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七章 共鸣(下)
“共鸣体质?”
神城未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嘴角勾起。
不知是喜悦还是嘲弄。
难以理解。
“这种像是梦话一样的东西,竟然是真的?可所谓的体质又体现在何处呢?”
他轻声冷笑:“神经?血型?骨骼?内脏还是淋巴?所谓的共鸣又是什么道理?像我这样的混种也能够和彩虹桥共鸣?这岂不是证明了混种的灵魂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么?”
“正是如此。”
黑暗里的声音回应:“凡人总是工于心计的划分内外、等级与差别,但于吾主的眼中,万物同为均等,并无差别,所谓的混种,也只不过更加靠近深渊而已。
神城,你纵然有所偏激,但依旧拥有智慧,理当从狭隘的偏见中超脱而出才对。”
“传教的话就免了。”
神城未来回绝,“我并不打算信仰神灵。”
“无所谓。”沙哑的声音说:“汝等信仰与否,吾主并不在乎,也不会改变现实和结果。你我的联盟也并非局限于所谓的好恶,而是为了万物共同的统一,神城,你只需牢记这一点就好。”
神城嗤笑:“毁灭要素渴望人类的统一,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冷笑话么?”
“有啊。”那个声音说:“就比方说,‘永生之兽渴望死去’。”
“……”
难以形容这种奇怪的逻辑究竟是较真死板过头,还是幽默感实在太过独特,一时间神城未来竟然都难以区分。
不过,以人类的逻辑去试图理解这种冠戴者的存在才是有毛病。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神城发现,自己这位盟友与其说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倒不如说是一台完全和常识逻辑相悖的ai。
不过,这样正好。
对于神城未来这样的学者来说,一个主见过强且力量庞大的盟友简直就是灾难,反而像是现在这样合作起来更加的愉快一些。
“神城,你具备着才能,生来如此,不止是智慧还是能力。”
那个声音告诉他:“对于天文会而言,像你这样的人是无价珍宝——彩虹桥或不可缺的配件,时间跳跃之中的消耗品,就好像柳东黎一样。”
神城沉吟许久,不甘的问:“既然我能够感受到共鸣,那么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跳跃?”
“三大封锁不是空有体质就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还需要繁复的开发与手术改造,庞大的能量供应,以及彩虹桥本身的呼应才可以。”
那个声音回答:“不过,哪怕未经开发和准许,无法进行时间跳跃,你依旧能够通过柳东黎,感受到那些未来属于你的事象碎片——换而言之,是他将属于未来的情报带给了你。”
这便是所谓的‘共鸣’。
就好像两个音叉彼此靠近的时候,会引发共振那样,事象的记录得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
每一次柳东黎进行时间跳跃,都将会为他带来一次刻骨铭心的死亡记录……只能如此被动的获取着来自未来的事项,一次又一次的躲避原本既定的死亡。
“只能不断的重复被他杀死?”
神城压抑着怒火,低声问:“我是这样的滑稽角色么?”
“不,神城,你应该发现这一点才对——每一次重复,都在让你变得更强。”
那个声音断然的说道:“彩虹桥的时间跳跃不是万能的,像他那样毫无顾忌的使用才是特例——但是,只要有我在,他注定不可能跨越最终的界限。”
“给予失败者重新再来的机会,但哪怕重新再来,也依旧无法改变过去所种下的‘因’和未来所结出的‘果’。
他所能做的便只有通过这毫无意义的轮回,徒劳的去拖延结局的到来而已,就好像十几年前一样。”
“你所具备的共鸣体制、我的存在乃至如今丹波内圈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所有的条件,但凡缺少一个,都无法成立这样的局面。”
“神城,【命运】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沸腾的黑暗里,庄严又狰狞的轮廓缓缓浮现——那是宛如巨人一般的存在,破碎的黑袍之下,枯瘦如树干的六条臂膀展开,以震怖的姿态的昭示着来自深渊的真髓:
“——留在过去的亡魂无法杀死你,你拥有未来。”
名为愈使的存在,如此断然的说道。
那是来自毁灭要素·牧场主的冠戴者,自世上一切瘟疫病患中而诞生的地狱精魂,不折不扣的神明使者。
而就在那繁复肢体之下,却是无数线管与器材,衔接着它的躯体与本质,将它与庞大的机械合为一体。
在冰冷光芒的照耀之下,培养皿中的胚胎正在缓缓的生长。
短短的三日之后,便从受精卵的状态形成了婴儿的雏形,甚至还在加快。
“就快了……”
神城未来凝视着那神圣的胚胎,轻声呢喃:“让混种,得以从这悲哀的命运中解放。”
还差一点点……
.
“还差一点点啊,老铁!”
怀纸商事,办公室,压抑的气氛之中,槐诗忍不住叹息。
端详着桌子对面那两个身材魁梧的俄联人,槐诗痛心疾首的拍着桌子,抬起手比划道:“我承认这是让人很动心的价码,只可惜,距离我的心里价位还差一点点……要不您再努力一下?
不然你这说这天底下,哪里有又想让二五仔跑,又不让二五仔吃草的道理呢?”
来自k字党的两人神情渐渐冷漠,毫无动容,只是漠然的看着槐诗。
并没有再次提高自己的价码。
槐诗顿时更加的遗憾了:“或者,介绍一下你们的企业文化?来自俄联的热情与忠诚,异域风情多么美好之类的……大家兄友弟恭,团结一家?别这么冷漠嘛,我又不收你们钱,多唠两句都不行么?”
回答他的是不屑的冷哼。
就在桌子对面,那个进门之后一言不发,还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缓缓起身,告诉他:“没有人能和k字还价,怀纸。”
他说:“要么同意,要么死,仅此而已。”
“死?在这儿?”
槐诗笑了,指了指脖子,比划了一个割的手势:“你们来到了我的地盘,到了我的面前,我招待了你们茶水,视你们为客人。而你们呢?却只是来告诉我,让我投降,否则就要死?
那你们要割了我的头吗?现在?刀子有没有?要不要我借你们一把?”
他伸手,从身旁的抽屉里拔出了一把肋差,反手钉在了桌子,然后向两位客人勾了勾手指:“来啊!”
另一个脸上带着刺青的男人大怒,起身,却被他的上司按住了。
“既然你胆敢拒绝大老板的怜悯,那就准备迎接战争吧,怀纸。”
那个男人摘下墨镜,露出遍布白翳的灰色眼眸,怜悯的说道:“所谓的瀛洲人终究不过如此,混种尤其不堪。
你与真正的荣誉无缘,也不会明白忠诚的价值。”
“战争?”
槐诗愕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们对我说战争?”
他几乎快要被逗笑了。
满怀着不解和好奇,他认真的问:“你们在对我宣战吗?先生们?你们想要选择战争?可你们真的清楚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模样吗?”
姑且不提现境的钢铁洪流和谱系斗争之时所引发的滔天巨变,天文会和黄金黎明在无尽之海上的斗争,甚至不提在澳洲的焦土上曾经的惨烈厮杀,只说象牙之塔与常青藤联盟为了争夺一座地狱而掀起的恶意角逐……
和那些庞大又恐怖的‘战斗’相比,如今就连黑帮抢地盘,都已经谈得上战争了吗?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认真的吗?
简直就好像是看到一个小孩儿拿着万世牌对自己说‘你的爸爸当年用万世牌击败了我爸爸,我现在要用万世牌来击败你’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子供向剧情吗?
那样目瞪口呆的表情,或许是被认作惊慌和恐惧吧?
俄联人的神情鄙夷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却看到槐诗摆手。
“没关系,无所谓。”
槐诗摆手,大度的说道:“倘若你们要成为我的敌人的话,那就来吧。嗯,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战争’的话……”
他憋着笑,努力的想要挤出严肃的表情,可那种嘲弄却无法掩饰,像是看着邻居家小孩儿摸电门玩一般的宠溺笑容。
你开心就好。
那一张带着刺青的面孔浮现铁青,勃然大怒,猛然踏前一步,伸手拔向了桌子上的肋差,要让这个混账东西血溅五步。
可就在那一瞬间,桌子上的肋差却好像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随着闪烁,又再度出现。
刀柄被槐诗的手握着,已经将对方的左手钉在了桌子上,贯穿,血色喷涌。惨烈的叫声响起。
俄联人怒而挥拳,可槐诗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拧动了刀柄,趴在桌子上的人便再度抽搐了起来。
只有溅射的血落在槐诗的脸上,映衬的那一张俊秀的面孔分外狰狞。
“你们带着傲慢来这里,向我施舍怜悯。羞辱我的招待,践踏我的善意,期望我摇尾乞怜,可自始至终,你们都没有搞清楚一点……”
他凝视着戴墨镜的中年人,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你们所谓的‘荣誉’和‘价值’从来与我无关。”
“我高于你们的荣誉,我蔑视你们的价值。”
“现在——”
槐诗拔出了手里的刀锋,在惨叫里,收刀入鞘,轻声道别:“你们可以回去,准备你们所谓的战争了。”
他说:“再见。”
第七百五十八章 交通事故(感谢叶山修的盟主
槐诗说再见。
于是就再见了。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但囫囵着来了囫囵着走,起码能算个圆满落幕。
在办公室里,目送着那两个俄联人离去,槐诗抬起手,接通了生天目打来的电话。
“俄联人也去你那里了?”
槐诗笑了,“人都坐了半个小时都走了,你现在才打电话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就是知道他们走了才跟你打电话。”
生天目说:“你最近小心一些,总无事令之前,可能局部斗争可能就会开始爆发。你最近这么出风头,我要是俄联人或者铁王党,一定先解决了你。”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羞辱了来使,抢了你装逼的风头呢。”
“没关系,刚刚我也把铁王党的人骂走了,爽过了一波,不介意。”生天目大度的揭过了。
“同时得罪k字党和铁王党?”槐诗问:“你认真的?”
“不然呢?难道跪下来磕头就能够保证平安无恙么?”生天目轻声感慨:“老朽真的会磕头的,而且还会一磕再磕,但磕头已经没用了啊,怀纸君……你小心一些,我最近,总有不安。”
“嗯?”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生天目烦躁的叹息了一声:“归根结底,混种想要生活在瀛洲的世界里实在太难,哪怕是为非作歹……可连为非作歹都活不下去了呢?”
槐诗沉默。
许久,他说:“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谁知道,有一天算一天,也就这样了。”
生天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提醒道:“赤崎之前遭遇了袭击,是怒吉团的人,你记得小心一些,出入的时候多带一些人手。”
“我懂的,放心。”
电话挂断之后,槐诗回过头,看着挂在墙上的计划表。
饮水公司、生鲜市场、医药连锁……
一切宏伟的景愿都在动荡之中中断,就连刚刚有所雏形的怀纸组,如今也差点分崩离析。这个世界总是这么残酷,想要创造美好的东西那么困难,可想要毁灭它却又太过简单。
或许艾晴不赞同自己是对的。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
沉默里,槐诗歪头,还没有点燃烟卷,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当他说进来的时候,便有人推门而入,依旧是那一身烫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西装,那个老男人扶了一下眼镜,抬头向他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宅间?”
槐诗的动作停顿在原地,抓着打火机,目瞪口呆:“你怎么还没走?”
旋即,他便紧张起来:“是船出问题了?”
“不,去往白城的船已经整点了,家里的老太婆带着女婿一家子先过去,没发现我悄悄溜下来了。”
宅间不好意思的笑着:“女儿好像也很生气的样子,刚刚打电话过来把我骂了一顿。都这么大年纪了,让人怪尴尬的……不过,实在没有办法嘛。一想到是山下那个家伙在管账,我就放心不下来。那个家伙出去吃饭,从来都不开发票的啊!还有总无事令过后,总要有个人来做账避税的对不对,别人万一贪污了怎么办,怀纸老大你又从来不看报表,总要有个信得过帮忙盯着吧……”
槐诗愣住了,没有说话。
宅间吭哧着,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他抬起双手梳理着自己斑驳的头发,弯下腰,郑重的报告:“我回来了,亲分!”
漫长的错愕之后,槐诗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伸手拥抱着他,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欢迎回来,宅间!”
再没有消息,比这更令人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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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间的归来,为如今士气低迷的怀纸组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连四十七岁的财务都已经打算挽起袖子和大家一起抡大刀片子了,原本陷入茫然和不安的组员们也安定了不少。
反而宅间开始头疼上火。
刚刚才走了大半天,山下那个家伙就把自己的帐给弄的一团糟。出入完全就对不上,气的宅间眼睛都红了,开始拽着山下一张一张的对收据和发票。
隔着门都能听见山下悲愤的咆哮。
“不就二十么!又不是二百万!了不起老子自己把钱掏了行吧!给,找我九千九百八!”
“你这个混账东西,不要给我小看财务!”
宅间拍桌怒吼:“爷爷我倒给你二百万,你给我把这二十块的帐做平啊!还有,为什么组里人吃午饭要算在招待费里啊!你认不认识餐费补贴这几个大字啊蠢货!”
“我中学没毕业,不认识,你来砍我啊,来啊!”
……
总之,很热闹就是了。
组员们也松了口气。
虽然留下来的人并没有因为退组的人有多少动摇,在经历了一整天的压抑氛围之后,如今竟然不可思议的感觉到轻松了起来。
在总无事令的阴影之下,有差不多二十多个人退出了,这个数量倒是比槐诗所预想的要少一些,不过那些凑数的外围槐诗也根本就没有算。
怀纸组正式成员满打满算,也才二百多个人而已。
连个中型企业都算不上。
不过管理起来倒也还算方便,有埋骨圣所随时查看好感值和忠诚度,倒是不用担心二五仔。敢来怀纸组的二五仔,基本都被槐诗策反了。
剩下的实在罪孽深重的,那就只能忽然感染了奇怪的深渊病症,送进icu十日游了。
有了大群的加持,接下来总无事令期间也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免损失。
到时候,等这一切结束了,自己就能够重新开始计划……
就在他靠在椅子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时,却听见楼下的喧闹声骤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上野竟然连门都来不及敲,推门而入。
神情紧张。
“老大,不好了,你快看电视!”
“怎么了?忽然这么紧张?”
槐诗翻了半天找出遥控,打开了电视机,正准备问哪个台的时候,就看到京都电视台上料理节目的画面忽然一颤,然后插播起了紧急新闻。
京都丹波区特大交通连锁事故现场。
高架桥下,倾倒的油罐车中升起滚滚浓烟,随着直升机的俯拍,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流淌的汽油带着火焰,蔓延向四周,点燃了旁边的屋子。
消防车辆源源不断的喷出水柱,无法熄灭那些焚烧的火焰。
有哭喊的声音传来,被从火灾现场救出的孩子还在呼喊着父母,可是嘈杂之中却无人回应。
而就在摄像机的拍摄中,槐诗却看到了浓烟下面,焚烧的油罐车旁边那一具轿车的残骸。
还有上面同盟的标志。
——那是生天目的座驾!
昨天的时候他还开着那一辆车去拜访了将军,今天就被油罐车撞击爆炸了?
那生天目呢?
半个小时之前还在给自己打电话的那老头儿呢?
随着手机的震动,一条来自赤崎诚的邮件弹出来。
【总会长遇袭,速至柏原】
槐诗骂了一句脏话,从椅子上跳起来,扯起了衣架上的外套:“上野去开车,我们去医院。”
上野没有啰嗦,干脆利索的接过车钥匙去开车。
不到一分钟,一辆车就从怀纸商事的后巷中疾驰而出,赶往由同盟所建设运营的柏原医院。
在路上,槐诗就打通了赤崎的电话。
“什么情况??”
“油罐车撞击,幸亏总会长谨慎,有天田先生随行,否则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但还是被爆炸冲击,现在正在进行手术……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谁干的?”
“应该是k字党的手笔,那群俄联佬一旦来软的行不通,就会撕破脸皮搞爆炸袭击。”赤崎压抑着恼火提醒道:“你小心一些,既然已经发动了进攻,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
槐诗抬起眼睛,他说:“我已经看见了。”
后视镜的映照中,忽然有四辆疾驰而至的机车,骑乘者穿着机车夹克,带着漆黑头盔。
墨色的面罩之后,恶意狰狞。
不顾身处繁忙的闹市,最前面的人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汽车连连叩动扳机。
只可惜这一辆从生天目老头儿手里蹭过来的轿车是全防弹配置,这种小口径手枪根本没有卵用。
紧接着,便有人拧动油门,加快速度冲上前来,从背包中拔出了一把斧头,奋力的劈斩着槐诗旁边的车窗。
槐诗漠然的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紧接着,上野就猛打方向盘,整个沉重的汽车向右侧挤压,直接将冲上来的人挤在墙壁之上。
剧烈的碰撞和刮擦之中,看不到他的踪迹。
疾驰的汽车骤然一震,好像从什么东西上面碾过去了一样,在背后,迅速翻滚和回旋的机车砸在隧道入口的地方,轰然暴起了一团火光。
可依旧有不怕死的袭击者冲向前来,冲最快的人抬起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带着吸盘,抬起手来,正准备贴在车窗上。
可紧接着,车窗轰然破碎。
鼓手动荡,自内部瞬间击溃了厚重的防弹玻璃,紧接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像是铁钳一样,捏在了那一只抓着炸弹的手腕上。
五指缓缓收紧。
自骨骼破裂的清脆声音,袭击者发出惨烈的尖叫,奋力挣扎,但是软趴趴的手腕却无法摆脱钳制。
甚至,开始被拽着走……
“百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有缘,不如坐个顺风车吧。”
隔着浮现裂痕的面罩,槐诗端详着窗外那一张渐渐在惊恐中扭曲的面孔,露出微笑:“上野,加速。”
于是,上野狞笑,踩死了油门。
汽车的速度开始提升了。
连带着袭击者一起……
窗外的风声中有嘶哑的尖叫声响起,袭击者身下的机车迅速的摇晃了起来,难以跟得上这样的速度。
终于,失去了控制,从袭击者的身下脱离,翻滚着撞在隧道的墙壁上,爆炸。
而温馨的顺风车之旅,才刚刚开始!
第七百五十九章 医院(感谢磐千山宴万海的盟主
短短四分钟的路,漫长的像是四十八小时。
一开始还听到尖叫和怒骂,到后面再难忍受痛楚,奋力反击,用刀劈斩,用牙撕咬,用一切的力量挣扎哪怕自由之后就会被碾在车轮之下。
最后,怒骂的声音已经变成嘶哑的哀求,又消失不见。
悬挂在车窗外的那一团破抹布一样的东西再无声息。
只是悄无声息的顺应着物理定律,同大地摩擦,为后面的追击者们留下了一条渐渐干涸的鲜红路标。
可惜的是,留下了这么醒目的标志之后,反而渐渐的再也看不到那些活跃在机车上的身影。
一直到车在柏原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缓缓停止,收到前门报告的护士们扛着担架冲过来,却没看到预想之中的伤员。
只看到挂在车窗上那一团摇摇晃晃的玩意儿。
紧接着,五指缓缓松开。
将那东西丢在了地上,然后从外面拉开了车门,槐诗走下车来。
刚刚赶来的赤崎目瞪口呆,看着槐诗脚下血肉模糊的袭击者,“这是谁?”
“路上遇见的朋友。”
槐诗回答,甩了甩手上的污渍:“正好同路,带他坐了一截顺风车……看,医院这不就到了么?快,送进icu里去。”
抬起脚从地上蠕动的袭击者身上跨过去,槐诗在同盟下属的引领下走向手术室。
专用的电梯里,槐诗问早到一步的赤崎,“具体的状况怎么样?”
“暂时还不清楚太多,司机先生几分钟前抢救无效,去世了。”
罔顾电梯里不准抽烟的规定,赤崎烦躁的抽着烟卷:“总会长原本没事儿的,但年纪大了……具体的内情我也不敢打听太多。”
这种关节,作为同盟下属最应该做的就是坐下来等上面的吩咐和通报,乱打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居心叵测之徒,他能知道这么多已经是落合家心腹的待遇了。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靠在窗户上打电话的千叶龙二。
千叶龙二回头看到槐诗来了,朝着他招了招手,对电话说了几句之后挂断,才抬头说道:“老头儿正在急救室,身体状况恐怕有点麻烦。”
他拉开了窗户给沉闷的走廊里透气,冲散了挥之不去的烟味儿。
“已经六十多了,不是升华者的混种能活这么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遇到这种事情……这一次有点悬。”
中度烧伤还好解决,但一直用各种药物压制的并发症却难搞。
昏迷之后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千叶掐了烟问,“来的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一路顺风,还招待了一波客人。”槐诗回答:“其他人呢?”
千叶耸肩,“够呛,还有一个和你前后脚到,刚送进icu里了,抢了你客人的床位,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个笑话没什么效果。
两个人都不怎么能笑得出来。
千叶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打断两人继续谈话的兴趣。
“先坐一会儿吧。”千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手术结束了,再看看情况。”
他转身离去。
走廊中漂浮着凝重的气氛,两侧长椅上坐着来自同盟各处的骨干,神情冷峻又严肃,这个环节没有一个人能轻松到笑出来。
可眼看槐诗进来,都不由自主的起身鞠躬,自然有人乖觉的让出了位置,请他落座。
经过了久我家产业的大洗牌之后,如今同盟内再没有人胆敢小看他了,甚至这位怀纸组长的风评都变得威武英勇了起来。
就连手术室门口,那位同盟内地位超然的守护者天田也抬起眼睛看了槐诗一眼,颔首示意。
依旧是那一套有些古旧的瀛洲长袍,配着从不离身的刀,袖口上还残留着焚烧的痕迹。
槐诗恭谨的弯腰致礼,以示尊崇,然后才在其他组长的簇拥中坐了下来。
内心中却感受不到什么得意。
反而充斥着沉甸甸的压力。
看得出来,局势已经有失控的趋势了。
总无事令的消息刚刚流传开来,还没有生效,极道之间就快要开始全面大战,甚至不惜在闹市中引发连锁车祸,造成重大交通事故……
当底线被打破一次之后,就会在接下来无止境的报复之中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消失无踪。
归根结底,对极道讲底线讲道德,就跟对韭菜讲入市风险一样可笑。
生天目做了几乎万全的准备,却没有预料到的就是对方竟然丧心病狂到在市内动用大型油罐车进行撞击。
现场恐怕还有其他的爆炸物和袭击者的存在,最后的连锁车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暴风雨的阴云刚刚挂上天穹,老鼠们就开始驾驭着自己的战船彼此厮杀。
在各方的操盘之下,被社会舍弃的无用渣滓都可以派上自己最后的用场。
寂静里,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槐诗起身,穿过走廊之后一直上了天台,才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你说呢?”另一头没好气儿的声音。
自从当了家主之后,臭妹妹的脾气越发的见长了,看谁都是弟弟的样子,让槐诗越发无奈。
槐诗叹息:“别催了,别催了,在做了,在做了。现在局势这么敏感,等稍微明朗了一点之后再收拾铁王党不行么?”
“就是跟你说这个的。”琥珀压抑着自己的烦躁,忍不住头疼,沉默片刻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槐诗,离开瀛洲吧。”
“嗯?”
“钱我已经转给你了,答应你的宇治宝藏已经送到了象牙之塔。铁王党的事情忘了吧,当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存在就好。”
琥珀说:“这一次总无事令没有那么简单,你的身份敏感,最好不要被牵扯进来。”
槐诗一愣,皱起眉头:“多说一点,我就爱听这个。”
“你就没发现总无事令的时间不对么?”
琥珀轻声感慨:“我算是看出来了——上皇想要在统辖局的五常会议开始之前,通过这一次的消费税改革和将军分出胜负,最大程度上避免接下来诸界之战中美洲谱系所施加的影响。
搞不好吗,接下来京都的街头恐怕会重回倒幕时期的样子,遍地浪人,不可能有人能独善其身……”
“那丹波内圈呢?”槐诗追问。
“当然是牺牲品啊。”琥珀叹息:“你觉得一群非法移民还能有什么正经的地位么?可是有不少人想要趁机把京都打扫干净呢……”
沉默里,槐诗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无法理解。
“这算什么?”槐诗压抑着怒气,“这算什么?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决策通过一群极道的厮杀结果来决定?最后还要一群无辜者的尸骨妆点,难道你不觉的可笑么?”
“槐诗,别忘了,这里是瀛洲,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够像是东夏一样。”
琥珀说:“当内部主权已经分裂到这种程度的时候,还没有像是新罗一样变成两个国家,已经是所有人努力克制的结果了。”
槐诗冷笑,“你们就真不怕你们眼中的贱民狗急跳墙?”
在沉默里,琥珀的语气就变得复杂起来:
“那不是还有天文会么?”
“……”
槐诗第一次有了捏碎手机的冲动。
另一头的琥珀也沉默着,许久,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就知道你会是这副鬼样子,说了也是白说。”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铁王党今晚可能会袭击丹波内圈。生天目害大政光昭出了那么大的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上午生天目被袭击的时候,他立刻从鹿鸣馆的渠道拿了一套边境遗物。”
“我知道了,谢谢。”
“……我欠你的。”
不等槐诗再说话,她先挂断了电话。
在一阵阵忙音中,槐诗听见门后传来的匆忙脚步声,还有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怀纸先生,总会长醒了!”
.
病房里,一片严肃的气氛。
就只有左边胳膊还包着绷带的生天目在笑眯眯的喝着水,好像险死还生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怎么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放下水杯,“老头子我这不是没事儿么?不过是断了一条胳膊,一点微不足道的烧伤而已。又不是丧了命,何必这么愁苦?”
随意的挥手,他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火烧到家门口了啊……看来,有些人不想让我们苟且偏安呢。”
刚刚走进来的槐诗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说道:“今晚的时候,铁王党有可能会发起袭击。”
一言既出,室内的气氛顿时一滞,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不论是谁被当做软柿子反复搓来搓去都不会高兴,更不要说这一帮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极道。
只有生天目依旧淡定,微微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那么,怀纸君,你能为我分忧么?”
“区区小事。”槐诗说,“不在话下。”
在埋骨圣所内,沉寂许久的鸦群发出了兴奋的啸叫,猩红的眼瞳里迸射出残忍的光芒。
第七百六十章 一路顺风
寂静的夜色里,远方帝国大厦泛着闪耀的霓虹。
副驾驶上,槐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几点了?”
“十一点半。”
上野说,“老大你要休息会么?”
“不必,躺一下就好。”
槐诗摇头,毕竟是升华者,熬个几晚上不睡觉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刚刚的休息也不过是慎重起见,为了大战之前养足精神的习惯而已。
自从成为升华者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阵仗之后,他打心眼里没有将什么铁王党的放在眼中。
倘若是槐诗的话,本应该是如此才对——
可当他放弃了槐诗的姓名,作为丹波内圈里的一个混种时,才发现那种徒然有力气却不知往何处使的无奈。
在一重又一重的风波里,他奋尽全力,攀爬到如今的位置,却依旧不由自主。
对于混种而言,这个世界被一重重大网所覆盖,不论如何挣扎,逃脱了一重束缚之后,又会发现眼前的狭窄天地不过是新的牢笼。
生天目努力过,他失败了,千叶龙二努力过,他放弃了,神城未来也尝试过,最后狼狈而去……
那自己呢?
自己是否也会重蹈覆辙?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驾驶席上的上野翻着手里便利店的袋子,拿着啤酒不知道要不要递过去,许久之后,还是没有说话,轻轻的将袋子合拢起来,摇下了车窗。
微微冰凉的夜风从窗外吹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槐诗依旧能够感受到丹波内圈内所洋溢的躁动和不安。并不是幻觉或是猜测,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感受,由少司命的奇迹所传来的悲伤。
天命动荡。
作为护持稚子与族群成长的少司命,这一份被赋予了神性的奇迹感应到丹波内圈如今的萧索,流溢出的悲伤与怜悯。
窗外吹来了微凉的夜风,令他从沉思中渐渐回醒过来,揉了揉脸,问道:“有烟么?”
“有……啊,没了。”
上野摸了半天口袋,只摸出了一个空盒子。
“怎么也不多带点?”
上野愣了半天,神情茫然:“老大你不是说抽烟不好,要少抽么,我就只带半盒了……要不我再去买一包?”
“算了,还是少抽吧……”
槐诗摆手,无奈的笑了起来。
“是白天的事情么,老大?”
上野还记挂着白天离开医院之后的事情,他送槐诗去了油罐车爆炸的地方。
燃烧的房屋还没有完全熄灭。
匆匆撒过几点水花之后,消防队就和电视台的记者前后脚走了,蔓延的火光跳跃在焦黑的建筑上。
瀛洲多地震,而平房用的多是木构,烧起来也极快。
没过多久,一片白底里就只剩下了几点带着余烬的焦炭。
当时上野在车里,只看到怀纸老大下车之后一会儿又回来了,然后神情就平静至今,有时还会像走神一样恍惚许久。
“嗯?”
槐诗不解的回头看过来,好像没有听清他刚才的话一样。
“是白天的事情么?”上野问道:“白天,老大你去那边之后……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傻大个么?”槐诗摇头叹息。
上野耸肩,“因为老大总是把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嘛。”
“……”
槐诗苦笑了一下,沉默许久之后,开口说:“白天的时候,我去那边,说实话,原本只是想要……帮点忙的。”
结果并没有能够帮到忙。
当火光蔓延开来之后,槐诗才发现,自己孤身一人,什么忙都帮不到。
只能徒然的看着大火扩散,将十几栋陈旧的屋子燃烧殆尽,满头白发的苍老妇人抱着稚嫩的孩子在街边无声哀哭。
那些浑浊的眼泪落在灰烬里,在破裂的水泥上染出一缕灰黑。
匆匆逃出的人站在街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家被烧毁的场景,可是却并不害怕,神情呆滞又平静,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失去一样。
槐诗低下头,看着那个已经哭不出声音的老人。
“我本来是想要保护他们的,上野。”
槐诗无声叹息:“我对她说,不要害怕,很快会有怀纸组的人过来帮忙,至少能帮你们找一个暂时住的地方,有我们在,我们会保护你,那些人不会再来,这些事情不会再发生……可一个理会我的人都没有。”
只有那个老人抬起空洞的眼瞳,满是冷漠和愤怨。
因为械斗失去了丈夫,因为禁药失去了儿子,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火灾失去了最后的家……
一生被丹波内圈的苦难所折磨,早已经麻木了,见惯不惯,最后已经变成了无可失去的轻蔑。
那个老人漠然的看着槐诗的脸。
每当槐诗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那一双浑浊的眼瞳,还有她沙哑的话语。
“她问我:你们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在漫长的沉默里,槐诗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
同样都是极道,同样都是人渣,难道还会有所不同么
在阳光下活不下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活不下去。
自始至终,无力又弱小的人只能忍受痛苦,人人索取。
对他们而言,主宰自己的同盟、他们眼前的怀纸素人,自己所谓的同胞和丹波内圈之外的黑帮,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寂静里,上野愕然的看着槐诗,忍不住挠头。
“这个不能这么说吧?”
他想了半天,认真的讲,“其实是有区别的,我觉得很有区别才对,啊,就是……我们……草……”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脑袋里完全想不明白,一着急就语无伦次,到最后恼怒的照着自己脑门来了一锤,放弃了思考。
只是断然说道:“最起码,老大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槐诗被逗笑了:“少收了一点保护费而已,这谁都能做到吧?”
“不一样。”
上野吭哧了很久,再次开口说:“之前,老大你对我说的话我不是很懂,就是极道和落入海里的老鼠啊什么的……说真的,完全想不明白。”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说:“但是,就算是老鼠们拼成的船,除了和其他的船打仗之外,也是可以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的,对吧?”
如果是怀纸老大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
上野,近乎盲目的坚信着这一点。
甚至比槐诗都更加相信他自己所做的一切。
从小在丹波内圈长大,哪怕是再怎么一根筋的混种,也能够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那些丑恶的生活方式,还有这一份与生俱来的原罪。
背叛、厮杀、争夺、掠劫和欺骗。
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向他证明了一切都可以变得不同,哪怕是混种也可以昂起头,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简直就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一样。
从黑暗里点亮了火光。
“不止是我一个人,所有怀纸组的人,都是相信这一点的。”上野笃定的说道:“如果有人说他不相信老大讲的话,那他一定是在说谎!”
在漫长的沉默后,槐诗抬起头,看着身旁的下属,诧异的感慨:“上野,你这个家伙,意外的能说会道啊……”
“诶!有么?”上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有哦。”槐诗憋着笑,认真点头:“搞不好真的很有当老师的天分啊……我觉得最起码体育老师是没问题了!”
“真的么?”
槐诗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上野。”
他说,“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
于是,上野咧嘴笑了起来,兴奋又愉快,就像是一头得意的鲨鱼一样。
而在远方,夜色里传来挥舞的灯光,前方的探看者们发出了预定的讯号。
紧接着,高亢的喇叭声迸发,此起彼伏,在黑暗中扩散,恰如钢铁巨轮行进的汽笛一样。一盏盏车灯不断的亮起,汇聚成灯光的海,将一切照破。
“走吧,上野。”
槐诗凝视着天空中掠过的飞鸟。
他说,“我们要出航了!”
.
十五分钟之前,死寂的停车场里,传来掷地有声的宣言。
“下鸭神社的神官,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信,我认为出来混,是生是死,是要自己决定的!”
铁王党的会长,大政光昭配着华丽的长刀,漫步在眼前的阵列之间,豪迈的宣讲道。
虽然这话听起来总感觉不太吉利,可刀头舔血的极道们根本不在乎这个,早已经被来自上峰的鼓励与赏赐烧红了眼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就在他眼前,乃是专门为了这一次奇袭从铁王党中抽调的精锐——总计一百四十一人,超过十个升华者,剩下的也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狠辣极道。
更何况,还有从鹿鸣馆中赐下的珍贵遗物。
随着他拍手,身后的下属就毕恭毕敬的上前,将双手捧着的沉重旗杆奉上。
古朴的旗杆之上,乃是一束卷着的古老军旗,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时光之后,已经泛黄,遍布干涸的血迹。
当旗面展开的瞬间,隐藏在旗面之上的恶鬼便几乎从黑暗里跃出,狰狞的气息扩散开来,转瞬间化作血红的光芒,洒落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在那源质投影的笼罩之下,每个人的面孔都变得狰狞又狂暴,宛如黄泉之中的恶鬼军旅,阴兵降临。
“这是当年德川公麾下,战神本多大人所传承的‘钟馗马印’!”大政光昭兴奋的大笑:“有了这一柄军旗相助,那群杂种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津岛君,我将它授予你,望你武运昌隆!也希望你能够像是本多大人辅佐德川公一样,助我平定天下!”
“定然不负会长所托!”
津岛大悟喜形于色,双手捧起了钟馗马印,珍而重之的将这一份强大的力量收起。
“很好,有津岛君你这样的猛将,还有长谷川先生这样的高手在暗中相助,此次定然能够马到功成!”
“祝各位一路顺风!”
大政光昭咧嘴,狞笑:“我就在此处静待诸君和生天目老贼的人头一起归来!”
随着临行酒一饮而尽,轰鸣的引擎声从停车场内迸发。
在轰鸣声,车流如长龙一般轰然疾驰,冲向了丹波内圈。
就在车流之中,一辆尤其华贵的车上,刚刚被托付了重任的津岛大悟恭敬的向身旁年轻的男人行礼:“这一次的行动,就要靠长谷川先生关照了。”
“哪里的话,分内之事。”
长谷川矜持一笑,“如今我等雷霆一击,柏原医院内防守空虚,能作为我对手的不过是天田一人,大家防守施为便是,其他的都交给我!”
津岛大喜:“有长谷川先生在,此战定然马到功成!”
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寂静的京都夜色之中,车辆来来往往,可在长谷川的源质笼罩之下,车队却笼罩在阴影之中,百步之外根本看不分明,只能够窥见一道隐约的灰色雾气在城市之间轰然游走,像是出巢的巨蟒一样。
车队正中,长谷川闭眼假寐,可心思和意识却随着灰色的雾气一同扩散向四面八方,俯瞰着周围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只有天空中掠过的黑色飞鸟偶尔会好奇探望,凝视着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
混种同盟果然毫无任何警觉。
恐怕早已经被吓破胆了吧?总会长生天目一旦陷入昏迷,就群龙无首,如今恐怕已经在内部争权夺利了。
远方丹波内圈的警备也稀稀拉拉的做样子,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只是不知为何……
长谷川的眉头一皱:“今天的乌鸦,是不是多了一些?”
津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窗外,才看到天穹之上那些盘旋的阴影,猩红的眼瞳俯瞰着大地,不时发出呱噪的声音。
可越是向前,越是接近丹波内圈,那些随处可见的乌鸦便越来越密集。
到最后,每一条屋檐,每一架路灯和每一棵树的树荫之中都有猩红的光芒浮现,带着铁光的羽翼展开,嘲弄啸叫。
浩荡的鸦潮骤然席卷,覆盖了整个天穹。
“等等,这是……”
津岛大悟瞪大眼睛,紧接着就听见巨响轰鸣,整个大地猛然一震,前方疾驰的车队猛然一顿。
黑暗中,两道凄厉的车灯猛然亮起。
就像是沉睡的怪物被惊醒了,引擎发出了躁动的巨响。
在轰鸣之中,狂奔而出,呼啸向前,摆动着庞大的身体,撞破了迎面而来的风,笔直的碾向了疾驰的车队。
那是一辆巨大的……油罐车?!
黑暗之后,抽烟的男人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糟了!”
津岛大悟下意识的握紧拳头,紧接着就看到恐怖的光焰冲天而起,恐怖的气压掀起白澜,席卷,在这郊区的寂静夜色里暴虐的扩散。
炽热的火焰伴随着从天而降的火雨一同舞动着,洒下了炼狱的火光。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其中所蕴藏的汽油和微不足道的金属燃料尽数转化焚烧的热量,向着四周漫卷扩散。
瞬间吞没了三分之一的车队,粘稠流淌的火焰还在迅速扩散,将来不及躲避的报废车辆尽数吞没。
于是,火光里,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响起。
在乌鸦们兴奋的俯瞰里,熊熊燃烧的火场里,有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从黑暗中走出,穿过了焚烧的火焰和恐怖的高温。
就像是真正的恶鬼从自己的地狱里走来,踏碎了烧红的钢铁和焦黑的尸骨,一步步的向前。
自炼狱的火光里,展露出愉快的面孔。
“哟,各位,晚上好啊。”
槐诗伸手,缓缓拔出生天目所赠的名剑,微笑着问候:
“想我了吗?”
第七百六十一章 来都来了
无人回应。
没有一个人想看到他在这里,甚至还有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可看头上毫不掩饰的犄角便能够明白,混种同盟的人!
津岛大悟在明白过来的瞬间,便油然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气愤,紧接着便是浑身发冷,几乎哆嗦起来。
对方来到这里,就证明了自己今天的行动早已经被他们知晓!
自己这帮人多半凶多吉少……
而更严重的则是,铁王党里有内鬼!
津岛大悟做梦都想不到,内鬼不在今天这群人里,也不在铁王党之中,而是就在铁王党背后的鹿鸣馆!
但就算是气冷抖也已经没有任何用。
在爆炸的火光中,拔刀的恶鬼一步步向前,微笑着自我介绍:“同盟所属,怀纸素人——特来送各位贵客上路。”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把名匠万锻而成的名刀展露出一层层宛如鳞片一般的纹理,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透心的冰凉。
——朽绳村正。
在生天目的诸多珍藏之中,这依旧是罕见的宝刀,哪怕并未曾融入地狱的力量成为边境遗物,依旧具备着罕见的锋锐和坚硬。
在瀛洲,所谓的‘朽绳’便是蛇的意思。
锻造它的刀匠在供奉的时辰上出了差错,未曾迎来白蛇之灵的入驻,令它成为了徒有其型的空壳。
可对槐诗而言,这一具空壳却比什么边境遗物都要来得更趁手一些。
如今,随着手腕的翻转,一缕血光自刃中浮现,蔓延,恰如鸦潮中无数猩红的眼瞳一样,难以言喻的凶戾和怨憎从其中浮现。
饱含诅咒和饥渴的凶刃。
随着槐诗手腕的挥舞,轻而易举的撕裂眼前燃烧的车筐,就这样,深入重围,低沉的声音在火焰中升起,毫无掩饰的三阶气息扩散。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啊。”他好奇的问,“请问大家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路呢?”
“哈,什么年代了,难道还会有人过来阵前对决的吗?”
自狂怒之中,津岛大悟冷笑——这种跑到阵前单挑的白痴,早就应该被泼上汽油烧死了!
在他手中,沉重的战旗缓缓抬起,恶鬼旗帜自火光中陡然展开,来自黄泉的秘仪运行此处,瞬间带来了源质的质变与加持。
传闻之中战神本多的钟馗马印自此降下黄泉之旅。
伴随着马印加持,狂乱的波动扩散开来。
无需多言,那些精悍的极道们一言不发的展开了进攻,瞬间将他包围,冲在前面的升华者们一句废话都没有,狠下辣手。
破空的呼啸迸发。
而后面的人自纷纷从车里端出了各种轻型枪械,瞄准了槐诗,等待着他露出破绽。
都什么时候还玩单挑,时代都变了两茬了!
可紧接着,冲在最前面的人便骤然一顿,狰狞的头颅悄无声息的自肩头滑落,血色飞迸。没有你来我往,也没有什么左支右拙。
那个手持着利刃的身影向前,就像是斩除了眼前的杂草一样,摧枯拉朽,轻而易举的将所有胆敢拦在前面的人影斩成两截。
——干脆利落的,斩首!
然后,在开枪的巨响里,随意的挥舞着刀刃,凌驾于常人想象之上的反射神经早已经在手指扣下扳机之前,便敏锐察觉到了子弹到来的方位……
沐浴在着金属之雨中,槐诗抬头,看向津岛大悟手中的战旗,眼角微微挑起。
“你有旗吗?”
他惊奇的感慨,点头说:“真巧,这玩意儿……我也有啊。”
那一瞬间,他脚下的阴影骤然扩散,就在凄厉的火光,那一片舞动的赤红中悄然浮现了一缕漆黑色,恰如敞开的门扉,展现出其中稍纵即逝的狰狞轮廓。
还有那一具燃烧的庄严旌旗。
埋骨圣所的力量于此运行,无形的力量卷动漫天的鸦群,令那漆黑的海潮浩荡奔流。
紧接着,便有刺眼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亮起。
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扇又一扇的车门开启,等待许久的怀纸组成员们摩拳擦掌,露出了和槐诗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
猩红的光芒流淌在他们的眼瞳之中,好像和群鸦融为一体。
少司命的奇迹笼罩之下,他们已然成为深渊大群在人间的化身,浑身的皮肤带着铁的光芒,而手中或长或短的太刀上泛着怨憎的血光。
今夜,槐诗抽调了怀纸组过半的核心,足足五十人来到这里。
来自天问之路的分享将这一份庞大的力量作为恩赐,分发在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中。混种本身就比常人增加接近深渊,根本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越发的畅快。甚至还有四个尤其与鸦群契合的人,整个眼睛都已经变成白银一样的颜色——
津岛大悟环顾四周,遍体生寒。
不止是吃惊于这一份混种同盟根本不曾展露的底蕴,而是害怕那些逐渐必经的面孔上……狂热的神情!
“圣哉!”
就好像光照教派培养的狂信徒僧兵一样,那些人双眸燃烧着疯狂的光焰,根本无需喝令,伴随着高亢的咆哮,奋不顾身的冲上了前来。
钢铁鸦群的力量瞬间同黄泉之旅的加持碰撞在一处,瞬间的动荡,埋骨圣所中的旌旗上火焰燃烧的越发旺盛。
可津岛大悟手中钟馗马印却感受到一阵磅礴的巨力降临,疯狂的震动。
如果此时配合着怀纸组的猛攻,再来一阵狂风,说不定就会真的像是古代军阵对决时那样,连旗杆都在隔空的源质碰撞中给吹折了!
津岛不假思索的回头,看向身后:“长谷川先生!”
而长谷川的身影早已经在狂风的裹挟之下,向前猛然冲出,自手中,一柄长枪的投影缓缓浮现。
曾经蜻蜓切的碎片重铸之后,依旧是不折不扣的神兵。晶莹漆红所包裹的枪身之上乃是酷似十字的键枪。
传承自新天流的妙见枪瞬间向着槐诗破空而来。
千里之遥,一瞬而过!
而槐诗却视若不见的向前。
在他身后火焰里,却骤然有一缕寒光涌现,自虚空中划过,斜斜一斩。
自剑心与源质的结合之下,根本不合常理的剑气凝聚成型,隔空而至,攻敌必救,令长谷川的身影猛然停顿了一瞬,猛然后退了一步。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斜斜的裂口。
在那一刀的锋芒之下,连无形的焰光都被切为了两段,随着上端火焰的消散,下面汹涌的火焰却无从冲破无形的阻拦。
这是曾经在剑圣门下旁听十载之后所领悟的无形之剑。
哪怕被剑圣嗤之以鼻,视‘做以有求无、不得正道’的小聪明,但这依旧是足以骇鬼惊神的绝技。
木屐踏地的清脆声音扩散。
同盟守护者——天田正人自火中走出,面无表情,只有手中的朴实的长剑上萦绕着若有实质的杀意。
根本不屑与同敌人有任何交谈的言语,一步缩地,斩!
津岛大悟的神情扭曲,他就完全就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生天目竟然舍得将保护自己生命安全的同盟守护者派出来……
紧接着,凄厉的血光便从眼前展开。
“嘿,你看哪儿呢?”
一张笑脸浮现在他的面前。
津岛大悟的表情来不及变化,身体下意识的抽出袖中的十手,挡住着原本刺向喉咙的一击,紧接着才汗毛倒竖,感受到脖颈一片冰凉。
几乎被一击斩首!
眼看着自己手中使用多年的十手上那一道惨烈的斩痕,津岛大悟甚至来不及心疼,便下意识的催发了钟馗马印的力量。
曾经追随了一代瀛洲军神多年的旌旗在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不仅仅是象征了曾经德川氏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更是迎来了升华。
倘若旌旗之上的不是同瀛洲谱系难以完全融合的‘钟馗’,恐怕早已经进阶为圣痕遗物了吧?
狰狞牛头和马面的投影从津岛大悟的身后浮现,而津岛大悟的浑身变成了惊悚的漆黑。
瀛洲谱系三阶圣痕·涂佛!
就在他面前,怀纸素人的神情一滞,似是意外。
可看上去并不像是在震惊与敌人的力量,而是在诧异……自己一刀竟然没有将敌人劈死!
“很好,再来一刀!”
槐诗咧嘴微笑,再度踏前,手中的刀锋高举。
唐竹之势。
那一瞬间,巨响雷鸣再度迸发!
津岛大悟不假思索的抬手,将十手重新挡在了眼前,可紧接着,身体变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了一步,几乎被这一击的庞大力量所击飞。
双臂一阵麻木,甚至来不及重振旗鼓,因为槐诗步步紧逼,已经再次来到了面前。
手中的刀锋高举,斩!
“第三刀!”
自轰鸣里,津岛大悟双臂龟裂,血色流出,他愤怒的咆哮,强行撑住了防御,另一只手中钟馗马印高举,食鬼之神的幻影睁开了眼眸,降下了灼热如铁浆一般的赐福。
可紧接着,槐诗脚下的阴影一震,埋骨圣所敞开了一隙,自其中,如有实质的黑暗源质流淌而出,纠缠在了津岛的身上,一寸寸蔓延上了他手中的马印。
津岛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冰海,被恶寒所吞没。
自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槐诗身后的幻影,宛如巡行在死者之国中的神明回头,向着尘世投来了轻蔑的一瞥。
细长的眼眸中燃烧着神性的辉光。
钟馗军旗剧烈震动,崩裂出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便被无穷尽的黑暗在瞬间吞没,消失无踪,只听见了宛如咀嚼声一般的碎裂声响从阴影中不断的传来。
而猩红的剑刃,已经当头斩落。
在最后的瞬间,津岛大悟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大政光昭的狰狞面孔,还有他临行之前的话语。
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只有血色畅快的奔涌在空气中。
一具尸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就在槐诗身后,浴血的上野冲上前来,捡起了地上的头颅,向着四面八方咆哮:“铁王党·津岛大悟,已经被讨取了!!!”
失去了钟馗马印的加持之后,接下来的战况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在料理了那几个难缠的升华者之后,槐诗低下头,看着刀锋之上,一缕死灰色升腾开来,缠绕缠绕在他的指尖,像是尘埃一样。
那是大司命的神性转化仪式所需要的死亡。
“就这……么点?”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砍了这么多人,结果就连百分之一的进度都凑不到,这他妈的要杀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量不足的话,可以用质来凑啊。
他回过头,看向了同天田正酣战一处的长谷川。长谷川好像察觉了什么,猛然回头看过来。
便看到,那个遥远的身影已经变得近在咫尺,还抬头,对着他憨厚一笑。
“来都来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刀下留人!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孩子还小——
按照流程,下一句就应该要死人了……
槐诗一步跨出,瞬间进入超限状态,在近乎沸血的状态之下,禹步得到了恐怖的加成,掀起飓风。
——咸鱼背刺!
明明是临时起意,可看上去却好像蓄谋已久,经验丰富的让人发指,就抓住了天田反攻的瞬间,腹背夹击!
当长谷川回头看清扑面而来的剑刃时,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而天田已经架开长谷川的枪刃,踏步上前,拦腰横扫。
腰斩!
长谷川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在间不容发的关头,手中的键枪猛然收缩,酷似十字的键枪格住了天田的灌注心神的一击,而长枪尾端尖锥却猛然抬起,指向了槐诗的喉咙。
简直就好像是槐诗故意扑上来的一样。
而随着动作略微的停滞,槐诗眼前便一花,只看到骤然有一道影子从长谷川的背后钻了出来,化为脸色靛青的狰狞姿态,双臂猛然伸出,双手合拢,抓紧这一机会,夹住了槐诗的剑刃。
怨憎之刃的突刺下,虚无的手掌划开了一道口子,其中的源质便迅速流出,被鸦群所吞吃。
而面对天田的长谷川,脸色也变成了靛青,同身后钻出的影子又截然不同,看上去好像一个人有双头四臂一样。
倘若不是地方不对,品种不一的话,槐诗险些以为自己偷袭的是个哪吒!
三坛海会大神!
可在东夏谱系里,三头六臂的‘哪吒’是源自天竺的圣灵‘那吒矩钵罗’在东夏大地之上的显化,天地水三坛之间横贯海陆空的天威大神,无法以圣痕再现的‘神迹刻印’。
迄今为止,除了少数遗迹之外,根本无法重现,点可能被瀛洲人随随便便叫神上身。
实际宝贵,长谷川抽身,瞬间撤出了数十米。
脸色苍白。
宛如平白遭受了重创。
“双药叉圣痕——”
天田率先看出了端倪,嗤笑,“你们新天流还真是不上台面啊,空有密迹金刚的传承,如今竟然还沦落到走偏门的程度……”
长谷川神情漠然,双目猩红,配合靛蓝的面目和身后那同样狰狞的幻影,看上去越发非人。
槐诗刚刚那一剑,确实对他造成了重创。
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的应对方式,令自己五年的心血平白东流。
新天流所传承的升华之路实在太过苛刻。
而和药叉进阶有关的神性则牢牢的被瀛洲各地的大寺庙把持着,就连自己人用都仍嫌不够,怎么可能平白给外人?
真以为东密好说话么?
自从十二年前,长谷川就已经成就了三阶,可这么多年之后,药叉圣痕寻觅不到对应的神性,无法对应到四阶。无可奈何之下,便只能通过新天流的秘法,为自己植入了圣痕遗物·军荼利金刚杵。
通过圣痕遗物中的药叉圣痕,和自己体内的圣痕的双重存在,彼此激化,通过长久的源质沟通和融合,将自身同遗物以及其中的圣痕融为一体。
以双倍的奇迹跨越四阶的边缘,成就真正的密迹金刚……而一旦结合有误,那么立刻神性尽失,就只有鬼魔‘宿傩’这一条路走。
连新天流代代传承的宝物军荼利金刚杵也会报废——到时候,长谷川就是新天流的耻辱了。
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扒都扒不下来。
在这五年里,长谷川依靠着铁王党不计成本的七宝供养,简直进步神速。如今好不容易神性萌芽,刚刚走上正路,就给槐诗背刺一剑捅出了原型……
“鼠辈受死!”
伴随着怒吼和咆哮,双药叉的圣痕共鸣震荡,护法药叉幻影由虚转实,伸手自长谷川的脊椎中拔出了一支遍布咒文和浮雕的金刚杵,还沾染着血色的金刚杵绽放光芒。
竟然放着天田在旁边不管,冲着槐诗笔直扑过来。
你这他娘的不是白给么!
槐诗不屑一笑,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然后再摸,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套着马甲呢,没带别西卜!
瞬间脸都绿了,脚下禹步疯狂后撤,含恨一击擦着他的鼻尖扫过,凛冽的风压便将槐诗掀起在空中。
紧接着,妙见之枪如蛇一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诡异的弧度,出现在了槐诗躲闪的必经之路上。
“和年轻人发脾气做什么?”
天田正人的脸上浮现嘲弄的笑容,手中的长剑收拢入鞘,摆出拔刀的姿势。
和十几年刀禅所孕育出的杀意便已经随着意念之中的拔刀而泼洒而出,空斩!
锋锐的剑痕在空气中纵横交错,笼罩向了长谷川全身,将他的动作逼停,正待再度进攻的时候,却看到槐诗忽然后退三步之后,身体离奇的倒下!
被绊倒了?
天田还没反应过来,长谷川含怒,已经不管不顾,金刚杵横扫,挡住了大半空斩,任由剩余的刀痕斩在自己的身上。
以伤换死!
口中吟诵着‘北辰妙见大菩萨’的尊名,融合了神技所流传下来的枪术绽放出炽热辉光,对准了槐诗的面孔刺落。
那宛如北极星绽放的肃冷光芒,照亮了槐诗脸上的笑容。
跌倒的趋势骤然停滞。
而槐诗藏在身后的手掌,已经拔出了卡在车筐之中的那一柄太刀,苦痛的漆黑从刀刃之上浮现。
瞬息间,凄厉的鸣叫从刀锋之上掀起。
——和弦!
龙骧咆哮。
在停滞的时光之中,就连天田的心神都被这一瞬间的神采所慑取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可是却看不清槐诗双手的动作。
只窥见漆黑的色彩和猩红自槐诗的手中延伸,交错。
蜻蜓切碎片重铸的宝贵长枪剧震,拦腰而断,紧接着是从长谷川双臂上所迸射出的血色,乃至胸前。
钢铁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是槐诗甩手掷出的太刀在空气中分崩离析。
而就在太刀脱手的同时,槐诗已经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斩首!
匕首和金刚杵碰撞在一处,迸射出刺目的火花,未曾贯穿长谷川的喉咙便分崩离析。
而长谷川的惊恐尖叫好像也随着血液一样从喉咙上提前流出来了,一声怪异像是猿猴一样的惊呼之后,他疯狂后退。
好像见了鬼。
被那一剑吓破了胆,抛下剩下的铁王党成员想要逃走了——只可惜,晚了。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身后的天田正人,已经弯下了腰,手掌按在了刀柄……
居合斩!
鞘中的剑刃如龙跃出,斩断了他的左腿,紧接着锋芒逆势而起,干脆利落的斩断了他的右臂。
就在天田正人正准备一剑斩碎他的心脏时,便听见了槐诗匆忙的呼喊。
“天田前辈,刀下留人!”
天田一愣,旋即恍然。
好险……
差点杀的太过头了,忘记留一个活口。
还是年轻人做事周全,自己这种离群独居的家伙上了年纪,已经跟不……
他心里还没感叹完,就看到槐诗提着遍布裂隙的朽绳村正冲上来,一个跳劈,砍了长谷川的狗头!
血液飞迸。
“呼……舒服了!”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抬起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心满意足。
而天田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合着你这个狗逼就是想要抢人头?
“你不是说让我刀下留人的吗?”天田瞪大眼睛。
“呃……”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旋即挤出了讨好的笑容:“我这不是怕您累着么?”
说着,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金刚杵,擦了擦,然后贼眉鼠眼的凑过来,左右看了看,将金刚杵塞进了天田的袖子里。
塞了一次没装好,掉在了地上,他又拿起来,重新塞了一次。
然后又把断成两截的键枪捡起来,可这玩意儿太长,不太好往他袖子里塞,就只能放进他的怀里。
“您老笑纳,笑纳,就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了。”
天田的表情抽搐起来。
作为同盟里地位崇高的守护者,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塞了贿赂……
他本来应该怒斥怀纸这个家伙的,可看着那一张热情又体贴的笑容,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原本不快的话语到了嘴边,就变得软了不少,充满无奈。
“下不为例……”
没办法嘛,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心思重一些,总不是坏事。自己又不在同盟里担任职位,让他一让也没什么。
可在临走之前,他又回忆起刚刚惊艳的那一剑,回头问道:“怀纸君,刚刚那一招……好像不是天狗山的剑术吧?”
“啊,哦,对对,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槐诗咧嘴,憨厚的笑了起来:“我学的是相扑呀,您听说过‘四股‘嘛?我给您表演一下……还附赠一个纹身的故事!”
我信你个鬼!
天田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再他。
两分钟后,最后一个徒劳挣扎的人被上野扯着脖子丢进了火堆里,惨叫声很快消失不见。
一场篝火晚会就这样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只可惜气氛不太对,也不能喝着啤酒唱着歌,手拉手围着火堆跳舞。
铁王党的袭击队伍全灭。
而怀纸组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轻伤十六人,重伤四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受到了天田和长谷川战斗时的波及,已经立刻被火速送往柏原医院了。至于剩下的,贴个创可贴就完事儿了。
而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之间,槐诗低头看向手中。
展开的五指之间,一缕灰黑色的色彩宛如浓墨,无声舞动着。
这便是天命之中浮现的‘死亡’。
献上了陨落的药叉之后,大司命的神性转化又向前迈出了一步——只是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的死亡,才能迎来质变呢?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不可同魔鬼说话
对于大政光昭来说,这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夜晚。
一开始充满期待,然后在茫然里渐渐尴尬起来,最终变作了彷徨和愁苦,在失落和悲伤中二度迎来朝阳。
“にまび的,你们也驴我……”
空空荡荡的车库里,大政光昭寂寞的抽着烟。抬起头,看着升起的太阳,抬起胳膊用力擦了一下眼角。
眼睛几乎湿润了。
寂静里,归来的下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磨蹭了许久之后,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会长……”
许久,大政光昭才回过头来。
“嗯,你说。”
下属颤抖的手递上了手机,手机中的有线电视频道正在报道着晨间新闻——昨晚在市郊再度发生一场交通事故,油罐车碰撞,警视厅提醒各位广大市民注意交通安全,切勿醉酒驾驶,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bulabulabula……
“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大政光昭幽幽的问:“我开车从不喝酒的,不是还有司机么?”
“……”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下属的小手又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的捧起了一个盒子。
“这个,是混种同盟刚刚……送过来的。”
大政光昭随意的摆了摆手:“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炸弹?”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堆细腻的粉末,苍白,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颗粒,还有焦炭的余烬……
像是什么东西燃烧殆尽之后剩下的灰。
“他们说,物、物归原主……”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暴跳如雷,大政光昭掐了烟,平静的问:“这么说的话,都死了?”
“是。”下属点头。
然后听见了枪声的轰鸣,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你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
大政光昭低头,凝视着血泊中呆滞的眼瞳:“老子养你这么久,是为了让你给我看新闻么?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他抬起手,扣动扳机,再扣动扳机,回头向着那些呆滞的面孔怒喝:“都哑巴了吗?
一个两个废物到这种程度,都死成灰了,让生天目送回来了,还他娘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么久的时间干什么去了?去推卸责任甩锅了么?一百四十多个人!哪怕是一百多头猪呢,生天目一晚都杀不完的好么!”
组员们土下座跪地,深深的将头埋下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哪怕流淌过来的血浸没了额角。
“我算是看明白了,铁王党的心腹之患,不在那帮混种,不在那群意大利人和俄联人,而是在我屁股下面!”
大政怒吼:“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这一次一定能取生天目狗头的人去哪儿了?拿着老子卖了老脸去上面求来的马印,去白给了!
这种废物不死,难道还留下来当摆设么!可你们呢,你们就和死掉的那几个废物不一样吗?
还有人跟我说,两天之内拿下丹波内圈的,是要靠死得够惨的让生天目那个老王八蛋笑死在医院里么?”
就在震怒的咆哮里,忽然有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电话铃声。
女子偶像组合的热情合唱回荡在空气里,令原本肃冷的气氛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越发诡异。
“谁的手机?给我滚出来!”
大政光昭咆哮,双眼猩红,怒不可遏,可旋即反应过来:“哦,我的啊,那没事儿了……”
他弯下腰,从死掉的下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冷漠的接起:“喂?哪个?东电收电视费的家伙的话,就做好死全家的准备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带着古怪口音的低沉嗓音。
“是我,‘好朋友’叶甫根尼——”
电话另一头的俄联人好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短暂的寂静之后,发出了一声恍惚又畅快的呻吟。
长出了一口气。
他说:“我们有笔生意,可以谈一谈。”
大政光昭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凶恶的神情渐渐变得意味深长:“关键在于,你想怎么谈了……‘好朋友’先生。”
“会有人去找你谈的。”‘好朋友’说:“我只是个介绍人,你只需要接待就好。”
再说完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寂静里,他听见身后的声音。
“真惨啊,连开了七八枪,都还没死透——”
充满怜悯的,端详着地上血泊里抽搐的人,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俯瞰着那一双充满期冀和渴望的眼睛,似笑非笑,不知究竟是悲悯还是嘲弄。
但出乎预料的是,却没有任何突兀感。
就好像他本来就在这里一样,只不过是他们没有发现。
黑发,黑眼,白色的皮肤。
永远带着距离感的礼貌笑容,像是一个罗马人,可是他却说着一口好像从小在日本长大的标准瀛洲语。
穿着瀛洲式的传统长袍。
在一阵喧嚣之后,瞬间,就被层层围住了。
在人群之后,大政光昭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枪,冷声问道:“什么人?”
“刚刚不是在电话里说了吗?来找你谈生意的人……真是粗鲁啊,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来客摇头,似是无奈,略微的抬起手说道:“麻烦稍等一下吧,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轻描淡写的挥手,好像是斥退闲杂人等。
那个男人低下头,缓缓弯下腰,凝视着血泊中抽搐的极道。
“很痛苦,对吧?。”他轻声问。
地上垂死的男人瞪大眼睛,竭尽全力的伸出手:“求你救……救我……”
“我会救你的,放心吧。”
说着那样的话,来者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伸手抱起了血泊中的上身,扶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所谓的死,并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而是漫长的安眠,安心的结果。”
“别怕。”他说,“很快就结束了。”
卡擦一声。
伴随着温柔的动作,苦痛便被终结了。
逝者的绝望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走进梦乡的安详笑容。
大政光昭的表情抽搐了起来。
在那瞬间的恍惚中,好像看到什么幻影一样的东西从血泊里升起,飘到天上去了,就好像升入天堂一样。
那个人,分明是被扭断了脖子才对。
可地上血泊里的尸体,却完好无缺,连弹孔都已经消失不见!
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惊里,那位古怪的来客已经从血泊中起身,笑容爽朗:“好了,大政光昭先生,接下来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死寂。
明明在诸多下属的拱卫之下,大政光昭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寒冷,好像孤身一人。
他本来应该立刻扣动扳机,和这种来路不明、信口雌黄的人划清界限的,但他的动作却鬼使神差的停顿了一瞬。
“我想,扮演了这么久的谐星之后,你一定也累了吧?”
他听见了来自那个男人的话语,“难道你不想摆脱鹿鸣馆的钳制,成为真正的京都地下之王吗?”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端详着他。
带着仿佛永恒的笑意,静静欣赏。
莫名的,他回忆起小时候,那位教堂里的老神父每次施舍时对他的劝解……
你不可同魔鬼说话。
可现在,当他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太晚。
他早已经泥足深陷。
.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怀纸组在丹波内圈里画了一个圈。
大概有十几分之一的丹波内圈那么大。包括怀纸组地盘在内,一共七个街区。在锦川会等等绿日派系的帮助之下,借调了大部分人手,协调好了所有的工作。
然后,重新奠定了秩序。
除了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临时租给了遭遇灾祸无家可归的人之外,重新强调了新的规矩,杜绝了所有的暴力冲突。
由怀纸组的若头山下亲自出面,同每一个街区的代表和三教九流的头领进行传达:包括抢劫和盗窃在内,一切趁着丹波内圈动荡而萌生滋养出的混乱行径被列入了禁止事项。
并没有规定繁复的细则,而是简单的一句话: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从今天开始:掠劫一次断手,两次断两只手,盗窃断指,杀人偿命。
漏洞不可谓不大,只要偷十一次或者抢三把,杀两个人,就赚了,他们根本罚无可罚!
这一副假仁假义,故作姿态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真当丹波内圈是自己家,想干啥干啥呢?
除了少数真得快要走到绝路的人会抱有期望之外,更多的人表面遵从,心里却在冷笑,猜测着怀纸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对此表示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不论是高利贷公司还是老鸨,乃至街区上的暴力团,乃至其他所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帮派社团。
一时间沸反盈天。
但他们的不满不会有用,同盟的上层根本不理会。
哪怕是看怀纸组最不顺眼的荒川家,对此也保持着沉默,懒得搭理,且看他起高楼,然后等着他楼塌了。
而在医院里多吃了两碗饭的生天目只是擦了擦嘴,表示年轻人想要有所作为是好事,总不能打消人家的热情。
况且,如今的丹波内圈,确实也该管管了。
当经济被动乱所影响,所有灰色产业开始萎靡之后,原本勉强维持的秩序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等着嗑药的废物和等着抽水的地头蛇们已经纷纷开始铤而走险……短短两天,发生的破事儿已经数不胜数。
生天目索性借此机会,狠下辣手。
比怀纸组还狠。
傍晚还没到,丹波内圈的殡仪馆火化炉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漫长的十个小时之后,圈内逐渐恶劣的风气终于踩了一脚刹车,但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而在办公室里,槐诗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送走了又一波烦人的苍蝇之后,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感觉,自作自受。
秩序的到来并没有让街区恢复活力,甚至还造成了不少人的流失和迁移,因此而造成的混乱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可出乎预料的是,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一顿极端操作下去,造成了圈内混乱之后,少司命的天命肯定会遭受动荡,结果没想到,根本毛线的影响都没有……反而是大司命的转化进度往前窜了一截!
虽然聊胜于无,但就离谱……
“难道这也能算死人的吗?”
槐诗感觉一阵头秃,惴惴不安。
难道自己顶下的规矩,非但没有让街区里的风气变好,反而造成了死伤?
不对啊,从早上到现在,鸦群监视中,一共才死了六个,而且还都是趁乱放火死不足惜的货色。
“你又走进误区里了啊,傻仔……”
在槐诗反射性的心惊肉跳中,某个经常和扣款短信同时出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了。
“彤姬?”他一愣。
“哎呀哎呀,真是惊喜,没想到只是出个门回来,你就进步飞快。”
随着墨水的汇聚,q版乌鸦的形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欣慰的擦拭着眼角:“成长了呀,槐诗。”
槐诗反应过来,顿时翻了个白眼,嫌弃冷哼:
“你还知道回来?”
“瞧你说的,人家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嘛。”彤姬的语气微妙起来,听起来软弱无助又可怜:“总不能老是被你关在地下室里,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吧?”
“谁对谁做哪样的事情,麻烦你说清楚一些好么!”
槐诗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无力起来:“算了,不扯了,你刚才说的误区是怎么回事儿?”
“人家不是正准备说么,结果就被你打断了……”
彤姬还打算再扯一些有的没的,结果被槐诗一言不发的盯着,忍不住无奈耸肩,戴上小眼镜,然后摸出了一块小白板放在桌子上。
久违的小乌鸦课堂,开课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亡魂
“那么,让我们重新回归,天问之路的本质——”
彤姬敲了敲小白板,用羽毛笔模样的事象分枝在上面写下了【分享】两个字:“自开始到最后,一阶到五阶,所有圣痕核心是围绕着‘分享’而建立的。
其本身的表现,就是通过自身的力量,自内向外,逐渐干涉外界。”
羽毛笔紧接着在小白板上书写:阴魂、山鬼、少司命、
“一开始的是负面源质奠定基础,然后通过山鬼复返生机,形成生态圈之后,再豢养大群——
哪怕是走湘君的分支路线,到了这一步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大群的类型从山中变成了海中而已。”
彤姬停顿了一下,问道:“到这里你能理解吧?”
槐诗点头。
“那么,在大群繁衍扩散之后,就将带来一个新的问题了。”
彤姬戏谑的说道:“过于强势的生态圈将会给外界造成强烈的影响,就好像野兔入侵被轰炸之前的澳洲,龙斛在印尼旺盛生长一样……过于粗暴的干涉将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
“换而言之,你将会变成——入侵物种。”
彤姬告诉他:“地狱大群本身就是地狱大群,倘若放任不管的话,肯定会因为歪曲度提升而影响到现境的平衡。
而且盛极而衰本身就是常态,大群本身也无法长久的延续下去。”
“啥?”
槐诗愕然:“我这还影响生态平衡了么?”
“打个比方,只是有可能会出现的后果,但如果不进行管理、放任自流的话,最后肯定会走到这一步。差别只不过是或快或慢而已。”
眼看着槐诗一脸懵逼的样子,彤姬想了一下,再次打了比方:“就好像你拉了一群粉丝,组建了乐园王子同好会的官方群,而且那些热情的粉丝还会自发性的帮你宣传,就好像病毒一样扩散,一传十,十传百。
导致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只可惜,好景不长。”
彤姬的笑容戏谑起来:“不知不觉,你发现,你的粉丝对外的侵略性越来越强,不止是在网络上进行粉丝控评、语言霸凌,而且还人肉那些不喜欢你的人,或者不想要成为你粉丝的人,将他们挂出来进行攻击,导致你的风评越来越差。
而这样的风气,渐渐的蔓延到了现实中……最终,你发现,你失去了朋友,你失去了工作,你失去了社交,你只有你的粉丝了。
除此之外,全世界都变成了你的敌人。”
槐诗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
“不会……吧?”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完全否定。
“闹到这种程度跟非法教团有什么区别!”他震惊的问。
彤姬疑惑反问:“难道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同信徒与神佛之间的关系有本质的区别么?差别无非是应援资金和鲜花供养的名字不同。
你出去走一圈,在怀纸组里横竖各走七步,告诉他们你其实是世尊转世,你猜上野会不会跪在地上梆梆梆给你磕头?”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你以为问题就这一个?不止呢,槐诗。”
不等槐诗反应过来,彤姬继续说道:“还有更严重的。不止是对外扩张无度,对内也会失去控制。
有可能一开始,有一只乌鸦在迷梦之笼里发了一张擦边图,你没有注意,然后第二个人有样学样,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到最后,乌鸦们每天在迷梦之笼里交换各种奇怪的瀛洲小薄本和下载链接,每天脑子里都在向着搞黄色,交流奇怪的癖好,日渐变态。”
说到这里,槐诗的脸已经绿了。
彤姬话锋一转:“再或者,在一部分人的挑动之下,大家开始对现有的一切不满,对天文会的策略抨击,统辖局臃肿不堪,存续院全部马鹿,考古队冢中枯骨,技术部一帮废物,统统费拉不堪!
就应该让我们的槐诗哥哥如何如何……”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
槐诗下意识的捏住了她的鸟嘴,倒吸了十几口冷气,几乎被吓的发抖。
难以置信:“不会这么作死吧?”
“你觉得呢?”
彤姬化为烟雾从指缝里钻出来,重新凝结成形,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你猜猜有多少跟你一样的少司命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大群没了的?
“……”槐诗无言以对。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管理员,站出来,狠下辣手……”
彤姬站在槐诗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拿着小翅膀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不论是发色图的,还是挑动大群混乱的不和谐因素,统统给爷死。
现在,你明白‘大司命’是干什么的了吧?”
槐诗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诚然,少司命代表成长和生命,大司命代表衰败与死亡。
可在天问之路中,大司命的天命不是单纯的把人杀死,而是通过对‘祸患’的‘剪除’,让更多的人得活。”
彤姬告诉他:“它具备着对外的威慑和攻击性,同时也具备着对内的裁决和压制能力。
当外界有环境威胁的时候,必须站出来铲除威胁,毋使灭顶之灾降临。当内部出现祸患的时候,就必须剪去祸患,不能令内部失控。
维持内部和外部的循环,将族群视为一个整体,保证它的安全和健康的生长——现在,你知道为啥‘大司命’会被人说专门搞自己人么?”
槐诗的脑子抽了一下,瞬间浮现无数电影中鲜明活跃的形象。
什么国安局龙组,契卡,fbi,kgb,军情九处……
“卢比扬卡大酒店包吃住?”
“对咯!”
彤姬满意的拍着他的肩膀:
“稚子与族群从无到有的发展,与维护,乃至必要时的死亡和抹除——从这个角度看,少司命和大司命的神性原本就是一体的,也就因为这样,才能够有在四阶之前换成转化的可能。
只要你所做的符合这一点,那么大司命的神性转化就会越来越顺利。”
沉默里,槐诗低头,忍不住端起眼前的迷梦之笼。
端详着那群乌鸦们看小薄本、抽卡还有搞黄色的样子,杀心渐起。
鸟笼,又污秽了……
姑且不论槐诗磨刀霍霍的准备着怎么发动第一届鸦群肃反整风运动。
在小乌鸦知识课堂结束之后,彤姬竟然没有悄悄去看槐诗的账户余额,而是变魔术一样从空气中抽出了厚厚一沓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槐诗好奇的拿起来,仔细端详,却看到上面的标题不是中文也不是瀛洲语,而是拉丁语。
“兽化特征者……人权保护草案?”
他皱起眉头,看向封面下面的时间,发现竟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而文件上面的标志,竟然来自美洲谱系。
“这是什么?”
“之前说过的,有关费尔巴哈事件的事情,我查了一下发现,啧啧,真是惨啊……”
彤姬坐在赤红色的神之楔上,啧啧感慨:“你交的朋友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倒霉?我觉得是你这个人有问题——霉霉相吸你知道吧?”
槐诗下意识的停止了身体,神情慎重起来:“废话少说,搞快点。”
“有用的时候叫人家鸦姐姐,着急了连姐姐都不叫了,就像这搞快点……”
彤姬摇了摇头,没有再卖关子:“事情大概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当时的美洲谱系为了在深渊开拓中占据优势,大力吸纳边境资本,曾经一度有意开放混种入籍的政策……”
在天文会中柳东黎的不懈推动之下,美洲谱系的外事长决定同边境混种的领袖之一进行一次官方会面。
而地点在边境地带·费尔巴哈。”
“实际上,在这之前双方已经私下里接触过无数次了。
从试探再到正式谈判,最后连草案都已经修改完毕。在双方存在着政治和生存需求的情况之下,虽然有所坎坷,但并没有构成障碍。
在这期间,你的朋友作为天文会的代表进行居中牵线,可以说功不可没。但遗憾的是,问题就出现在这一次会面上了。”
彤姬怜悯的叹息:“毁灭要素降临。
在极端主义者的干涉之下,费尔巴哈早已经被牧场主所渗透。当美洲开放边境封锁,发现至福乐土的投影降临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哪怕是彩虹桥都无法阻止深度化的加深,倘若不是美洲谱系反应迅速,切断了和费尔巴哈的联系,大半个美洲可能都会被深渊潮汐所波及。
最终的结果费尔巴哈沉入了地狱,美洲谱系为自己的善意付出了代价,损失重大,人权草案和混种入籍的政策也没有人再提。
而兽化特征者因为自身的深渊特质,境遇也越发的惨淡。
柳东黎的共鸣体质在那一次事件中彻底燃烧殆尽,失去了担任末日警备员的资格。最终诅咒缠身,被下放到原暗军团。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从‘菲尼克斯’变成了‘费尔巴哈的亡魂’。
就好像有一部分的他早已经死在了费尔巴哈一样,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一个早已经死掉的灵魂……”
在槐诗的沉默中,彤姬轻声叹息:“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跳跃的能力了才对,但他竟然能够比以前还要频繁和疯狂的使用这样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
毕竟,沦落到这种程度,还能动就已经是奇迹了,什么时候彻底崩溃了也不奇怪……”
“牧场主的诅咒?”
槐诗回忆起了雷纳德身体里污浊的黑血,那些宛如世上一切恶意的沉淀,令人心悸的侵蚀性和破坏力。
“与其说是诅咒,到不如实说‘口水’更恰当吧?从神灵口中逃得一命后残存的痕迹……”
彤姬嗤笑:“相比起来,诅咒的问题和他自己的问题,真不知道哪个更严重一些。
对自己过于庞大的痛恨,无法承受的负罪感,简直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没有一日不在忏悔。
槐诗,他活在自己创造的地狱里,早已经无药可医。
越是辉煌的恒星,一旦死亡,所形成的黑洞就越是庞大。地狱里的家伙们最喜欢这样的灵魂了,一旦凝固,绝对是史上罕见的堕落新星……”
“问题是,他究竟还能撑多久呢?”
.
“你还能撑多久呢,柳东黎?”
在昏沉的睡眠中,柳东黎听见了嘲弄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抬起枪,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在华丽的油纸伞之下,繁复的瀛洲十二单,映衬的那一张异国血统的面目艳若桃李,宛如传说之中的花魁。
黑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微笑时如此柔和,却又让人感觉到遥远的距离。
柳东黎没有回答。
寂静里,狭窄的安全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响。
桌子的手机屏幕亮起,浮现槐诗的名字。
“不接电话么?”来者问道:“你的朋友很关心你。”
柳东黎漠然的举着枪,瞄准着‘她’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这和你没有关系。”
“这是第几次了?”
来者怜悯的俯瞰着他,“这一次你也不会赢,柳东黎,你应该学会放弃,坚持不止是胜利,也会让你更加的,深入地狱。”
嘭!
枪声响起。
洞穿了那一张姣好的面孔,令它如泡影一般四分五裂。
“我还没输。”柳东黎冷漠诀别。
“没关系。”
在泡影消散之前,‘她’或者‘他’温柔的道别,“我会一直等下去。”
第七百六十五章 物以类聚
柳东黎又双叒叕失踪了。
打了一天的电话之后,直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槐诗终于确认了这一点。
确切的说,是从生天目家那里了解到:梨花小姐在昨天的时候已经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找地方找不到,活像是一个忽然说自己因为公务不得不出差,和漂亮女上司一起,偏偏预算有限房间只订了一个的狗男人一样……
“这王八蛋究竟在搞什么?”
槐诗捏着手机,怒了。
“哦吼,‘时间跳跃者究竟想干啥’这可是世界十大难题级别的问题,难解程度恐怕仅次与‘女朋友心里在想什么’吧?”
彤姬啧啧感慨:“他恐怕在躲着你吧。
毕竟是时间跳跃者,如果他想要找人的话总有办法,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想被找到的话,恐怕你花再多时间也是在白费功夫。
一旦进入那种状态久了,思维就会渐渐的变得有异于常人,你最好不要太过于想当然。”
就好像画家眼中的世界和常人不同,音乐家会对声音更加的敏感一样。
这是漫长时间的沉浸之后所带来的区别。
常人的思考依托于感官,而感官受限于人自身的身体结构与认知,无从突破寻常的框架去想想时间跳跃者眼中的世界。
也无法贴近他们的思考。
当时间的连贯性被打断之后,常人所依据的因果也将在俯瞰的角度一目了然,无数错综复杂的变化之中,谁都不知道柳东黎所专注的结点究竟在何处,也不知他究竟寻求着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他早已经迷失在了这看不见尽头的循环中……
‘时间跳跃’和‘改变未来’从来都是两回事儿。
一直以来,彩虹桥的时间跳跃者们都在面对着一个充满嘲弄意味的悖论——想要改变的越多,那么消耗的就越多。
倘若一件事情没有严重到需要时间跳跃的话,那么就没必要因此进行时间跳跃,再付出更多的代价。
可倘若一件事情已经到严重到了无法再挽回的程度时,时光跳跃再来一次多半也不会又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就算多了一天晒太阳,雪崩也依旧无法避免。
仅凭柳东黎一条鱼的努力,不论重新回溯多少次,都无法改变潮汐……
“现实可不是游戏,槐诗,就算开挂可以解决问题,但可从来没听说过靠着作弊就能够有happyend的道理。“
彤姬怜悯的说:“哪怕是奇迹,也有无法改变的事情。”
“结果,忽然把同盟的事情当做烂摊子一样甩给我之后,他自己就拍拍屁股闪人了?”
槐诗拍桌,怒不可遏:“这他娘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是要我努力号召大家一起给他祈福,希望人没事儿么?”
彤姬没有说话。
只是同情的看着他。
直到他再次沉默下来。
实际上,倘若柳东黎能够因此而甩锅闪人,去乖乖接受治疗之的话,槐诗心里反倒还会轻松一点。
可他真的会逃么?
或者说,难道那个家伙会从死路上回头吗?
都说是物以类聚。
槐诗哪里能不清楚那个秃头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肯定死到临头了都会装逼。
加油吧,老弟,我会完成我该做的。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在沉默里,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孤独和不安。
当柳东黎将莫大的信任交托在他的手里时,槐诗终于切身的感受到,曾经他所体会到的惶恐和迷茫……
“彤姬。”
槐诗疲惫依靠在椅子上,忽然轻声说,“如果我最终在这里彻底失败,失去一切的话,你会对我失望吗?”
“或许呢,我不喜欢不自量力的人哦。”彤姬端详着他的眼睛,好奇的问:“可是槐诗,就算最后失败了,你难道会后悔现在所做的一切吗?”
槐诗没有回答。
于是,彤姬轻声笑了起来,如此愉快。
“很好,槐诗,你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契约者了。”
伴随着飞鸟幻影的消散,有一双温柔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自身后拥抱着他,轻柔的宣告。
“放手去做吧,槐诗。”
她说,“不论结果如何,我将见证你,就像是你见证我一样。”
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初的约定。
道标再次触动。
——【31】
早上的时候在开门前将客堂全部打扫一遍;中午的时候负责传菜,在智子小姐留下来帮忙之后,任务就变成了送外卖,给看上去很凶恶的yakuza大叔们送午餐定食;下午的时候老板娘会指点刀工和厨艺,要用心学习;快到晚上的时候,发现屋顶又开始漏水了,自告奋勇的扛着木板和工具爬到屋子上面去。
麻利的将换掉的木板换掉,将下面全部补好之后,真希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锤子,擦了擦汗。
得意的叉了会儿腰。
就在居酒屋三层的房顶上。
远方的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候,整个萧索的城区好像都被镀上了一层黯淡的辉煌,远方传来孩子哭叫的声音,破旧的公寓楼里有零零散散的灯光亮起。
“看上去总感觉有些冷清啊。”她轻声感慨。
“喂,真希,快下来,不要发呆!”
屋后面,智子昂头看着上面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女孩儿,高声呼喊:“很危险的,先下来……”
“放心放心,小事情,智子你小心一点。”
真希满不在乎的挥手,提起工具箱,夹着木板走向了梯子的方向。
然后,脚下一滑。
为什么会有一把钳子在这里?
哦,对,好像是我丢的……
天旋地转中,真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整个人栽进了后院的地里。
嘭的一声。
智子愣住了,下意识的冲上去察看,结果刚往前走一步就看到楼顶上的工具箱也掉了下来,砸在了真希的脑袋,把刚刚爬起来的少女又砸趴下了。
再然后是堆积在屋顶边缘的木板……
以及梯子。
简直就好像是什么动画里的场面,连锁反应不断,后院里瞬间一片狼藉。
“啊,结果今日份的倒霉在这里么……”
在灰尘中,真希睁开眼睛,呛咳着,爬了起来。而旁边的智子已经惊呆了。
虽然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知道真希时常会爆表的坏运气,但离谱到这种程度,只能和前几天走在街上竟然遇到煤气管道爆炸的那次相比了吧?
“真希,你……还好么?”
“咳咳,我很好,很好,不必担心,我这就把这里收拾好。”
“收拾什么的等一会儿再说,先看一看有没有伤口比较重要吧?”
智子将那些梯子和木板搬开,才发现虽然看上去很狼狈,但实际上也只有脚扭了一下,身上连个破口都没有。
简直是铜皮铁骨。
“好离谱啊……”
智子目瞪口呆,“总感觉你是那种被丢进太平洋里也能靠着自己游回岸上的人呢!”
“那也太离谱了,办不到的。”
真希尴尬的摆手:“上一次船舶失事的时候光是从五岛列岛游回九州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呢……哎呀,辛亏在港口碰到高桥大叔,否则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智子已经目瞪口呆,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离谱。
同样都是混种,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眼看着真希已经开始灰头土脸的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她努力的摇了摇头,拽起她:“总之,先去洗个澡吧。院子的东西明天再说!”
大半个小时后,好不容易收拾完毕的真希换上了智子的衣服,吹干头发之后又活力十足了起来。
“真羡慕你啊,好像力气永远都用不完。”
智子捏着她的胳膊上肌肉的棱角,还有坚实平摊的小腹,神情就无奈起来:“我现在跑几步都撑不住了,上楼还要喘气。”
“以为我以前是田径社的嘛,智子你是文学少女,不必在意。”
真希咧嘴一笑,走向厨房准备干活儿了。
只是路过前台的时候,视线却被门前面的人吸引住了。
一脸笑容登门拜访的老妇人,正拉着老板娘的手热情的说着什么。老板娘无奈的应付着,但是怎么说都不听。
“那个人是做什么的?”真希低声问。
“街对面和果子店的阿婆,最近好像是加入了附近一个什么互助会,就变得像是推销员一样,最近几天每天都上门来浪费别人的时间,怎么说都不听。”
智子无奈耸肩。
可老妇人看到智子下来了,笑容越发热情了,就想要绕过老板娘往这边走。直到老板娘将她截住,神情严肃的说了两句之后,才愣了一下,讪讪离去。
临走之前还硬是将一瓶药放在了柜台,远远的鼓励了一句智子好好学习才转身离去。
目送着她走远了,老板娘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那个药瓶来,晃了晃,里面装着几颗药片,可外面却什么商标和成分都没有。
看上去奇怪的厉害。
“这是什么?”真希好奇的凑上去。
“说是止痛药,对兽化特征者的并发症有缓解作用,但连个标签和说明书都没有……”
老板娘摇了摇头,叹息,旋即醒悟了过来,回头认真的对真希说:“真希你也要小心一点,如果难受的话记得对我说,不要乱吃来路不明的药。这种东西还是要医生开了厨房之后才能遵照医嘱使用的!”
“啊,近江阿姨放心,我身体从来都很好的。”
真希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个强壮的姿势。近江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再三叮嘱,确定她不会犯傻去吃什么来路不明的药之后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擦桌子,收拾柜台等等还有一大堆在等待真希……
最近店里的帮工和学徒好像都辞职了,很多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不过响应的,工资也提高了不少。
在干活间隙,真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娘丢进垃圾桶里药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放了很久的炖菜一样……哪怕能顶饿,吃了一定会坏肚子吧?
“真希,过来切菜。”厨房里传出呼唤声。
“好的好的!”
真希回头小跑着冲向厨房。
完全没有察觉到街头日渐古怪的氛围,对于真希而言,依旧是忙碌充实又能吃的一天。
当暮光渐渐衰微,天空上渐渐浮现阴云,远方传来隐隐的雷动。
没过多久,暴雨倾盆洒落。
厚重的雨幕和巨响遮蔽了远方升腾而起的火光。
第七百五十七章 安排
“要下雨了,大家都慢走。”
在互助会破败的大门前面,中年人耐心的分发着雨伞,向与会的参与者们提醒道:“最近外面比较乱,大家平时没空的话都不要来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暂住在这里,床位也还有很多。”
“哪里哪里,神城医生您照顾这么多病人已经很辛苦了。”参会者们七嘴八舌的摆手:“还是不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过是多一张床而已。”
神成医生温厚的笑了起来,站在薄雨中目送着老人和孩子们离去。
许久,他正准备回转时,听见远方的声音,匆忙的脚步声。
跌跌撞撞的在泥浆中前行。
那个中年女人嘶哑的哭喊着,蓬乱的头发沾染在脸上,过早衰老的面孔上满是惶恐:“神成医生,神成医生在么?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她掀开了身上塑料袋拼成的雨衣,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孩子端起来。
在女人的怀中,那个大概十二岁的小孩儿已经在高烧中失去了意识,烧得通红的面孔扭曲又僵硬,遍布疱疹。
枯瘦的四肢已经畸形了,大片脱落的皮肤下面不断的渗出血,还有的地方已经在一路的摩擦中被撕裂,粘液从里面渗出来。
“进行性骨化性肌炎……”神城医生皱起眉头:“有发烧的症状就应该去医院的,怎么来的这么晚?”
“我、我没有工作了,最近好不容易在伏见区找了一个工……我就出去了一会儿,我就去了一会儿……”
那个狼狈的女人语无伦次的辩解,被神成医生从地上拉起。
“别说了,先准备手术吧,时间紧迫——护士!护士在么!”
很快,在门后冲出来的护士和助手捧起了孩子,匆忙的开始了准备临时手术。
神城医生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回头对那个呆滞的女人轻声说:“希望不大,希望你做好准备。”
那个女人愣在了原地,在雨水中,原本脸上的惊喜像是沙子一样被渐渐冲散了,存留下的模糊轮廓中已经看不出什么样的表情。
许久,无力的蹲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悲鸣。
“别怕,很快大家就都会得救了。”
神城背对着她,轻声说:“很快大家就不会再痛苦了。”
寂静中,只剩下了女人嘶哑的哭声。
远方,天台之上,暴雨冲刷着黑色的雨衣。
柳东黎沉默的吃着干粮,一口又一口,平静的将最后一粒残渣吞吃殆尽。
无声的俯瞰。
一言不发。
.
“下雨了吗?”
病房里,生天目懒洋洋的依靠在床上,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梅雨季节也到了啊,每年到这个时候都黏糊糊的不舒服,胳膊腿疼的不行,看来是真的老了。”
原本这时候应该说总会长正值壮年宝刀不老之类的话,可槐诗想了一下,端详着他脸上的皱纹,忍不住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嗯。”
人老了就要赶快退休让位置。
你都躺医院了,不如把同盟会长的职务交给我,也好让我体验一把会长轮流做今天到我家的爽快感。
等了半天,发现槐诗只憋出了一个嗯字就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饱含期待,生天目就想要翻了白眼。
“老朽等了一辈子终于当上了总会长,还打算做到死呢,怀纸君你就不要做这个美梦了好么?”
“这可难说,万事总有意外。”
槐诗想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劝告:“总会长你也上了年纪了,总要早早安排后事啊,同盟的重担交给我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是。”
“年轻人就要多干活儿,少做梦。”
生天目懒得理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是病号服,便指了指床头柜,示意槐诗打开。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把沉甸甸的手枪。
槐诗愣了一下,看了看手枪,又看了看生天目。
这是什么深意?难道说老头让自己帮他了断?
被那古怪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生天目都怒了,这王八蛋怎么每天都做着干掉大佬自己上位的梦呢!
“你再这样我就得叫天田进来送你上路了!”
三番两次被捋虎须,生天目的神情恼怒起来:“手枪旁边的那个东西,帮我拿出来。”
是一把钥匙,上面还写着门牌。
生天目抓在手里,想了半天,许久,摇头叹息了一声,丢给了槐诗。
“这什么?”
“早些年准备的一点东西,结果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根本就没排上用场。”生天目摇头感慨:“既然说到安排后事,保险起见,这个东西就给你吧,也算得上以防万一。”
原本槐诗还多有调侃,和生天目如此做派却令他有些愕然起来。
“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这两天你在忙着你们怀纸组的地盘,根本就没注意其他吧?”生天目想了一下,忽然说:“山田组,上午的时候,全灭了。”
槐诗皱眉。
回忆起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那个老头儿。
精明强干,而且为人谨慎,在同盟里也是一等一的滑头,当初在处理虎王组遗产的时候可是狠坑了自己一笔。
如今竟然全军覆没,说死就死……
在槐诗整理自己地盘的这两天,同盟和其他黑帮之间的战争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虽然并没有爆发全面战争,但局部冲突不断,仇杀、暗杀、袭击和报复屡见不鲜。
如今街道上已经很少看到闲逛的人影,都害怕被牵涉到铁王党的报复中去。
“善后呢?”槐诗问。
“赤崎已经去做了,不必担心。”
生天目说:“你既然有心在丹波内圈搞一个避难所,那就好好做。如果有遭难者,我也会让他送过去的。这一次的动乱……未尝不能是你的机会。”
正是在总无事令的高压之下,槐诗才得以火箭蹿升,但根基依旧不稳。倘若槐诗真的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完成人心的聚拢,未来下一任总会长未必是一句空话。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在听了生天目的安排,才发现,这老头儿真的是将自己当成继任者来培养的。
忍不住有些感动。
他说,“我待不久的,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未必会长留。”
“总是一条退路,不是么?”
对于槐诗所隐瞒的事情,生天目懒得理会了,挥了挥手:“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吧,别想太多,搞砸了,说不定老朽我第一个对你下格杀令。”
槐诗道别起身,正准备离去,可离开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柳……咳咳,梨花走之前有说什么吗?比方说留给我的话?”
“我哪儿知道。”
生天目神情古怪的瞥了他一眼:“虽说年轻人缠缠绵绵的事情我可从来不管,你小子最好也不要太放肆。”
真正的梨花还好好的在边境呆着呢。
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别迫害他乖女儿的风评了……否则将来还怎么嫁人?
别的不说,那种嫌弃的感觉倒是通过眼神完整的传达到了。
槐诗笑了一声,道别离去。
在重归寂静的病房中,生天目叹息了一声。
在思索片刻之后,老人忽然抬起眼睛:“天田先生,帮我拿一下电话。”
.
离开柏原医院之后,上野开着车,在暴雨中缓慢前行。
哪怕打开雨刷,雨水冲刷之下依旧难以看清,刻意选取了偏僻的路径之后,空旷的街道上什么就连行车都没有几辆。
寂静的像是穿行在被洪水淹没的世界里一样。
可在短暂的休息中,槐诗却忽然抬起了眼睛。
在外界的暴风雨之中,盘旋在天空中的钢铁之鸦窥见了那一道宛如鬼魅一般破空而之的诡异身影。
而只是窥见的瞬间,就看到黑影里忽然延伸出一缕宛如女子头发的东西飞出,隔着数百米穿透了乌鸦的眼睛,撕裂形骸。
下一瞬,那只乌鸦就通过源质的回返,在迷梦之笼里重生了,恼怒的嘎嘎叫着,无能狂怒。
“上野,刹车——”
就在说话的瞬间,槐诗却已经看到那个诡异的黑影从天而降。
暴风雨的闪烁路灯之下,他猛然降落在公路上,无数发丝一般的扭曲的东西从他的身上延伸而出,胡乱的扭动着。
紧接着,在那些蠕动的长发之下,有千百双眼睛忽然睁开,直勾勾的看向一公里之外疾驰而来的槐诗。
邪光迸发!
袭击!
死亡预感的刺激之下,槐诗伸手,猛然拧转方向盘。
沉重的轿车在雨水中打滑,胡乱的转向,摇摇晃晃的一头撞在墙上,半截都冲破了闸门,冲进早已经停业的店铺中。
溃散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像被千百道锋锐的刀锋劈斩,被邪光擦到的后半截车厢瞬间分崩离析。
一脚将上野从即将爆炸的车里踹出来,槐诗扯开车门,踩着地上燃烧的汽油走向暴雨后那个越发接近的身影。
无数毛发一般的触须拱卫之下,那些不断开阖的恶毒眼瞳死死的盯着槐诗。
沙哑的声音好像从雨水的震动中传来。
“怀纸素人?”
槐诗刚刚点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便感觉到死亡预感骤然迸发,脚下一阵震动之后,猛然有一道锋锐的漆黑发丝突破了地面的束缚,向着他纠缠而来。
当他侧身躲闪的时候,便看到蠕动的发丝猛然收缩,在发丝之间,一只冰冷的眼瞳缓缓睁开,满盈恶念的目光照向了他的面孔。
瀛洲谱系——四阶·百目鬼!
第七百五十八章 百目
半个小时前,在傍晚的时候,雨下的正大时。
一辆面包车停在居酒屋的后门。
冒着雨跳下车来的年轻人掀开雨披,向着等候许久的老板娘微微鞠躬:“八十人份的定食,拜托了。”
“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近江女士指了指旁边的保温的巨大箱子:“下雨下的这么大,牛岛君要进来喝点姜汤么?”
“不必了,组里的人都还在等着吃饭呢,如果饿坏了的话那群家伙可是会发脾气的。”
被称为牛岛君的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摆手一笑,拒绝了老板娘的帮助,正想要端起那个箱子,可一下子竟然没有搬起来,反而差点闪了腰,脸色涨红。
“好重!”
“毕竟八十人份儿的晚饭,牛岛君你一个人怎么都太勉强了一些。”近江女士还没说完,旁边那个打下手的女孩儿伸手,轻而易举的将箱子搬起来,眨巴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也不重啊……老板,这个放在哪儿啊?”
“……”近江女士的脸色僵硬一下,想要捏起这个至今学不会看空气的家伙的脸狠狠的转上几圈。
反而是那个叫做牛岛的年轻人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哎呀,这位就是真希小姐吧,听上原那个家伙说你力气很大我还不信呢,请帮我放到后车厢里就好。”
等东西装好之后上,牛岛礼貌的道别之后,揉着腰就回到车上去了。
在暴雨中,面包车发动,开车的那个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就说吧,很重的,你还非不要我帮忙。”
“罗嗦!”
牛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之后,就把电台里嘈杂的摇滚乐关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本子继续背起了单词来。
“hin-c……astra,astra,a-s-t-r-a……”
眼看他认真的样子,开车的组员忍不住摇头:“你还真是用功啊,明明早上背的下午就忘了,学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牛岛白了他一眼,收起了手里的本子,嘴里继续默背着。可旁边的人却好像干扰着他一样,大声的唱起歌儿来。
气的牛岛狠狠的踹了一脚这王八蛋。
“够了啊,我这儿看车呢!”同伴推了他一把:“不要干扰司机驾……”
轰!
在席卷的雨幕之中,一辆路虎忽然从暗巷之中呼啸而出,撞破了雨水,猛然砸在了面包车的侧面。
巨响之中天翻地覆,牛岛眼前一黑,就感觉自己像是破布一样胡乱的甩动着,剧烈碰撞。
幸好系了安全带,否则的话一定会被甩出去吧……
当他从昏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同伴趴在方向盘上,头破血流,生死不知。
“草,安全气囊坏了……”
牛岛艰难的喘息,想要推一推他的肩膀。
紧接着,听见窗外的声音。
有人敲了敲破碎的窗户,那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牛岛君,最近日子过的很滋润嘛。”
从路虎上走下来的那几个人隔着窗户看着他,为首的那一个人眯起眼睛,咧嘴狞笑:“电话也不接,看来是真的弃暗投明了么?”
铁王党!
一瞬间的愕然,连日以来的担忧在瞬间涌上了心头。
自震惊中,牛岛目瞪口呆,紧接着,忽然问:“你们怎么才来?”
“嗯?”铁王党的来人也愣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们把我给忘了呢!”牛岛愤然的扯开安全带,怒吼:“真他妈动手的,你们就不会事先通知一声么,草!连我也杀了算了!”
“嗯?”来人反应不过来,旋即狐疑起来:“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没收了好么!你没看到么,我都被怀疑了!”牛岛没好气的回答:“出来拿个饭都有人监视我,要不然我早他妈下毒把怀纸组的人毒死了,还用得着你们来!”
“……”
在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旋即,为首的人反应过来,挤出了愉快的笑容:“很好,牛岛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说牛岛这样的好汉子,怎么会当叛徒……”
“你们这是要奇袭怀纸组了么?”牛岛看了看,自告奋勇的提议:“我来给你们指路。”
“指路就不必了。”
领头的人摇头,按住口袋的手枪,忽然问道:“怀纸素人在哪里?”
“他出门了。”
牛岛不假思索的回答:“去了落合家赴宴,现在怀纸组里内部空虚,一个升华者都没有……”
不等他说完,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人群之后响起,宛如无数蠕动的毛发所组成的狰狞轮廓,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他在说谎!”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牛岛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寂静里,牛岛愣在原地,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息了一声。
抬起手,对着车窗外的男人比了个中指。
“吃屎吧!”
在漫长的摸索之后,牛岛猛然伸手,将工具箱里的手枪拔出,对准那一张面孔,扣动了扳机。
枪声自雨幕中响起。
旋即,再度平息。
在燃烧的车筐前面,一只无数毛发纠缠成的手掌将牛岛从车厢里扯起,一双双诡异的眼瞳从其中浮现,凝视着他的面孔。
“怀纸素人,在哪里?”
牛岛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远处电话响起的声音。
再然后,惨烈的痛苦如海潮袭来……
.
被那一只眼瞳自近距离凝视的瞬间,槐诗就感受到一道恶毒的诅咒如蛇一样纠缠在自己的灵魂之上,迅速的收缩和渗透。
侵入了圣痕和埋骨圣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一时间就被旌旗上燃烧的腐梦源质给尽数吞吃,成为迷梦之笼中**源质的一部分。
奇迹未必在更强的奇迹面前没有用,但诅咒一旦遇上更强的诅咒那就是白给。
槐诗只是在余波的冲击之下感觉到眼前一黑,紧接着,鼻尖一热,就流出了鼻血来。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人参鸡汤喝太多,大补过头了一样。
整个人都充满了精神。
槐诗抬起手,擦了擦暴雨中迅速稀释的鼻血,疑惑的问:“你看什么看?”
蠕动发丝之上的眼睛愣了一下,然后不信邪一般,又看了一眼。
然后槐诗更加的精神了起来。
忍不住扑哧一声。
“你是来袭击我的,还是来给我送补品的?”
远处,无数毛发覆盖之下的百目鬼错愕一瞬,旋即无数眼瞳越发的狰狞。
“老大,接着!!!”
就在房子的废墟里,燃烧的车筐之后,上野终于自破碎的后备箱里找到了高尔夫球袋子,扯开袋子之后,自其中拔出了一柄沉重的太刀,奋力向着槐诗投出。
在半空之中,锋锐的黑发横扫,太刀瞬间碎成了两截。
紧接着,千百双邪眼扭转,漠然的看向了上野的所在。
邪光迸发的那一瞬,却发现……槐诗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咧嘴,微笑。
禹步破空的轰鸣迟滞的爆发。
暴雨的帘子猛然扭动了起来,掀起一片白浪。
然后,它就看到了,槐诗手中那个常人脑袋那么大的铁球——光华又圆润,甚至还传来机械表芯运转的滴答清脆声。
不等他接近,无数眼瞳收缩,千百道锋锐的邪光横扫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巨响轰鸣。
近在咫尺的闪光骤然爆发,拉美西斯之怒的改良版配方,增加了大量镁粉之后瞬间爆燃,一番了宛如太阳升起一般的炽热光芒。
足以烧焦常人眼瞳的烈光只不过是让百目鬼眼前昏暗了一瞬,紧接着便有刺鼻的味道从热风之中扩散开来。
混合着血液与酒精的味道,刺鼻的猛毒之酒化作雾气,在暴雨中升腾着,宛如强酸那样俯视着百目鬼的毛发,嗤嗤作响。
这是和调酒师对决之后产生的灵感。
通过槐诗自身的血酒与金属炸药融合产生的厨魔特质酒精。
在渗入了来自迷梦之笼的源质之后,瞬间浓厚的雾气就吞没了四面八方,泡影之梦覆盖在现实之上,遮蔽了一切视线。
但阻拦不了百目鬼的目光多久。
在确认上野逃离之后,槐诗不假思索的后退,可立刻就发现了,从暴雨的冲刷中无数纵横交错漂浮在空中,不断蠕动的发丝。
百目鬼的下位圣痕——发女。
通过头发寄托无数恶孽源质与诅咒,吞食生命。
此刻无数发丝横扫,竟然缠住了槐诗的手掌,开始疯狂的吸取着他的生机……
槐诗愣了一下。
没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这水管儿的口径,未免也太小了一些……
紧接着,那些发丝就开始了迅速的纤维化,变成了木质一样,开始扩散**和猛毒。麻木的感觉令那些发丝如血肉一般抽搐了起来,紧接着便迅速断成两截。
迷梦之雾笼罩里,百目鬼恼怒低吼,然后,他便听见了无数铁鸦凶戾的啸叫。
金属增殖的尖锐声音从天而降。
三十九点九米的大砍刀,从天而降!
怨憎咆哮。
猩红的刀刃在瞬间斩破了无数蠕动的发丝,不顾那些发丝的缠绕和抽取,竟然反过来开始抽取四阶升华者的源质。
在迷雾之中,传来疑惑的声音:
“你不会以为就你会吸吧?不会吧?不会吧?”
无数发丝之下,那一张苍老的面孔瞪大眼睛,双目猩红。
一个四阶升华者竟然在一个三阶面前翻了这么久的船,还被反过来嘲弄!
来自于无归者之墓的资深杀手暴怒,无数发丝从身上扩散开来,整个人竟然都溶解成了一团挥舞着无数触手的头发怪,死死的纠缠着怨憎之刃,紧接着,更多的触手向着槐诗呼啸而来。
怨憎之刃在瞬间消散。
紧接着,辉煌的闪光迸发!
第七百五十九章 白马非马
美德之剑的光焰爆发,横扫!
所过之处,一切负面源质在剑刃的烧灼之下嗤嗤作响。
但随时随地,却有更多的头发再生,源源不断的消耗着槐诗的体力,将他死死的压制在了原地,邪眼不断的从发丝中浮现,阴冷的目光宛如刀锋纵横交错。
轰鸣里,两侧废弃的建筑物不断坍塌。
槐诗,步步后退。
可心中却生起了一丝庆幸和恍悟……
还好,还好,来的不是像噩梦之眼里的大阿修罗·艾弗利那样的强者,否则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就当愤怒的百目鬼一步步从迷梦之雾里浮现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脸上恍然的神情,好像难以置信一样,看着他自己,疑惑的低语:
“原来四阶里也有像你一样这么弱的人啊……”
??
???
在瞬间的错愕中,百目鬼竟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当察觉到槐诗脸上货真价实的庆幸时,便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狂怒和悲愤。
弱?
隔着三阶和四阶之间的庞大天渊,被一个年龄还不足自己五分之一的毛头小鬼居高临下的俯瞰。
拜托,你很弱诶。
并不是可以的羞辱,可这样的神情和话语,所带来的震怒乃是羞辱的千百倍!
“给我死!!!”
无数黑发剧震,宛如喷泉一般喷薄而出,他彻底的从人的形态解放,化作黑暗的洪流,浩荡席卷。
在蠕动的黑发所过之处,一双双狰狞的眼眸从地上、水中、断墙、残壁之间睁开,恶毒的眼瞳死死的盯着槐诗,甚至反向渗透着迷梦之雾,侵蚀着这一片雾气,源源不断的将巨大的眼睛睁开,封锁着他所有躲闪的空间。
自外而内,寸寸收缩!
直到槐诗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涌动如潮,自他的阴影中升起,化为具现的门扉,紧接着,轰然洞开。
无数猩红的光芒从其中浮现。
嗜血之眼。
“圣哉!”
铁光涌动,鸦潮席卷,在转瞬间,像是万丈潮汐那样飞扑而出!
“差点忘了,还有这招!”
槐诗挥手,瞬间,曾经的九只衔烛之鸦骤然一震,庞大的躯壳之上涌现光芒,愤怒、悲悯、痛苦、怨憎……源质武装附着完成。
浩荡的鸦潮竟然向着百目鬼发起了反扑!
铁翼如刀,冲破了那些发丝的纠缠,锋锐的爪子和长喙抬起,冲着那些睁开的眼睛疯狂进攻。
每睁开一只眼睛就有一双眼睛被啄瞎,每缠住一只乌鸦就有两只乌鸦挣脱束缚,每杀死一只飞鸟,就有两只飞鸟在无数睁开的眼瞳之中刻下伤痕。
毫不顾忌牺牲和死亡,近乎以命换伤一样疯狂的对敌人施加着痛苦。
哪怕是被绞死在头发,被邪眼穿刺,分崩离析,也会再度以源质的形态回归迷梦之笼,观看着前线乌鸦传来的景象,大感刺激。
伴随着一道惨烈的尖叫,无数血泪自破裂的眼瞳之中喷薄而出,就像是无数猩红的溪流一样彼此汇聚,在暴雨积蓄的水泊中渲染成猩红的海。
蠕动的锋锐头发横扫,那些随灭随生的眼睛喷薄邪光,纵横交错,恨恨逼退了鸦群的袭击之后,一个苍老而狰狞的身影就从血中浮现,双目之上遍布裂痕,喷薄出愤恨的光。
老人发狂咆哮:“你根本就不是怀纸素人!!!!”
“我是怀纸素人啊。”
槐诗耸肩,“只不过……怀纸素人不是我而已。”
在他的身后,阴影之中,有娇弱少女的身姿缓缓浮现,名为怀纸素子的替身自此睁开眼眸,手握怨憎之刃。
而槐诗,挥手再度拔出美德之剑。
两张轮廓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面孔抬起,对着愕然的百目鬼露出微笑:“既然在这里面不用担心掉马甲……那就,暂时用这一招陪你玩玩吧。”
那一瞬,迷梦之雾再度升腾而起。
埋骨圣所的黑暗中无数残影飞扑扩散。
以恶念和堕落神性所凝聚的诅咒,百试不爽的杀人方法完全无法起效。
堪比刀剑的怨缠之发遭遇了更加锋锐的武器,负面源质被更加诡异和神圣的属性所克制之后,震怒的百目鬼发现,自己的爪牙竟然已经好无用武之处。
可不等他仔细思索、认真分析,那两张诡异无比的面孔便已经自左右两侧呼啸而至。
超限状态,解放!
雨水化为蒸汽,蒸腾而起,禹步突进,结合了鼓手的发劲方式之后,形态各异的两把武器完美无缺的配合在同一处,形成了交错的闪光。
一道十字的残痕自空气中浮现,凄厉的爆响轰鸣。
苍老的百目鬼的双手一震,双手上两道价格不菲的边境遗物竟然崩出了两道裂痕,感受到了诡异无比的源质冲击。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两个后撤的身影竟然不可思议的破空而至!
——影葬穿梭!
在瞬间从源质转化为阴影,再从阴影之中具现,狰狞的铁锤已经喷薄出狂暴的尾焰,随着怀纸素子的跃起,向着百目鬼兜头砸落!
无数交错的头发化为盾牌,阻挡,邪眼横扫,紧接着背后传来破碎的身影。
悲悯之枪的辉煌姿态已经贯穿了层层防御,伴随着鸢尾花的清香,青冠龙的时光剧毒随着枪刃一同贯入了他的肩膀。
一触即收,便化为了阴影,自邪眼的凝视之中溃散,自死角再度重聚之后,美德之剑横扫,炽热的辉光一闪而逝,自百目鬼的胸前斩了一道焦黑的裂口。
而愤怒之斧已经随着怀纸素子的横扫,对准百目鬼毫无防备的脖颈斩落!
悲伤之索的形态自空中凝聚而出,瞬间收缩,就好像曾经无数蛇发纠缠在槐诗身上一样,锁链摩擦,火花飞迸。
锁住了百目鬼关键的一瞬。
愤怒的火光呼啸,在他的脖颈之上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紧接着,斧刃就被从裂口中延伸出的头发给纠缠住了。
千百道包含恶意的锋锐发丝向着四周无差别的飞出,将那些扩散的阴影轮廓一个有一个又一个的撕裂。
大地轰然一震,再一震。
随着少司命残影的破碎,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亮起。
爆炸!
数十道金属炸弹连续不断的迸发轰鸣,粘稠的金属燃料泼洒在空中,又化作火雨从天而降。
近在咫尺的爆炸只是让百目鬼略微的恍神,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一前一后站定的两个身影。
齐齐的,对他露出笑容。
下一瞬,和弦的庄严嗡鸣撕裂的暴雨的声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这是由槐诗和怀纸素子两具躯壳在同一瞬间爆发的所有力量,结合了源质运用之后,最为纯粹的破坏技巧降临在了百目鬼的身上。
——双重龙骧!!!
只是瞬息,当铁光消散的同时,千疮百孔的百目鬼躯壳轰然炸裂。
从其中飞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无数蚊蝇毒虫,冲破了暴雨,再次凝聚成型!
对于四阶而言,形骸的破碎只不过是略微消耗源质便可以修补,比起**上的创伤,灵魂上遭受的冲击和侵蚀反而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含恨反击!
可这一次,那千百道眼眸喷出邪光后,苍老的百目鬼浑身发丝剧震,竟然拔地而起,冲上天空,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逃窜!
太邪门了!
他已经被槐诗层出不穷的各种边境遗物,地狱大群,乃至那惊神骇鬼的一剑所震慑……甚至感受到了隐隐的死亡威胁!
当机立断,放弃了这一任务!
简直毫不知羞耻,竟然在远弱于自己的对手面前选择了逃亡——
可惜,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从在快递鸦的运送之下,迷梦之雾里响起了别西卜兴奋的欢呼。
“爷来力!!!”
保险柜里待了快一个月之后,它此刻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迫不及待的跳进槐诗手里,连声催促:“快快快,射他!射他!射他!”
只可惜,槐诗刚刚举起枪,就感觉到空气中迅速降低的温度。
抬起的枪口在别西卜的惨叫里又放了下来。
看来用不着他动手了……
其他的到还好,蝇王一旦开枪,迷梦之雾恐怕还真罩不住。
“你妈的人头狗不得好死啊——”
蝇王悲愤咆哮。
而天空中,无数霜色的光华浮现。
神迹刻印·霜雹灾!
数公里之外,接到生天目电话火速赶来的劳伦斯已经挽起了袖子,抬起了遍布着秘仪矩阵的右手,向着前方捞出。
恐怖的寒意扩散,将整个大楼彻底冰封。
而在遥远的天空之中,飞遁的百目鬼动作戛然而止。
好像被无形的手掌握紧一样,惊恐的回头,想要纵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在寒意的侵袭之下不断的变化,可不论是化为发丝,还是通过异国的神性变成无数毒虫,都无法摆脱那一道神迹的笼罩,甚至死的更快!
转瞬间,就化为了一座冰雕,自无声的哀鸣中坠落。
砸碎了棚屋之后,沦落进尘埃里。
冰层扩散,寒意席卷。
他的身体在霜色的覆盖下迅速龟裂,冰层不断脱落,可不论血肉如何再生,从躯壳中不断穿刺的冰棱都会再度施加破坏。
那扩散的冰霜,竟然在抽取他的源质!
原本令槐诗无比棘手的旺盛生命力,此刻反而变成了冰霜的原料,源源不断的杀死他自己。
强者自溃。
百目鬼想要再度睁开邪眼,可那些负面源质每一次凝聚都会招致冰棱的穿刺,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无法做出。
当他艰难的挣扎,爬出废墟的时候,便通过破碎的眼眸,窥见了那个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正低头,冷漠俯瞰。
他张口,想要说话,可随着剧烈的呛咳,便有冻结的血液从肺腑中喷出。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槐诗轻声问:“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第七百六十九章 雨和火
一个四阶纡尊降贵当杀手,专门来针对他一个人,而且还能掌握了他的行踪……
哪怕是在同盟内,这样的人也并不多。
“是……荒、荒川家的人……花了钱……”百目鬼剧烈的咳出尖锐的血色冰棱,发出含糊的声音。
“笑话说的不错,继续。”
槐诗的神情越发的冷漠起来,不为所动。
荒川是个典型的极道,心胸狭窄,记仇,鲁莽,做事毫无顾忌,睚眦必报……倘若是和他不熟的人,肯定会这么想,一定是那个莽夫趁乱向自己下手。
很可惜,那都是演技……
在曾经五大佬里,荒川最喜欢的就是用一副不讲道理的莽夫的人设,胡搅蛮缠,只占便宜不吃亏,实际上肚子里的帐算的比谁都还要明白。
让他在这种时候对自己人动手,去杀一个有天狗山的深厚背景的绿日新星,他脑子还没坏的那么彻底。
眼看自己的谎言被识破,百目鬼沉默了片刻,无所谓的嘲弄一笑,自槐诗的身上收回视线。
就算是他想说,无归者之墓也不会准许。
同样都是死,死在无归者之墓的惩罚中反而更加痛苦一些。倒不如死在这里,备份在地狱中的源质还有机会从灵棺中复生……
百目鬼闭上眼睛。
要杀就杀,忒多废话!
“偏偏死到临头有了骨气,真奇怪啊。”
槐诗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想要个痛快的话,就是想要不痛快了……”
阴影沸腾的声音响起。
埋骨圣所的门扉再度从黑暗中升起了,敞开的大门之后,无数凝聚成实质的黑暗延伸而出,像是孩子的小手一般,落在了百目鬼的身上。
那一瞬间,老人愣在原地,呆滞的回头——难以置信,在那一片晦暗之中,充盈着高远又肃冷的神性。
好像通向地狱最深处的裂口。
在无数乌鸦窥伺之中,他从异国所窃取来的那一缕神性竟然开始卑微的颤抖。那样的眼神并非的饱含杀意,而是……难以言喻的饥渴!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神情扭曲起来,奋力挣扎,反抗,可是已经晚了。
深入骨髓的冰霜在不断的穿刺而出,而他的手足已经被黑暗所纠缠,一点点的,拉入最漆黑的深处……
永不复还。
“等等,等一下——”
他努力的张口,纵声尖叫,可紧接着,庞大的黑暗如泉涌,将他吞没。拉扯着他的灵魂,投入了永恒的腐烂之梦中。
渐渐融化、渐渐解离、渐渐的成为埋骨圣所的一部分。
大门轰然关闭,消散在了黑暗里。
而劳伦斯终于划着飞架的冰梁上,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人呢?”
“这儿啊。”
槐诗抬起脚,踹了踹旁边彻底冻成冰块上尸体。
“死了?”
劳伦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干的?”
你毁尸灭迹怎么就这么快的!
以及,这他娘的是怎么杀的?
四阶升华者融合神性之后,基本上已经再非凡人,**上的伤害再怎么惨烈都可以用源质进行补足,而二度蜕变之后的灵魂更是和神性融合为一,初步具备了曾经神明的特征。
完全可以视作曾经走在人间的半神。
刀兵难伤。
哪怕是菜了点被槐诗完克,但顶多也就是无可奈何而已。
槐诗刚刚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上根本构不成致命伤。真想要杀了这老头儿,还得靠别西卜的审判模式出马。
而真正重创百目鬼的,是劳伦斯全力以赴施展的神迹刻印。
将神明曾经于埃及降下的天灾与此时此刻此地重现——
作为《圣典》中记载的最为著名的灾难,霜雹灾的本质就是对一切生机的灭杀,通过冻结的方式残酷的破坏一切生命。
劳伦斯在其中扮演的是个负责提供瞄准的工具人,作为桥梁,引导着封锁边境·迦南中的威权遗物瞄准这里,然后降下惩罚。
有这样夸张的破坏力并不意外。
但槐诗怎么办到的?
他看得出来,自己面前就只剩下一具空壳,别说圣痕,就连灵魂和神性都已经尽数消失不见,好像被吃的干干净净……
死的那叫一个透彻。
“天狗山还有这本事?”他难以置信。
“出来混总要有点压箱底的功夫对不对?”槐诗淡定的挥手:“只是补个刀而已,不值一提。”
劳伦斯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自己还来这儿干啥?
总感觉没有自己,这个王八蛋也能把百目鬼给捏死在这里。
这他娘的就离谱。
“你怎么知道我被袭击?”槐诗问。
“生天目的电话,万孽之集上的杀手,有人对你发布了悬赏令……”劳伦斯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小心一点,现在你这颗脑袋可值不少钱,仅次于生天目。”
“那可太抬爱我了,让其他的大佬看到可怎么是好。”槐诗耸了耸肩,满不在意。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值钱……
他抬头,正准备同劳伦斯说话,可动作却僵硬在了原地。
正在穷搜丹波内圈的乌鸦们终于向他传来了预料之外的消息……
“怎么了?”劳伦斯看向槐诗僵硬的表情。
槐诗没有说话。
回头。
暴雨和雷鸣中,远方不断的有火光亮起了,爆炸的巨响传来……天上明明在下雨着,地上却好像被点燃了一样。
动荡突如其来,随着暴雨,将一切覆盖。
当残破的车辆冲破暴雨的阻隔,停在了车祸现场时,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满目疮痍。
燃烧过后的焦黑车筐散发出刺鼻的气息,血色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渐渐稀释,再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漆黑的飞鸟们收拢铁翼,自暴雨中落在电线上,静静的俯瞰着颓败的场景。
还有那个垂死的年轻人。
已经晚了。
在冰冷的雨水中,紊乱的黄色头发贴在苍白的面上,奄奄一息。
这是对叛徒所采用的残忍处刑。
在粗暴的折断了大部分肢体,予以最惨烈的苦楚之后,划开动脉,将他抛在了犯罪现场,任由他一点点的血尽而亡。
在暴雨中,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渐渐模糊的人影。
“老大……是你吗……”
“是我啊,牛岛。”
槐诗蹲下身,轻声回应,“你很久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恍惚中,牛岛努力的想要抬起手。
就好像害怕眼前的只不过是幻影,只要眨眼便会消散,所以才徒劳的想将它握紧。
那么用力。
“老大,我……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告诉他们……”
那个男人呛咳着,那么努力的想要说出那些想要说的话,可是却渐渐的说不出来。只能艰难的喘息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恩,我知道。”槐诗点头,双手紧握着他的手掌,郑重的告诉他:“我完好无事,牛岛,是因为你保护了我啊。”
寂静里,牛岛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艰难的勾起一丝弧度。
笑了。
就好像赢得了胜利那样。
再无声息。
只有槐诗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最后的温度在暴雨中流逝。
药石无救,哪怕是铁鸦的源质也无法让溃散的意识再度延续……
他已经死了。
或许他早就应该死掉了,那么严酷的伤势,那么多生命的流失,他的生命早已经随着血一同在雨中消逝。
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是还有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话说完,他就走了。
片刻不肯多留。
槐诗低下头,看着他掌心紧握的东西。早已经被血水和雨濡湿的纸团上,只能隐约的分辨出几个单词的痕迹。
曾经槐诗对千叶龙二说:哪怕能拯救一个都是值得的。可现在,他却连眼前的这一个都没有能够救的了。
直到最后一刻,这个原本应该被他所救助的人,都在竭尽自己所能的保护自己。
哪怕牺牲性命。
只是因为槐诗对他的天赋表达了赞许,夸奖了他的才能,在他身上花了一点时间,教给他一些用不上的拉丁语……
仅此而已。
“对不起,牛岛君。”
他轻声道歉,“是我骗了你。”
哪怕不需要我,你也一定能够成为更好的人。就算不牺牲自己的生命,你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在寂静里,槐诗小心翼翼的将纸团展开,看着上面反复书写的字迹。
【hinc iturastra】
“睡吧,我的朋友。”
离开之前,槐诗最后回头,献上祈愿。
——愿你通过此路,直达繁星。
.
荒川家。
明明是暴雨,一切却都笼罩在看不见尽头的火光中。
一片猩红,分不清是血还是燃烧的色彩。肺腑抽搐,却不知道究竟是血腥的味道还是浓烟太过刺鼻。
远方传来巨响,不止是哀鸣还是火焰在咆哮。
荒川怒吼着,抬起手里的枪,将那些冲进院子里的人一个个击毙。直到最后,手里的枪震动一下,发出空空荡荡的咔哒声,再无子弹。
他愣了一下,在暴雨中嘲弄的笑了起来。
嘲笑自己。
一直以来自诩聪明得意,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投降吧,家主。”
门外的背叛者们缓缓走进来,拔出了手里的武器:“大家这么多年主从一场,希望能够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荒川愣了一下,忍不住嗤笑,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小子,难道你以前的组长没有告诉过你么……退出的路只有一条,唯死而已!”他咧嘴,不屑的冷笑:“来啊,取了我的人头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下属遗憾的颔首,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那么,请容在下失礼。”
五分钟后,荒川家当主的人头被装进盒子里。
至死狰狞,毫无任何的惊恐和软弱。
袭击者们将冷酷的将宅院内所有的幸存者全部杀死,然后泼洒着汽油,在离去之前,将一切付之一炬。
火光彻夜不息。
“给我死!”
同样暴雨之下,赤崎诚震怒咆哮,抬起双臂,整个人像是钢铁,硬顶着前方数十道突击步枪的扫射,冲破了漫长的距离,自狂奔中抬起手,奋力一拳!
首当其冲,一个枪手的脑袋爆成了一团烂酱,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到半分钟,那些拦路者尽数被千锤百炼的铁拳捣碎。
“由里子夫人!由里子夫人你在哪里?”
顾不上检查腹部的伤口,他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奋力推开了最后的门——然后看到了,无数泼洒的血色。
所有的袭击者都已经死无全尸。
而在会议室的正中央,落合由里子回过头,手握着一把沉重的薙刀,正在微微的喘息。
冷清的面孔被血所染红,肃冷又庄严。
唯有这个时候,才能让人想起:她之所以被推举为当主,并不是因为这一副令人赞叹的好颜色,而是悍勇刚强,不逊与男!
在她的丈夫,上一代的家主英年早逝之后,她就是落合家的鬼妇!
“是赤崎么?”
她无所谓的挥手:“我无事,些许宵小而已。”
赤崎俯身,惭愧谢罪:“在下来迟,还请您恕罪。”
“别浪费时间了,赤崎,走吧,该做的事情还有好多没有做完呢。”
落合由里子倾听着外面传来的激烈枪声,回头,向着身后暗门中不断走出的健壮妇人们下令:“所有人,准备迎敌!”
第六百七十章 休克疗法
死寂的手术室里,只有止血钳和手术刀碰撞的低沉声音,随着氧气面罩下浑浊的呼吸,无影灯在微微闪烁。
哪怕是已经反复用消毒水清洗过多少次,空气里依旧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霉味。
在如此恶劣的状况下进行着手术。
施术者平静的一阵阵缝合着手下的血肉,任由身旁天花板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直到最后一针大功告成,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后退了几步,疲惫的叹息。
“神城医生,辛苦了。”
只读过两年护理学的助手为他摘下了手套和身上的防护服,对他连日以来的牺牲和付出深感敬佩。
“并不是什么很难的手术,只是过程比较长而已,希望能够挺过去吧。”
神成医生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孩子,平静的说:“接下来病人的护理就交给大家了。药品的话,我联系人尽快送一批抗生素过来。”
礼貌的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他转身道别。
护工忧心忡忡的劝说:“神城先生,最近街面上不太安全,我家在附近,等会儿查房之后,要不先到我家休息一晚?”
“不必了,办公室里有张床,我凑合一下就好。”
神城医生笑了起来:“稍后,我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那您路上小心。”
“我会的。”
神城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着病人们的档案,仔细的清点过如今药品的储存之后,稍微休息了几分钟,就拿起了笔和本子,匆匆的开始了惯例的巡视和查房。
所谓的病房,也不过是一层专门隔出来的楼层而已。
就在这个破败剧场勉强改造成的医院二楼,庞大的空间里胡乱的拉起了垂帘和布满,在昏黄灯管的照耀之下,墙壁上的裂缝都没有来得及修补。
哪怕是开着窗户,电风扇吹着风,搭配和土空调的制冷,依旧闷热的让人想要流汗。
空气中**的味道挥之不去。
在破烂垂帘隔开的床之间,神城低头查看着患者们的状况,仔细的记录着数据。
有的患者已经沉沉睡着了,而有的在半梦半醒之间,在病痛的折磨之下,双眼呆滞。只有在手电筒光芒的刺激之下,眼瞳才会下意识的收缩。
闷热的空气里回荡着沙哑的呻吟和梦呓中的哀鸣。
神城一个个的检查着患者,沉默向前,许久,脚步却忽然一顿。
寂静里,他忽然低下头,看向两张床之间……在手电筒的照耀之下,一缕纤细的丝线缓缓浮现。
神城扶了一下眼镜,轻声叹息。
“绊线手雷?”
他说:“真卑鄙啊,柳东黎,这里是病房……为了杀我,连其他无辜者的生命都不顾了么?”
“病房?”
有人笑了起来。
在角落里的黑暗中,柳东黎抬起脸,轻声问:“这里是病房还是实验室,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么?”
那一瞬间,电流声忽然从空气中响起。
自柳东黎的手中扩散,瞬间,撕裂了一切伪装。
在电场的扩散和笼罩之下,整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水面一样,在涟漪的冲击之下动荡了起来。
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好像又没有。
病房的场景,苦痛的呻吟和噩梦里的呢喃如旧。
但一切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就在那些垂下的破烂帘子后面,病床上,病人的畸形皮囊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而被褥下面的肢体,却在以不正常的姿态微微起伏。
像是蠕动的蛇巢那样。
薄薄的人皮之下,一切早已经异化,在愈使的侵蚀和力量干涉之下,此处,早已经在地狱之中……
伴随着柳东黎的话语,窗外夜色中,隔着暴雨,便有轰鸣巨响迸发,燃烧的火光不断的涌现。
整个尘世好像在瞬间被笼罩在火雨之中。
只有哀鸣如旧……
“这就是你想做的,神城未来?”柳东黎问:“以救助的名义将患者改造,以治愈为借口,对你的同胞大施报复?”
“和致死的肿瘤和病灶比起来,手术只不过是短暂的痛苦而已,你好像从来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神城平静的回答:“在手术台上,倘若不果断,就只会让病人万劫不复。如果心脏无法跳动,就要注入强心针,如果躯体发生了朽坏,就要予以切除。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治愈。”
“这是你的手术?”
柳东黎被逗笑了:“我可是连麻醉师在哪儿都没有看到啊。”
“难道丹波内圈……不,所有的混种被麻醉的还不够么?醉生梦死,明日无期,日复一日的沉沦在最底层的黑暗里,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泥潭,只有自甘堕落一条路可选……没有足够的痛苦,就不能让他们睁开眼睛,无法让心脏再次勃动。
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又是休克疗法老一套,扛着一袋米反复上下楼难道你们这群家伙不嫌累么?”
柳东黎嗤笑着,环顾着四周:“看来,你还真是准备了一个好地方啊,是哪位好心人帮你在丹波内圈置下了这么大的产业?”
“商业机密。”
神城未来轻声问:“为什么还站在原地呢,柳东黎,难道你还在等着什么吗?换做以前的话,早已经冲过来斩了我的项上人头了吧?”
柳东黎无所谓的笑了:“就你一个?提不起精神啊。你背后的大人物又在哪里?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长大了,要脱离父母的怀抱,迫不及待的展翅翱翔?”
“愈使不在这里,它还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使命。”
神城未来缓缓摇头,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为何这么执着于它呢,柳东黎?你难道不是冲着我来的么?
我了解你,柳东黎,倘若你想要杀我的话,就不会废话这么多,可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又是为什么?
拯救丹波内圈的希望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只要杀了我就好……还是说,你另有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柳东黎,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么?你回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丹波内圈,还是为了你自己?”
“问题。”
沉默里,柳东黎弹了弹指尖的烟灰,轻声叹息:“你的问题太多了,我竟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比较好。”
“那就不必回答了,你在那边,我在这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在周围的哀鸣和呻吟声中,神城未来缓缓展开双手,轻声宣告:“来,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伴随着他的话语,凄厉的尖叫声迸发。
在柳东黎两侧,垂帘之后那些畸形的**在瞬间爆裂,锋锐的足肢撕裂了朽坏的皮肤,精心调制的畸变种从容器之中分娩,急不可耐撕裂了眼前的破布,扑向了近在咫尺的血食。
无需镜界的辅助,此处早已经变成了牧场主的斋戒圈。
现在,在漫长的培育之后,祂的孩子们降临在这一片动乱的大地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
柳东黎嘴角吐出烟雾,轻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讲道理……”
漆黑的雨衣之下,两道冰冷的铁光划出,被握在了双手之中。
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烟卷亮起一缕炽热的光。
正在那一瞬,铁光自空气中交错,将那些扭曲的肢体和怪物轻而易举的斩裂,腥臭的血液喷洒而出。
难以形容那一瞬间站在那里的究竟是人,还是无形的鬼魅,或者……更加恐怖和狰狞的东西。
柳东黎向前,踏着粘稠的黑血。
在雨衣的笼罩下,看不清那张面孔,只有烟卷明灭的光芒在空气中浮现。
如此飘忽。
好像毫无重量。
接连不断的嘶鸣声伴随着**的爆裂而迸发,而回应它们的是随手投出的手雷和炸药,剧烈的轰鸣骤然在这一片并不算狭窄的空间里迸发,掀起层层气浪。
焦热的焚风里,鬼魅向前,手中的铁光纵横,迸发凄厉的啸叫。
巨大的畸形蜘蛛从身后猛然扑下,紧接着在半空中,庞大的肢体就已经四分五裂,铁光如飞鸟,展开双翼,在这狭窄的空间中飞舞,宛如世上最残忍和最冷酷的舞蹈那样。
死亡也好像变成了艺术。
随着那个人影缓缓向前,迅速扩散。
随着吊顶的破碎,蜿蜒的巨蛇从裂口之中延伸而出,紧接着铁光飞迸,横跨了漫长的距离,将未曾吐露出的毒汁和刀锋一同封入了它张开的喉咙里。
刀柄炽热震荡,喷薄出一缕猩红的光芒,爆炸迸发。
制式投掷短刀。
原暗军团最为娴熟和精通的暗杀装备,无法见光的军人们在执行灭绝任务时的必备佳品。可从未曾有人能够如此完美的使用它的每一寸锋刃,造成如此可怕的杀伤。
当涌动的怪物变为潮汐时,那一步步上前的身影就好像是礁石。
毫不闪避,毫不退让。
只是一步步向前。
漆黑的雨衣之下隐藏着好像无穷的利器,不论是短刀、炸药、手枪还是匕首,一切都被完美的驾驭在十指之间。
神城未来漠然的凝视着杀戮的场景,步步后退,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可在怪物的绞杀中,却有一柄沉重的狗腿刀呼啸而来,在他的脸上切开了一道凄厉的裂口。
紧接着,黑色的雨衣冲破了空中所弥漫的血色,宛如乌云那样游走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速度快的不可思议,难以捉摸轨迹。
神城未来再度后退,手掌按在病床之上。
在帘后,那个刚刚完成的手术的畸形少年猛然抽搐了起来,四肢反转,在天花板之上爬行,张开遍布利齿的大口,向着柳东黎咬出。
下一瞬,头颅便飞扬在空气中。
简直,弱的可怜。
神城未来已然,近在咫尺!
高亢的枪声迸发。
甚至来不及反应,神城就在短管霰弹枪的冲击之下倒飞而出,依靠在墙上,鲜血飞迸。
脸上迅速浮现出一层死寂的灰黑。
——这一次,是咒毒!
在柳东黎手里,完成使命的霰弹枪寸寸崩溃。
这是越狱之前,他从天文会技术部的储备中所掠取的编号咒弹,足以对统治者造成杀伤的人工遗物,在现境之内沾之即亡的的诅咒。
不论备份的克隆体再多,有多少二重身的假象,神城未来必然会迎来死亡。
只不过,很遗憾……
“这一招已经用过了啊,柳东黎。”
寂静里,神城轻声感叹,似是惋惜。
就在破碎的衬衫之下,是一具遍布缝合痕迹的身体。
为了防备咒毒的袭击,他早已经将自己现在所使用的这一具躯壳层层改造,替换了来自黑市的器官和肢体。
就好像忒修斯之船那样,已经再无一处属于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
“你刚刚又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哦,柳东黎。”
神城未来嘲弄的微笑,任由大半具身体化为飞灰:从一开始,这具身体就不属于他。只不过是丹波内圈随处可见的垂死混种而已。
为了最大程度抵御咒弹的侵蚀,神城甚至没有抹去原本的意识。
人造嵌合体!
在意识之中二选一,在血脉和器官的源头中五十二选一,咒弹的目标发生了错乱。当最严重的代价被另一个意识所承担后,所存留下的猛烈的毒性已经不再是问题……足以让他从容抽身,切断和一具身体的关系。
与此同时,尖锐的悲鸣从门外响起。
那个端着一碗热汤的中年女人呆滞的站在门口,眼前的场景,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那个滚落在到自己脚边的头颅。
她的孩子。
残存着曾经稚嫩少年的模样,那一颗头颅的嘴唇开阖,自血泊中轻声呼唤:“妈妈。”
汤碗落在了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
那个女人茫然的低头,嘴里一遍遍呢喃着什么,最终发出凄厉的哭喊。
干瘪的肢体却迅速的膨胀,伴随着凄厉的悲鸣,坠入深渊的意识裹挟着海量的沉淀再次成型。
狰狞的肢体撕裂了皮肤,庞大到令人吃惊的躯体源源不断的从其中钻出——真正的怪物,在这一瞬间,完成了!
恐怖的巨口张开,无数锋锐的牙齿如鳞片一样彼此摩擦,迸发出火花,吞没了柳东黎的所在。
紧接着,剧烈抽搐了起来,感受到来自躯壳之内的痛苦。
有炽热的光芒自狭窄的黑暗里爆发。
刻入骨骼之中的炼金矩阵被启动了,受祝符印亮起,召来了圣灵的净化!
庞大的怪物僵硬在原地,寸寸凝固,迅速的坍塌。
变成了细碎的尘埃。
柳东黎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件漆黑的雨衣从尘埃中落下来,伴随着隐约的滴答声。
神城未来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撑起残躯,将雨衣挑起一角,便看到了下面的渐渐归零的计时器。
“啧。”
他发出不快的声音。
紧接着,炼金炸药的火光将一切吞没,笼罩了整个医院,将一切罪孽化为了灰烬。
黑暗的最深处,神城未来从培养皿中再度睁开了眼睛。
在培养皿之外,黑色斗篷下,枯瘦的愈使抬起了空空荡荡的面孔,似是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
在培养皿内,迅速成长的胚胎,已经抵达十三岁的程度。
“我说过了,神城,你这一次不会成功,只会徒劳折损试验品,让他有所警惕。”
“无妨,反正已经不需要试验品了。”
隔着厚重的培养液,神城沉闷的声音传来。
感受着这一具崭新身体中所蕴藏的力量,他咧嘴,微笑:“不死之兽的定律就快要完成了。”
很快,他将告别死亡。
永恒,近在咫尺。
远方,燃烧的大地之上,悲鸣炽盛。
第七百七十一章 工作
五常临时会议举行前一天,十二点刚过的凌晨,总无事令生效的第一个小时。
丹波内圈的动荡便在暴雨中掀开了序幕。
就好像已经预先结盟了一样,铁王党和k字会竟然不约而同的同时从南北两侧选择了大举进攻,瞬间攻破了混种同盟的防线。
战争开始了。
但是溃败比预想之中来的还要更早,更快……更加的让人难以接受。
柏原医院。
在暴雨之下,火光渐渐熄灭,只有浓烟缓缓扩散。
生天目撑着伞,沉默的凝视着坍塌的建筑,还有那些横尸就地的袭击者们,那些俄联人和瀛洲人的尸骸被沉默的混种扯起,一具又一具的丢进火焰还没燃尽的地方去,省略了殡仪馆的流程。
入土为安。
刚刚的动乱和袭击已经结束,此刻存留下来的只有废墟和雨水的轰鸣。
“又是爆炸啊。”
生天目挠着光头,忍不住叹息:“我跟爆炸还真是有缘呢,这是第几次了?”
无人回应。
在他的身后,沉默的下属们人人带着伤势,其中已经有不少人被搬到了雨水淋不到的雨棚下面,盖上了白布。
为了杀生天目一个,铁王党和俄联人可以说精锐尽出。
对此,生天目早有预料和防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会这么突然,这么的猛烈。
胜负未分之前,狼和老虎竟然没有先拼个你死我活,反而联起手来想要先咬死这只苟全一处只图生存的狐狸。
没必要再去问为什么,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按照极道之间的规矩,就只剩下了不死不休一条路可走。
“其他人有消息了么?”生天目回头问。
“千叶家还没有消息,落合女士安然无恙,但荒川家……”天田沉默片刻,闷声说:“已经没有了。”
“竹本先生呢?”
生天目询问同盟另一位持枪守护者的下落。
天田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死了吧。”
“真惨啊,明明做了这么多防备,还是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老人低头,剧烈的呛咳起来,肩膀和胳膊的绷带已经被雨水淋湿了,渗出了血丝。
随侍多年的苍老司机归来,擦拭着手上的血,沉声说:“家主,救援已经赶来了,如今本家无恙,安全起见,还请您暂时转移……”
“真要为了安全,逃的越远越安全,东夏、新罗、澳洲……跑到船上去哪儿不可以?”
生天目摇头,“我们去总部。”
他说:“总要让那些人知道,去哪里才能拿我的脑袋换赏金才行……不然的话,大家岂不是白来了么?”
寂静里,无人再反驳,再无人反驳。
司机恭谨俯身,为他拉开了车门。
就这样,他们驶向浩荡火光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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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幕之下,动荡的丹波内圈里,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轰鸣。
早已经停电了,可是依旧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习惯了常年电压不稳之后,所有人都有了准备柴油发电机的习惯。
只不过,灯光昏暗。
怀纸商事的办公室里,坐立不安的宅间徘徊在组长的办公室里,基本每个几分钟就抬头问一次:“组长呢,还没有回来么?”
山下说:“都说了,联系不到。”
“那上野呢!上野总该有音讯吧!”
“他和组长一块……行了吗,你都问了好多遍了,别这么慌好么?又不用你上阵。”
山下头也不抬的回应。
就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如今摆着一块沉重的磨刀石,在水的浸润之下,迸发低沉的摩擦声,刀光雪亮。
仔细又郑重的将那一柄太刀磨了又磨,直到锋刃的部分吹毛短发,照亮了那一双凶狠的眼瞳。
红的发亮。
宅间竟然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刀更吓人,还是他的眼神更加的可怕。
“不要害怕,反正组长在和不在,我们的工作都一样。”
山下收刀入鞘,重新紧了一下跨在西装下面的枪带,想了想,又将手枪掏出来,从桌子上推给宅间,告诉他:
“只要做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只要事情能做完,是生是死其实都无所谓了。”
“组长有消息了,随时跟我联系。”
他将对讲机别好之后,推门而出。
宅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给山下这王八蛋挤兑着装了一波逼,顿时一怒之下拿起对讲机就想砸。
可动作停顿了一下之后,犹豫再三,又将对讲机放下了。
算了,不就是等消息吗?等吧,等吧。
宅间长叹了一声,愁白了头发。
这么多年没有操刀砍人,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软弱到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在难熬的寂静里,他双手合十,只能反复吟诵着佛经,向着架子上那一只打瞌睡的黑色飞鸟,传说中传达天神御令的神鸟乌鸦虔诚祈祷。
希望人没事。
依靠之前先牵进来的边境电缆,外面的街道勉强能够照亮,到处堆满了箱子和杂物,充当路障。
得益于前几天的准备,怀纸组早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上搭建了一大堆违章建筑,如今防守起来也轻松了不少,在之前已经连续打退了好几拨外来者的袭击,起码坚持到天亮没有问题。
只是如今关键的时候,没有组长在这里,所有人顿时都有些茫然。
山下只能努力端出信心十足的样子和前辈的威严在各处之间巡视,尽量安抚一下人心,只可惜,费尽唇舌之后收效甚微。
感觉组长回来搬张椅子往大街坐下起的效果都比他强。
不时能够听见乌鸦的鸣叫和那些巨大飞鸟起落的声音,倒是令来往的极道们安心了不少。
连日以来,怀纸组的人也渐渐习惯了自己家地盘上这些飞来飞去的放肆乌鸦。
倒是有人问过这群乌鸦的来路,毕竟现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离谱的乌鸦。
但基本上极道们都没什么文化,只当做来自哪个边境的特殊物种,并没有想太多。
别问,问就是老大牛逼,八幡大菩萨派了天兵天将下来助阵不行吗?打听那么多你想干嘛?
那些警觉的猛禽徘徊在夜空中,察觉到异常的侵入就会发出尖锐的声音,甚至对方人少的时候还会扑下来群起而攻。
如今怀纸组还能在外界的动乱中维持内部基本的安定,都要仰赖它们的警示和支援。
而现在,大片乌鸦竟然在南边聚集盘旋……
山下愣了一下,收到了来自南边路口的对讲机信号。
等赶到的时候,路障外面的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喂,赶快点!”
外面说话的人是黑川组的若头,暴躁催促:“赤崎先生受了重伤,急需治疗,你们快把医生叫出来啊!”
看守门口的极道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把门打开,看到山下来了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我是山下九郎,怎么回事儿?”
“山下,是我!是我,你忘了么?黑川组的中之条,我们还喝过酒呢!”
眼看到山下出来,黑川组的若头激动起来:“赶快帮个忙,赤崎先生受了重伤,医生呢?医生在哪儿?赤崎先生快要撑不住了!”
“赤崎……锦川会的赤崎组长么?”
山下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紧张起来,抬手就想要让人把路障搬开,可停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赤崎先生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中之条转身,指向身后的轿车,在敞开的车窗后面,一个有气无力的人影艰难的抬起手向着他们挥舞了一下。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那一张面孔苍白如纸。
“是赤崎先生没错。”
有眼尖的下属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山下拿着望远镜也看了一眼之后才松了口气,倒是开始懊恼自己的多疑,挥手指挥着下属开始搬运路障。
中之条喜出望外,走上前去寒暄了起来,藏在身后的左手兴奋的握紧。
就在轿车之后,两侧的小巷里,那群手握着刀枪的袭击者们已经开始了深呼吸,等待着讯号,眼睛已经烧红了。
迫不及待。
可就在前面缓和下来的气氛中,却有一只乌鸦扑打着翅膀,落在了车顶上,好奇的俯瞰着这帮似乎和袭击者没什么两样的家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嘎嘎叫了两声。
中之条不快的挥手,想要将这一只过分庞大的乌鸦赶走,却畏惧它锋锐的爪子和长喙,不敢太过接近。
那只乌鸦伸长脖子看了看他,又垂下脖子,从车顶上面探出头,凝视着车里那个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男人。
车内的阴影中,‘赤崎诚’也在看着它,缓缓握紧了手里的太刀,眼神渐渐危险。
“嘎——”
乌鸦忽然张口,扯起嗓子一声尖叫,吓了所有人一条。
紧接着,长喙行云流水的刺出,猛然扎在了赤崎诚的脸上,然后趁他来不及反应,缩了脖子就扑打着翅膀飞上天空。
嘴里还叼着一张扯下来的硅胶面具。
纯粹就是,习惯性的巧取豪夺!
新玩具到手,它在空中兴奋的嘎嘎乱叫了起来,但一个不小心,刚刚抢来的玩具就掉在了地上。
落在了山下的面前。
一瞬间,死寂到来,所有人的动作凝固在了原地。
山下低头,看着脚下那一张软趴趴的面具。
抬头,看向面前正在亲热寒暄的中之条。
中之条也抬头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下意识的,吞了口吐沫。
“那个,最近天干,赤崎他脱皮比较严重,所以就这个……”
“原来如此。”
山下恍然的点头,然后拔出刀来,砍在了那一张讪笑的脸上,怒吼咆哮:
“——狗叛徒,给我死!”