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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焚化炉

    十秒钟之后,槐诗平静地坐在门房里,熄掉了炉子里的火,把金光闪闪地祭祀刀从干枯地尸体上拔了下来。

    小马宝莉进来逛了一圈,对刚刚槐诗的刀法啧啧称奇。

    而槐诗则端详着门房后面的通道,随口问道:“老柳啊,这后面藏得是什么?”

    “应该就是他们的斋戒圈了吧……”小马宝莉随口说道,旋即被吓得跳了起来,“我操你怎么知道是我?”

    槐诗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就随口一问,毕竟我认识的人里这么骚的不多。”

    “咳咳,我也就随口一说。”小马宝莉无辜地看着他,“老柳是谁?”

    “一个秃子。”

    “你够了啊!”

    两人在门房里互相对视着,许久,柳东黎无奈地移开视线。

    “你究竟是什么人?”槐诗问。

    “如你所见,一个牛郎。”柳东黎耸肩,“兼任天文会四等治安武官等一堆七零八碎的职位……”

    “嗯?”槐诗愕然,“啥玩意儿?”

    “算是绕过规定设置的双重保险吧。”

    小马宝莉脸的牛郎坐在椅子上叹息:“在部分敏感地区,天文会引用的是双重监察制度,两位监察官一明一暗,前者接入纠纷,而后者负责如实记录,并且在前者不方便的时候进行暗中调查……就好像这一次的归净之民一样。

    一方面来说,我是艾晴的考官,负责审核她是否能够公正地使用监察官这一份权利,另一方面,我也是保镖兼打手。但为了避免直接部署升华者而引起敏感问题,所以只能绕个弯,你懂吧?”

    “所以你就犯事儿了?”

    “差不多。”

    柳东黎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儿结束了我就真撤了。为了避免我的年终考评通不过,你得装作不知道才行,我这边也在报告上说你天生神力不会武功,大家互相帮个忙怎么样?”

    槐诗警惕地看着他:“不帮忙会被灭口吗?”

    “不帮忙的话你就要把我送你的礼物还回来……”

    “我帮,我帮!”槐诗瞬间露出笑容:“真是的,咱俩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这么生分的……回头我再送你两套霸王!”

    “……”

    柳东黎很努力地忍着把这个小王八蛋就地击毙的冲动。

    “对了,那艾晴的成绩究竟通没通过?”

    “第一年就过了好么。”柳东黎在面具之后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里还牵扯到深度地狱·魔都的话,我早就闪了,哪里还用得着遭这罪。”

    “还有,魔都是什么?”

    “回头问艾晴去!我说得已经够多了。”

    柳东黎起身,不想跟他掰扯了,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之后自己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儿过。

    花了点时间搞定了监控之后,他拿着从门卫衣服上搜出来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后面的门,只看到一堆被打开的箱子堆积在墙角,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

    像是腐烂的味道。

    进入了这里之后,槐诗就感觉到不知道多少散逸源质向着自己汇聚而来,原本用来装劫灰的袋子瞬间变得鼓鼓囊囊。

    空气中漂浮的绝望近乎令他窒息。

    那些死亡的记录绝对是从这里飘出去的没有错。

    可出乎他的预料,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看守。

    “为什么人这么少?”

    柳东黎环顾着四周,闷声说:“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要撤退了……外面的周边人员姑且不论,真正的高层恐怕都已经跑路了吧?”

    说着,他走进了房间的最深处。

    简直就像是一个广场。

    丝丝缕缕的深渊沉淀荡漾在空气之中,散发着常人难以抗拒的猛毒。

    地上铭刻着难以理解的纹路,好像是什么祭祀的现场一样,就连槐诗怀中的祭祀刀都开始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槐诗步入其中,除了正中央布满血渍的高台之外,周围只剩下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每一块都有商场大门的大小,错综复杂地竖立在庞大的广场中。

    可明明是镜子,却倒影不出两人的身影,看上去诡异的要命。

    “这就是斋戒圈。”

    柳东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归净之民用来在现境饲养边境异种的方法,看到那些镜子了么?其实都是经过仪式之后被赐福的笼子,通往一个个单独地被称为镜界的地狱。

    他们通过镜子将边境异种从地狱带回来,然后在镜界里养大,通过血肉饲养,最终得到听命于自己的猎食者……如今,所有的笼子都空了。”

    啪!

    有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子好像踢倒什么东西,察觉到他们看过去的视线,转过身,踉跄想要逃跑,可紧接着就被槐诗按倒在了地上。

    “饶命!饶命!”

    那个痴肥的胖子趴在地上,颤抖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只是负责烧锅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脖子上挂着好几条款式不一样的金链子,手臂上带着各种镶金或者玉石的镯子,就连十个指头都带满了各色戒指。

    可明明身上挂满了各种珠宝,甚至就连鞋子看上去都像是高等手工活,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贼,根本和身上那些昂贵的饰品搭不上边。

    被槐诗按住,他便哆嗦了起来,胯下甚至散发出一股腥臊味,已经尿了出来。

    “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会烧锅炉,他们干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是想要活命啊,饶了我,饶了我……”

    槐诗皱起眉头,正准备问话,却察觉到柳东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前方。

    那里有一扇小门。

    “别、别动我的家人……”

    那个胖子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有什么冲我来,冲我来,她们是无辜的,不要动我的老婆和女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柳东黎没有说话,快步上前,奋起一脚。

    嘭!

    门被踹开了。

    露出后面狭窄的空间。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锅炉,火焰在里面跳动着,浓烟不断地顺着烟筒升起,热得人受不了。

    可敞开的炉膛中,除了烧到通红地碳和煤以外,便是几团依稀分辨出是手足肢体的焦炭,已经快要烧成灰烬了。

    当槐诗的目光移开时,才看到,奢侈品、奢侈品、奢侈品……

    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几乎挂满了每一个角落。

    被剪开当做床单的高档西装,塞着锅碗瓢盆的名牌挎包,串起来挂在墙上的昂贵手表、项链、手镯、堆积如山的钱包……

    只有角落里有一张脏兮兮的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贴满胶带的充气娃娃,旁边还有两个芭比小人儿,被打扮地精致又可爱。

    那个胖子尖叫了起来,奋力挣扎,挣脱了槐诗的拉扯,爬起来,手足并用地扑到床上去,将那个充气娃娃和小人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着,回头说着什么求饶地话。

    槐诗张口想要问什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只有柳东黎走上去,挽起袖子,将那个胖子扯起来,不断地询问着什么,甚至动用了自己的能力,许久,沮丧地松开手,将那个死胖子丢在了地上。

    “没用的,已经疯了。”

    柳东黎烦躁地点了根烟,“妈的,和这群神经病牵扯上的就没什么好事儿。”

    “那就走吧,不是还有一条岔路么?”

    槐诗有些受不了了,转身想要离开……鬼使神差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个胖子的手指,确切的说,是右手的食指。

    然后,愣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柳东黎察觉到他没跟上来,困惑回头:“走啊,怎么了。”

    “你……先去吧。”

    槐诗沉默了许久,“我有点事情,稍后就跟上你。”

    柳东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问话,可是看到少年的眼瞳,却问不出来了。

    他从未曾从槐诗的脸上看到过那么平静地神情。

    平静地让人不适。

    就好像那一层外壳后面藏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一样。

    “我在门口。”

    柳东黎转身走了。

    寂静里,槐诗倾听着他的脚步远去了,走进了那个焚化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那个戒指……”

    他低头看着胖子右手的食指,看着那一枚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那个戒指,你哪儿得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哭号地疯子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在身后,向后躲闪着:“我捡的,都是我捡的!”

    嘭!

    他的脑袋砸在了墙上,挤扁了他的充气老婆,肥胖的脸几乎变形了,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问你——”

    槐诗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个戒指,你从哪儿得来的!”

    在剧烈的碰撞中,那个疯子错乱地尖叫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烧锅炉的,饶过我……饶过我……”

    槐诗闭上了眼睛。

    手掌捂住了那个疯子的嘴。

    再次睁开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已经遍布疯狂地血丝。紧接着,漆黑地劫灰自从掌心之中涌现,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最后一次,他俯下身,凝视着那个疯子的面孔:“戒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个人瞪大了眼睛,提泪横流,张口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直到槐诗一只手拿起他掉在地上的两个‘女儿’,一个一个地捏成粉碎。

    在他的眼前。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

    那个人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为什么!我只是老老实实烧锅炉而已啊!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他们都说是不要的啊……我只是想……只是想给她们一些礼物……”

    槐诗松开了手。

    那个疯子发狂一样地扑上来,想要掐他的脖子,却被他一脚踢开了,到最后,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几个娃娃地残骸,绝望抽泣。

    “对不起。”

    槐诗垂下眼睛,走上去,扯着他的手,粗暴地将那个戒指拽下来,转身离开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你还好么?”

    角落里靠墙抽烟地柳东黎问。

    “挺好的。”槐诗看着掌心里的戒指,将它装进口袋里。

    他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轰!

    那一瞬间,剧烈的爆炸骤然从他们上层传来,地动山摇,无数碎片从顶穹中剥落,砸了下来,将空空荡荡的镜子压成了碎片。

第六十章 纳迦

    剧烈地晃动中,好像有炸药在上面爆炸了。

    他们能够听见,远方有枪声不断地响起,好像有什么人在不断地进攻这里。震动和轰鸣不断地从地下空间响起。

    槐诗和柳东黎对视了一眼,想起了那一条未曾探索的岔路,向着上层拔足飞奔。

    当他们从那一条向上的岔路走到尽头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死尸。

    似乎这里才是整个祭祀场运营者们集会的地点,宽敞的办公室里装潢地无比华丽,但此刻辉煌的廊柱和布满浮雕的墙壁都遍布血色。

    一具又一具地尸体躺在地上,脸上残存着茫然和绝望,甚至谄媚讨好地笑容还未曾消散。

    内层有枪声不断地响起。

    屠杀正在进行。

    当他们闯进内室的时候,只看到了躲在桌子后面跪地求饶的王海,还有那个站在桌子前面的魁梧身影。

    厚重大衣的袖口之下,两只长满了鳞片的双手。

    还有一对漆黑的弯刀。

    鲜血从弯刀的刀锋上不断滴下,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猩红的轨迹,向着王海步步延伸。

    “你敢杀了我,上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王海被逼到墙角,脸色惨白:“我是上主的代言人,你敢!我若是死了,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一定会!”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那一把匕首,可是没有任何的用处。持刀者步步上前,将身前的阻碍斩成碎片,弯刀凄啸着向王海头颅劈落。

    柳东黎拔枪。

    槐诗从未曾想过他的枪法竟然这么好,竟然能够击中空中的刀锋,紧接着,剩下的五颗子弹全部射在了那个背影的后脑勺上。

    只可惜,在洞穿了衣物和鳞片之后,已经无法在击穿异化的颅骨了。

    持刀者一个踉跄,斩落的刀锋披在王海的两腿之间,令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眼泪和鼻涕都已经吓出来了。

    “救命!救命!”

    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他望向了冲进来的两人,嘶哑呼喊:“救我!我有钱!我有几千万!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不用他多说,槐诗怎么能看到最后一个知晓内情者在自己眼前被灭了口。

    果断掏出手枪对准了回过头来的持刀者,连连扣动扳机。

    轰鸣的枪声里,火花自枪膛喷涌而出,带着灼烧至赤红的子弹,向着持刀者已经异化到看不出人形的面孔飞出。

    在那一双布满鳞片,和啼蛇相差无几的面孔上看不到鼻子,只有两个小小的孔,墨绿色的嘴唇掩盖不了尖锐地牙齿,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一双金色地竖瞳。

    说不出更像是蜥蜴还是蛇。

    那是冷血动物的诡异特征,令人心里发冷。

    就在槐诗抬起手枪的瞬间,他手中的弯刀已经举起,护在面部。漆黑的弯刀如同盾牌一样将子弹尽数弹飞了。

    紧接着,右手的弯刀劈向了冲上来的柳东黎。

    可左手挡在脸前面的弯刀还没有来得及方向,就听见耳旁风声呼啸,宛如利斧。那个七步之外的佩奇已经近在眼前,手中的祭祀刀向着他的脖子横挥而出!

    好快!

    金色的竖瞳迅速收缩,护在眼前的弯刀向着祭祀刀格去,可紧接着,却感觉撞在了斧头上一样,格挡的架势被恐怖的惯性在瞬间击溃了。

    势如破竹!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持刀的蛇人猛然一歪。

    好像滑倒了一样。

    可紧接着,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实体,在蛇人地双臂搅动之下涌现暗流,竟然撞的槐诗一个踉跄。然后,他就看到了,蛇人飞到了空中。

    不,应该说像是游在海中一样!

    因为他周身的空气都在瞬间质变成了近乎液态一般,它挣脱了引力的束缚,遨游在无形的空海之中。

    这是他的灵魂能力!

    瞬间,从槐诗和柳东黎的夹击之下闪过。紧接着,自空中灵巧的回旋,手中的弯刀破开了液态的空气,向着难以适应如此状况地二人斩落。

    柳东黎狼狈格挡,可槐诗扬手抛出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在刀锋地劈斩之下破碎,紧接着,其中的劫灰在圈禁之手的影响下迅速激发。

    瞬间,无形的空海被劫灰污染成了漆黑,剧烈地呛咳声响起,可槐诗地动作不停,径直地扑入其中。

    柳东黎都看傻了。

    自己这个小老弟什么时候这么头铁了?

    可没过一瞬间,他就听见一片漆黑中传来蛇类的尖锐嘶鸣,凄红的祭祀刀穿透了漆黑的空海,自另一头穿出。

    刀锋之上的血色流溢。

    瞬息间,空海炸裂,魁梧的蛇人跌落在地,左臂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凄惨的裂口,几乎被祭祀刀彻底斩断了。

    在刀锋碰撞的尖锐声音里,槐诗面无表情,猛然抬起脚,踩了下去。

    嘭!

    落地的蛇人陡然一震,右手中斩出的弯刀被槐诗的祭祀刀崩开。头戴佩奇面具的少年践踏着他的胸膛,双手举起祭祀刀,猛然向下刺出!

    处决!

    崩!

    就在那一瞬间,蛇人胸前的大衣的裂口中,骤然有一只手臂探出,手握着弯刀,将这一击死死地格住。

    哪怕这只手掌被刀锋之上斧劈的力量斩成了一团稀烂。

    第三只手?

    紧接着,是第四只!

    自扯开的裂口之中,藏在蛇人背后的第四条胳膊撑开,手握着一柄短管霰弹枪,对准了槐诗的脸,扣动扳机!

    那少年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瞬间向后仰出,闪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杀手。

    柳东黎看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那只蛇人骤然多出来的两条手臂,还有那一瞬间自少年躯壳中丝丝缕缕升腾而起的灰雾。

    那是自封锁中爆发的劫灰,它们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宛如实质的痛苦力量向着四周辐射而出,将整个内室都笼罩在难以抗拒的绝望里。

    就在面具之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通红。

    像是燃烧的火。

    消瘦的少年已然化作了山中的恶鬼……

    这是什么圣痕?

    柳东黎所知的谱系之中,全然未曾有过如此的存在,哪怕只是水银阶段也令人如此心悸。

    可他已经来不及思索了,本能地扑上前去,掀开面具,想要逼着那只四臂的蛇人看自己的脸,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是一条尾巴。

    修长的蛇尾。

    不,应该说……

    柳东黎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家伙身上的圣痕不是什么蛇人,是发源自天竺婆罗门谱系的第二阶段·黄金级圣痕——纳迦!

    四条手臂的特征,应该是流传到了缅国之后的变种!

    紧接着,他就被甩了出去。

    最后的一瞬,他甩出了手中的短刀,试图牵制住反攻的纳迦,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纳迦的一条手臂弃掉了弯刀,自怀中掏出了一颗闪光弹,向着他们抛出。

    下一瞬间,剧烈闪耀的光明吞没了起来。

    槐诗迅速后退,手中的刀锋向前斩落。

    好像什么都没有劈中。

    又好像砍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在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中,槐诗弯腰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包劫灰,抛在了地上,黑雾吞没了一切。这一举措似乎避免了对方趁机偷袭,可等他们自从剧烈地眩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再看不到什么纳迦了。

    他已经逃走了。

    留下了地上血泊中的王海。

    他的喉咙和胸口已经被利刃剖开,鲜血喷涌而出,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槐诗扑上去,伸手想要按他的脉搏,可很快,便收回了手指。

    没救了。

    伤口上泛起一层墨绿色,刀上还淬了毒。不,倘若是毒龙纳迦的话,不淬毒才是怪事吧?

    柳东黎看了一眼之后就不再浪费时间,抓紧时间翻箱倒柜,翻找着一切有价值的文件。槐诗将王海从地上扶起,努力地撑开了他的眼睛。

    “醒醒!你还有时间!是谁杀了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枚戒指,“是谁杀了他们!是谁让你藏在这里的!说话啊!王海!”

    王海奋力挣扎着,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那样,两只手努力地抓着,想要抓住抛弃自己而去的生机,在槐诗的领口留下了一道道血印,扯下了槐诗的面具。

    当他看到槐诗的脸,便愣住了,很快,眼神就变得怨恨又恶毒。

    “是你……都是你们……你们……的错……”

    他的嘴唇开合着,不断地喷出血沫,可很快,便勾起了嘲弄地弧度:“我们都将……死去……很快……”

    他忽然不再挣扎了,抓起了身旁的匕首。

    向着自己的心脏刺下。

    啪!

    猩红的色彩喷涌,落在槐诗茫然的脸上。

    火烧起来了。

    在剧烈地震荡中,上层好像再次有炸药爆炸,底层即将坍塌。

    槐诗叹息了一声,缓缓放下了王海。

    将戒指收起。

    之后的事情就乏善可陈了。

    柳东黎带着他在特事处的大队人马到场之前离开了中转仓库,甚至开车将他送回了家。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牛郎忍不住摇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来侦探那里找我。”

    槐诗点头,下车,目送着他远去了。

    当他回到家,推开客厅的大门时,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乌鸦。

    “你似乎需要找人倾诉一下的样子啊。”

    黑色的飞鸟站在煮开的热水壶上,问道:“咖啡?茶?”

第六十一章 后悔药

    当槐诗放下茶杯的时候,有一种世界忽然清晰过来的感觉。

    不知道应该说如释重负,还是得到了什么领悟。

    平静到好像入定的高僧。

    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好像大彻大悟一样,看破红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茶杯里那一抹荡漾的紫色,“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地灵质麻醉剂。”

    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桌子边上剩余的那一管,“啼蛇的角我抠了一些边角料下来,顺手做了两管,喜欢就送你好了。”

    “麻醉剂?”槐诗问,“用来做什么的?”

    “我想想怎么说……”乌鸦沉思了片刻:“如果肉体的麻醉剂是让你屏蔽痛苦的话,那么它就是让你暂时摒弃欲望。

    服用它之后,在短时间内,你就不会感觉到愤怒、彷徨和难过,同时,你也不会感觉到快乐、幸福和愉悦。

    根据药剂的创造者的话:阻碍人追寻觉悟的,便是这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感情。只有失去这一切之后,人就会自虚无之中获得冷静,得到真正的理智。”

    “然后呢?”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呗。”

    乌鸦耸肩,“镇定剂而已,又能有什么神奇作用呢?

    可偏偏有的时候,这一份不为外物所扰的冷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不会让人后悔。至于其他的作用,反而是次要了。”

    槐诗了然,“也就是后悔药咯?”

    “应该说是【不后悔药】吧。”乌鸦问道,“感觉如何?”

    “很好。”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缓缓放松了下来,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和困倦。

    半夜三点了,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那么——”

    乌鸦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一无所获,除了这个。”

    槐诗甩手,将那一枚戒指丢在了桌子上。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在桌子上绕了几圈,然后倒了下来,在转动中恢复了平静。

    显露出刻在戒指内侧的那两个名字。

    “我父母,大概是死了吧。”

    在沉默里,槐诗低头凝视着自己父母的婚戒,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乌鸦摇头,“有可能是典当了呢?”

    “恩,说不定。”

    “也可能是丢了呢?”

    “有这种可能。”

    槐诗颔首:“谢谢你的药,我现在轻松了不少。”

    “不要说谢谢啦。”乌鸦摇头,“就当做契约者的分内之事吧。”

    “我先去睡了,你还要继续忙吗?”

    “大概还要加会班吧。”乌鸦回头,看了看反应釜中缓缓升起的暗淡辉光,“最后一个阶段,就快完事儿了。

    你确实应该休息了,槐诗,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会过去的。”

    “嗯。”

    槐诗起身,走向卧室,只是在踏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墙壁上那一片原本挂着全家福的白色印记,脚步便停顿了。

    许久。

    他说,“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我知道。”

    乌鸦背对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她静静地看着坩埚中沸腾的金属光芒,倾听着其中仿佛海潮声漫卷一般地回响。好像耐心的农夫一样,等待熟成的时刻。

    来自深渊的奇迹在釜中无声酝酿。

    过不了多久,槐诗的发育期便将迎来终结。

    这便是所有补全药剂之中的最后一步,奠定圣痕的万能之础。

    倘若发育总伴随着成长的话,那么成长的,往往便是痛苦。这痛苦值得铭记和体会,它终将刻印在身体中,与奇迹一起。

    “睡吧,槐诗。”

    黑色的飞鸟轻声呢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残酷教育,从此以后,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至于那位不速之客……

    就交给‘这里的主人’来解决吧。

    半个小时之前,坍塌的祭祀场之中。

    在堆满石块的内室里,王海的尸首猛然搏动了一下。

    刺在他心脏中的匕首悄然破碎,化作黑色的尘埃,融入了冷去的血液中。

    于是,在那死去的残骸中便有一丝一缕的粘稠液体缓缓地流出,渐渐凝结成虚幻的影子。

    就好像从茧中挣扎而出的飞蛾那样,它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地上的鲜血,不定性地蠕动着,将地上的尸首一一吞吃,痛苦嘶鸣。

    “都怪……你们……”

    宛如哀哭地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尖锐有高亢:“都怪……你……死去……我们……都将死去……”

    自受洗开始所植入这一具躯壳中的饕餮之种终于在死亡中萌发了,由源质而构成的边境异种带着宿主最后的恨意从死亡中降诞。

    就好像上主曾经对王海所说的那样。

    圣神最后的垂怜降临与此处。

    哪怕来自深渊的奇迹绝不会带来幸福和安宁。

    “恨啊……我……恨……”

    那一张酷似王海的扭曲面孔上流下血泪,阴影匍匐在地上,像是畸形的猎犬一样哀鸣着,痛苦地翻滚。

    直到最后,自夹缝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扣子。

    “找到了……”

    它舔舐着少年袖口上落下的扣子,发出欣喜又狂躁地鸣叫:“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一瞬间,阴影沸腾起来了,将那一枚扣子吞没,狂喜乱舞地蠕动着,钻过了一道道细碎的缝隙,回归了大地之上。

    根本看不见一片影子从地上掠过的景象。

    在摆脱了物质的束缚之后,那已经是肉眼所无法辨别的极速。

    笔直地跃过了沉睡的城市,不断地绕过形形色色的阻碍,根本对擦肩而过的人们毫不在意,笔直地向着石髓馆的方向冲去。

    到最后,穿过了阴森的树林,停在了那一扇铁门之外。

    月光映照之下,地上的影子饥饿地扭动着,不断地向前冲撞,可是始终穿不过那一扇空洞大到足够野猫自由出入的铁门。

    直到最后,它奋力一跃,钻进墙上的缝隙,跳进了野草丛生地庭院里,饥渴地向着上槐诗的锁在爬去。

    啪的一声,好像有水泡破裂的声音。

    它被击飞了。

    在主楼侧面破碎的窗户中,映照出那一张惨白的面孔,还有堪称扭曲的肉体。

    就好像七八个人的器官随意地拼在一起,好几根手脚胡乱地扭动着,腹部巨大的口不断地开阖,滴下了宛如唾液一样的血水。

    也照出了那个拦在它前面的身影。

    在脏兮兮的玻璃中,只能看到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姿。

    隐约能分辨出它身上千疮百孔的礼服,还有一丝不苟别在破碎领口的领结,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

    但此刻,就好像巡行的守卫看见想要翻墙的小贼一样,明明一片虚无的面容上所显示出的正是不折不扣的怒意。

    嘴唇开阖,无声警告。

    滚出去!

    完全失控的侵蚀体嘶鸣了一声,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一步步向前紧逼。于是,那个人影抬起左手。

    五指缓缓合拢。

    悄无声息的,无形的力量向着中心合拢,就好像铁墙碰撞一样,将那个鬼东西挤扁成一团烂酱。

    紧接着,那一团烂酱便无火自燃,只剩下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而落在地上的扣子,却被小心地捡起,在水管前面冲洗干净之后,又被那个人影反复地用旧毛巾擦拭干净,放进后院杂物间里的一个箱子中。

    珍而重之地将它和几个脏兮兮的玩具、两张破碎的奖状和婴儿的旧照片摆在一起。

    箱子合拢。

    那个人影微微向着乌鸦颔首道别。

    紧接着,无声地消散了。

    寂静的房间里,四手的纳迦坐在镜子前,静静地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腥,将枯萎的伤口清理完毕之后,取出小刀,将那些失去生机的腐肉一点点地刮去。

    直到露出下面凄厉的骨骼。

    他弯腰,打开地上的箱子,犹豫了一下之后,从其中取出了一管火红色的药剂,开启封口之后,咬住牙,将那一道宛如沸腾金属的溶液浇在了伤口上。

    在嗤嗤作响的声音里,纳迦剧烈地痉挛着,发出沉闷地嘶吼,长尾抽搐着,几乎将整个卫生间都搅成粉碎。

    直到最后,金属溶液终于自骨骼之上定型,和血肉融合在一起,好像新生的肌理一般,无分彼此。

    除了鳞片上惨烈的缺口,再看不出其他的伤痕。

    他好像虚脱了一样松了口气,解除圣痕,于是镜子里那个魁梧的蛇人缓缓收缩,甚至多出来的两条手臂也缩进了肩胛骨之中。

    名为何洛的男人大汗淋漓地喘息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许久,用冷水泼了泼脸,终于后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许久,他才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老板。”他说,“我可能搞砸了。”

    “失手了么?”

    “不,知情的人都死了,但在灭口的时候,碰到了两个升华者,不知道是哪儿的人。”

    电话另一头的戚问沉默了许久,遗憾地叹息:

    “那就只能用备用方法了……”

    电话挂断了。

第六十二章 野心

    早晨的时候,市立图书馆的地下仓库再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教授看上去依旧是往常那一副肉山的样子,艾晴来的时候,他似乎正在读什么有趣的东西,不时发出笑声。

    “来得好早啊。”看到艾晴之后,他合上了书,“是没睡吗?看来昨晚仓库的事儿确实很棘手啊,我还以为你会下午来。”

    “琐事繁多。”

    一夜未眠的艾晴看上去脸色越发苍白,可神情依旧平静:“早点解决了早好。”

    “咖啡?茶?”

    “咖啡,双倍的糖,不加奶。”

    “真巧,我昨天刚到了一点好豆子。”教授愉快地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不过一会,滴漏壶里就传来了咖啡的焦香。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请用。”

    等艾晴将咖啡喝完之后,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放下还带着糖渍的杯子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努力振奋精神。

    等待调查结果。

    很快,厚厚一叠文书就放在了桌子上。

    “你让我调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教授拍了拍手,分门别类地将那些合同的副本和产权交易书一类的繁琐文件在她面前摆好:“从十二年前开始,戚问就已经和救主会产生了一些关系,双方有过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始终保持着一些界限。

    很遗憾,没有直接的决定性证据。

    不过……据我所知,这些年主要与戚问合作的对象,不,应该说扶持者,应该是阴家才对吧?”

    说着,他又将一本厚厚的档案放在了艾晴的面前,好奇地问:“难道这一次是准备大义灭亲么?”

    “你在说哪国的笑话吗?”

    艾晴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当年戚问就是靠着给阴家做代理人才攒到起家的资本,从头到尾不过是做狗,如今还是一条野心膨胀之后栓不住的老狗,就算是他死了,阴家也不会掉一根头发。更何况,戚问那种家伙做事儿,会留下什么把柄么?”

    仿佛对此深有感受一样,教授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寂静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在放弃漫无目的地寻找救主会这些年的动向,转向戚问与救主会之间的联系,有了更具体的目标之后,教授的效率提高了许多倍。

    短短的一天之内,就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大量的线索。在结合了这个地下书库中这些年以来所有新海市面上的纸质记录之后,就变成了这厚厚一叠记录。

    大量的产权变动姑且不论,但针对这两年戚问旗下产业的转型和变化,以及明日新闻的特殊渠道,竟然连戚问暗中运行的各个项目都扒拉个底儿掉。

    只不过,调查的结果就连艾晴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要垄断蓬壶边境的航线和物资供应?”

    艾晴都被调查结果逗笑了,“一个海上边境的通路和物资运输由他来把持?他何德何能?”

    “目前看来,他花了大笔的钱去进行了游说和担保,已经争取到了竞标资格。”教授往嘴里丢了一个马卡龙,大口咀嚼,“倘若背后有人支持的话,未必没有可能。”

    艾晴会意,“你是说阴家?”

    教授微微耸肩,“我只知道,这些日子他往金陵跑得很勤。”

    不得不承认,教授的猜测很合理。

    垄断一条边境航线所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止是金钱,背后的隐性利益也庞大的惊人,想象一下,一个孤悬海外的边境中所有的升华者都必须依靠自己进行往来和探索……

    倘若戚家真的能够为阴氏带来如此庞大的利益,那么老太爷未必会计较这些年戚问的疏离之举,倒不如说,两边在尽释前嫌之后,合作地反而会更加亲密才对。

    而戚问也在这一过程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主动,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代理人和白手套,而是至关重要的合作者,完成了从棋子到棋手的转变。

    今非昔比。

    越是这个关头,就越不能乱,倘若想要用救主会的事儿对戚问进行调查的话,那一条老狗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不过,档案中接下来的内容让她皱起眉头。

    走私。

    走私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灰色产业简直遍布全世界,否则国内那么多水货和廉价的正品又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接下来这一条记录中所暗示的消息,却令她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能够确定么?”

    “当然不能。”教授耸肩,“这种事情也没有哪个知情人会透露,不,所有知晓其中详情的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切实的证据?”

    但教授所整理的报告,明确地将这些年以来周边各国的大量失踪人口和戚家的走私路线结合了起来。

    换而言之,戚问可能一直在偷偷地向新海偷渡大量的人口。

    可人毕竟是活的,哪怕是个傻子,每天都要吃喝拉撒,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一个城市里还不显眼,好几千上万个大活人出现在新海这种小地方。

    鬼都知道有问题。

    可问题是人呢?

    人去哪儿了?

    来到新海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么?

    不,倘若如此的话……

    联想到救主会之后的归净之民,还有他们所豢养地那些边境异种,艾晴心中对那群人的下场已经有所猜测。

    反正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幸福天堂……

    看来,这恐怕就是戚问和救主会合作的基础了吧?

    戚问源源不断地为他们的活祭和牺牲提供人口,而归净之民则在暗中以救主会的面目报以支持,不止是资金,甚至某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这完全就是当年戚问在阴家的翻版,只不过他是那些诸多手套之中比较白的那一只而已。

    看来他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啊。

    就在沉思之中,艾晴的表情微微变化,许久,合上了档案。

    “还有呢?”

    “嗯?”教授似是疑惑。

    “倘若如此的话,你手里必然有什么东西在待价而沽吧?”艾晴平静地看着教授:“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

    教授尴尬地笑了起来。

    “还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份薄薄地文件袋,按在桌子上,却没有送过来,“虽然这一份情报的重要性并不高,但我觉得,应该是你关心的事情才对,我保证,它物有所值。”

    艾晴的神情依旧冷淡,并不急于许诺报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教授无奈叹息,将文件夹推过来:“你赢了,但这个要单件计费,三倍。”

    艾晴摇头,“我只会给你两倍。”

    “成交。”

    教授颔首,神情就变得愁苦又悲伤。

    文件袋里是一叠医院的病例,市内、市外,甚至包括国外医院的诊疗记录还有具体的入院观察过程。

    时间是八年前。

    地点是新海。

    六个经理人、十一个公司的高层领导以及几十个办事员,全部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引起的不明原因地高热而入院,当时甚至掀起了诸多有关瘟疫地谣言,过了好多年,依旧有人记得当时市面上的恐慌。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这些人也不过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曾经在不同地程度上为槐氏集团和戚问的产业进行过效力罢了。

    而时间,正好是槐家正式宣告破产的那一年。

    静静地看完手中的这一篇记录,艾晴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让我猜猜看。”

    她轻声说:“那些人最后不是变成了植物人,就是烧成了傻子,对不对?”

    教授颔首。

    “【失魂引】”

    艾晴缓缓地睁开眼睛,神情阴沉。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利用被地狱异化的病毒所造成的恶性事件,针对人体源质进行寄生和感染的病毒绝对不是寻常的抗生素所能够解决的问题。

    超过十个人的异常情况,本地的监察官本应该立刻针对天文会进行上报才对。不过,如何递交报告难道不是也有讲究的么?

    认真严肃地将这件事儿作为恶性事件进行上报和随便在哪个记录的边边角角里提两句异常情况,完全是两个结果。

    “能够摆平这件事情,前任那个垃圾还真是收了不少钱啊。”艾晴冷笑了一声,敲打着扶手,“看起来将他送到边境还是太仁慈了……”

    通过恶性病毒将所有知情者全部清理的一干二净,不留任何把柄。

    而戚问正式吞下了槐家最后的根基,以近乎掠夺的价格得到了大批的产业,完成了血腥的资本积累,成功地在槐氏的尸体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海运集团,从一个一文不名地外来商人成为了新海有头有脸的巨富。

    堪称大手笔。

    倘若这背后没有阴家的授意,他又哪儿来的胆子如此肆意妄为?

    教授忽然说,“但这就有一件事情解释不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艾晴忍不住想冷笑。

    无非是为何会在彻底吞并资产之后会留下槐诗一命罢了。

    “这难道不是戚问这条忠犬最贴心的地方吗?”

第六十三章

    根据艾晴所知,阴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当时,槐诗的曾祖父作为罕见的四阶升华者,从边境的开阔中取得了大笔资产,功成身退。

    在当时,他可以说对阴家多有提携,对已经没落的阴氏能够重振旗鼓有着不小的作用。

    可随着槐诗曾祖父的去世,接下来的阴氏开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却再未曾诞生过升华者,渐渐没落。

    最终,阴家则在槐氏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选择了落井下石,导致了槐氏彻底一蹶不振。

    随着槐诗祖父的死去,槐诗的父母又带着大笔资产人间蒸发,这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过程顺畅到拿到起点都能写八十万字,要说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鬼都不信。

    一场各方携手所造的大餐,阴氏吃肉,戚问喝汤,最后还留下了槐诗这么一条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旧情,这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而已哦,只不过是你家的子孙实在太不像话了而已。

    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再给你留一个饼,多有人情味啊。

    这下你总不能说我过分了吧?

    得到了实际的利益,保全了阴家的颜面,对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岂不快哉?

    反正这世道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有了这一层虚有其表的交代之后,一切都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简直无可指摘。

    而戚问这条老狗在得到了晋身之阶之后竟然想要挣脱阴家的链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些年以来,戚问充当着归净之民的保护伞,悄然地将救主会地一切行动隐藏在暗中,依此飞速地搜取着利益,悄然壮大,俨然已经成势。

    哪怕是阴家也不能随意敲打,反而要挤出笑脸拿出诚意欢迎这一条曾经的忠犬回归自己的怀抱。

    如今,那位老太爷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纵然内心中的愤怒和阴沉,可艾晴还是忍不住恶意地猜想着那一张遍布老年斑的面孔挤出笑容的时候肯定会很难看吧。

    可紧接着,她心情又沉重起来。

    自己又应该如何去告诉槐诗这个坏消息呢?

    .

    现在槐诗正看着两个人吵架。

    二道贩子侦探的事务所的地下室里,他刚一进门,就听见侦探在那儿感慨:“要我看,那群归净之民是要搞大事儿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妈闭嘴吧!”柳东黎一听就怒了:“你能别乱猜么?就你那乌鸦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这个叫做合理猜测!”

    侦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马写一本十万字的论文给你q.e.d一下?”

    “你写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还没过期呢,不怕天文会用彩虹桥空降一群捍卫者击毙你你就写啊!”

    “我写不了归净之民搞事儿,我还写不了你凉凉吗!”

    “哪天我要凉了,就肯定先卖了你!”

    就在槐诗愕然地视线中,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应该说是侦探单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脸肿地侦探就开始告饶。

    早习惯了这货的嘴欠,柳东黎也撒手喘气,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只有槐诗对这个地下室里的布置不可置信。

    “厉害啊。”

    他瞄着挂在墙上的各种枪械还有手榴弹:“这些东西你也卖么?”

    “我要敢卖我早被特事处一锅端了,哪里还能囫囵着在这里说话。”侦探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某人作奸犯科的工具。”

    “滚滚滚,老子这叫除暴安良。”

    柳东黎正坐在椅子上,解开绷带,龇牙咧嘴的给自己身上的伤口倒药剂。

    **上身之后,这货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伤口在药剂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拢,经过一夜的调养之后,看上去终于不算太惨烈了。

    终于松了口气之后,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诗。

    “你一定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呃。”

    槐诗沉默了好久,尴尬地有些挠头:“其实应该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没什么好问的,真要说什么的话,还是希望天文会能尽快清理掉归净之民这档子事儿吧。”

    “实际上已经开始清理了。”

    柳东黎面露难色:“但问题是,面临这个问题的,不止是新海一个地方。”

    “嗯?”

    “我昨晚从内部的行动处得到消息。”

    他无奈叹息:“整个东夏的沿海地区,包括新海在内,发现归净之民的地方已经超过了六个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们的渔船游荡,要我说,这一次他们可能真得要搞什么大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实上,整个金陵地区的边境猎人都已经开始紧急动员了,但东夏很强硬地拒绝了天文会的干涉,到最后,很可能会出动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针对升华者进行管理的部门,虽然名字和另一个地方类似,但其实是一个单独的隐秘部门,以后你可能会经常打交道,到时候可能就习惯了。”

    槐诗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点了点头,察觉到柳东黎无奈的神情,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样的场景,谁都睡不好。”

    柳东黎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地宽慰他,把一杯热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热水身体好。给天文会办事儿,总难免和这种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回避了昨晚槐诗失控的场景。

    虽然能够感觉槐诗隐瞒了什么,但柳东黎并不打算深究。没有人会天生神力,正如同没有人会完美无瑕。

    大家总有碰上糟心事儿的时候,喋喋不休问太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图惹人厌而已。

    可是他总觉得,槐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像是过去的那个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见到的恶鬼。

    明明一副没睡醒的恍惚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终于从一个长梦中解脱了,得以归还尘世。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壳之后。

    让他变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东黎不安地思索中,却骤然听见面前啪的一声响起,看到槐诗一拍膝盖,猛然起身,表情骤然变得慌乱起来:“卧槽!”

    “怎么了?”他愕然抬头。

    “刚刚想起来了”

    槐诗缓缓回头,神情紧张:“我好像今天没练琴!”

    “……”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这种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完全只会沙雕一辈子吧!

    在确认柳东黎的伤势没事儿之后,槐诗准备离开了,还被柳东黎嘱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恐怕接下来这家伙还打算去做什么调查。

    槐诗虽然有心了解,但他今天下午还得去找艾晴报道,实在没有时间了。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却被柳东黎叫住了。

    “那个,槐诗……”

    最终,柳东黎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槐诗回头,冲着他挥手笑了笑:“别担心,就像是你讲的那样,我得学会去接受,不是吗?”

    柳东黎愣了一下。

    门关上了,那个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怎么走了?”

    刚刚翻箱倒柜拿了进货单准备过来推销的侦探愕然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许久,摇头感叹:“哇,你小弟怎么好像有种一去不回的赶脚儿?”

    柳东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转身冲上去就是一顿狠锤。

    “你可特么给我把乌鸦嘴闭上吧!”

    下午四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梅雨季节要开始了。

    幸好槐诗的动作飞快,在雨淋湿之前按响了艾晴家的门铃。

    由于本地天文会的正式成员长期只有她一个,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写字楼里搞办公室,办公地点干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层小楼的书房里。

    按照槐诗以己度人的推测,他甚至怀疑艾晴可能把上面发下来的场地租用费也顺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着实令人羡慕……

    来到门外之后,看着栅栏后面堪称精致的小花园和独栋别墅,槐诗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么自己家怎么看就怎么穷呢?

    果然,改天还是得再卖点粉儿找人把外墙给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买几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着,被艾晴的那位女佣迎进了房子里,带到二楼的书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开门,示意槐诗倾尽。

    艾晴的书房,只能说简洁的要命。

    没有什么书架和附庸风雅的挂画以及盆栽,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为来客准备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东西,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槐诗。直到女仆端上来茶水,小声提醒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遗留问题的报告。”

    她伤脑筋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槐诗,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啊。”

    槐诗茫然地笑了笑,挠头:“大概是没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许久,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又没有说话,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槐诗问。

    “不,没有!”

    艾晴摇头否认,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对了,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呃……”槐诗不大确信,“我记得你好像说是快递?”

    “对,快递。”

    艾晴揉了揉眉心,许久,突兀地说道:“是我记错了,我本来是想说,红手套的悬赏金发下来了。”

    “嗯?”槐诗疑惑。

    “绿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会和各国挂有悬赏金,虽然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人头费的花红,但攒一攒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万美金,稍后会转到你的账户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诗才反应过来,听到天上掉下三百多万美金,简直是想瞌睡时捡到了镶钻的黄金枕头,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哦!哦!谢谢!”

    艾晴沉默许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个箱子,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恭喜你。”她说,“接下来,不用再为钱卖命了。”

第六十四章 成王败寇

    转账并不麻烦。

    为了避免槐诗的麻烦,艾晴甚至直接按照这几天最高的汇率帮他将钱兑为东夏元,通过天文会分部的对公账户打给他,免得他因为巨额资产来源不明被调查。

    作为自由都市联盟邦国,美洲联合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也具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黄金以及源质结晶的储备,经营着全世界最大的源质结晶兑换业务,因此币值高昂,和东夏货币的汇率可以达到4:1的程度。

    也就是一共一千二百多万元。

    忽然之间,变成了有钱人。

    槐诗喜不自胜。

    这么多钱,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足够足够他将家里的老房子彻底返修一遍,然后换全套新家具了。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半分给乌鸦做预算,一半留下来作为生活费,可以让他在新海这个小城市里苟到地老天荒去。

    这么多年贫穷的负担一朝甩落,他的心情骤然轻松了好多,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都不想动了。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天文会已经将你杀死红手套这一行为定为了义举,也就是说,特事处接下来没办法找你的麻烦了。

    我想,我们应该解约了,槐诗。”

    “嗯?”

    槐诗疑惑地看着她,“解约?”

    “对。”艾晴颔首:“如今的你,已经没有为我卖命的必要了,说到底你并不对这一切负有什么责任,你应该恢复你应得的自由了。

    等过了这个星期,我会在周报里进行上述和检讨,很快,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生活。”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

    许久,挠了挠头,好奇地问:“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艾晴愣住了。

    许久,她闭上眼睛,疲惫地笑了起来,只是摇摇头,却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对不起。”她轻声呢喃。

    “嗯?”槐诗没听清楚。

    “不,没什么。”

    艾晴摇头,撑着拐杖起身送客,“你该走了,槐诗,希望你今后能够在自由的世界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她的态度坚决。

    槐诗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点头,推开门准备离去,却听见了身后桌子上的电话声。

    很快,电话被接起,隐约能够听见傅处长的声音。

    还有艾晴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戚问带人来自首了?他说自首就自首么!”

    槐诗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

    很快,关门离去。

    等艾晴赶到特事处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

    “怎么回事儿?”

    艾晴丢掉雨伞,甚至没有等轮椅,撑着拐杖推开了旁边观察室的门,然后看到了和傅处长坐在一起喝茶的戚问。

    戚问放下茶杯,向她露出无奈地微笑,“好久不见啊,小晴,没想到会让你见到三叔这种丑事。”

    艾晴的面色漠然,看向傅处长。

    傅处长叹息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单面镜,示意他自己看。

    在审讯室里,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地中年男人,垂着头接受着审问,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怎么回事儿?”艾晴回过头,眼神阴沉:“那是谁?”

    “家门不幸啊。”

    戚问垂下眼睛,悲伤地叹息:“那是我的侄儿,戚培。他从小被我带大,精明干练,我那么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却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简直利欲熏心,竟然和归净之民那群邪教徒勾结在一起,做了那么多丑事……”

    说到这里,他几乎气得喘不过气来,“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不能帮他隐瞒了。傅处长,还有小晴,请你们不用在意我这个老头儿,一定要秉公执法。”

    他黯然地长叹一声:“戚培他作法自毙,怨不得别人。”

    “……”

    艾晴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进去审问寻找漏洞的想法。

    这种替罪羊,简直太多了。

    在万孽之集上简直成了一种专业服务,从最低端地代人坐牢,到最高端的定制版,甚至可以将一个人从内而外地改变,通过植入记忆,源质催化和意识修改,甚至让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犯罪者。

    还会有专门的法务专家和犯罪咨询者组成团队,自内而外地位雇主扫清每一个细节和纰漏,补全所有的过程,让一个罪人彻底的完美无缺。

    最低只要两千万美金,就能够让另一个人承担自己的一切罪行,甚至让另一个人代替自己动手,哪怕是刺杀美联总统。

    哪怕是再怎么审问,也不会有任何用,反而会帮戚问洗脱一切嫌疑。

    而他所要承担的只不过是一个识人不明的污点,以及大义灭亲的美名。

    在清理掉最后的知情者之后,就像是他所打算的那样,他从这一片泥潭之中完美地抽身而退,自天文会和特事处的追索中为自己找到了存身之路。

    在审问室里,自首者机械地点着头,将一切罪行承担在自己身上。

    不论是七年前引诱槐氏夫妇捐款潜逃然后将他们谋杀,还是接下来和归净之民的肮脏合作,每一笔每一件。

    甚至还交代出了诸多从犯和未曾被发现的事情。

    那简直是行云流水一般地供认艺术,观赏性十足,每一句话都带着出乎预料地转折和悬念,足以在小说中占据主要的情节。

    同时,也为戚问筑起了一堵高墙。

    完美无缺。

    艾晴再没有说什么话。

    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结束,看着戚问将所有的泥点从身上甩去,重新变得干净洁白。

    像是一条上岸之后的老狗那样。

    直到他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艾晴才发出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事儿撇的一干二净么?”她冷声问,“还是说,你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将来就不会有人发现?”

    “说话要讲证据的,小晴,你有证据么?”

    戚问无奈地摇头叹息,“你对三叔误解这么深,真是让人难过。这么多年以来,三叔看着你长大,难道三叔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

    如是,他无奈又宠溺地微笑着。

    当俯瞰着她冷漠的神情时,嘴角便勾起了愉快地弧度。

    就在渐渐空荡的走廊中,他伸手,自何洛的手里接过了一支铜管,慢条斯理地点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轻蔑地雾气。

    “其实没关系,发现了又怎样?追讨我?别开玩笑了,明天下午,金陵的社会保障局就会对蓬壶边境进行开标,我必中,哪怕没有阴家也一样。

    到时候,我就是一手掌握蓬壶往来生命线的人。”

    目送着自首地戚培在押送之下前往监狱,戚问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满不在意:“就算有什么事情,哪怕是特事处也只能给我洗地,天文会又能把一个被邪教徒蒙骗了的无辜老人怎么样呢?”

    他收回视线,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小晴,你还是太嫩啦,太年轻。”

    艾晴面无表情,只是反问道:“你以为你明天能够去金陵?”

    “这不是认为,而是事实。”

    戚问信心十足:“如果你觉得动用天文会的权力可以留下我的话,大可一试。”

    艾晴愤怒地握紧了拐杖,最终,没有说话。

    “别难过,也别露出这种激愤的样子。”

    戚问摇了摇头,轻声感慨:“你的曾祖父阴老太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我从二十九岁开始起,跟在他身边二十年,只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成王败寇。”

    说话的时候,他便抬起手,隔着那一缕飘渺烟雾认真又郑重地告诉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艾晴漠然地看着他,“我还没有蠢到去听老狗讲故事的地步,戚先生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对此,戚问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掸去了肩膀上的灰尘,

    “还记得三叔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弯下腰,在少女耳边嘲弄地呢喃:“离家的孩子,是要吃苦的。”

    不再理会原地的艾晴,戚问转身离去,走向了特事处的大门。

    一路畅通无踪。

    在门口,何洛已经为他撑起伞,可他的脚步却停在了台阶上,抬起头看着暮光未曾逝去的阴沉天空。

    在黯淡苍白的云层之中,雨水不断地向着尘世洒落。

    恍若曾经。

    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这里也是这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讨厌起这一座衰败地城市。

    戚问收回视线,走进了车中。

    何洛收起了雨伞,回到了驾驶席上,回头问:“老板,回家还是去公司?”

    “不,我们直接去金陵。”

    戚问的眼睛微微抬起一线:“阴晴那个小丫头片子,骨子里和她的曾祖父一样,隐忍,但绝对不缺魄力,不,应该说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吧?

    亏我今天故意激她的时候,她能忍住,结果备用的手段全都没有用上。

    但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今晚她就会动用天文会的特权来清查,哪怕什么都没有找到,也会强行将我带走配合询问,时间不用太长,只要二十个小时,就足够让我前功尽弃。”

    何洛愣了一下,“小元那里怎么办?”

    “放心,他已经被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纵然是对自己的心腹,戚问也未曾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甚至多有防备,“昨晚的安排弄好了么?”

    何洛点头。

    “很好,我们先去城南,然后走新金高速。”

    戚问缓缓道:“你安排人走海路,还有,那件东西记得保管好。”

    何洛会意地颔首。

    一连串的命令通过何洛和副驾驶上的秘书传达下去之后,戚问缓缓地眯起眼睛:“准备了这么多年,也应该翻身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做他的马前卒!

    在那一袭渐渐浓密起来的雨幕之中,车队消失在了天边渐渐暗淡的残光之中,宛如在淹没在黑暗里。

    戚问渐渐睡去。

    许久,他猛然自昏沉中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车停了?

第六十五章 雨

    整个特事处里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好像感觉到火山即将爆发一样,路过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总是蹑手蹑脚,生怕稍微大一点的响动将里面的炸弹引发,被怒火淹没。

    “你吓到他们啦。”

    傅处长无奈叹息,看着虚掩的门外那些悄悄飘过的影子,给面前少女的杯子里倒茶。

    “怕什么?怕我这个瘸子?”

    艾晴好像被逗笑了,可不论是脸上还是眼瞳之中都没有丝毫地笑意:“放心,就算是再怎么不堪,我也不至于在特事处撒泼。”

    “不,我是想劝你冷静一些。”

    傅处长摇了摇头,想要抽烟,可又好像想起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挽起袖子又往胳膊上贴了一片尼古丁贴。

    “不论是天文会还是社保局,归根结底还是要照章办事的,既然有规矩,就肯定有不痛快的地方,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说实话,我不担心戚问。”

    艾晴漠然地嗤笑了一声:“哪怕看上去再怎么像个人物,骨子里还是当年做狗时习性,稍微有了两根骨头就拎着到处炫耀起来。

    偏安一隅的话,阴家暂时还拿他没办法,竟然脑抽到想要跳进金陵的泥潭里去。根本不动脑子想想,他再厉害,难道有当年的槐家威风么?

    过不了两年,他就会被那些世族联手敲骨吸髓吃干净……到时候,恐怕他还要感谢阴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他一条狗命吧?

    我所担心的,是归净之民。

    在这件事里,戚问并不关键,但问题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线索,全部被戚问那个自作聪明的混账给毁了!”

    她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扶手:“如今我们的手中除了一堆尸体和一座废墟之外,就只剩下一首狗屁不通地预言诗。

    这种情况下,倘若那群家伙真有什么动向的话,我们简直是在坐以待毙!”

    傅处长也没有说话了,只是焦躁地挽起了袖子,又贴了两片尼古丁贴。

    这么多天了,不论是内部公告还是同僚之间的私下交流,他们几乎都已经对周边的情况和归净之民近几年来未曾有过的大规模动员有了了解。

    不止是新海,超过七八个城市中都发现了异常,几乎整个东夏东部沿海地区都被涵盖在内。

    稍不注意就又是一场边境战争,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到波及。

    谁都不想让火花在自己的辖区之内爆发起来,不论是从职责还是从职业生命的角度来讲都是一样。

    可令艾晴感觉到不安的不止是如此。

    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令她烦躁乃至愤怒。

    就好像出门忘记带钥匙和关水龙头一样的预感徘徊不去,当你知道你该死的直觉又要开始奏效了的时候,心情就很难舒畅起来。

    纵然这一份才能受到众多人的欣赏,但很少有人能够体会艾晴本身对此有多么厌恶。

    尤其是当你不知道楼上的鞋子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时候,就更加的深恶痛绝。

    这一份焦虑一直缠绕在她的脑中,直到某一个瞬间,她终于找到了这一份异常的来源,猛然起身,撑起拐杖回到了审讯室的门外,环顾着四周。

    空空荡荡的走廊,随处可见的垃圾桶,还有垃圾桶顶部的烟灰缸上,那个怎么看怎么碍眼的小瓶子。

    艾晴伸手,端起了那个拇指粗细的瓶子,里面还残留着一滴淡紫色的液体。

    嗅起来有隐约苦涩的味道,像是某种药物。

    随身的试纸反应为橘红色。

    她可以断定,这是某种来自边境的药剂,橘红色相则位于代表兴奋剂的红色和代表镇定剂的黄色之间。

    她看向傅处长:“刚刚还有谁来过这里么?”

    傅处长一脸茫然,随手拉过了一个刚刚整理完笔录的下属,结果下属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们。

    “您是说槐诗么?”下属想了一下,看向艾晴:“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啪!

    瓶子摔碎在了地上。

    终于……

    当楼上终于将另一只靴子丢下来的时候,艾晴发现自己除了错愕和震惊之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怎么了?”傅处长问。

    艾晴撑着拐杖,无力地挥了挥手:“现在去清点一下你们的出勤人员吧,重点清点一下武装守卫,还有他们身上的武器配备。”

    抱着难能可贵的信任与理解,哪怕艾晴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傅处长姑且还是按照她的要求下达了命令。

    很快,经过了短暂的搜查和清点之后,今日的出勤和实到记录递交了过来。

    荷枪实弹的武装守卫一个没少。

    但出勤记录却有了差错,有个人不见了,很快,不见了的人就被人从厕所地隔间里找到了,身上还绑着绳子,嘴上封着胶带,正在奋力挣扎着。

    “老王?”傅处长愕然。

    胶带一撕开,老王就不顾剧烈地呛咳,大声地喊道:“是槐诗,是槐诗……他拿了钥匙……武器库的钥匙!”

    “真是,糟透了啊……”

    一瞬间的死寂里,艾晴依靠在墙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王八蛋。

    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很快,在监控之中,一个少年的影子提着旅行包从武器库走出,胜似闲庭信步一般,时不时还挥手跟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特勤处。

    带着一把自动步枪、六个弹夹、两把手枪和五十发手枪子弹,六颗手榴弹、两块塑胶炸药等等……

    简直就像是逛超市一样。

    满载而归。

    带着平静地笑容,拦了一辆出租车,无声地远去。

    傅处长看到这里的时候都快疯了。

    妈的,早知道就应该把这个混账就地击毙!

    他一把扯过了汗如雨下的守卫,大声质问:“他走了多长时间?

    “二、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条狗都能发现不对,你们难道连狗都不如吗!”傅处长大怒,几乎把他手撕了。

    看到旁边淡定到开始喝茶的艾晴,顿时越发烦躁:“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的?”

    “着急有用么?”

    艾晴放下茶杯,轻声叹息:“如果真的要开始准备做点什么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开始商量一下戚问的葬礼上用什么风格比较好了。”

    二十分钟?

    别开玩笑了,黄花菜都凉了三茬了。

    二十分钟前,暴雨倾盆。

    高架桥上,出租车疾驰,撞破了层层雨帘,车内还放着十几年前的迪厅老歌,随着后视镜上垂下的佛盘旋转,司机摇头晃脑地跟着歌声哼唱。

    副驾驶上,那个抱着巨大旅行包的少年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雨幕,好像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黑色飞鸟。

    “小兄弟,这不行啊。”

    司机开口说道:“你这坐了半天车,连个目的地都没有的让人往前开,现在都快上高速了,起码告诉我你去哪儿吧?

    不如我给你找个地方,你换辆车怎么样?我少收你二十块钱。”

    在沉默中,那个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没有说话一样,直到司机忍不住开口想要再问的时候,才发出声音。

    “不用了师傅,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

    “高架上?小兄弟你不要命啦?”

    司机愕然地看着他:“停这里是要扣分的!”

    “没事儿。”

    那个少年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副折叠雨衣利索地套在了身上,“到时候您说被我胁迫就行了。”

    说着,他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给他看里面的枪械还有泛着铜光的子弹。

    骤然间,一个急刹车,出租停在了车来车往的高架上,险些引起后面的追尾,惹来了一片恼怒的喇叭声。

    司机的脸色惨白,举起双手:“小兄弟饶命,我,我还有家要养……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不够我再去取……”

    那少年笑了笑,摇头掏出手机,扫码付费,多给了三倍的价钱。

    “麻烦您了。”

    他拎着包推开车门,礼貌地道别:“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车门关上了。

    在暴雨之中,出租车疯狂加速,逃走了。

    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

    浓厚地雨幕好像将一切都吞食了,无数雨水在一瞬间破碎,掀起了好像世界都在破碎的轰鸣,除此之外,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只有高架之下的红绿灯在亮着刺眼的红光。

    那些往来的车辆从雨雾中传出又消失在雨雾之中,恰如奔行的怪物一样。

    而就在这无数钢铁怪物中间,槐诗伫立在了高架桥的中央,弯腰放下了旅行包,将手枪、弹夹和子弹挨个别在自己雨衣下的马甲上。

    分门别类。

    左边放这些,右边放那些,中间再放一些。

    于是渐渐沉重。

    于是渐渐充实。

    就好像逐一寻回了自己的内脏一样,它们仿佛也在空虚的肺腑之中跳动起来了,他一步步地重归完整。

    空空荡荡的躯壳中仿佛也迎回了灵魂的气息。

    直到最后,他端起了沉重地自动步枪,将它挂在了自己地肩膀之上。

    恍惚中,槐诗好像终于完整了。

    可好像还差点什么。

    直到他终于想起来将挂在领口地耳机塞进了耳朵里,然后,粗暴地鼓点和贝斯声便将这一份过于嘈杂的寂静撕裂了。

    “hashelosthismind?canheseeorisheblind?”

    少年的手指敲打着枪身,随着那歌声轻声哼唱起来,“canhewalkatall'orifhemoveswillhefall?”

    他还有理智吗?

    难道他是睁眼瞎?

    他还能前进吗?

    还是他一动就要倒下?

    在不知是漫长还是短暂的等待之中,他随着鼓点地节奏晃着头,徘徊在雨雾和高架之上,就好像是无形的魂灵一样,任由那些沉重的车辆呼啸着擦肩而过。

    好像在等待着远方钟声响起那样。

    直到漆黑的飞鸟再一次从雨幕中划过阴影。

    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身,抵在肩膀上,拨开保险,隔着兜帽上留下的雨水,凝视着雨幕中渐渐浮现的轮廓。

    远光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第六十六章 喂?在吗?

    嘭!嘭!嘭!

    像是香槟摔碎在了石板,枪身之上的雨水震动,飞起,停滞在半空中。

    近乎凝固的时光里,有烟雾缓缓地自枪神上的导气口中喷出,连带着细碎的火星。在转瞬的时光里,摩擦声变成了低沉的轰鸣。

    子弹在枪膛之中旋转着,顺着膛线的引导摩擦,迸射火花,三颗灼红的子弹自枪口之中飞出,撕裂了空气,撞碎了凝固的雨幕。

    燃烧的光芒映照在那些破碎的雨中,在这一瞬折射出不为人知地幻光。

    紧接着,幻光随着雨水一起,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撕成了粉碎。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凝固成金属地杀意呼啸而至,击碎了车队最前方的车窗,没入了副驾驶上一张陌生的面孔之中。

    血花飞迸。

    巨响扩散。

    槐诗伫立在原地,隔着枪身的望山,凝视着破碎的前窗,再次扣动扳机。枪托敲打在他的肩膀上,将落在雨衣上的水珠震起,飞翔在空中,融入了破碎的雾气中。

    紧接着,刺耳刹车声从远方响起,最前面的车好像打滑了一样,在雨水中横冲直撞,掀起一片水花。

    最终,骤然失去重心,翻滚滑动了起来,最终倒在了地上,底盘朝天,再不动弹了,在渐渐升起的浓烟中,只剩下几个轮子在兀自缓缓转动着,自车轴上脱离,落在地上,滚远了。

    枪声依然在继续,就像雨水一样接连不断。

    直到一发子弹将油箱彻底击爆,粘稠的火焰从车筐中喷涌而出,向着天空升起,就好像在浓雾之中点燃了一道篝火一样,散发出了狂躁的光。

    照亮了那个伫立在高架上的影子。

    远方,往来的车流在那一瞬间断绝了,只能听见一片尖锐的喇叭声还有倒车的声响,整个高架好像被暴雨和雾气从城市中夺走了,变得孤独又寂静。

    槐诗站在原地,拔下弹夹丢在地上,又从雨衣下面取出了全新的弹夹接入,向前迈出了脚步。

    就在倾覆的汽车后面,行进的车队戛然而止。

    后面的几辆车开始迅速地后退,而最前面的车却骤然打横,车窗开启,车厢里的保镖们开始拔枪还击。

    一个一个跳出来,然后一个倒下。

    槐诗站在燃烧的车筐之后,拔下空空荡荡的弹夹,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那个握柄,打开了外盖,然后按下。

    寂静。

    他愣了一下,低头,又按了一下。

    于是远方传来了令人心旷神怡地轰鸣。

    巨响之中,黏在桥身上的塑胶炸药猛然爆炸,喷涌的火光吞没了一切,大段破碎的石块和桥梁从高架上脱落,落入了翻滚的江水中,溅起水花,消失不见。

    迅速后退倒车的车队戛然而止,悬停在断口边缘的地方。

    差了一点。

    槐诗啧了一声,抛掉了手里的握柄,重新拔出弹夹,跨过了地上流动的火焰,向着他们缓缓地走去。

    当爆炸的气浪宣泄结束,淤积在空中的雨水再度向着尘世砸落。

    覆盖了一切。

    吞没了那个消瘦的影子。

    在剧烈的震荡中,戚问从昏沉中转醒,几乎从椅子上被甩下来。

    他伸手撑住了前面的椅背,愕然地看向驾驶席上的何洛:“怎么回事儿?”

    “有人袭击,老板你不要动。”

    驾驶席上的何洛放下了方向盘,拿起对讲机:“0号安全,2号车、3号车和4号车都在么?”

    在电流声里,不断有回应的声音响起。

    夹杂着枪声轰鸣。

    浓密的暴雨挥洒着无尽的水珠,好像将一切都吞没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够从对讲机里听见不断地枪声、惨叫和轰鸣。

    直到最后,有沉重地脚步声从枪声中响起。

    啪啪!刺啦……

    好像有人好奇地翻动着另一头的对讲机,用力地拍打了两下,抖掉了里面的水,然后凑近嘴边,好奇地打了声招呼:“喂——?”

    “请问戚先生在吗?”

    无人回应。

    “靠,不会找错人了吧?不对啊,应该没错来着。”

    另一头的声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淮海路小……呸呸呸,说顺嘴了,我其实是槐诗来着,不知道戚先生你认不认识?”

    戚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倾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

    面色铁青。

    “啊,其实也没关系,不认识就算了。”另一头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以来,我家父母受你照顾了,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

    于是,便听见了遗憾地叹息声。

    “……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啊”

    嘭!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了枪声,然后紧接着又是两声,彻底地陷入了寂静。

    有弹壳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换弹的细碎声响,紧接着,远处好像又有一辆车爆炸了。

    稍纵即逝地,照亮了那一个消瘦的身影。

    透明的雨衣在爆炸的气浪中动荡着,猎猎作响,像是逝去魂灵的衣摆那样的飘渺。

    何洛地神情凝重起来了,解开安全带,肩膀耸动了一下,活动着筋骨,很快,随着皮肤的蠕动,一层层墨绿色的鳞片从皮肤下浮现,一寸寸覆盖了他的双手和面孔,重新将他变作了魁梧的纳迦。

    从工具箱的箱子里拿出了双管猎枪和四把弯刀,准备起身迎敌,却被身后的戚问按住肩膀。

    “小心他调虎离山……”

    那个老人的神情铁青,不断地变化着,隐现狰狞:“早料到会有竞争对手可能来袭击,却没想到是槐家的死剩种,也好,干脆今天去送他全家团聚!”

    说着,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冷声问,“难道你们连一个小鬼都怕?”

    “戚老板,绕路也是要花时间的啊。”

    接电话的男人无奈叹息:“我们差点被炸进江里好吧?谁跟我们说东夏是个和平国家的?炸药到处乱丢就算了,怎么连一个小孩儿都这么神经病的?”

    戚问冷冷地说:“说不定是个升华者,你们不要轻敌。”

    “放心,这可不是正面对决。”

    接电话的中年男人笑了,“战争,我们可是专业的。”

    那一瞬间,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从另一侧高架的入口响起,横冲直撞,撕裂了雨幕,呼啸而来。

    在缓缓敞开的车顶棚上,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升起,覆盖着防尘布,可是却难掩那狰狞的形状。随着伪装被扯开,隐藏在下面的机枪就显露出了钢铁的反光。

    紧接着,无数炽热的弹壳自剧震的枪身中飞入暴雨之中。

    疯狂旋转的机枪吐出了雷火之鞭横扫而来。

第六十七章 知耻

    浓雾剧震,雨水倒卷。

    在那一条由子弹汇聚而成的火光之链下,一切都被轻而易举的撕碎了,紧接着,雨雾之中的那个消瘦影子被火光吞没了。

    转瞬间,千疮百孔。

    一阵风吹来,便卷着飞上了天空去,飘荡在雨中,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雨衣,落在了地上。可是却看不见人影。

    就好像那个人影真得像是幽灵变化出的幻影,一阵风之后就消失不见。

    “人呢?”

    操作机枪的佣兵叼着烟,愕然地看着周围。

    副驾驶,放下电话的的中年军士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小心一点,可能是隐身一类的灵魂展开,全体上红外夜视仪,保持距离进行合围,逼他跳出来。”

    对讲机里传来了呼应的声音。

    就在装甲车之后,瞬间有几个头戴着夜视仪的魁梧士兵跳了下来,他们手持着武器,娴熟地分部在四周,缓缓逼近。

    瞬间,就在高架的水泥隔离墩之后,有一个黑乎乎地东西抛了出来,自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向了装甲车的方向。

    破片手雷!

    神他妈破片手雷!

    对面究竟是升华者还是正规军!

    “Fireinthehole!”

    就在队友提醒响起的瞬间,那一辆硕大的越野车就开始了急速倒车后退,可已经是已经再来不及。

    手雷在半空爆裂。

    最后的一瞬,整个越野车都在驾驶员的疯狂转向之下打横了过来,紧接着,火光和气浪迸发,无数碎片砸在了车身侧面的防弹装甲之上,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就在爆炸的瞬间,隔离墩之后,有一个人影骤然跃出,向着最接近的队员狂奔而至。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好像飘在风里。

    高速发育即将结束之后,被乌鸦调整特化为感知型的躯壳在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黑色的影子紧贴着地面,拉扯着雾气和雨幕,扑面而来!

    久经训练的队员没有任何犹豫,在瞬间扣动了扳机,可仿佛早有预料那样,那个影子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诡异地转折,近乎杂耍一样地马戏,贴着子弹的轨道飞过。

    在折跃时,那个人影的双足自地上的水泊漂移划过,便掀起了一片惊心动魄地水花。

    不等水花落地,那一张稚嫩的面孔就已经近在咫尺。

    下一瞬间,他们交错而过,血色自雇佣兵的脖子中喷涌而出。

    那个消瘦的影子躲闪在他的背后,拉扯着他的肩膀,仿佛操纵傀儡一般灵巧地转向,将他手中的枪口对准了队友的方向,然后,在他手肘内侧轻轻按了一下。

    膝跳反射一般精密控制。

    筋膜的拉扯带动了食指下意识地收缩,在敌人的躯壳倒地之前,枪膛之中就喷出了足以致命的毒火。

    火力横扫。

    被割喉的雇佣兵为槐诗提供了暂时的掩体,就在敌方混乱地射击中,他架着那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飞奔,闪身躲进了另一座隔离墩之后。

    然后,顺手又丢了一颗破片手雷出去,倾听着对面手忙脚乱的声音,娴熟地从尸体上拔下了弹夹,对比了一下子弹口径。

    竟然能够通用。

    运气真好。

    行险一击似乎得到了效果,对面已经不敢在合围过来,只能不断地通过火力压制,逼迫他藏在隔离墩后面无法冒头。

    为了避免他们也丢几个手雷过来给自己尝尝,槐诗只能试图盲射不断进行回击。

    然后紧张地摸索着口袋。

    他找不到东西在哪儿了……

    明明装在应该装在上衣的内袋里来着。

    直到他想起被自己抛在地上的那个旅行袋,然后懊恼地拍着脑门:这下可傻逼了。

    此刻,暴雨越发地浓密了。

    没有了雨衣之后,雨水不断湿漉漉地钻进领口和鞋底里,让人难受的厉害。

    就在槐诗犹豫着要不要再搏一搏,看看单车能不能变摩托的时候,听见了来自装甲悍马上的喇叭声。

    “还活着吗,小鬼?”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槐诗被逗笑了,“你猜?”

    “看来还算生龙活虎。”

    喊话的人并不恼怒,只是直白地说道:“你干得不错,不,应该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表现得这么漂亮,你今年多少岁?十六?十七?成年了么?没有吧?说实话,我也不太想杀小孩儿。

    听着,小鬼,我们这边还有九个人,全副武装,你没有胜算,举起枪,乖乖从那里出来怎么样?”

    “我有一个问题。”槐诗忽然发出声音。

    “你问。”

    喊话的人露出笑容,对话有用,不论接下来怎么谈,他们都能够占据主动了。运气好一些,兵不血刃地拿下这个小鬼。

    “你们是哪儿来的?”

    槐诗背靠着隔离墩,低头拉动枪栓,扬声问道:“罗马?美洲?还是俄联?”

    不等那个喊话的人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听你这懦弱的口气,一定是美洲人吧?要知耻知道吗?知耻!”

    顺带,他还用从红手套记忆里学来的拉丁文骂了一句脏话。

    嘲讽效果倍增。

    美洲共同体的前身本身就是罗马在没有分裂前的移民和当地阿兹台克土著、印第安人一同建立起的众多自由城邦。

    虽然在罗马与俄联较劲争夺西方霸权的时候找准了机会做了一把反骨仔,但也遭到了来自罗马的惨烈报复。

    到了一战末期,更是被罗马吊着打,只能靠着俄联在东线施加的压力苟延残喘,苟到了战争结束。

    而美洲人的战斗力也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被罗马人笑了二百多年。

    直到今天你走进罗马的随便哪个酒吧都能听见有人老调重弹讲经典美洲故事,其中的经典笑料更是经久不衰,不断推陈出新,可谓是罗马人民快乐的源泉。

    如今用在这帮美洲共同体培养出的自由战士身上,简直效果拔群。槐诗几乎能够想象那个喊话者的表情究竟有多难看。

    车厢里,一片死寂。

    “能锁定了么?”

    在得到另一头狙击手确认的答复之后,面色铁青地指挥者最后向着槐诗道别:“很遗憾,孩子,你选了一条死胡同。”

    槐诗被逗笑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起枪:“你们知道么?我前几天最好的成绩,是全歼一支精英小队,用时两分十八秒。”

    他倾听着远方那一道等待许久的雷声,轻声呢喃:“我猜这次会更短。”

    那一瞬间,迟滞与雷鸣之后的电光从天穹之上迸射而下。

    照亮了他的脸。

    于是,蹲踞在远方楼顶上的狙击手便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还有向着自己举起的中指。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旁,椭圆形的铁制品在水泊里弹动翻滚着,咕噜咕噜乱转。

    狙击手愕然地抬头,看着那一只黑色飞鸟远去地轨迹。

    “FUXK!”

    他闭上了眼睛。

    轰!

    火焰从楼顶升起,照亮了指挥官错愕地眼瞳。

    而在这礼花带来的巨响中,隔离墩之后的槐诗,已经随着耳机中渐渐激烈的鼓点,电射而出!

    随着重金属乐队的嘶吼,在凄啸的风里,少年发出了沙哑的低吟:

    “——IamIronman!”

第六十八章 怪物

    首先感觉到的是心脏的跳动,宛如天上的雷霆降临在了胸腔之中,鼓荡回响,像是要将胸腔撕裂一样地勃动,将一切血液化作熔岩,狂热奔流。

    瞬间收缩的肌理爆炸一般的扩张开来,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力量和速度,令槐诗驰骋在了这暴风和骤雨之中,就像是漆黑的墨迹延伸在雾气里那样。

    瞬间的死寂中,天穹上有雷鸣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重叠迸发的枪声。

    就在槐诗一跃而出的瞬间,封锁周围的雇佣兵们便毫无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交叉的火力网在瞬间将少年的影子笼罩在内。

    哪怕他行进的路线如此诡异多变。

    槐诗只来得及躲闪一瞬,就被封死了所有的生路。悍马车顶,机枪已经开始再度地旋转,对准了那个狂奔的少年。

    扳机即将扣动。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前,有一片凄白横过。

    那是光。

    宛如液化的纯银如雨而降,迸发出无数钢铁碎裂的冷厉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那是电光。

    狂怒的雷霆从天而降,神怒之鞭敲打在了燃烧的车筐之上,轻而易举地敲碎了焚烧的烈火,令破碎的火光升腾而起。

    无数细碎的电芒如蛇一般地游走开来,展开了仿佛树杈一般地分支,贪婪地舔舐着周围地每一寸金属,自空气中的每一颗子弹之间跳跃,照亮了少年眼瞳。

    在那一片漆黑之中,有猩红的光芒亮起。

    他看到了。

    扰动的暴雨、席卷的飓风,纵横交错的子弹、燃烧的烈火和如海潮一般涌动的雾气,还有渐渐合围的封锁。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电光中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无数水花飞迸而起。

    槐诗践踏着脚下的大地,在这电光和金属所交织的牢笼之中一跃而起,自近乎凝固的风中翻转,最终擦着灼热的弹链落在了地上,挣脱了交错火力的牢笼。

    好像行走在雷电之间那样。

    穿行在雷火的从中。

    他撞破了暴雨,撕裂了缠绕在风中的雾气,随着自肺腑中迸发的咆哮,藏在身后的手臂向前挥出。

    沉重的祭祀刀从他手中脱手飞出,牵引着游离在半空之中的雷光,将雨幕层层劈碎,自凄啸回旋中钉进了悍马顶端机枪手的颅骨中。

    嘭!

    绝杀!

    看不见喷涌而出的血色和哀鸣,在一瞬间,那个倒霉鬼就被妖刀自内而外地吞吃成了一具干瘪的骷髅。

    而当雇佣兵们调转枪口,重新瞄准了那个少年的影子时,他已经得偿所愿地回到了自己旅行包的旁边。

    向着他们露出最后的笑容。

    “真希望你们带了防毒面具。”

    少年的手枪对准了脚下的旅行包,扣动扳机,子弹在瞬间撕裂了其中的塑料袋,无数灰黑色的粉尘飞扬而起。

    紧接着,在他握枪的手中,有灰白色的火焰燃起。

    就好像粉尘爆炸一样。

    劫灰所化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紧接着,惨烈的悲鸣和恐惧地咆哮声响起。

    在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最后一瞬间,他们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瞳……

    黑暗渐渐消散的时候,那个喊话的指挥官正蜷缩在椅子上哭泣,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男孩儿那样。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依靠在车门上的少年。

    就像是具有着无形的引力一样,拉扯着劫灰所形成的黑暗,一丝一缕地没入了他的身体。如怪物一般地,他在吞吃着那些凝固成实质的恐惧、绝望和死亡。

    槐诗低着头,随手将那一把宛如艺术品的祭祀刀插进马甲里,专注地填装着手枪地弹夹,一颗一颗地,如此仔细。

    “说实话,你们一点都不精锐,更算不上专业。”

    破碎的窗户外,少年手中的弹夹没入了手枪之中,他缓缓抬手中的武器,向最后的敌人展示漆黑的枪膛:“充其量,不过是一帮战争野狗而已。”

    扳机扣动。

    嘭!

    一切归于寂静。

    在无数从天而降的雨水之中,他回过头,凝视着身后的方向。

    静静地等待。

    在死寂的车厢之中,何洛静静地凝视着那个雨中等待的少年。

    戚问的表情变化着,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慌和愤怒。

    “他在干什么?”

    “等我。”

    何洛轻声叹息,“他知道我在这里。”

    说着,他从怀中拔出了手枪,握着枪身将它递给了戚问,“老板,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可能要一个人去金陵了。”

    戚问的表情骤变,再难维持平静:“你……你一个黄金级的升华者,还打不过他么?”

    “那个小鬼……”

    何洛摇了摇头:“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缓缓起身,可是却又一次被戚问抓住了。

    “别去!”戚问瞪大眼睛,表情抽搐着:“我们用不着和这种神经病硬拼,这里是现境!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

    何洛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

    “难道我要在同一个小鬼面前夹着尾巴逃两次?”

    他凝视着雨中那个恰如恶鬼的少年,眼瞳缓缓眯起,声音冰冷:“不在这里杀了他,我们往后难安。”

    随着鳞片的覆盖生长,酷似蛇人的面孔中闪现狰狞。

    他说,“我去去就回。”

    说着,缓缓推开了车门,他走入了暴雨之中。

    随着他的脚步向前,两条粗壮地臂膀自从肩胛处外套预留的缺口中延伸而出,自背后拔出了两柄泛着铜绿的弯刀。

    修长的蛇尾自风衣下延伸而出,自水泊中轻轻拂过,留下一线惨绿的毒痕。

    在近乎燃烧的源质供应之下,第二阶段·黄金阶圆满的圣痕——纳迦完全启动,将他的躯壳化作足足有三米有余的四臂蛇人。

    随着四手的张开,地上的流水仿佛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向上凝固在他的周身,如同卷动的帘那样。

    源自天竺的圣痕纳迦原本就是毒龙与大蛇,在传至缅国之后,被炼金术师们撷取本地的奇迹加以糅合与熔炼,形成了如今四手蛇人的摸样,更增加了水性亲和的天赋。

    在海上、雨雪天气和潮湿的地带中自然拥有了加成。

    如今的他可以说是全盛时期。

    纵然未曾臻至第三阶段,自内而外地开始向传奇生物变化,但依旧拥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如是,凝视着那个雨中的少年。

    他咧嘴,非人的面目上露出狞笑。

    槐诗缓缓拔出了祭祀刀。

    饱食鲜血之后,刀锋之上焕发出了璀璨的光,宛如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死亡。

第六十九章 古老的故事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何洛漫步在雨水之中,歪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只手臂在腰间微微比划:“上一次,我将失魂引种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

    “稍等一下,你说什么?”

    槐诗抬起手,把右边耳机摘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不为所动。

    “没关系,大概是忘了吧。”

    何洛悠闲地漫步,一反常态地多话,“如果记不清其实也是好事,毕竟——你的父母,其实是我亲手杀的。”

    他停顿了一下,歪着头回忆:“说出来你可能会有点尴尬,到临死都还在求饶,实在有些不像话。”

    出乎预料,少年依旧平静,甚至微微颔首。

    “这一点我其实有些赞同。”他说,“毕竟从小时候开始,他们就没有带过什么好榜样。”

    何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脚步微微停滞了一瞬。

    “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想惹我生气,不巧的是,我现在最不缺的其实就是冷静了。”

    槐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轻柔:“所以,没有再耍那些小把戏的必要了,直接告诉我就好——”

    华丽的祭祀刀与无形的斧在空中碰撞,迸射火花,照亮了那一张冷酷如铁的面孔:

    “——你想怎么死?”

    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厚重的雨帘在祭祀刀的劈斩中被割裂了,槐诗的重量好像消失了一样,融入了风里,转瞬之间,已经近在咫尺,手中的刀斧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钢铁碰撞,火花飞迸。

    两人交错而过,可槐诗的脚步却骤然一顿,自水泊中铲起一片水花,转身,凭借着回旋的力量,将体重压在刀锋之上,斜劈!

    紧接着,劲风呼啸,遍布鳞片的长尾自何洛的风衣之下穿刺而出,尖锐的尾部像是钉子一样钻向他的喉咙,最终擦着他的脖颈飞过。何洛的肩甲处的右臂骤然三百六十度反转,好像没有关节一样地格住了祭祀刀,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上的刀锋劈斩而下。

    槐诗试图躲闪,可眼角却狂跳起来,恶寒扩散,猛然向后仰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何洛的风衣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弹孔。

    倒持在前方双手中的霰弹枪已经隔着风衣对准他原本所在地方,扣动扳机。

    铁雨呼啸而出。

    紧接着,何洛的长尾之上就多了一道伤痕。

    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着向着两侧敞开。

    自地上的翻滚中,槐诗张开手,飞出去的无形之斧重新在手中浮现,源质之锋上沾染着绿色的血。

    正如从他脖颈的伤痕中渗出的血色一样。

    是毒。

    丝丝缕缕的青黑色从脖颈血管上开始蔓延开来,随着血液一起,缓缓延伸上了面目,留下一片狰狞的蛛网状纹路。

    胜负已分。

    “怎么不见你把上次的那个花招使出来?”何洛缓缓转身,嘴角勾起冷笑:“否则也不至于输得这么快。”

    感觉到脑中泛起的微微眩晕,槐诗抬起刀身照了照脸,恍然颔首。

    “是毒吗?”

    他沾着毒血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点头说:“味道还行。”

    再度合身而上!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甚至凌驾在刚才的极速之上!

    错愕之中,何洛试图后退,可刀锋已经近在眼前。

    见识过这把刀的邪门之后,何洛再不敢让它划伤自己,两只手中的弯刀架起,试图挡住这击,可知道刀锋碰撞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

    未曾预料到的庞大力量自刀锋上爆发,中宫直入,势如破竹!

    这他妈究竟是刀还是斧?

    他的一只手抬起霰弹枪试图瞄准,另一只手则拉扯着护身的猛毒雨帘,扑向了槐诗。但霰弹枪的枪管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紧,卡住。

    槐诗突进,将扑面而来的毒雨视若无物。

    速度,再次爆发!

    再次加快!

    鳞片破碎的哀鸣之中,何洛怒吼,长尾横扫,终于将槐诗逼开了,可胸前却被祭祀刀凿出了一个深邃的裂口,连坚如钢铁的骨骼上出现了巨大的裂口。

    惨烈的伤痕在瞬间枯萎,干瘪成僵硬地炭状物。

    稍微一碰,便簌簌掉粉。

    紧接着,刀锋之上所附着的心毒猛然爆发,随着刀锋所带来的痛楚一起,肉体和灵魂的双重冲击骤然爆发,令纳迦发出惨烈的嘶鸣,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意图逼退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恶鬼。

    毒是起效了没错!

    对于这一点他可以万分肯定:就算是有多么厉害的抗性,被纳迦的毒所侵染之后也必须立刻注射血清,否则难逃一死。

    不,那个死小鬼如今应该快要死了才对!

    可现在,那个宛如恶鬼一样自血中得到莫大乐趣的少年正在步步接近,双手中的刀锋彼此碰撞,摩擦,自迸射的火花中发出尖锐的鸣响。

    平静到堪称空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很怀念上次雾化的劫灰么?”

    明明应该衰弱到动弹不得的少年轻声叹息,“但很遗憾,刚刚存货都被我吃掉了,一点不剩,你要来得早一点就好了。”

    说着,他舔了舔嘴角。

    紧接着,刀斧袭来!

    何洛嘶吼,竭力摆脱了心毒所带来的剧痛,重振旗鼓,庞大的躯壳向着槐诗撞出,四只手臂中的弯刀劈斩,几乎将地上的隔离墩都剁成了粉碎。

    但是却斩不中那个飘忽的阴魂。

    不止是速度,当槐诗挥刀的时候,力量再度爆发,几乎让他抓不稳手中的弯刀,五指发麻。

    凌驾于槐诗两个等级之上的圣痕并没有带来力量碾压,反而好像势均力敌,甚至被少年手中摄人心魄的刀术所压制了。

    不论是炉火纯青的格斗术还是臻至常人想象巅峰的匕首搏击。

    乃至那一把神出鬼没的斧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本槐诗用来充当烟雾弹的劫灰究竟是去哪儿了。

    就在他的眼前——无数雾化的劫灰自槐诗的躯壳中升腾而起,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动,将那个少年吞没在其中。

    就好像连他一同都用绝望之火点燃了一般。

    那些曾经被转化为物质结晶的源质此刻再度归还为源质,融入他的魂魄之中。

    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死亡一起!

    在那一瞬间,何洛终于明白:并不是所有人在快死的时候都会手无缚鸡之力。

    有的人……离死越近,就越强!

    就在他瞬间的恍惚中,有雷鸣咆哮自少年的躯壳中迸发,槐诗向前,硬撼着纳迦的庞大力量,哪怕手臂上的皮肤寸寸龟裂。

    可是在破碎的皮肤之后,那缠绕在肌理之中的劫灰之火却燃烧地越发狂乱。

    千万人的痛苦汇聚在一处的时候,也带来了千万人的愤怒。

    超越了寻常升华者极限的源质波动在他的躯壳中迸发出潮汐一般汹涌的回响,槐诗踏步向前,刀斧斩落。

    何洛的左手一空,那一把遍布裂痕的弯刀彻底得分崩离析。

    紧接着,他失去了眼前少年的踪影,剧痛从后背袭来。附着了无形之斧的祭祀刀已经将抓着霰弹枪的那一支手臂彻底斩断。

    毒血飞迸,却无法掩盖少年赤红的双瞳。

    像是熔炉中臻至极限的火,纵然倾尽这世上的暴雨也无从熄灭。

    光芒狂热。

    “火候已成了啊。”

    在层层暴雨之后,伫立在高楼之上的乌鸦轻声呢喃:“饱受伤害才能不惧痛苦,知晓死亡方能驾驭绝望。

    依此铸就深渊奇迹,你的圣痕并非来自于熔炉与火,而是由你的躯壳和魂魄所锻造。

    只差最后的钥匙了,槐诗……”

    伴随着纳迦的尖锐嘶吼,长尾飞上了天空,回旋着,落在了地上,扭动抽搐。可这一次,心毒的痛楚被抵抗了。

    纳迦猛然转身,那庞然大物带起了一片雨水,再度展露了自己的灵魂能力,空海降临,将整个周身包裹在内。

    空气变得粘稠如海水,难以挣脱。

    而纳迦却灵巧而自由地翱翔在这一片空气之海中,猛然向着槐诗伸出了自己的手。

    距离太近了。

    简直近在咫尺。

    槐诗躲闪不及,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铁钳所卡死。

    紧接着,残存的三条手臂像是铁箍一样地合围而来,在不管槐诗劈斩在自己身上的刀锋和斧,封锁了他所有的躲闪范围之后,将他彻底擒抱。

    属于异兽级的恐怖筋力爆发,寸寸收缩。

    他要将槐诗彻底碾碎在怀中。

    几乎能够听见槐诗骨骼破碎的哀鸣。

    可紧接着,他却感觉到肋骨上被祭祀刀所斩出的伤痕骤然剧痛,被一只手掌所贯穿,五指翻动内脏,猛然收缩。

    紧接着,在那五指之间,无形之斧重新汇聚,自内而外地爆发了心毒的洪流。

    剧痛重叠在一处,和死亡一起,千百倍地爆发,形成灵魂难以承受的轰鸣。

    他的手臂松开了一线,被槐诗所挣脱。

    何洛咬牙,嘶吼,随意地扯下风衣,包裹在自己胸前的伤痕上,三只手臂展开,翱翔在空海之中。

    重振旗鼓!

    对于到达第二阶段的圣痕来说,已经具有了部分传奇生物的可怕生命力。就好像曾经的鵺在狙击枪和自动步枪的集火扫射之下依旧可以逃脱一样。

    断了一条手臂,失去了尾巴。

    对于他虽然是重创,可是却没有到无法动弹的程度。

    而槐诗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在加一把力,便能够摧枯拉朽地碾碎。

    然后,他就看到了,槐诗迅速地后退。

    带着脸上的笑容。

    就这样,向着他抬起了自己沾满血污地左手。

    还有回旋在食指上的那个小小圆环。

    圆环上还带着细长的插销,就好像从哪里拔出来的一样。

    最后的那一瞬,何洛愕然地低下头,看向伤口,透过剧痛,终于感觉到了被塞进那里的铁块,还有它即将爆发而出的恐怖温度。

    轰!

    毒血随着火焰和内脏一同爆发,扩散向四周,就像是在空中所开放的墨绿色火花那样。转瞬间,又消融在了雨水之中。

    只剩下残肢断骸自空中坠落。

    哪怕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已经被炸断了,可是纳迦堪比钢铁的骨骼依旧未曾分崩离析……何洛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砸在了燃烧殆尽的车筐上。

    尽管已经失去了大半截身体和所有的手臂,内脏被焚烧为焦炭,但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还活着。

    奄奄一息。

    在暴雨地洗刷之下,那一只残存地独眼艰难转动着,难以阻挡流逝地生机。

    直到现在,槐诗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跪倒在地上,几乎陷入晕厥。

    源质之火彻底熄灭,他疲惫地喘息着,感觉到四肢和躯壳中传来的剧烈痛楚,眼前阵阵地泛起昏黑,双耳好像有蜜蜂不断地鸣叫。

    但他却未曾失去意识。

    纵然疲惫欲死。

    在暴雨中,他踉跄向前,踏碎了地上动荡地水泊,最终,来到了何洛地面前,低头俯瞰着那一张狰狞地面孔。

    不知道为何,忽然笑起来了。

    因为想起了一个笑话,想要讲给他听。

    “从前,有个樵夫去山里砍柴。”

    少年突兀地说:“在过桥的时候,他的斧头,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可这是他唯一的斧头,他很难过,就哭啊,哭啊,就像你一样。

    这时候,河神从河里出现了,慈祥地问他……”

    槐诗抬起双手的祭祀刀和无形之斧,放在他的肩头,随着河神一同问道:

    “——请问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

    纳迦瞪大了眼睛,嘴唇奋力地开阖着,却发不出声音。

    “对,樵夫跟你说的一样。”

    在寂静里,槐诗赞许地颔首:“然后,河神说:你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这两把斧头都给你吧!”

    于是,刀斧在纳迦的脖颈上交错。

    在近乎咆哮的钢铁鸣叫中,最后的毒血向着两侧挥洒而出。

    一颗遍布鳞片的头颅滚落在地,再无声息。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去他妈的河神,去他妈的金斧头,去他妈的银斧头,去他妈的樵夫……去他妈的一切!

    那些古老的故事太长了。

    该结束了。

    在今天。

    槐诗转过身,穿过了死寂的高架桥,在暴雨中走向这个故事的结局。

    走向最后一个幸存者。

    然后,他拉开了车门,向着车里的老人露出微笑。

    “戚先生,让你久等了。”

第七十章 墓志铭

    寂静的高架桥上只有雨水轰鸣的声音。

    无穷尽的暴雨仿佛将这里从尘世剥离,隔绝了一切,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

    “原来你长这样啊。”

    槐诗拉开车门,凝视着车里的老人,略过那一只指着自己面孔的手枪,郑重端详斑驳的白发一丝不苟,神情威严,西装笔挺,端庄地像是刚刚从演讲台上走下来一样。

    “真是……长着一张正派的脸呀。”

    槐诗拨开了那一只微微抖动的手枪,湿漉漉地坐进了车里,坐在戚问的对面,衣服上的雨水和血水在真皮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污垢。

    有钱人真好。

    环视着宽敞车厢内的精致装饰,他低头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还有自己留下的黑色脚印,嘴巴吧嗒了一下,抬头问:“有烟么?”

    戚问没有说话,握着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么用力。

    可是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许久,无力地落在了膝盖上。

    而槐诗终于从随意地翻找中,从扶手的暗格里找到了好几根封在铜管里的雪茄,看上去高级得不像话,闻起来也感觉到充满钱的味道。

    “谢谢。”

    礼貌地道谢之后,槐诗掏出刀撬开了铜管,学着电影里那样把雪茄头部和屁股都削了,但好像削的口子有点大,整个雪茄都要散开了,吓得他赶快捏紧了。

    毕竟散了一根就要浪费好多钱。

    他想了想,又多拿了两根,回头带给老柳也尝尝。

    在沉默中,戚问静静地看着他在车厢里翻找的穷酸样子,终于发出了沙哑地声音。

    “何洛呢?”

    “死了。”

    槐诗摸着口袋翻着打火机,随意地告诉他:“你回头看,隔离墩那里,掉在地上的那个就是。”

    戚问愣住了。

    嘴唇僵硬地张开,却没有说话,到最后,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垂下了斑驳的白发。

    就好像在一瞬间垮掉了。

    终于自愤恨之中显露出一丝疲惫地老态。

    而槐诗,终于找到了打火机。

    抓在湿漉漉地手里,喷出火苗,点燃了雪茄的尾巴,他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理所当然地剧烈呛咳起来。

    吸进肺里去了。

    很快,雪茄就被他嫌弃地丢到了窗外去,抽起来这么麻烦,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有钱人,肯定是钱多了烧的。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终于想起来了,摆了摆手,又开始翻口袋:“解毒剂,解毒剂,解毒剂在哪里……啊,在这儿。”

    从内袋里找到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荡漾着无色的粘稠液体,看上去像是胶水。

    乌鸦跟他保证过效果拔群,可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槐诗疑惑地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阵深重地苦味从嘴里爆炸了,一路向下延伸,刺激着喉咙和食道,最后在胃里翻腾起来。

    像是一只不断掏动的大手。

    撷取着一切毒雾,拉扯成一团,然后,槐诗的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很快,便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堆绿色的血块,中午的午饭,还有来的路上顺道买的奶茶。

    都吐出来了。

    沾染在戚问的手工皮鞋上,如此碍眼。

    “纸巾纸巾……”

    槐诗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纸巾,直接把盒子扯过来,胡乱地擦了一下脸,然后又拽了两张擤鼻涕。

    最后,纸团丢出了窗外,落入寂静的凄风冷雨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被染成墨绿的毛细血管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显露出那一张略显稚嫩的平静面孔。

    看着面前的戚问。

    仔细端详。

    忽然问:“吃了吗?”

    “……”

    戚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跑的。”

    槐诗咧嘴笑了笑:“就像是捉迷藏游戏一样,你扮人,我扮鬼,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何况天上还下着雨,你看,多浪漫!”

    “你赢了,槐诗,恭喜你,你成功地毁掉了我的事业和我的人生。”

    在他的对面,那个老人冷眼看着他嬉笑的样子,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枪:“你可以尽情得意,这是赢家赢得的权利,但不要想着我会向你摇尾乞怜。”

    如是,傲慢地瞥了他最后一眼。

    他将手枪顶在自己的下颌。

    扣动扳机。

    寂静里,只有下雨的声音。

    车窗外的雨声和车窗内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听不出分别。

    只有嘶哑地尖叫骤然响起,饱蘸苦痛,像是要刺伤槐诗的耳膜那样。

    戚问的手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他的手枪一起。

    血液自肘部平滑的切口中喷涌而出,顺着考究地西装流淌,最终,如蜿蜒地溪水一般,汇入了柔软地地毯中,渲染出一片渐渐扩散的暗红。

    “冷静点,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也不太想这么粗暴。”槐诗诚恳地纠正道:“其实,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笑的样子而已。”

    说着,他伸手,扯起戚问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端详着那一张扭曲又狰狞的面孔,轻声问:

    “告诉我,当我的家被毁掉的时候,你是笑着的吗?”

    戚问当然没有笑。

    他怒视着槐诗,剧烈地喘息着,向着他吐出了沾着血色的口水,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槐诗依旧平静。

    平静地好像感觉不到愤怒那样。

    “说起来,我应该先跟你道喜的。”他说,“记得你说:等明天开标之后,你就可以掌控蓬壶的航线,从此翻身做主人,不用再做任何人的狗。”

    槐诗郑重地说:“恭喜你,戚先生,你的梦想要实现了。”

    “你他妈的……当年就应该杀了你这个死剩种!”

    戚问怒视着他,嘶哑地诅咒:“不论是你,还是你的父母,都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真应该把你和他们埋在一起!把你们碎尸万段!”

    “为什么不笑呢,戚问先生。”

    槐诗疑惑地问,“难道实现梦想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戚问再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遍布血丝地眼瞳中满是恶毒。

    槐诗失望地松开手,扯了两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口水。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目标。”

    他沉吟着,轻声说,“我要过健全的人生,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成为一名音乐家,赡养对我并不好的父母,遇到一个爱我的女人和她结婚,认真地教导我们的孩子,受人尊敬度过我的一生,在家人地环绕中平静地死去。

    如果要说有什么梦想的话,这大概就是我的梦想了吧。”

    说着,他耸了耸肩,无奈地摊开手:“你看,一把便宜的二手旧琴,两个不爱我的家人,一个老房子……这就是我所拥有的全部。”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断地,有雨水从他湿漉漉地头发上落下来,混合着血水,就变作了浊红的色彩,擦之不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戚问先生”

    槐诗说,“我失去了我的梦想。”

    “我很悲伤。”

    戚问咧嘴,恶意地狞笑着,张口想要说话,可紧接着,轰鸣声从车里响起。

    硝烟从槐诗的手枪上缓缓升起,子弹穿过了戚问的嘴唇,又从他的脸上传出,钉进了驾驶席的仪表盘。

    鲜血喷涌。

    “请别说话。”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久,我心里舒服多了。现在,我们应该把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了。”

    戚问的表情抽搐起来。

    在少年手中,枪膛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脸,在那一双颤动的眼瞳中映照出地狱的通路。

    槐诗扣动了扳机。

    啪!

    令人尴尬地轻响从枪膛里响起,没子弹了。

    “抱歉,第一次报仇,不是很有经验,请稍等我一下。”

    槐诗从口袋摸索出一把子弹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取出弹夹,可是里面好像卡死了,怎么按按钮都抽不出来。

    死亡仿佛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却徘徊在不远处,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出难得的幽默剧。

    在细碎的声音中,有大提琴的声音响起,槐诗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槐诗没有接,它就一直响,好像锲而不舍地要响到地老天荒。

    直到槐诗有些烦躁地按下了电话

    “喂?哪位?”他问,“有话快说,我这里正忙着呢……”

    “我是艾晴。”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有事儿么?”槐诗的肩膀夹着电话,专注地对付着卡死地弹夹,“顺带咨询一下,话说,这把配给我的枪究竟是怎么换子弹的啊?我这边研究了半天,在线等,挺急的。”

    艾晴沉默了一瞬,开口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啊,雨声好大啊,我很害怕,又很孤独,只能抱着一把手枪取暖,啊,这么说总感觉gaygay的,但这弹仓真的完全掰不开啊。”

    叹息声从电话中响起。

    “别费劲儿了,枪上装了安全锁定。”她的声音变冷了,“以及,监控摄像头告诉我,你不在家,槐诗,你在金海高速的立交桥上,坐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想要用子弹打爆他的头。”

    “嗯?”

    槐诗一愣,下意识地探出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头:“不好意思,信号不太好。你说什么?”

    “听我说,槐诗如果你在这里杀了他,只会招致惩戒,不论是天文会还是特事处都不能容许,放下枪,相信我,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得到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那他们会杀了他么?”槐诗反问,“枪毙还是绞死?坐电椅也行,或者人道一点,药物注射?”

    “……”艾晴没有说话。

    “我才十七岁啊,大姐,不要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槐诗咧嘴,无奈叹息:“要说的话,其实被惩戒也没什么关系,关进牢里也无所谓。

    但有些事情该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对不对?”

    良久的沉默中,艾晴轻声问:“非要这么做么?”

    “非这么做不可。”

    少年抬起眼睛,看着面色剧变的戚问,平静地宣告:“他非死不行。”

    最后听见的是一声叹息。

    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槐诗听见枪身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弹夹顺畅地划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诗愣住了,许久,无奈摇头:

    “不要做这种会变成共犯的事情好么?”

    漫长的呆滞之后,他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不快地放下了枪。

    “恭喜你,你走狗屎运了……”

    戚问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可那笑容还来不及绽放,便看见了槐诗送上的惊喜:“有一个你没有玩过的船新的死法在等待着你。”

    那一瞬间,自少年抬起的右手中,苍白地火焰缓缓燃起。

    在源质之火中,有一丝一缕物质升腾而起,展露出铁灰色的质感,彼此纠缠铆合,繁复地编制在一起,形成了一捆尾指粗细的绳索。

    他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车门,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竭尽全力地在雨中狂奔,几乎跌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前。

    可是绳索像是蛇一样蜿蜒而来,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猛然收紧!

    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少年的低语。

    “那么,就请你在死之前……感同身受地体会一下我的‘悲伤’吧。”

    “快点快点!再快点!”

    在副驾驶席上,傅处长怒吼着,向司机咆哮:“我们他妈的是特事处,管个屁的红绿灯啊!给我加快!”

    在他的催促下,那横冲直撞地车队呼啸地穿行在城市中,赶往高架的方向。隔着老远,他们就听见远方传来的坍塌轰鸣,还有爆炸的巨响和枪声。

    “去他妈的天文会!我他妈当初就应该毙了那个小王八蛋!”

    傅处长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这哪里是特么的爆炸,这是写不完的报告和做不完的检讨啊!完犊子了,别说升职没指望了,不上内部通报就已经要全家烧高香了。

    他现在都忍不住想打电话给傅依,好好问一问,她究竟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战斗同学的!

    如今什么都晚了。

    他只能祈求戚问的手下能够坚挺一点,别被槐诗一个突突就扫死,到时候就全完了。

    捂着心口那点热乎劲儿,他一路紧赶慢赶。

    等到他终于赶到高架的时候,心里已经彻底凉透了。

    “他妈的,为什么……”

    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个坐在高架断口上的少年,他静静地坐在雨水和风中,低头凝视着远方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和晚霞。

    在他的身旁悬挂着一条垂落的绳索。

    还有一具在雨水和风中不断摇曳的苍老尸骸。

    像是饱受折磨,他的身体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痉挛至死。斑驳地白发已经湿透了,盖住了那一张窒息的扭曲面孔。

    而就在礼服敞开的衣襟下面,有人用血在死者的白衬衫上写下为他写下了墓志铭:

    ‘我以为这个世界是成王败寇……’

    随着微风的吹拂,那一具尸体轻巧地翻了个面,露出写在背后的血色忏悔。

    【我错了】

上架感言——当我说工作的时候我在说什么

    在前一段时间,我有发过一条微博。

    大概的意思是,想在成都开一个创作公司。专门招一些全职在家创作的作者、画手之类的朋友。

    也不搞什么项目,也没什么钱。

    号称弹性工作制,但其实没人在乎你究竟来不来,爱加班到几点就到几点,周末要不要加班也无所谓,甚至你来了干什么都没有人管你。

    每个月的钱大概三百左右。

    不要误会,三百不是给你,是你给我的。

    然后,你就要问了:我是不是脑子灌水了才会来你这里上班?

    当然不是咯!

    因为只要这样,你就可以告诉你那些以为你每天在家蹲着不用上班一定很轻松很休闲的亲戚朋友们:

    “——对不起,我很忙,没时间!”

    我觉得吧,这个公司开起来,一定会很有市场,可惜,受限于我狭窄的社交圈骗不到什么人,只能作罢。

    那么,回归标题:当我再说工作的时候我在说什么呢?

    肯定是说摸鱼咯!

    开玩笑,当然并不是。

    然后肯定就会有人讲,风月你每天坐在电脑前面从早到晚,就最多写两更,不是在摸鱼是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构思剧情?或者说,在等待剧情构思来找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刷着微博水着群,然后浪费了大部分时间之后在死线到来之前胡逼乱写一通然后发上来呢?

    肯定都有,但肯定也不全是。

    除了工作之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大概有,但我又说不上来。

    似乎任何事情都能和寻找灵感扯上关系,不算摸鱼和浪费时间,但到最后我总会发现,我好像又摸完了好多的鱼,划了几十吨的水,浪费了好多时间。

    而且还没找到灵感。

    除了空空荡荡的WORD文档之外,一无所获。

    然后开始了自我怀疑、自我厌弃和自暴自弃,娴熟地经过了这一流程之后,事件就导向了最后的结局——去他妈的更新,今天不写了!

    这就是无数次发生在我身上的悲惨往事,我已经开始习以为常。

    那么,究竟在哪一段时间我在工作呢?

    是在我思考的时候么?或者翻书的时候?再认真仔细一点,我打开了文档开始认真打字的时候就算是工作了吗?

    那么其他的时间呢?除此之外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找来找去,恐怕只能找到一个答案。

    ——等待工作的开始。

    这两天网上大家都在讨论996的问题,包括这东西究竟应不应该存在,它究竟是不是福报,它究竟是谁的福报?

    反正不是我的。

    但说实话,我挺羡慕这样的时间安排的,至少这样每周有一天我就可以休息了。

    放下脑子,不再把槐诗和他的小伙伴们放在心里,然后把现境边境和诸多地狱甩到脑后面去。

    去他娘的一切,我要陪老婆逛街、撸狗然后去打游戏。

    然鹅这并不可能实现,哪怕每周我真得厚着脸皮去请一天假,在这本书真正地完结之前,我恐怕也无从放松下来。

    故事已经开始了,它从你的手中诞生了开端,然后榨取你的苦痛和时间向下流淌,笔直地奔向末尾。

    它会大摇大摆地占据你生活的重心,然后让一切东西都靠边站,包括游戏、电影和狗在内。除非有一天它迎来结局,或者你彻底放弃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解脱。

    你写下了它的开始,那么你就有义务为它敲定结局。

    虽然听起来如同使命一样崇高,但归根结底,这只是工作而已,我的工作。

    那么,如何去区分工作和工作之外的状况呢?

    创作和不创作之间,会有那么一个界限么?

    在我的二十四小时中,能否像是所有正常人一样做出八小时工作,八小时娱乐和八小时休息这么精准的划分呢?

    现实往往会告诉我: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可偏偏这事儿你还不能怪别人。

    这是你自己选的。

    是你自己要去做一个不能朝九晚五而且没人给你交社保的自由创作者。

    你活该。

    一直以来,我都不断地在向自己亲戚朋友们解释:所谓的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想在哪里工作就在哪里工作,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上班,不论在什么地方你都得工作。

    这就是这一份工作的真正面目和它残忍的一角。

    当你开始有点追求的时候,你完了,因为残忍的折磨就要开始了。

    因为你甚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自诩为一个创作者,可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说自己了解应该如何如做好这份工作,相反,这份工作了解我。

    它知道怎么样才能带给我最大的痛苦,和在我无法忍受地时候给我一点甜头尝尝:灵感和卡文,自我价值的视线和自我厌弃的开始……总一手萝卜和一手大棒在等着我。

    和生活一样,这也是创作的一部分。

    对此,我无可奈何。

    那么,当我说工作的时候我究竟在说什么?

    我可能是在说创作,可能是在咕咕咕,可能是在说妈的写不出来,也可能是在说我自己的生活,还有如今我所有的这一切。

    我将我所见到的、所想到的、所梦到的一切聚拢在一起,从这些沙砾里面挑出可堪一读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搭配在一处,最终放在你们的面前。

    我想这就是我最终所完成的工作了。

    和创作相比,渺小的不值一提。

    接下来,我的工作就将要进入另一个阶段了。

    槐诗的漫长童年已经在此迎来结束,他的冒险、未来和新的人生即将展开,随着我新的工作一起。

    现境和边境乃至地狱之间的更多秘密将会逐步揭开,槐诗和他的小伙伴们的命运也将会有条不紊地在这越发庞大的舞台上上演。

    当然,还有作者许诺过绝不再虐的承诺还有大量爽快剧情。(是真的!风鸽鸽难道会骗你吗!)

    最后,衷心的希望这个故事能够让大家在繁琐的生活中寻找到一点乐趣和领悟。

    也希望我能通过这一份工作多赚一点钱。

    毕竟我还有着诸多需要这一世俗通货才能实现的愿望,包括给我的老婆白泽买包包、还房贷、交社保、养狗、买游戏、买胶以及换一台配置好一点的电脑然后买更多更贵的胶等等等等。

    虽然里面有几个似乎不是很必要,但毕竟它们能够为我贫乏的人生带来些许的快乐。

    可这些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所以,接下来我要去洗把脸然后出门去吃个午饭,牵着狗陪老婆散一散步,最后,回到家里坐在电脑前面,等待最后的结果出现。

    如果那个数字有点小,我就得打开购物清单开始砍给老婆的礼物预算,如果侥幸成绩还不错,我就可以奢侈点,晚上再带她去吃一顿庆祝的大餐。

    然后再一次回到我漫长的工作中去。

    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论这一份工作如何复杂和苦难,是成功还是失败,她对我的爱都与我的工作无关。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工作之外,还有更多值得去追求的东西,不是吗?

第七十一章 问题与回答

    槐诗睁开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钢铁的栏杆,还有挂在自己身旁的点滴,以及扣在脚上的钢铁定位环。

    显而易见,自己正躺在监狱里。

    准确来说,是特事处的拘留室里,周围并没有拿着什么长枪短炮对准自己,甚至没有禁止自己的灵魂能力。

    不,如今的傅处长应该巴不得自己悄悄越狱跑出去吧?

    这样他就可以酣畅淋漓地把自己枪毙个五分钟……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还有饥饿。

    “我睡了多久?”

    “两天。”在囚笼之外,坐在轮椅上看书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

    槐诗缓缓点头,打了个哈欠,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久睡之后终于苏醒,他感觉到一阵难言的疲惫和困倦。

    昏昏然。

    就在他渐渐清醒的时候,却听见隔壁的牢房里传来尖叫的声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旁边的墙:“隔壁是谁?”

    “戚问的儿子,戚元。一个知道父亲死了之后吓破胆的废物,稍微用了一点手段,就什么都交代了。”

    纵然戚元就在旁边,可艾晴的话却说得丝毫不客气。她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补充道:“拜你所赐,对戚家进行清理的活动虽然有一些让人不快的小插曲,但总体来说非常顺利。”

    “不用谢。”槐诗憨厚地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有听出来我哪句话在谢谢你么?”

    艾晴漠然地反问:“如果你真得有那么一点领情的话,也不应该是把枪放下之后换个其他的方式把戚问杀掉。

    袭击特事处工作人员、劫掠武器库、在公共场合施行袭击,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在杀死了十六名常人和一名升华者之后,对一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进行了拷问和蹂躏之后,私刑至死……哪怕在这之后通过举证证实了他所触犯的罪行,但依旧是严重的越权和违例。

    不论是这里面的哪条都足够你被关进海沟监狱服役至死了。

    而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名义上依旧还是天文会的员工,如今金陵办事处已经因为你的事情吵翻天了……你知道你给我究竟甩了多大的麻烦过来么?”

    “呃……”

    槐诗无言,许久之后叹息着低头:“抱歉。”

    “这真是你所有道歉里最真诚的那一句了。”

    艾晴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合起了手中的书,不无嘲弄地问道:“那么,告诉我: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之后,你又得到了什么吗?”

    槐诗沉默了很久,尴尬地挠了挠脸。

    “我很想说复仇什么都得不到,但……说实话我真得很快乐。”说完,他忍不住再度双手合十告饶:“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变态起来了。”

    他都觉得自己变态。

    一般人不是复仇结束之后心里会一片空虚么?

    为什么自己还觉得挺高兴的?

    这不太对啊……

    “变态倒是不至于,为复仇感到欣喜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么?”艾晴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会笑得眼泪都下来吧,说不定比你还不像话。”

    不等槐诗松了一口气,她就接着说道:“只不过,一支装备齐全的雇佣兵小队,一个二阶升华者,真是战绩惊人,不,应该说吓人才对啊……

    作为你如今的倒霉长官,我应该对你表现出的身手感觉到惊喜吗?”她着重于说出了那个称呼:“‘淮海路小佩奇’先生。”

    “……”

    槐诗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次应不应该继续对不起,到最后,只能耸耸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无需为这种无聊的事情道歉,毕竟,我们彼此之间一直有所隐瞒,不是吗?”

    艾晴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不过,你确实应该为此感到可惜。”

    “嗯?”

    “戚问不过是一只用过即丢的手套而已,一条连咬谁都不能决定的狗。”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直白地说道:“当年真正将槐家推进火坑里的人,应该就是如今的阴氏家主,我的曾祖父,阴形。

    换而言之,我也是害你家破人亡你的仇敌之一。”

    槐诗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许久,微微点头。

    看不出愤怒,也瞧不出震惊的样子。

    反而有些像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吗?”

    他挠了挠头,终于搞懂了一些事情,旋即,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等等,原来你真得不姓艾吗?”

    “……”

    所以说重点是这个么?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因为没有杀死我而感觉到可惜吗?”

    “那你现在会因为没有斩草除根而后悔么?”

    槐诗平静地反问:“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懂,但现在的你和你曾祖父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儿吧?

    况且,我才干掉一个boss,你就跟我说还有二周目,我也没什么实感啊。回头要不我们参详一下?”

    “……”

    艾晴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槐诗。”她缓缓摇头:“原本有天文会为你提供的便利,你可以变得更强的,强到足以清算这一切……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可能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吧。我以为可以把控你的命运,实际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现在看来,这种荒谬的妄想是时候结束了。”

    她不再去谈论刚刚的话题,而是回归了槐诗的自身,仿佛律师那样:“虽然具备血亲复仇的大义,但你之前的作为依旧是犯罪。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金陵分部还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定性,社保局也没有进行严厉追究。恐怕在归净之民的事情结束之后,才会开始真正地进行审理吧?

    在这期间,我会努力帮你寰转减刑的。

    情况再不济你可以转投到社保局去,依照你的才能和潜力,想必他们也不会计较你犯下的过错吧。”

    就好像急着要离开,他一口气地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说完,“至于傅处长那里,虽然气得要命,但实际上也就是嘴上喊一喊。

    特事处对你同情的人不再少数,多数时候,都会适当地网开一面,让你在这一段时间保有部分自由,希望你也能够安心在这里休养吧。”

    “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她问,“不过分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过来。”

    “嗯……”

    槐诗沉思了许久,不好意思地问:“琴可以么?太久不练的话,我怕自己会手生。”

    “就这些?”

    “就这些。”

    于是,艾晴颔首。

    她该走了。

    只是在调转轮椅之前,她却忽然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天文会呢?”她看着槐诗的眼睛,郑重问道:“你心里多少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何必管天文会的一堆麻烦事儿呢?”

    “不知道。”

    槐诗直白地回答,可艾晴明显不接受这个答案,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挠头苦思许久之后终于得出结论。

    “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应该就是你吧。”

    “我?”艾晴几乎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出生入死因为看上一个女瘸子?你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喜欢的玩法比较特殊?”

    “不不不……”

    槐诗慌忙摆手,“我只是……很羡慕你。”

    他看着牢笼之外的少女,认真地说,“因为你看上去很有勇气。”

    在寂静里,艾晴没有说话,像是愣住了一样。

    只是用一种复杂地眼神看着她。

    许久,缓缓摇头。

    “不,槐诗。”她转身离去,“我从没有过那么奢侈的东西。”

    当艾晴离开拘留管制室的时候,看到了门口抽烟的傅处长。

    看起来他的戒烟之路并不好走,总有坎坷。

    “那小王八蛋还活着吗?”他问。

    艾晴指了指身后:“他就被关在这儿,想看什么你可以随时去看。”

    “算了,免得我不小心拿枪把他扫死。”

    这两天写完几十份报告之后,傅处长熬到眼眶都红了:“上面现在也说暂时监管,估计等这事儿完了就会开始审理吧?天文会那边什么态度?”

    “在新海,我就代表天文会。”

    艾晴直白地回答:“他是我的雇员,这个态度怎么样?”

    傅处长愕然地看着她:“你疯了吗?难道你要跟他一起背锅?”

    “为什么不可以呢?”艾晴反问:“难道我在你们心里不正是个女疯子么?”

    “……”

    傅处长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踩灭了烟头,叹息一声之后,转身离去。

    只有艾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远处映照在大地上的阳光。

    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过去的回忆。

    那些幸福的童年、突如其来地灾厄还有阴暗的病房,失去双腿的自己,还有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游戏的少年。

    太久远了。

    记忆渐渐模糊,不复清晰。

    甚至已经无法区分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自己逃避时所捏造的谎言……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和他就不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她推着轮椅离去。

    然后树丛中,鬼头鬼脑地乌鸦弹出了一个脑袋。

第七十二章 独家情报(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与首订)

    当艾晴离去之后,鬼鬼祟祟的乌鸦就从角落里钻出来。

    “哎呀,终于走了吗?”

    乌鸦叹息:“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真是伤透了她的心啊。”

    “有吗?”槐诗愕然。

    “这种渣男口吻,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啊。”

    乌鸦白了他一眼:“明明这时候只要温柔一点,稍微说一点表示理解的话,就可以开启了不得的线路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这个家伙,该不会是故意不那么说的吧?”

    “……”

    槐诗沉默,并不是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自己跟一只乌鸦说话,反正不论怎么看都会看到他抱着一本书在发呆而已。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理解了一件事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那种廉价的认同和善意了。

    这些东西和不具备任何实现效力的保证、毫无由来的亲近一样,都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产物。

    当你不理解一个人的苦痛和过去的时候,又如何对她所面对的问题和未来做出任何担保呢?与其到最后平添痛苦和愤怒,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互相尊重的距离。

    艾晴也并不需要我的怜悯和认同,她比其他人要强得多。如果我这时候说一些不值钱的话,讲一讲热血友情和胜利,也只会让她看不起我而已。”

    “也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咯?”

    乌鸦了然地颔首,“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个家伙,将来说不定会因为玩弄少女心而被人砍死呐。”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放长线钓大鱼又是什么鬼啊?”槐诗翻了个白眼:“你来找我就是来说烂话的么?”

    “这不是适逢其会么?”乌鸦摊了摊翅膀:“看着自家的boy在友善和陌生好感度的边缘疯狂大鹏展翅的感觉,怎么说呢,还真是挺复杂。”

    “那她说的你听见了么?”

    “恩。”

    “阴家?”槐诗问。

    “说不定有可能呐。”乌鸦颔首:“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是啊,我会怎么做呢?”

    槐诗自言自语,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我其实是来通知你的。”乌鸦打断了他的思路:“虽然监狱风云的戏码挺不错,可遗憾地是,你的牢狱生活可能过不了太久了。”

    “他们要枪毙我?”

    槐诗大惊:“不能吧?未成年人保护法去哪儿了!”

    “升华者不适用未成年人保护法谢谢。”乌鸦瞥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你慌什么,就算要枪毙你也还早着呢。”

    “那我要被释放了?”槐诗喜出望外。

    “不,归净之民要搞事儿了,搞大事儿。”乌鸦说,“过不了多久,恐怕哪怕在牢里你都会被牵扯进去。所以做好准备吧,我也会在这之前把你的圣痕铸造完毕。”

    “大事儿?”槐诗愕然:“多大的事儿?”

    “魔都那么大的事儿!”

    “大概能体会到你要说什么,但魔都究竟是个什么鬼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说得跟什么可怕的地狱一样啊。”

    “就是地狱没有错啊。”

    乌鸦淡定地介绍到:“深度二十七的地狱魔都,与深度二十九的地狱大都会和深度三十一的地狱圣城。

    这三个地方曾经是天文会的心腹大患,在不惜一切的封存之后,将它们流放进了地狱的最深处去。

    你可以将它们当做字面意义上的黑暗地带,人类所难以生存的绝境和恐怖区域。”

    “这么夸张的么?”

    “如果我告诉你,原本新海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拥有几千万人口,占据七八千万平方千米的超巨型都市,被誉为世界经济的中心之一,是东夏最闪耀的明珠和最重要的出海口之一,你会觉得怎么样?”

    “那我家岂不是牛逼坏了!”

    槐诗瞪大眼睛。

    乌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在上上个纪元的时候,原本存在过这样一座城市,就在新海这个位置,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的事情,你明白吧?”

    槐诗一愣,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呢?”

    “然后,它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连带着两千万人一起,没了。”

    乌鸦耸肩:“甚至就连它的名字都变成了一个禁忌,你甚至无法从口中说出来,只能用魔都这个代称去称呼它。”

    说着,乌鸦开口说道:“它的名字,叫做【**】。”

    槐诗只能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低头看命运之书,上面却只显示了几个星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的一切情报从现境中剔除了。

    在冥冥之中,将一切有关魔都的情报湮灭。

    “但是,这……和归净之民有什么关系吗?”

    “下面就是乌鸦姐姐的独家情报了”乌鸦神秘地笑了起来,“他们想要做的,无非就是重新开启通往魔都的道路吧。

    准确的说,应该是让魔都重新上浮,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而这样做的第一步,就是先从现境的隔离中撕开一道缝隙,打开一条小路,然后毁掉新海或者其他地方的界楔,为魔都让出位置……最后,轰!”

    乌鸦说着,翅膀缓缓展开,比划了一个爆炸的姿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日和归净之民的目的是相同的,曾经降临的风灾之兽差一点就将新海的界楔拔除……现在,你明白情况有多糟糕了吧?”

    “这岂不是新海要完?”槐诗大惊失色。

    “你急什么?”

    乌鸦翻了个白眼:“岂止是新海?搞不好这事儿会彻底搅乱整个沿海地区呢,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坐不住?

    哪怕归净之民要和天文会以及社保局硬刚,也不会选在新海这种鬼地方。在这里搞事儿的,充其量也就是打打敲边鼓,吸引一下注意力而已,真正决战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呢……凭你这个水平,恐怕连战场都上不去,别瞎操心了。”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这不是怕你松懈么?让你万一有什么情况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说着,她还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你好歹是我的契约者,有什么事情的话,姐姐会带着你一起跑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总之,该吃吃,该睡睡就完事儿了,是吧?”

    “没错。”乌鸦市侩地说道:“等出了什么事儿,你在稍微露头砍几个归净之民,那功勋岂不是哗哗的涨?减起刑那还不简单?说不定砍完之后就当场释放了呢。”

    “你这语气……”槐诗斜眼看着她:“真出事儿就算了,不出事儿你可别乱搞出什么事儿来啊!”

    “放心放心,姐姐是那种人么?”

    乌鸦毫无自觉地笑了几声,看向其他的地方:“哪里用得着我搞事儿啊,这不已经就差一个导火索了么?

    不过,看你这条件不错,我就安心了,要不然家里人可担心的很呢。”

    槐诗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全家都死光了,鬼才担心我呢。”

    “哎呀,你不是还有姐姐我吗?想哭的话,随时可以寻求姐姐的怀抱哦~”

    乌鸦又扯起了烂话。

    在惯例检查了一下身体之后,便研究起了槐诗灵魂能力的新变化来。

    或许是因为乌鸦的后悔药,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除了杀意和愤怒所凝聚的无形之斧外,槐诗发现,自己在刻意剥离了悲伤这种负面情绪之后,竟然也能够通过圈禁之手来凝结为实质了。

    形态是一条灰黑色的绳索。

    小拇指粗细,韧度惊人,更令人惊喜的是长度似乎好像是没有极限的,能够一直伸长到槐诗支撑不住为止。

    而平时的长度,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可以随着他的意志自行地运动,速度大概和他本人差不多。

    和愤怒之斧一样,悲伤所凝聚的绳子可以让被束缚的人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槐诗最极端的心情之一,从而在精神冲击下失去反抗能力。

    看来经过七年的应激期所酝酿而出的灵魂圈禁之手相比起其他简单的灵魂能力来还有更多的变化,不止是只能变个斧头这一条。

    他本来还想开发一下其他的情绪,但可惜,徒劳无功。对此,乌鸦的解释是:没必要刻意强求,积累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

    灵魂虽然超脱于物质,但依旧受限于升华者的躯壳。

    等后续到了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圣痕他的将肉体强化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的能力也会有新的提升空间,到时候可能就是质的变化。

    所以,并没有必要在前面浪费太多的心力去可以追求,顺其自然就好。

    同时,乌鸦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就是,他的发育期看来已经正式结束了。

    在不断地战斗和心理压力的催发之下,辅佐以她加料的浓缩药剂,原本一个月的时间被压缩到了一周左右,而在与纳迦对决的过程中,突破了最后的关卡。

    这就是槐诗醒来之后发现身体如此虚弱的原因。

    不止是要修复内部的暗伤,还要将修复完毕的部分再度加强,不论吊多少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都不能解决这么庞大的亏空。

    哪怕特事处拿出炼金药剂来为他治疗,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要不是乌鸦悄悄潜入进来喂了他好几次特制地补全药剂,槐诗可能要衰竭而死了。

    “等一下,你怎么喂的?”

    槐诗听到这里,狐疑地看着她,也看不出她哪里有手的样子。

    “哎呀,你这个问题真是太粗暴了。”乌鸦反而羞涩起来,扭捏了半天之后,轻声说:“当然是嘴对嘴啦,这样不是最快么?”

    槐诗要信她就才有鬼了!

    等她走了之后,槐诗重新躺回了床上,准备再去来个肥宅快乐梦。

    但想到她刚刚的提醒,还是不敢再松懈,悄悄从被子下面拿出命运之书来,进入了其中的记录里。

    然后没过多久,他出现在了那个曾经饱受蹂躏的训练场上。

    和那个魁梧的钢铁教官面对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把这个副本刷多了,教官看到他之后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摆出了警戒的姿势。

    “老哥别怕,今天咱们不练军体拳。”

    槐诗挥手安抚道,然后直接通过命运之书地权限,制造出了两把墨绿色的弯刀在手上,向着他晃了晃,亲切微笑:

    “来试试我新学的这一套刀法怎么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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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介绍: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