的礼服,脸色有些苍白,好像许久不见阳光,头发略微凌乱,但一双漆黑的眼瞳却好像被蜡烛照着一样,亮得有些吓人。

    “哥特系啊?真少见,现在不少人都好这口儿……”

    主持面试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嘟哝了一句,审视着少年,语气严肃起来:“我说小槐啊,你要知道,我们俱乐部走得可是精英化路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精英,精英!我懂!”

    槐诗挺直小身板儿,用力点头,十足地狗腿:“来之前老杨都交代过我的,您这儿要求严格,您放心,我经验丰富!”

    说罢,还挤出了一个堪称谄媚地笑容。

    要求虽然严格,但钱也给的多啊!

    这年头经济又萧条得不行,最近新海大笔大笔的人失业,一个穷学生能找个拉琴的兼职天知道有多难,槐诗都已经快要穷到倒毙,听中介老杨说给他找了份油水丰厚的活儿,他都快高兴疯了。

    真要让这活儿从指头缝里溜走了,是要天打雷劈的!

    来之前听老杨说,这里可是针对富豪们经营的会员制俱乐部,光是里面端盘子的服务员都能拿个几千块的小费,能在这里拉琴,还怕赚不到钱?

    好像诧异与他那莫名其妙的诚心,面试官也愣了一下,微微颔首:“行了,面试表上说你还会大提琴,表演一个吧,可别太水。”

    “这您就放心吧!”

    槐诗信心百倍地坐下来打开琴箱,将大提琴抱好,执起琴弓,稍作思索,大提琴所独有的低沉旋律便自弦之上流淌而出。

    要说其他的他可能会害怕,但要是看大提琴的话,他可没怂过,从小奖状都拿到手软,要不是请不起名师,现在他说不定早就去国际大赛上抛头露面了。

    这一首不知道练过多少次的海C,哪怕放到专业评审那里去都挑不出任何错处。一旦开始拉琴,他的心情就顿时平静了下来,发挥竟然比往常还要更好,灵动音符之间那深重的惆怅简直呼之欲出。

    只不过在短短几分钟之后,面试官就有些厌倦地挥了挥手:“行了,就到这儿吧。”

    “啊?”

    槐诗愕然抬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儿,赶忙翻起背包:“我还有专业证书,英皇八级,要不够的话,下个月我还要考专业初级……”

    “行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面试官不耐烦地摇头,“我们这里不看重学历,琴拉得凑合有个噱头就行了,主要得看你的本事……”

    说着,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排成一排,指了指:“你会哪个?”

    “啥?”

    槐诗傻眼,看着桌子上的那几个玩意儿,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乐器?”

    “哎,我说你究竟懂不懂啊?你不是说你从业经验丰富的吗?”

    面试官不快地指着桌子上介绍道:“富婆快乐球,富婆快乐火……你会哪个?”

    “……”

    槐诗沉吟了许久,看了看怀里的大提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地问道:“富婆快乐……琴?”

    老板,有金手指成么?

    “合着就是什么都不会咯?”

    面试官大怒,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什么都不会就跑来做牛郎?我可是推了好几个约来面试的,这不是浪费我时间么?”

    “……你们这里不是餐厅招乐手么?”

    直到现在,一脸懵逼的槐诗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被傻屌中介坑了……诶?为什么要说又呢?

    “等一下!”

    他严肃地抬起手:“先生,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嘭!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了。

    被赶出办公室的槐诗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后怕的要命,感觉自己刚刚距离半生清白丧尽只有一步之遥,可看了一眼自己存款余额之后,又忍不住跃跃欲试地想要把那一步跨出去……

    艺都卖了这么多年了,还差卖个身么?

    反正关了灯都一样,最后还是……只要给钱爽快一些,似乎不是不可以接受啊。

    就在他捏着下巴沉吟的时候,脑子里又窜出来刚刚那一堆’富婆快乐系列产品’,顿时浑身打哆嗦。

    这一刻,槐诗深刻地意识到:这世界上的快乐是守恒的。

    还是算了吧,算了吧……

    他含着眼泪拒绝了来自金钱的诱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俱乐部门外,看着门口包了一层金色的石狮子,又忍不住想要回头再回去。

    “等等!”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他,是个穿着礼服的男人,面容俊秀而肃冷,扫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苛刻,“喂,你!站住!”

    “我?”

    槐诗有些心慌,在他的逼视之下忍不住后仰了一些。

    “你就是今天那个新来的?连会所的一哥都不拜见就走了,懂不懂规矩?”那男人走在他前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脸还算不错,不过最好还是安分一点,论美貌,你是比不过我的。”

    说着,他风骚地抬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漂了几缕金色的长发,弄得槐诗心里一阵腻歪,恼火地回应:“抱歉,一哥,我不做牛郎!”

    “哦,现在叫男公关了,都一样。”

    ‘一哥’了然地点头,大度地挥手说道:“没关系,既然叫我一声一哥,那以后就由我罩着你。”

    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塞进槐诗怀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牛郎也要专业,回去给我把脸上的油去了,你护肤保养太糙了,可惜了这张小脸……省着点用啊,这可是欧洲的高档货。”

    说完,不等槐诗’谢恩’,他一抬下巴,转身走了。

    “……”

    槐诗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里的化妆品,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把这玩意儿摔门口喊一声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之类的话。

    许久,他看了看那个精致地小瓶子,有些牙疼地塞进了怀里。

    算了,来都来了,看上去还挺贵的,丢了怪可惜……还没开封呢,回头让老杨拿了卖了去。

    贫穷使我谦虚。

    为什么自己明明有金手指还真么贫穷啊!

    他翻出了背包里那一本笔记,翻来覆去地看了半通,长叹一声,又塞进了兜里。

    想到老杨,他又忍不住恨得咬牙,拿出手机拨通号码,一顿大骂:“老杨你特么有病吧?好端端地你介绍我去面试做牛郎!你是想赚中介费想赚疯了吧?”

    “哎,这不是没问清楚嘛,人家那儿要求年轻从业经验丰富,长得要好看,还要有才艺的……哥哥想到你这么穷,不也是为你着想么?别生气,后天请你吃饭怎么样?庆祝你嫂子最近出院,你记得提点韭菜过来……”

    “提个屁你吃不吃?”

    槐诗没好气儿地挂断了电话,这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就指着自己不小心上贼船之后给他的那一笔中介费呢。

    但想到老杨家里的情况,又恨不起来。

    这孙子为了给自己得了癌症的老婆凑医药费,赚起钱来简直不要命,要不然也不会连槐诗这种兼职的零碎生意都做,就为了中间那么几十块的抽成……况且除了中介费不打折扣之外,这家伙还算厚道,没有巧立名目再抠他什么钱。

    大家也算难兄难弟。

    算了算了……

    槐诗叹了口气,听见了雷声。

    阴沉的天空之上,远方飘来了漆黑的云,在黯淡阳光的照耀之下,隐约可以看到生长在云层之间的珊瑚群,还有鱼群游曳的影子……

    带着些微蓝色的海洋轻轻动荡着,向大地洒下一片涟漪的光。

    要下雨了。

    据说在七八十年前的,这种珊瑚云还不多见,那时候它们还都在海里,没飘到天上全世界乱飞。

    不少科学家说是什么稀有元素的发现还是大气污染的原因,但没多少人信。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慌得一批,觉得末世要来了,可等了几十年,也没等到丧尸这种经典末世物种。

    时间长了,大家就习惯了。

    只不过就是天上多了个东西飘着,无非就是多下了点雨嘛,飞机换个航线不也照样继续飞么?

    钱还得赚,债还要还,日子也还得照样过。

    乱了几天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似乎和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雷声阵阵。

    槐诗没带伞,不敢浪费时间,转身狂奔着回家,只是在狂奔之中,他又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巨响。

    这一次的雷声格外的清晰,就连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便看到远处的码头升起了一团烟雾和火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街头的行人们彼此对视着,神情茫然,有人兴奋地拿出手机在拍,还有人兴奋地往过靠拢,想蹭点热闹看看。

    要是在往常,槐诗说不定也要过去看个稀奇,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生活和牛郎的双重重担压垮脊梁,热闹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叹了口气,前面左拐走进小巷子里,加快速度。

    砰!

    小巷子的尽头,有个瓶子被踢到了墙上,玻璃茬撒了一地,紧接着,又被一只皮靴踩碎了。

    有人从旁边的拐角里冲出来,像是喝醉了一样,脚步踉跄,甚至没有减缓速度,擦着槐诗,bia一下,整个人都糊在了墙上。

    槐诗愣住了。

    这是什么好汉?

    却没想到,那个’好汉’在撞击中踉跄后退,看到槐诗之后,便猛然扑了过来。

    槐诗躲闪不及,被他抓住了手腕,紧接着,感觉到一个沉重的箱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啥玩意儿?”

    他愣在原地,本能地想要抽手,却感觉到手上湿湿的,粘稠的红色从那个人的袖子里流出来。

    是血。

    直到现在,浓厚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才扑面而来。

    槐诗骤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疼,弯下腰,不由自主地干呕出了一堆口水。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看到那个人狰狞的面孔,还有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他愕然地看着槐诗,好像要说什么,却张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明明场景如此诡异,可槐诗却不小心看到,地上那一滩他吐出来的血里……有一条小金鱼?

    甚至算不上大,就是那种一般人养在鱼缸里的观赏用金鱼品种,看上去肥肥胖胖的,分外可爱。

    “哥们你口儿真重啊,这能吃吗?还是生的!”

    槐诗目瞪口呆:“怕不是肚子吃坏了?”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一只在血泊里扑腾的金鱼迅速地干瘪下去,到最后变成一团灰一样的东西,融化在了血中。

    随着金鱼的死去,那个人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只有浓厚的血色从风衣下面渗出来。

    寂静里,小巷中只剩下了槐诗。

    还有那个被塞进他手中的盒子……

    那个盒子看上去比普通的魔方要大一些,入手沉甸甸的,摇晃一下,里面好像装满了液体。

    摸起来有种铁和铜独有的冰凉质感,表面还雕刻着槐诗未曾见过的华丽图腾,只不过这些图腾都被那个人粘稠的血覆盖了,看不清,可是好像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槐诗吞了口吐沫。

    感觉到了干渴。

    只是只是将它捧在手中,便忍不住想要打开,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对他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令他十分想要占有,想要得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究竟怎么选,难道还用得着去想么?

    槐诗不假思索,掏出了电话。

    “喂?110吗?”

第十二章 石楠花味儿

    特事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没了?”

    轮椅上的艾晴看着办公桌后面的流汗的男人,“好好的两个人,你跟我说没了?”

    “没办法啊,只通过路上的监控拍到了几张侧面,都还带着口罩,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至于这张照片……”

    那个男人看着桌子上,那一张犯人被捆在椅子上的照片,越发地头疼,指着鼻梁和颧骨的部位说:“这里明显得有过整容的痕迹,而且还不久,要找出来恐怕不容易。”

    “世界上要有那么多容易的事情,早就天下太平了。”

    艾晴对这种根本没有一点脑子的推卸理由丝毫不感冒,又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只塑料袋中的白色粉末:“这东西呢?有没有新的线索?”

    “呃……”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这样吗?”艾晴似是失望,“如果新海的力量力有未逮的话,那我只能上报天文会了……”

    只不过,到时候盖子掀开的话,出现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就真得不太美好了。

    “咳咳咳,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明显是被推出来顶锅的倒霉鬼连忙摆手,根本不敢有任何待价而沽的意思:“不是我们不配合,是这种混合了源质的非常规迷幻药实在是太常见了,根本查不到是哪里来的啊。。”

    “嗯?”艾晴皱起眉头。

    “它里面影响人的部分主要是来自于那些源质,可太多的边境遗物能够制造这种东西了,而且成分变化起来太容易,光是记录里市面上流传过的就有几十种,如果能查询到天文会的禁药数据库的话,恐怕上万种都说不定。

    归根结底,升华者和那些地狱产物的能力都太没有常理可循,对此,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

    擦着汗的男人已经全面认怂。

    “既然没这能耐,何必扯那么多后腿呢。”艾晴满是失望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开,那男人松了口气。

    可是在推开门之后,艾晴却回过了头,忽然问道:“既然无能为力的地方那么多,那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你们一定不会推辞的,对吧?”

    “……对,没错。”

    桌子后的男人愣了半天,又忍不住在肚子里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骂了个狗血淋头,暗自里记了好大一笔账之后,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

    “那可就太好了。”

    门关上了。

    “music!”

    灯光黯淡的包厢之中,沙发依偎着两个人影,正你侬我侬地说着情话,只看到其中一个人抬起手,啪,打了个响指。

    于是,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槐诗就麻木地拉起了琴来。

    在他背包里,没有感情地命运之书写下了记录:跟柳东黎上班第一天,他让我给他拉琴,这个仇我记下了。

    没错,这是槐诗兼职牛郎的第一天。

    为了求生,他已经从一个高雅的大提琴手堕落成了柳东黎专用的BGM播放器,组合出道,一个卖身,一个卖艺,头发烫三个卷,穿个V领夹克成为牛郎巨星的时候简直指日可待……才怪!

    别人都特么是贴身保镖,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我贴保镖了?

    睡觉要在一个房子里就算了,连上班都特么要一起!

    至于么!

    要不是看在生命危险和艾晴每天八百块的雇佣费上,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如今在这事儿解决之前,他恐怕是要和这牛郎捆在一块了。

    槐诗的要求真不高: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等这件事儿解决了,大家就分道扬镳,默契一点当无事发生过,一辈子都不要有什么牵扯,这样是最好的。

    等他再把那只破乌鸦也送走了之后,就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靠着终于激活的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完成自己数钱数到弄坏几十台印钞机,出名出到死了都能变成美少女进入卡池里的愿望……

    就在不着调的幻想之中,他灵敏的听觉忽然听到沙发上压抑地哭声。

    在酒精和悲怆地大提琴声之中,那个依靠在柳东黎怀里的女人忍不住心中的悲怆,哽咽出声,握住柳东黎的手:

    “在我心里,一直,一直是将你当做我的儿子的……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的儿子要是还在的话,肯定,肯定像你一样大了……”

    在槐诗隐约地噗嗤声中,柳东黎的营业式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终于等到他终于把客户送走之后,回来迎面就看到槐诗嘲弄的神情。

    “咿——”

    槐诗打量着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牛郎的醍醐味?”

    “醍醐个屁!”柳东黎翻了个白眼,“石楠花味儿还差不多!老子陪睡都陪了那么多次,陪成了个儿子!”

    “啧啧,这时候不是应该发表一下你只是安慰一下寂寞的女性给他们带来温暖什么的看法么?然后我对牛郎这个职业也能顺带大为改观……”

    “我怀疑你这里有问题。”柳东黎斜眼看着他,指了指脑壳:“说得再好,牛郎也不过是负责卖笑和出卖肉体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高大上的玩意儿?”

    “可我看你做得不是他挺开心嘛。”槐诗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再次怜悯起来:“难道你喜欢老阿姨?”

    “屁!”

    柳东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穷到倒闭?当年大爷凭着这张脸,想搂多少钱说个数就行了,几天的时间,就赚了四千万……”

    槐诗依旧淡定,“哦,然后呢?”

    “……然后就被逮住了啊。”柳东黎干巴巴地说:“被那个女人亲手抓捕。后来她说你这么喜欢用脸去骗女人的钱,干脆去做牛郎好了。什么时候把我骗到的钱还清,什么时候就自由了。”

    槐诗愕然,“然后你就真得做牛郎了?”

    “不然呢?被送到边境去?我的能力对人以外的东西可不起效,去了就是送死。”柳东黎郁闷地抽着烟:“枪都塞进你嘴里了,你摇个头试试?尿都快尿出来了好么!”

    听到这里,槐诗大感好奇,凑上去低声问:“难道你当时没用你的那个能力么?”

    柳东黎的神情越发萎靡,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儿:

    “用了,没用。”

    “那究竟是用了还是没用啊!”

    “用了啊,可结果没有任何卵用。”

    柳东黎挫败地摇头:“后来我一直在想:我的能力是起作用了,我当时为了跑路,甚至用了十倍的量!在我使用能力的时候,她应该是发疯一样爱上我不可自拔了才对……

    太可笑了对不对?明明名字就叫做艾晴,结果,爱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甚至一钱不值。”

    “呃……”

    槐诗对比着自己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女人,有些愕然:“你真得是在描述人类而不是钢铁哥斯拉么?”

    最后,柳东黎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开玩笑呢吧?她可是天文会在新海的一把手,有权利临时让所有升华者给自己卖命的审查官。

    哥斯拉哪里比得上她啊,得罪了哥斯拉,你不过是死得惨一些,得罪了她,你会比死还惨!”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会所的后门,走在大街,准备找个地方找点晚饭吃。

    柳东黎请客。

    他实在受不了槐诗家的清水煮挂面了。

    “再不吃点肉,我腹肌都快自我消化了……”柳东黎骚包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去吃个火锅怎么样?”

    槐诗瞥了他一眼,阴测测地说:“听说火锅吃多了屁股疼。”

    柳东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小王八蛋话里有话,就忍不住抬腿把这骚话不停的玩意儿狠踹一顿。

    最后还是被膈应的不行,去草草吃了碗面之后回家。柳东黎还嫌走路累,叫嚷着明天要把车开过来。

    “我说,都十二点了。”

    槐诗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哈欠:“你就不能早点下班么?大哥,我今年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诶!”

    “是么?我看你发育的差不多了啊,你还打算长哪里?”柳东黎嗤了一声:“再说了,哪里有牛郎白天上班的?因为你今天我都旷了后半夜的工了。”

    说着,他搓了搓几根指头,让槐诗想想自己晚上出台能赚多少。

    槐诗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回头看了他半天,忽然问:

    “我这算不算是劝你从良了?”

    “……滚!”

    就在路上打屁的时候,槐诗却听见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有黑色的乌鸦落在了前面的树上,回头看着他。

    不知为何,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在乌鸦的暗示之下,他猛然扭头,看向身后。

    就在郊区寂静的长街的尽头,黯淡路灯的照耀下,有一个佝偻的影子无声地蹲伏在消防栓上。

    略带滑稽的猿猴假面缓缓抬起。

    漠然的眼瞳凝视他们。

    ……终于,来了!

    几乎在一瞬间,柳东黎便反应过来,左手将槐诗拦在了身后,顺手将自己的手包塞进了他的怀里。

    而右手伸入怀中,握紧枪袋里的武器。

    急速后退。

    就在同时,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自凶猿的脚下迸发。

    在那一双缓缓蓄力的利爪之下,消防栓被扯破了,像是薄纸一样。伴随着那个影子骤然挑起,向着他们扑来,猛烈的水柱从破碎的消防栓中喷涌而出。

    槐诗踉跄后退,慌乱地看着四周,心中在一阵恐惧之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庆幸:幸好那个家伙选在这里发起袭击。

    倘若再往前走一截的话,就没有没有路灯了……一片漆黑之中,柳东黎的能力恐怕就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不等他反应更多,凶猿的呼啸就破空而来,转瞬间已经来到了十步之外。

    而柳东黎,已经站在了路灯的正下方。

    他抬起手,梳起额前的头发,向着凶猿咧嘴微笑。

    在一瞬间,槐诗所不了解的什么力量发动了,以柳东黎的面目为介质,映照在了凶猿的眼瞳之中。

    转瞬间,它的动作便僵硬住了,从空中落下。

    动弹不得。

    甚至难以呼吸。

    柳东黎不敢大意,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它猛扣扳机,巨响之中,槐诗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路灯在闪烁。

    他愣住了,愕然回头,看到消防栓旁边已经冒出了浓烟的配电箱。

    在水柱的汹涌灌溉之下,电火花和浓烟从其中疯狂地喷出,伴随着路灯的疯狂闪烁,一阵炸裂的巨响。

    路灯彻底熄灭了。

    妈耶!这市政工程的建筑公司究竟特么搞了什么豆腐渣工程!

第十四章 快乐每一天

    清晨,露水凝结在了琴弓上,大提琴的琴箱上出现了一道道湿迹。

    湿度这么大的天气,按道理来说,应该将他们好好保养的,可槐诗如今却没有这个心思。

    按照惯例练完了两个小时的琴顺带冥想完毕之后,他就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发呆。

    然后理所当然地感到屁股凉。

    “改天放个垫子在这儿算了。”

    坐不下去了之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绕着光秃秃的花园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胳膊上伤口缝合的痕迹依旧随着手臂的摆动隐隐作痛。

    再一次提醒了他昨晚的自己究竟有多危险。

    不,应该说,深切地提醒他,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境地里……如今的自己,还远远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虽然时常感觉如此穷苦困难的人生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但有活的谁都不会觉得死了好。

    况且,槐诗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呢。

    活着多好啊。

    他还想多赖一会儿。

    “又在花园里发呆吗?”

    他忽然听见乌鸦落在篱笆上的声音,“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我喜欢不行吗?”

    “那你倒是努力点啊,槐诗,升华就快完成啦。”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抬起翅膀比划,“就差那么一点点。”

    对此,槐诗完全提不起精神:“升华完成了也没什么卵用吧?难道能撒更多的辣椒面儿么?

    再怎么厉害都比不上昨晚那个吧?”

    “说了多少次,劫灰只是你灵魂属性的副产物,一旦升华完成,灵魂的力量才会有突破性的变化,况且,你以为昨天那只猴子真得是靠自己的能力么?”

    “嗯?”

    “鵺,瀛洲的物语谱系中的圣痕,属于第三阶段·以太化的成果。”

    乌鸦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升华才是开始呢,槐诗,潜力巨大的升华者往往都是十一二岁时觉醒,你已经慢了一截了,不要懈怠。

    或许你希望这一次结束之后重归宁静,但我想你必须先明白一点——命运之书的拥有者注定会踏上这世间的巅峰之路,权势、财富、美人届时都会唾手可得,但唯独不可能会拥有风平浪静的人生。”

    槐诗沉默许久,把那本笔记那在手里:

    “……我现在把这玩意儿丢了还来得及么?”

    乌鸦想了想,忽然兴奋:“虽然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但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呢,我很好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如你试试?”

    槐诗翻了个白眼。

    “所以,没得反抗就好好享受咯。”乌鸦同情地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现在的你还拥有某种意义上算得上很平静的生活呢。”

    是啊,忽略了穷到快倒毙要在牛郎店打工,路上遇到死尸还莫名其妙被人追杀,现在还跟一个秃头牛郎同居,而且还要被人当做诱饵……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槐诗脑子里忽然响起那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儿,好像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轮椅少女。

    艾晴。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仔细想的话,自己短暂又空荡的前半生里,似乎并没有类似的记忆。

    不论怎么样,一个长得那么好看又坐着轮椅的小姐姐,谁见了都不会抛在脑后吧?

    他挠了挠头,不论怎么思索都想不起来。

    直到门口传来车喇叭的声音提醒他上工,他才不情愿地扛起琴箱向外蹭过去。

    半吊子牛郎槐诗,又迎来了饱受折磨的新一天……

    然后理所当然的,惹了麻烦。

    “来这里上班不就是出来卖的么?给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在柳东黎前面,那个年纪快足够当槐诗妈的精瘦女人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身后的槐诗,猛然一杯酒泼过去:

    “香槟塔我都在你们这里开了十几座了,难道让他过来陪我坐一坐喝几杯都不行?真当自己是天仙啊?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我他妈今天就不信了……”

    一片混乱中,槐诗在后面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被人手忙脚乱的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柳东黎终于摆平了麻烦,找了半天之后才在会所后门找到了正在煎饼摊子前面等午饭的槐诗。

    这货自从有了每天八百的津贴之后就膨胀了,买个煎饼还敢加两根火腿肠,看着开心的跟什么似的,让原本郁闷得不行的柳东黎忍不住啧啧惊奇:“上班第二天被人投诉六次,你是怎么做到的?”

    槐诗认真地想了半天,试探性地问:“大概是我长得好看?”

    “我说槐诗啊……”柳东黎叹息,“被人泼了一脸酒,脸上还被挠了这么几道子,你怎么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的?”

    “那我能怎么样?”

    槐诗茫然地看着他,“回去一脚踹她屁股上,告诉她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

    况且,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吗?我连这事儿都生气的话,早四五年前就气死了。”

    “……”

    柳东黎无言以对,只能说:这个家伙,总在奇怪的方面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长处。

    从他半刁难的带着槐诗上班开始起,糟心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偏偏却没见过这家伙发脾气或者掀桌子的时候,就算被泼了酒也只是笑了笑,挪到一边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虽然私底下骚话说个不停,可耐性好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乐天派乐到这个程度,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傻缺还是什么。

    看着他的笑呵呵等煎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柳东黎总有些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在逼良为娼,欺负老实人,良心已经大大地坏了。

    “别等了,走吧。”

    柳东黎扯着他回去换衣服:“下午不上班了,哥哥带你去吃好的去。”

    “真的假的?你终于良心发现啦?”槐诗惊喜:“那你什时候把电费也交一下?”

    柳东黎正在上台阶,腰差点闪了一下,回头狠瞪:“你说我免费给你做保镖就算了,为什么电费也要我来交?”

    “是你要用热水器的啊。”

    槐诗说,“用冷水洗一下就不行么?”

    “喂,你有没有良心!我昨天还为了救你受伤了啊,况且冷水洗澡很伤皮肤的好么!”

    “……是啊,也很伤头发呢。”跟在后面的槐诗接了一句。

    肉眼可见的,台阶上的柳东黎踉跄了一下,险些滚下来。

    换衣服的时候,槐诗特地戴了墨镜和巨大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脸,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准备随时搞事儿的不法分子。

    没办法,牛郎会所上班是一回事儿,真被同学看到拍了照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上次他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这一次可不能让人认出来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运转,常年点儿背的槐诗刚刚出门,就听到背后的呼喊。

    “是小诗吗?是小诗吧!”

第四十一章

    早上七点的时候,槐诗被闹钟惊醒。

    过惯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之后,在恍惚中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想起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时,心情才骤然沉重了起来。

    重归牢笼,自投罗网……

    一系列形容词从脑子里冒出来。和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相比,昨晚在被人追着砍的痛苦算个屁哦……

    “啊,不想上学。”

    他有气无力地哀嚎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

    在翻身的时候,感觉到了浑身伤口愈合的麻痒和筋肉拉伤的钝痛。

    得益与自己的发育期和乌鸦的药剂,昨天那一身一般人可能要躺上两三个星期的伤痕,竟然只花了一夜就长合了。

    就连伤疤都已经开始褪色,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连疤痕都看不出来了吧?

    可为什么不多愈合几天呢?

    这样自己也好有借口请假啊,不然血粼粼地去上学,多寒碜啊,说不定校长看了都要被吓得中风。

    怀着沉重的心情,槐诗起床下楼。

    “啊,你醒啦?”

    餐厅里,乌鸦仿佛贤妻良母一样地微笑着,身上还挂了一个白色的口罩充做围裙:“早饭和午饭都给你准备好了。”

    槐诗看着桌子上那几根试管,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谁家的饭长这样的?

    “怎么今天又多了一根?还和其他的不一样。”

    槐诗端起来其中那一根分外纤细的试管,略微晃了晃其中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如今大有升级趋势的死亡预感正在用一阵微寒告诉他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口服液,而是正常人喝了之后会去半条命的玩意儿。

    “有道是大便当饭,小便当菜……这不是给你下饭的么?”

    “你说点让人有胃口的话么!”

    “好吧,简单来说,这个里面大概是一些边境物质和原本在萃取时剩下的矿物毒素……啊,放心,已经稀释到常人喝了只会瘫痪的安全程度了。如果你喝了,可能会微量溶解一些肌肉,对你的心脑血管产生一些破坏吧。”

    “……我是嫌自己活得长了才会喝这东西的么?”

    “正所谓不破不立嘛,昨天我发现你在经历过毒打……咳咳,那个锻炼之后,在潜意识的刺激之下,竟然加快了不少发育。证明如今这个阶段,一些压力和破坏会让你的吸收速度加快……毕竟,无氧运动的本质其实就是撕裂肌肉然后等它重新长出来。”

    说着,乌鸦指了指桌子上的卷尺:“不信的话,你自己量一下身高咯。”

    一分钟后,槐诗愕然地看着尺子上的刻度。

    一米八零?

    上次赤脚测量的结果还是一米七七来着。也就是说:短短两天之内,自己就长高了三公分?

    “不止是身高,体重、体脂和血液也有变化,只不过这里没有化验设备你看不出来而已。大概这两周过后,你的身高可能就会固定了,接下来就是对骨骼、神经、器官和肌肉的细部强化,直到抵达理论上常人的极限为止。

    根据能力的差别,部分方面恐怕还能够得到再次加强。圈禁之手的范围是你的双手,到时候你手指的精细操作和灵敏性还会再提升一大截。”

    乌鸦说完之后,翅膀卷着命运之书和药剂丢了过来,“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下星期的药剂材料费给赚回来吧。”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沉甸甸的贷款让他失去了笑容。

    刷卡一时爽啊……

    他叹息了一声,推门而出,在他背后,乌鸦向他挥着手:“路上小心,记得好好吃药,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哦~”

    神他妈好好相处!

    “你是我妈吗?”

    “哎,这么干脆的吗?”乌鸦愣了一下,神情似是羞涩:“你愿意的话,叫妈就行了,还叠字,怪不好意思的。”

    “……”

    槐诗在台阶上差点绊了一跤,回头瞪了她一眼,踏上了自己开学的路。

    艺体生有一点好,就是高三上半学期基本上没什么课程,大家都在抓紧时前年前最后的冲刺,毕竟决定艺体生命运的不止有一场高考,还有在那之前的专业考试和各个学校的校招。

    槐诗只需要去班上露一面,就可以去琴房摸鱼练琴了,偶尔晚自习出现报个到,简直无拘无束。

    别人可能还会在外面上报个冲刺班,到老抠槐诗这里,根本别想他为了这三个月掏那几万块的补课费。

    为了省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况且,如今他ABRSM八级都过了,就等下个月去金陵考专业初级了,哪里用得着烧这个钱。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猥琐发育,能怂则怂,可唯独在大提琴上,从来没怕过任何事。

    哪怕是如今已经成为了升华者,他也没有改变过想要靠着大提琴找一份正经的乐手工作的梦想。

    称霸世界?后宫成群?

    和这些比起来,他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犹豫,叩了扣背后的琴箱——要不要先把乌鸦的购物单砍一截,省点钱去把琴换了?

    虽然不说一定要几十万几百万的大师制作,但从此能告别厂牌也不错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就听见前面传来了似曾相识的两个声音。

    “哎呀,爸,送到这里就行了。让别的同学看到会笑话的。”

    “爸爸送女儿上学怎么就会笑话了?”中年男人的无奈声音传来,语气满满地宠溺:“零花钱还够用么?爸爸这两天还要加班,要不再给你点?”

    “妈给过啦,反正在学校,也没什么要花钱的。”

    “她给的是她给的,爸爸给你的是爸爸给的,拿着拿着……”

    听起来真是父慈女孝,一派温馨。

    除了对话的两个人有点不对以外。

    槐诗却不由得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转身,拉开距离,将自己藏在电线杆后面。

    可惜,已经晚了。

    那女孩儿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他,眼睛亮起来:“诶?槐诗也到啦?我前几天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槐诗顿在原地,僵硬地回头。

    看到了穿着东夏特色智障校服也依旧不掩丽质的少女,还有她身旁……瞪大眼睛的那位特事处的傅处长。

    然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妈耶,你们原来是一家的吗!怪不得……明明都姓傅,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茬!

    “哎呀,好久不见啊,班长,还有……”

    他尴尬地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傅处长,“傅……叔叔?”

    “……”

    中年人沉默着,看着槐诗,表情平静地让人有些害怕。

    傅叔叔没有说话。

    傅叔叔不想理你。

    傅叔叔正在积攒怒气值。

    傅叔叔想要杀了你……

    值得庆幸的是,傅叔叔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老脸挤出了’慈祥’地笑容,“小依,这是你班里的同学吗?”

    “对啊。”

    傅依大喇喇地抬起手拍着槐诗的肩膀,“爸,这就是我跟你一直说的那个教我读谱子的好哥们,他大提琴可厉害啦,学习也不错!”

    “是吗?”傅处长微笑,“那要友好相处啊。”

    明明在微笑,那眼神却让人联想到东郊火葬场的直达专车。

    而傅依还在向自己亲爹不断地讲槐诗的好话,而槐诗此刻只想熊猫捂脸流泪:“我不是,我没有……”

    “你们认识吗?”

    傅依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着他们,斜斜扎着的单马尾也晃荡起来。

    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的傅处长,槐诗吭哧了半天,只能说:“呃……见过几面,前几天。”

    “是这样啊。”

    傅依不疑有它,信了!

    眼看他这么有眼力价儿,傅处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伸手拍了拍槐诗的肩:“小朋友不错,要好好上学,知道吗?”

    他特地在好好上学那四个字儿上加重了读音。

    槐诗感觉到自己肩胛骨快要被这老王八蛋劈断了。

    眼看校门口就在前面,傅处长的脚步一停,和煦地向着女儿微笑:“就送你到这里,快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眼看到远处向自己招手的同学,傅依点了点头,向自己父亲挥了挥手之后,就跑向了同学们。

    留下笑眯眯目送女儿远去的傅处长,还有被他铁钳五指抓着肩膀的槐诗在原地。

    槐诗欲哭无泪地看着她远去,回头看着脸色渐渐冷漠的中年人,只能挤出一个柔弱地笑容,轻声告饶:

    “傅叔叔,轻点,疼。”

    ‘傅叔叔’一口老血没喷出来,面色铁青地撩起了外套下摆,给他看自己的枪套,于是,槐诗闭嘴了,等待审判。

    过了好半天,傅叔叔才喘匀了气儿,开口问道:

    “你跟我女儿很熟?”

    “不熟!一点都不熟!”槐诗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就见过几面……”

    “几面究竟是几?一面还是两面?”

    傅处长那里吃他这一套,这么多年什么坏水儿没见过,像槐诗这种年轻升华者本来就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十五六岁的年纪,荷尔蒙一上来跟野狗似的,说不定哪天就奸淫掳掠了。

    尤其槐诗还有昨天的前科。他哪里放心自己女儿跟这种危险分子一个学校,早在看槐诗档案的时候,就像把他转学了。

    “小子,你老实跟我讲——”他的手扶在手枪握把上,双眼紧盯着槐诗:“你跟我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

    纯洁的代练关系啊!

    你女儿玩游戏只会氪金,能上钻石全靠我了!

    槐诗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两人关系从来不错,上次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两人还搭档出节目,一个人拉琴一个人唱歌剧了吧?

    别说,当时效果还挺不错的!

    这么问只能证明傅叔叔你这个家长当的不合格,连自己女儿的节目都不来看啊!

    而且,为了排练,好几个晚自习两人都在琴房里独处……要是槐诗有心的话,早就发生点什么了好么!

    不过,要是被这个女儿控知道,绝对会当街枪毙自己吧?

    想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想夸:

    叔叔,你女儿真好看!

第六十三章 快递

    根据艾晴所知,阴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当时,槐诗的曾祖父作为罕见的四阶升华者,从边境的开阔中取得了大笔资产,功成身退。

    在当时,他可以说对阴家多有提携,对已经没落的阴氏能够重振旗鼓有着不小的作用。

    可随着槐诗曾祖父的去世,接下来的阴氏开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却再未曾诞生过升华者,渐渐没落。

    最终,阴家则在槐氏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选择了落井下石,导致了槐氏彻底一蹶不振。

    随着槐诗祖父的死去,槐诗的父母又带着大笔资产人间蒸发,这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过程顺畅到拿到起点都能写八十万字,要说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鬼都不信。

    一场各方携手所造的大餐,阴氏吃肉,戚问喝汤,最后还留下了槐诗这么一条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旧情,这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而已哦,只不过是你家的子孙实在太不像话了而已。

    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再给你留一个饼,多有人情味啊。

    这下你总不能说我过分了吧?

    得到了实际的利益,保全了阴家的颜面,对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岂不快哉?

    反正这世道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有了这一层虚有其表的交代之后,一切都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简直无可指摘。

    而戚问这条老狗在得到了晋身之阶之后竟然想要挣脱阴家的链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些年以来,戚问充当着归净之民的保护伞,悄然地将救主会地一切行动隐藏在暗中,依此飞速地搜取着利益,悄然壮大,俨然已经成势。

    哪怕是阴家也不能随意敲打,反而要挤出笑脸拿出诚意欢迎这一条曾经的忠犬回归自己的怀抱。

    如今,那位老太爷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纵然内心中的愤怒和阴沉,可艾晴还是忍不住恶意地猜想着——那一张遍布老年斑的面孔挤出笑容的时候肯定会很难看吧。

    可紧接着,她心情又沉重起来。

    自己又应该如何去告诉槐诗这个坏消息呢?

    现在槐诗正看着两个人吵架。

    二道贩子侦探的事务所的地下室里,他刚一进门,就听见侦探在那儿感慨:“要我看,那群归净之民是要搞大事儿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妈闭嘴吧!”柳东黎一听就怒了:“你能别乱猜么?就你那乌鸦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这个叫做合理猜测!”

    侦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马写一本十万字的论文给你Q.E.D一下?”

    “你写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还没过期呢,不怕天文会用彩虹桥空降一群捍卫者击毙你你就写啊!”

    “我写不了归净之民搞事儿,我还写不了你凉凉吗!”

    “哪天我要凉了,就肯定先卖了你!”

    就在槐诗愕然地视线中,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应该说是侦探单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脸肿地侦探就开始告饶。

    早习惯了这货的嘴欠,柳东黎也撒手喘气,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只有槐诗对这个地下室里的布置不可置信。

    “厉害啊。”

    他瞄着挂在墙上的各种枪械还有手榴弹:“这些东西你也卖么?”

    “我要敢卖我早被特事处一锅端了,哪里还能囫囵着在这里说话。”侦探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某人作奸犯科的工具。”

    “滚滚滚,老子这叫除暴安良。”

    柳东黎正坐在椅子上,解开绷带,龇牙咧嘴的给自己身上的伤口倒药剂。

    赤裸上身之后,这货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伤口在药剂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拢,经过一夜的调养之后,看上去终于不算太惨烈了。

    终于松了口气之后,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诗。

    “你一定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呃。”

    槐诗沉默了好久,尴尬地有些挠头:“其实应该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没什么好问的,真要说什么的话,还是希望天文会能尽快清理掉归净之民这档子事儿吧。”

    “实际上已经开始清理了。”

    柳东黎面露难色:“但问题是,面临这个问题的,不止是新海一个地方。”

    “嗯?”

    “我昨晚从内部的行动处得到消息。”

    他无奈叹息:“整个东夏的沿海地区,包括新海在内,发现归净之民的地方已经超过了六个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们的渔船游荡,要我说,这一次他们可能真得要搞什么大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实上,整个金陵地区的边境猎人都已经开始紧急动员了,但东夏很强硬地拒绝了天文会的干涉,到最后,很可能会出动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针对升华者进行管理的部门,虽然名字和另一个地方类似,但其实是一个单独的隐秘部门,以后你可能会经常打交道,到时候可能就习惯了。”

    槐诗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点了点头,察觉到柳东黎无奈的神情,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样的场景,谁都睡不好。”

    柳东黎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地宽慰他,把一杯热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热水身体好。给天文会办事儿,总难免和这种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回避了昨晚槐诗失控的场景。

    虽然能够感觉槐诗隐瞒了什么,但柳东黎并不打算深究。没有人会天生神力,正如同没有人会完美无瑕。

    大家总有碰上糟心事儿的时候,喋喋不休问太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图惹人厌而已。

    可是他总觉得,槐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像是过去的那个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见到的恶鬼。

    明明一副没睡醒的恍惚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终于从一个长梦中解脱了,得以归还尘世。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壳之后。

    让他变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东黎不安地思索中,却骤然听见面前啪的一声响起,看到槐诗一拍膝盖,猛然起身,表情骤然变得慌乱起来:“卧槽!”

    “怎么了?”他愕然抬头。

    “刚刚想起来了——”

    槐诗缓缓回头,神情紧张:“我好像今天没练琴!”

    “……”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这种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完全只会沙雕一辈子吧!

    在确认柳东黎的伤势没事儿之后,槐诗准备离开了,还被柳东黎嘱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恐怕接下来这家伙还打算去做什么调查。

    槐诗虽然有心了解,但他今天下午还得去找艾晴报道,实在没有时间了。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却被柳东黎叫住了。

    “那个,槐诗……”

    最终,柳东黎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槐诗回头,冲着他挥手笑了笑:“别担心,就像是你讲的那样,我得学会去接受,不是吗?”

    柳东黎愣了一下。

    门关上了,那个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怎么走了?”

    刚刚翻箱倒柜拿了进货单准备过来推销的侦探愕然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许久,摇头感叹:“哇,你小弟怎么好像有种一去不回的赶脚儿?”

    柳东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转身冲上去就是一顿狠锤。

    “你可特么给我把乌鸦嘴闭上吧!”

    下午四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梅雨季节要开始了。

    幸好槐诗的动作飞快,在雨淋湿之前按响了艾晴家的门铃。

    由于本地天文会的正式成员长期只有她一个,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写字楼里搞办公室,办公地点干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层小楼的书房里。

    按照槐诗以己度人的推测,他甚至怀疑艾晴可能把上面发下来的场地租用费也顺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着实令人羡慕……

    来到门外之后,看着栅栏后面堪称精致的小花园和独栋别墅,槐诗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么自己家怎么看就怎么穷呢?

    果然,改天还是得再卖点粉儿找人把外墙给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买几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着,被艾晴的那位女佣迎进了房子里,带到二楼的书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开门,示意槐诗请进。

    艾晴的书房,只能说简洁的要命。

    没有什么书架和附庸风雅的挂画以及盆栽,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为来客准备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东西,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槐诗。直到女仆端上来茶水,小声提醒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遗留问题的报告。”

    她伤脑筋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槐诗,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啊。”

    槐诗茫然地笑了笑,挠头:“大概是没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许久,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又没有说话,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槐诗问。

    “不,没有!”

    艾晴摇头否认,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对了,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呃……”槐诗不大确信,“我记得你好像说是快递?”

    “对,快递。”

    艾晴揉了揉眉心,许久,突兀地说道:“是我记错了,我本来是想说,红手套的悬赏金发下来了。”

    “嗯?”槐诗疑惑。

    “绿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会和各国挂有悬赏金,虽然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人头费的花红,但攒一攒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万美金,稍后会转到你的账户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诗才反应过来,听到天上掉下三百多万美金,简直是想瞌睡时捡到了镶钻的黄金枕头,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哦!哦!谢谢!”

    艾晴沉默许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个箱子,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恭喜你。”她说,“接下来,不用再为钱卖命了。”

第二百零九章

    随着无数参赛者如星辰一般向着黑暗的城市之中洒落。

    大屏幕之上,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开始迅速飙升。

    “哇,一开始就有四十多名参赛者退场了呢,赛况真是激烈啊。”谛听用一种怎么听都像是幸灾乐祸地语气感慨道,“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争夺物品而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数字一条,从四十直接跳到了一百六。

    一瞬间,一百多人死了。

    在刻意隔离开来的空间之外,心悦框架迅速调取出了刚刚瞬间的景象,在大屏幕上播放起了特写,生动地展示着死者的惨状。

    观众席上传来了兴奋的呼喊。

    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好几个三阶巅峰的参赛者都退场了啊,可惜。”

    谛听啧啧感叹着:“在本次的参赛者中,据我所知有不少来历非凡的升华者……不止是局限于现境,还有诸多来自边境作战经验丰富的参赛者,甚至据说还有一位灾厄乐师也进入了会场,不知道大家会有怎么样的比赛成果呢,白泽女士你怎么看?”

    他把话柄向着嘉宾丢了过去,示意大姐你别摸鱼了,赶快发表一下看法,不要让光让我一个人说,太尬了。

    白泽想了一下,认真地问:“坐着看可不可以?”

    “……”

    谛听差点气得别过气儿去,幸好,导演室迅速抓了一段极其精彩的混战丢到了主屏幕之上,成功地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力。

    就在一座公园里,为了争夺一个淡金色的箱子,十几名升华者刚一落地就开始了剧烈的战斗,就在混战之中,忽然有一道影子潜伏许久之后忽然抱起,扛起淡金色的箱子就跑,可旋即发现,不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触碰到箱子的实体。

    等乱战中的强者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一拳之下化为了灰灰。

    “真遗憾呢。”

    谛听的笑容嘲弄起来:“忘记提醒参赛者了,淡金色以及以上的箱子,只有满足了条件之后才可以打开……不过一般限制都不难,在附近好好找找,多半都会有线索,啊,打开了,打开了!”

    随着地下水管的破裂,喷泉骤然涌现水花,向着四周泼洒,瞬间落在了箱子上,箱子迎盛开启,飞出了一双带着彩光的鞋子。

    就在同时,原本掌控着局势、稳操胜券的升华者却在这短暂的愣神之后,被三个参赛者联手杀死,几个明显早就是一队的升华者直接抄起了鞋子,转身抛出场外,被队友接住。

    换上了鞋子之后,队伍里速度最快的那个参赛者竟然幻化出无数残影,逆着重力在大楼之上奔跑跳跃,甚至还极其不合常理地在空中二段跳,瞬间就要将所有追踪者甩脱……

    最后在远方一声轰鸣里,凌空爆成一团血浆。

    狙击手!

    靴子重新落在了地上,一尘不染,在狙击的掩护之下,拾取者迅速消失了。

    “啊,那个是这一批金色装备里最好的一把远程武器啊。”

    谛听错愕地挑起眉头:“这么快就被抢到了么?看来社保局这一队升华者的领先优势很大啊,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参赛者逆风翻盘呢。”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评判起来语气中却带着得意,恨得其他人牙痒痒。

    无数激烈对战的镜头从屏幕上闪过,可很快,第一件暗金色宝箱终于被人发现了,战况再次陷入了胶着和激烈之中,看得人目不转睛。

    “胜负难料呀。”

    谛听感慨,“有实力的人败在暗算之下,阴谋计划又会在混乱的局势里面目全非,上座部密宗的种子选手·大蛇竟然直接退场了……完全没想到,白泽女士你觉得呢?”

    生怕她这一次再说出什么鬼话来,他补充道:“什么样类型的参赛者能够在起跑线上的争斗里占据先机呢?”

    “恩,难说诶。”

    白泽愣了半天,好像思考一样,最后敲了一下掌心,点头说:“看运气吧,运气好的人一定能赢。”

    “……”

    谛听的表情抽搐起来,努力地挤出笑容:“能不能更具体一些?”

    “具体的话,我看看……”

    白泽抬头端详着面前屏幕,看到无数升华者闪过的镜头,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个影子:“我看他好像运气就很好的样子,成绩十有八九应该会不错。”

    “……”

    谛听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狠瞪了白泽一眼,顺着白泽所指的人看过去,然后愣了一下。

    在屏幕上,是一个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

    头上带着一个漆黑的头盔,浑身都笼罩在防化服一样的长袍中,看上去鬼鬼祟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数据显示……

    “才二阶?”

    谛听摇头,旋即不以为然起来:“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槐诗才不知道自己被白泽钦点了运气好。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好像坠落到了某个写字楼里一样,当他环顾周围的时候,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隔间还有工位,角落之中竟然还盛开着几盆绿植。

    但诡异的是,整个公司里都落满了尘埃,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有。

    在脱离了现境之后的地狱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但发现一座同样处于现代文明的城市却让他感觉到有些古怪。

    而就在同时,他已经听见了破碎的窗外远处传来的轰鸣。

    落地的升华者们已经大打出手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大楼内,一道璀璨金光竟然突破了层层楼板,冲天而起,一个豪迈的声音随之扩散向四面八方。

    “——哇!金色传说!!!”

    这么快!

    槐诗倒吸一口冷气,开场在不到三分钟,一个暗金色的盒子,已经被打开了!

    瞬间的静寂,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升华者都疯狂靠拢了过去,斗争越发激烈,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紧接着,便看到一阵刺目的白光自不远处的大楼内迸射而出,所过之处,一切试图接近的升华者都僵硬在了原地。

    紧接着,寒风一吹,就无声坍塌做了尘埃。

    一道光报销了至少几十个参赛者!

    究竟是什么东西?

    槐诗没有时间再观望了,早在坠落之前他已经看好了方位,根据命运之书的记录,正好有一个盒子坠落在这一栋楼上才对。

    但下来的时候,所有楼顶却看不到任何的痕迹,那些盒子应该已经藏在楼里。

    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光焰越来越多,参赛者一个个落在地上,向着这里冲过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看来第一枚暗金色宝箱已经尘埃落定了呢。”

    大屏幕上,谛听颔首,低头看向不远处第二点亮起的光芒,惊奇地挑起眉头:“第二枚暗金色宝箱也被人激活了?动作真快啊。

    诶?好巧,刚刚被白泽说运气很好的参赛选手也在那里。”

    谛听微笑着,示意导演室将镜头调过去,“正好,让我们看一看那位参赛选手的表现……”

    来,让我康康,你发育得正……

    嘭!

    屏幕瞬间切换,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便听见一声脆响,紧接着,一片猩红的血浆迸射在了镜头之上,吓得不知道多少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卧槽,什么鬼!

    十秒钟前。

    就在槐诗冲出门外,就看到走廊的尽头躺着一个银白色的巨大铁箱,紧接着,玻璃在轰鸣中破碎,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升华者冲了进来。

    看到了不远处的槐诗,愣了一下,又低头看到身旁的铁箱,旋即大喜,伸手探向了那个铁箱。

    于是,在巨响之中,铁箱分崩离析。

    一把铭刻着华丽图纹的霰弹枪自光芒之中浮现,落入他的手中。

    当他狞笑着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槐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跺脚。

    楼板陡然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就看到槐诗已然摆好了架势,向着自己的胸膛,捣出了一拳。

    鼓手!

    雷鸣迸发。

    甚至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那个人便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抠都抠不下来。胸前,俨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凹陷,深深地贴着背脊,已然是被打穿了。

    “谢谢昂。”

    槐诗伸手,捡起地上的霰弹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大概有六发的样子,抬起枪口对准了对手的面孔,正准备扣动扳机,却犹豫了一下。

    那人眼看到槐诗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顿时大喜,张口准备求饶开条件,就看到槐诗把枪身调转过来,抡起了枪管,好像抡锤子一样,横扫而过。

    嘭!

    好像砸烂了一个破柿子。

    混合着凄红和惨白的色彩迸射出来,几乎将半面墙都溅射覆盖在了其中。

    一击了账。

    子弹只有六颗,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嘶!!!”

    刚进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观众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后面的影像记录补充了前因后果之后,越发地兴奋。

    这么刺激的吗?

    就连谛听也在略微的错愕之后,在桌子下面向导演组比划手势,让他们多调几个镜头过来。

    有好几个升华者接近了。

    他有预感。

    接下来一定有个大新闻!

第二百一十章

    而随着死者烟消云散,槐诗却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一个铜板从原本尸体所在的地方落在了地上。

    当他低头捡起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瀛洲古代样式的小判。

    沉甸甸的,面值为一两。

    不知道有什么用,姑且收起来。

    槐诗扛着枪就向着楼下冲。

    时间宝贵,他直接撞开门想要走楼梯,结果迎面就遇到了两张错愕的面孔。还有一个跟在后面的人低着头向上冲还在喊:

    “绝对是这里没错,我记的清清楚……我操!”

    三个人。

    根本没有多说废话,槐诗抬起枪口,扣动扳机,冲在最前面的人倒飞而出,旁边的那个人也被飞迸的灼红钢珠泼成了血葫芦。

    可子弹竟然嵌在他的皮肤上,没有伤及内脏。

    是个防御专场,起码三阶。

    那个人竟然也是一条硬汉,吃了槐诗半枪之后,竟然一声不哼,直接张开双臂向着槐诗扑了过来,脚下台阶都被踩碎了,速度奇快。

    那一把枪绝对是开箱子出来的产物,威力奇大,就连自己都没有防御住,绝对不能给槐诗再扣动第二次扳机的机会!

    然后,就看到槐诗随手将霰弹枪抛起至空中,竟然向着他扑了过来。

    一个跳劈!

    斧光闪现!

    沉重的斧刃直接楔入了对手的脑门之中,愤怒迸发,撼动源质,瞬间的错愕之中,槐诗起手就是一个四四拍。

    动次打次。

    瞬间擦身而过之后,贯入了他胸膛的祭祀刀才喷出了炽热的血雾,当场了账!

    这么多装备!

    这个王八蛋……究竟开了多少箱子?

    在震惊之中,那个人都无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现实,仰天倒下,留下了绝望的质问:“为什么……这里也有氪金玩家?”

    而槐诗,已经踩着他的尸体,凌空跃起,反手接过了空中落下的霰弹枪,对准最后一张扬起的面孔。

    扳机扣动。

    落地的瞬间,三枚飞舞在空中的金小判被他信手抄起,塞进口袋,奔跑在继续。

    他的双手不停,将中折式的霰弹枪随手掰开,甩出了炽热的弹壳之后,塞进两枚子弹进去,枪身合拢,而他的脚已经踹开了一扇房门,看向后面的房间。

    搜索开始。

    而直播间,已经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就连观众都被那干脆凌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作战方法给吓到了……

    一个瞬间,三个参赛者砍瓜切菜一样地被爆了。

    谛听原本戏谑的笑容抽搐了一下,趁着镜头的转换,他低头猛翻起了参赛资料,他真想知道是哪个边境里跑出了一条这么能打的牲口来……

    当他看到提词器显示的资料,看到果园健身房那一条培训记录时,眼角便狂抽起来:妈耶,老子才半年没回现境,诸红尘那小鬼是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条凶残的家伙出来的?

    等等,天文会?

    这小老弟的背景有点复杂啊……导演,再加两个镜头过来,让剪辑打起精神来,接下来两条剪得好恐怕就要发奖金了!

    随着他暗中的运作,好几个原本全场交叉闪现的镜头统统固定到了槐诗的身上。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究竟是鹿死谁手。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三分钟过去了,槐诗已经搜索了两层楼,依旧没有发现暗金色宝箱的存在,内心越发焦急,他能够听到,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了。

    可就在狂奔之中,他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看向右手方……

    电梯.

    就在电梯门的缝隙之后,有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

    在那里!

    可楼层表之上,数字却在飞快地变化,电梯在下降!

    槐诗一愣,恼怒自己竟然漏掉了电梯的同时,斧子和祭祀刀甩出,强行将电梯的门撬开,顺着迅速下降的钢铁线缆向下看去,只看到在黑暗中迅速下沉的电梯厢。

    “啧!”

    槐诗摇头,随手扯过了一条钢缆,向着下方跃出。

    风驰电掣的追赶开始!

    那一瞬间,电梯却既然而至。

    被人按停了。

    电梯里,窃喜地升华者看着面前那一轮虚幻的金色光芒,随着电梯的下降,光芒渐渐凝实,每下降一层,宝箱的轮廓就越发地清晰。

    可他来不及得意,就感觉到电梯猛然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右侧,却发现右侧的门紧闭着,左侧却听见了开启的声音。

    糟了,这电梯是双开门……

    来不及回头,他的脑袋就被突入者一拳打碎,突入者狂喜地伸手,抚摸着面前越发凝实地包厢,惊喜地回头向着同伴呼喊:

    “我摸到了!”

    轰!

    电梯一震,顶穹被斧刃撕裂,燃烧的山鬼倒持着祭祀刀,从天而降,“畜生,你摸到了甚!”

    祭祀刀的刀锋自头顶贯入,了账!

    槐诗抬手,扣动扳机,将电梯外端着冲锋枪的参赛者报销掉,尸体倒飞而出,可他手中的P-90样式的微型冲锋枪还有金小判却随着槐诗伸手,被一根绳子缠住,拉扯,落入了槐诗的手中。

    电梯门合拢。

    下降开始。

    瞬息间的交手,看似简单,可槐诗已经拼尽了全力,抵达了往日不曾抵达的极速,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的瞬间,便暴力输出,解决了对手。

    否则一旦陷入了纠缠的话,就不知道鹿死谁手。

    就在他身旁,随着电梯的下降,宝箱,再度凝实了一一分。

    电梯还在下降。

    不知道有多少脚步声已经向着电梯的方向冲过来了。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电梯猛然一顿,再度开启,这一次,腥风从两侧呼啸而来,两边的升华者竟然不约而同地发起了袭击。

    然后,撞在了黑洞洞的枪口之上。

    随着两把武器喷出炽热的火光,一个人影倒飞而出上,被霰弹枪打成肉泥,但左边的门外,一道虚幻的影子飞扑而入,速度奇快,冲锋枪的扫射没有霰弹枪的弹雨覆盖面广,竟然给他躲过了。

    紧接着,身体骤然虚化,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了炽热的冲锋枪,直直地扑向了槐诗的身体之中。

    电梯轰鸣巨响。

    在槐诗的践踏之下。

    不假思索,槐诗向着他横跨出一步,手臂扬起,手肘如铁杵到处,鼓手的劲力迸发,雷鸣炸响。这不是刻意的招式,也不是蓄意的连击,只不过是在本能的推动之下,一记自然而然的却又纯属无比的‘里门顶肘’!

    啪!

    好似一个水泡破裂了那样。

    在贯穿虚实的鼓手劲力爆发之下,虚化的升华者当场爆炸,血浆飞迸,将半截电梯都染红了。

    可槐诗的动作却不停,随着左臂手肘的顶出,握紧冲锋枪左手对准了头顶电梯破裂的顶穹,扣动扳机。

    破空的呼啸中,那个学着槐诗直接从楼上跃下的升华者却没有应声变成金小判,而是手臂之上骤然展开了一扇罗马式的方盾,挡住了子弹,整个人合身撞入了电梯之中,令整个电梯再度一震,脚下的地板发出哀鸣。

    不等他落地,槐诗故技重施,甩掉了手中的冲锋枪,斧刃浮现,兜头便斩!

    崩!

    斧刃被罗马方盾挡住,紧接着,锋锐的方盾边缘如重剑向着槐诗斩了过来。

    槐诗撤身躲闪,那人却扬手甩出了藏在盾后面的一支短棍,圣痕展开,电光自短棍上迸发,直捅槐诗的面孔。

    猛然间,伸出的手臂被槐诗霰弹枪的枪管猛然支起,炽热的枪管砸在皮肤上,嗤嗤作响。

    一击不中。

    而槐诗的斧刃则在半空之中化作了祭祀刀,向着他伸出的手臂斩落。

    敌人连忙撒手。

    瞬间的交错,砍掉了他三根手指。

    但大盾却再度抬起,挡住了槐诗顺势劈过来的刀锋。

    “??!????……”

    盾后的升华者眼见不好,立刻用拉丁文扬声喊道:“箱子留下,我们七星集团交你这个朋友!”

    “呵呵!”槐诗嗤笑,自猛攻之中用瀛洲语反唇相讥:“你这个朋友,我们鹿鸣馆不想交!”

    可对手却并不等槐诗的回应,只是为了找到重整旗鼓的空隙,在瞬间的停滞中,他竟然将身子藏在方盾之后,猛然向着槐诗顶过来。

    电光迸发。

    在狭窄的电梯之中,风雷之声隐现,真要被撞中了,恐怕和被卡车撞中没有什么区别。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槐诗转身踏步,擦着大盾的边缘躲过。

    就在转身的瞬间,霰弹枪猛然掰开,甩出了两枚炽热的弹壳,留下一道硝烟的痕迹,两颗新的子弹便已经填入了枪身之中。

    咔擦一声。

    枪身合拢。

    随着盾牌砸在电梯的渐渐合拢的门上,巨响迸发,那一扇门在盾牌的冲击之下竟然好像遭遇了炸弹一样,向外飞出。

    整个电梯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可紧接着,那个人便感觉到灼红的枪管顶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轰!

    金小判落地。

    可破碎的电梯门外,激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崔理事报仇!”

    两张愤怒的面孔自拐角之后浮现,径直扑向了槐诗。

    槐诗扬手,接住了落下的P90,对准头顶,扣动扳机。子弹扫射在头顶的电梯井中,尖锐的声音不断迸发,转瞬间,传来一声钢缆断裂的沉闷声音。

    电梯坠落,向下。

    拜拜了您呐!

    从一开始的突袭,再到接下来的凌厉应对,近乎凶悍的战斗风格不只是惊掉了观众的一地眼球,就连特等席的位置里,也有不少观赏者啧啧感叹,赞叹鼓掌。

    只有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铁青,坐在角落里,瞥了鹿鸣馆的老头儿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这个仇先记下了。

    而鹿鸣馆的老公卿在七星集团的瞪视之下,也感觉到一阵如芒在背,更多的却是一脸懵逼和悲愤。

    不对啊!

    我没有我不是啊!

    这个人不是我们的……

    “哈哈,那个小子,果然有一手嘛!”

    大表哥轻声笑了起来,“只不过,接下来可没那么好搞咯……雪涯那丫头片子,有的时候就连我都会很头疼啊。”

    屏幕上,局势突变!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洲精神(感谢卫衣咕咕的盟主)

    白头鹰的幻影骤然自无尽之海上浮现。

    翱翔在海天之间,随着那个身影挥拳,便卷动双翼,推动着千万里的雷云和暴雨,呼啸而至。

    无尽的电光化作洪流,形成点亮黑暗天地的炽热瀑布,向着邪马台的方向喷涌而出。

    天地震颤中,玄鸟垂下的手指微微地转了一个圈。

    紧接着,便有隐约的星光自邪马台与无尽之海中间的虚空中浮现。

    首先,是大而空旷的框架。

    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三垣齐备。

    紧接着,青龙玄武朱雀白虎的神性虚影自其中萌发,四陆奠基。

    再最后,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二十八宿的辉光自其中如火焰一般亮起。

    笼罩了整个深渊之海。

    万丈星河所过之处,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就连惊天动地的海潮都骤然平复下去,大海变得平滑如镜,映照着星辰,再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舞动的电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星辉的映照之下。

    玄鸟终于抬起眼眸,向着这位不知能否称为‘登门恶客’的强者缓缓摇头。

    “此路不通。”

    “不——”

    在无尽雷云的拱卫中,将军的嘴角勾起一丝暴虐地微笑:“我说通,它便通!”

    白头鹰的巨大虚影骤然引颈嘶鸣,裹挟着雷云的双翼一震,强行突破了星空的边界,闯入了三垣四方二十八宿的领域之中。

    虚无星辰所散发出的恐怖引力对于他而言,好像清风拂面那样,随着将军的咆哮,恐怖的源质波动爆发,漫天群星被双翼上的力量卷动,天命的压制竟然都产生了偏斜。

    背负着万钧的重量,将军践踏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留下一道道无法弥合的裂隙,向前。

    仰头的时候,便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和东夏的谱系之王再度交手……”他大笑着,不由分说地挥拳:“来,让我看看,你和上一代的‘陆吾’有多大的差距!”

    无尽之海上,再度卷起了恐怖的波澜。

    万丈雷霆自水汽中扩散开来,笼罩在将军的身上,宛如纯金色的铠甲那样,威严而冷厉,散发着狰狞地气息。

    向着邪马台之前的玄鸟,他站定,挥拳!

    恐怖的力量再度迸发。

    “将军!是将军大人!”

    “亚瑟!”

    “亚瑟大人出手了!”

    “公方阁下!”

    那一瞬间,在直播的屏幕前面,无数人或是兴奋或是错愕的发出呼喊。

    不论是敬仰、憧憬还是忌惮、厌恶,但此刻所有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端详着这罕见的直播画面。

    看着那个头发已然浮现斑白的健壮男人,难掩敬畏。

    对于瀛洲人而言,那是从天而降的鬼公方,瀛洲如今实质的支配者之一,只是一个人便足以血洗整个天津派系的升华者,令列岛为之恐惧屈服、献上‘将军’这一尊号的恐怖领袖。

    而对于更多人而言,那却是九十年前美洲最强,曾经白冠王麾下的长胜骑士,美洲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授予了五顶星冠之位的存在!

    哪怕是在阴谋算计之下争夺美洲谱系之主失败后,依然血洗了整个国会,全身而退,逼迫着联邦不得不将他流放至美洲外的暴君。

    ——道格拉斯·亚瑟!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九十年,可是谁都不敢小看这位曾经的美洲最强。

    曾经的他,只需要振臂一呼,便有不知道多少美洲谱系的升华者立刻叛变自己挚爱的国家,再度投入他的麾下!

    在他最巅峰的时期,距离至上的天敌也只有一线的差距。

    倘若不是那几乎可以和他自身才能所匹敌的傲慢和暴虐,如今的他恐怕早已经顺理成章地入主了白城,成为了美洲之王了吧?

    所谓的天骄正是这样的人,在他屹立与白冠王的身后,以长胜骑士的面目面对众多敌人的时候,从无任何的败绩。

    那么经历了九十年的时光之后,曾经的美洲最强,又还残存着过去多久的凶威呢?

    就在他向着邪马台捣出万钧之势的那一拳时,一个巨人的身影突兀地自他面前浮现,迎着将军的这一拳,抬起了自己宛如青铜铸就的臂膀。

    巨人之王·夸父的虚影自他的背后浮现。

    冻结的无尽之海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鸿沟,随着他的践踏,铁拳挥出,硬撼!

    两道寄托了无穷力量的拳头碰撞在了一处,气浪暴虐地向着四周宣泄而出,亚瑟的笑容依旧愉快又狰狞,一动不动,而夸父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铜臂膀之上,浮现出一道裂痕。

    “老人家你保养的真不错啊,有什么秘方吗?”

    夸父愕然地挑起了眉头,青铜的手臂剧震,狂暴的力量竟然再度加倍,撼动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竟然硬生生地将亚瑟的拳头顶了回去。

    “老兵不死,孩子。”

    将军自电光中大笑,肌肉鼓起,再度抬起了左臂,向着夸父的面孔捣出一拳:“也绝不会渐渐凋零!”

    他说:

    “——而你,还差得远!”

    轰鸣声迸发。

    雷龙呼啸而过。

    夸父的脚下在海面上划出了两道裂隙,已经退出了数十米的距离,挡在脸上的手掌带着焦黑和电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妈的,这个老头儿吃什么长得?

    都快二百岁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看到了吗?小鬼!这难道便是力量的差别么?”

    亚瑟骄傲地展开双臂,背后的白头鹰的虚影越发的狰狞,鹰唳声尖锐地传遍了四面八方,展示着自身的存在。

    美洲谱系五阶圣痕·鹰神!

    印第安传说中至高的动物神,金山之上统御地上万灵的存在,这一份神圣的图腾在经历漫长的时光之后,几乎一度成为美洲的代表。

    可以说,它本身便代表着美洲谱系。

    除了源典和所有升华者所认同的权位之外,他和美洲谱系的象征别无二致,甚至称之为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看到了吗?”

    当着夸父的面,亚瑟再度抬起了缠绕着雷光的拳头,咧嘴,大笑:

    “这,便是‘自由’所带来的奇迹!”

    “啥玩意儿?”

    夸父目瞪口呆。

    “自由!自由!自由!”

    就在玄鸟的星空之下,亚瑟旁若无人地向前,随手,撕下破破烂烂的花衬衫,露出了遍布伤痕的肌肉。

    就好像站在演讲台上那样,他狂热地呼喊着,展开双臂,随着白头鹰一起咆哮:“这,便是美洲的希望!美洲的根基!美洲的美德!”

    “给我听着,小鬼!”

    将军大人指着目瞪口呆的夸父:“美洲的赞歌,就是自由的赞歌!美洲的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校园枪击也好,乱交嗑药也好,议员贪污和政府丑闻也罢,甚至巴格达战争、国际制裁,都无所谓!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不值一提!”

    他肃声宣告:

    “——因为只要这一份自由尚在,美洲,就是无敌的!”

    “妈的,你为什么能把作奸犯科说的这么高大上啊?”

    夸父已经听不下去了,举手打断:“而且你特么现在已经是瀛洲人了吧,大叔,而且讲了这么多,你当初不还是照样输了么!”

    亚瑟的神情一滞,旋即,变得阴沉起来,好像被戳中了痛处那样。

    “我又发现你除了不自由之外的另一个缺点。”将军的笑容渐渐冰冷下去:“要学会尊重前辈啊,小鬼。”

    那一瞬间,狂暴的鹰神扑面而来,带着双翼之下亮起的五十颗星辰。

    笑意狰狞。

    手臂已经骤然膨胀了数倍,无数肌肉拱起,宛如包藏着炽热的雷霆那样,一拳挥出,撕裂了束缚着他的星空!

    “十倍美洲精神解放——”

    “——底特律!”

    斗转星移。

    星辰剧烈地运转,将这一份庞大的力量层层转化,输送,宣泄,整个海面骤然向下坍塌了数十米,在远方,掀起了数十道万丈狂澜,余波不休的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夸父已经在原地消失,重新出现在了玄鸟的虚影之上。

    “你是不是作死习惯了,碰到打不过的就要上去撩拨一下?”玄鸟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做五阶多少年啊,人家当了多少年的五阶……”

    “我原本就打算蹭蹭来着。”

    夸父神情苦涩地晃了晃胳膊:“没想到这老棺材还挺扎手,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没错,你说这老不死的怎么就……”

    他还想说什么,然后在玄鸟面无表情地凝视之下讪讪住嘴。

    差点忘了,要说老头儿的话,自己面前也还有一个来着……

    “看来是你锻炼的不够。”老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去之后,你就代替谛听去魔都轮值吧。”

    轻描淡写地给现在的愣头青传完了小鞋儿之后,他低头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海面上的亚瑟:“瀛洲谱系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怎么了,打算亲自动手了吗,玄鸟?我好期待啊。”亚瑟愉快地问:“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呢。”

    “是啊,那时候将军阁下的威名就已经如日中天了。”

    玄鸟淡然颔首,却并没有投身入场:“遗憾的是,哪怕是在东夏谱系里,我也是最不擅长和人争斗的几个啊,恐怕没有和将军交手的荣幸。

    刚刚那个憨货另算,您不会和愣头青一般见识吧?”

    “那些东西随便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要来找人打架而已。”

    亚瑟从口袋里摸出了没熄灭的雪茄,歪头狠吸了几口,问:“那今天和我打的是谁?传说中东夏最强的白泽吗?最诡异的谛听?还是如今的东夏第一符残光?我很喜欢那个小子诶,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跟他打一场更好。”

    “不,应该是我。”

    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亚瑟的眼瞳瞬间收缩。

    在他的身后?

    不对,究竟是……什么时候?

第四百三十三章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感谢神隐型企鹅的盟主)

    “姓名?”

    第二天,槐诗在救援队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声音,然后终于看到了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心女人。

    正兴致勃勃的低头俯瞰着自己。

    嗯,还踩在他的脸上。

    槐诗叹了口气,“我说,在走流程之前,你能不能先下来?”

    “哇,这么冷淡?”乌鸦歪头看着他:“难道是我福利发的不够,还是你见惯了外面的野花,就觉得姐姐不香了?”

    “请你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先变成人的样子好不好?”

    槐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顺手把她从自己脸上拽下来:“你希望我说什么?死鬼,你竟然还知道回来?还是直接把你丢进锅里炖乌鸡汤?”

    “天可怜见,我当时可是打算直接带着你跑路的,哪儿知道你会那么刚,直接冲上去莽。”

    乌鸦化作雾气,骤然从他的手中脱离出来,然后又重新在他的头发上凝聚成形,低下头来看着他:“这次可纯粹是你头铁,不能怪姐姐我吧?况且,难道开机甲不爽吗?你可是体验了一整遍爽文剧情欸!”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对爽文的定义是不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好嘛,别生气了,康康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乌鸦抬起了一只爪子,抓着一个塑料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鸡骨头?”槐诗瞥了一眼:“你吃剩下给我带饭回来了么?下次能不能带一副鸡架子,至少还能用来煲汤。”

    “拿腐梦女王的骨头煲汤喝?”乌鸦都惊呆了:“你这是打算直接拥抱深渊了吗?头铁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啥玩意儿?”

    槐诗愣了半天,有些不可置信:“哇,你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了么?”

    乌鸦摇头,把袋子丢尽槐诗的手里,“虽然你对我的评价有相当大的偏见,而且我很想说看姐姐对你多好,但实际上这是别人给你的——”

    “谁?”槐诗想了一下,反应过来:“穿灰西装的大佬?”

    “那家伙,哼,社畜还差不多……就是他专门给你准备的,孽物残躯——来自统治者级的大群之主,在他们降临为实体时所凝结形成的精粹,可以说是祂们的本质之一——如果用以炼金术药剂的制作的话,恐怕能制作出相当不得了的东西来,而用完之后剩下的渣滓就是你进阶所需要的孽物灰烬了。”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咂舌。

    然后开始害怕。

    一方面是震惊与孽物灰烬的本质,另一方面是震惊与天国谱系的氪金需求……

    哪怕是用完之后的下脚料、煲汤剩下之后的骨头渣子,这特么也是来自地狱统治者的一部分好么?

    搁在其他谱系里怕不是能直接当作五阶圣痕的素材了,放在天问之路上,竟然只是三阶的素材之一?

    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不要搞错,穷逼版和心悦尊享版能一样么?”

    乌鸦早就对槐诗穷抠的本性一清二楚,翻了个白眼:“又想要变强,又不愿意付费,你是哪里的白嫖用户么?”

    槐诗已经懒得再反驳了。

    反正他总算明白为啥天国谱系会被称为深渊谱系了……简直是氪金地狱好么!

    别问那么多,氪就完事儿了。

    氪了就能变强,不氪一无所有……简直是血泪斑斑。

    他不是才刚刚体会过么,没有装备的白板奥西里斯被黄金黎明吊着打,结果武装在手,立马能正面硬干存世余孽。

    而曾经全盛期的奥西里斯一身+19的神装进了地狱,简直就是暴打小朋友。

    但从这一点上来看,也算是颇为良心,毕竟能够一分钱就有一分货的地方着实不多。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氪金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金可以氪……

    哪怕是刚刚黑吃黑抢了一大票的槐诗,想一想自己接下来的进阶材料,都会感觉到一阵绝望。

    囊中羞涩。

    这苦工一样吃糠咽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且,关键是……

    “氪了这玩意儿,我能变多强?”槐诗捏着袋子里的孽物残躯,竟然有一种十连出货的幸福感。

    完蛋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

    从内而外都已经变成了氪金母猪的形状。

    “放心吧,升级版肯定有升级版的好处。”

    乌鸦解说道:“按照我的计算,如今的你的承受上限大概是袋子里这一截的三分之一左右,再多了就会被深渊精粹侵蚀凝固,得不偿失。

    使用孽物残躯来进阶,哪怕是在当时的理想国里也算是最奢侈的那一档了。等你进阶之后,山鬼的生命力和瘟疫会更进一步,更主要的是,阴魂的那一部分会形成质变。

    到时候,原本由劫灰形成的魇雾会被直接赋予统治者的气息,对敌人形成位阶上的压制,而且还能提前让阴魂的天赋形成源质质变,你赚大了。”

    阴魂的天赋?

    槐诗挠着头发,想了半天,最后查了命运之书才想起‘黑暗风衣’这个早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技能。

    阴魂圣痕自带的唯一技能,同时也是被动效果,黑暗潜伏。

    呆在黑旮旯里不容易被人发现,越黑越不容易被发现……对于潜伏和偷袭有加值,但自己最近好像莽的有点过头,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技能了。

    “等你进阶之后就知道了。“

    乌鸦神秘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颇为感兴趣地看向槐诗的床头柜,那一本毫无存在感的钢铁之书:

    “对了,有了新朋友,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

    幻觉一样,槐诗扭过头的时候,好像看到那一本罕见沉默的钢铁之书颤抖了一下,在乌鸦的视线之中。

    不,就连桌子上的水杯都开始动荡起来了。

    那一副样子,完全是在瑟瑟发抖好么!

    槐诗都惊了,完全无法将它和昨天那个头铁到和黄金黎明对着刚的嘴臭青年联系到一块。

    “它怎么不说话呀?”乌鸦好奇地侧过头,问槐诗:“是不是个小哑巴?”

    然后,别西卜哆嗦的更厉害了。

    但终于发出了声音。

    “圣……”

    “陛……”

    “尊……”

    它连续换了好几个称呼,可都没敢说完,坑坑巴巴的说不出话。

    “哎呀,小孩子还挺讲礼貌的,叫姐姐就行了。”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挥了挥翅膀:“行了,赶快休息吧,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睡觉,不要每天闲着没事儿瞎扯淡,懂吧?”

    立刻,钢铁之书不动了。

    开始装死。

    槐诗则开始头疼起来。

    这小老弟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不会是中暑了吧?

    经历了那一场惨烈的争斗,槐诗倒是出乎预料的没受什么伤,只不过源质匮乏,多休息几天而已。

    而别西卜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作为奥西里斯的舰载智能和核心总控,代替槐诗承受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压力,如今可以说是重创了。

    没有办法全天保持上线,必须通过漫长的睡眠和槐诗的源质来进行缓慢的修复。

    大概只要充电三小时,就可以上线嘴臭五分钟。

    万幸的是,武器状态倒是可以随时展开,超小型审判武装·阿密特左轮手枪的使用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在使用最大功率激发‘源质湮灭弹’的时候还是需要别西卜上线进行火力收束和控制。

    昨天在莫兰多身上浪费了两颗之后,如今弹舱里还剩下了四颗——全部都是最后撤离的时候,别西卜从奥西里斯的源质熔炉中萃取出来的。

    哪怕再小,毕竟也还是奥西里斯的武器配置,杀伤力巨大。

    唯一的缺点是耗蓝,太他妈耗蓝了。奥西里斯可以把这玩意儿当机枪一样的使,可摊槐诗身上,一颗子弹就足够把他抽成灰,补充起来太过困难。

    别西卜进行过计算,如果每天槐诗晚上睡觉前,都在不影响他自身状态的前提下把大部分源质全都灌输进《蝇王》里的话,刨除中间用来修复《蝇王》和转化萃取过程中的浪费和消耗,大概两个月就可以制造出一颗。

    上限是六颗,毕竟弹舱的位置就那么多。

    万幸的是除了超大功率的输出之外,其他时候都可以使用炼金子弹代替,不至于让槐诗的那点资产和敌人一起同归于尽,但依旧还是太贵。

    这种特殊口径和特殊构造的子弹完全依靠炼金术师手工制作,其合金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圈禁之手的控制范围,就算槐诗可以买了合金材料的成品回来自己二次加工,但均摊下来,成本依旧在一颗两千东夏元的程度。

    扳机一扣,四单就没了!

    每开一枪,敌人的心和槐诗的心都在一同滴血。

    “行了,行了,别抠了。”

    乌鸦看不下去槐诗按着手机算账的样子了,抬起翅膀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既然没事儿那就赶快起床去办出院手续,傻仔,咱们要走了。”

    “去哪儿?”

    槐诗下意识地问,然后才反应过来……

    “不对,我现在在哪儿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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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