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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年货召唤?

    久违的,槐诗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终于实现了梦想,如愿以偿地在观众们热情地掌声中昂首走进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在主持人感动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里,所有人狂热地凝视着本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

    然后槐诗站在台上,倨傲地看着他们,微微颔首,抬起手掌示意他们静一静。

    于是,寂静到来。

    所有人屏息以待,忍着感动的泪水,女观众带着期盼的神情以及想和他生孩子一般炽热的眼神。

    槐诗淡漠地瞥了一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丢掉一边,把起了大提琴,深吸了一口气……

    奏出了一曲如泣如诉的《小寡妇上坟》。

    然后在自己被愤怒地观众们打死之前,他终于从梦里吓醒了。

    躺在床上,槐诗喘着粗气,不知道这究竟是噩梦还是好梦,只觉得心情很复杂。

    然后开始自我检讨。

    为啥自己跑到金色大厅就拉这么一个破玩意儿啊!

    还有那邪魅一笑是个什么鬼哦!

    他发了好半天呆才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窗外的阳光,喝了一管之后,无所事事地跑到花园继续发呆。

    直到他发现这么发呆下去不是个事儿,就干脆趁着自己今天放假的空闲,换了身衣服,扛着水桶拖把和抹布,开始大扫除起来。

    当然,虽然说是大扫除,实际上也就是常规的清理而已。

    石髓馆那么大,就算不看两栋已经很久没住人的副楼,光是主馆四层楼就足够他收拾一个月的。

    他也就是将大门、前院、大厅还有自己经常用的几个房间收拾了一下,拔掉了一些野草,又提了一桶水到门口,把石髓馆染着灰尘的标牌重新擦亮了一遍。

    中午的时候,网上买的桌子和椅子还有玻璃之类的东西就到了。

    只不过送货的小哥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把东西送进来,货放门口之后跑的比野狗还快,气得槐诗狂打差评,本地的那个家具城竟然都没说什么,直接退了三百块的运货费过来。

    所以说,现在的人,为了偷点懒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东西放好之后,把所有破掉的窗户玻璃全都换了,家里看上去终于有了点人气儿了。

    起码不像是传说中的鬼宅了。

    槐诗休息一会之后,终究开始叹了口气,提起扫帚和拖把上了四楼,去把主卧又重新收拾了一遍,扫除灰尘,开窗换气,被子床单洗干净之后晾出来。

    “四楼房间不赖啊,床也不小。”

    看热闹地乌鸦落在柜子上,环顾着这个堪称典雅温馨地房间,“你干嘛一直在三楼?你看你那床都快散架了。”

    “……”

    槐诗沉默片刻之后回答:“这是我父母的卧室。”

    “……”乌鸦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你还想着他们会回来么?”

    “不知道,可能不会了吧,说不定现在还在国外哪个地方晃荡呢,浪一点的话,说不定连新的孩子都有了。”

    槐诗坐在椅子上,挠着头,吭哧了半天之后,有些无奈:“但万一呢?万一他们回来的话,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槐诗。”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你的父母可能已经……”

    “嗯?”

    槐诗茫然。

    “不,没什么。”

    乌鸦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很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扇着翅膀飞走了。

    槐诗耸了耸肩,把东西收拾完之后,关上门,下了楼。

    然后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沉迷在手游、短视频和沙雕网友们的怀抱里,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他一低头,却发现……下巴上好像有点肉了。

    “惊了。”

    槐诗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摸索全身。确实有肉了没错,他竟然开始有些发胖了?

    “补全药剂的本质就是高热量化合物,它的目的是尽量让人能够无负担地将热量吸收,也就……发胖。”

    对此,乌鸦很淡定:“你每天躺着不动,胖了难道不是很正常么?要我说,你需要出去走走。”

    “然后被人打了闷棍么?”

    槐诗瞪大眼睛:“我去上个学都有人送炸弹,要是上个街,怕不是有一车RPG在等着我呐!”

    “听起来你这是要遭啊?”乌鸦嘎嘎笑了两声,“怎么样?准备跑路吗?想要转学的话总有办法的,是吧?”

    “凭什么啊!”

    槐诗翻起眼睛看着她,怒视:“这是我的学校,我凭啥跑啊!”

    “那么,有什么对策吗?”

    她歪着头端详着槐诗的脸,似是好奇:“内心有感悟到什么道理,下达了什么决断吗?不如我们买把狙击枪趁着晚上蹲高一点打他黑枪怎么样?”

    “还能这么干吗?”槐诗瞪大眼睛。

    “能啊。”乌鸦点头,“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个深藏不露的叔叔临终前替你下个订单好让你开局神装的样子啊。”

    “少上起点看书!都是假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总算听懂她什么意思,“那个作者自己都不想写了,还好意思说阶段性完结,呵呵。整天在微薄上吃软饭,写得东西都文青的要死,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消费了一波过气作者之后,槐诗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配合乌鸦今天的身体检查。

    “看来边境物质对你的生长速度还是有一定刺激作用的。”

    乌鸦满意地点头,“这么下去的话,你的发育期至少能缩短一半,而且从现在还是对体质属性进行调整的话,到时候对圣痕的匹配成都也会提升不少。

    不过,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还是要再问一次——你的家族没有什么遗传病史吧?”

    “没有。”槐诗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很好,升华者的发育期会下意识地参照白银之海中的‘原型’进行调整,如果本身什么潜伏期的疾病或者遗传病,补全起来可是会相当痛苦。

    从今天开始起,我会开始调整你药剂的配方,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如果有类似高热、眩晕和心慌的迹象要尽快告诉我。”

    乌鸦好像漫不经心地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然后把一管药剂递过来——今天的药剂的色彩似乎浓了一点,如果原本是淡绿的话,现在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犹豫片刻之后,槐诗还是一饮而尽。

    ——贼船都上了这么久了,还后悔个屁啊。

    “很好,槐诗,很好——你会有光明的未来,大概。”

    乌鸦满意地点头,愉快地翻出了《命运之书》:“接下来,要不要再来一个紧张刺激的饭后活动?”

    槐诗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整个人再次大字摊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呵呵。”

    乌鸦神秘一笑:“姐姐我就喜欢你这种胆大的,看你表现这么好,今天就让你开开荤吧。”

    事象分枝点下。

    槐诗眼前再黑。

    “杀掉,全部,不留一个。”

    首先听到了耳机里教官的声音,然后感觉到端在手中的沉重武器,还有风中吹来的黄沙。

    敞开的车窗外是干涸的土地不断地向后流去,空气中的尘埃伴随着收音机里的歌声不断地涌进来。

    几乎令人窒息。

    可车里却没有咳嗽的声音,寂静地像是坟墓一样。

    槐诗感觉自己就好像在打一个VR潜入游戏,就好像主播们经常玩的那些一样,只不过那些价格高昂的游戏仓一般人不可能负担的起。

    这是红手套记忆的断片,从破碎记录之中遴选出来的断章,一切都不过是他过去的记忆而已,槐诗只不过是将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了主角,就好像一个逼真无比的单线程RPG游戏。

    他看到十几个跟自己穿着一样无标志制服的人坐在车厢的两侧,好像机器一样在风沙地蹂躏之下面无表情。

    只有耳机里教官的命令不断地传来。

    “十分钟后开始行动,AB两队两侧合围,所有目标一个不留——听到了吗?”

    于是,车内的士兵们发出应和的呼声。

    汽车停在了道路的尽头,远处隐约可以看得到村庄的踪迹。

    经历了那么多次模拟训练之后,槐诗好歹还能跟得上他们的步伐,分得清彼此之间的手势和指令。

    这群家伙的评定太过苛刻,如果让他们觉得自己成绩太差的话,就算是通过了考试,最后也会被当做不合格的产品被销毁。

    真不知道红手套这个王八蛋究竟是在哪里服役的——

    看周围的景象,好像是某个荒芜的高原地区,隐约能够从建筑的轮廓上分辨出沙漠国度的风情,配合路上看到的石油开掘场的遗迹,槐诗就能够分辨出这里是地海东南部区域,西亚地区,大概率是罗马和俄联之间的狭小沙漠领域。

    因为过于丰厚的石油资源,战乱一直延续在这一片土地之上,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王国在五常的干涉之下不断地进行着战争,直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应该就是俄联的据点了吧?

    罗马和俄联彼此之间掰手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说不共戴天和血海深仇可能有点过头,但有机会给对方下绊子搞破坏,两边也都绝对不会手软。

    看来这一次任务可以当做年货召唤那样突突突了。

    视频通关那么多次了,怕个鬼哟!

    槐诗心中渐渐放松,跟着大部队,趴在隐藏的地方等待命令。

    很快,不远处的村庄中就响起了枪声,前面的A队已经开始交火。没有过多久,教官的命令就传来了:“B队进攻。”

    无需大声呼喊什么口号,潜伏已久的士兵们自匍匐之中起身,三两一组,从各个方向向着村中冲去。

    槐诗混在里面,故意落后了一步,向着让友军先替自己挡挡子弹。可预想之中的枪林弹雨根本没有到来,就算偶尔有反击的枪声也只有零星几下。

    好像已经被他们打蒙了一样。

    顿时,心情越发轻松。

    混在队伍里胡乱向前面开两枪,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冲进了村庄里。在命令之下,他一脚将院子的破门踢开,向着里面抬起枪口。

    然后,愣在原地。

    敌人在哪里?

第四十五章 再来

    就在大门被他踹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院子里随意堆积晾晒成一片的烟叶,乱七八糟的工具,到处都是尘埃飞扬,黄土的色彩好像覆盖了一切。

    可唯独没有看到有什么敌人。

    只看到一个枯瘦的女人努力地将两个女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槐诗。

    眼神恐惧。

    “不、不好意思……”他吞了口吐沫,“走错了。”

    他正想要转身,却被身旁的队友一脚踢开,紧接着,他听见自动步枪的轰鸣,一连串的巨响,还有隐约的惨叫。

    还有血喷出来的声音。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回头。

    远处好像有人呼喊着什么,有什么东西破空飞来,紧接着再是一声巨响。

    到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只有双耳里嗡嗡作响的尖锐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发RPG,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成了一片废墟。

    槐诗下意识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有人把他拉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吼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是随着那几个队长的指挥向着前方胡乱地扣动着扳机。

    弹夹打空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看到了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女人、小孩儿、老人,还有小孩儿,或高或矮,或肥胖或瘦小……或者完整,或者支离破碎。

    整个过程太快了,快到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甚至没有找到教官说得敌人在哪里,战斗似乎就已经结束了,紧接着,他就被愤怒的队友拖到了广场上,拳打脚踢。

    剧烈的眩晕和恍惚之中,教官走上前来,那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低头看着他,许久,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有人拖着两个还在挣扎的敌人走上前来。

    紧接着,槐诗被教官从地上扶起,温和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教官将自己的配枪放进他的手里,指着地上那几个尖叫的小孩儿说了一句什么。

    槐诗没有听清楚,茫然地看着四周,看到那些队友们一个个冷酷的面孔。

    看到了乱七八糟的尸体被扯到了广场上,堆积成了山。

    那些血留在一处,就汇成了河。

    教官说了句什么,他还是没听清楚,于是,那些队友们的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他愣住了。

    教官最后再次对他说了话。

    这一次槐诗终于听清楚了,他说得是:“开枪。”

    下意识地,槐诗向着敌人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很快,弹夹就打空了,地上的两个敌人变成了一团烂肉,再也不动弹了,只有血泡从子弹的创口中不断地冒出来,将昏黄的大地浸成了漆黑。

    到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脸,从尸体之上。

    从那两个小女孩儿无神的眼瞳之中。

    槐诗从房间里睁开眼睛。

    槐诗开始剧烈地痉挛,槐诗向着乌鸦怒吼着什么,然后槐诗开始呕吐。

    弯下腰,趴在地上,吐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首先感到的是恐惧,然后是痛苦,紧接着是后悔,到最后只剩下了愤怒和厌恶,对自己的深切愤怒与厌恶。

    他竟然开枪了。

    对两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儿……

    “他妈的……”

    他疲惫地捂住了脸,忍不住想哭:“他妈的……”

    就算是烧死红手套的时候,他都没有过任何一丝的触动。可偏偏在这虚无的记录之中他却感觉到了对死亡如此深重的恐惧,和对杀人这一行径无比深切的抵触。

    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只有在战争里失去儿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女人,还有失去父亲的小孩子……

    那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屠杀而已。

    自己竟然开枪了。

    明明知道那只不过是记录,就算是被杀死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竟然开枪了……对着两个根本算不上是敌人的小孩子。

    因为恐惧,害怕,茫然,或者……软弱。

    红手套那个家伙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看来是我太急功近利,实战课程选择的不太恰当啊。”乌鸦怜悯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错,并不是你的问题,今晚就先休息吧,明天我会调整新的……”

    “不,稍微给我几分钟——”

    槐诗打断了她的话,“几分钟就好。”

    寂静到来。

    很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起身去了一趟盥洗室,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口水,回到了大厅里。

    他平静地说,“再来一遍。”

    “你确定?”乌鸦狐疑地问。

    “再来。”

    槐诗重复,“再来。”

    良久,乌鸦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她说,“好。”

    事象分枝点落,黑暗袭来。

    槐诗睁开了眼睛,闻到了干涸的尘土味,有焦热的风从窗外吹来。教官在副驾驶上发布命令: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槐诗点头,说:“好。”

    然后他抬起了枪口,对准驾驶席,扣动了扳机。

    轰鸣声中,枪口喷出了火花。

    司机死了,一团烂酱糊在了破碎的车窗,汽车猛然扭转,翻滚。

    槐诗感觉身旁风声袭来,在剧烈的翻滚中,好像有一群人扑上来,很快,就被队友压制在了地上。

    后车厢的门打开了。

    面无表情地教官走进来,低头看着他。

    “不合格。”

    他说,扣动扳机。

    嘭!

    槐诗的脑袋炸了。

    他睁开眼睛,剧烈喘息,汗出如浆。

    很快,他端起桌子上的温水,一饮而尽:“再来!”

    “好。”乌鸦点头,黑暗再次袭来。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他听见了教官的声音,顿时笑了,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轻巧地从右边队友的脖子上划过,断裂的脖颈中喷出鲜血,将飞舞在空中的尘埃染成了赤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拔枪,手枪连发,对准前后左右的队友,连连扣动扳机,一团又一团的脑浆炸裂了。

    但很快,他又被扫死了。

    “你需要讲究一些策略。”乌鸦说,“理论上来说,你有无伤全歼他们的可能,但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你所读取的是红手套的记录,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会做什么,都是出自他曾经的主观判断,明白么?”

    “不太懂。”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懂的。”乌鸦收回视线,“再来?”

    “好!”

    槐诗再次睁开了眼睛,从车厢里,在教官的命令中微微地扭动着身体,缓缓地活动着脖颈,检查着身上的装备。

    军刀一柄,手枪一把,自动步枪一把,防弹衣和对讲机,还有几个插在快速反应背心上的弹夹。

    以及一颗铁石榴。

    掂量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槐诗迎着队友们看过来的视线,微笑了起来,尾指悄悄拉掉了那一枚圆环。

    轻声倒数。

    三,二,一。

    就在那一瞬间,他飞身扑出,撞在了后车厢的门,整个人狼狈地跌出了疾驰的车外,滚落在地,被路边的荆棘和灌木扎了满身的刺,双手剧痛。

    可很快,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轰鸣。

    疾驰在路上的运输车陡然一震,平白从地上跳起了几十厘米,紧接着,铁盒子像是吹起一样膨胀起来,从破碎的裂口中喷出了血红的火。

    很快,在焚烧之中扭曲变形,翻滚着停止了。

    槐诗从地上爬起,在烈日地暴晒下剧烈地喘息,可很快,他就看到了,燃烧的残骸中,扭曲的铁门猛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被一只脚踹开。

    副驾驶的席位上,面色肃冷的教官缓缓地从其中走出,冷眼睥睨着槐诗错愕的样子。明明应该是普通人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源质波动和圣痕的痕迹,他却在剧烈的爆炸之中活了下来,甚至没有掉一根毫毛。

    “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会做什么,都是红手套的主观判断,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嘲笑红手套那个家伙,“你心里究竟对你的教官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否则的话,那个明显不过是常人的教官又如何在手榴弹的爆炸中毫发无损?

    这个家伙,难道以为自己的教官是什么打不死的铁金刚么?

    “真没想到啊,7794。”

    教官漠然地看着他,缓缓地扭动脖颈,手指轻轻地敲着捆在腰间的鞭子手柄,发出令槐诗此刻身体骤然紧张起来的声音。

    哒哒哒……

    那手指敲在鞭子上的声音,就是受刑和处罚的标志。

    一次折磨,两次重伤,然后再没有第三次了。

    不知在操场上见过多少次自己的同伴被鞭挞致死的场景,槐诗竟然感受到了红手套残存的绝望和恐惧,反抗意志迅速地开始瓦解。

    教官走上前来,俯视着双股颤颤地对手,伸手,按着他的脑袋。

    扭。

    卡啪!

    槐诗的脖子断了。

    嘭!

    槐诗愤怒地睁开眼睛,一拳敲在桌子上,“孬种!”

    不知道是在骂红手套还是在骂自己,毕竟在无数次训练的回忆之中,他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教官的冷酷和残忍。

    “看来你已经领会到了主观记录者的局限性了吧?”

    乌鸦诡异地笑着:“无法将视角从自我的恐惧和迷茫中超拔而出的人,就无从作为绝对的客观者记录一切。

    不过这正是记录体验的美妙之处,让你拥有了能够超越被记录者的可能。”

    “怎么做?”槐诗问。

    “很简单啊。”乌鸦说,“打爆一切就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有什么在阻拦你,你只要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们全部搞定就OK了。

    不论多难的街机都存在着被暴机的可能,一币通关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而已,相反,速通和无伤才是追求——”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狡黠:“怎么样,感觉难的话,需要作弊器么?只要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之中,哪怕你想要将自己修改的像是神明一样无所不能也轻而易举哦。”

    “免了。”

    槐诗休息了一会之后,感觉自己的精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准备开始,却看到乌鸦递过来的一根卷烟。

    “看在你这么有骨气的份儿上,免费赠你一个蓝瓶吧。”

第四十六章 天降正义

    槐诗愣了一下,嗅了嗅那一根手工卷烟,甚至没有烟蒂,里面好像放了什么香料,闻起来神清气爽。

    “金属强化躯壳,熏香补益灵魂。”乌鸦淡定地说,“以后你会习惯的,但注意不要没事儿拿来HIGH,成瘾就会很麻烦。

    除了极少数的千年香之外,其他大部分熏香都是通过刺激源质实现振奋效果的——就好像升级版的红牛和香烟,滥用的话就很容易变成白痴。”

    槐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看着指尖消散的源质之火,扭了扭脖子:“再来。”

    于是,黑暗袭来。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睛,叹息了一声:“继续。”

    乌鸦点头。

    漫长的下午就在不断地重复之中过去了,直到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要休息一会么?”乌鸦问,“毕竟也到了极限了呐。”

    “再来一把。”

    槐诗终于体会到了重度游戏沉迷者们的苦恼,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我快抓到诀窍了。”

    “好啊,那么,最后一把?”

    “最后一把。”

    槐诗点头。

    于是,随着一阵恍惚,他从车厢里睁开眼睛,静静地倾听着来自前面的命令,不发一语。

    甚至抓紧了最后的时间,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到了叫我哈。”

    他拍了拍身旁队友的肩膀,亲热无比。

    过了不久,汽车停在了村庄之外。

    他被粗暴地踢醒。

    槐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狼狈地起身,跟在队友身后出发了。就在草丛中的短暂潜伏里,他忽然拍了拍前面那个人的肩膀。

    队友不快地回头。

    然后看到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着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横挥。

    “再见。”

    槐诗轻声呢喃。

    血色浸润了干涸的大地和野草。

    荒芜大地之上,他匍匐着,摸索向另一个队友的方向,动作飞快。爬行的时候就四肢并用。

    就像是在荆棘中爬过的蜘蛛那样。

    一个又一个的,根据对讲机中报点的信息,享受着痛击队友的快感。

    这种背后捅刀的二五仔的体验着实令人感觉到愉快,槐诗竟然觉得自己开始熟练了起来。

    这样美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前方传来了A队开始交战的枪声为止。

    他叹了口气,听到对讲机中发出的警报,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毕竟有四五个人已经超过五分钟没有应答。

    看来是再混不下去了。

    他摇了摇头,坐在地上,拔出了几个小石榴的插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之后,奋力地投了出去。

    远处不断地传来了爆炸的轰鸣。

    有枪声响起,身旁的灌木被子弹打的像是暴雨中的野草,不断地颤动着。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从队友们的尸体上站起来。他的制服已经被友军的血染成了猩红。

    屁股上都红了一大块。

    “怎么跟猴子得了痔疮一样的?”

    槐诗自己吐槽了一句,端起了步枪,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大声地呼喊:“别开枪,自己人!”

    然后对着那些愕然地面孔扣动了扳机。

    毫无抵触地扫光了一个弹夹,然后又一个弹夹,肩膀上中了一枪,好像是被凿子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剧痛之中,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左手了。

    “过分了啊老铁,手怎么又断了?”

    槐诗无奈地叹息,“单手换弹夹我还没学过诶。”

    丢掉了手里的自动步枪,他拔出了手枪,向着村庄走去。

    “7794!你在做什么!”对讲机里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自然是痛击我的队友啊,朋友你不知道吗?我选黑百合,你选半蔵,我们可以一起重建帝国。”

    可对讲机里却没有声音,只有阴沉的寂静,直到教官冷漠的声音响起:“任务变更,清除7794。”

    被集火了。

    “别这么快下决定啊。”

    槐诗叹息,在频道被切断之前,他抬起对讲机,试探性地讲:“我觉得我还可以被抢救一下。”

    啪!

    槐诗下意识地歪头,看到手中抛出的对讲机在空中爆开成一团垃圾。

    狙击手的子弹。

    在死亡预感的强烈提醒之下,他匍匐着,迅速爬进了村庄中错综复杂的小巷,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

    他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原本的车厢里,左边有七个是B队,右边有六个是A队,连带自己,有十三个人。

    而在二五仔的背刺之下,如今B队七个挂了六个,已经全军覆没。按道理来说,磁带B面放完放就得A面,可现在A面还没放,槐诗觉得自己就要被A面放了。

    幸好位置已经距离不远。

    他比划了一下方向,抬起手枪把前面露头的冒失鬼点了名,倒地之后顺手补了两枪,推出弹夹看了看,子弹还有六发,正好一人一发……才怪,他又不是什么神枪手,在这种混战里,六发能打中一个人就已经是走狗屎运了。

    他或许可以试试用五发胡乱扫射,如果这五发不能正好把对面六个人打死(有一发正好一穿二)的话,那么剩下的一发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一个刚烈的死,不受折辱,听着简直太浪漫了……

    远处脚步声渐进了,他蹬了两步翻墙跳出了小巷。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死亡轮回之后,他已经掌握了一些规律。

    和如今那些VR游戏的恶意关卡设计相比,这种只要背板就可以降低难度的设定简直仁慈了不要太多。

    然后,在墙后的院子里,他又一次看到那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个佝偻的女人依旧地在看着天空。

    眼神呆滞。

    徒劳地想要将两个瘦小的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

    可她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倒在地上,身上带着弹孔和血。尘埃从风中落下来,盖住那几双空洞的眼瞳。

    “怎么又是你们啊。”

    槐诗愣了一瞬,挠了挠头发,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不知道究竟说什么才好。明明知道这里是记录,这些都是虚假的NPC,可依旧却一种难以言喻的惭愧。

    这不是游戏。

    “对不起。”

    槐诗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一双被尘埃覆盖的眼睛。

    他说,“我这就出去。”

    奋力撞开了大门,槐诗冲进了道路,迎面将枪膛捅进了一个对手的眼眶里:“去死——”

    崩!

    一团血浆从那个人的后脑上崩出来,他来不及再看四周,亡命奔逃一样,踉踉跄跄地想要距离那个院子远一些。

    可是却始终忘不了那一双眼睛。

    当他开始将这一切当做游戏的时候,那些记录中无数的死亡又将他从美梦之中惊醒了。这并不是游戏,这是记录,曾经的历史。

    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中的历史。

    微不足道的屠杀和微不足道的死亡。

    他们都已经死了。

    那些失去光彩的眼瞳渐渐地被尘埃覆盖,掩埋,被遗忘,甚至没有被人们铭记的资格……

    槐诗踉跄地狂奔着,在夹缝里疲惫地向前。迎面踹开了一扇门之后,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房间里,那个蜷缩在角落中的老人像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松手。”

    槐诗靠着门框,喘息着,抬起了手枪:“把那个,给我。”

    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被槐诗压制,匍匐在地上。

    “谢谢。”

    槐诗喘息着,扛起那东西,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去,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向身后喊了一声:“放心,我会救你们的。”

    没有人回应。

    这个村子里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个人都没有能救。

    妈的……

    槐诗抬起手臂揉了一下眼角,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紧接着,他听见庭院里的大门破碎的轰鸣,自动步枪的声响像是暴雨一样地响起,犁过了每一寸空间。

    槐诗蜷缩在石磨的后面,倾听到头顶碎石飞迸的声响。

    深呼吸,努力地在硝烟地味道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接着,槐诗起身,扛起肩上的RPG,努力地向着他队友们露出自己最灿烂地笑容:

    嘿,你们好吗?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Justice,rainsfromabove!!!”

    轰!

    剧烈地震荡和冲击之中,烈火和浓烟冲天而起。沸腾的血雾弥漫着,随着尘埃一同舞蹈,最后化作细碎的雨,落在了墙上和地上。

    还有槐诗的身上。

    寂静重新到来。

    槐诗抛下了手中的发射器,越过了一片狼藉的庭院和街道,走向村庄地中央。

    走向了那个等待那里的那个男人。

    似是错愕于这个结果,背着手伫立那里的教官愣了一下,很快,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丢在了地上。

    “虽然都是一些半成品,但竟然全灭在这里……真没想到你这么带种啊,7794。”

    那一双灰色的眼瞳冷冷地凝视着槐诗的脸,紧接着,向着少年勾了勾手指,“看来,我有必要给你再上一课了。”

    “彼此彼此。”

    槐诗扭了扭脖子,丢掉了枪套和身上碍事儿的快速反应马甲,单手拔出了军刀,摆出了和对方截然不同地架势。

    不同于罗马军方的搏击术,那赫然是来自东夏的经典姿态,甚至是那种就连教官都险些没有认出来的入门款。

    “来。”

    槐诗咧嘴:“看我用军体拳打爆你。”

    “很好。”

    教官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铁青,浑身的骨节摩擦,发出低沉的声音:“很好,7794。

    我保证,在你死之前,你会体会到——什么叫地狱!”

第四十七章 心毒

    那一瞬间,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风声呼啸。

    伴随着挥拳,他的右臂骤然膨胀,那些跳动的肌肉束像是充气一样的放大了,转瞬间无数虬结的肌肉几乎将他的胳膊放大了数倍,显露出近乎畸形的狰狞姿态。

    随着槐诗的躲闪,那一拳轰在地上,整个广场都陡然一震。

    好像承受了战车主炮的轰击那样。

    这究竟是在主管记录之下红手套曾经的恐惧所带来的变化呢,还是其他的什么?

    槐诗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死在教官这种形态之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子弹、枪械和炸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就好像梦魇在噩梦中一样。

    在曾经的红手套的记忆中,这个残忍地将他锻造成兵器的教官几乎就是无法打败的象征,力量被人为的放大了,像是怪物一样。

    倘若不是红手套可以无比确定这个教官只不过是常人的话,槐诗猜测此刻教官的变化恐怕就是摇身一变,长出蝙蝠翅膀和山羊犄角,随手搓禁咒开始毁天灭地。

    万幸,只是这种程度的变化,对于槐诗而言,还不算太夸张——

    他伸手,沾着地上的血。

    圈禁之手!

    这是他第一次在记录中尝试这个刚刚掌握的技巧。

    伴随着源质之焰从指尖升腾而起,那些血近乎沸腾一样地扰动起来,不断地有灰色的气息自其中蒸腾而出。

    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骸和鲜血中升腾起浓雾一样的劫灰,将整个广场都笼罩在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被白银之海命名为【圈禁之手】这种奇怪的名字,但它的本质槐诗一清二楚,是各个大类之中相对比较罕见的转化类型,而且是横跨灵质和物质两大系。

    而范围是源质与铁。

    也就是说,他可以将灵质之中代表灵魂基础的源质和物质之中存在数量最为广泛的铁质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实现两者之间的任意转化。

    可以说是用途广泛。

    那一把无形的斧,就是槐诗将自己七年以来所积蓄的不安和杀意寄托与源质之中,将其转化为铁时所诞生的武器。

    而现在,槐诗以圈禁之手为基础,再次尝试着将外界的散逸源质进行转化。

    于是,无数细碎到肉眼难辨的锈蚀铁砂自血中升腾而起。

    那是破灭的精粹。

    死亡所凝聚的劫灰。

    伴随着干涸的风与尘埃,它们寄托在刺鼻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中,迅速升腾,转瞬弥漫开来。

    将所有的绝望和痛苦平均地施舍给了一切。

    那一瞬间,暗雾之中传来嘶哑地咆哮和怒吼,飓风呼啸扩散,可是却吹不散那介于源质和物质之间的雾气,一个狰狞的黑影向着槐诗狂奔而至,一拳轰下!

    槐诗侧身躲闪,右手中的匕首横挥,在那一只巨大的畸形手臂上留下一道惨烈的伤痕,紧接着,匕首调转,向着教官的脖颈刺下!

    崩!

    匕首没入了他抬起的手臂上,碰撞在骨头上,那声音简直像是钢铁和钢铁碰撞。

    感觉到宛如凶兽一般粗重地呼吸声自教官地胸腔之中勃发,如此狂暴的力量所带来的喘息令他将空气中的劫灰大口地吸入了体内,于是在痛苦和绝望的刺激之下,那怒意越发的疯狂。

    像是野兽一样。

    “怎么样,你亲手造就的绝望感觉起来如何?”槐诗死死地握紧军刀,隔着那一条畸形的手臂,凝视着他的面孔。

    笑容嘲弄。

    “——我已经习惯了,你呢?”

    嘭!

    巨大的手臂横扫而过,竟然发出了击垮空气的低沉轰鸣,飓风几乎将槐诗吹出了三步的距离,可紧接着,槐诗却再度扑上,向着那个本来不可能战胜地教官。

    笑意狰狞。

    他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

    就好像同时他感觉到了深沉的恍惚,又同时无比地清醒,紧接着,他感觉到了狂热。

    那是某种难以言喻地自由。

    就好像在极度的愤怒之后所迎来的释放。

    当他呼吸的时候,便将空气中的劫灰卷入了肺腑,吸入了死者的痛苦,和他们的绝望融为一体。

    就好像和无数的死亡结合。

    他从记录者和被记录者变成了记录之一。

    他能够同一时间感受到那无数次死亡所带来的痛苦,也沉浸在屠杀施虐中死去的绝望中。

    就好像那些人的灵魂和他并肩伫立于此。

    于是,那些虚无地死亡化作了火焰,在他的胸臆之间沸腾着,混合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和他的意志之后,化作了莫名地冲动,自内而外地爆发,将他吞没,催促着他去面对自己的对手,去降下惩戒,带来真正的死亡!

    于是,在圈禁之手的紧握之下,那灰色的火焰自刀锋之上升腾而起——那是远比劫灰要更加灰暗的和苍白的色彩,自无数绝望和痛苦中所再度淬炼、再度提取、再度升华而出的纯粹之物。

    纯粹之毒。

    那是自死的记录中所撷取的毒害物,极尽凝练的劫灰所凝聚成的死亡,虽然对肉体没有任何杀伤力,可一旦沾染,毫无疑问将会为受创者的精神带来绝无虚假的死亡之苦,像槐诗曾经无数次地体验的那样。

    那一瞬间,命运之书上的字迹悄然变化,不止是等级在迅速飙升的【军体拳】,就连【圈禁之手】的灵魂介绍之下也悄然浮现了新的分支,那是足以被它所认可的灵魂应用。

    ——【心毒】!

    “对的,就是这样,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乌鸦凝视着记录中那个沉浸在疯狂的少年,似是愉悦地笑了起来:“去代表死亡,去向这黑暗峡谷中的野兽大施报复!

    这便是你的天命啊,槐诗,最后的天国守卫者……”

    那一瞬间,槐诗的匕首斩落。

    畸形的教官痛苦咆哮,巨大的手臂砸下,好像砸断了槐诗原本就感觉不到的左臂。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动摇,依旧在近乎忘我地步步向前,在近在咫尺地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充盈着纯粹的黑暗。

    紧接着,军刀再次斩落!

    崩!

    明明是轻巧的军刀,此刻在圈禁之手的掌握下,斩下的时候却发出了沉重的破空声,好像是沉重的斧。

    不可思议地重量从其中浮现,伴随着槐诗的挥洒,一次又一次地将敌人的肌腱斩断,血肉拆分。

    骨骼破碎的声音像是在巨斧之下破碎的薪柴。

    教官咆哮,握紧拳头,巨大的五指张开,抓向了他的脸,可下一瞬间,随着军刀的劈斩,那泛着铁色的手掌竟然从食指和无名指之间被斩断。

    变成了两截。

    刀锋深深地楔入了他的手腕之中。

    剧烈的痛苦中,他看到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纵声嘶吼,向前!

    雷鸣声迸发!

    随着那一把军刀骤然地破碎,源质之火自其中涌现而出,化作了利刃的轮廓,寸寸向前,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将那一整条手臂从正中间分做均匀的两端!

    紧接着,燃烧地匕首再次抬起,斩落!

    畸形的手臂自从教官的肩膀之上坠落在地,鲜血自从裂口之中喷涌而出,落在无数次撒过鲜血的广场上。

    和那些痛苦的老者,绝望的女人,懵懂的孩子,和他们的血汇聚在一处,在荒土之上化作了同样昏暗的暗淡色彩。

    教官奋力地推开他,却稳不住身体,踉跄后退,倒在地上。

    可槐诗在向前,喘息着,踉跄地跨过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一双双无神的眼瞳前面走过,将染红的轮廓留在他们逝去的神采之中。

    “拜你所赐,我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他轻声呢喃着,猛然抬起脚,踩在了教官的胸前,将他重新压制在地上,任由他徒劳地挣扎。

    最后,抬起了匕首,遥遥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之所以选择成为升华者——”

    就好像道别一样,槐诗郑重地凝视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就是为了砍掉你这种王八蛋的狗头!”

    那一瞬间,随着刀锋的斩落,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鲜血自那一具无头尸骸的脖颈之中喷涌而出,顺着裂口,灌入了干涸的荒土之中,为这一片死去的大地带来难得的浸润,留下了一丝能够等待来年花开的奢望。

    紧接着,槐诗看到整个世界动摇起来。

    万物破碎。

    他沉入了黑暗之中,很快,又从椅子上醒来,只感觉自己汗出如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可不知为何,内心却觉得平静而满足。

    就好像自那刚刚虚伪的报复之中得到了报偿一样。

    “恭喜破关。”

    乌鸦站在桌子上,端详着他的摸样,“可有所得么,槐诗?”

    “……”

    槐诗沉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能够做到,那算不上什么拯救,也不能算是复仇。

    或许早在十几年前,那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所做的,只不过是看原本的剧情不爽,撕了原作,自己写了一篇同人而已。

    又能获得什么呢?

    沉思片刻之后,他轻声笑起来:

    “一场美梦吧,至少有始有终……”

    说着,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看到原本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匕首,便忍不住拿起来,在手中随意地把弄了两下,又丢回了桌子上去。

    “至于其他的,就当是聊以慰藉的彩蛋吧……”

    说罢,他不在去看其他,转身走向楼上。

    熬了一整天之后,他感觉自己已经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快要困死过去了。

    这世上再没什么会比一场彻底的昏睡要更加美好了。

    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早点睡吧。”

    他挥了挥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乌鸦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回过头来,看着桌上。

    在台灯的微光下,那一把廉价包邮的匕首隐隐泛着铁色,正钉在长桌龟裂剥落的漆面上,拉出一道修长的阴影。

    而刀尖所钉的位置上,赫然显露出一道的惨烈疤痕。

    宛如斧劈。

    “晚安,槐诗。”

    睡吧。

    乌鸦展翅,向入窗外朦胧的夜色中去了。

    消失不见。

第四十八章 洗地

    一场肥宅快乐梦。

    或许是实力得到了增长之后,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再没做自己跑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拉《小寡妇上坟》的怪梦了。

    醒了之后,坐在花园里惯例练了两个小时的琴,槐诗接到了艾晴的电话。

    “现在出门,在门口等着,有人接你。”她说:“我们找到王海的踪迹了。”

    甚至不需要国家机器,就算只有新海特事处一个机构运作起来,几乎就好像天罗地网一样地将整个新海都筛了一遍。

    有艾晴通过天文会进行的升华者监控还有特事处在普通人里的渠道,两边开始合作,整个新海都变成了玻璃鱼缸。

    一览无余。

    在他堪称疯狂的挑衅之下,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所有外来流动人口几乎都被整个晒了一遍,本地有过前科的家伙被揪出来打了好几顿之后,终于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以及寻访,找到了王海的踪迹。

    市外的荒山,某座如今已经废弃多年的庄园中。

    简而言之,新海鬼屋排行榜第二名就是了……

    槐诗知道之后,几乎都被气笑了。

    妈的,你们图什么?是想抢老子家里鬼屋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么?

    在通过监控确定了王海出入的痕迹之后,特事处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发动了起来,无数扛着长枪短炮的猛男哥哥磨刀霍霍地跳进车里,整装待发,看起来傅处长真得是被炸弹给气得不轻。

    等槐诗到了之后,就被塞进艾晴车里,向着市外进发,没过半个小时,被塞进防弹衣里还带着头盔的槐诗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荒山脚下。

    “卫星已经侦查完毕了,庄园里有人活动的踪迹。”

    现场侦查的人回来报告:“有目标和王海的体型看上去重合率很高,但不能确定,要不要上无人机?”

    “无人机就太容易让人发现了。”

    傅处长端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开始对照着庄园的地图和手下商量起进攻的计划来,作为天文会的成员以及唯一升华者打手,槐诗也被塞进了第一批次进入庄园的名单之中,现在还在瑟瑟发抖。

    “这玩意儿咋用啊,保险在哪里啊。”

    他试图装作不认识手里的自动步枪,抱有微弱的侥幸想要临阵脱逃,结果被猛男哥哥们捆上了车。

    “等等,我也是受害者啊!为啥我也要去参与进攻啊……”

    他扒着门不想上,大声哭喊:“就算你们想找个升华者,找老柳啊!老柳的能力多厉害啊!过去瞪一眼,一个喘气儿的都没有了,我就是个拉大提琴的,只能变个斧子出来丢人,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卧槽,别打人,不要打脸啊喂……我为新海立过功,我为天文会流过血,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

    坐在车里的艾晴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忍不住想要叹气:“算了,让他跟我一起行动吧。”

    傅处长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挥了挥手,示意下属别扯了,再扯这孙子就要开始喊’特事处打人了’之类的贵话了。

    啧……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

    原来柳东黎多好啊,风里来雨里去,只要减刑龙潭虎穴都愿意去。早知道就应该把这货抓起来也判上几年才对。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桌子上的图纸。

    山上废弃的庄园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实际上新海附近这种废弃的建筑不少,大部分都是九十多年前那一段辉煌时期,新海经济发达时建立起来,到后来经济越来越不景气,有钱人便越来越少,连带着附近的地产行业都跟着萧条了起来。

    不知道多少在建的房屋变成烂尾楼,老城区到现在还有一座龙马大厦没有完工呢。

    算算时间,也算是和石髓馆是同一时期。

    只不过这里却已经没有和槐诗一样的倒霉鬼留守,而是早早的在风雨中衰败下去,只剩下了后山墓园的几个守墓人把几座房子稍微修正了一下,当做住宿的地方,后来因为闹鬼的传闻,就连墓园都已经没有人看守了,彻底颓败了下去。

    如今按照卫星的侦查,破旧的庄园里有好几个人活动的踪迹,除了王海之外,不排除有升华者的存在。

    恐怕救主会最后的骨干都藏在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幕后组织派来的增员,一想到又有什么神经病想在新海搞风搞雨,他就忍不住脑壳疼。

    “都准备好了么?”

    在再三确认过之后,傅处长也检查了一遍随身的武器和防弹衣,身先士卒地坐上了第一批突击队的车上。

    “就这么开始行动么?”

    对此,艾晴似是不解,很快,抬起手示意了一下,“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于此同时,山上废旧的庄园中,已经几乎快要完全坍塌的主楼四层上的废墟里,有个影子匍匐在断墙后面,正拿着望远镜向山下看。

    “你确定天文会的那个家伙会上钩?”

    窥探者夹着电话,有些焦躁不安:“我们都已经在这儿等了两天了,怎么一个毛影子都没有?”

    “别着急,就快了。”

    王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特意去市内晃了一圈,再注意不到的话,特事处干脆解散了就算了。”

    “这一次上主可是把最后的机会交给你了。”窥探者不快地说道:“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赎罪,我可看不出来抓一个小鬼有什么用的。”

    说着,低声吹了两声口哨,安抚着那些隐藏在上废墟中的影子,那些野兽在躁动着,好像嗅到了新鲜地血腥味。

    “手里有了人质才好谈判,你懂个屁!”

    电话中王海的声音不快起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把新海的天文会一锅儿端了,到时候什么计划不能行?他们上山去了,还有特事处的军队,你们可别出什么茬子。”

    “四个升华者,十只影兽和九十多只报应魔,就算特事处的军队来了也讨不了好。”

    窥探者露出嗜血地笑容:“我倒要看看那个卖脸的牛郎还有那个女瘸子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啪。

    电话挂断了。

    那个诡异的影子蜷缩在黑暗中,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气息,就像是冬眠的蛇一样。整个庄园在瞬间死寂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飞鸟和虫类的鸣叫再一次响起,映衬的废墟越发的阴森。

    疾驰的车队在山腰上再次戛然而止,山脚下的阵地上,有人搬出了迫击炮,遵照指挥的方位,发出了雷鸣。

    很快,炮弹从天而降,将整个废墟庄园的东侧炸成了粉碎,无数飞扬的尘埃中,巨大的弹坑裸露在地上。

    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动向,只能隐约听见庄园内惊慌地叫喊声。

    “继续么?”副驾驶上端着望远镜的傅处长问道。

    “再等一下。”

    车里的艾晴仰望着庄园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机,对着另一头说;“我需要一支长剑,清理用。”

    三分钟之后,天空中有凄啸声响起。

    钢铁飞鸟的漆黑影子破云而出,在跨越音速的轰鸣之中从大地之上掠过,自机翼之下,一支纯白色的钢铁箭矢划出一道弧线,向着大地落下。

    那一刻,匍匐在顶楼的人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啥玩意儿?

    嘭的一声。

    东西落地了。

    下一瞬,剧烈的轰鸣和火光自大地之上升腾而起,整个山都微微震荡起来,在喷薄而出的烈火和横扫的气压之中,废墟庄园再次在狂暴的蹂躏之中哀鸣呻吟起来。

    恐怖的爆炸之中,席卷的气压将整个庄园都彻底的碾压成了废墟,而无数钢铁破片则尽情地向着四面八方挥洒着死亡,不断地有尖锐的声音从其中迸发。

    一个巨大的凹陷自庄园的正中间出现开来,化作熔岩的泥土在烧作漆黑的大地之上流淌着,恶臭的硝烟和尘埃在暴虐的风中扩散。

    导弹!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低沉的呼啸声再次从空中迸发。

    钢铁飞鸟的阴影去而复返。

    在空中甩下了什么东西之后,便飞向了视线的尽头,只有一声沉闷地巨响从半空之中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道道白色的烟雾伴随着什么东西向着大地延伸而来。

    一颗倒着生长的树那样。

    就仿佛残酷的天使在云端垂落羽翼,于是有神圣的光和纯白的雾气覆盖在大地之上,带来了平等的焚烧和毁灭。

    恐怖的温度在那些鬼东西落地的瞬间迸发,青色和赤红的火焰自其中喷薄而出。焦热的焚风笼罩了每一个角落,就好像一层轻薄地白纱一样,所笼罩的地方一切都被那恐怖的焚烧所笼罩了。

    火焰在泥土中、在石头上、在废墟上,在血肉中狂乱地舞蹈着,足以将钢铁焚烧成汁水的温度带来了破坏肺腑的毒烟和浓雾。

    只需要一瞬间,白磷燃烧弹所带来的毁灭就彻底降临在废墟之中,舞动的磷蒸汽和宛如水流一般涌动的火焰无孔不入地渗透了每一个地方。

    焚烧,焚烧,焚烧。

    首先是导弹恐怖的冲击,紧接着是白磷燃烧的恐怖温度,最后是将一切活物都彻底毁灭的毒雾。

    整个山头都笼罩在了毁灭之中。

    山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一毁灭的场景,看着数十只足足数米余高的鬼东西从火焰之中尖叫着逃出,在地上挣扎着,翻滚,将青碧色的火焰从白骨上刮下来,可旋即又有恶毒的火从骨髓之中重新燃起。

    直到最后,匍匐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只剩下在火焰中缓缓变成焦炭的残骸,还有骨骼在焚烧中断裂的声音。

    “……”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傅处长回头看向艾晴:“你不要活口啦?白磷燃烧弹不是禁用了么?”

    “能活下来的才是活口。”艾晴淡定地挥了挥手:“对恐怖分子还讲什么人道主义的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

    “好了,现在可以上了。”

    艾晴吩咐道,最后看了一眼槐诗:“现在可以上了,你会去的,对吧?”

    “会会会!”

    槐诗点头如捣蒜:“我是天文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来人,把我的火麒麟AK拿上来!”

第四十九章 啼蛇

    很快,带着自动步枪和防毒面具的槐诗被一脚踢下了车,跟着升华者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走进依旧还残留着火焰的庄园里。

    触目所及,一片白地。

    烧成灰烬的荒地和废墟中,不断地能够看到体型巨大的怪物,不论是依旧残留着可怕硬度的鳞片也好,还是那一具具狰狞的骨架……就好像是从地狱中来的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然进化能够变成的诡异摸样。

    除此之外,庄园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越是向前,槐诗心里就越凉——这群王八蛋究竟埋伏了什么鬼东西在这里,哪怕到现在,也不断地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白灰之下缓缓升起,消散在空气里。

    那些带着防毒面具的壮硕军人们似乎也难以承受这里的压力,不断地有人双腿发软,踉跄倒地,被旁边的队友赶忙拖到了场外去,接受医疗班的急救。

    可槐诗却好像屁事儿都没。

    不禁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意识都清醒得要命,身体的反应速度和感知都开始变得灵敏起来。

    “深渊沉淀,这里被已经被改造成了进食场,深渊沉淀的浓度比边境还要高。”

    对此,通讯中的艾晴如是回答:“适当的压力会让你的灵魂运转速度加快,就好像潜水一样,但对于没有铸就灵魂的普通人而言,这些沉淀物就是剧毒,邪教徒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把戏。”

    “呃……”

    槐诗端起步枪,小心地看着四周:“他们究竟想搞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想要玩一把大的吧?”

    艾晴的语气平静:“一旦大部队进入这里,就以神赐的刻印将这里的深度提升,就好像把我们塞进什么东西的胃一样,你看到的这些黑气就是相当于胃液一样的东西,到时候慢慢消化……”

    槐诗毛骨悚然,缩了缩脖子,越发地警惕起来。

    特事处的力量虽然庞大,但毕竟在体制之内,有诸多不便,遇到这种事情顶多是上几轮迫击炮。就算是恐怖分子,谁又能想到决策层里有这么一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瘸子女人一言不合放导弹啊?

    这特么还在国内诶!

    你在搞什么?

    不止是友军,就连那群倒霉鬼的在天之灵恐怕都会一脸黑人问号。

    所幸艾晴的天降正义和接下来的白磷燃烧弹把地洗的够彻底,现在庄园里根本连一只活得虫子都没有。

    就算是有什么臭鱼烂虾没有被炸死烧死,也都被毒气给烧烂了肺,倒在地上。

    槐诗在废墟的最里层就看到一具堪称狰狞的尸体,好像在导弹爆炸的时候就身处毁灭范围中,半身焦烂,但是却没有当场死去,而是挣扎地想要逃走。

    紧接着就没从天而降的白磷燃烧弹吞没,活活烧死在如同跗骨之蛆的火焰中,变成一团扭曲的焦炭。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种宛如兽类一般的面孔。

    一半焦烂一半破碎的脸上显露出了猿猴一般的破碎头骨,牙齿巨大又尖锐,只不过稍微用枪管敲了一下之后就碎成了两截。

    虽然说你有科学,我有神功,事实证明,神功还是打不过科学。

    虽然分不清究竟是几阶的升华者,有什么诡异的圣痕,但在现境,都抵不过钢铁洪流的镇压。

    据说在之前旧魔法时代,一切都还未曾如此,但随着现境三大封锁的陆续建立,升华者想要在现境乱搞的难度就越来越高。

    个中详情,乌鸦说等槐诗正式植入圣痕之后会告诉他,在那之前却没有主动再提及过什么,恐怕是什么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吧。

    槐诗最后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隐患之后,向身后挥了挥手,便有几个穿着防化服的军人扛着巨大的箱子过来,利索地将那一具尸体丢进箱子里封存带走。

    升华者的遗体也具有着价值,就算烧成一块炭,说不定也还能分解出一些圣痕的残骸,通过尸检说不定还能直接判明身份。

    只可惜,燃烧弹的焚烧太过彻底了,尸体一碰就碎了一地。

    拼都拼不起来。

    槐诗继续向前,走了两步之后感觉到了不对,又后退回了原地,弯下腰在地上的白灰中抹了抹。

    透过了地上余温还没有散去的灰烬,他看到了金属的铁光,再往下继续挖掘的时候,就分辨出了钢铁的轮廓。

    是一把短剑。

    护手已经被烧化变形了,可剑柄上的手绳也炭化地差不多了,可剑身依旧完整,只不过是蒙上了一层漆黑的碳色。

    长度大概四十公分,宽五公分左右,单面开刃,样式好像是什么仪祭用的礼器,但槐诗尝试着劈斩的时候却感觉十分顺手,看起来不止是样子货。

    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感觉不似凡品。

    “是边境遗物哦。”

    乌鸦的声音神出鬼没地从他耳边响起:“应该是深度7到8的地狱里挖掘成果,看样式是特诺奇蒂特兰帝国用来活祭的祭祀刀,好东西诶!”

    藏在影子里的乌鸦鬼头鬼脑地看着他,小眼睛眨巴眨巴:“能不能想办法黑下来?”

    “……你从哪儿窜出来的?还有,你特么脑子里在想什么?!”槐诗通过命运之书问,“后面还有人在看着呢,我哪里藏得起来。”

    “开团黑装备难道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么?”

    乌鸦耸肩,“还有,小心身后。”

    那一瞬间,凄风破空而之。

    寒意自从后脑勺窜起。

    槐诗不假思索,手中的祭祀刀格向身后,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巨响,他整个人几乎都被那巨大的力量击飞了。

    幸好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菜鸡,在半空中一个翻滚,他转身落地,已经面向身后。

    然后,看到了那个自空气中缓缓浮现的人影。

    首先看到的是粘稠的血从烧焦的躯壳上滴落,随着肌理的活动,烧做漆黑的皮肤上崩裂出了无数细小鲜红的裂口。

    紧接着,就看到无数烧焦的皮肤缓缓地剥落下来。

    就好像蛇在蜕皮一样。

    挣脱了旧的躯壳和死亡。

    迎来新生。

    在痛苦地痉挛之中,烧烂的死皮一点一点地从躯体上落下,可新皮好像还没有来得及长出,只显露出一层血肉模糊的扭曲面孔。

    还有那一双怨毒的眼睛。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哥们,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一点都不老实,他丢掉手里的祭祀刀,端起自动步枪就向前突突突。

    十米之内精准压枪,几秒钟打空了一个弹夹,然后娴熟地从快速反应马甲的后腰处拔出一个新的,单手换弹夹,然后继续突突突。

    开玩笑,不开枪难道还等着对面过来再砍自己几刀么?

    槐诗可没把握和这种能在燃烧弹下面幸存的强者去硬刚,刚得过么?先开枪再说……经过了命运之书的训练之后,如今的槐诗不敢自称枪王,但也不是曾经那个连压枪都不会的嫩仔了,一手今天早上补课学来的单手换弹夹差点骚掉身后镇压部队的眼球。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早在槐诗扣动扳机的时候,那个诡异的人影就试图躲闪,可能是没想到槐诗反应如此迅速,连手里的边境遗物都没有要,看到槐诗丢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一个前扑,想要把武器抢回来。

    可子弹总比人快,一瞬间就被二十发钢芯子弹串成了血葫芦,满地都是色彩诡异的绿血。

    而趁着槐诗换弹的空荡,他已经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废墟之后的断墙里。

    后面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只后就是一阵枪林弹雨,几乎把把那半截断墙打成了筛子。

    槐诗换好弹夹,抽空从地上把边境遗物再捡起来随手插在马甲,也不急着去墙后面检查成果,伸手从友军兜里掏了几个铁地瓜出来,拔掉插销等差不多了之后,奋力抛出。

    还没有听见爆炸的声音,就看到一个影子从断墙之后电射而出,凄啸声尖锐,笔直地扑向槐诗。

    崩!

    槐诗下意识地拔刀格挡,就感觉到手里的军刀从正中断裂,他借势仰天倒下,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着自己的面孔划过,冰冷刺骨。

    是一把尖锐的骨刺。

    纷乱的枪声戛然而止,那几个包围过来的军人脚下一软,好像失去力气一样倒在地上。

    隔着防毒面具,槐诗依旧嗅到了一阵甜腻的香气,眼前一阵昏花。

    有毒!

    他扬手一把劫灰,逼退了那个人影,从地上爬起来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发软。

    直到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真容。

    在经历过导弹轰炸和燃烧弹的洗礼之后,那个人看上去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新生皮肤隐约能够看到一层粉红色的鳞片,额头长着三个古怪的犄角,竟然分别是三个颜色。

    什么鬼!

    “别怂,干他!”

    乌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给他鼓劲儿:“啼蛇的圣痕只有二阶,能活下来不过是长着灵魂能力命硬一点而已,那点毒还不如我每天给你嗑得强呐!”

    你可特么少说两句吧!

    槐诗大怒:而且你每天究竟给我吃得啥啊!

    来不及怒斥那一只坑货,啼蛇圣痕的升华者就已经再次扑了上来,手中的骨刺笔直此向着他的喉咙刺出,动作凌厉,速度惊人……可架势却仿佛在逗槐诗发笑。

    哥们你行不行啊?

    槐诗轻而易举地闪过了突刺,猛然拔出别在胸前的祭祀刀,刀柄在空中调转,五指倒持,向下刺出。

    人影交错而过,槐诗还没有站稳,就听见身后一声凄厉的尖叫。

    从肩膀到后腰,啼蛇的躯壳被祭祀刀砍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显露出下面骨骼的色彩。

    那一把祭祀刀见了血,上面那一层炭灰就好像被洗掉了一样,显露出下面青铜的色彩。

    流动的血被刀锋吸走了一样,汇聚在刀锋上,一丝一缕地游动着。而被它砍出的伤口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反而干瘪地像是破木头一样。

    看上去邪门的吓人。

第五十章 归净之民

    “这么厉害?”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信心开始膨胀,这一次不等对面再进攻,主动发起了攻击。

    祭祀刀的长度并不夸张,也就比寻常的匕首长了一点,配合槐诗的匕首搏击没有任何问题。

    臻至LV8的罗马匕首搏击术已经不逊色于曾经的红手套,抵达了专业级中的上乘领域,可以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架子,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术。

    顿时,啼蛇感受到一阵日了狗的悲愤。

    好不容易能够从轰炸中幸存,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包围了。

    本来想要夺回上主所赐的圣物,顺便找一个菜鸡蹂躏一下,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可是却没想到,自己一刀下去,简直是捅了佩奇窝了。

    从哪儿跳出这么一个变态来?

    不但反应奇怪、不怕蛇毒,而且一手刀术凌厉地吓人,在没有圣痕的情况下,直接跨了两级把自己打得跟孙子似的……

    “滚开!”

    他奋力嘶吼,骨刃直接挡开了槐诗的刀,转身想要逃走,结果却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一排人,看到他想要逃走,就迎面一梭子子弹,俨然是要逼着他跟槐诗正面对决,抓个活口。

    啼蛇都要被气笑了。

    就算是兵刃格斗被压制,自己一个第二阶段·黄金级的升华者难道还怕一个连圣痕都没有的萌新?

    先抓个人质再说!

    不顾槐诗的奋力强攻,他口中的牙齿骤然增长,喷出了一缕清水一般的毒液,紧接着毒液在空中迅速挥发,变作了一丝丝缕缕的白雾,所过之处,就连石块都被腐蚀出了坑洞。

    槐诗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被他抓住了机会,扳回了主动,一只手不顾危险,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一柄吸血的刀锋,另一只手伸出向着槐诗的脖子捏去。

    紧接着,他就眼前一黑,听见了不绝于耳的轰鸣枪声。

    一手持刀,槐诗的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马甲上的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连连扣动扳机。

    小口径的子弹竟然连他的颅骨都打不穿,可子弹带来的剧烈冲击却不逊色于贯穿伤害,他一瞬间被彻底打懵了,不知道脑浆子有没有震出来。

    “撒手!”

    槐诗拔出了他抓在手里的祭祀刀,奋力斩落,刀锋破空之际,他手中烧起了苍白的源质之火,将斧的重量施加在锋刃之上,一个交错就斩下了他的一条手臂,紧接着拔出刀锋再斩。

    干脆利落地劈下了他的两条胳膊。

    吸饱了鲜血之后,残缺的祭祀刀竟然迅速修复了起来,从破破烂烂的青铜废铁恢复了原本光鲜亮丽的样子,好像刚出炉一般,甚至开始不老实起来,试图想要吸收槐诗的源质。

    “吞我的源质?你开玩笑呢?”

    槐诗被逗笑了,连我这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你都敢吸?小老弟你有没有搞错啊。

    他直接将劫灰重新源质化之后又混合着大量的心毒灌了过去,让这破玩意儿吸了个够。

    一开始它还大口吞吸,感觉到不对的时候试图住口,可是却被圈禁之手抓住刀柄一阵猛灌。好像灌辣椒水一样,喝了个痛快。

    到最后,刀刃剧烈地震颤,发出了哀鸣的声音,好像求饶一般。

    精纯的负能量和比那更纯粹的死亡之毒俨然将它折腾了个够呛,重新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被抓在槐诗手里就像是孙子似的,老实得不行。

    内安完了,就得攘外。

    槐诗提起祭祀刀,调转刀锋,上去对着啼蛇就一阵猛剁。圈禁之手赋予的恐怖重量不逊色于斧头,很快,倒在地上的啼蛇一阵痉挛,再不动弹了。

    只能说虎落平阳,原本正面对决足够吊打槐诗的黄金阶高手被导弹和燃烧弹轮番伺候之后,竟然被槐诗一顿暴打,甚至在乌鸦暗搓搓地怂恿之下,把他头上三个犄角都给他铲下来了。

    这玩意儿值钱啊。

    啼蛇圣痕的毒素精华都在里面呢,稍微提炼一下就能够制作成针对大部分神经毒素的解毒药剂。

    “大概能卖个几万吧。”乌鸦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个单位:“一克。”

    听完,原本还有点犹豫地槐诗果断铤而走险了。

    好东西啊!

    这种高阶升华者果然浑身都是宝!

    等槐诗完事儿之后,周围等待许久的镇压部队就冲上来给地上奄奄一息的啼蛇戴上了一层层的枷锁。

    先是束缚肉体的镣铐,然后是阻断圣痕的爆炸项圈,紧接着好几管红的绿的花的药剂直接通过注射枪打进颈动脉里,到最后,直接一根七八厘米的钉子从脖子根上钉了进去,看得槐诗眼角一阵狂跳。

    要不要这么狠?

    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都一脸淡定,挥手表示这只是基本操作,也不知道傅处长是不是想要杀鸡儆猴,小小地警告自己一下不要在现境乱搞。

    似乎漏网之鱼就这么一条,槐诗又在废墟里翻了一圈,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东西跳出来想要背刺自己了。

    可惜的是,也没有找到王海的踪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按道理来说,他那种连升华者都不是的弱鸡早应该在导弹爆炸的时候就死透了,可槐诗心里还是一阵怀疑:那家伙命这么硬,连红手套都没弄死他,现在看不到尸体,难保他还藏在什么地方想要搞事情。

    远处的树林子里,乌鸦吹了声口哨,看向另一座山包的方向。

    早在导弹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开始,那一道匍匐在那里的暗中窥伺的人影就已经掉头就走,就好像偷了个西瓜却被炮打的老农一样,抛下同伴,疯狂逃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能说,王海这一手风紧扯呼的本事,倒是比约等于没有的阴谋算计要强出许多。

    自始至终,旁观的乌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抖了抖翅膀,落下一片羽毛。

    羽毛飘飘荡荡,落在他裸露出的后颈上,就好像稀释的墨水一样,消融不见,变作一片日晒痕。

    一只饵抛出去,能在这一片泥潭里钓出什么鱼呢?

    它很好奇。

    “做的不错。”

    艾晴淡定地看了一眼被关进笼子里的啼蛇,“不,应该说,逮了一条大鱼呢。”

    傅处长看着烧成白底的废墟,无奈叹息,天文会呼叫空袭倒是炸爽了,可接下来负责收拾现场的人可是特事处来着。

    只能感叹这群家伙里确实是有命硬的,否则的话,连个录口供的都找不出来了。

    实在想不通艾晴这种俄联风格的硬核逻辑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也要感谢她这一堪称冒失和过激的决策,成功地避免了一场惨烈的埋伏战,光是看现场那些鬼东西的遗骸就足以让人牙疼了。

    比起这更令他头疼的是:这么多边境异种究竟是怎么出现在现境的?

    这些鬼东西,都已经足够和现代军队打一场正面遭遇战了……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海关的人究竟在搞毛线啊?”

    “虽然很想给那群废物一点颜色看,不过可惜,这些东西和海关无关。”

    艾晴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提出了一个新的猜想:“如果它们不是从边境偷渡,而是在现境养大的呢?”

    “嗯?”傅处长先是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倘若如此的话,就解释的通了,一直以来救主会所搜刮的钱财和物资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攀附上层所获得的特权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

    可这同样代表着,事件的严重性再次提升。

    讽刺的是,这么多年以来,救主会的阴影一直悄无声息地在沿海地区发展,特事处竟然一无所知,到最后,竟然是被绿日这种边境恐怖组织给捅出来的……

    可以预想,在暗中一定有人不断地在捂盖子,为他们打掩护,让它们能够茁壮成长……

    更令人头疼的是,边境异种这种东西不是鸡鸭和猪羊这种随便喂点草根就能够茁壮成长的生物,它们对环境的要求甚至比部分保护动物要更加的苛刻。不论是空气还是食物,甚至是所处的深度都会影响到它们的发育和生长。

    除了天文会如今已经封闭了的巨型生物试验机关‘存续院’之外,能够有这种能力的机构简直寥寥可数。

    而恰巧在其中,就有一个组织以豢养边境异种的能力而出名……

    “——归净之民。”

    近乎呻吟一样,傅处长揉着脑袋,吐出了这个名字:“妈的,这一次可摊上大事儿了。能确定么?”

    “不是有个现成的试验品么?”

    艾晴抬了抬下巴,看向笼子里的啼蛇升华者,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如果真的是那帮疯子的话,你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所有归净之民在借用外力完成升华的瞬间,灵魂中就会被打上他们上主的烙印。从此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和肉体在内,一滴血、一片肉都归于最终之主。

    在地狱的至福乐土之中,不论是信徒还是使者,一切活物都不过是储备粮而已,一旦被判定丧失价值,便是上位者在夜宴之上大快朵颐之时……”

    说着,她看向傅处长,傅处长的表情变化,许久,无奈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随你吧,稍后我会签字的。”

    于是,艾晴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向槐诗招了招手。

    在旁边摸鱼正爽的槐诗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周围,确定艾晴在叫自己之后,就本能地有些不安。

    “那个老铁啊……”他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想过去,“就算我是天文会的一块砖,但每天搬来搬去的也不合适吧?”

    “放心,不叫你赴汤蹈火。”

    艾晴指了指他口袋里的祭祀刀:“把那个东西给我。”

    槐诗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刀拿出来,调转刀柄递给她:“小心点,这玩意儿很邪门。”

    “D级的边境遗物而已,有所风险也在承受范围内。”

    艾晴满不在意地拿出一张手帕,裹住刀柄之后拿在了手中。离开槐诗手之后,那东西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不断地震颤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

    艾晴一手撑起拐杖,自轮椅上起身,另一只手握着刀,面无表情地上前,隔着牢笼,刀锋钉进了啼蛇升华者的喉咙。

    啪!

第五十一章 牧场主

    啪!

    就好像摔碎了一个装满水的气球。

    鲜血喷涌。

    可血色落在刀锋上,又迅速地消失不见,被刀锋彻底地吸入其中。随着血液的沃灌,刀锋上的缺口迅速地增长,复原,就好像时光逆转,到最后,青铜的刀身上竟然浮现出了金黄色的华丽纹路。

    从路边摊上的假冒古董,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艺术品。

    看上去精致地好像用生命所铸造一样。

    艾晴后退了一步,不顾刀锋上传来的暴戾饥渴鸣叫,冷漠地将刀从啼蛇地喉咙上拔出来,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还给了槐诗。

    “姑且还算好用,虽然胃口大了点,但应对有血气的活物还算凑合——这种违禁物流通到市面上会有不小的麻烦,你小心保管吧。”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傅处长,“毕竟……针对危险物品进行收存也是天文会的职责。”

    如是公然地将这一把威胁程度绝对在C级以上的边境遗物强行定为了D级,然后又以收存的名义归为天文会所有。

    一倒手,这玩意儿就姓槐了……是不是过分了点?

    来不及反对,傅处长就听见了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那一具渐渐失去生气的尸体上,温度还未曾散去,可是却再没有鲜血从伤口中喷出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缕缕自四肢百骸中窜起的黑烟。

    黑色的烟雾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样,一寸寸地覆盖了啼蛇升华者的尸体,就好像将它吞入了腹中。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声响起。

    每一次咀嚼声响起,尸体上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地啃食一样,到最后,黑雾无声消散。

    在层层枷锁之中,只剩下了一具惨白的骸骨。

    不论是灵魂还好,血肉也好,乃至骨髓,都已经彻底地消失无踪。哪怕是丢进锅里熬汤熬在长时间,恐怕只会得到一盆沸腾的开水而已。

    就连钙质都稀少到没有再吸收的余地。

    一阵微风吹来,它就悄无声息地消逝为一团粉尘。

    短暂的‘宴会’就这样在所有人呆滞地神情中结束了。

    “那么,接下来现场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艾晴平静地向着傅处长颔首:“我会向上层提交请援报告的,届时还请社保局和特事处多多配合。”

    傅处长沉默许久,干涩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收拾现场就是特事处的事儿了,得益与艾晴有始有终地风格,槐诗再一次享受到了专车接送地待遇。

    好像当领导去外地考察一样,到了地方开个会,然后带着土特产,给他怎么来的再怎么送回去。

    “对了,明天下午来一趟。”

    在走之前,艾晴跟他说,“有快递给你。”

    什么快递?

    东风吗?

    槐诗瞄着刚刚才用导弹洗地的轮椅小姐姐,没有敢多问。

    总之,好像就好像叮的一声,一个任务就做完了。装备+1、素材+3、经验+5……好像还顺带埋了接下来主线的伏笔什么的。

    他的心中依旧有诸多疑惑,不过好在,很快他就有办法了。

    槐诗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那么,究竟是哪个幸运的小伙伴会得到请自己吃午饭并回答自己问题的机会呢?

    “啥玩意儿?”

    半个小时后,新海最近最火的全雀宴馆子里,柳东黎喷出了刚刚倒进嘴里的茶,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归净之民啊,怎么了?”

    槐诗一脸懵逼。

    柳东黎喘了半天才回过气儿来,压低声音问:“你能确定是至福乐土,归净之民?”

    槐诗才点头,就看到他向自己拱手,张口欲言。他赶忙把老柳的手压下来,“别急着华佗三连啊老铁,归净之民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非法宗教团体。”

    柳东黎的解释言简意赅,如今他正擦着冷汗后怕呢:“朋友,你篓子捅得怎么这么大的?那都是一群神经病。”

    “是吧?”槐诗了然地点头:“我看过啊……”

    柳东黎怒得又给他后脑勺一下:“你正经点好么兄弟,这一次处理不好,不止是你要玩完,搞不好整个新海都没了!”

    “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概念啊。”槐诗想了半天,问:“和绿日哪个厉害?”

    “……”

    柳东黎被他这奇葩问题堵了半天,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思绪还是想着怎么把这玩意儿的思路给矫正过来。

    “这不是……一个范畴。”

    他吭哧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跟槐诗言简意赅地解释,只能摊开了说:“这么讲吧,绿日是一帮反社会神经病,但主要就是针对天文会搞一搞袭击,你懂吧?”

    槐诗想了半天,一拍膝盖:“你是说梁山好汉,对吧?”

    “……大概从性质上差不多吧。虽然梁山好汉和绿日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杀上东京,夺了鸟位,然后哥哥做大皇帝,二哥做二皇帝,我做大将军什么的,所以归根结底,其实是内部斗争。”

    柳东黎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我们再说归净之民吧,但性质要比绿日更复杂。”

    “恩恩,继续。”槐诗点头悄悄记小本本。

    “他们的根据地在边境之外的地狱中,一个叫做至福乐土的地方。就算是天文会抓不到坐标,也没有办法一锅端,这些年他们搞风搞雨,搅出了不少事儿,据说曼彻斯特就是这么没的……但归根结底,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他们自己,是他们背后的东西。”

    听到曼彻斯特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地名,槐诗还愣了一下,很快,又被柳东黎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所崇拜的,是天文会根据先代会长的预言所测算出的【二十四个毁灭要素】之一,称之为神也不为过的东西——【牧场主】。”

    “毁灭要素?”槐诗愕然:“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牛逼的东西要叫做牧场主?他养牛么?”

    “……差不多吧。”

    柳东黎麻木地说:“之所以被称为毁灭要素,就是在天文会的评定之中,有概率、有能力或者有资质能够毁灭现境的东西。

    不是核弹那么温柔的东西,而是更加扭曲的质变和颠覆,简而言之,将现境彻底变成地狱的力量……

    你当做灭世大魔王就没错了。

    像祂这么吊的,据说还有二十三个,目前所公布出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中之一的残骸你可能已经司空见惯了。”

    说着,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槐诗好奇地探出头,看向午后苍蓝的天穹,白云朵朵,其中混杂着鱼群的踪迹,它们出没在云间的珊瑚之中,向着大地投下了一缕荡漾的水波。

    他先是茫然,然后困惑,紧接着,陷入了惊愕。

    “等等,珊瑚云?”

    “没错。”

    柳东黎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确切的说,应该称之为旧盖亚,代表着被毁灭的旧世界……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你知道知道,目前天上飘来飘去的那些珊瑚云是它的尸体就对了。

    牧场主、天国、吹笛者、旧盖亚、灰衣人、黄金黎明……在目前公布的九个毁灭要素之中,牧场主排名第一。

    根据目前暗地里流传的消息,它甚至牵涉到一六五零年旧神灵们集体陨落的秘密,背后的水深不可测,足够淹掉十万个你。

    怎么样,现在怕了吧?”

    “……”

    槐诗沉默许久,抬起手,“请问,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天国?”

    柳东黎困惑地看了他半天,“啊,是天国没错,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意思,是天堂没有错,具体详细情报就不是我能知道的范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就问问。”

    槐诗尬然一笑,总觉得这个词儿自己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挠挠头:“你还没说,为什么牧场主要叫这个鬼名字?”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食物链吧。”

    柳东黎挠了挠头,拿起筷子向着槐诗所见的一切画了一个圈,最终扎在刚刚端上来的麻雀干锅里,挑起一只雀腿:

    “你看,在归净之民那群神经病看来,这个世界就是一条巨大的食物链,贯穿了现境、边境和地狱。

    就好像羊吃草,人吃羊一样,倘若圣职者将信徒视为羊群而自诩为牧羊人的话,那么在这一条畸形的地狱食物链的顶层,统帅着所有牧羊人的人,不就是牧场主么?

    在神灵的本质被地狱所扭曲之后,牧场主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邪神了。

    整个世界对它而言都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牧场,一切生灵都不过是祂的食粮。

    而归净之民所追求的,就是在这个食物链最终的收缩和循环中和他们的神明融为一体,成为牧场主的化身……实际上,所谓的至福乐土,对于牧场主而言,只是一个餐盘,而他们不过是为牧场主清洗餐具的工具而已,甚至这些工具本身也是可食用的环保材料……就像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将酱烧麻雀腿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现在,你懂了吧?”

第五十二章 《如何成为升华者:从入门到入土》

    十分钟后,槐诗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黑暗势力盯上了?

    “凭什么啊!”槐诗悲愤拍桌:“我特么就踢了他两脚,他至于这样么?”

    “可不止呢!我看得清清楚楚。”柳东黎抬起手指纠正:“你不但掰了他的小指头,扯了他的头发,抢了他的盒子,还踢了他的裤裆,而且踢了两脚!我要是王海,我肯定不放过你。”

    “你还打了他一闷棍的事儿怎么就忘得这么快了?”

    “放过我吧,我只不过是一个牛郎而已。”柳东黎得意地眨巴着眼睛:“你看,弱小无助又可怜。”

    “还秃。”

    槐诗补充了一句。

    “你可够了啊!我头发已经长出来了!”柳东黎气得把假发都摘了,凑过来指着自己惨烈的发际线,“看到没有,看到了吗?已经长出来了!”

    “没事儿,长得快,掉得也快。”

    槐诗甚至懒得看一眼,闷头吃饭。

    别说,这鸽子烧得还蛮好吃的。反正是柳东黎请客,他也不客气,又叫了一只来炖汤。

    似是察觉到槐诗低迷的心情,柳东黎把烟掐了,把端上来的菜推到槐诗旁边。

    “用不着害怕,只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而已,又不用你去正面刚牧场主。别小看天文会啊小鬼,你的靠山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粗大腿,就算是牧场主降临现境,也会被重新打回祂的至福乐土去。真要你上场,肯定也是对付几个小喽啰而已。”

    他建议道:“你要觉得不行的话,干脆就辞职咯。”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啃着鸽子腿,直到干干净净地骨头被丢进了碟子里,他扯了一张纸巾擦手。

    “不,其实我不是害怕。“他说,“只是……有些火大。”

    “嗯?”

    “牧场主再厉害,也用不着我去操心,对吧?”槐诗抬起头,认真地说:“可为什么,只是想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会这么难呢?”

    柳东黎愣住了,沉默无言,许久,摇头叹息。

    “因为生活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槐诗。”他说,“有的时候,升华者看似会有比常人更多的选择,但有时候,大家其实都没得选。

    总会发生一些你始料不及的事情,让你痛苦和不安,但你得去试着接受。不论是你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这都是你生活。”

    “当你成为升华者的时候,或许你已经告别过去的生活了,槐诗,只不过你还停留在过去而已。”

    他看着少年,神情复杂:“倘若你只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的话,其实很简单,连我都能帮你做到——换个名字和身份,你可以抽身而退,在另一个城市里重新开始。”

    槐诗不假思索地摇头,“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你的家只有一栋空屋子而已。”

    “那也是我的家。”少年平静地回答,“有它在,不论我在外面混得有多狼狈多像一条狗,至少还能做一条家犬。

    如果没有它的话,那么我就只能做一条野狗了。

    柳东黎沉默。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顿饭吃完之后,柳东黎又在厕所里磨蹭了鬼长的时间,不知道究竟涂了多少生发膏之后才出来。

    结完账之后,他问槐诗去哪儿,可以捎他一程。

    “你又买车了?”槐诗震惊。

    “租的。”

    柳东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席,发动了引擎,车开到了路上。他看着外面的路,忽然开口说:“我要走了。”

    “恩?”

    “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打算出去玩两年,这两天终于把东西收拾好了。”他按下车窗,又点了烟,“今晚凌晨的飞机,金陵出发。”

    “打算去哪里?”

    “先去美洲,据说那些联合体的自由城市里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柳东黎说起了自己漫长地旅行计划:“接下来大概会去罗马或者埃及,等钱花完之后再回来吧。”

    “哦。”

    槐诗挠了挠头:“一路顺风。”

    柳东黎摇头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伸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纸袋子,丢进了槐诗怀里。

    “这个给你。”

    槐诗接过了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个扁平的方盒子,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上面的标志,顿时不可置信起来。

    “你哪儿搞到的?”

    “以前一个罗马朋友送的,忘在箱子里,一直没开,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翻出来,可现在大家听歌都用手机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柳东黎说,“你要喜欢就拿着听吧。”

    “那我就收下了。”

    槐诗愉快地挑着眉头,拆开盒子上的塑封和cowon的商标,展露出其中巴掌大小的音乐播放器。

    黄铜色机身,和上侧手动调节的双控制旋钮……爱不释手。

    甚至比得到那一把边境遗物更令他觉得愉快。

    在这个大家都开始习惯手机的年代里,已经很少有人会想起过去这种叫MP3的东西。就好像和CD机一起被时代抛弃了一样,除了少部分发烧友之外,很少有人会再留意这种过去的东西。

    而存留下来的价格也越发地高昂。

    只是这么一个播放器,已经顶的上一把不错的手工琴了。

    倘若是其他等值的礼物,槐诗还未必会接受,但柳东黎选的东西让他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再说了,几百万的车都给他搞坏了,再收个一万多的播放器,良心上的负担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就当霸王洗发露的回礼吧。

    回头看着副驾驶上眉开眼笑的少年,柳东黎浑然不知这货的内心究竟在活动个什么鬼,只能摇头感叹:

    “还是年轻好啊……”

    最后,汽车停在了石髓馆的门口,槐诗下车,心满意足地将播放器装好,挥手道别:“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再说吧。”

    柳东黎飒然一笑,挥手道别:“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汽车离去了。

    槐诗目送着老柳的影子消失不见,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努力摇头驱散了那一丝离愁。

    不能再愁了,再愁可就GAY了……

    只能祝老柳一路走好吧。

    实际上,一回到家,他就又开始愁了起来。

    乌鸦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套了一层口罩当白大褂,脖子上还缠着一个微型听诊器,翅膀还卷着一管墨绿色的药剂。

    “来,身体检查!”

    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副眼镜,戴在了鸟喙上,声音温柔又妩媚:“让姐姐康康你发育得正常不正常……”

    如果不是一只乌鸦的话就好了。

    难道是我的显卡有问题么?

    槐诗叹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摊平了,任由她如法施为。

    实际上和医院里简单的物理检查没什么区别,几乎变成了每天的惯例。体重和身高的测算,以及抽血倒进了什么奇怪的试剂里进行检验。

    以槐诗接近于无的炼金术知识来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需要去看。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有比其他任何测试更直观的感受。

    他的发育已经开始提速了。

    如果原来的过程是缓慢加速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奔上了高速公路,开始横冲直撞,野蛮生长。

    每天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增强,骨骼生长的麻痒和阵痛已经好几次将他从梦中惊醒了。

    这两天肌肉生长的酸痛过去之后,他又开始感觉自己心跳时不时有些紊乱,总是感觉到内脏和四肢传来的幻痛。

    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已经长高了四厘米,以前衣服的尺码已经快要被淘汰了。

    而且如今,他的细胳膊细腿儿竟然竟然也看得见肌肉轮廓。

    尤其是双手,指甲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现在平均每天剪一次指甲,每一次指甲被刀切碎的时候,他就能够嗅到幻觉一样的硫磺味儿。

    根据乌鸦所说:这是特化增强的副作用。

    因为他的提升方向似乎是感知型,所以就算生长结束,肌力恐怕也不会提升到太过夸张的程度。

    而作为补偿,部分关节肌腱和骨骼获得增强,神经的反应速度和内脏的负荷能力会进一步的提升,而最重要的是眼、耳、嗅觉和触觉上的增强。

    在乌鸦的评价中,这种感知型是最适合生存的类型,看得远,闻得多,听得广,而且爆发力强,跑得快……简直好似一条老狗,滑不留手,如果不配合特殊的道具的话,根本抓不住。

    再配合上自己不断死来死去死出来的’死亡预感’,槐诗感觉到时候自己简直能苟到天荒地老。

    只是有一个缺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的脸色越来越白,看上去越来越像小白脸,还是扑了粉的那种。原本晒黑的手臂如今竟然莹白如玉,连皮肤下的血管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就令憧憬硬汉风格的槐诗分外不适。

    “太娘炮了一点吧?”

    他对镜自揽:“就不能正常一些么?”

    “看上去药剂的效果不错啊。”

    乌鸦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摘下了眼镜,“按照这么发展下去,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入土了。”

    “啥玩意儿?”槐诗警觉。

    “嗯?我有不小心说了什么吗?”乌鸦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入土’?”

    “你大概是幻听了吧?”

    乌鸦移开视线,似是无奈地叹息:“这是发育期常有的症状,和青春期一样,总有一些让人羞愧的事情发生……你要习惯它。”

第五十三章 浮士德(上)

    寂静的书房里,艾晴沉默地凝视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升起的光在空气中交织成无形的屏幕,显露出一个端坐在工位上神情呆板的男人。

    她说,“我想要查询我递交的报告进度。”

    片刻的沉默之后,呆板地办事员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回答道:“你的增援申请已经批准,遵照所在国升华者管理法,已向东亚社保局进行了传达,一个工作日之内会得到批复。

    铲除现境威胁是每一个监察官的义务,请继续保持对时局的关注,并在事件得到解决之前保证情况不至于恶化。”

    转达……

    艾晴叹息。

    近几年,随着边境之外的压力渐渐变弱,联合国对天文会的权利开始进一步地进行了限制。如今在主权强势的国家境内,她这样的一线监察官已经连武力部门都没有资格保留,人员编制也越发地稀少,从原来的行动机构渐渐向观察机构演变。

    对于五常越发的强势,统辖局选择了让步,将日常的武力行动将交予所在国进行代理,以避免产生主权纠纷。

    不,应该说,是统辖局内部的主权派和边境派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么?

    随着五常的代理人开始要求更多的权利和资源,矛盾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去特事处上班了吧?

    但对这种涉及毁灭要素的事件,依旧持有这种保守态度,已经可以说是放纵了吧?还是说,想要放任事态恶化,到最后出来收拾局面呢?

    可能性太多了,难以猜测。

    她揉了揉眉心,不再继续思考这种见鬼的问题,开口问道:

    “那另一份申请呢?”

    办事员对电脑进行了操作之后,抬头回答:“你所递交的《遗物申请书》已得到批准——”

    说着,他从旁边的真空管道里抽出了一份表格,检视上面的内容和批复:“所申请边境遗物为编号1752,威胁度S级的侵蚀物·浮士德。”

    他抬头说道:“你将被获准对其询问三次,请遵循相关条例并着重阅读第六条、第七条、第十九条,完毕请确认。”

    一份文本出现在艾晴的手机上。

    按照惯例,姑且还是看了一眼,她说:“完毕。”

    办事员颔首,手指在空中轻点了几下,凭空拉出了一个文本框,转向艾晴:“请读出下列文字,并保证遵守。”

    艾晴平静地读出了上面的文字:“我将保证对边境遗物·浮士德所说的一切保持警惕与怀疑,我将保证对浮士德的询问会保留在事件范围之内。

    我将保证遵循戒律。

    我将保持理智,并在必要时放弃人身自由,接受技术部的管制与人格矫正,以上。”

    随着她读完的瞬间,文本框上出现了她的签名,紧接着,化作了一张A4纸,落入了办事员的手中。

    “三个问题,请谨慎使用。”

    办事员拿起旁边的印章,盖下。

    啪!

    红章落在纸面上的清脆声音好像戳破了一个水泡一样,在室内回荡开来,那无形的声音却仿佛卷动了空间,令一切如水波一般波荡。

    授权通过,现界展开。

    转瞬间,艾晴竟然有一种置身与滑梯或者跑车之中的失重感,可紧接着,那古怪地感觉戛然而止。

    手机投影出的屏幕已经消散。

    在寂静的室内,无声出现了一个幻影,缓缓凝结成了实质。

    边境投送。

    【B·I·F·R·O·S·T】,若是将这个简称直译的话,可以称之为‘彩虹桥’。

    缠绕在现境之上的三大封锁之一,也是天文会为了防止世界被毁灭所建立的三个安全阀中情报传播最为广泛的一个。

    它最直接的功用之一,便是依托架设在现境之上的数十万条通路和无数中转站,随时随地将任何人投放在现境的任何角落之中。

    虽然为了防止被滥用而制定了诸多限制,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紧急事件中最为常用的一种移动方式。

    钢铁铿锵的声音响起。

    来自铁甲。

    那是是一个分辨不出年纪的人,胡须覆面,身披着沉重的甲胄,手扶炎型大剑,髨发结辫的头颅上铭刻着一层一层重重叠叠的刺青。

    苍凉而雄壮。

    可那他的面孔却令人心悸,不止是被针线所缝住的双目和灌入铁水而后干结成块的双耳,哪怕是张开的嘴唇中也没有舌头存在的痕迹。

    不看,不听,不言。

    这便是边境遗物·浮士德的看管者,同时也是在遗物失控或者违规操作时斩下使用者头颅的保险栓。

    他一手扶着大剑,一手端着一本庞大而沉重的书籍,钢铁的封面和锁扣,好像层层束缚。随着无数铁链的松脱,锁扣打开了。

    一阵粘稠液体沸腾的声音里,无数文字从其中飞舞而出,好像苍蝇一样地在空中没头没脑地乱撞。

    到最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佝偻地老人,随一落地,便剧烈地呛咳起来,肺腑好像一台过时的引擎一样,竟然喷出了火星、黑烟以及丝丝缕缕的漆黑液体。

    那些东西还没落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回到了书中。

    “呼——”

    那披着罗马式长袍的老人缓缓地直起腰,撑起拐杖,轻声感慨:“总算舒服一点了……难得的自由啊,是谁召唤了我吗?”

    他环顾着四周,满是阴翳的诡异眼眸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在艾晴的身上,露出了嘲弄地笑容:“啊,有趣的半成品,一个破碎的灵魂。

    瞧,我上次怎么说的?小贱人,我们又见面了。”

    说着,他凑上来,近乎放肆地嗅着艾晴头发上的气息。

    “处女的芬芳啊,真可惜,明明已经成熟了呐?结果却无人采摘吗?”他停顿了一下,咯咯怪笑起来:

    “还是说,无人问津呢?人生一世,若是无从领略两性之间的美妙,未免太过凄凉,需要我来帮帮你吗?”

    啪!

    电击枪的声音一闪而逝。

    老人痉挛倒地,跪在了轮椅的前面,剧烈地抽搐着,许久,不知是舒畅还是痛苦地僵硬抬头:“哦哦哦……这样地感觉,是在向我宣告主从权利吗?向一本书?哈哈哈,太可怜了吧。”

    说着,浮士德咧嘴,露出嘲弄地笑容,展开双手。

    “——恶魔·浮士德,应召而来,请提问吧,我的……‘主人’,倘若您能承受那一份抵达全知所必要的代价。”

    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披甲人握紧了剑柄。

    戒律一,任何问题不会得到正面回答,但仍需付出代价。

    戒律四,不得向浮士德所要任何东西。

    戒律九,不可向浮士德询问涉及范围太广的问题,也不可直接寻求答案,唯一妥善地方式是进行侧面印证,以减轻代价。

    艾晴闭上了眼睛,不顾恶魔放肆地笑声,开始思考。

    许久,睁开眼睛,发问:

    “救主会如今的行动,究竟是否处于自身的意愿?”

    浮士德怪笑着,伸出手,展开手掌:“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一枚奥德修斯金币,你随身的那一枚。”

    艾晴皱起眉头,看向披甲人,披甲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反对。

    根据问题,浮士德会向提问者索取他们周围的东西,甚至不局限于自身以及自身所有物之内……在大部分时候,代价的多少会根据答案的难易程度而浮动,但有的时候总有特例。

    浮士德总会向提问者索取对于他们意义重大的事物,譬如家人的生命、譬如孩童的献祭、譬如牺牲等等。

    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不计其数。

    否则天文会不会让披甲人看守这本书。

    在代价超过限度之后,他会直截了当地砍掉提问者的脑袋,避免浮士德说出答案达成交易。

    一枚奥德修斯金币,还在范围之内。

    艾晴沉默片刻,从脖子上摘下了那一枚锁在银链之上的金币,递了过去,并没有再说什么。

    浮士德得意地大笑起来,捧着金币,贪婪地舔舐着,就好像渴求着上面黏着地汗水和体味那样地,一口将它吞入了腹中。

    然后,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回答了她的问题:

    “——恰如飞鸟不能阻挡风暴那样。”

    也就是说,王海之后,还有人在操持着这一切,酝酿着什么计划么?

    艾晴皱起眉头。

    对她而言珍贵无比的东西只换来这么一句话,哪怕早有准备,也感觉到分外地不快。

    她沉默了许久,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住愤怒。

    再次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他们的计划,会导致深度地狱·魔都出现变化么?”

    “啊,有趣的问题。”浮士德笑了,环顾着四周:“让我想想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什么?我应该取走什么东西呢,不,我应该留下什么让你刻骨铭心地痛楚呢?”

    很快,他的视线落在墙壁之上。

    那一副被防尘布盖着的相框上。

    他回头,看着艾晴铁青的脸色,满意地笑了:

    “我要它。”

    持剑人没有任何反应。

    艾晴沉默着,手掌死死地抓着扶手,白曦的皮肤下面,血管在愤怒地搏动着,许久,她闭上了眼睛。

    “拿去。”

    浮士德大笑,打了个响指。

    相框开始燃烧,防尘布落在地上,舞动的火焰之中,依稀能够窥见一个怀抱着孩子的侧影。

    就好像捧着全世界的珍宝一样。

    她向着镜头露出灿烂地笑容。

    笑容消逝在火焰中了。

    “……回答我。”

    艾晴轻声说,“回答我的问题,浮士德。”

第五十四章 浮士德(下)

    “如您所愿的那样。”

    浮士德兴奋地手舞足蹈,畅享着那一份甜蜜的痛苦和愤怒,张口,大声咏唱着宛如诗篇的话语:

    “一场仪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只飞鸟的眼睛与一万条毒蛇!

    在一座灵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处地狱中蜕变,因此灭亡。

    重生地阴影依附双翼,蛰伏地飞鸟将飞上天空!”

    啪!

    是扶手破碎的声音,在愤怒地紧握之下。

    艾晴咬着牙,没有说话。

    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只换来了一首没有屁用的预言诗?

    大发诗兴之后,浮士德神清气爽地捋了一下头发,抬起头,俯瞰着那一双眼瞳,就好像能够窥见冰层之下的狂怒熔岩那样,咧嘴微笑。

    “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艾晴没有说话。

    浮士德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直到她终于平静,发出最后地疑问。

    “……天文会,会有人因此失去生命吗?”

    浮士德挑起了眉头。

    他撑着拐杖,向前,凑近了,仔细地端详着艾晴的脸,欣赏着她恢复平静地神情,静静地看着,直到自那一双眸子中窥见了对答案地渴求,才露出了恶劣地笑容。

    “你想知道嘛?”

    他咯咯大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想知道吗?你真得真得很想知道吗?”

    艾晴没有说话。

    “你本应有更好的问题才对,是什么让你软弱了呢,小女孩儿?”浮士德惊奇地欣赏着她的面孔,得意洋洋:“我知道你想问谁,所以无需拐弯抹角,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近乎玩笑地代价:

    “——我要你的眼泪。”

    “办不到。”

    在寂静中,艾晴冷漠地看着他:“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你注定得不到回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浮士德大笑,窥见人心地魔鬼在嘲弄着自己的主人:“为何还会关心自己以外的人呢,小姑娘,你难道不是在憎恨着这一切吗?你憎恨升华者,又憎恨没有力量的人,憎恨强者,又憎恨软弱的人。

    你憎恨拥有幸福者,可失去一切的人却也无法获得你的怜悯。

    你的憎恨真得有必要么?”

    “得了吧!”

    他狞笑,揭开了最后的伤疤:“你最憎恨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艾晴没有说话。

    恍若未闻。

    “你会永恒痛苦,不得解脱。”

    浮士德咧嘴,毒蛇一般分叉地舌头自从嘴中搅动着恶毒地唾液:“没人能够拯救你,小姑娘,你的心早已经留在了地狱里,留在了甚至恶魔都无法生存的孤独之地!”

    “——你会永恒痛苦,正如你永恒孤独!”

    “如果只是孤独和痛苦而已的话,难道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吗?”

    艾晴终于抬起了眼睛,轻声说,“既然你开心够了的话,下面就该轮到我了——”

    那一瞬间,浮士德瞪大了眼睛。

    弯下了腰。

    错愕地凝视着自己的腹部,那一把没柄而入的匕首。

    匕首拔出。

    璀璨的神圣光芒自匕首的脊上浮现,将一滴滴漆黑的鲜血蒸发,嗤嗤作响。

    这就是她精心准备地道别礼物。

    嘭!

    他的身体动荡起来,再一次崩溃,一点点地化作墨迹的蚊蝇,被拉扯回了那一本剧烈翻动地书里。

    “滚回你的地狱里去吧,浮士德。”艾晴漠然地看着他,“享受你那奴隶都会怜悯地永生和全知去。”

    “不,我会期待——”

    在苦痛中,恶魔最后向尘世投来嘲弄地一瞥:“下一次你我相见时,你所付出的代价……”

    人影消散了。

    披甲人扶着剑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涉嫌损坏边境遗物,可艾晴未曾违背任何戒律。

    于是,书页合拢,枷锁再临。

    他被封住地双眼似是看向了艾晴,许久,收回了视线,转身化作幻影离去。

    寂静中,书房重新回归了寂静。

    许久许久。

    忽然有电话的声音响起。

    来电显示——未知。

    电话执着地响着,就好像等待着她的回应一样,直到她伸手按下接听键。

    “哪位?”

    “小晴吗?是我啊,戚问,戚三叔你还记得吧?”

    电话里传来和煦的笑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抱歉抱歉,忽然打电话,我这个闲人没有打扰到你吧?

    听老太爷说你在新海,我还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不来我这里坐一坐?”

    电话中的老男人感慨道:“正巧你表哥前些日子刚刚从美洲回来,你们年轻人肯定有不少共同语言,要多多来往……不如明天我让他去接你,来我这里吃顿饭怎么样?”

    “……”

    艾晴沉默地倾听着,忍着胸臆之间的不快和阴沉,实在受够了那个倚老卖老地家伙。

    “戚先生,吃饭就不用了,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一家人,不要搞得这么生分嘛。还在生家里的气啊?血浓于水,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冤仇啊。”戚三叔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实在气不过,三叔给你陪个不是好不好?

    老爷子再过几个月就是百岁大寿了,不要再跟他怄气了。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老爷子总要问,小晴回来了吗?小晴回来了没有啊?给你打电话,你又总是不接——工作再重要,有家人重要么?

    况且,当年老爷子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么?你看,最后你爸爸还是升华成功了的,连你也有了源质觉醒的趋向……”

    卡啪。

    艾晴手中的钢笔裂开了一道缝隙。

    寂静中,艾晴的眼眸垂下,再也难以掩饰那种渗入骨子中的阴沉和愤怒。

    任由电话里的那个人喋喋不休,许久,直到他闭上嘴为止。

    “戚先生,无聊的家常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就这样吧。”

    她说,“最后,请你记清楚,我叫艾晴。”

    “——艾叶的艾,天晴的晴。”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沉默中,戚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老爷子有句话时常跟我们讲——不回家的孩子,是要在外面吃苦的。”

    忙音传来。

    电话挂断了。

    艾晴平静地放下手机,面无表情。

    如果好消息像是鸽子一样总是迟迟不到的话,那么坏消息就像是乌鸦,总会成群结队而来,然后不断地抛下恶臭的粪便,留下一片让人作呕的残局。

    它们会在一处爆发。

    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在你最不希望的地方。

    如今,不止是来自归净之民的工作问题和浮士德所留下的恶毒寓言,来自家族的压力也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堵在了她的面前。

    哪怕这一份压力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对自己作为傀儡的珍贵程度早有认知。

    不论从家族的立场和她个人的判断上都不会任由自己游离在阴氏之外。

    在没落接近百年之后,如今的阴氏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可距离原本的显赫地位已经遥不可及。想要光复昔日的荣光,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相较国外那些传承长久的贵族,几十年恐怕都可以说短暂,忍辱负重上百年之后回到权力巅峰的例子比比皆是,

    当然,尸骨无存者更是众多。

    这是一场倾尽一切的漫长豪赌,每一个筹码都是关键。也就是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一个族人不论是正房还是旁支,都是珍贵无比的消耗品。

    更何况,如今艾晴已经成为了天文会的监察官,哪怕还只是新人,背后隐藏的权力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够达到惊人的程度。

    可以预见,阴氏已经准备参与到这一场天文会内部代表五常的主权派和代表边境的边境派之间的斗争中。

    说不定已经下了注。

    而自己,又将在他们的计划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强行驱动着自己疲惫地大脑进行着运转,在漫长的沉默之中,艾晴竟然开始羡慕起教授那个死胖子。

    至少他在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找得到大量的热量。

    不像是自己,只能一次次地往咖啡里加进甜到让人发腻的方糖。

    令她警惕的并非是家族,至少现在还不是家族。

    而是这一通电话。

    它所代表的又是什么意义?

    一个警告?一个挽回家人的温情通知?还是其他?

    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毫无道理地,她有了这样的预感:戚问所代表的,恐怕并不只是阴家才对。

    哪怕阴家这么些年对他多有扶持,但用脚后跟想一想,戚问那个一手掌握着诸多潜在能量的老鬼怎么会听话到连这种事情上谄媚地去**家的脚后跟?

    他的目地真得如此简单么?

    就算言辞再怎么恳切,她依旧从戚问的身上感觉到一丝其他的意味,就好像隐藏着什么一样。

    就连那些看似诚恳地劝说,好像也在试探着什么。

    哪怕她一直未曾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但也知道戚家在这个渐渐没落的小城市里有多大的能量。

    近乎当年的槐家那样。

    明面上戚家这些年以来一直以航运和物流为主,但在暗中,恐怕还少不了走私的勾当。

    但这种事情少见么?

    可以说司空见惯,说出去简直烂大街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沿海这么多航线不走私,那还是人么?

    这种事情拦不住,以戚问的老辣,肯定也不会亲身下场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那么,他究竟在试探什么?

    想要从自己这个近乎摆设一样的监察官身上得到什么?

    她沉默地思索着,许久,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不论如何都必须将所有的隐患进行一次排查了……

    除此之外,必要的防备也要提上日程。

    沉思过后,她拿起了电话。

    “你好,市立图书馆档案管理室,哪位?”

    “教授么?”

    艾晴问,“除了救主会的调查之外,帮我搞清楚戚家的这几年所有动向,加急。”

    电话那头传来书写的沙沙声,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好的,已经记录备案,价格还是老规矩,加急件要上浮百分之三十,没问题吧?”

    “随你,我只要结果。”

    “一天时间。”

    教授如是回答,于是,电话挂断了。

    艾晴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可内心之中的不安却越发地浓厚。

    许久,她闭上眼睛,疲惫叹息。

第五十五章 当断则断

    古意盎然的办公室里,戚问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电话中语气那样衰朽,只是略显苍老而已,斑驳的白发梳理地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笔挺,眼眉硬朗,不怒自威。

    此刻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快,只是揉了揉眉心,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办公桌后面,那个吃橘子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抬头,随口问道:“爸,她怎么说?”

    戚问的神情平静,“她还年轻,不懂事儿,将来就知道家里有多好了。”

    “那就是不识抬举咯?”

    年轻人冷笑,“当爸爸的是个废物,当女儿的还是个瘸子,真以为她能当上监察官是靠自己么?要我说,爸你也不用为一个早晚要嫁过来的赔钱货身上浪费什么感情……啧,要不是老太爷的意思,这种残次品白给我我都不要。”

    嘭!

    戚问的茶杯在他面前摔碎了,热水飞溅,几乎将他吓得跳起来。

    “闭嘴,废物!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太爷的意思是你能揣摩的么!”

    戚问睁大眼睛,怒视着他:“救主会的事情也是你能搀和的吗!竟然和那群神经病勾搭在一起,还留下了把柄和那个祸患!你是怕我被你气死的不够早吗,戚元?”

    “……”

    戚元愣了半天,嘴硬着说,“我这不是也想帮家里的忙么?”

    “闭嘴!何洛?何洛进来。”

    戚问猛然顿了一下手里的拐杖,一个精悍的男人就从门外走进来。

    “送这个败家子回家。”戚问冷声说:“在风声过去之前,他哪条腿敢出门,就打断哪条腿!”

    “爸,这你就过分了吧?”

    戚元不忿:“凭什么我赚点钱就好像捅了天大的窟窿一样?最先和他们搞在一起的不是你吗?你怕什么啊爸?那贱女人早晚要给你端茶倒水,难道她还敢得罪我们吗?”

    戚问气得已经不想理他了,闭上眼睛。

    很快,戚元就被他的保镖好说歹说地拽走了,只留下何洛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神情依旧平静,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戚问揉了揉眉心,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深沉样子。

    “是救主会那边的事儿?”他问。

    “这两天王海一直藏在郊区,行踪鬼祟,好像在联系什么人。”

    何洛说,“少爷被他蒙骗,好像还下了什么悬赏。虽然痕迹都被我清理掉了,但救主会惹出来的麻烦恐怕会牵连到我们。”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找我说想要见你——”

    何洛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王海的话:“他说,他身怀受洗者的旨意。

    按照吩咐,我告诉他,老板在养病,谁都不见。他就走了。”

    戚问垂下阴翳地眸子。

    “很好。”他说,“很好。”

    寂静里,戚问的手指敲打着拐杖,似是自言自语:“几十年以来,新海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为何总是这么多事呢?

    盼了那么多年,槐家倒了,然后阴家来了,好不容易阴家走了,救主会又开始藏在暗中纠缠不清……”

    他眯起眼睛,轻声呢喃,“一个又一个地,都想让别人去做自己的马前卒啊。”

    何洛没有说话。

    戚问也不需要有人来解答。

    就好像在计较着什么艰难的抉择,他的神情不断变化,时而阴沉,时而狰狞。

    直到何洛靠前了一步,打断了他的思索,不顾他恼怒的眼神,低声说:“老板,当断则断。”

    “……”

    戚问冷冷地看着这个追随了自己多年的副手,许久,许久,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了眼睛。

    “那个到处乱打听的牛郎呢?”

    “昨天已经处理掉了,尸体沉进了海里。”何洛回答:“下面人问清楚了,是他自己的私人行动,和天文会无关。”

    戚问的神情稍微平静了一些,“阴晴,知道当年的事情么?”

    “那件事儿处理地很干净,没有留下首尾。”

    何洛回答,“事后我找人下了失魂引,所有牵涉在内的人都会逐渐源质沸腾,就算不早死也要变成傻子,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有任何证据。”

    寂静里,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许久,戚问抬起了眼瞳。

    “那就了断了吧。”

    他的神情阴冷,“当年和他们合作就是一个错误,否则不至于遗祸至今。明天,不,今晚你就走一趟,把所有关于救主会的手尾全都清理掉,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戚家虽然小,可也不是什么神经病都能来随便拿捏的……”

    “好。”

    何洛点头,“阴晴那里呢?”

    “……我们不用动手。”

    戚问眯起眼睛,“目前当务之急是把我们从里面拔出来,抽身退场……新海就要变天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在这个火坑上蹦跶多久。”

    傍晚的时候,槐诗收到了快递。

    确切的说,是一辆没有标牌的车停在石髓馆门口,打电话叫槐诗出门之后,甩下一个箱子就走了。

    “昨日快递的风格就是这样,保质保量保证速度,但服务态度就别强求太多了。”

    乌鸦站在桌子上,爪子在一排手机上滑动着,各种槐诗认不得的APP上,列表不断地更新,商品五花八门,而结算货币更是乱七八糟。

    不断地有叮的一声响起,好像外卖接单一样。

    有了基础的工具之后,她最近似乎一直在制作各种药剂。

    名义上说是努力工作补贴家用,但具体赚了多少钱槐诗是不清楚,只听见她每天喊入不敷出生活辛苦什么的。

    鬼才信……

    槐诗提着箱子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只看到桌子上的几个坩埚正咕嘟咕嘟地响着,不断有各种颜色的气体飘起,如果不是顶上一百瓦的大灯泡,他简直怀疑自己走进了什么疯狂炼金术师的实验室。

    “说实话,也就是没条件才会这么土,只能靠烧瓶和烧杯。”

    对此,乌鸦表示嫌弃:“目前的预算连一台好一点的离心机和溶液结晶器都买不起,更不要说无尘室的布置和裂解炉一大堆东西了……”

    看过她的需求清单之后,槐诗只觉得这货要在自己家下面开一个化工厂,脑壳疼:什么时候你们炼金术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啊!

    “别傻了,烧杯和坩埚这种只能用来糊弄初中化学课的玩意儿能和几百万几千万的专业设备比么?”

    乌鸦回头看了他一眼:“炼金术的本质,就是烧钱,不充钱你怎么变强?”

    槐诗悲愤:“冲了这么多我也没见自己变多强啊!”

    “那就说明你冲得不够,再充点啊,连一辆法拉利都没充你还敢说你氪了金?”乌鸦翻了个白眼,示意槐诗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中午的时候,它把槐诗铤而走险带回来的赃物,那几个啼蛇的角给卖掉了。

    据说品相都挺不错,干脆选择以物易物,从对面的手里换了不少材料回来。

    在检查了一下之后,乌鸦满意地颔首:“不错,这样的话,你接下来补全药剂的材料和和圣痕所需要的部分主要材质就可以凑齐了。”

    “就这些?”

    槐诗低头,看着箱子里那些密封在瓶子里的各种鬼东西。

    几瓶颜色各异的粉尘,一块结晶状的晶体簇,几块黑不溜秋的铁矿石,以及各种好像从植物中萃取出的液体……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是虹烬,以前北欧人会把自然产生的空间转移现象称之为彩虹桥,这就是在现象结束之后残留的天然材料,作为调合剂而使用的上等素材。

    这个是缄默者之证,看着是矿石,其实是源质聚合物。

    只有人在遵守誓言和信托将某个秘密守卫一生之后,才能够在死后有几率出现的珍稀物,可以说是意志和忠诚的结晶。能够有拇指这么大,看来那个秘密确实不得了呢。

    至于矿石,就是很常见的一些边境的阴铁和霜银,反而是最便宜的。

    这些都是在帮你制作圣痕时必不可缺的材料。”

    乌鸦介绍着,最后看向槐诗放在桌子上的祭祀刀:“不过,主要的材料,反而是这个玩意儿。”

    祭祀刀被它看着,好像恐惧一样发出了颤抖的悲鸣,不断地试图从鞘中跳出逃走,但被她的爪子稍微一踩,就不动了。

    只是凄叫着,仿佛祈求她的怜悯。

    明明是威风无比的饮血妖刀,可现在看来,却活像是实验室里待宰的小白鼠。

    乌鸦忽然问,“槐诗,你还记得圣痕是什么吗?”

    “嗯,我记得你说的是……凝固的奇迹?”

    “对,没错,所谓的圣痕,其本质便是无形的奇迹被赋予实体之后的称呼。”

    乌鸦微微耸肩,“虽然这些奇迹往往都会带来灾厄就是了——不过期盼从地狱里找到的奇迹能够带来幸福的人脑子一定不正常吧?

    而边境遗物之所以特殊,不仅仅在于它们的功用和在地狱,更因为它们都是深渊奇迹的产物,称之为另类的圣痕也不为过——”

    听到这里,槐诗终于明白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要拆了一辆车,搬出发动机,给我造一台小绵羊,是吧?”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拆了东墙补西墙嘛。”乌鸦挥了挥翅膀,似是信心十足:“放心,其实用到的不算多。

    我把剩下的东西凑一凑,这把刀大概还是可以继续用的……吧?”

    槐诗懒得再说什么了。

    只能心中祈祷到时候给自己的圣痕不要太坑,要求不高,只要她别把基础功能拆出来当DLC卖就行。

    隔三差五预售就算了,回头再出一个黄金收藏版,谁受得了啊?

    “对了,那是什么?”

    槐诗指向角落,那个浮现出奇怪地图的水盆,依稀能分辨出是新海的地形,就在一处偏僻的地方,一处光点无声地明灭着。

    “哦,那个啊。”

    乌鸦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是王海现在藏身的位置啊。”

第五十六章 所谓命运

    先是茫然,然后一愣,紧接着是震惊。

    “啥玩意儿?”

    槐诗吓得跳起来,凑过去端详着水盆之中宛如鸟瞰的景象,分辨出郊区之中某处颓废厂房的样子。

    不可置信。

    “王海就在这里?”

    “是呀。”乌鸦反问:“通过事象分支的墨水进行标记而追踪的水印法而已,难道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槐诗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可你也没问啊。”

    乌鸦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十足无辜。

    槐诗忍不住想把这破鸟儿抄起来捏死算了。

    “你这分明就是二五仔啊!”他恼怒地拍着桌子,“你看你一天吃我家的米,住我家的房,偷我家的电,用我家的网,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就算了,你明明知道这孙子想要弄死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哦?”乌鸦好奇地看着他:“如果我早些时候告诉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废话,当然是喊人去搞定他啊!”

    “天文会?还是特事处?或者说两者一起?”乌鸦诡异地笑了起来:“不过,你有想要怎么解释,他们会藏在那个地方么?”

    槐诗张口欲言,却被打断了。

    “不不不,我不是指你获取他藏身位置的方法。”

    乌鸦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水中的倒影:“而是,你如何解释,为何曾经属于你家的产业会变成归净之民的老巢呢?”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水盆:“你说这地方,你这玩意儿……是我家的?”

    “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啊。”

    乌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为何我这个外人都会比你清楚啊?不,应该说这是稍微调查一下产权就能够了解的事情吧。”

    “没错。”

    她说:“如今王海藏身的地方,就是曾经槐氏海运的货物中转仓库之一。换而言之,十几年前属于你家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归净之民饲养边境异种的‘斋戒圈’。”

    随着的话语,无数陈旧的纸张从地下室的空中飞过,落下,汇聚在槐诗的面前,整整齐齐地化作一叠。

    “我能够理解你的困惑和茫然,但这确实是从你家的这些旧档案之中所得出的结论。”

    槐诗沉默地将那些纸张翻开,一页一页地。

    这些确实是堆积在他家里库房中的东西没错,落满灰尘,长满霉斑,丢弃在什么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被人遗忘。

    乌鸦说得没错,那里确实曾经是槐家的产业之一,一个用来中转的货物仓库。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槐诗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回忆,可童年的记忆实在有太多的缺口,太多模糊不清的东西。

    那一场高烧之后,很多东西都在渐渐地褪色……

    但这好像又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自从他记事开始,家里的产业似乎就开始飞速地衰败。哪怕曾祖父那一代富有惊人,但如今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座老房子而已。

    槐家曾经的产业那么多,就算是偶尔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奇怪吧?

    只不过是比较倒霉而已。

    就像是一直以来的自己一样。

    可是,却为何会感觉到愤怒呢?

    “他妈的……”

    他轻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应该去愤怒什么。

    寂静中,乌鸦伫立在刀柄上,怜悯地看着他。闪烁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了,落在墙壁之上,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

    “让我来给你上第二课吧,槐诗。”

    她的声音变化,不似往日的轻佻和戏虐,而是变作庄严,仿佛冰川和铁的碰撞,带着阵阵低鸣“

    “——命运无从主宰,但它的对象却有所区别。”

    “命运?”

    “对,命运。”黑色的飞鸟说,“有的人去选择命运,而有的人被自己看到的艰难和恐惧所慑服,止步不前。

    他们只能等待被命运所选择。

    虽然后者也没什么不好,但海中的浮萍被卷入风暴的时候,又如何有资格责怪自己的运气呢?”

    槐诗沉默许久,开口问:“前者就一定能够幸福吗?”

    “谁知道呢?”乌鸦平静地回答,“奋力一搏未必能改变任何结果,但至少死得坦荡,不是么?”

    “……”

    槐诗沉默。

    “你无需痛恨自己,毕竟曾经的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但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

    乌鸦说:“倘若你对过往的一切并不在意,你大可以视而不见,让这一切继续沉没在黑暗里。

    我保证,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倘若你真得想要知道曾经在你、不,在你的家里发生了什么的话,你必须亲自去面对这一切。”

    漫长的寂静之后,槐诗忍不住想笑:“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也都不会回来。

    就好像命运不会改变一样。

    就好像那本命运之书。

    尘埃已经落定,记录在其中的东西,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乌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可至少你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不是吗?”

    死寂之中,槐诗闭上眼睛,疲惫地叹息。

    许久,许久,他睁开眼睛,起身,从椅子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之后,将天文会配发的手枪,检查扳机、枪身和弹夹,将手枪塞进腰部的隐蔽携行枪套里。

    最后,拿起了桌子上的祭祀刀,挂在腰带的锁扣上。

    “先给我用一下。”

    槐诗拉上了夹克的拉链,“我去去就回。”

    “恩。”

    乌鸦挥了挥翅膀,“一路顺风。”

    在出门的时候,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桌子上的信封。

    “那是什么?”

    “那个啊。”乌鸦看了一眼,“中午的时候有人来过了,不过没进来,只在外面的信箱里放了这个东西,我想应该是给你的吧。”

    槐诗拿起信封,晃了晃,里面好像装着什么铁片,有些分量。

    打开信封之后,从里面就划出了一把钥匙,落在了槐诗的掌心。

    一把黄铜色钥匙,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并不像是开启防盗门或者是什么保险箱的珍贵物品,就是随处可见的廉价锁头配备的类型而已。

    那一份微弱的地重量却如此熟悉,槐诗几乎记得上面每一个齿的位置。

    那是他琴房的钥匙。

    “傅依?”

    会送这把钥匙过来的人,恐怕只有她了吧?毕竟滥用学生会的权力查学生的家庭住址什么的,还挺有她风格的。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槐诗端详着那一把钥匙,忽然有些想笑,“又逃课了啊,那个家伙……”

    他想了想,将它重新挂在了口袋里的钥匙串上。

    从未曾有这么一瞬间,他能够如此确定,这一段突兀地假期是会结束的。

    他的生活会再一次开启,再一次回到那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再一次地开始练琴、摸鱼和想象未来的幸福时光。

    回到属于自己的病友俱乐部去。

    “谢谢。”

    他给傅依发了一个微信,没过一会,那边就发过来一个表情,赫然是槐诗站在牛郎会所前面犹豫的那张照片,上面还P了两个闪烁地七彩大字。

    ——加油!

    “所以说,发我表情的带头大哥果然是你么?”

    他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该笑。

    关掉了手机屏幕,推开了大门。

    槐诗,出发了。

第五十七章 就是你了,小火龙!

    黑暗中,一片静寂。

    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微弱的光照亮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好像在沉思一样,眼眸低垂着,倾听远方的声音。

    许久,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戚家出卖了我们。”

    他轻声呢喃,“但这无所谓……像是戚家这样的墙头草,本来就不值得信重,背叛,也在预料之中。”

    “比起这种不值得去在意的盟友,反而是一个无能地下属更让人头疼。”

    咀嚼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如同一张大口,缓缓开启,吐出一个赤裸的消瘦躯壳,在地上剧烈地呛咳,发出了惨烈的哀鸣和哭叫。

    许久,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像是狗一样地匍匐在地上,扑到了那个人影的前面,奋力地磕着头。

    “上主垂怜,上主垂怜,上主垂怜……”

    他哭喊着哀求,“是我太膨胀了,是我,都是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寂静里,没有人说话。

    上主似是沉思。

    许久,缓缓摇头。

    “不,王海。”

    他说,“倘若猎犬的丰收得益于猎人的指示,那么走狗的失败同样也要归结与上司的疏忽,这是我的错误。”

    “错估了你的轻慢和狂妄,毕竟,你对真正的世界一无所知。”

    王海僵硬在原地,好像受不了阴暗中的寒意,剧烈地颤抖起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呜咽地声音。

    “上主垂怜,上主垂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我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不,你并没有失败。”

    上主缓缓摇头,平静地说:“实际上,你圆满地吸引了天文会和特事处的注意力,纵然没有搅动风波,但也已经达成了最低限度的目标。

    之所以招至绝罚,乃是源自你心中对圣神的轻慢。”

    他伸出手,抚摸着王海的头颅,“你被凡人的通货所迷惑,对真正的力量毫无尊重,你对真正的神明也未曾给予信仰和忠诚。

    你,不可造就。”

    “……”

    王海的身体颤抖着,感觉到那一只手掌上传来的寒意和恐怖,甚至难以尖叫出声,只是在寂静中,滴泪横流。

    喉咙里,奋尽全力地发出哀鸣。

    “上主……垂怜……垂怜……”

    “圣神从不残酷,王海,信者也要心怀悲悯。”上主俯瞰着他,“倘若你恳请我的怜悯,那我就将怜悯给你,还有力量。”

    说着,那个影子缓缓自椅子上起身,蹲下,与惊喜地王海对视着,自怀中取出了一柄匕首,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王海的笑容僵硬住了。

    “你费尽周章所祈求的,不正是向那些天文会的活尸复仇么?”上主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不过如今看来,假手他人,怎么也比不上自己亲自动手更好吧?”

    上主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在毁灭到来之前,你还有漫长的时间来做选择。选择驯服地死亡也好,选择顺从神明的恩赐也罢,这都是圣神对你的最后慷慨。”

    他说,“要是之后能够吸引一点注意力的话,就尽情地蹦跶吧。反正,秋后的蚂蚱,也就这点用处了。”

    “倘若在死亡之前能够得偿所愿,也不负圣神对你的仁慈。”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瘫在地上汗如雨下的王海。

    那一柄漆黑的匕首,无声地倒映着寒光。

    远远地,槐诗看到一辆漆黑的车从高墙之后开了出来,走远了。车里好像坐了什么人,但是贴着反光贴纸,他看不清楚。

    他蹲在树荫里,悄悄地望着远处寂静的仓库,看了很久看不出什么来。

    毕竟中转仓库占地庞大,从外面看也就能看到一座高墙和一座一座地货仓,隐约能够分辨出员工宿舍、一座二层的办公楼以及各种杂乱堆积已经开始褪色的集装箱。

    郊区这附近,连什么高层建筑都没有,也谈不上居高望远,真想看到什么恐怕必须得进去才行。

    偷鸡不能。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槐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乌鸦给的喷雾剂,均匀地往身上喷了一层。

    边境异种的嗅觉通常要远超犬科生物,有得甚至还有红外视觉,真要避过这种东西的鼻子和眼睛就必须要炼金药剂的辅助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经过了乌鸦提炼和配方修改的去味喷雾而以,屏蔽红外线的功能是没有的,但只要不被看到就行了。

    确认浑身每一个角落撒匀了之后,槐诗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扒拉着墙上转头的缝隙,翻过了高墙。

    幸亏走之前在储物室里找到了防割手套,否则就要在墙上的铁丝网和玻璃渣上狠狠地喝上一壶。

    落地之后看到左右无人,他松了口气,趁着晚上九点多钟的夜色,钻进了那个酷似办公楼的地方。

    只有两层的办公楼并不大,零碎有几个科室,但都没有人,门都没怎么锁。

    这个中转仓库不知道多久没有业务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东西。

    槐诗在灰尘之中搞了一个灰头土脸,却什么都没找着。

    从窗口悄悄往外看,能够看到灯火通明的仓库和旁边的员工宿舍,恐怕真要找的话,就要去那里才能找得到吧?

    只不过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分外奇怪的白色制服,想混进去就很麻烦。

    按道理来说,这种体力工种是会避免支付上任何白色或者不耐脏的色彩,可这里看起来却好像完全不同。

    白色的外套过分宽大,甚至还带着一个兜帽,只有胸前一个没见过的噬身蛇标志。

    槐诗看了半天,锤了一下手掌心:

    好,想办法搞他娘的一套!

    那么,目标就很关键了……

    他在窗户后面的楼里藏了好久,才看到有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墙根处,撩起了下摆解开裤带,就开始随地大小便。

    “哇,这么不讲公德心?”

    槐诗目瞪口呆,借着微光看到对方不可描述的部分,忍不住怜悯叹息:“就是你了,小火龙……”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悄悄地从房子另一头翻过去,可刚跳出窗户,就感觉到迎面有一束光正面打在脸上。

    槐诗愕然抬头,就看到另一个同样靠在墙角撒尿的保安。

    藏得怎么这么隐蔽的!

    那一瞬间,两人对视在一处。

    “谁?!”巡逻地保安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从腰上摸警棍:“哪儿来的贼?”

    “别误会!”

    槐诗心思电转,不等他喊人,便抬起手阻止道:“我是福音班的!”

    “啥玩意儿?”保安一愣,好像听过这玩意儿,旋即狐疑:“真的假的?不是明天才来么?”

    “当然是真的啊,不信你看!咚恰恰,咚恰恰……”

    说着说着,槐诗一言不合就扭了起来,走三步退两步然后开腔唱道:“进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儿比咱亲娘强,哈利路亚上天堂~”

    两步上前,走进了,槐诗骤然飞起一脚,把保安踹到墙上,不等他从墙上落下来,就张手一把劫灰捂过去,全部给他塞嘴里。

    保安翻了个白眼,顿时晕厥了过去。

    “这一把的分量起码四五千,你可赚大了。”

    槐诗拍了拍手上的碎末,无奈摇头,扯着他干脆重新跳回了房间里去,等他再翻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套上了他们那一套见鬼的白色制服,腰间挂着警棍,手提着手电筒。

    倘若带着兜帽的话,俨然便是另一个保安了。

    不凑近看谁都看不出来。

    只能庆幸归净之民的企业文化搞得好啊,福音班子轮流转,连赞主秧歌儿都是同一套不带换的。

    幸亏自己还记得福音二人转的调子,否则今天不就白瞎了么?

    槐诗吹了声口哨,提起手电,晃晃悠悠地向着中转仓库的中心晃去。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没什么异常的情景发生,看不到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只有那些穿着白袍的家伙进进出出,有的还躺在宿舍里抠脚打手机游戏。

    正常地过头了。

    倘若不是忽略掉这一身见鬼的衣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什么工厂一样。

    整个中转仓库太大了,他漫无目的的瞎逛着,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标和收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王海究竟是不是藏在这里。

    直到他的脚步在西南角的那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仓库外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

    看到了手中渐渐汇聚的劫灰。

    那是游离在空气之中的散逸源质,充斥着绝望和死亡的残渣。

    有人死在这里。

    一瞬间,他汗毛倒竖,甚至不止一个!

    在圈禁之手的吸引之下,它们不断地汇聚而来,在槐诗地手中,很快就攒了小小的一撮。槐诗愣了一下,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发现那些散逸地源质确实是从仓库中而来。

    随手把攒下来的劫灰踹进兜里,他开始寻找到进入的入口。

    整个仓库都被从内部封死了,好像除了外面的那一扇大门之外,难以进入。可是槐诗却在仓库地背面找到了一扇离地大概四米左右的换气窗。

    就在他思索着找点什么东西垫脚爬进去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丝异常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当他回头,掀开那一扇盖在垃圾上的门板时,便看到了被藏在下面的尸体……

    他愣住了。

    那是另一个保安?

第五十八章 水往低处流

    刚死不久,血还在往外流。

    槐诗蹲下身,疑惑地凝视着面前的尸体,随手从垃圾堆里抽出跟棍子来拨弄了两下:胳膊断了,背后有刀创,捅破了肺部,致命伤在喉咙上。

    干脆利落,几乎一劈两半。

    很快,槐诗放下了手里的棍子和门板,重新将那一具尸体盖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换气窗,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转身,估摸了距离差不多了,奋力向前狂奔,一跃而起,踩着墙壁向上挪了三十公分。

    正好够到了墙上的管道。

    只不过当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印和另一个印在那里的暗淡脚印重叠在一起。抬头撑起身体向上时,就看到了印在窗户边上灰尘中的指印。

    有人进去过。

    而且体质和自己差不多,都是经过二次发育的升华者,否则就可能是国内什么赛事的急行跳远冠军,可能还要带室内攀爬的奖项才行。

    仓库里寂静地悄无声息。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槐诗悄然落地,看向四周,只看到一堆又一堆的箱子,还有地上的电线,电线延伸到了前面,没入到墙壁里。槐诗只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铁门后正源源不断地吹出阴冷的风。

    他深受感受了一下,确实是阴冷的风没错,这破玩意儿是个冷库。

    再鼓起勇气之后,他钻进去转了一圈,结果只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猪肉,如果说唯一有什么发现的话,恐怕只有两具还没冻硬的尸体了。

    明显是被随意丢进来的。

    伤口的痕迹和外面那个保安一摸一样,同样狠辣地一击致命。

    槐诗伸手,拔出了祭祀刀,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经过半天和空气斗智斗勇之后,他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自己快要冻成傻逼了。

    以及,凶手可能早走了。

    他走出冷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嚏声在仓库里回荡了许久,竟然没有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看样子除了尸体之外就是一座普通的厂房而已,可此刻,他手里的劫灰却在飞速涌现,短短的几分钟机已经攒了差不多大半口袋了。

    漂浮在这里面的散逸源质浓度高的惊人。

    时刻散发着痛苦和绝望,几乎让整个仓库内都变成了鬼屋一样阴暗的氛围。一般人到了这里可能待不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也就只有槐诗这种沙雕为了收集劫灰还专门到处找塑料袋。

    反正那些已经破碎的源质就是从这里散逸出去的。

    必定会有源头。

    就在槐诗经过反复测算和实验之后,终于找到了它的来处。

    实际上根本不用刻意测算,墙上那么大一条缝谁都看得清楚,原本隐藏在墙壁后面的隐秘空间如今却没有封死。

    虹膜+指纹的验证没有任何效果。

    不论怎么说,那么大一条死人胳膊卡在滑轨上,地上的冷柜再推也推不过去吧?

    这么大一个入口放在眼睛前面,他愣是靠着劫灰的浓度找了半天才发现,槐诗再一次对自己的调查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门后是一片昏暗的空间。

    跨过地上的尸体,一路向前,就能看到一道向下延伸而出的楼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在寂静之中,他无声地向前摸出,隐约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影子,顿时紧张地拔出了手枪,小心翼翼地凑近了。

    可就在他的手枪顶在那个人的后脑勺上的时候,那个人却好像朽木一样向着正前方倒下,摔在了地上。

    早已经失去生命。

    崩!

    祭祀刀和来自身后黑暗里的匕首碰撞在一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人趁着槐诗被吸引注意力,藏身在黑暗中试图背刺,却没有料到槐诗身上还有死亡预感这种BUG技能。

    瞬间的碰撞,槐诗转身,猛然蹬地前冲,在近乎无光的黑暗里,顶向了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所谓的盲斗也是有所技巧的,不,应该说黑暗中的冷兵器格斗更为恰当一些。人的关节、手持武器的方式乃至招数都是有所限制的,倘若对此熟稔的话,在兵刃碰撞的瞬间,对方的位置、所持武器的姿势乃至架势甚至都能够猜得出来。

    虽然看似惊险,但归根结底,则是宛如抽鬼牌一样残忍地推理游戏。

    只不过,有些人已经将过程化作了本能。

    一片黑暗中,两人相撞在一处,同时抬肘格开了对方持枪的另一只手,紧接着匕首和祭祀刀再次碰撞在了一处。

    如墨的漆黑里,不断地有火花毫无规律地从空中飞迸而出。

    那是刀刃碰撞时的冷酷迹象。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选择了开枪,而是试图尽量无声地将对手解决。短短几秒钟的争斗,兵器已经数次碰撞,直到最后,双方同时从黑暗中找到了对方的所在,转身踏步,奋力劈出了一刀。

    祭祀刀和匕首再出碰撞在一处。

    一缕火花自铁的摩擦中迸射而出,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二人,还有他们脸上的面具。

    一个戴着小猪佩奇。

    一个戴着小马宝莉。

    一瞬间,死寂到来。

    原本你死我活的杀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难以言喻地浓厚尴尬。

    “……”

    沉默中,对面的小马宝莉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嗽了两声:“真巧啊。”

    “恩。”槐诗点头,“真巧。”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之中。

    “……”

    在看不见尽头的对视中,对面的人再次问道:“怎么称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槐诗昂然答道:“叫我‘淮海路小佩奇’就行了,你呢?”

    “幸会,幸会。”对面自我介绍,“沪太路小宝莉。”

    于是,气氛又双叒叕尴尬了起来。

    完全打不下去了。

    虽然没听过什么沪太路小宝莉,怎么这股子骚味儿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槐诗沉默了好久,开口问:“吃了吗?”

    “吃了。”小宝莉点头。

    “散步呐?”

    “嗯……”

    又是两句没有营养地对话,或许是清楚了对方的来路和自己差不多,或许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小宝莉率先提议:

    “那咱们走着?”

    “恩,走着。”

    槐诗后退了一步。

    两人缓缓地将刀收起来,分开距离,背靠着墙壁,保持着最大的戒备,同时伸手示意对方先请,把后背要害露出来当然更好。

    然后,发现对面都不傻逼,也太好糊弄。

    只能齐头并进。

    莫名其妙的……等槐诗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一个队友?

    在短暂的楼梯上,两人不咸不淡地扯着一些没有养分的客套话,然后费尽心思地想要打听是从哪儿跳出来一个抄袭自己人设的家伙。

    直到最后,两个人的脚步停在了楼梯的尽头。

    两条岔路,一条向上,好像通向其他地方,一条向下,通往地下的更深层。

    小马宝莉环顾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槐诗身上。

    “上?下?”

    意思不言而喻,既然彼此之间难以信任的话,不如就此分头行动。

    但究竟是上还是下呢?

    槐诗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就是向上咯?

    小马宝莉挥了挥手,走向了向下的路,却没想到槐诗跟在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顿时愕然:“你不是说人往高处走么?”

    “所以说,有些时候,不妨做一杯肥宅快乐水吧。”

    槐诗诚恳地回答,说出了什么好像很有哲理的话。

    开玩笑,自己的调查能力那么弱鸡,找个被开的隐藏门都要十来分钟,要是单独走的话,说不定重要物品从自己眼前飘过去他都不知道。

    星际玩家真是太悲伤了。

    还不如找个人来一起,反正大家都是贼,槐诗自己什么赃物都不要,还能帮忙搭把手,只要个情报共享很合理吧?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里太阴森太黑他有点怕……

    “你确定?”小马宝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算了,别碍事儿就行,拿到的东西我先挑。”

    “全给你。”

    槐诗挥手,对赃物和归净之民的家底儿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来找人的,倘若能够查清这群家伙为什么会藏在以前自己家的仓库里的话就是意外之喜了。

    就在前进之中,两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前面有人。

    或者说,终于看到一个好像是门房一样的地方了。

    在窗户之后,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房间,炉子上烧着卤煮,电视机上正放着歌舞。看守在这里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窗户,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吃零食。甚至没有去看角落里的监控屏幕。

    小马宝莉拔出了刀,然后又被小猪佩奇按了回去。

    “别这么粗暴好吧。”

    槐诗叹息,“我来我来……”

    他重新套上兜帽,端起保安的警棍和手电筒,走过去敲了敲窗户,正准备重操福音秧歌的旧业,就看到炉子上的锅中,那一颗在卤煮里缓缓起伏的人头,还有几只炖到香酥肉烂的胳膊腿……

    门房内的保安回过头来,可槐诗数次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叹息一声。

    拔出了祭祀刀。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粗暴一点比较好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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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448/ 第一时间欣赏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作者:风月所写的《天启预报》为转载作品,天启预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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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